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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叹     毒女当嫁txt下载     毒女当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九十一章 买凶

    曹玉跟着霍十九的时间久了,对他的性子了解颇深,他不是个容易陷入感情的人,但是真正在乎上某个人,就会全心全意挖心掏肺的付出,就譬如当初原本要利用蒋妩,示意百般示好,可真正喜欢上之后,却放弃了原本的计划,生怕伤害到她。

    付出的感情越是真挚,受伤就会越深,他与蒋妩相同,担心的不是霍十九想不清楚,因为霍十九是个理智的人,知道自己该什么。他们担心的是霍十九受到伤害。

    二人便不约而同的看向房门。

    曹玉幽幽道:“既然决定了回府,咱们就要尽快挪回去,免得皇上见您拒绝了她入宫的提议还继续住在此处会多想。可是侯爷哪里,怕不知该如何面对老太爷和太夫人,还有方才皇上来时,侯爷定会多想的,也只有夫人能够安慰。”

    “你说的是,那就劳烦你去与杨姑娘道个别吧。我去与阿英预备回府的事。”

    想到杨曦看到他时眸子里泛起的温柔,曹玉就觉心慌,本能想推拒,可霍十九那的确是需要蒋妩照顾,而且他们或许也有话要说。

    曹玉就只得点头,去了前院。

    蒋妩回了卧房,见霍十九已经自行更衣妥当,正坐在暖炕沿上穿靴子。

    悄无声息到跟前,墩身为他穿好黑色暖靴,蒋妩蹲在地上仰头望着他,笑容柔和:“阿英,咱们回家吧。”

    霍十九干燥温暖的手掌轻抚她面颊,微笑颔首。

    “爹和娘知道了。当会理解的。”而且小皇帝既是去霍府没有找到人才来此处。那必然是已经惊动了老人家。他们如若不出现,难保霍大栓夫妇会怎么胡乱猜测呢。

    人若是担忧一个人,猜测时只会往坏处想。与其让他们觉得她和火势就可能遭遇不测,还不如让他们知道霍十九伤了舌头,性命无忧。

    拿了棉氅,为霍十九穿好,自己也穿戴整齐,稍候片刻。杨曦便与裴红凤随曹玉来了。

    “真的打算这就回府去,不再多住一段时日?”

    “已经叨扰多日,再者也是必须回去了。”蒋妩拉着杨曦双手,感激道:“此番多亏你出手相助,他日必将回报……”

    “夫人说的哪里话。”杨曦摇头,脑后步摇晃动,为她秀丽容颜增色许多:“既然真心相交,就不必如此客套,不过是提供了几日的食宿罢了,却能交到夫人与侯爷这样的朋友。于我来说是只盈不亏的。”

    “你呀。”蒋妩嗔笑:“明明并非那般逐利的人,偏偏张口闭口都是‘盈亏’。”

    杨曦有所触动。回握住蒋妩的手,关切嘱咐了一番好生养伤之类的话,才道:“外头已齐备车马,还请侯爷和夫人回府后好生将养身子。”

    蒋妩与之道谢作别,依依不舍了一番,才与霍十九一同上了马车。因身份不同,杨家的马车自然不会十分华丽,可内在却有别有洞天之感,马车宽敞,坐褥舒适,还贴心的预备了暖壶和点心,坐褥也是用汤婆子捂热了的,几本话本放在触手可及处,也免人途中无聊。

    蒋妩将坐褥上的香球推放在角落,撩起车帘与杨曦挥手作别,待人影渐远,才回身对霍十九道:“杨姑娘倒是个细心之人,也不知墨染有没有这个福气。”

    霍十九长臂一伸楼过她,轻轻叹气。

    靠在他肩头,透过微凉锦缎衣料,能感觉得到他肩头上的骨头硌得慌。这些日只使食温凉的清粥果腹,怕刺激伤口,旁的一概不能多吃,着实让霍十九清减了许多。虽看上去他更添了几分不染人间烟火的谪仙之气,实际上却是叫人看的心疼。

    “回头叫人好生煲些补汤给你吃。”

    霍十九手指顺着她的长发,再次颔首。

    曹玉方才已经派人回府穿了话,是以马车刚刚停下,蒋妩和霍十九未等下马车,就听见了霍大栓中气十足的声音:“……管他是个什么缘由,大年三十胆敢不会家守岁,还敢找由头来糊弄我,这个小瘪犊子猪圈是肯定跪定了!”

    “爹您消消气,大哥必然是有苦衷的。”

    “臭丫头,再求情你也一起去跪!”

    ……

    蒋妩同情的看了霍十九一眼。随即先轻巧跃下马车。远远地见霍大栓和赵氏、霍初六都在,笑道:“爹、娘,怎能劳动你们到门前来呢。”

    看到蒋妩的脸色,赵氏便已担忧的蹙紧了眉头,踏雪快步迎了过来:“果真我猜的没错,你们定是有事儿给绊住了,有事儿你们俩从来不肯与我们讲。”说着话,泪已在眸中。

    蒋妩搀扶着赵氏:“娘,我们这不是没事么。”

    “你这丫头,若是皇上不找来,你们还打算隐瞒到几时去?”赵氏吸了吸鼻子,“别瞧你爹口中骂你们,心里可有多惦记呢,夜里就看他一袋一袋的抽烟,抽的满屋子的烟味儿。”

    说话间,霍十九已经到跟前,拱手给赵氏与霍大栓行礼。

    几日不见,霍十九竟消瘦许多,脸色也很差,终究是揪紧了霍大栓的心,纵然刚才骂的很爽快,心里也是疼的:“ 怎么才几日时间你就这样儿了?”

    “爹。”蒋妩笑道:“外头冷着,咱们不如回府再说?”

    “是啊爹,你看大哥和大嫂脸色都这么差。”霍初六担忧的拉着蒋妩:“回去歇一歇,吃杯茶在说不迟。”

    霍大栓颔首,一心人去了上房。

    待听闻蒋妩将事情粗略说了一遍,赵氏与霍大栓早已震惊的没了言语。

    他们在家里包饺子过年时,霍十九和蒋妩被围困在巷中,他们险些就失去了长子……

    “那些个狗娘养的!”霍大栓拍案而起,“谁不是爹生娘养的,竟这么阴损!才刚咱们家人还在集市上听人说皇上是吃了什么五石散,还说是你怎样的,这些人简直满嘴喷粪!”

    蒋妩惊愕:“怎么,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赵氏看了看面色恬静的长子,担忧的道:“是今儿才听说的,许早就传出来,咱们不知道呢。”

    见赵氏忧虑,霍大栓愤怒,蒋妩安慰道:“事情并非那么糟糕,管怎么说,皇上对阿英是信任有加的,再者说太医也瞧过了,阿英的舌头无大碍,调养些日子身体自会痊愈。朝堂上的事自有我们去解决,爹娘只好费心,替我照顾好七斤便是了。”

    “那有什么费心的,跟爹娘还要这般客气?”赵氏道:“我和你爹都是粗人,帮不上你们的忙,可看着我大孙子,照看照看家还是做得到的。”

    又说了会儿话,蒋妩便先与霍十九回了潇艺院。让人预备香汤沐浴。准备之时,蒋妩叫了冰松来:

    “这些日府里没什么事儿吧?四姑娘除夕那日出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冰松服侍蒋妩卸掉钗环,将长发简单的挽起:“府里没大事,四姑娘是正月初一回来的,一回来就来找您,可惜您没在家里。”为她宽衣时,见她肩上裹了绷带,蹙眉道:“夫人怎么又伤着了?”

    “没事的。”

    “夫人待会儿擦澡便是了,千万不要沾水,也别自个儿动作,伤口裂开了该怎么好?”冰松 拧着眉,哽咽道:“好端端的,就弄的这样一身伤,怎么自从遇上侯爷,夫人就一直都在倒霉似的。”

    蒋妩好笑的轻斥:“浑说什么呢。这事儿又与侯爷什么相干。”

    “夫人就是偏心侯爷,从前在家时,纵然没有现在这般富贵,可也不至让夫人时常遭遇危险。”冰松抹了把泪:“我真替夫人心疼。”

    “好了。”蒋妩掐了冰松的脸颊:“再多说,我就找个小厮把你配人,免得你胡思乱想那些没用的。”

    冰松噗嗤一声笑,脸也红了,眼泪也不流了。

    蒋妩擦身之后还要去服侍霍十九沐浴,被冰松和听雨合力拦下了。待到一切停当,蒋妩就叫人去将七斤抱了来。

    七斤今日穿了一身嫩绿的小袄,头上戴了白兔小帽,一见蒋妩,张开小手就奶声奶气清晰的唤“爹爹。”

    这一声叫的蒋妩苦笑不得,一旁的霍十九禁不住笑,扯动舌头上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冰松和听雨更是笑的花枝乱颤,“这些日小世子没叫老太爷一声爷爷,却学会叫太夫人奶奶,怎么到了这儿,偏学不会叫娘,先会叫爹爹了。”

    蒋妩将儿子抱在膝上,无奈的道:“我是你娘,怎么这个也分不清,他才是你爹。”

    七斤抓着蒋妩的衣襟,粉嫩脸颊上挂着讨喜的笑,“爹,爹爹爹!”

    蒋妩无奈的将儿子塞给霍十九了:“他找你,你带他吧。”一副气急了的模样。引得霍十九强忍着笑。

    眼角余光见霍十九心情好了,蒋妩也松了口气,刚预备与霍十九商议今后该如何打算,就听见廊下有压低了的说话声。

    霍十九自然是听不真切,可蒋妩耳力过人,隐约听到是四喜在与曹玉说:“外头城墙上有人贴了帖子,愣是说咱们侯爷给皇上下毒,还下什么五石散。这会子正招募江湖人士,谁能得侯爷的人头,就赏银万两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针锋

    廊下,曹玉只穿单薄的夹袍,惊愕压低声音:“你说,有人贴了帖子?悬赏万两?!”

    四喜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可不是么,才刚我在集市瞧见,都没敢多言语,躲着人灰头土脸的就回来了,要是叫人瞧出我是爷的长随,还不抓了去暴打一顿,弄不好被哪一位大侠宰了也未可知。”

    “你若在多说一句,我也会宰了你。”

    曹玉已是眉头紧锁。

    四喜原是在外头受了惊吓,若平日里也不敢与曹玉这般说话的,听闻他轻声细气却饱含愤怒的话唬的身上一抖,忙堆了笑:“曹公子息怒,莫与小人一般见识,才刚真是被吓坏了,才会顺口胡诌的。外头有人非议侯爷,我心里头那个不平呦!侯爷对下人们的好处咱可都记着呢,又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

    曹玉眼角余光看了看里屋,见并无动静,才拂袖道:“你去吧。没我的吩咐,暂且别乱多言。”

    “是嘞!可是曹公子,这事儿不必多言,过些日子就怕那些江湖人士找上门来,来一个两个的还好,若是人手多了,曹公子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好虎也架不住一群狼啊,您可多留心呐!”

    四喜跟着霍十九,素来都是忠心耿耿,少有抱怨,今日纵然偶尔抱怨也当真是情势所致,真切的关切将曹玉逗笑了,“快去吧,小猴崽子。”

    眼见着这位玉面黑心的厉害人物展露笑颜,并没宰了他的意思,四喜才欢欢喜喜的出去了。

    而曹玉伫立在廊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事。霍十九早晚会知道的。总要让他看得清情势才好,也不能叫他一直自以为情况还如从前那般乐观。

    可是才刚小皇帝已经去演了那么一出戏,这会儿连莫须有的罪名都一次压上来了,他怕伤中的霍十九会承受不住。

    屋内的霍十九只隐约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具体说了些什么他是不知的,还预在纸上写字,蒋妩却是将这些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双手紧攥着坐褥。险些将锦绣的官绿色锦缎撕破。

    好好好!这才叫忠君爱国之士呢!舍得万两银,不为皇帝去筑军队铜墙铁壁强军强民,竟是买霍十九一命。他这条命在她眼中是无价珍宝,甚至重于她的性命,不成想在外人眼里也这般值钱。

    能拿得出一万两白银买凶的,又怎会是清流的穷酸们?如此大手笔去造霍十九祸国殃民的谣,对英国公搬走一块绊脚石是只有利没有害的。

    事已至此,气也毫无用处,可蒋妩的理智这一次敌不过感情,她为霍十九不平。为他委屈。又想这么些年,如此高华的人一直背负着骂名。丢掉最在乎的体面去做一只过街老鼠,为的都是上面那位,那位却偏偏不给他信任。

    纤浓的长睫几乎掩不住她眼中即将破碎的星芒。

    霍十九拉着她的手再度摇晃,舌头不敢乱动,怕牵动了伤口,喉间发出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意为询问。

    蒋妩这才回过神,抬眸望向他:“对不住,我走神了。”

    夫妻一场,他岂能看不出蒋妩的情绪?用霍大栓的话来说,蒋妩是个真正的“汉子”,钢刀剜肉未必肯掉一滴泪,这会子却将一双明媚的杏眼中积满了水光,就是这般强忍着不哭的模样,才越发引人怜惜。

    霍十九拉过她搂在怀里,落吻在她额发,轻轻拍着她的背。虽然说话不便,浓浓的关切和心疼又何须言语表达?

    见他们如此,听雨和冰松忙去将七斤抱给乳娘带了下去。

    院中轻盈的脚步渐远,蒋妩知道曹玉是默默离开了,并不打算将此事告诉霍十九。。

    兵来将挡,告诉他还叫他难过,不如就这般吧。

    只是要对付那个老狐狸,必须要加快脚步才行。

    蒋妩将笔递给霍十九,与之低声商议上一次的计划。谁料未等开口,外头就有小丫头焦急的回话:“回侯爷,英国公带了人来了。”

    霍十九挑眉,缓缓放下了紫毫笔。

    蒋妩惊讶之后恬然笑了:“他这会子倒是敢来,也不怕丢了小命。”

    霍十九拍了拍蒋妩肩头,意思让她留在此处。

    蒋妩哪里放心他独自去见英国公?就算霍十九给小皇帝下五石散的罪名证据不足,且那老东西也不会将对霍十九不利的事做的那般直接浅白,她依旧是不放心。

    披了大氅,快步追去,藕臂缠上他的手臂,霸道的十指相扣:“我陪你。”

    她霸道之下温柔依恋的心,叫他无法拒绝,无奈之下只得食指轻点她眉间,随即将她大氅上的风帽为她戴好。

    他自伤了舌头无法言语,除了写字,其余时间只要与她交流,都会专注望她双眸,也会让她看清他原本深邃寒潭沉静如古井般的眼眸中难得展露的情绪。

    这种时候,她会觉得他眼中只有她,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蒋妩螓首便毫不避讳的依靠在他肩头。她自来是不在乎旁人看法的,能与他依恋在一处,只要心底满足,又何惧人言?

    来到前厅时,曹玉已吩咐人奉了茶。

    英国公大咧咧端坐首位,指上的红宝石金戒指闪着华贵光辉,将雨过天青的盖盅比的光泽暗淡,仿若他是高一等的人,今日贵脚踏贱地,眉目中的倨傲毫不掩饰。

    “英国公亲自到访,舍下当真蓬荜生辉。”蒋妩与霍十九一同行礼。

    英国公缓缓放下茶碗,随手顺了顺胡须,担忧的问:“今儿个老夫才知道除夕那一日锦宁侯遭遇危险,锦宁侯无大碍吧?”

    蒋妩站在霍十九身侧,笑道:“劳国公爷挂心了,阿英伤了舌头,不便说话,妾身在此谢过国公爷关心。只是此事并未见五城兵马司上报,我们也没去报官,国公爷如何会知晓的?”

    “圣上爱重锦宁侯,这是朝野百官天下百姓皆知的。”并不正面做答。

    其实在场之人皆是心如明镜,杀手是英国公下的,五城兵马司指挥戴琳又是英国公的门生,当日迟迟不赶往械斗现场也是英国公的吩咐,这会儿他做才刚知情,意图太过明白。至于提及皇帝,更是不知到底是小皇帝做了什么,还是在示威宫中到处是他的眼线。

    霍十九依旧沉静如水,修长指头轻拂圈椅的扶手。

    蒋妩代为回答:“国公爷着实言重了。若论天恩爱重,当朝谁人能出国公爷左右?”

    “老夫论身份,论资历。都该当如此,锦宁侯年纪轻轻却有这般进展,的确是值得赞许。对了,才刚来时见城中贴了无名,有谣言说皇上服用五石散?”

    看着英国公故作无辜又十分慈祥的老脸,蒋妩恨不能当即一刀扎死他了事。但与英国公无法明目张胆明道明抢伤害霍十九一样,蒋妩也同样无法直接行事。

    “国公爷也说了,那是谣言,既称谣言,可信程度便可想而知,想来愚人会相信的话,国公爷如此纵横朝野大半生的枭雄,又岂会尽信?”

    英国公捋顺胡须的动作一顿,险些将贴在上头的假胡子扯下来,眼神如刀冷笑一声:“锦宁侯夫人果真不是寻常女子,从前倒是老夫错看了你。”

    “国公爷过誉了。”态度不卑不亢。

    英国公缓缓站起身,自在的轻拂跑袖,曾经低沉嗓音变作沙哑尖锐:“无论如何,谣言虽不可信,但也并非空穴来风,老夫定然会查明,还锦宁侯一个公道的。”

    “妾身待侯爷谢过国公爷了。”蒋妩屈膝。

    英国公冷笑着向门前走了几步,倏然停步,在转身时笑容满面:“小世子如今很好吧?该当会说话了吧?”

    蒋妩背脊上的汗毛一瞬根根直竖,藏下戒备,感激道:“多谢国公爷惦念,犬子安好。”

    “呵,那就好,那就好!”仿佛很放心似的,英国公大笑着出了门去。

    看着他带人离去的背影,蒋妩心慌之下觉着双腿都软了。

    他要做什么!难道真当七斤是小皇帝的血脉要对他不利吗?英国公某些时骄傲自大,却也有骄傲自大的本钱,当他自信满满时,向喜欢将敌人玩弄鼓掌之中,就如同猫捉住老鼠,并不急着将之咬死一般。

    他这样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纤瘦肩头被温暖的手掌覆着,蒋妩回头,撞上霍十九温柔如水的眼波。明明他是那个被至于刀锋的人,却如此恬静淡然,处事不惊临危不乱的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让她看到他,也不自禁觉得安心。

    或许这也是霍十九能够令曹玉这样的人跟随的缘故吧。

    “放心,我没事。”

    霍十九牵起蒋妩的手上了台阶,回头示意曹玉一同。站在黄花梨黑漆方桌前,霍十九以食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句“计划继续”。

    蒋妩露齿一笑,“我正有此意。只是要寻个恰当的时机。”

    指着她肩头的伤口,霍十九眨眨眼。

    蒋妩立即会意:“我会在伤愈后在行动,你大可放心,这段期间恰好能叫我们布置布置。”

    霍十九这才放心的点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 弥补

    银制大八仙过海水火炉上暖着黄铜细嘴高腰的水壶,景同佝身将壶中热水到在纯银点翠掐金丝的面盆中,兑了些冷水,觉着温度适宜了便滴入香露,小心翼翼端进了寝殿。

    一路走在铺设大红牡丹花开厚实毡毯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到了殿内,绕过木质的轮椅,将盆放在交椅前,小皇帝只穿中衣,撸起裤腿将脚试探伸如盆中,舒坦的叹了口气:“水有点凉,在去取热水来。”

    “是。”

    景同行礼退下。

    待宫人关闭内与外大殿之间的喜鹊报春格扇,小皇帝才道:“蒋石头,你来朕这儿不会真是相面来的吧?朕可等了一炷香时间了,你要再不开口,朕让人送你回别院去了。”

    这段日子因霍十九安排了得力的手下保护照顾,又有霍家的府医周大夫每隔几日就去给蒋学文诊平安脉,纵然蒋学文不经意,他的身子也到底是被调养好了,如今面色红润,气色极好。

    只是眉目间透着抹不去的郁色。

    “皇上……老臣……”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婆婆妈妈的叫个什么样子,你养出姐姐那样飒爽利落的女侠客来,怎么到自己这里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小皇帝斜歪着身子,抓了个果子丢进嘴里,表情很是享受。

    蒋学文便叹了口气。

    “臣今日听说,城中数处贴了无名帖子,细数霍英罪行,还说。还说霍英给您下了五石散。说是先前您已经当着群臣的面儿拒吃冷酒。也是因为中了五石散的毒,而霍英帮衬阻拦,是怕叫人看出端倪。皇上,臣知道您有雄心壮志,将来必成千古一帝,多年来表面上也都是霍英撺掇之下,才叫皇上您‘行差踏错’,您如今能否给臣一句话儿。您到底……到底服了五石散没有?霍英到底是不是真的那般罪大恶极?

    “臣这些日子,细细的回想过去,霍英手中虽然沾了不少的人命,但他多数弄巧成拙,导致的结果还都是对国有益的。就譬如当初锦州和宁远的事……妩儿说臣是老眼昏花,不肯认臣这个父亲,臣却了解自家女儿的性子,绝不是那种善恶不分的人,她能为了霍英不在认我这个亲爹,她必然是有理由的。皇上。臣求您一句话!”

    蒋学文声音因激动渐渐呜咽,挣扎着单腿跳下轮椅。跌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皇上明示,求皇上明示……”

    小皇帝仰歪在靠背,看着菱花格子窗前挂着的走马灯,眼神迷离,抿着唇嚼水果,并未开口。

    蒋学文额头贴着地面,地毡上有几点被滴落的泪水染做深红。

    “皇上,热水来了。”景同提着铜壶进来,趁小皇帝抬起脚,将热水缓缓注入纯银点翠掐金丝的面盆少许,墩身试了试热度,就为小皇帝洗脚按摩。

    小皇帝这才垂眸看向蒋学文:“蒋石头,朕原本觉着你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不成想你还有开窍的时候呢。”

    蒋学文一愣,慌乱的直起身,“皇上是说……是说臣猜对了?皇上中了五石散,是霍英害的?还是说,霍英根本就,就不是……”

    “朕虽年少,却不瞎。”小皇帝又吃了口桔子,“你回去吧。”

    蒋学文一瞬激动不已,并未立即起身离开:“皇上是说,霍英他是皇上的人?臣的女儿并未鬼迷心窍,一直都是臣看的不真切?”

    “朕说了什么了?”小皇帝无辜的模样。

    蒋学文连连叩头:“臣懂了!臣知道,皇上是明君,并非皇上不努力,而是,而是英国公他……”

    “嘘!知道了就成了,嚷嚷什么!”

    “是,是。臣立刻就告退,多谢皇上告知,多谢皇上!”蒋学文费力的爬起来,跳到轮椅跟前,在景同眼急手快的搀扶下坐好,给皇帝行礼,又对景同感激的拱手后,就推着轮椅缓缓的离开了寝殿。

    看着蒋学文的背影,小皇帝缓缓坐直了身子。

    “皇上,您先前不是不打算与蒋大人直言的么,为何今儿……”景同意识到自己多言,并不敢继续问下去。

    小皇帝却是对景同极为亲昵,摇头道:“英大哥那般,朕于心不忍。到底是朕对他不住,若非为了朕,他好好一个人,哪里会背负这么些年的骂名,如今不但他儿子成了朕的,他还替英国公背黑锅。英大哥他虽有时做事冲动一些,强硬一些,可朕知道,一切都是为了朕,朕纵然有时小性儿,想起来时还有些憋闷生气,但是朕并非忘恩负义之人。”

    “皇上重情重义,奴才当真佩服。皇上心中对锦宁侯依重,又有感情,才会如此宽容,奴才的心里却只有皇上。只要是对皇上好的,奴才就觉着是好人。”

    “你呀!”小皇帝推了景同的头一下,“就知道嘴甜,怎么跟小魏子一个模子做出来似的。”

    景同俊秀的面庞上有些不自在,随即便被微笑掩盖:“奴才来的晚,哪里能与魏公公相提并论,奴才只遗憾没机会与魏公公一同伺候皇上。”

    “他还在,也轮不到你来啊。”小皇帝嬉笑着:“水凉了,朕不洗了。”

    “是。”

    景同忙拿了锦帕给小皇帝擦脚,随口问:“皇上今儿还去兰妃娘娘那儿吗?”

    “嗯,去瞧瞧。”

    “遵旨,奴才这就去安排。”

    晚膳用罢,蒋妩正搂着七斤玩羊拐子,颜色鲜艳制作精巧的小沙包丢向空中,随即快速抓住桌上的四个羊拐子,再行接住,七斤坐在蒋妩腿上,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被染成粉红色和绿色的羊拐奇迹般的到了蒋妩手中,咯咯的笑了起来,挥舞着小手也去抓。口中还“爹爹。爹爹”的叫个不停。

    蒋妩很无奈的抱过儿子放在身旁盘膝看他们玩儿的霍十九怀中。“他才是爹爹,知道么?我是娘,娘。”

    “爹爹,爹爹。”七斤小手伸长去拉着蒋妩的袖子,手腕上小金铃铛叮铃铃清脆做响。

    蒋妩被逗笑,揶揄的冲着霍十九挤眉弄眼:“将来七斤学会叫娘,该不会那般称呼你吧?”

    霍十九愕然,看了看怀中拉着蒋妩袖子玩的欢快的小孩。他头上的小白兔暖帽更显得他粉雕玉琢般可爱。被他可爱的儿子唤“娘”……

    霍十九打了个寒噤。

    他仿佛吃了二斤黄连的表情引得蒋妩哈哈大笑,愉快的笑声感染的外间做绣活儿的冰松和听雨都禁不住笑容爬上唇角。

    正当这时,外头小丫头子敲响了院门,今日应门的是落蕊,她批了件袄子撩官绿夹竹暖帘出去,搓着手小跑步到门前拉开门闩。

    “什么事儿啊?落了钥还黄脚鸡似的胡乱砸门,仔细惊扰了主子。”

    小丫头子跑的脸上红扑扑,气喘在面前化作白雾:“落蕊姐姐,外头来人回话,说是亲家老爷来了。模样奇奇怪怪的,这会子在等着见夫人呢。请夫人和侯爷务必出去相见。”

    落蕊对那位刚正不阿的蒋大人素来都十分崇拜。有时候她也不懂,为何自家那般冰着一张俊脸高不可攀却宽以待下的侯爷,会与岳丈老泰山真正杠上。到底夫人也是蒋大人亲生的不是。没见得谁家取了老婆回来还弄多出个冤孽的。

    “知道了,你去吧,我这就去回。”

    “有劳落蕊姐姐。”小丫头甜甜一笑,提着纸灯笼小跑着离开了。

    落蕊径直回了上房,低声回了话。

    “你说是我爹?”

    “回夫人,正是呢,前头的人回说亲家老爷脸色不大对。”

    这件事,很容联想到无名帖子上就很容易解释了。

    “不见。你去吩咐几个妥帖的人,送我爹回去便是了。”霍十九本就满腹委屈,在叫蒋学文闹上一场,整个霍家都别想正月里好过了。

    落蕊毫不意外,行礼退了下去。

    霍十九早已拿了托盘,在上头铺设的银霜雪花笺上写了“去见吧。”

    “不去。你不必多想,这件事听我的。”

    说着话,七斤打了个大呵欠,蒋妩就将儿子抱来,“七斤是不是困了?叫乳娘带你去睡好不好?”

    小孩手里的沙包和羊拐子也不要了,小手毫不客气抓着蒋妩的衣襟,脸蛋往她怀里钻。

    蒋妩哭笑不得的解了衣襟哄着他,孩子也真的是困,不多时就抓着蒋妩的头发睡了,乳娘来接人,离开蒋妩怀抱也不过哼唧了两声就又睡了。

    “阿英,我们也歇着吧。”霍十九指了指雪花笺上的字。

    蒋妩拉过他的手双手捂着,“咱们好生过咱们的日子,一切外头的事都不与咱们相干,我爹脾气顽固,并非一句两句说的明白,我怕他吵你,对爹娘也不好,今儿他兴许气头上,见了面必定要冲突,等改日他消了气我在备好礼去瞧他,毕竟大过年的,我也想见见他。”

    霍十九犹豫了片刻才点头,谁知二人刚预备就寝,外头落蕊又来回:“夫人,亲家老爷非要见您和侯爷一面不可,曹公子去了一趟,说是瞧着那样儿,需得夫人亲自去一趟。”

    曹玉都这样说?

    蒋妩和霍十九对视了一眼,便吩咐人预备灯,二人更衣下了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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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抗拒

    灯火通明的前厅中,蒋学文手扶轮椅扶手,脸色苍白,眼眶湿红,可神色中却瞧得出一股子难掩的兴奋,如此复杂的情绪,在同一人同一时间展现出来,着实矛盾的很。

    曹玉狐疑立于一旁,担心若不叫蒋妩出来相见,蒋学文会疯魔。

    “蒋大人,请用盏热茶暖暖吧。”曹玉虽不喜蒋学文的执拗和偏激,却也敬佩他忠心耿耿一心为国,将茶碗双手递了过去。

    蒋学文摇摇头,这会子看着以前只当是霍十九走狗的曹玉也顺眼了许多,挤出个僵硬的笑来:“不,不必了,我这会儿也吃不下,而且……”抬起颤抖的右手给曹玉看:“我这会儿不知为何,手这样儿,也端不起茶碗。”

    曹玉越加惊异了。

    难不成蒋学文服了五石散?他记得小皇帝用了药后,就会亢奋的身上颤抖。

    “曹公子,侯爷和夫人到了。”四喜撩起暖帘。

    蒋妩与霍十九便相携先后进来。

    曹玉退到霍十九身旁,压低声音道:“侯爷,蒋大人不大对劲儿。”

    霍十九一眼便看出蒋学文的异常,眼神示意曹玉注意保护蒋妩,随即默默行礼。

    蒋学文的眼睛根本没看霍十九,痴然的望着蒋妩:“妩姐儿,你……”

    蒋妩眉头紧拧,“蒋大人有事?这般大半夜的冒雪前来。”

    “妩姐儿,别这样跟爹说话,我……”

    “蒋大人有事就请直言吧。不必这会儿还套近乎。”蒋妩打断蒋学文的话。态度强硬的别开眼。

    蒋学文双手抓着轮椅扶手。见周围没有外人在。才道:“我刚从宫里回来,皇上虽未明言,也已将意思说的明白,你和霍……姑爷,并非我之前认为的那般。”

    曹玉闻言诧异的看向霍十九。霍十九却是沉思蹙眉,眼中缓缓浮现无奈和欣慰。

    “哦?”蒋妩也很惊讶,但这会儿却是面对蒋学文,也无心去多想。“那又怎样?”

    “妩姐儿,从小爹是怎么教你带你的,你应当都记得呢吧?你是爹最引以为傲的女儿,爹几次三番都在想,你这样性子,又怎会被三言两语劝说的改变了初衷,就弃明投暗了?如今我才知道,你比爹聪明,比爹眼明心亮,一切竟是我目光狭隘了。”

    蒋学文双手推着轮椅靠近蒋妩。激动的道:“原来我蒋玉茗的女儿并未曾学坏了,你还是爹的好女儿!”

    “可你已不是我爹。”

    蒋妩的一句话。说的蒋学文笑容僵在脸上。

    “你说什么?我今日已经上门来,咱们一切话说开,难道不能让过去的都过去吗?我如今也知道姑爷并非那般罪大恶极之人,思考你之前与我说的,又想皇上以前的话和今儿的明示,我已经清楚了,最大的奸臣是英国公,不是姑爷!他先前做的那些个事,虽然看起来罪大恶极,但真正伤害到老百姓利益和国朝廷安宁的事儿却是没做过的,杀了个把人,那也,那也算不得什么。妩姐儿,你难道不能坐下来,与爹好生说说话吗?”

    “如果当初,姐姐被你毒死了呢?如果你与英国公合作成功,我霍家人连同我的儿子都被杀了呢?你一句了解了,误会了,就能将一切过去都掩盖吗?”蒋妩的情绪很难平静,声音也随之高亢,还待在开口,手臂已被握住。

    回头,霍十九就站在她身旁,微笑着对她摇了摇头。

    蒋妩深吸了口气才平静了激荡的情绪。

    蒋学文这会儿早已泪流满面,懊悔不已。摇着头喃喃道:“终归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可是我只是当霍英真的是奸臣,我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细节,你为何不告诉我呢?”

    “我说了,你会信?”

    的确不会。他只会觉得蒋妩是在偏袒霍十九。若非今日得到皇帝亲口说出的那句话,他也不会相信自己的猜测正确。

    毕竟这么多年,霍十九做过的令人发指的事也实在太多。

    蒋学文犹豫着看向霍十九,这还是蒋妩成婚之后,蒋学文第一次这般没有带着情绪的细看他,拨去奸臣的外皮,霍十九也是个优秀的男子,不论容貌还是家世都配得上蒋妩。两人站在一起,瞧起来极为登对。

    霍十九坦然与之对视,随即温文一笑,再度行礼。

    蒋学文突然觉得,从前他觉得霍十九不怀好意的笑,今日却是格外的谦谦有礼。再观其人,身材颀长,面容英俊,气度矜贵,尤其对蒋妩是格外的体贴入微,从他常常落在蒋妩身上的目光便可知他对她的用心。

    蒋学文一瞬想到这些,越加觉得自己做的过了些。竟是到现在才想起关心起蒋妩的夫婿是怎样的人。若霍十九是个形容猥琐脑满肠肥又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当初他怕也会毫不犹豫的去要求女儿去对方身旁做眼线吧?

    如今蒋妩得了个好夫婿,并非是他的安排,却是她自己的运气。

    看着蒋妩背对着自己绷直的身子,想到因为不希望长女嫁给奸臣的兄弟,他还曾经预备下砒霜毒死亲生女。

    如若当日真的成功,他岂不是已铸成大错?

    蒋学文方才兴奋的心情在此时沉淀,被浓浓的愧疚和自责掩盖,脸上一阵阵发热,竟不觉得不敢再去看蒋妩的背影,因为怕看到她突然转身时眼中的嫌恶。

    “蒋大人就请回吧。天色已完,也是该您休息的时候。”蒋妩直白的下了逐客令。

    蒋学文还预再劝解,但道了口边的又咽了下去,只得叹息了一声,双手推着轮椅艰难的往门前去。

    曹玉立即去叫跟随蒋学文的人来。

    也只有在蒋学文转过身去时,蒋妩才面现担忧,矛盾的皱紧了眉头。

    今日的局面,从前她幻想过许多次,甚至在蒋学文与霍十九剑拔弩张之时,她还曾偷偷想如果蒋学文能够多了解霍十九,而不是总带着情绪去看他就好了。她也希望父亲和丈夫能够相处的融洽。

    现在好容易盼来了,却是发生在这样的时机,在发生了那么多不得已的事情之后。如何不令他心酸?

    回了卧房,蒋妩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难以入睡,霍十九轻叹着坐起身,拿了纸笔借着床畔留了的一盏昏暗的灯光写着:“过去的就放下吧,毕竟是一家人。”递给蒋妩看。

    蒋妩百感交集,搂着霍十九的脖颈在他脸颊落下一吻,随即嬉笑着道:“怎么他们偏要说你不好呢?我瞧着我家阿英是极好的,聪明,冷静,又专注于国家大事,心底善良又宽容,还懂得忍辱负重。”

    霍十九摇头莞尔,又在纸上写‘谅解他吧。’

    蒋妩抿唇,她正是因为拿不准主意才会失眠。谅解两个字,要做到谈何容易?

    她感激蒋学文和唐氏的养育之恩,感谢他们给了她一个家,全然弥补了前生身为孤儿的遗憾,正因为前世没有得到,今生才特别在乎亲情,所以她才会不顾自己心意不顾条件严苛的情况下答应蒋学文去霍十九身边窃听消息。

    只是,她最重感情,既付出了真挚的感情,在遇到“背叛”之时,就越是难以承受。

    “或许我对我爹太过于苛责了?”蒋妩都不知自己这样做是不是过分。

    霍十九摇头,下笔如飞,力透纸背,飞扬的写着:‘正因在乎,才难原谅,但终究是一家人,莫留遗憾。’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蒋妩握着霍十九执笔 的手凑到唇畔,轻吻他的手指,又用脸颊磨蹭他的手背。霍十九是敬重那种铁骨铮铮的忠臣的,却也着实对蒋学文石头一样不懂开窍不懂变通又极为看中声名的人无奈。且蒋学文要杀死霍家人和他们的儿子,是的确发生过的,霍十九着实没有理由去巴结这样的一个人做岳丈,也不必要原谅他所做过的事。

    但是他在劝她原谅,重新接纳蒋学文。缘由是他知道她不在乎金银富贵,更不在乎性命,唯一在乎的便唯有一个“情”字。父母生养之恩,她又如何能够忘记?

    他不想她为难,也不想她留下遗憾。

    “好了,你不要在多操心,我回头会好生想想,在与娘商议一下。”蒋妩知道唐氏也是极在乎蒋学文的,毕竟也是多年的夫妻,就算失望,感情也不会一下子全部抹掉。

    霍十九这才颔首,搂着蒋妩躺好,拿了轻柔保暖的锦被来裹住两人。

    这一夜蒋妩谁的极为深沉,她从前没有认床的毛病,可自从跟了霍十九,感情逐步坚实深刻,她开始变得认床,在杨曦的宅子里养伤时,她常常因为是在陌生环境而习惯性的保持着警觉,绝不会允许自己放松到可以任人钻空子的地步。

    也正因如此,她在外头睡不上一个踏实觉。

    次日晨起,当真神清气爽。绕过霍十九身边,身轻如燕的跳下床,穿了身寻常棉袄和长裤,将头发随意扎起,关系后就在蒙蒙亮的天色之中跑去前院的演武场。

    刚出潇艺院院门,却遇上了迎面而来的曹玉。

    “夫人,您伤未痊愈,为何这身打扮,是要做什么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二百九十六章 孩子

    蒋妩笑道:“休息足了,便觉憋闷的慌,正想去演武场活动活动。”

    曹玉见她果真气色尚佳,禁不住也欣慰笑了:“活动是可以的,但夫人止可多走动几圈,要想练功还要等日后身上伤口彻底痊愈才行。练功不可急在一时,若身子毁了,将来纵学了绝世武功也难以施展出全部能力,岂不是亏了?”

    蒋妩脚步停顿,原本跃跃欲试的心思去了大半:“你说的是。我心中有数,只活动下筋骨。”

    “那我陪夫人过去,顺带将如今府中布防告诉你。”

    “也好。”

    二人并肩离开潇艺院,沿清扫整洁的石砖路缓缓往外院演武场去,一路上曹玉简明扼要的将府内如今如何布防如何换班都与蒋妩说了一遍,带到了演武场所在院落门前,停下脚步道:“昨夜连夜安排了这些,我又不是侯爷那般善于谋断的人,只想到这个程度,不知夫人觉得还有哪一处欠缺?”

    蒋妩仔细想想,笑道:“你是这方面的行家,已经是毫无遗漏了。昨夜一夜没睡,待会儿你也去歇歇,我知你武艺高强、内力深厚,可到底是**凡胎不是?也不是神仙,不睡觉是不行的。”

    她如此关心自己,曹玉虽知道她是出于朋友之谊,依旧欢欣不已。犹豫着,不想大清早惹她不快,便将心里所想的压了下去,并没马上询问。

    蒋妩在演武场锻炼之时,曹玉去潇艺院,霍十九已经起身。

    他便方才未说的与蒋妩说了:“……如今与爷有直接关系。还在外头的。就只有蒋大人了。虽外人都知您与蒋大人不和。真正的清流爱国之士也不会对他怎样,可那无名帖子明摆着是英国公吩咐做的,我怕他万一要是突发奇想,对蒋大人不利……蒋大人虽做了些过分的事,到底还是夫人的父亲。”

    霍十九闻言颔首,找了纸笔来写道:‘交给我。’

    曹玉见霍十九神色,便知他另有安排,便暂且出来。回了卧房,小憩片刻便起身来写信,邀请昔日有些交情,江湖上有些名望的朋友前来助拳。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些人未必肯帮助霍十九这样一个臭名昭著的奸臣,犹豫着许久,信才命人送出去。

    这会儿蒋妩已经和霍十九用罢了早饭。

    霍十九拉着蒋妩到了里屋,按她双肩让她坐在紫檀木妆台前,取来精巧的犀角梳,随手打散了她高高扎起的马尾辫。仔细的为她梳头。

    蒋妩透过明澈的西洋美人镜望着霍十九专注垂眸的身影,身心都似浸泡在暖泉之中:“今日怎么想起为我梳头?”

    闻言抬眸。霍十九的眼波在光线明亮的卧房中透过镜子传到了蒋妩眼中,因不方便讲话,便只微笑。

    他的笑时,眉眼中都是喜爱,脸颊上有浅浅的小酒窝,露出编贝般的皓齿,明明近三十岁的人了,却很孩子气,那样的眉眼神态叫蒋妩心下悸动,不自在的看向别处,脸颊已有些发热,禁不住暗骂他是个妖精,没事竟然大清早与她送秋波。

    霍十九手上动作轻柔的为蒋妩挽了个矮髻,斜插了一根珍珠红梅簪固定,又带上珍珠发箍,打开妆奁匣子,选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地给她。眼神仿佛在说:“戴这对好看。”

    小巧的粉白珍珠果真极衬她玲珑的耳廓。霍十九俯身将她搂在怀里,亲吻她的鬓角,二人贴着脸一同看向镜子中。

    蒋妩霞飞双颊,再一次别开眼不去与他对视,温言道:“阿英,你若有什么事要做,就只管与我说吧。”

    扳过她双肩让她面向他,霍十九疑惑的眨眼。

    蒋妩叹息道:“你那样子分明就是怕我生气。夫妻一场,我哪里不懂你呢?你想做什么,我都会赞同的。”

    霍十九笑了起来,拉过她的手亲了一口。一副欣然模样。

    蒋妩惊愕道:“果真是有事?是什么事你担心我生气?”

    霍十九摇头。

    蒋妩又猜:“难道是……你果真瞧上了哪家的姑娘,想做欺男霸女的行当,怕我不留神手重宰了那女的?”

    他清俊秀丽的眉眼中便有无奈的笑意,依旧是摇头。

    蒋妩生来豁达,又知霍十九是不会害她的,懒得再去多猜,就起身去屏风后,一面解开领口脱下袄子,换上一件藕荷色素面妆花的褙子,一面道:“你只管去做,需要我帮忙时便告诉我。”

    霍十九绕进屏风帮她系领口的盘扣,颔首。

    二人又去上房给给赵氏和唐氏问安。

    蒋嫣扶着有六个月大的肚子,正侧坐在炕沿,眼神慈爱的看着穿了一身橙色小袄生的粉雕玉琢的七斤玩拨浪鼓。见蒋妩与霍十九来了,将要起身相迎,蒋妩已经闪身到了她跟前扶她坐下:都是自家人,弟妹又何须客气呢。”弟妹二字咬字极重。

    蒋嫣扶着胸口白她:“你呀,突然就这般过来,倒是吓了我一跳。”

    霍十九这厢已与赵氏和唐氏行了礼,在靠近房门的集锦槅子旁的圈椅坐下。

    蒋妩便抱起七斤,一面哄着孩子一面道:“我爹呢?”

    赵氏瞧着儿子、媳妇满眼笑意,“他呀,又去暖房折腾他的菜去了。今儿一早大夫来给嫣姐儿瞧过,说是胎也正,母子均好,我这心里也欢喜。”

    “阿弥陀佛,七斤也快要有个堂弟堂妹了。”

    ……

    蒋妩与蒋嫣一同陪着赵氏和唐氏闲聊家常。

    而一直站在唐氏身后的蒋娇,则是小心翼翼看向坐在门前吃茶的霍十九。

    霍十九虽不及蒋妩那般六识敏锐,可到底浸淫官场多年,对于这类别有深意的眼神却是感受的清楚的。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不会回避旁人的直视。多数时间都是他将人看的狼狈别开眼。

    是以透过茶碗,霍十九询问的看向蒋娇。

    蒋娇想不到霍十九会突然与她对视,竟是唬的狼狈别开眼,脸颊也红透了。

    她这般模样,却是让霍十九莫名其妙的摸摸鼻子。

    蒋妩正与赵氏和唐氏说话姐们儿,并未瞧见。蒋嫣却将蒋娇和霍十九的神色都看在眼里。

    “娇姐儿,你陪着我出去散散吧。”蒋嫣笑着将手递给蒋娇。

    蒋娇只当蒋嫣又要出恭,自打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她如厕的次数就增加了,是以也不做他想,只扶着蒋嫣出去。

    二人下了丹墀,沿着抄手游廊走了片刻,蒋嫣见周围无人,附近空旷也无人能够藏身偷听,就停下了脚步:“娇姐儿,姐姐有话问你。”

    蒋娇心中,最最敬重的便是蒋嫣。当初在家时,家中庶务就都是由蒋嫣操持打理的。父亲下了诏狱。娘亲慌乱的没了主意,大多数时候也都是蒋嫣挺直柔弱的脊背支撑着这个家。

    是以蒋娇这会儿极为客气的笑道:“长姐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蒋嫣斟酌道:“娇姐儿如今也十岁了呢,在过三两年,便可以说门亲事了。”

    “长姐……”蒋娇羞赧不已,“怎么说起这个来。我反倒觉得我成婚是个大问题,将来许和初六姐姐一样,横竖一辈子不嫁人也自在呢。”

    “怎么这样说?”蒋嫣新奇道:“咱们娇姐儿生的模样儿也好,家世也好,哪里都不比谁差了,怎么就不嫁人了?你初六姐姐也是没找到心仪的,又不是说不嫁人。”

    蒋娇咬着唇,神色中便有些哀婉怨怼:“若是我与娘没有住在这里,还在家里与爹在一起,怕还好一些。”拉着蒋嫣的手禁不住抱怨:“当着长姐,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若非为了三姐姐,娘又何至于会与爹爹和离。到如今咱们一家子也不会弄成这样。长姐与三姐姐都成婚了还好,我与娘一直住在此处又算什么。将来传了出去,又叫人怎么说。”

    蒋嫣想不到蒋娇竟是这样想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娇姐儿,我想不到你是这样想的,当初咱们家里的事情没有与你直言,竟让你有这么多的误解。”

    “误解不误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从娘为了三姐姐与爹和离后,我就一直颠沛流离,寄人篱下。在这里虽然一应吃的住的用的都比家里要好,可是在家里我是主子,在这里,三姐姐成了主子,我却什么都不是。况且这里还有那么多的危险,上一次在锦州就那个样儿,娘一直不叫我说,可我为什么要忍耐着,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

    蒋娇想是积压依旧,情绪一时难以遏制完全发泄了出来,却不想她的这番话,着实让蒋嫣警察又寒心。

    “娇姐儿,你在这里并非是寄人篱下,你说,自打咱们起初一同到了这里,你三姐姐多早晚不都是依着咱们的心思?从吃到用哪一样不是选最好的往咱们跟前送?就连身边的下人都是精挑细选,找的是最细心最守礼数的,霍家人从老太爷、太夫人,到你两位姐夫和你初六姐姐,又有哪个将咱们看的低人一头了?”

    “你如今也是霍家的人了,自然可以这么说,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前途堪忧,连个完整的家都没有。”蒋娇说着委屈的抽噎起来。

    蒋嫣摇头,正色道:“娇姐儿,你这心思不可取,不但不懂得体会别人的善意,还要曲解他人的好意,而且你那种妒忌之心,最好收起来。如果没有爹当初做的事,你三姐姐怎么会嫁到霍家?如果不是你三姐姐,我现在也不可能站在你面前,怕还早就被爹下砒霜害死,如果没有你三姐姐,咱们又怎么可能在霍家横着走?你不感激也就罢了,怎能故意将她划入敌对的行列。”

    蒋娇垂着头,只顾落泪,对与素来尊重的长姐,她是不愿意反驳的。

    蒋嫣又道:“今日之事,说过也就罢了,你将心放平。好生去公平一些看待。就会发现你三姐姐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还有,你的姐夫,永远是你的姐夫,咱们家虽然败落,可蒋家的门风还在,未出阁的闺女可以抱有幻想,却只能是幻想,明白吗!”

    “长姐!”蒋娇倏然抬头。泪眼朦胧不可置信的看着蒋嫣,又羞又怒的道:“你说的什么啊!”

    “我说的什么,你当然明白。你年纪还小,对这些还不明白,看到你三姐夫生的俊秀,又对你三姐姐极为体贴,羡慕是有的,幻想也是可以的,但下一次,别让我看到你在当众用那种眼神去看人。否则别怪我家规处置你!”蒋娇扶着腰,被蒋娇气的脸色通红。

    蒋娇再也挂不住面子。哽咽掩面跑向院门,不多时就消失在院中。

    蒋娇望着她身影消失的方向,深呼吸数次才平静了心情,毕竟她年纪还小,想来慢慢引导,她总能想得开的。这件事也不知道蒋妩是否发觉,回头还是要与唐氏好生说说才是。

    蒋嫣便缓缓沿着游廊上了台阶,不多时就到回到了正屋。

    没见蒋娇一同回来,唐氏低声问:“娇姐儿呢?”

    “哦,她不留神被雪弄湿了裙子,我叫她回去更衣了。”

    唐氏隐约觉得有事,但这会儿也并不好细问。

    “回侯爷。”老妈妈低声回道:“四喜将人接回来了,这会儿正往里头来,老太爷听说了,已经忘前头迎去了,是就将人请到这里来,还是请人去前厅?”

    霍十九言语不便,便起身走了出去。

    蒋妩诧异的下了地,跟着一同到了廊下,见回话的老妈妈快步出去了,疑惑的道:“四喜接了谁?”

    霍十九只微笑望着蒋妩。

    蒋妩并不笨,略作思考已经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人……怪道方才那样,想不到你竟然是打这个主意,你也真是……叫我不知如何说你,你做什么当个烂好人,外头人照样说你是奸佞!”

    唐氏、赵氏和蒋嫣这会儿都到了门前,也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是以询问蒋妩。

    蒋妩道:“阿英做主,将我爹接来了。”

    唐氏愕然,“理会那个老东西做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蒋妩将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一番,子不言父过,对蒋学文做的事,蒋妩也是在不好在赵氏的面前多言。到底唐氏和蒋嫣是明白的。

    这会子看着霍十九,就越发的觉得敬佩感激。佩服的是他的度量,感激的是他一心为了蒋妩着想,也是那般容易的放宽了胸怀,去接纳蒋学文。蒋妩与赵氏和唐氏说话时,霍十九已然穿好了大氅,拍了拍蒋妩肩头,又对赵氏和唐氏行礼,就快步往外头迎去了。

    蒋妩沉思片刻,并没有同去,既然霍十九已经做了决定,且也并非没有与她打过招呼,况且他的心思她清楚的很,他无非是为了她着想,也为了蒋学文的安全着想,她没有理由去生他气,她怕见了蒋学文也说不出好听的,索性干脆不见罢了。

    午膳是霍十九、霍廿一、霍大栓和蒋学文在外头一同用的,蒋妩陪着赵氏和唐氏用过饭,赵氏说要留七斤在上房午睡,蒋妩不好与婆婆争孩子,只得自行回去。

    到了下午,冰松和听雨就来回,说是蒋学文现在住在外院西边的跨院,霍十九还专门去回了皇帝,皇帝也已经允准,将别院原本伺候蒋学文的人都安排进了侯府,让霍十九酌情留用。

    蒋妩一直不愿意见蒋学文,可也没有撵蒋学文走,也好在她没有撵人,没过三日,蒋妩和霍十九就得了消息,说是蒋学文原本住的别院半夜里遭了贼,同一天夜里,侯府也有“贼人”闯入。亏得曹玉早有准备,对方并未得逞,蒋学文也因此躲过一劫。

    如此一来,蒋妩就更不可能撵走蒋学文,他可以不仁,她却不能明知道离开侯府有危险,还偏撵他走。大不了避而不见。

    这一避,就避到了冰雪消融,大地回春。霍十九口中的伤口痊愈早就痊愈,说起话来也恢复如常了。

    “夫人,侯爷叫您回潇艺院一趟呢。”冰松小跑着到了蒋妩跟前。

    蒋妩正踩梅花桩,按着曹玉教给的身法练习。闻言收势。随意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站在桩上问:“知道是什么事吗?”

    “只知道来了一位先生,其余的奴婢不知,侯爷不叫人进去伺候呢。”

    “先生?”蒋妩轻盈一跃下了梅花桩,高高竖起的乌黑长发在脑后飞扬出优美的一道弧线,浅黄色柔缎练功服被阳光照射,反射出明亮的光。

    ”我去瞧瞧。”不等冰松回答,蒋妩已经窜身出去,没见她怎么快跑。足见一点地就已飞掠出很远,直奔着院墙,弹身而起跳上墙头,飞檐走壁的往潇艺院而去。

    冰松早已经见怪不怪,拿着帕子扇风,擦了脸上额上的薄汗,这才又按着原路小跑步回去。

    蒋妩回到潇艺院,轻巧跃下墙头,三两步上了台矶,见并无婢女伺候。且房门紧闭着,推门就要进去。

    谁料这时房门被一股劲风带开。一股气劲迎面而来。

    蒋妩虽未察觉杀气,但对方明摆身手不弱,不敢怠慢,忙拧身避开,足尖点地窜身而上的同时,右手已反握匕首,雪亮刀刃直逼来人脖颈而去。

    一切的发生都在呼吸间。

    正在吃茶的霍十九和蒋学文甚至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听见门开了,又有人影闪过了,之后面前就成了这幅画面。

    蒋妩的匕首被对方两只手指夹住,而她的心口处直对着一把折扇,仿佛再稍微用力,折扇换做刀剑就要刺进她心窝。

    “妩儿。”霍十九放下茶盏,歉然道:“杜先生,当真是得罪了。这位便是拙荆。”

    男子宽袖一挥,收回折扇,放开匕首。蒋妩则肃然退后,收起匕首。

    如果对方是敌人,她已经小命不保了。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位是?”

    曹玉恭敬的行礼道:“师父,这位便是锦宁侯夫人。”

    师父??曹墨染的师父,据说是江湖上已隐居的高人,二十年前江湖排名第一的“智叟”夺疆。

    二十年前,江湖上的高手,如今怎么也都该四五十岁了吧,怎么面前这位却是三十出头,还一副教书先生般人畜无害的模样?

    杜夺疆轻笑着道:“失敬了。霍夫人好身手。”

    蒋妩忙道不敢。注意力却落在了一旁临窗的罗汉床上。

    就七斤的乳娘侧怀中抱着个大约不到一岁的孩子,穿的是七斤的衣服。乍一看,那就是七斤。可是仔细看来,蒋妩却能分辨得出五官上细微的差距,七斤的眼睛大一些,皮肤白一些,而且七斤的耳垂很饱满,这孩子的耳垂小了点,脸也略长了一点。

    蒋妩询问的看向霍十九。

    霍十九先请杜夺疆落座,便道:“南方我已经安排好了,过些日子弟妹生产之后,正打算送爹娘以及全家人去游玩,七斤就跟着咱们留在京都。”

    蒋妩挑眉,并不多言。

    蒋学文便道:“七斤留下是对的,未免旅途上颠簸劳累。小孩子出门去也玩不出什么来。”

    “岳父大人说的是。今儿个杜先生肯来帮忙,还多亏了墨染。”

    曹玉笑道:“我师父素来喜欢热……喜欢行侠仗义,在山中久了,当然要来走走。不过师父觉得咱们京都不好玩,前些日子他又看上个根骨奇佳的小徒弟,这会子急着回山上去呢。怕是不会多留。”

    蒋学文对江湖上的人没有什么喜恶,就只微笑。

    又坐聊了片刻,蒋学文就要先回外院去,霍十九忙吩咐四喜去送。

    屋里就只剩下了霍十九、蒋妩,曹玉和杜夺疆,以及抱着“七斤”的乳娘。

    霍十九含笑望着那年轻的媳妇子,“你先带着小世子下去吧。”

    乳娘抿着唇,眉头紧锁,看着怀中的孩子,犹豫着道:“侯爷,这,这不是……”

    “嗯?”

    “他,他是……”乳娘被霍十九冰冷的眼神瞧的,双膝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 暂别

    到底该如何回答,“是”还是“不是”?自打奶了小世子,就只见过侯爷夫妇都是和颜悦色,哪里见过霍十九这般模样。人依旧在笑,然漆黑的深邃眸子像一口幽深的古井,叫人望不到底,摸不清情绪。

    咬着牙,乳娘是许久才哆嗦着说了句:“奴婢全听侯爷的吩咐便是。只是毕竟奶了小世子一场,奴婢不敢说谎话,自打方才那位杜先生将小世子抱了去里屋,回来时就已经不对了。”

    霍十九面上瞧不出喜怒,指头轻敲圈椅扶手,仿佛在思考什么,许久才道:“罢了,你有这份忠义心肠,也是难得。你男人和你儿子如今都在庄子上当差,往后怎么过好日子就看你了。你怀中的就是小世子。若是将你猜测泄露出半个字儿去,你知道后果。”

    “是,只要小世子安然无恙,奴婢听侯爷吩咐。”

    蒋妩见乳娘吓的不轻,去将她搀扶起来。直到站直了身子,妇人还在发抖。

    “你带世子下去吧。”

    蒋妩的话让乳娘如蒙特赦,忙行礼抱着七斤出了门。

    关了房门,蒋妩回到方才的座位端坐,随口拿了霍十九吃过的茶碗来吃了一口茶。眉目中瞧不出喜怒,态度雍容平和,不发一言,可沉默的力量却极大。

    原本霍十九还能气定神闲,这会儿却是偷眼观察气蒋妩娇美的侧脸,希望能瞧出一些她的情绪来。

    见二人如此,杜夺疆便与爱徒交换了一个眼神,好整以暇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霍十九咳嗽了一声。慢条斯理的道:“妩儿。这事并非是想瞒着你。只是我想七斤是咱们第一个孩子,你有是慈母心肠,若是提前说了,反倒叫你心里不舒坦。七斤这会儿在里屋,由我安排来的奶妈子带着呢,我打算……打算请杜先生悄然带着七斤离开。”

    蒋妩轻柔放下茶盏,“我知道你的意思,外头谣言不休。咱们这里情况又紧张,上头那位会做出什么事儿来还是未知,兰妃娘娘的胎也是今儿个好明儿个不好,头先既然那位已经动了七斤的心思,你多做防备也是对的。”

    想不到蒋妩如此轻易就理解了他的安排,霍十九着实惊讶的很,未免激动的握住她的手:“妩儿,我还当要说服你还要费一些功夫,想不到你如此深明大义,是我的不是。将你看低了。”

    “我的确是舍不得。”蒋妩回握一下霍十九的手,“可我也分得清轻重。短暂的离别能够让孩子长久的和我在一起,用杨姑娘的话来说,‘这买卖只盈不亏’。”

    霍十九就笑着点了点头。

    等着看好戏的杜夺疆没看到预想中的泼妇戏码,脑海中勾勒出的蒋妩将匕首架在霍十九脖颈子上的画面也没出现,未免有些意兴阑珊,“罢了,既然这样,我待会儿就带着翀哥儿走了。”

    这么快?

    蒋妩明白该怎么做是对七斤最好,但毫无预兆的立即就要分开,还是觉得心内怅然失落,克制着情绪起身道:“那我去看看孩子。”

    “去吧。”霍十九担忧的皱着眉,很想将她搂在怀中好生安慰,却碍于场面不能动作。

    蒋妩到了内室,果真见七斤穿了身寻常百姓人家小孩穿的浅绿色细棉布袄子,手中正抓这个小布老虎玩儿。一旁以为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富态妇人正在一旁含笑守着。

    见蒋妩进来,夫人连忙行礼,却因为不认得蒋妩,不好随意称呼。

    蒋妩到了罗汉床前,堆出笑容来墩在床沿,冲着七斤拍手吸引他的注意:“七斤,来呀,七斤。”

    七斤听到动静,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小脸上就绽出个开怀的笑,将漆黑明亮的大眼睛都笑完成了月牙儿,丢开小布老虎手脚并用的爬过来:“爹爹,爹爹。”

    蒋妩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一手托他小屁股,一手扶着他后脑,脸颊贴着脸颊:“你这个小坏蛋,我是你娘,怎么早前叫你的别的没记住,偏偏记住叫我爹爹了,下次再见若分不清,可怎么好。”柔软的小身子还泛着一股奶香味儿,小孩的手习惯性的抓着蒋妩的长发,口中振振有词,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什么,全不知自己要与生母暂作分别。

    蒋妩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强忍着不落泪,对那妇人微笑:“请问这位嫂子贵姓?”

    “我夫家姓张,全家都是跟着杜先生营生的,您就是锦宁侯夫人吧?”诚惶诚恐便要再拜见。

    “快别拜了,自此七斤要交托你照顾,是我过意不去,一切还劳烦张嫂多费心了。”蒋妩忙单手将之搀扶起来。攀谈道:“听张嫂子的口音,当是北方人吧?”

    “正是呢。”

    “那么杜先生的居所是在何处?”

    “这个,倒是不便说,夫人可以回头去问杜先生。”张嫂有些为难。

    蒋妩理解的颔首,毕竟是跟随主子出来,不能胡乱多言的。

    七斤这会儿还在叫蒋妩爹爹,又往她怀里钻。蒋妩忍着泪意,笑着道:“这孩子,自大出生起就没吃过苦,跟着张嫂子倒不必那般娇养着他,只求不要冷着饿着就好,若是有奶,当然在吃个一年半载也好,若没有就给他吃饭……”说到此处,强忍的泪终究夺眶而出。

    蒋妩忙洗了鼻子,坐在罗汉床沿,将七斤放下,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叫他自己去玩,随即赧然抹泪。

    张嫂同情不已,被美人垂泪弄的手足无措,连连道:“夫人大可放心,我才刚生了我家老六不到三个月,这会子让小世子吃饱一点问题都没有。况且我们那虽然是深山里头,但吃的用的从来都不曾短缺,杜先生为人又好。又有文化。又有见识。还特别喜欢小孩,小世子跟着我们去,夫人尽管放心就是。就是叫我家老六挨饿,也绝不会饿着小世子的!”

    “嫂子千万不要这样说,七斤再有两个月就满周岁了,过阵子吃些软糯的粮食青菜也是可以的,嫂子别当他是什么世子,只当个寻常孩子就是了。”

    “是是是。我懂,跟着我去,就当是我家孩子。夫人放心吧。”

    蒋妩前世生长在东北,今生也在北方,如今听着张嫂官话中掩盖不住的东北口音,看着她真心恳切的神态,也当真觉得此人可信。

    正说话,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蒋妩忙抹了把脸,将七斤重新抱回怀里。软帘一挑。就见霍十九与杜夺疆、曹玉先后进来。

    虽然蒋妩抱着孩子侧坐在罗汉床是背对着窗子,可她泛红的眼眶也不难叫人看清。霍十九和曹玉见了都觉心疼不已。

    杜夺疆先是若有所思的瞧了眼爱徒,随后就嘿嘿笑道:“罢了罢了,就由我来做这个坏人,老张家的,你抱着翀哥儿,咱们这就走了。”

    “哦,是。”张嫂虽然应声,却不好去蒋妩怀里夺孩子。

    蒋妩又亲了亲七斤,眼泪这一次当真止不住,断线珠子一般落在小孩的脸上,她忙洗着鼻子将孩子交给张嫂:“张嫂子,劳烦你了。”

    张嫂也瞧得鼻酸,连连点头:“夫人放心就是。”

    七斤似察觉到情况不大对,眼瞧着蒋妩在一旁抹眼泪,又瞧自己要被抱走,竟哇的一声哭了,挥舞着小手越过张嫂肩头,大眼睛巴巴的望着蒋妩,哭的口齿不清的叫:“爹爹,爹爹!”

    霍十九的心肝似都被揉痛了。

    蒋妩强迫自己转过身背对七斤,不在看他被抱走的模样。

    杜夺疆至此面对霍十九与蒋妩,终于端正了神色,拱手道:“锦宁侯,夫人,大可放心,待你们事了了,什么时候想来瞧翀哥儿都成。我以人格担保孩子的安全。”

    霍十九忙还礼:“劳动杜先生,我与拙荆他日定当登门致谢。”

    “不必如此客套,我那傻徒儿都当你亲兄弟一个模样,我还是信得过他的眼光的。”杜夺疆再次拱手,就跟着出了门。

    曹玉忙亲自去送。

    七斤的哭声和喊“爹爹”的声音,虽然不多时就听不见了,可蒋妩愣愣望着墙角的盆景,依旧觉得那一声声震的她心口疼。明知霍十九做的决定是为了七斤好,蒋妩就是忍不住哽咽着捶了他肩头:“你这坏人,为何不与我商议,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偏今日这样。”

    霍十九抱着她,叹息道:“早些告诉你了,也不过是早一些叫你难过,还不如这样。妩儿,都是我的不是,是我做事不够利落,又不够强大,才让事情发展到今日这一步,可是我想,七斤跟着杜先生去,好歹将来还是咱们的儿子,就算咱们不幸……杜先生有足够的能力将七斤抚养长大,教会他一身绝学和满腹学问。”

    “我知道你的安排是对的。我只是……七斤还小呢,现在见了我就只知道叫爹爹,将来万一见了面,认不出我该怎么办。”

    “不论如何,他也是你的儿子。”霍十九拍着她的背,自责又无奈。

    在此刻,看着极少落泪的蒋妩哭成个泪人儿,回想方才孩子响亮委屈的哭声和母子分别的一幕,霍十九真的从心底里燃起了怨恨和疲惫。

    留下孩子,他怕小皇帝万一有心,会利用他。他现在已经不想去考虑小皇帝对他是否是真心,先前发生的种种,让他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比起孩子被夺走,现在的分别,算是好的了。

    “那爹和娘那里,你打算怎么说?娘整日带着七斤,不会亲孙子都分不出的。还有那个孩子是哪里来的?长得与七斤倒是很相像。”(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大义

    “爹娘都是明事理的人,相信我将情况说明他们会理解的。虽然有不舍,但为了往后长久计,只能出此下策。好在墨染有杜先生这般侠义心肠的师父,不但有能力保护七斤,还有能力教导他,一旦咱们有个万一,七斤不会失了依靠。”霍十九拉着蒋妩在罗汉床落座,道:“至于那个孩子,是我命人秘密的从外头的养生堂抱来的。看起来和七斤差不多大,模样也相似,不经常见到的断然分辨不出真假。那孩子也是可怜价儿,爹娘都已死了,世上再没了亲人,抱了这里来咱们府里自然有丫鬟婆子将他祖宗一样的供着。你我好生待他,爹娘想念七斤,也会将他做个依托。将来若是咱们这里的事了了,更可好生养育他成人,这世上少了个孤苦无依的孤儿,又多了个享福的小少爷,咱们七斤也算多了个年龄相仿的小兄弟。何乐而不为。”

    “你说的也是。可见你是佛心肠,这天下的孤儿多了去了,若真能惠泽百姓,将来少一些这样的苦孩子,才是大的功德。”蒋妩因自身的精力,对孤儿格外同情,想着定要对这个孩子好一些,擦净了眼泪,正色问:“我爹那里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打算用他来做个证?”

    “嗯。”霍十九抱歉的道:“我本想与他直言的,只是岳父的性子过于耿直,我担心他会将消息不留神传了出去。七斤的事是决不能叫皇上知道的,否则做这一切就没了意义。”

    如此防备小皇帝,还是霍十九此生第一次。他所敬仰效忠的君主是本以为会一生风雨同舟的人。如今却要留一些心眼儿。霍十九思及此。总觉得心下怅然若失。

    然而人这一生,总要面对许多挫折和无奈。

    每当这种被现实压的抬不起头的时候,霍十九就总是告诉自己,只要咬着牙坚持过去,度过最艰难的时期,迎来的肯定会是光辉的日子。正因有如此乐观和坚韧的心性,他才能带着小皇帝一步步走到今日。

    “妩儿。”霍十九搂过蒋妩,拍了拍她的背。笑容中充满自信,仿若天塌下来他也扛得住:“莫怕,你只管安心,一切有我。我定会叫你和七斤母子团聚。七斤也是我的儿子啊。要是久与他分别,我也是舍不得的。”

    蒋妩哭过之后心内郁痛少了许多,况且霍十九平日里疼宠七斤的模样他看在眼里,也知做爹的也舍不得孩子。如今不过是情势所迫罢了,也不在多言此事,转而道:“为今要紧的是爹娘那里,要是说这话儿。怕我娘那也要说清楚的,毕竟我娘整日里都会带着七斤。孩子换了个人,她也瞧得出的。”沉吟片刻,又道:“待会儿解释罢了,我再单独去与我娘说,你不要担心。她与爹娘一样,都是明事理的人。”

    “是,岳母是我见过的女子中少有的果敢利落的,你的性子不也多承于岳母?”

    “你呀,嘴上抹了蜜不成?还是故意这般说好话来哄我。”虽现在已经开始想念七斤,但既然已经决定了接受此事,蒋妩就不预备再给霍十九添堵。

    霍十九见蒋妩情绪已经稳定,喜欢她的大度宽容,又怜惜她年轻轻的就要跟着他受苦,便拉着她的手说了许久的体己话。愧疚安慰之情溢于言表。半晌,见她果真没事了,霍十九才吩咐人去请霍大栓夫妇、赵氏和霍廿一夫妻都请去上房,说是有要事商议。

    蒋妩沉吟片刻,还特地嘱咐去传信的玉桥:“告诉我母亲,请娇姐儿不必跟去。”

    玉桥闻言应是而去。

    霍十九就道:“娇姐儿必然会在意,生你的气。”

    “生气也只好随后再说了,这会儿七斤的事情是重点。娇姐儿与我爹素来亲近,她若知道了难保不会去与我爹说。瞒着她,反而对大家都好。”

    霍十九便也赞同的点头,拉着蒋妩回卧房去换了一身彩蝶穿花的苏绣春衫,又叫人来梳了个简单的随云髻,这才去了上房。

    当霍大栓、霍廿一夫妇与唐氏听了霍十九说的,几人都许久说不出一个字。

    赵氏看着由乳娘带着的“七斤”,艰难的道:“这,这就给带走了?怎么不早些抱来,将孩子给我再看看!”气愤的瞪着霍十九:“你这混小子,做这等事也不提前说一声,你为了全家打算我不恼,为何你要不顾我们的心情,我尚且无法接受,你叫你媳妇儿一瞬间又如何接受!”

    “你个小瘪犊子,给老子滚猪圈去!”霍大栓一脚揣在霍十九左臀,在他的牙白素锦直裰上留下个浅淡的鞋印儿:“娘的一日不打你就敢上房揭瓦,这样大事也敢不跟老子商议私自就做了!老子窝心脚又没踹你了是吧!给我滚出去!”

    霍十九趔趄着才站稳,霍大栓就要拉他衣襟丢去猪圈,忙叫蒋妩和霍廿一一同拦住了。

    “爹,您消消气。”

    “是啊,阿英也是为了七斤好。这不是才做了两手准备的么,杜先生是靠得住的,爹您千万别动怒。“

    霍大栓虽然心疼孙子,想念七斤,可骂也骂了,踹也踹了,冷静下来却也觉得霍十九这般防备是对的,不免犹豫着问,“你说,外头那些人,都在说那些没边儿的混账话,又说皇上已经不能人道,宫里的兰主子不是都有了孕么,难道还会瞄上咱家七斤?”

    霍大栓虽然憨厚,却并不笨。

    霍十九沉默片刻,才笑道:“爹不必担忧,我也只不过是杞人忧天以防万一罢了,事情根本就没有那么复杂。”

    赵氏也从霍大栓方才的分析之中回过味儿来,“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么做是对的,咱们想孙子也是能忍耐的,只是担心七斤过的不好。”

    “杜先生那里娘可以放一万个心。”蒋妩笑着劝说,随即又坐在唐氏身畔,压低声音道:“这件事只有咱们几个知道,也就打住了,在不要外传,娘可不要告诉我爹和娇姐儿。”

    唐氏颔首道:“我晓得,你今儿特地不让娇姐儿一同来,我就知道是有事,却不知竟然是这样的事。你放心,最近娇姐儿与你爹走的勤,你爹又是个认死扣的,这事儿断乎不能与他说,免得还没怎地,就先捅到皇上那去了。”

    “正是这个道理。”蒋妩拉着唐氏的手,心中着实很佩服她。作为一个传统的古代女性,能够为了子女拜托婚姻的束缚,且这段日子就算蒋学文住在府里,唐氏虽然心伤,却也从未改变过初衷,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

    蒋妩只想对母亲更好一些。

    霍十九请霍大栓上座,见家人已接受了七斤被抱走的事实,才又道:“我如今在南方已经安排妥帖,待到弟妹顺利生产之后,就秘密的送你们 离开京都。对外咱们保密,如果皇上知道了,就说是送你们出去游玩。总之,如今的京都城里风声鹤唳,我担心再出什么乱子来。我虽安排了高手,但是保护的了一时,却无法保证不出乱子。”

    这段日子总是有“贼人”袭击,家人也都提心吊胆,知道都是那“无名帖子”引来的冤孽,如今霍十九提出要送他们离开,他们心里却也不好受,毕竟也是在这块土地上生活过多年了。

    赵氏比霍大栓放得开,当即道:“走了也好,阿英便去与皇上请辞吧,咱们在不管这些烦乱的事情,就算去江南种地,吃糠咽菜,也好过在这里提心吊胆的。等风头过去了,在去将七斤接回来,到时候咱们一大家子人男耕女织,安安稳稳的子孙满堂,那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呢,至于朝廷里,人脑子打出狗脑子,咱也管不着。”

    赵氏的话,唐氏与蒋嫣都赞同的点头。

    霍大栓却道:“现在要是把小皇帝给扔下,好像不地道。”

    “是啊,毕竟先皇与大哥是结拜兄弟,兄弟所托若不能完成,岂不是不仁义?大哥都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现在放弃了,也有些可惜。”

    “你个榆木脑袋,你大哥都成什么样儿了!英国公那个老王八蛋现在这般强硬,你还打算交你大哥去拿着脑袋跟人家石头碰?”赵氏焦急之下,连语气都与霍大栓一样。

    霍十九却道:“爹和阿明说的对,我这会子是骑虎难下,决计不能离开的,我打算与妩儿带着‘七斤’留下。”

    赵氏豁然起身,“什么?我不准!你要说你与妩丫头留下,那娘也不走了!左右我老命一条,还在乎那些个去!真有个什么时候我手拿把攥也能掐死两个!”

    “娘……”

    霍十九很无奈。刚预劝说,霍大栓沉声道:“这个节骨眼儿上,咱们留下是儿子的拖累。”

    赵氏抿着唇。

    霍大栓又道:“咱们不能帮儿子的忙就算了,如果真来个什么高手,你说儿子是逃跑还是顾着咱们?如果咱们在外头安全,儿子也能全心全力去对付英国公那个老王八。”随后大掌一拍霍十九肩头,“你好好干,爹和娘永远支持你,咱们就听你的安排。”(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三百章

    想不到在要紧时候,竟是平日一根筋的霍大栓最能理解霍十九的举措。

    父亲的手落在肩头,霍十九只觉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直传到身上,经过血液淌过心头,周身皆暖,方才眼瞧着七斤被抱着离开的伤怀仿佛也能够接受了。

    “多谢爹。”

    “自家人,做什么道谢。”霍大栓被谢的颇不自在,转而又对是赵氏道:“旁的事听你的,这件事就听儿子的吧,阿英又不是去做那等偷鸡摸狗的坏事,外头人瞎了眼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他,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还不给儿子撑腰,难道要他光杆儿一个去跟那老王八干么!”

    “你说的是,我又没说不理儿子,我就是想给儿子撑腰才不愿走呢。”看了看乳娘怀里的“七斤”,想起被抱走的孙子,赵氏心酸的摸了一把眼泪,“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儿子儿子不许在身边,老子老子不能在身边,做着好事儿,还担着骂名,那群狼心狗肺的,这是要憋屈是我儿子!没我儿子他们能安安稳稳到现在?早就叫老鬼扒皮抽筋嚼的渣滓都不剩了,这会儿还恩将仇报,我呸!”

    赵氏越说越心酸,虽没指名道姓,骂的是谁可也是仁者见仁。

    霍十九愧疚不已,提衣摆跪下,“请娘别难过,这件事的确是儿子考虑不周,不该瞒着二老,早该提前说明,也好能叫您与七斤多亲香亲香,您别难过,等事情解决了。咱们立即去将七斤抱回来。就去过娘说的那样日子。本本分分的跟爹种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不享大富贵,全家平安的在一块。”霍十九说这着,也觉心头发热,眼眶发酸。他的家人只想要这般简单的要求。可对于他来说却是奢侈。

    赵氏忙双手将霍十九拉起来:“别跪了,别跪,你又没做错,娘也不是怪你。你爹说的也对,娘不跟这添乱,过些日子等嫣姐儿生产了,一切稳妥了,咱们就离开,我们都去安全的地方,你也能安心无后顾之忧不是?只是。委屈了咱家妩丫头。”拉过一旁蒋妩的手。

    蒋妩自然的侧坐在赵氏身旁,“娘。我哪里委屈呢,能与阿英并肩作战是我梦寐以求的呢。”

    “毕竟你是个女儿家,舞刀弄枪的不仅危险,还辛苦。到底是咱们霍家对不住你。自打进门,就没叫你过上好日子。”赵氏想起婚礼上的惊险,越加觉得对不起蒋妩。

    她当真是好运,遇到这样厚道的公婆,“也只有阿英才不会嫌弃我这样儿的,不懂中馈女红,整日里只知道舞刀弄枪的,若换个什么人,谁能受得了我呀。能进了霍家们,是我的幸运。”

    “这丫头说的。”赵氏被蒋妩逗笑,吸了吸鼻子,也觉在小辈面前如此失控落泪着实是不该,抱走的毕竟是蒋妩的儿子,蒋妩都还没哭,她再这样下去算什么呢。

    “又不是生离死别,等大哥解决了一切麻烦,一家人就团聚了。”

    “是啊。多行不义必自毙,英国公如此逆行倒施,也是气数已尽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皆是为了霍十九壮声势。可是虽然霍十九和蒋妩是最了解如今情势的人,旁人也未必就分析不出,只单看霍十九都要将家人送走避难,未满周岁的儿子也掉了个包,就足以证明如今情势了。

    说了会儿话,就有人进来回:“太夫人,午膳已经预备得了,是摆在饭厅里还是就摆在这里?”

    “就在这儿吃吧。”

    “是。”

    说话间,丫鬟婆子就抬了食盒来,将午膳摆在外间。众人一同围拢过去,虽然一餐饭吃的热热闹闹,人人心里却都沉重。

    用罢了饭,唐氏就先回客院去了。

    还不等来门前,就先瞧见如今伺候蒋娇的小丫头子在门前的势矶子上摆弄着发梢,见了唐氏回来,忙起身回了院子里去。

    唐氏诧异不已,直进了门,就见穿着一身浅粉袄裙,打扮的玲珑水嫩的蒋娇提裙摆迎面快步而来,后头正跟着方才的小丫头。

    “娘。”蒋娇笑吟吟的挽着唐诗的手臂,脸颊上两个讨喜的梨涡。

    唐氏拍了拍幺女的手,“娇姐儿今日打扮的水灵,俨然已经是大姑娘了,回头娘与你姐姐们说去,好生给你相看一门好亲事,定给你选个青年才俊来才配得上我家娇姐儿。”

    “娘……”蒋娇羞臊红了脸,随即道:“娘的心情似乎很好?”

    “是啊,也没什么不欢喜的事。”唐氏不动声色的道,“你用过午膳了吗?”

    “还没呢。”

    “怎么不用?”

    “满肚子的气,气都气饱了。”蒋娇憋着嘴,很是委屈的道:“三姐姐题名不叫我去,什么意思嘛。我难道是外人,不是她的亲妹妹?往后我都不想吃霍家的饭了。”

    “胡闹。”蒋嫣背地里早就与她谈过,只是碍于蒋娇才刚十一虚岁,小姑娘家脸皮薄,不好将这件事摊开来明面上说给她没脸,只得观察着她的行动,只要不做太过出格的事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段时间,蒋娇虽然与蒋学文走的亲近,唐氏也只当那是父女天性了,毕竟娇姐儿年纪尚小,对所有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对生父想念依恋也是有的。想不到她如今露出马脚,竟然真在仇视蒋妩。

    “什么胡闹,再胡闹还有三姐姐闹的过分吗?从前在家里时她就是那个模样,打的人家薛公子都不敢登门,如今……”

    “住口!”唐氏严厉呵斥,“你若是再说这种忘恩负义的话,就别叫我娘!”

    蒋娇吓的一怔,眼泪蓄满。将落不落的道:“娘怎么这样凶我。您的心就是偏的。今日三姐姐到底要有什么事?不就是因为不喜欢我。才独独的不叫我过去!”

    “那是大人们有事商议!”

    “什么大事还要避开我这个亲妹妹,分明就是不愿意与我一同吃饭!”

    “你!”唐氏想起蒋妩的嘱咐,解释的话就不能说出口,看着蒋娇含泪的眼眸,深吸口气调整情绪,“娇姐儿,你也是大姑娘了,你进屋里来。娘将一切告诉你。”

    “我才不听,娘与长姐一样,心都是偏的,还能说出什么工正的话来?总归都是为了三姐姐好,我算什么啊!”

    蒋娇眼泪终于落下,转身提裙摆跑了出去。

    “姑娘!”小丫头忙跟在回头追了出去。

    唐氏被幺女气的发抖,乔妈妈早在廊下听了这许久,忙上前来道:“夫人息怒,千万别动真气,四姑娘还小呢。有什么您慢慢的教给她就是了。”

    今日去上房因有要紧事,唐氏是连乔妈妈也没带着的。这会儿也解释不清,只得颔首,无奈的上了丹墀。

    蒋娇这厢哭着去了蒋学文处,委屈的像是被欺负的狠了似的,蒋学文询问之下,哭笑不得的道:“好了好了,难道因为一顿中午饭没吃,就哭成这样了?再哭可就不好看了。”

    “爹,您也这么说我,我哪里是因为一顿午饭!”蒋娇又是气又是笑。

    蒋学文莞尔,儒雅面庞上挂着温和的笑:“那娇姐儿是为了什么?你和三姐姐吵架?”

    “没有,我吵不过,更怕打不过。他们就是有什么事情都避开我,娘和长姐都偏向三姐姐,我不服。”

    蒋学文叹息一声,道:“许是大人们有要紧事呢,别哭了。再哭真成个丑丫头了。”

    话虽如此说,蒋学文倒觉得奇怪,他是不常参与霍家的事的,一则他是个外人,住在这里都觉一家不一家两家不两家的,就更不好去人家团聚之时捣乱,二则也是因为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蒋妩和蒋嫣,也无法面对唐氏那双凄然与冷漠的眼。

    在这里住着,锦衣玉食金奴银婢,到底也是孤独的,幸而有个幺女不大知道从前的事,还肯与她亲近。但他也知道,但凡有什么事儿,唐氏就会领着蒋娇,断不会留下她的。

    今日不叫蒋娇去,听蒋娇的意思,还是蒋妩特地吩咐的。到底是什么事要防备着呢?

    是因为蒋娇年幼,还是因为最近蒋娇常常来见他?

    若是后者……

    蒋学文的手不自禁抚着胸口。若是后者,未免太伤人了些。

    几场大雨后,天气已经完全回暖,院中的垂柳上的嫩芽也慢慢由柳黄便做新绿,微风吹过摇曳生姿,与府里才刚裁了新夏装的婢子们身上的杨红袄子呼应出热闹新亮的颜色。

    蒋嫣这一日早起就觉不适,到了上午,霍廿一就慌慌张张的来了赵氏屋里,嚷着:“娘,嫣儿那好像不对,像是要生了。”

    “啊?”赵氏惊愕不已,蒋嫣这一胎一切正常,大夫也从未说过那里不对,头先她就在巴拉手指头算着,怎么也还要有一个月才生,怎么这会儿就这样了?

    “别急别急,我去瞧瞧去。”赵氏丢下手中的针线活,就和唐氏一同下地。

    比起赵氏的焦急,唐氏简直可以称得上慌乱,女人生产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蒋妩当时就让她捏了把汗,如今蒋娇这里更叫人担心,毕竟蒋娇可没有蒋妩那样好的体魄。

    急匆匆赶去蒋娇与霍廿一所在的院落,一进院门,险些与快步奔出来的听雨撞个满怀。

    “慌什么?”赵氏问。

    听雨屈膝:“回太夫人,亲家夫人,夫人这会子在里头陪着二夫人,说看样子怕是要生产了,叫婢子赶忙去请侯爷递帖子请太医来。”

    “快去快去!”赵氏与唐氏挽着手,一面走向里屋一面道:“妩姐儿毕竟生产过一次,有些经验的,这么说就是真的要生了。亲家母,你别进去,我先去瞧瞧。”

    “不行,我得瞧瞧嫣姐儿。”

    唐氏不听劝说,强跟着进去了。结果乍一看到躺在事先早预备好的产房中。脸色煞白的蒋嫣。心就已经揪了起来,脸色简直比蒋嫣还要难看。

    蒋妩忙道:“娘,姐姐这是正常的,您别跟着紧张裹乱,还是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

    唐氏拉着蒋嫣的手:“嫣姐儿别怕,侯爷去请最好的太医了,稳婆咱们也都早就养在府里的,断然不会有事儿的。”

    蒋嫣忍过阵痛。强笑着道:“没事,娘别担忧。快先出去歇着吧。”

    蒋妩一手拉着唐氏,一手拉着赵氏,不容拒绝的将两位焦急的母亲带了出去。笑着道:“您二位就去做个伴儿,做做针线活儿也好,闲聊天儿也好,听婢子念话本也好,要么就找人来凑一桌马吊,总之不要在这里,这儿有我呢。”

    唐氏和赵氏被蒋妩这般说的好气又好笑。又有丫鬟嬷嬷前来劝说,好容易将两人劝走了。

    不多时太医就赶来了。

    跟随而来的霍廿一。脸色难看的甚至比蒋嫣那个即将生产的孕妇还要差。霍十九也跟了来,因不方便去产房,恰好拉着霍廿一在外头等候着。

    蒋嫣生产远远不如蒋妩痛快,许是身体素质不同,力气也小一些,又怕疼又没经验,疼的头脑也不清楚,常常稳婆教导做什么她也是疼着疼着就忘了。这一折腾就折腾了三天。

    霍大栓那样的都开始跪在菩萨跟前叩头请愿了,何况唐氏和赵氏,两位哭的眼睛都肿成了桃子。

    等在外头的霍廿一三天里只睡了不到八个时辰,人整整的熬瘦了一大圈。

    好在蒋妩在产房中更是不眠不休。

    直到四月初八的傍晚,院中终于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

    “生了生了,是个千金呢。”

    产婆出门来道喜。

    霍廿一不管不顾,踉跄着就冲了进去。

    蒋嫣已经累的昏睡过去,女儿的面儿都没来得及看。

    蒋妩也疲惫的很,将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孩递给霍廿一,仔细打量他的神色:“阿明,往后还会有儿子的。”

    “不不不,可不再要了,咱们家有七斤这个男娃就够了,闺女好,闺女就挺好的,像嫣儿最好!”霍廿一手足无措,想要抱抱孩子又不敢伸手。

    蒋妩就想起了她生七斤的时候霍十九的模样,他们还真是一家子兄弟,连反应都是一样的。

    看来蒋娇选对了人。

    蒋妩唤了乳娘来,嘱咐好生伺候着。

    霍廿一蹲在床榻边,依恋的看了蒋嫣许久才退出门外,仿佛这些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恭喜了,阿明。”霍十九微笑,陪着霍廿一三日,他也是胡子拉碴的狼狈样儿。

    “大哥,嘿。”霍廿一咧着嘴傻笑,“我早就盼着是个闺女,今儿个倒好,我取的名字也用得上。”

    “哦?”蒋妩笑道:“叫什么名字?”

    不等霍廿一说话,外头就传来霍大栓底气十足的声音:“哈哈,孙女的名字我可想好了,就叫初八!”

    “爹!”霍初六扶着赵氏走在后头,不依的道:“我好歹也是做姑姑的,怎么我是初六,她是初八?备份也弄差了吧!”

    霍大栓挠了挠头,想想也对,转而问下人:“我孙女是几斤几两来着?”

    霍廿一焦急的道:“爹,名字我已经取好了,毕竟是个女娃,也不好叫六斤六两啊。”

    “六斤六两?四个字儿的的确不怎么顺口,要不就叫六两?”霍大栓开始摸着下巴认真的思考:“还是叫六斤?这个好,她堂哥叫七斤,她叫六斤,哥哥多一斤,多好啊。”

    “爹,珝儿才不叫六斤,也不叫六两!”

    “许儿?”

    “是啊,霍珝!七斤的大名可是皇上取的了的霍翀,我早就想好了,我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可以叫霍珝。”

    “什么‘或许’,还‘或者’呢!”霍大栓摇头:“叫个六斤,多有福气啊!七斤,六斤,一听就是兄妹俩。”霍大栓明摆着瞧不上这个名字,“你们读书人,满肚子都装了些什么,给孩子取个明儿,还弄的婆婆妈妈的。”

    “爹。反正我女儿不叫六斤。”霍廿一瘪嘴:“当年要不是有人跟您多了一嘴。说二十就是廿。我这会儿怕都要叫霍二十一了,闹个四个字的名!自小就叫人笑话我名字,如今我女儿坚决不能叫六斤!”

    “你个混蛋小子,还嫌弃气你爹了!你叫个霍廿一,不是活得好好的这么大,如今女儿都有了?!你要是叫霍二十一,怕命更好一些呢!”

    眼瞧着霍大栓与霍廿一要为了名字的事打起来,赵氏好笑的道:“要么就这样。大名叫霍珝,小名叫六斤,如何?”

    知道霍大栓的左犟性子,霍廿一知道今日如果女儿不叫六斤或者六两,霍大栓怕是会气一辈子的,只好妥协的点点头,又觉得很对不住蒋嫣,连给孩子取名也做不得主,他家爱妻可是个才女,才女的女儿也要有些仙气儿才是。怎么还叫个六斤……怎么想怎么觉得嫣儿醒来之后或许会气哭……

    好歹母子平安,霍家也算有了一件大喜事。

    因折腾了三天。蒋妩都没怎么合眼,回了卧房沾床就睡了。霍十九也疲惫不已,含混想着回头休息足了,也要入宫去瞧瞧皇上,三日没去也不知皇上如何了。

    正想着,外头就来了小丫头压低声音道:“侯爷,皇上来了!”

    霍十九一愣,忙坐起身来,蒋妩也是一个激灵睁开眼,沙哑的道:“皇上来了?”

    霍十九颔首,落吻在她额头,“你先睡会儿,我去看看。”

    原本疲惫到了极点,精神放松之下是困极了的,可小皇帝突然前来,蒋妩还是放不下心,强自起床来叫冰松进来服侍更衣,“我跟你去瞧瞧。”

    霍十九也由听雨和落蕊二人服侍穿好了直裰,又等候蒋妩片刻,二人一同往前院去。

    婢女在前头挑灯,周围景物都被夜色渲染成或深或浅的幽蓝,远处更是黑暗沉寂。

    蒋妩挽着霍十九的手臂,心中盘算着今日小皇帝来是要做什么的,又要如何应对。

    到了前厅,果真见小皇帝一身浅蓝色盘龙纹常服,笑吟吟的站在地当间儿。

    霍十九与蒋妩忙行大礼。

    小皇帝搀扶道:“快起来,朕这么晚来,没打扰英大哥歇息吧?”

    “皇上说的哪里话,您能登门来,臣不胜惶恐,万分荣幸。”

    小皇帝笑道:“朕今儿个高兴,听说你填了个侄女儿,又几日都没见你了,特地来瞧瞧。孩子取名了不曾?”

    “回皇上,已经取名叫霍珝,小名儿六斤。”

    “六斤?”

    “是啊,六斤六两的孩子。”

    小皇帝想了想,哈哈大笑道:“有趣,真是有趣,也好,这么一瞧他们就是一家子人。”小皇帝看看蒋妩,又笑道:“姐姐的气色不大好。得好生注意着身子啊,你可还要照看朕的干儿子呢。”

    蒋妩恭敬的行礼道:“先前没大睡好,多谢皇上挂念。”心里对小皇帝提起七斤,当真格外的警觉和反感。

    落座后,又吃茶说了会儿话。期间霍十九一直仔细打量小皇帝的神色,想看出他这几日是否有服五石散。而小皇帝也在不动声色的一面慢言闲谈,一面斟酌着,见气氛轻松,话题又告一段落,才道:“七斤这会儿睡了没有?朕也许久没见他了。”

    蒋妩背脊上的汗毛立即竖起,但掩饰的却极好,笑着道:“孩子跟着乳娘在我婆婆那里,这会儿应当已经睡了。”

    “那就悄悄地抱来,给朕看看。”

    皇帝的要求,再如何也要遵从。

    霍十九忙道:“遵旨。”就吩咐人去上房抱七斤来。

    不多时,乳娘抱着七斤前来的同时,赵氏和霍大栓也跟着一同来了。见了小皇帝都极为恭敬的叩头行礼。

    “快请起来吧。朕想念义子,倒不想打扰两位老人家歇息了。”

    “皇上说的哪里话,您可不是要折死老身了。”

    霍大栓听闻赵氏的话,也连连点头:“这些日没见皇上,也怪想念的,咱们没等皇上宣召就来了,皇上可别怪罪。”

    “哪里会。”小皇帝说话间已走到乳娘跟前,看着穿了一身淡粉色小袄,睡的正熟的小孩。又拿起小孩用红绳拴着小金铃铛的小手摇了摇。

    小孩立即行了,略显狭长的眼睛眨了眨,随即就憋着嘴哇的一声哭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三百零二章 明了

    孩子的哭声清脆响亮,在安静的夜晚更似能穿透人心,叫人心里揪紧,小皇帝手上一顿,当即无措的看向霍十九,眼神无奈又无辜,解嘲道:“这孩子许久没见朕,都生分了。”

    “孩子小,自来就不记得人,皇上莫怪。”

    蒋妩早已快步过来从乳娘怀中接过“七斤”,安抚的摇着,口中哼着轻柔温暖的调子。孩子就算不是亲生,到底也还是个奶娃娃。

    “七斤”许是与蒋妩有缘,又许是闻得到蒋妩身上属于母亲特有的温柔气息,不多时就止住了哭声,抽噎着将小脸钻进蒋妩怀里,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

    怀中的孩子勾起她对儿子的思念,蒋妩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强作镇定才没掉下泪来。

    这一幕落在小皇帝眼中,就成了女人家心疼孩子的表现。

    “想不到姐姐霸王一样的人物,在孩子面前也成了这样儿。”

    “让皇上见笑了。”蒋妩歉然微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兰妃整日里就知道护着个肚子,与姐姐这般模样倒是极像的。不过,父母之爱子必将为之计深远,英大哥和姐姐,是否也该好生思考一番翀哥儿的未来?”

    小皇帝的话来的突然且莫名,霍大栓与赵氏还未曾反应过来,霍十九与蒋妩却都已经紧绷了情绪。不过他们二人都是宠辱不惊的人,想叫人看到的情绪必然是他们希望展现给人看的一面。是以这会儿都是恭敬之中带着疑惑的模样。

    “皇上说的是,七斤的未来自然是要考量的。只不过孩子还小,到五月才慢周岁呢。要开蒙也要在等个几年大些个了在说。这会子却是不用着急的。”

    “英大哥此言差矣。”小皇帝负手。摇头踱步道:“孩子自小生活的环境不同,养出的人儿自然也是不同。这天底下朕想不到第二个比朕的皇宫更适合七斤住着的地方。”

    “此言甚是。”霍十九笑容浅淡的道:“天下再没有别的地儿比宫中更尊贵了,将来皇上有了皇子,自然是要于宫中贵养的。可七斤虽是皇上义子,到底也只是‘干’的,若是臣真的糊涂,只顾着承皇上的恩,却忘了顾及皇上的名声。那臣岂不成了混蛋了?”

    “英大哥说的哪里话来。朕自小与英大哥亲厚,你的儿子不就与朕的儿子是一样的么。若是明知道宫里头更好一些,朕却因顾及旁人怎么说而不让翀哥儿入宫去,那才是真的混蛋呢。这事儿朕已经打定主意,英大哥就不必在推辞了,没的显得生分。”

    如此说来,皇帝便是摆明车马要抢夺七斤入宫了?

    霍十九虽早已料想会有这一日,是以早就做了准备。可也不想小皇帝真的会如此。看着面对自己笑的热情又亲近的少年,想起早些年二人一同经历过的风风雨雨,霍十九只觉得苍凉心酸。对皇帝的心也凉了许多。

    “自然不会生分。皇上与臣的关系,又何以用生分二字来形容?只是七斤还太小。实在不适宜宫中居住。再者说臣的孩子在家里娇生惯养的惯了,恐贸然入了宫吵闹了皇上,岂不是不好?倒叫朕内疚起来呢。”

    “看来英大哥是质疑要与朕生分啊。你如此百般推辞,倒像是朕要抢走你爱子一般。”小皇帝被拒绝多次,恼怒起来。

    霍十九态度依旧恭敬,气势却是强硬许多,就如他历来教导小皇帝学问以及做人道理时一般认真的道:“皇上厚爱犬子,本不当推辞,只是犬子年幼,尚不满周岁,着实不适合离开生母身边。”

    小皇帝素来跟着霍十九惯了,当他拿出威严,他当真还有些习惯性的低头,况且此事他本来心里也是发虚,禁不住弱了气势,辩解道:“朕又没说要让翀哥儿离开生母啊。”

    “哦?那皇上的意思,是要让臣的妻子随犬子入宫?就是要我们夫妻分离?皇上请臣直言,现在外头嚼舌的人不少,皇上虽是无心,可若真是按着您所要求的发展下去,没的落人口实叫人说嘴七斤的身世不明。臣身为男儿,若不能护幼子娇妻名声,枉为人一世。皇上虽是好意,但恕臣不敢从命。”

    一句话,堵的小皇帝不知如何辩驳。明明来时已经想好各种应对办法,可霍十九当真有心拿道理来分辨,小皇帝也是说不出话来的。

    眼见气氛紧绷,蒋妩怕担心小皇帝情急之下与霍十九吵起来,毕竟这会子并不适合与小皇帝撕破面皮,就打圆场道:“皇上别在意,七斤还小,当真不合适入宫居住。皇上若是想念七斤,妾身可以常常带着孩子入宫去,也可以探望兰妃娘娘,陪着娘娘闲谈解闷儿。”

    小皇帝头上青筋暴起,怒火翻腾,俨然已要抑制不住情绪,容长脸阴沉着,冷笑道:“这天下人都宁肯踩朕的头也就罢了,到了英大哥这里,朕说一句话也与放了个屁一样,感情朕的话,就不是圣旨!”

    霍十九心下一凛,犹如冰天雪地中被人兜头浇下冰水一般,自脚心一直冷到头顶,最后冷进心里。端正跪下道:“臣不敢。皇上当真严重了。皇上先前如往常那般称呼臣一声大哥,臣才敢与皇上叙兄弟之情,才敢与皇上分析利弊。皇上若是只论君臣,就算要臣立即死在此处,臣也不敢不从。臣,可以领旨,但是臣也不敢欺君,臣知道皇上在想什么。臣也甘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臣心中,对皇上此举,着实失望之极。您还是臣眼看着长大的赞哥儿吗?”

    最后一句话,已落入喉咙。

    大燕朝国姓陈,小皇帝单字“赞”,先皇在时。第一次引荐霍十九与他见面。对小皇帝的称呼就是“赞哥儿。”

    厚重的感情犹如一张网。将小皇帝笼罩其中,想起当年二人风风雨雨中的经历,吃了多少苦,隐忍多少罪才能走到今日。想起霍十九为他牺牲的一切,小皇帝心虚越加严重,竟觉得自己真是对不起霍十九。

    霍十九如此,蒋妩与霍大栓夫妇都一同跪下,乳娘也抱着“七斤”跪在一旁。

    景同端详小皇帝神色。又看了看霍十九,清秀面庞上浮起一个笑容:“锦宁侯,您真是言重了。皇上自来没有变,即便有变化,那也是越变越好,越来越是个沉稳的君王了。咱家反倒瞧着锦宁侯,今日过于激动了些。您可不要叫皇上为难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人也都是皇上的。皇上不过是叫义子入宫住着,也是对您锦宁侯府的提拔。怎么就成了?咱家反倒羡慕锦宁侯,能有如此争气的小世子呢。”

    景同的话,看似是为了开解霍十九,可实际上句句都激起小皇帝心中的自信与不平。是啊,他是皇帝,他富有四海,他的话是圣旨,谁人能不听?讲感情?他又不是寻常人家的自在孩子,他与人讲情义,谁与他讲?

    “罢了,英大哥也是一片忠心才会直言不讳,朕不与你计较。”负手走向门外,路过乳娘身边时候随意吩咐道:“你,带着锦宁侯世子跟朕入宫。”

    乳娘吓的一抖,险些将怀中的假世子给扔了。

    如果入了宫,被发现世子是锦宁侯掉包了的,恐怕她和全家都没个好下场了。

    但是若是做不好锦宁侯吩咐的事,她全家人一样没有活路。

    “遵旨。”乳娘爬了起来,抱着“七斤”走在后头。

    小皇帝走到廊下,廊檐上高挂着的八角走马灯将他的容长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朕就破例,允准翀哥儿的乳娘随同入宫,这样一来,翀哥儿身边有了熟悉想人,好歹也不会不习惯了,英大哥也放下心吧。”说着不等霍十九回答,人已经快步下了丹墀。

    眼看着小皇帝一行人离开,霍家人才相互搀扶着起身。

    霍大栓气的脸色铁青,冲着大门方向啐了一口:“呸!什么乌龟王八蛋,就干这种拆散人骨肉的龌龊事!也不怕现世现报,老天打雷收了他!”

    “爹,您息怒。”霍十九温文劝解。

    一家人到了里间坐下,见周围没有了外人,赵氏才低声赞叹道:“亏得阿英料事如神,早就料定了皇上会有此举,才会早早防范。要不这会儿真正母子分离,还不知那孩子几时才被允准回府呢。”

    蒋妩笑着颔首,却是快速打量一眼霍十九。他能早早的做这样的防备,可见小皇帝有那种念头的迹象是早就被霍十九发现,且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转念一想,霍十九这般沉稳聪明的人,岂能看不出皇帝的变化?他又不是光杆儿一个,没有家人需要顾及的,他又哪里会完全不理会家人安危?

    正因如此,此刻事发,他内心的念想破灭之后,才会越加的难过吧?

    霍十九的声音低沉婉转,由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那孩子在宫里过的不会差的。皇上虽然与我藏着一层心眼儿,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是总归不会对七斤不利的。”

    “那是因为那孩子对他还有用处!是因为他是个没种的!”霍大栓气的牙疼,拍着大腿恨恨的道:“真是一样米养出百样人来,怎么天下就有了他这样混账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对他那般忠心耿耿,不说有多大的功劳吧,但好歹也是一路辅佐到了今日,一直以来都是忠心耿耿无怨无悔的,怎么今儿个他就记不起你从前的好处了?”

    “他是记得的。”霍十九轻叹,秀丽眼中有着失落和怀念的情绪,最后都被吸入漩涡之中,沉落潭底:“若不记得,今日也不会与我商议,容得我说了那许多话,只是皇上终归是长大了。”

    “多早晚都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瞧你兢兢业业的辅佐皇上,如今换来了什么?”赵氏摇头道:“我看这皇位,他做的好。也全是因为你。换了你说不定做的更好!还不至于这么费心劳力呢!”

    “娘。切勿如此。往后这种话再不可说起了。”霍十九被赵氏的话说的心头砰砰直跳,“这般大逆不道之言,传了出去咱们全家就都完了。”

    赵氏自然知道自己的说法不对,可是想起被抱走的七斤,再想想今日的局面,她就恨得牙根痒痒,恨不能将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拉过来一同好嘴巴扇的他东南西北都分不出。

    蒋妩笑挽着赵氏的手臂,安慰道:“娘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得?亏得阿英早就有所防范,咱们也不至于抓心挠肝的。那孩子本是养生堂抱来的,如今入了宫里享受富贵,到底也是无碍,回头我们在想法子将孩子要了回来,放在身边,将来给七斤和六斤作伴。”

    “你呀。”赵氏点了下蒋妩的额头,随后搂着她的肩头脸颊贴着脸颊:“阿英前世修来的福分,今生菜有了你这样好的媳妇儿,有你在。就是哪一日我们老两口眼睛一闭,也都是心安的。”

    “娘说的哪里话?您和爹都还只是中年。起码还有五六十年好活,怎么就说起闭眼不闭眼的事来。”

    霍十九正色道:“娘且放心。儿子既然有能力保皇上六年在英国公的手中安然无恙,轮到该保护自家人时候,儿子也不会放松。”

    霍大栓这会子装了一袋烟,拿着火镰问霍十九:“要是英国公同时将我们和皇上都抓了呢,你咋办?”

    “他爹,你问这种问题做什么?!那老王八还能那么厉害,皇上在宫里也能被他抓了?再说咱俩难道是饭桶不成!不会不被抓啊!”赵氏狠狠瞪了霍大栓一眼,生怕再这个节骨眼儿上在给霍十九增添压力。

    “爹。”霍十九正色道:“虽然自古就说忠孝难两全,可儿子心里有一杆称。儿子今生要做俯仰无愧于天地的人,自然不会做亏心违心的事,皇上那里我已然尽力,待到此放事情一了,往后就只管放开手是了,到时候咱们就过得天高任鸟飞的日子。至于说爹说的那种情况,儿子是绝不会弃父母于不顾的。”

    霍大栓、赵氏和蒋妩,听闻霍十九言语中已萌生去意,心里到底是安慰了许多。

    蒋妩见公婆脸色疲惫,就笑着道:“才刚忙活完六斤降生的事儿,又是这么一件事出来,爹娘也该乏累了。就早些歇着吧。”

    霍大栓和赵氏虽然心中烦乱,但毕竟小皇帝带走的七斤是假的,心里也并没有那么难过。

    蒋妩和霍十九送二人离开,又嘱咐婢女多点几盏灯将路照的亮一些,看着二老走远,这才携手走向后宅潇艺院。

    蒋妩知道霍十九的心里不好受,毕竟是这么多年一直忠心以待的小皇帝做出这种事来,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她便不多言,也好给霍十九去想开的空间。

    霍十九却先开了口,声音如常的道:“恐怕皇上也是担心。”

    突然而来的一句,蒋妩一时间没有多想,只问道:“担心什么?”

    “如今已是生死存亡之际,英国公对自己自信满满,玩了这么久猫戏老鼠的游戏,将我在外头的骂声也造的差不离儿了,下一步就是该揭开皇上服用五石散的事,给我个祸国殃民的罪名,将咱们全家拔起了。

    “他这么做,自然是稳扎稳打,拿捏了我,皇上就孤立无援。皇上毕竟这么多年来处在压抑之中,不论是对一个少年人,还是对一个君主来说,这么多年的压抑也足以给他造成心理上的阴影,危难之际,我的确不会放弃他,可是他却担心我为了自身安全置他于不顾,所以他带走七斤,以确保我不会变节。而且也让天下人猜测更多,骂的更狠一些。”

    “因为骂你的人越多,你才越离着他近是吗?”

    “嗯。”霍十九颔首。

    “我真是不明白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若是他,这会子我就不与你闹出一丁点儿的不愉快,因为我还要依仗着你的,等你将所以一切办完了,该做什么在去做。这会儿他可好,英国公没等怎样。他先多疑的与你玩起来内讧。你说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坏丫头。原来你这么沉得住气,往后我还要多防你一些,免得你趁着我睡着打我。”霍十九揽过蒋妩的腰,在她唇边偷了个香。

    “打你还需要趁着你睡着么?”蒋妩乐于见到他还如往常那般与她玩笑。

    霍十九一想,噗嗤笑了:“我多找几个护卫来也未必管用。”

    ……

    二人说笑回房后,又说笑片刻就睡下了。

    而宫中的小皇帝,正盘膝坐在寝宫外临窗放置的铺设明黄色坐褥的罗汉床上,笑吟吟望着一旁乳娘怀中的“七斤”。还不时的伸出手去捏捏小孩的脸蛋。抓抓他的小手。

    “他现在能开口说话了吧?”

    乳娘半晌方意识到皇帝是在与她说话,连忙气身恭敬的行礼道:“回皇上,小世子已经能说些简单的词了。”

    “那会叫爹娘了吗?”

    “会的。”

    “是吗。”小皇帝来了性质,示意乳娘到近前来,一把将“七斤”抱在怀里,逗弄道:“翀哥儿,来叫朕一声干爹,叫啊……”

    小皇帝兴致勃勃的逗着“七斤”说话,一旁已经静静侍奉许久的景同便适时地拿捏好声音语气,笑着道:“皇上。奴才瞧着小世子这段日子张开了一些呢,”

    “是吗。朕瞧着也是长了不少。”

    景同笑道:“小孩子吃的好,长得就快,不过长大后,模样儿可不就慢慢的变了,奴才瞧着小世子的眼睛变了,好像原来是大眼睛,现在眼睛略有些细长了,脸型儿也不一样了。”

    “你这么一说,朕还真觉得翀哥儿长大了一点,不大一样了,想不到你个狗奴才瞧着别人家孩子倒是挺留心的。”

    “奴才注意着一切与皇上您有关的事,只要是对皇上有帮助的,奴才都会去注意的。”

    小皇帝拍了拍景同的肩膀:“知道你忠心。”

    可话说到这里,小皇帝也未免安静下来仔细打量怀中的孩子——秀气的脸型像霍十九,眉毛像蒋妩,鼻子嘴巴都小小的,大眼睛略微细长。

    “你别说,翀哥儿的确是不一样多了。”小皇帝抬头看向乳娘,见妇人的脸色都白了。

    “你怎么了?”

    乳娘早已经吓的双腿发软险些跪下,这件事若是戳穿,莫说霍十九是欺君之罪,霍家人都没有个好下场,就连她也活不成了,还有她家里的老老小小。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千万不能有丝毫的漏洞,便微笑着恭敬回道:“回皇上,的确是这样,小孩子吃的好,长得快,基本都是一天一个样儿呢,在一个,皇上久居宫中,与小世子不常见面,不似奴婢是整日都陪在小世子身边的,奴婢瞧着小世子,倒是不觉得与从前有什么不一样。可皇上却是偶然见到,就自然会瞧出孩子长大了多少。”

    “你说的有道理。”小皇帝抱着“七斤”,挥了下袖。景同自然会意的引着乳娘出去。

    看着“七斤”,小皇帝神色略有沉重。

    今日霍十九说出那些话来,想来已经是十分生他的气了。

    他很害怕。一方面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另一方面,他真的不希望霍十九会离开他。他很难想象,如果霍十九不肯帮助他,将来的他会变成什么样。朝廷怕要改朝换代,他根本无颜面去见先皇。

    “皇上,您想什么呢。”景同为小皇帝递上一杯温水。

    小皇帝吃了一口,就道:“朕只是迷茫,不知今后该如何。”

    景同刚在脑海中勾勒了一遍大约要说的,不等开口,就听寝殿外有小内侍急急慌慌的道:“皇上不好了!”

    “呸!你个猴崽子,这么回话难道不怕拔掉你一层皮吗!”

    “奴才该死。”殿外传来扑通一声,想来是那小内侍跪下了,“兰妃娘娘那儿不大好,请皇上快去瞧瞧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 现报

    小皇帝闻言里立即变了颜色,豁然起身险些将怀中的“七斤”扔了。

    突然的“落差”和剧烈的震动,唬的“七斤”激灵从半睡半醒中惊醒,“哇”的一声大哭,哭声回荡在寝殿,更让小皇帝心里仿佛长了草一样的烦乱,随手便将孩子丢给身旁的景同。

    “哎呦皇上!”景同慌手慌脚,总算没叫“七斤”跌在地上。

    小皇帝已快步到了外大殿廊下:“狗奴才你给朕回明白,兰妃怎么不大好?”

    “回皇上,兰妃娘娘才刚起夜时不留神跌了一跤,之后就不大好了,这会子太医和接生嬷嬷都赶着去了,正是一团乱!”

    “景同,给朕拿外氅来。”

    “是。”

    景同将七斤放在暖炕上,也没空,理会哭个不停的孩子,快步去取来小皇帝的大氅,就伺候着一同离开寝殿,往兰妃宫中去了。

    不满周岁的孩子无助的趴在空荡的寝殿,哭的透明的鼻涕抻出老长,嗓子都哑了,才有小太监懒洋洋从外头进来,随手帮着摸了一把脸,回头吩咐:“还不去将**叫来。”

    跟随而来的内侍忙奔了出去,不多时乳娘赶来时,孩子已经不哭了,满脸眼泪鼻涕的昏昏欲睡。

    乳娘心疼不已,又不敢做声,只得暗想往后尽力不离开孩子身边。

    而兰妃宫中,此即乱做一团,小皇帝披着大氅在侧间踱步,就只听得内间传来一声声凄厉的痛呼和惨叫。又有接生嬷嬷的安抚叠声传来。宫女们一盆盆的将血水端出去。太医们一筹莫展的商议方子……灯光被调的明亮。也显得暗影更加深沉。弥漫的淡淡血腥气叫人更觉得诡异寒凉。

    “你们这群庸医,救不了皇子,朕要你们太医院陪葬!”

    “是,是,可是皇上,这胎儿才刚六个月多一点儿,就算能够平安产下,五脏六腑还都没长完全。能够活下来的几率也不大,何况兰妃娘娘哪里……若是保着大人,成活的几率还是大些。”

    年迈的太医老态龙钟,颤抖着说了这些话,额头鬓角已有冷汗淌下,沿着皱纹满布的颈部皮肤滑入雪白的领口。

    小皇帝挑起一边唇角,冷笑:“你是叫朕舍弃皇子,保大人?”

    “臣……老臣不敢妄断吗,全听皇上吩咐。”太医额头碰地,发出轻微响声。

    “朕说了。救不了皇子,你们都!要!陪!葬!”

    “是。是!”太医慌乱起身,连滚带爬的退了下去。

    小皇帝的心,却是在一点点沉落谷底。虽然已经是四月的天气,这会子他却比寒冬腊月里吃冰还要冷。

    他不能人道,唯一的血脉又早产,就算活下来,活下去的几率也不高……老天为何要这般薄待于他?夺走他的父爱,夺走他身为皇帝的尊严,夺走他男人该有的能力,现在又要夺走他唯一会有一个孩子的可能!

    “景同。”

    虽未回头,小皇帝声音中的冷酷已直传入景同心里。景同抱着十二万分的恭敬,小心翼翼的问:“皇上?”

    “去,给朕彻查,兰妃是怎么磕碰到的!好端端的,自己就跌倒了?查不出来,朕让兰妃的九族一同殉葬!”

    “遵旨!”景同吓的浑身发抖。

    要知道,自打大燕朝开国至今,还从未出现过“灭九族”的事儿,皇上这会儿在气头上,可不像只是说说。

    小皇帝慌乱退了下去。

    小皇帝则在临窗的贵妃榻坐下,抿唇冷眼看着宫人们忙碌着进进出出。

    而到了殿外的景同,茫然的看了片刻漆黑的天空,被明亮的烛火晃的星星都瞧不见了……

    还是该请锦宁侯入宫来,但是这会儿宫里正乱着,这毕竟是皇上的家务事,兰妃若是真正保不住胎儿,皇上也还未接受现实的节骨眼儿上,不预备宣扬开的事叫人撞上,岂不是……

    但是,管他呢。

    景同扯了扯唇角,笑了。俊俏的脸在漆黑夜色中露出这般表情,很是诡异。

    消息传到霍家时,霍十九与蒋妩才刚睡下。曹玉听闻来传话的小内侍说明的情况,也觉情况十分紧急。

    虽担心霍十九连夜来都没睡好对身子不好,但依旧无奈的去悄然告诉霍十九。

    霍十九披散长发,雪白中衣外头披件墨蓝色的棉布直裰,闻言后沉思片刻,道:“来传话的小内侍呢?”

    “在外头呢。”

    “叫他进来。”

    内侍快步进来,见了霍十九安静恬然端坐在灯火通明的前厅中,集锦槅子上珠光宝气,就连个灯台摆设都极有讲究的,衬托着矜贵的人,再加之此人素来的名声,更觉得背脊发寒。心里暗骂大晚上将这种差事安排给他的人,哆嗦着叩头:“奴才给锦宁侯请安了。”

    霍十九垂眸,长睫掩盖住眸中锐光,漫不经心的问:“宫里的事儿,细细回来。”

    “是,是。”小内侍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知所闻都说了,“……其余的奴才不知,是景公公吩咐奴才来请锦宁侯入宫的。”

    “这么说,叫我入宫并非皇上的意思?”

    “这个……奴才不知。”

    “你并非来传皇上口谕。”霍十九陈述事实。

    “……是。”

    “嗯。”霍十九站起身,便往内侍走去,“墨染,给这位公公一个大的封红。”

    曹玉道是,用红纸包的封红是常备的,便随手拿了打赏小内侍。

    想不到竟还能得赏赐,内侍呆呆的问:“侯爷不入宫去么?”

    霍十九停下脚步,并不回头,淡淡道:“劳烦这位公公回去与景公公捎句话‘皇上需要时,我自会在皇上身边,不劳景公公费心,也让请景公公好生端量着进退,别步人后尘。’”

    好厉害!

    这话不是说他,可小内侍已感觉的到其中威压,叠声称事退了下去。

    到了外头,将封红揣好,才抹了把额上的汗。

    天色蒙蒙亮时,小皇子终于降生了。是兰妃娘娘断气儿之际,硬剖开腹部取出的,一降生的小皇子,刚刚三斤重,比个小猫崽子大不了多少。太医顾不上管剖开肚子捯气儿等死的兰妃,忙抱着小皇子去一旁诊治。

    宫女战战兢兢的屈膝回话:“皇上,兰妃娘娘想见皇上。”

    小皇帝看了眼内室,充斥鼻端的血腥和可以遇见的场面,着实让他却步,只摆手道:“告诉兰妃,朕会善待她的母家。”

    “是。”宫女忙会了内室,将原话说了。

    兰妃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闻言瞠目结舌,青紫的脸上布满不可置信与失望,双眼恨恨的瞪着外殿的方向,终究是那般不甘的去了。

    小宫女吓的抽噎,拿了帕子蒙上兰妃的连,用褙子捂着她的身子,却挡不住快要流干的鲜血那浓重的血腥气。

    最后一面都不见,皇上未免太不近人情……但是,谁敢说!

    景同站在小皇帝身边,有些失魂落魄。他低估了锦宁侯的精明,且方才小内侍回来传的话,着实叫他听了心生惧怕。步人后尘,那些人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了。别看现在皇上强势,可事事还不都是要依靠锦宁侯周旋?锦宁侯从前能一句话屠光别院所有伺候的奴才,如今就能不用经过皇帝的同意,将他拉出去砍了。

    他也真是见多了温文尔雅言语和气的锦宁侯,忘了那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罗了。

    “景同。”

    “啊?是,皇上!”景同慌乱回神,见到皇帝憔悴的面容,心下稍定,只要他守住分寸,忠于皇上,料想也没事的。

    “你去请英大哥来,就说朕……就照实说吧。”

    “是,奴才这就去。”

    景同虽然忐忑,但这也是见到霍十九当面开脱的好机会,便慌忙去了。

    意料之外的,霍十九并未有半分不悦的模样,与往常一般无二,景同想解释的话,也根本找不到理由开口,直到将霍十九送到寝殿后,景同才蹲在台阶上摸了一把冷汗。

    这个锦宁侯当真不好对付……

    霍十九睡了一夜好觉,气色尚佳,对比形容枯槁的小皇帝,当真天壤之别。

    “皇上。”霍十九声音温和怜惜,无端便能勾起人心中最柔软的情绪。

    “英大哥。”小皇帝心中动容,在夺了他的孩子之后,他还这般对待自己。抬起头,虽未流泪,眼中的哀伤却也弥漫出来,似能将人吞没:“朕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儿,兰妃她,对朕是一心一意,朕却没给她过上安稳的日子。有孕不敢张扬,好容易胎稳了才能昭告天下,如今又出现这样的事儿。朕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了,今生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皇上没有错。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皇上是九五之尊,承天下无人能级之富贵,也必能承万人难受之罪过。只要坚持过去,将来必定是一片光明。这么些年来,皇上一直都做的很好,臣对皇上有信心。”

    “可是,朕没有信心。”小皇帝拉住霍十九的手:“若非有英大哥,朕早就死了。天下还有人做皇帝,做成朕这样儿的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三百零五章 如意

    “皇上,您只是心情不好,才会妄自菲薄。哪一个明君不会遇上一些挫折呢?您坚持下去,将来会好起来的。”霍十九温和低头看着小皇帝。面前的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如今已是身高及他耳根处的少年了,他渐渐的成长,蜕去了往日的天真青涩,渐渐变的成熟,有了帝王的雄心和算计。也只有在真正为难到极致时,他才会在他面前展露出如此真切的情绪。

    霍十九心里百味陈杂,他希望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能与他真心以对,不要藏着心思,可也希望他将来能够成为一个独当一面合格的君王,如果对他也心存戒备算得上其中一个技能的话,他也该欣慰。

    小皇帝抬起头看着霍十九,他不知是否是他的心情影响,总觉得现在的霍十九看自己时眼神似与从前不同了。

    “这时候也只有你会哄朕开心。”

    “并非是哄皇上,臣心中真正是这么想。您可知道先帝当年,经常与臣夸赞您。”

    小皇帝还是第一次听霍十九当面提起先帝,未免疑惑的道:“父皇夸赞我?”

    “是。先帝在时,常与臣说起。细节如何说的,臣若说出来,未免有媚上的嫌疑,皇上只要记得,先皇当年未完成的事,是一心期盼着皇上能够做到的,且也相信皇上能做到的。”

    “你是说……”小皇帝眼神渐渐清明,方才那仿佛无法承受的痛苦似都减轻许多,随即又道:“可是父皇都斗不过他。我又如何能斗得过。如今京都城中的防卫都掌控在他手中。朕真正能够掌控的力量又有多少?况且他狼子野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不是他,父皇恐怕也不会英年早逝。”

    “皇上既然知道,那么父仇要不要报?就算不为了先皇的仇,也要为了陈家的江山。您难过,臣能够理解。但是皇上千万不可丧失斗志,否则这么多年的隐忍和谋划,岂不都白费了么。再者说,皇上只要能够戒掉那个药。往后再好生调理身子,未必就不能够恢复如初。”

    小皇帝方才神色中难以掩藏的失落和心伤此时已经去了大半,握着霍十九的手紧了紧,重重的点头道:“英大哥说的是,如果这些事就能将朕打败,将来的大事还怎么做,何况咱们已经努力了这么久。”

    “正是如此。”霍十九见小皇帝面上终于呈现出笑容,眼神也清亮不少,一反方才的落寞,也微微笑了:“皇上莫着急。这一阵子英国公深居简出,极少露面。江湖上的那些高手们又轮番来臣府中捣乱,闹的臣疲于应对,是以先前咱们定的计策始终没有进行下去,妩儿也就是在茶馆儿露面一次叫英国公见到而已。皇上且安心,这段日子天气暖了,英国公想来也不会一直都闷在国公府里,到时候见机行事即可。”

    一想到先前他们定下的那个险招,小皇帝便燃起了斗志。这已经是他们拼死一搏的招数,不论成败都在此一举了。

    这时候,小皇帝竟有些后悔将“七斤”抱进宫来,毕竟那个计策是蒋妩现提出来,又由霍十九周密计划完善,再由蒋妩去落实的。他要斗垮英国公,完全要依仗他们夫妇,这会子将七斤和他生母拆散,他着实无法保证蒋妩会不会怨怪他。

    可是如今小皇子早产降生,还不知将来情况如何,如果他的顽疾一时半刻好不起来,小皇子又夭折了,他大燕没有个继承人怎么行。要想坐稳这个位置,他需要一个传承。

    让霍十九将七斤带回去的话在口中转了两圈儿,又咽了下去。

    “皇上。”景同的声音这时从殿外传来。

    小皇帝闻声轻咳了一声,沉淀了心情,如常那般平静的问:“何事?”

    景同弯腰屈膝的挪进了门,比往日还要卑躬屈膝,抬眼眸飞快的看了霍十九一眼,咬了咬下唇,心念百转,愣是没敢在他面前开口。而是凑到小皇帝跟前,附耳低声道:“皇上,兰娘娘那的宫女那里搜出些腌臜玩意来。奴才不敢随意诚挚,请皇上定夺。”

    “腌臜玩意?”小皇帝口中喃喃,因见景同说话都是偷背着霍十九,就知其中有问题,且兰妃的事事关昨夜兰妃为何起夜时摔倒,便与霍十九道:“英大哥宽坐。”

    霍十九行礼:“是,皇上自去忙吧。”

    小皇帝便快步跟景同出去,径直到了兰妃宫中。景同脚步未缓,引着小皇帝到了寝殿,就瞧见跪了满地的宫女和小内侍。

    “皇上,请往里边来。”景同引小皇帝到了内殿,屋内就只余两名近身伺候的宫女面如死灰的跪着。

    “皇上,您瞧。”掀开桌上的锦帕,却见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子被掀开了盖子,里头放了两个精致的玉势,大小虽有所不同,可每一个都形态逼真,剑拔弩张之态,且中空,留了注热水的孔……

    小皇帝脸色一瞬变的铁青。

    “这是……哪里来的。”声音不自觉的颤抖。

    景同哆嗦了一下,低声回道:“皇上命奴才追查兰妃娘娘是如何摔倒的,奴才就彻底搜查了一番,后来在锦香哪里搜出这个来。锦香说,说……”

    小皇帝铁青的脸色已涨红。他不能人道,偏在兰妃宫中搜出这个腌臜东西。他也知道深宫之中难保每一个宫人都是干净的,可这物件儿出现在坏了六个多月身孕的兰妃宫里,且据说六个月,胎稳了已经可以行|房。他自己又是不能够的。小皇帝不想听锦香说了什么,只觉得那两个玉势,当真刺了他的心。

    愤然挥手,木盒落地,玉石不禁磕碰。也一同跌碎了。

    “皇上息怒!”景同扑通跪下。

    锦香面如土色。颤抖着连连叩头:“那东西真的不是奴婢的。是兰妃娘娘说放在奴婢这里,而且兰妃娘娘也久不用了,皇上息怒啊!”

    久不用了。

    就是以前用。

    小皇帝只觉气的胸口要爆炸一般,抄起桌上矮几,兜头就砸在锦香头上。

    矮几棱角之处与锦香额头相碰,发出“碰”的一声闷响,随即人已双眼一翻倒在地上。

    “啊!”一旁的锦玉唬的一声尖叫,身|下一阵湿凉。连爬起来逃走的力气都没有。

    随后景同与锦玉,就眼看着小皇帝双手抄着挨几,一下下捣肉泥一般砸在倒地的锦香头上肩上,每砸一下,都见锦香身子抽搐一下,双脚登腾一下。而小皇帝愤怒的吼声回荡在整个寝殿:“贱|人!贱|人……”

    血腥的场面与低沉的吼叫,震慑的人心头颤抖手脚冰凉。景同趴伏在地,根本不敢抬头,锦玉则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狂暴中的小皇帝眼见着红的白的洒落地上,随手扔了已破碎的挨几。撤掉垂落在集锦槅子上的软锦帘子擦手。

    那还是他根据兰妃喜好特意弄来的。

    小皇帝脸上没有表情,随手扔了锦帘。道:“兰妃宫中所有宫人,杖毙。其母家,诛七族。”

    大燕朝中,诛灭七族包括“父族四,母族三”:自己本族,出嫁的姑母及其子,出嫁的姐妹以及外甥,出嫁的女儿及外孙,外祖父一家,外祖母娘家以及姨母和姨母之子。

    兰妃并无出嫁的女儿,是以相当于父族灭三,母族灭三……

    景同浑身打着颤,哆嗦着应:“遵旨。”

    而才刚恢复了一点意识的锦玉,被皇帝一番话吓的又晕了过去。

    霍十九等了许久都没见小皇帝回来,正当他打算去寻小皇帝时,就听外头隐约有惨叫声传来。

    快步到了廊下,寻了声源处,却是兰妃宫中!

    若是从前,霍十九许早就直接冲过去,今日却是叫了小内侍去询问。

    不多时那小内侍就面如土色的回来了,说起话来舌头也不听使唤:“回侯爷,那边,那边皇上正罚,罚几个办事不利的下人。”那哪里是罚人,分明是捶肉酱呢!

    霍十九蹙眉问:“可听说是什么事儿?”

    “没,没有,皇上盛怒之中,哪里有人敢问啊,只是听说,皇上吩咐灭了徐大人家七族。”

    灭七族?!

    徐大人家不就是兰妃的母家?

    小皇帝自登位至今,哪里曾这般重罚过人!这分明是龙眼震怒到了极致。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霍十九犹豫片刻,蹙眉道:“皇上是吩咐立即执行?”

    “这个奴才不知了。”都捶出肉酱来了,他哪里还敢问,只恨自己为何要担这个差事呢。

    小皇帝如今根基不稳,徐大人虽明面上处于中立,实际上却是不与英国公同流合污,是清流一派的人。兰妃产子后身亡,再不说出个正当理由来灭了徐家七族,岂不是寒了天下清流的心?

    思及此,霍十九也顾不得更多,吩咐方才的小内侍引路,就往兰妃生前的寝宫去,曹玉见装低声劝道:“爷,还是不去为好。”

    “我若这时不能直言,又与英国公有何区别?”

    曹玉语塞。

    霍十九说的是对的,可他却觉得这样贸然去了并非好事。着实是两难啊。

    一步步接近惨叫的发源地,当真正看到什么叫血流成河时,霍十九才明白为何方才那个小内侍会是那种脸色。因为此刻就连他这般见多了杀戮的人,都未免觉得眼前的景象太过于难以接受。

    绕过满地骨骼寸断的尸体,霍十九走到廊下,低声道:“皇上。”

    “英大哥。”小皇帝负手而立,双眼直愣愣盯着不知名的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霍十九扶小皇帝进了内殿,临窗坐下,又给景同使了个眼色。

    景同立即会意,飞快的吩咐人去处置那些尸首,再打水来刷地。

    霍十九放柔声音,低声问:“皇上要诛徐家七族?”

    “嗯。”

    “皇上。徐家若这般被诛了七族。恐于咱们的局面不利。如今皇上能得清流的支持。清流又能够鼓足了胆子与英国公叫板,正是因为皇上虽做出贪玩的模样,却始终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成为一个昏君,没有做过伤害百姓和百官利益的大事来。若是今日事一发作,皇上难道不想想清流会如何反应吗?毕竟徐大人并未做错什么。”

    小皇帝闻言,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冷厉,慢条斯理的道:“朕做事。也要你来左右?!”

    霍十九心里一凛,抿唇沉默。

    二人之间的气氛就如冬日里结冰的寒潭一般,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呼吸间都是冰冷。

    盛怒之中的小皇帝,若要做出什么事来,往后难道不会后悔?

    霍十九撩下摆跪下,声音依旧温和清雅:“皇上,大局为重。”

    “大局,大局,朕只顾着大局。就从来没人顾着朕。”皇帝失魂落魄,声音渐渐变的尖锐。“那个贱人,她该死,该死!”

    霍十九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皇帝如此震怒,就说明兰妃或许做了什么事,触了皇帝的逆鳞。

    “皇上,忍一时之气,或许可以换得江山稳固。您这般罚了徐家,就算给他们安排个谋反的罪名,清流也未必会信的。得民心者得天下,皇上不能这般冲动授人以柄。”

    “够了!”

    霍十九缓慢温和的劝说,却换来小皇帝一声尖叫:“忍,忍!朕要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那个贱人,在朕面前曲意逢迎,其实却做那等勾当,她分明就是瞧不起朕!朕只要一想到她口口声声的山盟海誓,想到朕还曾信了她所有那一句句的甜言蜜语,信了她眼神儿中的那些情谊,朕就觉得自己蠢的像头猪!灭七族哪里能平朕心头之恨?朕恨不能他七族都刚刚那般杖毙!”

    刚刚的杖毙,分明是将人捶成肉酱,连掌刑太监都去吐了……

    霍十九眉峰紧锁,摇头道:“皇上,您且平静平静,这事不如押后再做决定,您现在在气头上……”

    “不必再劝!”小皇帝蹭的站起身,大步越过霍十九身畔:“英大哥请回吧!”

    “皇上!您要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能冲动行事!”

    “朕叫你不要在劝,徐家人死定了!”

    “您想想如今的局势,咱们的布局,经不起任何动荡啊!”

    “你给朕闭嘴!滚出宫去!”

    霍十九愣住了。

    小皇帝吼完,也愣了,可他并不觉自己有错,只冷然看了霍十九一眼,就甩袖子离开。

    眼看小皇帝背影离开殿内,内侍撩起软帘时阳光照射进来,将小皇帝修长的身影投射在地上,随即屋内又便做昏暗,只有一束束阳光透过明纸,将空气中的尘埃显现出来。

    霍十九缓缓的放松方才跪的笔直的身子,缓缓屈膝坐在自己小腿上。浓眉渐渐蹙紧,秀丽的眼**澜不兴。

    好话说尽,小皇帝不听,他该如何?

    难道还能越过职权去不成?

    “爷,咱们回府吧。”曹玉小心翼翼的低声劝道:“您已经尽力了。皇上毕竟是皇上啊。虽然您说的是对的,是为了皇上好,可您的用心若是皇上不领情,又能怎么办?您不能为了劝说皇上,就连夫人和家里也不考虑了。”

    “行了,我知道你担心。”霍十九摇摇头,站起身:“是不是妩儿嘱咐你劝说我些?”

    他做的有这么明显吗?

    曹玉赧颜,秀气的脸上蒙上一层绯红。

    “罢了,我知道你们的担心。皇上是铁了心不肯听我的话,我若再说,八成皇上在气头上还会做出更叫他后悔的事。其实他什么都懂,只是不能够自控罢了,也须得给他时间来想通。说不定到了明日,不必我再劝说,皇上自己就改了主意了。”

    “爷说的是,皇上以前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么。咱们这就回府去吗?”

    “不,我要先去看看‘七斤’。”霍十九有些担心那孩子,就算不是自己亲生,外人瞧着皇宫富丽堂皇。以为孩子入宫了。就是掉进福窝里。可皇宫若真的那么好,当年小皇帝为何还要住在别院?那到底是个小生命。在冰冷的宫中,他真担心他过的不好。

    “还是爷想得周到。”曹玉想的是另外一桩事。霍十九若是入宫来不去见见“儿子”,会叫人怀疑的。

    英国公府外院的书房里,英国公拿着一把犀角的小梳子一面小心翼翼梳理稀松的胡子,一面听着探子低声的回话。

    听到最后,英国公已是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从前,他的声音低沉。大笑时给人爽朗之感。可如今他的笑声尖锐的叫人头皮上都麻嗖嗖的。

    “好!真是好!看来老天爷也觉得陈家的气数尽了,都瞧不惯老夫被个黄毛小儿踩在头上,那个蠢材这么闹腾,正好合了老夫的心意。杖毙个把宫人不算什么,可是将宫人打成肉酱,那就有意思多了。这消息若是连同徐家七族全灭的消息传出去,京都城还不热闹起来?”

    “国公爷说的极是。”探子低声奉承。

    英国公好心情的摆手示意探子退下,拿起把镜来照了照,又一把将镜子扣在木质的黑漆檀木桌上,沉吟片刻叫了人来。“……去盯着点儿外头的动静,该怎么做。你们知道。”

    “是。”下人行礼退下。

    英国公越想越是觉得舒坦。

    不等他怎么那个蠢蛋,他就先做气自毁长城的事儿来,他就不信霍十九那只狐狸不劝阻?或许是已经劝阻,但小皇帝不听吧?

    这么说,他们二人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坚|硬如从前了。虽然霍十九是向着皇帝的,可到底还是有些本事。

    来个早产的皇子,又诛了皇子母族的七族,一旦达成,恐怕不用他多做煽动,那个小杂毛也已经自己滚下龙椅了。

    至于姓霍的,外头“声势”造足,江湖人士看不惯他的人多了去,只要他看准时机将人拿了,想要如何收拾还不都听他的一句话么。

    思及此,英国公心情大悦,还哼起了小曲儿。

    隔日,徐家就被抄家,所有财产充公,刽子手砍头砍的手酸,起初还好,基本是一刀一颗人头,到了后来,刀钝了,卷刃了,两三刀才能将头颅剁下来,受刑之人痛苦不说,一旁跪着等死的亲人眼看着活生生的人脖子连着半拉还被一刀刀剁着的惨状,哪里还能受得了?

    其凄惨混乱,人性丑恶,都毫无保留的展露出来。

    血星气仿佛弥漫在京都城上空,大风都吹不散。大雨也淋不散。

    霍十九不上朝,不入宫,不去见小皇帝,只在家读书,要不就是父母跟前笑谈,再不就去演武场瞧蒋妩练功,一连十余日没有露面。

    蒋妩乐的霍十九能这般“狠下心”,也的确新奇他们能够这般形影不离,几日一来一直都心情轻松。

    加之收到了杨曦递来的亲笔信,说是唐潇唐公子已经正式与家中祖父请示过亲事,就等着祖父回信便能去叶家提亲了。蒋妩的心情就越加愉悦了。

    “想不到唐公子倒是雷厉风行,先前我虽觉着他对天使妹妹不所不同,却也不敢断定他一定就定了性情。如今看来,却是我想多了。”

    霍十九莞尔:“你的好妹妹有个好归宿,你可不是开心?”

    “是开心啊。”蒋妩拿起五彩茶壶,琥珀色的茶汤缓缓注入霍十九跟前的茶杯中,“如今就差鸢儿和杨姑娘的事了。”

    “你操心的未免太多,自家妹子进来都不与你说话避开你呢,你不想想怎么去哄哄娇姐儿,看看是否有什么误会可以解释清楚的,却想起这些来。”

    “我不仅操心这些,还操心初六的事,还有我二哥哥,我身边儿的冰松和听雨。”蒋妩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这些“闲事儿”还真是管不过来。”

    “说起二舅哥。”霍十九坐正了身子,道:“我的人来消息,说是他已在反京的途中。”

    “是吗?”蒋妩惊喜的道:“那我要赶紧去与娘说,你不知她有多想念二哥哥。如果知道他就要回来了,还不欢喜的去给菩萨磕头。”

    霍十九便笑道:“去吧,我的人在暗中跟着保护,也就是这两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追猪

    果真霍十九计算的不假,蒋妩刚将这事儿告知唐氏不过两日,这一天的下午母女二人都在蒋嫣屋里陪着说话,外头就有小丫头子回道:“回夫人,侯爷吩咐人来传话儿,说是舅老爷回来了,这会子侯爷已迎去正厅了。”

    蒋嫣斜靠着软枕的身子正了正,欢喜的拉着唐氏道:“娘,果真是晨哥儿回来了!”

    “是啊,是啊!这没良心的东西,竟然一走就是近一年,都不知来个信儿!”唐氏欢喜的落了泪。

    蒋妩忙拿了帕子为母亲拭泪,笑道:“娘何必这般伤感?二哥哥临出门时就许下承诺,说是翻年七斤要满周岁之前定会回来的。如今可不正是时候?长姐先在这里歇着,我陪娘去去就来。”

    蒋嫣颔首,沉吟片刻才斟酌着道:“晨哥儿游学之前与爹很是亲近,当年也当真是叫他伤了心,才会下了决心远走他乡的,固然有增长见识的缘故,其中因家中的变故,想要离开伤心之处怕是要紧。爹既然住在霍家,他们二人难保不会见面,我担心晨哥儿不明白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再与爹起冲突。”

    “冲突难道不该?不论什么缘由,也构不成他伤害自己亲生骨肉的理由。晨哥儿要是个有血性的,就该一辈子不理会这个老混球。”现在说起蒋学文,唐氏依旧不能原谅。

    “娘,您消消气,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怎么也要叫晨哥儿心里好受一些。毕竟总也不回来的。”蒋嫣焦急不已,蒋家的确是散了。可他们毕竟是至亲骨肉。总不好闹的太大。叫人笑话。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在霍家时蒋家的体面。

    蒋妩见蒋嫣这般,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无奈的轻轻推了下她肩头:“长姐就别操心了,月子里头还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也不怕奶水不好不能叫六斤吃饱。这事儿我心里有数。”

    瞧着蒋妩英气的眉眼和她唇畔的浅笑,蒋嫣莫名觉得心安。不知何时起,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开始习惯依赖蒋妩了。

    前厅之中。霍十九正与蒋晨风闲谈:“……想不到二舅哥竟去了那么远的地方,着实是叫人佩服。因着岳母大人想念,我早就派了人出去走访探查你的消息,也是近来才知你去了云南那么远的地方。”

    “不过是胡乱走动。”出去一年,蒋晨风雪白的面皮变作健康的麦色,英气勃勃,沉稳内敛。对霍十九说话时并未见亲近,但也不疏远,转而问:“才刚我回了一趟帽檐胡同,却见家中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打听了一番,听许多人说了不少说辞。都说是妩姐儿与我父亲争吵,才会防火烧了娘家的房子,又有人说我父亲如今住在皇帝赐给的别院享福。”

    霍十九不预在背后说人的不是,过去的事情也不想多提,就只道:“其中是有些缘故的,岳父大人如今住在舍下,我已命人与传话了。”

    “什么?”蒋晨风惊愕不已。

    蒋学文那样的倔强人,竟然会答应住在“奸臣”家中?看来他出门了十一个月,是发生了不少大事。

    “晨哥儿!”

    门前传来唐氏激动的声音。

    蒋晨风起身迎了出去,正见唐氏穿了一身剪裁精致的靛蓝色对襟褂子,下头是茶金色的锦绣八幅裙,头发整齐的挽了个圆髻,斜插着两根赤金的如意簪。打扮的雍容端庄,而她身畔搀扶的,是穿着一身月牙白色交领素面妆花褙子,不施脂粉不戴头面却依旧美的令人不愿挪开眼的蒋妩。

    “娘!”蒋晨风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跟前,叩头道:“不孝子给娘磕头,儿子回来了!”

    “你还知道你是不孝子,你还知道回来!”唐氏扶着蒋晨风肩膀,泪如雨下:“娘在家里头日盼夜盼,就想你在外头累了倦了就会回来,可你倒好,娘的心你一点不知,说走你就走,说一年后回来就果真不知早些归来,也不知给娘少心!”

    “娘,儿子知错了!”蒋晨风眸中含泪,给唐氏磕了三个头。

    唐氏忙擦着眼泪,将蒋晨风搀扶起来。

    “二哥哥。”蒋妩微笑。

    蒋晨风笑望着蒋妩,道:“许久不见,三妹妹似长高了一点。”

    “还长高?都是做娘的人了。”

    想起七斤,蒋晨风忙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小盒子来,“这个是我给七斤的,哎?怎么没见他?他如今当该会说话了吧?快抱出来,我还想听他叫我一声舅舅。”

    提起气急,蒋妩在唐氏开口之前道:“不巧,皇上认了七斤做义子,头些日子将七斤抱紧宫里去了,说是要做个伴儿。咱们做臣子的也不好抗旨。七斤这会子正在宫中呢。不过六斤在家。”

    “六斤?”蒋晨风有些闹不明白了。

    “是啊,长姐于半个月前产下一女,因生下来六斤六两重,我公爹就给她取了个乳名叫六斤,大名叫珝姐儿。”

    “长姐有了孩子了?我又有了个外甥女了?”

    “可不是,将来两个孩子围着你喊二舅,跟你要吃要喝要玩的,你还不烦死了?”

    “哪里会烦啊!”蒋晨风欢喜不已,想着蒋嫣这会儿还在坐月子,不好去见面,倒是很想见见六斤,不过既然回来,一切也都来得及,就只道:“我还想去拜见伯父伯母。”

    “应该的。应该的。”唐氏笑道:“我们在这里多亏了亲家公和亲家母的照顾。从未拿咱们当成外人,一直都只当咱们是自己家里人一般。嫣姐儿和妩姐儿是说了门好亲事。”

    蒋晨风听着唐氏要将话扯到“婚事”上,忙止了她的话,笑道:“那我这便去吧,对了,怎么没见娇姐儿?”

    唐氏被蒋娇气的不轻,叫只道:“她在你爹那呢。回头你去瞧瞧你爹吧。如今他也住在府里。”

    “是,娘。”蒋晨风与蒋妩、霍十九一同走在唐氏身后,三人交换了眼神,在唐氏面前,不去提蒋学文。

    一行人在下人的陪伴之下离开前院,往后宅上方去。这条路蒋晨风当年也走过,当时还是陪着娘和长姐、三妹,一同来求霍十九网开一面放父亲出诏狱,今日却是回家来一般,便的很是亲昵熟悉。

    那些情绪沉淀之后,蒋晨风心中便多了许多沉稳和思考。

    正想与霍十九说话,感激他这段日子对父母和姐妹的照顾,突然就听一声娇斥由远及近:“你还不给我站住!再混跑,仔细我爹剁了你做杀猪菜!”

    “半影,你还不堵着它!”

    “小姐,我追,追不上!”

    ……

    突然黑影一闪,就见一直白底黑花的大肥猪从月亮门处横冲直撞的过来,后头正追着两人,前头那个穿着一身淡绿色短褂长裤,墨发包在头巾之下,浓眉大眼跑得飞快的正是霍初六,她身后跟着的是她的婢子半影。

    “啊,大嫂太好了,你在啊!快帮帮我抓住这个畜生,爹的猪圈门没钉牢,竟让大花跑出来了!”霍初六见蒋妩一行,欢喜不已的求救。

    谁知道那头足有二百多斤的大肥猪,竟然直奔着蒋妩唐氏等人的方向就哼唧着冲了过来。

    蒋妩拉着唐氏侧身避开,焦急的问:“你是要活的还是死的?我要抓它那可就开膛破肚了啊!”

    “啊?要活的,活的!哎呀!你倒是躲开啊!”霍初六前半句是回答蒋妩,后头半句却是在说蒋晨风。

    一身淡蓝儒衫的蒋晨风,竟被大花猪给瞄上了,他往左那猪就往左,他撒丫子抛开,大花猪竟然还追了上去。

    “大花,你是想当杀猪菜了你!你给我停下,不准追那个公子!”霍初六气节,随手抄起花坛中的花锄,就奔着大花猪和蒋晨风的方向救援而去。

    霍十九与蒋妩扶着唐氏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院子中上演一出猪追人,人又追着猪打的戏码。

    待到几个小厮赶来,弄的满身脏污的将大花猪给困回猪圈时,霍初六和蒋晨风早已经一身狼狈,都是跑的气喘吁吁,鬓发散乱。

    “对不住对不住。你是我大哥的朋友吧?我家大花冲撞你了。”霍初六爽朗的抹了把脸上的汗,却忘了手上沾染了尘土。

    蒋晨风与霍初六见过面,但彼此也没注意过,自然不怎么记得长相,况且这近一年时间,蒋晨风不在是从前那个白面书生,而是成熟了许多,气质变了,肤色也变了。所以霍初六这会儿愣是没认出他来。

    蒋晨风好容易回来一趟,还被猪给撵的乱跑了一大圈,有些憋气的抹汗,又见这姑娘露齿一笑,爽朗的露出编贝般的牙齿,还有她脸上花猫一个样,也觉得哭笑不得。

    就只道了句:“好说,好说。”

    “大哥,我回头就跟爹说,宰了大花给你的客人赔罪。”霍初六吐了吐舌头。

    蒋妩闻言终于禁不住笑,推了霍初六额头一下:“我的傻小姑子,这哪里是什么客人,是我娘家二哥哥回来了。”

    “啊?”霍初六大咧咧打量蒋晨风,摇头道:“他是大嫂的二哥?那我岂不是更冒撞了?”臊了个大红脸,“不行,这个猪我要亲自杀才行,都怪爹,做什么钉子不好生钉牢靠,叫猪自己拱了出来!”一跺脚,风风火火的跑了。

    一个年轻女孩子,还杀猪……

    蒋晨风觉得有点接受无能。(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后宅中被只大花猪闹的鸡飞狗跳,丫鬟婆子无奈之下叫了小子们进来帮忙圈猪,这消息自然传入赵氏耳中,婢子描述当时混乱的场面,一时间听的她忍俊不禁,还不等笑一会儿,霍十九和蒋妩夫妇就陪着唐氏和蒋晨风一同来了。

    见过礼,两厢落座,婢子奉了热茶,赵氏便上下打量起蒋晨风。

    先前也是见过的,但当时并未多留神,印象中只知道他是个文弱书生罢了,若论俊俏和气度,不及她家长子,若论男儿气概,也无法与武艺超群的男儿相较。可今日见了,却觉此人沉稳之中透着一股子毓秀之气,尤其眉宇间与蒋家姊妹生的相似,瞧着就越发亲切起来。

    赵氏对蒋晨风多了一些喜欢,笑着询问了这一年来在外游学时的趣事。蒋晨风想着生母与小妹都住在霍家,且霍家夫妇对他长姐和三妹都十分喜欢,想着别给长姐和三妹添了麻烦,就斟酌了言辞,说一些赵氏喜欢听的,因在外衣见识毕竟广博,言语又逗趣,实是叫赵氏喜欢的紧。聊了片刻,就道:

    “如今请假都住在这里,二公子也留下吧。”

    “我也正有此意。”霍十九道:“二舅哥好容易回来,自然要一家子好生团聚。”

    蒋晨风蹙眉道:“只是担忧打扰府上。”

    “二哥哥何必这般见外。”蒋妩起身到蒋晨风近前,笑道:“爹和娘都在这里,你独自一人回去也不方便。再者说都是一家人。何必那么外道。”

    一想蒋学文那样倔强的都住在霍家了。蒋晨风又重拾方才的疑惑——这其中必定是有缘由的。

    “也好。那我就叨扰了。”

    “说的什么话。”蒋妩掐了蒋晨风一把,自小一同长大的亲兄妹,自来是亲厚,蒋晨风被掐的揉了揉胳膊,心情却是放松了。

    蒋妩道:“爹和娇姐儿这会儿在外头客院呢。因爹行动不便,怕得了下人传话,一时半刻也赶不到这里来,不如你去看看爹?”

    “也好。”蒋晨风虽然生蒋学文的气。到底那也是他的亲爹,这么久没见很是想念,恰好顺着蒋妩的话,与赵氏作别,先去了外院见蒋学文。

    蒋妩看着蒋晨风离开的背影,犹豫的垂下长睫。她是不知蒋学文会对蒋晨风说什么,就算现如今蒋学文已经表现出对霍十九的新人,也一副先前种种都化作尘灰不再计较的模样,可她对这位心思偏颇的生父,到底不大放心。也担心蒋晨风见了蒋学文堵着气说不出好听的。

    毕竟难得回来一次,她就算再气蒋学文。还是希望家里能够和睦的。

    霍十九见她神色,似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似的,拉着她去一旁低声笑道:“妩儿不必担忧,岳父和二舅哥都不是愚笨的人。哪里会见了面儿就吵起来的?我想他们见面之后,彼此之间都会小心翼翼说话才是真的。”

    蒋妩惊奇的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的心思,瞧你的眉头就知道了。有什么难猜测的么。”

    他们二人低声说话时,就听见唐氏和赵氏打趣道:“……小两口说不完的体己话儿。”倒是将蒋妩羞臊了个大红脸。

    为欢迎蒋晨风回来,赵氏特地去厨下吩咐预备饭菜,唐氏哪里过意的去,全族一番,赵氏仍然执意要好生隆重的办宴,唐氏只得与赵氏一同去了厨下,却见霍初六正在吩咐人切猪肉做杀猪菜,还将猪下水等家里吃不了的分给下人……

    蒋妩和霍十九便回了潇艺院。蒋妩并非心胸狭窄的人,蒋学文与蒋晨风到底说什么,她也不在意了。然霍十九陪她在侧间时,她去却明显发现他的心不在焉——捧着庄子,许久就只看那一夜,且眼神恍惚。

    蒋妩最是了解霍十九的。这段日子他一直留在府中,没照着从前的习惯入宫去,也没有得皇帝的传召。他不去,小皇帝也不闻不问。

    外头各种流言闹的满城风雨。先前说七斤是她与小皇帝的骨血的谣言弱下去,更有人说小皇帝昏庸无道,连徐大人那般忠义之士也给诛了七族,如今京城百姓人人自危,为官做宰的那些人越加的不敢说话,就怕自己不留神步了徐大人的后尘。

    最后也不知是谁,将话题又扯上霍十九,说小皇帝之所以性情大变如此暴虐,都是因为服用了五石散。

    这样一说,一直撺掇着小皇帝做玩各种新奇游戏的霍十九,就成了让皇帝服用五石散的第一嫌疑人了。

    蒋妩知道,这一切都是英国公在背后操纵,从给皇帝下药起,他就一直都乐于见到这一场面。可是单纯英国公这般设计,小皇帝就该“配合”吗?一切都指望着霍十九拉着他网上奔,他自个儿都自暴自弃,还指望别人万事包容?

    她想的这些,霍十九就是个圣人怕也会想过千百次了,是以蒋妩不愿在霍十九面前说皇上的不是,就只道:“你若是实在担心,就入宫去看看吧,毕竟这会子也不是真正撕破脸的好时候。就算你动气,回头咱们不还是照样要为了皇上将英国公的事办了么。”

    霍十九闻言回过神来,笑着摇头。

    “我不会去的,因为我知道,他会先来。”

    “你确定?”蒋妩有些怀疑:“皇上那般骄傲的人,你若不先去给他陪个不是,他会来找你?”

    “若是从前,他肯定不会。”霍十九温和笑着,言语中听不出丝毫的不愉快,像是在说冬天一定会下雪一样的语气:“可是现在,皇上长大了,有了雄心和报复,懂得分析利弊,也有了自己的小算盘,他就懂得与人计较利弊了。你放心,不出五日,我不入宫,他也会出来见我的。”

    “你就不怕,将来你帮他拿下了英国公这根钉子,回头他狠狠报复你?”

    “那就真正看他怎么做了。”霍十九无所谓的道:“我能扶着他起来,自然也知道他是怎么起来的。”

    蒋妩心内腹诽。其实霍十九是想说,能扶着他起来,自然也知道怎么让他趴下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探望

    蒋妩不愿去揣摩霍十九的心思,她信任他,知道他并非如蒋学文那般一根筋的人,自然会为了家人孩子多做考虑,她只需要配合他的决定,况且朝堂上的事多有烦扰,比起她的揪心,霍十九心内煎熬更甚,她如果帮补了他的忙,至少别给他增添烦扰。

    蒋妩便不再谈及此事,不去追问他的想法和决定,也不去批评和指责任何人,依旧拿了话本斜靠着质地柔软的官绿色引枕慵懒的卧着。

    霍十九的眼神逐渐转为柔和,正是她如此体贴的不追问、不追究,才给了他喘|息的空间,如此懂事豁达,着实让他动容。

    几分情动,霍十九禁不住放下书,绕过矮几凑到蒋妩近前,一手搂着她腰将她拉到怀里,凑唇在她耳畔低声玩笑。

    蒋妩被他喷吐的温热呼吸撩的耳根子发痒,笑着往他怀中避。

    而她如此娇憨可爱的模样,低柔声音愉快的笑声,着实能叫霍十九心情愉悦。他爱煞她这般矛盾的性子,可以硬气,可以温柔,可以宽容,也可以睚眦必报……正因她这般复杂,才会吸引了他吧?

    霍十九渐觉情动身热,索性将她抱起走向内室拔步床。蒋妩捶他肩头,“青天白日的,你要做什么呀,待会儿就该用膳了!”

    “用什么膳,我已经‘饿’了,咱们先好生‘加菜’,我瞧你身子也日渐好了,什么时候咱们在给七斤生个弟弟。”

    “就不行是个妹妹?”被扔在柔软拔步床上的蒋妩一轱辘翻了个身坐起来,气鼓鼓的望着他。不满他重男轻女。

    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霍十九似很无辜的解开衣带。还一面说着:“是个男娃,将来与七斤并肩作战,岂不是好?”

    “哪里需要什么并肩作战,咱们将来难道还不能给孩子一片安定天下么?”

    春衫单薄,霍十九三下五除二就已只着亵|衣|亵|裤跳上了拔步床,随手放下了帐子。

    蒋妩这才回过味儿来,“你这登徒子!饱暖思淫欲说的就是你!”

    “夫人说的极是,要不你狠狠地罚我。”说话间将蒋妩按下。欺身而上。

    蒋妩却是小豹子似的一跃而起,二人眨眼间就调换了个位置。她跨在他腰间,坏笑道:“好啊,那我就依你所言,‘狠狠地’惩罚你。”

    帐子摇动,嬉笑浅淡传出,竟比外头盎然春天还要旖|旎。

    在廊下伺候的听雨和冰松都红了脸,悄然退了开去,吩咐人去预备温水浴汤。

    好在赵氏吩咐的接风宴因要预备食材菜市,定下的时辰是在下午。蒋妩疲惫至极与霍十九一同歇了一觉起来重新梳洗打扮时间还充裕。

    霍十九喜欢蒋妩鸦青柔顺的长发,待她穿好一身荷叶边的藕色袄裙。他偏要为她梳头,象牙梳一下下滑过她的发间,力度适中的滑过头皮,叫蒋妩舒服的闭上眼。

    她含笑平静的娇颜,落在一直望着西洋美人镜的霍十九眼中,果真别有一番娴静风韵,方要学登徒子开口逗她,却听见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就算霍十九这样不会功夫的,都已经听的真切。

    蒋妩倏然睁开眼,“谁?”

    “回夫人。”廊下有婢子气喘吁吁的声音:“前头曹公子吩咐人来传话,说是皇上来了,请侯爷和夫人速速过去接驾。”

    蒋妩抬头看向镜子中的霍十九,笑道:“你猜的还真不错。看来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了。”

    霍十九轻笑一声,也不言语,依旧慢条斯理的给蒋妩梳头。将她长发挽起,输了个倾髻,又选了菱花雪片白玉的头面来为她戴上,随后还兴致勃勃的拿了胭脂来,在手掌上涂了一点,晕开来后为她上妆。

    她一直抬眸看着他,不想错过他任何情绪,但凡他有一丁点儿的不悦,她都不想放过,都会记在心里,以图后报。

    可霍十九的眼眸深邃如井,将骇浪惊涛都掩藏其中,蒋妩根本抓不住他的情绪。

    以尾指点了口脂为她涂抹,霍十九接过听雨递来的帕子擦手,欣赏的望着蒋妩,“往后为你装扮的事,就都交给我吧。”

    蒋妩白他一眼,转回头去看镜子,妆容不浓,淡施脂粉,却衬出她的好气色,头面与荷叶边的藕色衣裙,竟有那么几分“仙气儿”。蒋妩一向觉得自己是再寻常不过的人,若说像个爷们儿还靠谱一些,霍十九却有本事把她打扮成这样。

    再加上他宠溺的眼神。

    蒋妩两颊生晕,嗔道:“就怕将来你腻味了。”

    “怎么会腻味。这些日我倒是很惆怅。你小了我十一岁,等我变成老头子时,你还那般年轻漂亮,你会不会嫌弃我。”

    蒋妩噗嗤笑了,起身道:“你是大了我十一岁,又不是大二十一岁,你八十岁时,我也快七十了,没见过哪家年近古稀的老妈子还年轻漂亮的。”

    “我家妩儿就是漂亮,在我的心中,永远是最漂亮的。”

    霍十九直白的表白,羞的在一旁听着的听雨和冰松都红了脸,二人又禁不住为蒋妩开怀,低头笑着。

    “甜言蜜语。”蒋妩别开眼,不想在他温柔的眼神之中沉沦,转而道:“也耽搁了这么多时间了,皇上在外头怕等急了,不如咱们过去?”

    “谁说我要去?”霍十九拉着蒋妩的手在一旁坐下,随口吩咐道:“就说我身子抱恙,皇上身份尊贵,莫要过了病气给他,还是请他回宫去吧。”

    听雨和冰松闻言都是惊愕。

    哪里有这样搪塞九五之尊的。再者说原本没有生病,今儿个白日里还在后宅中闲逛,下午又生龙活虎的。万一有人不知道侯爷是要装病。说走了嘴可怎么是好。到时候叫皇上怎么想。

    惹怒了皇帝。他们一家子可不都不消停了。

    听雨和冰松交换了眼神,都没动作。

    霍十九莞尔道,“你的丫头,还是你来吩咐吧。”

    两婢女脸上一下子煞白,紧张的行礼,就要解释:“侯爷,婢子……”

    “别紧张。”蒋妩为二人解围,道:“你们就按着侯爷的吩咐去办吧。”

    “是。”二人忙退了下去。听雨去了前头传话。

    霍十九继续与蒋妩笑谈着,就好像皇帝根本就没有亲自登门。

    而前厅之中,小皇帝原本兴冲冲的预备与霍十九见面,连这些日子没有传他入宫看似关系冷淡的借口都找好了。

    谁料想,霍十九根本就不肯见他。

    小皇帝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双手握着正座的扶手慢慢收紧,指间便有泛白的痕迹。

    曹玉眼角余光瞧见,担忧的心都揪起来,小皇帝的性子原本就捉摸不定喜怒无常,与侯爷“冷战”这些日。他自然是觉得自个儿做的是对的,否则也不会等到今日局势变的紧张了才纡尊降贵的前来示好。这样性情的人。万一今日一点不如意,引得他心生恨意,更有甚者,若小皇帝在侯府大发雷霆,遭殃的可就是全家人。

    曹玉明白霍十九做事有分寸,绝不会不考虑家人安危贸然行事,可这会子也真的紧张了。

    就在曹玉以为小皇帝会下一刻会暴跳如雷之时,一旁随侍的景同却先开了口:“皇上,锦宁侯身子不适,不如您就渐渐老太爷吧。”

    曹玉眯起了眼,锐利寒芒若有实质的扎向景同,吓得景同一个激灵,多日不见,那一日“冒进”之后带来的恐慌都已忘了,今日又禁不住开了口,这会儿才醒过神来。不免有些后悔自己多言。

    卧房里的蒋妩此刻也在问霍十九:“若是小皇帝见不到你,去为难爹娘该怎么好?”

    霍十九笑道:“他不敢。又不是蠢人,今日来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目的没达到,还要再增一层隔阂?”

    果然,前厅中的小皇帝并未理会景同的提议,转而关切的道:“难怪这些日英大哥没入宫去,原来是身体抱恙,可请了大夫瞧过不曾?”

    景同莫名松了口气。

    曹玉也将悬着的心放下一半,恭敬的道:“请大夫瞧过的。”

    “大夫怎么说的?”

    根本就没病,要怎么说?

    曹玉谨慎的道:“说是性命无碍,只是严重的风寒,要休养些日子。”

    “这样啊。”小皇帝回过头,吩咐景同:“你亲自去一趟太医院,将孙冒正那个老东西接来。”

    孙太医是最近为小皇帝问平安脉的,颇受小皇帝信任。

    景同忙领会了意思,行礼退下。

    让他亲自去请太医,才能够亲口吩咐皇帝的意思。

    可是他先前已经惹怒了霍十九一次,霍十九可是条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吠也不露出牙齿来,今日又多了句嘴,回头曹玉要是将这话传给霍十九,还有他的好么。

    景同心思转了一圈儿,不论锦宁侯是不是装病,今日孙太医一定要诊出他有病才行。这可是在保他自己的命。

    这般想着,景同加快了脚步,却在接太医回来的路上,好生嘱咐了孙太医一番。

    小皇帝这厢被晾了一阵,蒋妩才姗姗来迟,闲谈几句,就与曹玉一左一右引着他往内宅去。

    从前,他与霍十九的人走在一处,只觉得安心。

    可是今日,小皇帝看着左侧的曹玉和右侧的蒋妩,只觉得一颗心不上不下的悬着,他带来那几头葱,哪里够眼前这俩人瞧得?如果他们真有反心,他怕是呼吸间就要丧命。

    小皇帝到底是惜命的,紧张之下,就与蒋妩说起了“七斤”在宫中的情况,当然是怎么好就怎么说。

    蒋妩笑着道:“皇上既说起来,妾身正想求您一个恩典,这些日也没见孩子了,着实想念的紧,能否将七斤接回府里来住一段日子?父母年纪也大了,当真是禁不住想念孙子。”

    小皇帝今日的确是来与霍十九和好的。可是他又怕手里没有了筹码,无法确认自己要做的事情一定能成功,沉吟片刻,依旧摇头道:“这样吧,姐姐若几时想见七斤,那就入宫去吧,老太爷太夫人若想去,也可以递了牌子来就去看看。”

    看来小皇帝还是执迷不悟。

    蒋妩压下心头的火气,感激不已的行礼:“妾身谢过皇上。”

    恭敬的态度和欢喜的笑容,让小皇帝龙心大悦。

    到了卧房,见霍十九和衣而卧,小皇帝笑道:“英大哥怎么病了也不让人来告诉朕一声,朕也好早些来看你。”回头训斥道:“这群狗奴才,伺候的也忒不尽心了。”

    “皇上息怒。”下人们几时见过皇帝这般疾言厉色,都慌乱跪下。

    霍十九平和的微笑着,“皇上息怒,快请坐下吧。”

    “英大哥这是没事,要是真有个什么你们这群狗奴才就洗干净脖子等着朕砍吧!”

    放下狠话,唬的房里的婢女都噤若寒蝉,小皇帝才在床畔的交椅坐下,关切的询问起霍十九的病情。

    霍十九只当自己真的病了,因精神不济奄奄的不大爱说话。多是小皇帝在说,霍十九附和。

    如此小心翼翼的讨好人,小皇帝还是第一次。而且讨好的对象还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小皇帝心里很不好受。有些慌张、担忧自己的未来,又有些反省自己的行为,可还有许多,便是逞强。若是孙老头诊出霍十九没病,他又该怎么“对付”这胆敢欺君的人呢?

    正想着,景同将孙太医带了来。

    诊治过后,孙太医道:“看锦宁侯的脉象,是过度劳累身体虚弱,又加感染了风寒导致的热证,吃臣几剂药应当就无大碍了,只是侯爷须得好生调养,可不要年轻轻的就为国事操劳毁了身子。”

    真的病了?

    小皇帝只觉得自己更加对不起霍十九。霍十九的劳累他是知道的,霍十九承受的他也清楚。他病了,没入宫去,许是赌气没有吩咐人去传话,他却觉得他是故意拿乔。

    小皇帝压下愧疚之心,吩咐了孙太医去开方子,又叫景同记着回头来给霍十九送些补品。

    霍十九感激道:“多谢皇上费心了。”

    “哎,想不到朕这些日忙着查兰妃跌倒早产的事,没顾得上这边,英大哥病了朕也不知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摊牌

    “皇上在宫中,本就事忙,一面要学习政事,另一面还要筹谋周身,无暇抽身也是有的,何况皇嗣之事乃是大事,兰妃娘娘突然早产,查明白也是必须要做。”霍十九温和从容,语音低沉轻缓,叫人听之便觉心情放松愉快。

    小皇帝最寂寞的便是他多年藏拙落得个贪玩儿昏君的名声却极少有人能晓他真正的抱负,最喜的就是听到这些理解的言语,一时愧疚之上又增欢喜。加之他素来喜欢漂亮人物,这从他身边伺候的人个个眉清目秀就看得出,霍十九又是龙章凤姿谪仙之气的美人,如今病重更显矜贵温和,小皇帝心内越加喜欢。

    “英大哥不怪朕多日来忽略了你就好。”

    “哪里的话。臣病中,无法为皇上分忧才真正觉得愧疚。”霍十九给曹玉使了个眼色。曹玉立即会意的对蒋妩点了下头,二人便都退了出去,景同见状也不好多留。

    他们走后,屋内就只剩皇帝与霍十九时,后者才问:“皇上可查出端倪来?兰妃娘娘那件事到底怎么一回事?还有这些日小皇子还好吗?”

    小皇帝彻查之后,发现兰妃的确只是起夜之时滑到摔倒的,并未察觉有任何其他可疑之处,更何况,当日一怒之下杀光了兰妃宫中伺候的人,就算要再深入调查也已经无人可查,他就只乐得将罪名安在英国公头上。

    反正英国公罪大恶极,多这一项罪名于他和霍十九来说也不算多。

    小皇帝沉痛的道:“真查到了,是英国公所为。可怜兰妃那般年轻就……还撇下了翎哥儿。”

    小皇子取名陈翎。

    霍十九沉重的叹息了一声。

    小皇帝转而强笑道:“英大哥也不必太难过。事已至此。咱们只求以后他图报便是了。好在翎哥儿暂且无恙。有太医院几位太医竭力医治。想要保住性命的几率也很大,只是太医也说,翎哥儿先天不足,肺部尚且没有全好就已降生,怕将来会体弱。”

    虽是在劝说霍十九,小皇帝说到此处也觉胸口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他纵然年轻,自小又缺少父母的疼爱,可是他的儿子生来就像个小猫崽儿一样。还被预告了今后怕命不久矣,宫里又住了个已快满周岁白白胖胖的七斤,见到他还会快走两步过来喊爹爹。

    小皇帝便觉心里着实难受的紧。

    殊不知,霍十九的叹息并非小皇帝认为的那般。

    而是霍十九根本不相信兰妃之死是英国公所为。

    英国公那种对自己的手段极为自信的人,又在他与皇帝面前有绝对的自信,觉得只要他动一动手指,收拾了他们就与捏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这样自信的人,会去害兰妃早产? 依着他的性子,他会看着孩子降生。先让皇帝乐一乐,然后在慢慢的弄死这个孩子还比较贴切。

    但是无论如何。小皇帝既然这样说了,那就是这样吧。也许是他分析的不对,也未可知。

    “皇上,这段日春暖花开,英国公出来走动的也勤了。想来不日就有行事的机会,您也不必太过焦急,待臣身子好些个,就好部署下一步的行动了。”

    行动,行动,这已经拖了这么久了。的确,先前是因为时机不够成熟,可这段日子霍十九分明是有故意拖延的成分。

    小皇帝心知他将七斤抱进宫去,那日又不顾霍十九的全族灭了徐家的七族,是着实惹得他动怒了。而且小皇帝也知道当时的自己冲动之下的确是做错了。从现如今百姓与百官之中的反应就看得出,他的形象,已经不知是一个还未长大有些贪玩做事出人意表的皇帝,而是一个已经性格逐渐趋于偏激的暴君。

    早前未发生徐家这件事时,他的坏,所有缘由都归结在霍十九身上。是他代替自己背下了所有的骂名,让人认为他作为一个君王还是好的,不好的是身边的人,将他带累坏了。

    可如今,那种好容易竖立起来的形象,被他自己一气之下全都毁了。

    小皇帝这下子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会儿想要霍十九帮他解围,又开不了口。因为霍十九的“黑锅”已经背的“登峰造极”,江湖中为了那万两白银想要致霍十九于死地的前一阵已经险些将霍家闹腾翻天。

    在这种情况下,小皇帝纵然有心要霍十九继续将登峰造极的黑锅发扬光大,也开不了口。

    小皇帝微笑着,并未曾反驳霍十九的话,就只嘱咐道:“英大哥的部署,朕自然是放心的。就只等着听你的好消息就是了。”

    他言不由衷,笑容僵硬,霍十九哪里看不出?闭了闭眼,这些日早已在内心深处扎根了的名为失望的种子,好似又被浇灌了一些。

    其实他已快三十岁的人,又见多了世态炎凉,官场中浸淫多年,又岂会不知人性如何?他对面前这个自己一手代大的孩子抱着单纯的希望,希望他们之间的感情不要便知,其实是他的妄想。是他要求过多了,失望也怨不得别人。

    “皇上放心,臣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霍十九认真的一番话,让小皇帝心里仿若冰雪消融一般全身温暖个透,这些日被晾在宫中的焦躁和不安,此时也去了大半。就道:“有英大哥在,朕自然就可放心了,待到将来麻烦一了,朕必定会厚谢英大哥。”

    “那倒是不必。”霍十九笑道:“臣为皇上做事都是应当的,哪里还需要皇上说个谢字?只是如今,英国公既已对兰妃下了手,下一个要对付的怕是小皇子了。皇上也该造作防范才是。”

    语气稍顿。又商议道:“这些日子臣病着。时常想起七斤可爱的模样。不知皇上可否允准臣接孩子回府里来住一段日子?臣双亲孙子也想念的紧。”

    霍十九说的合情合理,不知内情的小皇帝根本不知这是试探。

    方才在外头,蒋妩也与霍十九说过一样的话,小皇帝是如何驳回的,现下也是如何说。

    他并未从霍十九脸上看到不悦,但是之后说起“英大哥不如现在就与朕说一说如何部署安排的”时,霍十九却推说自己疲惫,这会儿头脑不清醒。还是以后在做解释。

    小皇帝欢快的心情立时间想是被浇了凉水。冷却了大半。

    他也并非愚笨。霍十九在不满他夺走他的儿子,这是显而易见的。

    他这不也是为了陈家的天下着想么。连景同一个阉人都明白天下是陈家的天下,子民是陈家的子民,他抱走了七斤是瞧得起霍家的道理,难道霍十九会不懂吗?

    这件事外头流言蜚语流传已经够久,事情已成定居,他还有什么好计较的?难道他还能亏待了七斤不成?

    “既如此,英大哥就好生调养吧。”小皇帝今日自大见了霍十九就一直在刻意的讨好,如今也终于绷着脸笑不出来了。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豁的站起身。道:“朕也回宫去了,若是运气不好。叫英国公先下手,朕认栽就是。”说着转身就走。

    霍十九看着小皇帝的背影,轻叹了一声,只说了句:“果然。”

    小皇帝倏然停下脚步,张大双眼。

    这是什么意思!?

    霍十九笑着道:“皇上终于长大了,懂得权衡利弊了……其实皇上根本不必如此,您吩咐臣的事,就算再难办,臣几时抗旨不尊过?就连让臣唯一的儿子入宫去住,臣不也都遵旨了吗?不过是按着原计划行事而已,皇上又何必大费周章?皇上这段日子是不是也在担忧?臣不敢欺君,臣也担忧。臣不想看着多年来的谋划会一朝毁在一个徐家上。可是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用处。臣不怨皇上,因为皇上心里多年来积压的痛苦和委屈是旁人不会明白,但是臣最清楚不过的。臣只是觉得……疲惫。”

    霍十九说话间已经下了地,缓缓走向小皇帝,声音依旧含笑:“皇上,将来臣帮您解决了这件事,您的位置稳定之后,可否将七斤还给微臣,臣愿意交权告老,带着全家回乡下种地,只做平民百姓,再也不涉足国事。”

    小皇帝原本张大的眼睛越瞪越圆,他眼神中有欢喜,有不舍,有不解,还有难过,许多情绪骇浪一样翻腾,最后他掩不住神色中的兴奋,声音略有些颤抖:“英大哥……何出此言。”

    霍十九又是叹息:“臣今日已与皇上开诚布公,皇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这些日,皇上的忧心,臣也略有所感了。您是臣的君主,但也是臣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您心里想什么,臣再明白不过了。您让七斤入宫,除了表面上那些不入流的含义,难道就没有担心臣将来替您灭了英国公后,会成为第二个英国公?”

    想不到他竟然将这些话摊开来说!

    小皇帝倏然转过身,脸上通红,神色慌乱又兴奋,“英大哥,你实是想的太多了,朕哪里会这样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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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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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女当嫁介绍:
女特工穿越古代,励志享受人生。 她懒、馋、狠辣、毒舌、坏脾气、贪图享乐,空有一张美人皮,不做半点闺秀事。 可这样的她,却被本朝第一美男子也是第一大奸臣给盯上了…… 她是该练就双“奸”合璧,还是该“惩奸除恶”?这是个难题。 *** 本文宅斗,但非常见宅斗,慎入。 女主绝非善类,各种恶毒,慎入。毒女当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毒女当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毒女当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