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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九重紫txt下载     九重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五章 相约

    八月十二日,皇上从西苑的避暑行宫移驾紫禁城。

    回宫的队伍前有旗手卫开道,后有金吾卫压阵,不过短短的几十里地,却浩浩荡荡,旌旗招展,前面的人进了宫门,后面的还没有出避暑行宫,惹得远远围观的百姓们兴奋地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宋墨交了差事正准备出宫,却被汪渊的干儿子汪格请去了慈宁宫。

    景福公主的生母宁妃娘娘也在。

    她笑盈盈地坐在太后娘娘的下首。见宋墨进来,起身在太后娘娘身边耳语了几句。

    太后娘娘笑吟吟地点头,看他的目光十分慈祥。

    “英国公身体可好?”太后娘娘招了宋墨过去,亲切地和他拉起家常来。

    平日里看宁妃娘娘温温吞吞的,行事也没个主意,没想到关键的时候却这样的果断,刚进宫就求到了太后娘娘这里。

    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些宫里的嫔妃们!

    宋墨暗暗自凛,恭谨地笑应答着太后娘娘的问话。

    不一会,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连袂而来。

    看见宋墨,皇后娘娘笑着朝宋墨点了点头,淑妃娘娘却很是惊讶,看宁妃娘娘的目光闪过一丝嘲讽。

    宋墨可不想站在这里被人惦记,何况他也不可能再和这些人扯上什么关系。

    他微笑着行礼,寒暄了几句,起身告辞,回了英国公府。

    严朝卿却告诉他:“国公爷一早就递了折子,现在去了宫里求见皇上。”

    宋墨笑道:“他进宫应该是想把我和窦家订亲的事告诉皇上。”不然等皇上的圣旨下来了,他却已和窦昭订了婚,那圣旨岂不成了一桩笑话——若是宋家因此和窦家退亲,皇家不免要落得个逼臣另娶的名声;若是宋家不和窦家退亲,那皇家的尊严又何在?

    皇上回宫,刚刚安顿下来,听说宋宜春求见,想到他以后可能会和自己成为亲家,把太子的折子都放到了一旁,先见了宋宜春。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宋宜春急巴巴地来求见,却是为了多给宋墨请几天假。

    “这么说来,你和窦家已经过了婚书,并且把成亲的日子定在了这个月的二十四啰?”皇上斜倚在大炕上,看似像因酒色过度而浑浊了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精光,语气显得很轻快,“那你岂不是和窦元吉做了亲家?这个窦元吉,在朕的面前却是一丝的口风也没有漏!”

    宋宜春忙道:“怎敢为臣的家事扰了皇上的清静。”

    皇上不再说什么,挥了挥手。

    宋宜春恭敬地退了下去。

    皇上的脸沉了下来。

    汪格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皇上,太后娘娘请您过去说话。”又道,“皇后娘娘和宁妃娘娘、淑妃娘娘都在。”

    在旁边服侍的汪渊不由狠狠地瞪了汪格一眼。

    汪格微愕。

    皇上已狠狠地将手上的折奏扔在了书案上。

    宋宜春却是擦了擦汗,这才打道回府。

    听说宋墨回来了,他吩咐小厮把宋墨叫来。

    如果宋墨知道自己为他订下了一门怎样的亲事,表情一定很精彩。

    宋宜春不由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小厮回来却道:“世子爷出去了。”

    仿佛喝了酒,正微醺着轻飘飘的像踩在云层里,却被人当头一棒,从云层中跌落了下来。

    宋宜春喝道:“一群笨蛋!世子爷去了哪里?”

    小厮打了个哆嗦,诚惶诚恐地道:“小的也不知道!颐志堂那边的人只说世子爷去见朋友了,到底是谁,小的也没敢问……”他喃喃地道,身子不由缩了起来,一副准备挨打的样子。

    宋宜春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和这小厮计较。

    而宋墨此时却一闪身躲进了旁边花树的阴影里,待两个巡夜的婆子低声说笑着走了过去,他这才从花树下拾起颗小石子,“咚”地一声打在了窦昭的窗棂上。

    窦昭的内室还点着灯,却半晌也没有动静。

    宋墨并不着急,每隔几息就扔一颗石子过去。

    窦昭正靠在床头看书,全神贯注之下哪里会注意这些。倒是在一旁做针线的素心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将窗扇打开了一道缝,看见了站在树影下的宋墨。

    “小姐,世子爷来了。”她低声地道。

    窦昭吓了一大跳。

    皇上刚刚回宫,各卫所还要换防,她以为明天早上才能见到宋墨。

    “请他屋里说话吧!”窦昭说着,换了身衣裳,去了没有点灯的厅堂。

    素心给宋墨开了门。

    宋墨递给素心两匣子点心,道:“宫里的豌豆黄。”

    素心低头看了窦昭一眼。

    四小姐为什么要见世子爷,没有谁比她和陈先生更清楚的了。

    她接点心的手不禁有些颤抖……忙曲膝行礼,呐呐地道谢,奉了茶,退了下去。

    宋墨问窦昭:“你找我有什么急事?”

    窦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宋墨也不问,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她开口。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疏疏如雪。

    “对不起。”窦昭愧疚地道,“当初你问我愿不愿嫁给你的时候,我知道令尊绝不会顺着你的意思给你娶妻的,所以才会说,若是有缘,我们自然会结为夫妻……”

    聪明的宋墨,闻音知雅。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脸色顿时煞白。

    窦昭有点不敢看他。

    低了头,喃喃地道:“这件事,都是我的不好。对不起……”

    “我知道了!”宋墨回过神来,木然地轻声道,“你别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他的声音非常轻淡,仿佛飘在弦月周围的云彩,眨眼就会散去,却又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坚定,不用太大的声音,不用太多的表情,就能让你相信,他答应的事,就一定能做到,让人觉得踏实。

    “对不起!”窦昭再次向宋墨道歉,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却隐隐作痛,眼泪刹那间涌满了眼眶。

    她忙闭上了眼睛,好不容易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没事。”宋墨根本没有看她,而是望着窗外的月亮,低声道,“是我当时没有想明白……”

    或者是,他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

    宋墨不由自嘲地撇了撇嘴。

    如果她再和自己退亲,这名声传了出去,以后恐怕就很难再找到婆家。

    她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呢?

    只怕是另有打算吧?

    自己却自以为是地闯了进来。

    像个傻瓜似的。

    好在窦昭还算信任自己,把事情交给了自己来处理。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安慰呢?

    宋墨不无嘲讽地想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纪咏的影子。

    他微微一愣。

    或者,这就是窦家允许窦昭姐妹易嫁的原因?

    但转瞬间,他就把这个念头压在了心底。

    或者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继续往下想下去。

    这会让他看起来像个跳梁小丑。

    宋墨心里又苦又涩,如同坐在针毡上。

    他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了!”

    窦昭知道自己伤了宋墨。

    有些事情,除非她勉强自己,否则就没有办法避免伤害别人。

    可有时候,言不由衷却比据实以告伤害更大。

    特别是面对别人的真诚时,则变成了一种伪善。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嫁人而已。”窦昭站了起来,急急地解释,声音显得干巴巴的,再也没有了平时的轻快,“我送送你吧!”

    是吗?

    宋墨抿了抿嘴,道,“免得被人看见,落人口实。”说着,他大步向前,打开了大门。

    皎洁的月光射进来,

    他的身影挺拔而清瘦,稳健却孤单,有种遗世独立的寂寥。

    窦昭站在屋檐下,望着宋墨渐行渐远,想着那两匣子点心,心里非常的难受。

    今日一别,以宋墨的骄傲,他们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他会用什么办法解除他们之间的婚约呢?

    利用尚公主的机会?还是和宋宜春的矛盾?

    别人又会怎么说他呢?

    在他已经背负了一个肆意杀戮的名声之后?

    “宋砚堂!”窦昭忍不住轻声地喊住了他,“我明天一早就会身体不适。你……什么也别做……”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再给他的一颗甜枣?

    宋墨情不自禁地转身,笑道:“你那主意只怕不大好使——我父亲现在急需给我找个有毛病的妻子呢!”

    他微笑着调侃自己,声音是那么的温和,也是那么的虚伪。

    可至少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吧!

    窦昭却笑不出来。

    两世为人,只有宋墨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不由上前几步,悄声道:“你父亲既然愿意拿出两万两银子做为聘礼,想必不愿和你撕破脸。我身有恶疾,若是传了出去,他不可能视若无睹,”说到这里,她不由挑了挑眉,“就算他想视若无睹,我也会让他没办法视若无睹的!”

    窦昭的表情严肃、认真,宋墨毫不怀疑她的决心。

    可这样一来,纪家的长辈会怎么说呢?

    窦昭强大的自信,让宋墨有片刻的默然。

    他想到了田庄里的初次见面,想到她遣人千里驰援的救命之恩,想到她刚才愧疚的目光……

    宋墨心中一冷。

    她从来都自有主张!

    自己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宋墨觉得自己应该感觉到欣慰才是,可奇怪的是,他心里反而有种淡淡的失落。

    可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他忽视着心里的各种情绪,笑着朝窦昭点头,再次转身离开。

    前面就是窦家正院的滴水桅如意门了。

    走过去,他和窦昭就再也没有什么联系了。

    帮窦昭解除了和自己的婚约,也就还了她的救命之恩了。

    从此,两人形同陌路,连做个点头之交都会让彼此不自在吧?

    两个人,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

    宋墨脚步一滞,身不由己地回头瞥了窦昭一眼。

    窦昭站在屋檐下,月光和屋檐的阴影把她的脸分成了两部分。

    月光下,圆润白皙的下巴,洁白如玉,也像玉一样散发着莹莹的光泽。

    屋檐的阴影中,她的一双明眸幽深如泉,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他,仿佛他这一转身就是经年,从此以后再难见!

    宋墨的心无端端一沉,想起她刚才的话来。

    “我只是不想嫁人而已!”

    真是这样的吗?

    宋墨不由转回身大步朝窦昭走去。

    他不应该是个遇到困难就逃避的人。

    如果这是伤口,他宁愿让那伤口更深点,以后再慢慢愈合,也不愿意让那困惑在心里长成永远的一根刺。

    “窦昭,”宋墨在她面前站定,“你是不想嫁给我,还是仅仅不想出嫁?”

    这是第一个人,如此清晰明了地问自己的本心。

    窦昭很诚恳地道:“我不想出嫁。”她望着月下他犹带几分苍白的面孔,又道,“不管是谁!”

    宋墨的眼睛却骤然亮了起来,晃得窦昭两眼发花。

    “为什么呢?”他问,“你为什么不想出嫁?难道仅仅是因为怕出嫁以后太辛苦吗?那你这些年主持着西窦的中馈,难道就不辛苦?你以后要在侄儿间夹缝求生,难道就不辛苦?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嫁人?我所知道的窦家四小姐,并不是个畏难的人!”

    ※

    姊妹们,今天晚了很多,非常的抱歉!

    也不知道有表达出我所要表达的意思。

    今天大修了一下。

    PS:明天就是六一,祝大家节日快乐!

    明天是周末,双更的时间有点不敢确定,大家还是晚上看吧,比较保险。

    O(∩_∩)O~

    ※

第二百二十六章 路口(加更求粉红票)

    辛苦吗?

    辛苦。

    可这样的辛苦,相比和子女离心离德的骨肉分离之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窦昭想起前世的林林总总,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心底更多的,却是酸楚。

    这次别离,她和宋墨,可能从此再也没有机会相见。

    有些话,还是说明白的好。

    窦昭不愿让宋墨心中留下遗憾或是伤痛。

    就像前世的她自己所经历过的那样,因为和母亲生死相隔,又无从了解当年的缘由,不经意间,她总会去猜测母亲的死,总会去想这件事和自己有没有关系。如果让宋墨就这样走了,以后的岁月里,他想起这件事,肯定会和自己当年一样,终身对此耿耿于怀。

    她问宋墨:“你从小开始习武,觉得苦吗?”

    宋墨有些意外,想了想,但还是很真诚地道:“不觉得苦!”

    “可我们看着你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却觉得很苦。”窦昭又问,“你为什么不觉得苦呢?”

    宋墨思忖道:“可能是因为我觉得‘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所以不觉得苦吧?”

    “你小小年纪就开始管理颐志堂,你觉得苦吗?”

    宋墨笑道:“我是英国公府的世子,管理颐志堂,本是我份内的事,我怎么会觉得苦呢?”

    窦昭道:“那你和令尊反目之后却处处占上风,一定觉得很得意吧?”

    宋墨一愣。

    窦昭没等他回答,已道:“我听陈先生说,自国公爷把二爷拘在了上房里读书,你就很少见到二爷,你心里,苦不苦?”

    宋墨睁大眼睛,却若有所思,隐隐有些明白她的心思。

    “所以我主持中馈不觉得苦。”窦昭笑望着他,“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来来去去不过是那些事,纵然出了错,想办法补救就是了。和东府的众人玩平衡之术也不苦,他们是我的血亲,我何尝不是他们的血亲。他们能敬我一尺,我就能敬他们一丈。纵然他们也许会有负于我,也不过是一时的伤心,只怪自己识人不清罢了。”她侧过头去,望着地上斑驳的树影,轻声道,“我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无父无母,又无手足兄弟,孤单寂寞。长大以后,就特别希望有个人做伴,特别希望那个人能在所有的人都抛弃了我之后,还一如既往地待我好。因而我明明知道他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我还是愿意和他过下去。”她说到这里,朝着宋墨微微地笑了笑,“何况我也不是没有毛病的人,我在忍别人,说不定别人也在忍我呢?但是有个人在身边,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吧?”

    她说的,应该是魏廷瑜吧?

    月色下,她的笑容显得如此的苍白而单薄,像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宋墨的心,让他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可骨肉之情却不同,”窦昭喃喃地道,“血肉相连,同声同气……无论怎样,也没有办法割舍的。”孩子的面孔早已在窦昭的记忆中模糊,铭记在心的,却是那些给她悲痛和欢笑的感觉,“他痛你就痛,他喜你就喜,感同身受,不管你走到哪里,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只要你还记得,你就不可能放下。”

    宋墨非常的震惊。

    窦昭,她在害怕!

    她竟然害怕嫁人!

    是什么原因,会让她如此地想呢?

    是她生母的死?

    还是窦明的代嫁?

    或者是,纪家从中扮演的角色?

    他记得,窦昭和纪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这样的窦昭,让他非常的心痛。

    他想起窦昭身边的陈曲水、段公义、素心……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她身边才会高手如林呢?

    他甚至想起了父亲对自己的无情。

    宋墨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夜晚,回到了那个温暖如春、催人入眠,可闭上眼睛就是黄泉的夜晚!

    他忍不住抓住了窦昭的手,道:“你既然知道自己若是身患恶疾,我父亲为了颜面,肯定会退亲的,你没有见到我之前,为什么不用这个计策?”

    宋黑的表情很严肃,让窦昭有些错愕。

    “是不是因为你觉得,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呢?”宋墨凝声道。

    窦昭不由点了点头。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宋墨的本事。

    宋墨既然能在短短的几天之间诓了宋宜春为他求娶自己,肯定就有办法让她全身而退地解除婚约。

    窦昭的回答,让宋墨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那你能不能像从前那样,再相信我一次?”他认真地凝视着窦昭,“你不如嫁给我!我就是再不济,也能护了你的周全!”

    窦昭愕然。

    自己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宋墨竟然还想和她成亲?

    她当然不会自恋到觉得宋墨是看上了自己。

    窦昭可还记得,前世宋墨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女子!

    他那时离经叛道,桀骜恣睢,又没有长辈约束,那些人都不能讨了他的欢心让他娶进门去。而自己……先不说自己比宋墨要大一岁,就自己那因为阅尽千帆而变得显然有些沉闷的性子,除了看账本、当家理事,就只会侍弄庄稼花草,不要说和什么风趣诙谐搭不上边,就是温良娴静也远远谈不上。

    她不禁脱口道:“为什么?”

    为什么?

    宋墨有片刻的沉思。

    是啊!

    为什么呢?

    窦昭的遭遇虽然令人痛惜,可她并不是个软弱的人。恰恰相反,她因此反而变得更坚韧,更果断,更刚毅。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仲秋的夜风吹过来,树叶沙沙作响,透着几分入骨的凉意。可因为身边的窦昭,因为有这样一个人和自己说着体己话,那入骨的凉意也变得可以忽略不计了。

    “你不是说有个人在身边,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他笑道,“与其让我父亲左右我的婚姻,不如娶了你,至少我们之间还有话可说,不如互相做个伴好了。”

    “啊?!”窦昭杏目圆瞪,想到了宋氏父子的反目。

    一时间,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纵然前呼后拥,表情也是落寞,身影也是寂寥的宋墨。

    实际上,两人的景况是何其的相似。

    窦昭心里涌动着淡淡的悲伤。

    屋檐下,大红灯笼的光红彤彤地映在地上,院子里响起不知名的虫鸣。

    宋墨低声道:“窦昭,你不妨仔细地想想我说的话。与其在窦家这样苦苦地挣扎,不如去颐志堂。至少,陈曲水、段公义他们能光明正大地跟在你身边。”

    窦昭默然。

    宋墨告辞:“我等你的消息!”

    窦昭一夜未眠。

    或许是前世宋墨给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没有谁的能力像宋墨这样让她放心了,也没有谁家像英国公府这样让她忌惮了。

    但宋墨的话也有道理。

    与其这样在窦家苦苦挣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出头,还不如嫁到英国公府去。

    她也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藏着掖着了。

    去,还是不去呢?

    宋墨说等她的消息,是指等她放出风声说自己有恶疾,他再伺机行事,解除两人的婚约呢?还是等她一个答复就会着手解除两人的婚约的事呢?

    窦昭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个路口前。

    嫁到英国公府,是可以看见的艰难。

    留在窦家,是可以预见到的困顿。

    难道自己就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吗?

    重生后,窦昭第一次恍恍惚惚地拿不定主意。

    只盼着这时光能从此凝滞在这一刻,让她有了主意再日升月落就好。

    而宋墨站在书房的月亮窗前,不禁长长地透了口气。

    已经是第三天了,窦家什么动静也没有。

    既没有传出窦昭有恶疾的事,也没有为抬头嫁女儿而为难宋家。

    粉刷屋子,布置新房,下请帖,设立账房……婚事各项事宜都顺利地进行着。

    接到请帖的窦明则急冲冲地去了静安寺胡同。

    “我姐姐,真的和英国公府世子爷宋砚堂订了亲?”

    她满脸不敢置信地问着窦世英。

    “这还有假?!”解决了长女的婚事的窦世英不仅心情很好,而且精神焕发,一下子好像年轻了十岁似的,想到次女对长女所做的事,他叮嘱窦明,“你到时候给姐姐添箱的时候,一定要送份大礼。你和济宁侯要记得一起回来喝喜酒!”

    窦明心中不悦,可想到这些日子父亲正恼怒自己,哪里还敢发作?不仅如此,还抱了窦世英的胳膊撒着娇:“您别总是济宁侯、济宁侯的叫着,他可是您的二女婿!人家表字佩瑾。”

    窦世英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她嘻嘻哈哈,而是胡乱地点了点头,正色地对她道:“你如今已经嫁为人妻了,就应该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才是。怎么能动不动就拉着我的衣袖撒娇?”

    窦明嘟了嘟嘴,俏皮地笑道:“我这不是想爹爹了吗!”

    窦世英面对这样的女儿,摇着头叹了口气,表情微松。

    窦明就问窦世英:“那英国公府怎么会瞧中了姐姐的?我听说那世子爷比姐姐还小一岁,而且杀戮成性,连自家的护卫都不放过……”

    “休要胡说!”窦世英面带愠色地喝斥道,“自家的姐姐,你怎么可能像那些市井妇人般,听风就是雨,以讹传讹!”又道,“这件事我亲自去问过英国公,英国公也说没有此事,你是寿姑的妹妹,别让我再听到这样的话!”

    窦明不以为然,还欲说什么,高升进来禀道:“老爷,翰林院的蔡大人、徐大人过来了。”

    窦世英脸色微霁,教训了窦明几句“以后再不可如此”之类的话,整了整衣襟,这才去了花厅。

    窦明不由跺了跺脚,转身去了拘禁王映雪的厢房。

    ※

    抱歉,我知道是周末,很多朋友等着看文,但状态实在是不好,写到第四稿才写出点感觉来,今天的更新,我会继续写,估计没准又得写几稿,时间上不好确定。如果这两天的更新不及时,我会把这几章写完之后,在状态好一点的时候补齐的。

    O(∩_∩)O~

    有粉红票的姐妹兄弟们,还请多多支持。

    谢谢大家了!

    ※

第二百二十七章 众人

    王映雪主导了窦昭姐妹易嫁之事,王家就是再心痛这个女儿,也没有办法庇护她了。因而当窦家提出让王映雪明年春天随二太夫人一起回真定时,王家只得点头同意。王映雪也因此搬到了正院的后罩房居住,由高升的媳妇亲自“服侍”着,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对外只说是王映雪积劳成疾,需要静养,她跟着二太夫人回真定“养病”也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当窦明看到倚在窗棂旁痴痴望着窗外的王映雪时,并没有激动地上前抱着她嚎啕大哭,或是要为母亲抱不平去找窦家的长辈求情,而是眼眶微湿,欲言又止。

    王映雪知道,女儿一向不大瞧得起她,觉得她连主持中馈的权力都被窦家剥夺了,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可她并不以为忤。

    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好计较的?

    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给了女儿自己能给的。

    王映雪微微地笑,招呼窦明到炕上坐,让小丫鬟洗些水果来款待窦明。

    窦明望着新上市的、济宁侯府也买了几斤给田氏和她尝鲜的秋梨,沉默了半晌,才低声地道:“姐姐她,许配给了英国公府,您可知道?”

    “我已经听说了。”王映雪帮窦明削着梨子,冷笑道,“你父亲巴不得天下的人都知道窦昭要出嫁了,我就是不想知道也挡不住那仆妇在我耳边絮叨!”又道,“英国公府虽然显赫,可济宁侯府也不差,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就是了。娘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些。以后的日子,全得靠你自己了。你没事多多和你外祖母家走动——有了你外祖父给你撑腰,就是你那大姑姐也不敢怠慢你。闲暇的时候就来看看你爹爹——你爹爹在钱财上向来不曾亏待过你,有他大贴小补,你大可以把自己陪嫁的收益攒起来。有了这两桩,魏家的人就不能动你分毫。至于窦家,可从来没有把你当闺女,你和他们客客气气的就是了。”

    窦明不由皱眉。

    母亲大概以为英国公府和济宁侯府差不多吧?

    就算是两家有什么差别,也不过是爵位的高低,俸禄的多寡而已。

    她从前没有嫁到济宁侯府的时候,也是这么认为的。等她嫁到济宁侯府之后才发现,原来侯府未必比伯府有钱,伯府又未必比世袭锦衣佥事有权。

    到现在她还没有摸清楚这些门路。

    不像官宦之家,几品就是几品,同进士就算是再努力,也比不得两榜进士升迁之路顺畅,一听说出身就知道这人以后会有怎样的前程。

    勋贵之家的事,乱得很!

    “济宁侯府怎么能和英国公府相提并论?”窦明不悦地道,“你看姐姐的聘礼,足足有两万两银子。爹爹说了,男一担,女一头,怎么也得给姐姐一万两银子的压箱钱……”

    王映雪不以为然,嗤笑道:“你姐姐有多少银子,你还不知道?多一万两少一万两与她有什么要紧?英国公府既然比济宁侯府更显赫,济宁侯府当初都嫌窦昭的出身不好,你代她嫁入魏家之后,英国公府还能瞧中你姐姐,而且这么快就订下了婚期,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我看那英国公府只怕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不定,这下聘的东西都是从老祖宗留下的一些东西里七拼八凑出来的,为的就是诓你爹爹的银子!你等着瞧好了,以后还有的是窦昭哭、你爹爹后悔的时候!”

    窦明想到关于宋墨的那些传言,不由得默然。

    王映雪察颜观色,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语气微缓,道:“你别以为娘是傻瓜,我知道窦家在算计我,我何尝不是在算计窦家?”

    窦明愕然。

    王映雪将削好的梨子递给窦明,窦明心不在焉地接了过去,王映雪低头又挑了个梨子,一边削着梨子,一边道:“自从我知道你五伯父和你外祖父争夺阁老之位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窦家为了算计你外祖父,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蔡太太答应帮忙,我就猜着你五伯母多半已经知情,可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我还不是顺顺利利地把你嫁到了济宁侯府!他们难道还能休了我不成?

    “回真定就回真定,我早就不想呆在京都了。与其做个有名无实的翰林院侍读学士的太太,还不如回乡下的田庄,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你和窦昭都嫁了出去,你爹爹不可能就这样看着家业中断,不管你爹爹抬了谁做姨娘生了儿子,难道他还敢不认我这个嫡母不成?我有什么好怕的!

    王映雪说起来一副不以为意的口吻,可眉宇间流露出来的强烈的不甘却暴露出她真实的想法。

    窦明看着心中一酸,低下头去木然地吃着梨子。

    王映雪见女儿不感兴趣,又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回真定了,以后很难再见到已经出阁的女儿,现在能见一次是一次,遂打住了话头,问窦明:“侯爷待你可好?”

    窦明面孔微红,强做淡然地点了点头,简单地说了句“尚可”。

    王映雪会意地笑了起来,眼角眉梢尽是褶子,看上去比外祖母的气色还差。

    窦明不由侧过脸去。

    ※※※※※

    若要做名臣,先要有名气。

    入夏的时候,纪咏因伯父的推荐,得到了翰林院掌院学士余励的赏识,和余励及几个翰林院的大儒一起,编撰将由皇上作序刊行的《文华大训》。

    翰林院的衙门虽然宽敞,却因年代久远,房前的槐树亭亭如盖,将整个厢房都笼罩其中,使得整个翰林院的厢房一年四季都阴森森的,透着股潮湿的味道,即使是这秋高气爽的季节也不例外。

    写书自然是由那些大儒动笔,纪咏不过是帮着查找典藉,尽管如此,书成之后,他的名字还是会出现在卷首小小的角落里,这让翰林院里那些不知道熬了多少年的状元、榜眼、探花和庶吉士们又是羡慕又是妒忌。

    蔡固元请同僚喝酒的时候就有意地撇下了纪咏。

    “家乡知府的幕僚来京都办事,特意前来拜会。”他斜睨了一眼抱着一堆书从旁边走过的纪咏,大声地道,“盛情难却,只得勉为其难。诸位大人下衙之后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如和我一同去醉仙楼凑个热闹如何?”

    醉仙楼,是京都有名的销金窟。

    不免有人意动。

    若是平时,纪咏为了恶心蔡固元也会装着听不懂的样子跟着前去,然后和蔡固元唇枪舌剑一番,直到把蔡固元气得说不出话来或是拂袖而去才会善罢甘休。

    蔡固元就是摸清楚了纪咏的脾气,所以特意邀请了梁继芬的长子梁吾恩。

    梁吾恩口吃,最不喜欢那些口齿过于伶俐,得理不饶人的人。而且梁吾恩的口吃是因为当年梁夫人为了给梁继芬凑赶考的银子没有及时给梁吾恩医治的原因,梁吾恩又是几个孩子里面读书最好的,梁吾恩虽然中了进士,却因口吃不能入仕,梁继芬因此对这个长子非常的内疚,家中事务都由这个长子做主,公务上的事,也常找长子商量,梁吾恩俨然是梁继芬的谋士。

    梁继芬行事低调,做首辅的时间还不长,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可只要是知道这件事的,无不想办法走梁吾恩的路子,并且个个都能得偿所愿。

    最重要的是,梁吾恩最大的喜好就是装作落魄的文士……

    这次,他定要给纪咏好看!

    想到这里,蔡固元的声音就更大了:“从前去醉仙楼,都是朋友请客,这次却是别人请客,酒喝在嘴里别有一番滋味,几位大人就不要同我客气了!”

    一副吃白食的穷酸模样,也是纪咏瞧不起蔡固元的主要原因之一。

    蔡固元算准了纪咏要上当。

    谁知道纪咏却步履匆匆地和他擦肩而过,不仅没有搭他的话,而且面无表情,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似的。

    蔡固元的嘴巴半天也没有合拢。

    纪咏心里却乱糟糟的。

    自从三天前他被曾祖父叫到书房,被告知窦昭已经和英国公世子宋砚堂定亲之后,他的脑子就一片空白,人如玩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到现在也没有缓过气来。

    窦昭要嫁的人,怎么会是宋砚堂?

    他身世显赫,根本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怎么会突然和窦昭订了亲的?

    窦昭,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当时跳起来就要去静安寺胡同问个究竟,却被曾祖父拦住了。

    “见明,你应该把这看也看作是对你试炼才对。”曾祖父神色端肃,布衣道袍,有着风清云淡的出尘脱俗,“这件事我们为什么会失败?可有补救的方法?如果没有,应该怎样利用这次机会让家族得到最大的利益?如果有,有哪些方法可用?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急巴巴地跑去窦家质问!我问你,你这样去窦家质问,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不知道能得到什么好处,就是觉得心像被挖走了一块似的,火辣辣地痛。他要去问个明白,为什么比女人还漂亮矫情的宋墨可以,他就不可以?

    纪咏一言不发,推开纪老太爷就朝外走。

    却被纪老太爷身边的随从架了回去。

    纪老太爷冷冷地望着他,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你们守着十六少爷,没有我的话,谁也不准放他出来。”又道,“你已经失败,就算不能接受失败的后果,也应该保持失败者的风度才是。”

    书房的门“啪”地一声闭上。

    他捧着头,颓然地坐在了书房里的小杌子上。

    ※

    姐妹们,兄弟们,补上6月1日的更新。

    我明天补今天的加更,得理一理思路。

    PS:继续求粉红票!

    (*^__^*)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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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一(加更求粉红票)

    纪咏能出书房,得益于他参加了《文华大训》的编撰——他总不能不去衙门里当差吧?

    可他心里却总是空荡荡的,觉得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他和窦昭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是他太固执?还是窦昭太偏执?

    纪咏坐在皇史宬宽敞明亮的无梁殿中,心不在焉地翻阅着太宗皇帝的起居录,和窦昭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像一幅幅画似的一张张在他的脑海里翻过。

    有她揶揄自己“小心考个同进士回来”时的调侃;有她失望地对自己说着“我不希望你像窦明一样”时的惋惜;还有她痛斥自己“老死不相往来”时的愤怒……可每当他想起来的时候,却是温暖的,愉悦的,是生机盎然充满了无限乐趣的。不像在曾祖父的书房,所有的情绪都有个能被左右的算计,所有的算计都有个能预料的结果,生活仿佛被固定成形,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

    这一刻,纪咏前所未有地想见到窦昭。

    他想知道窦昭是会雷霆震怒,还是会眨着寒星般的眸子冷冰冰地打量着窦世英……

    纪咏合上了起居录,对守在一旁的内侍笑道:“我突然觉得头昏得厉害,公公能不能给我找个地方让我躺一躺,然后再倒杯饴糖水来……”

    皇宫的内侍,岂是一个小小的七品编修能指使的!

    那内侍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道:“既然编修大人身体不适,那就下回再来借阅这太宗皇帝的起居录吧?”

    纪咏在借阅录上签了名字,出了皇史宬,直奔静安寺胡同。

    ※※※※※

    窦昭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拿着给祖母做的一个刻丝抹额,半晌都没有动上一针。

    端着秋梨、甜瓜走进来的素心见了,不由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

    窦昭和宋墨说话的时候,她就站在庑廊下的落地柱旁。

    小姐不想嫁人,可世子爷待小姐真心诚意,小姐心里想必也明白。小姐一定是怕嫁过去之后世子爷像当年老爷待去世的赵太太一样,中途变了卦,所以才会这样患得患失举棋不定吧?

    世子爷虽然比小姐年纪要小,行事却素来稳当,几次到真定拜访小姐,都变着法子去的,没让任何人察觉,小姐要是嫁了过去,别的不敢说,有了英国公府这样的夫家撑腰,名下的嫁妆肯定是能拿回来的。以后就算是和世子爷过不到一块儿去,找个安静的田庄住下来,也总比现像现在这样付完了这个还要应付那个的日子强——那时候,世子爷就是小姐的夫婿了,小姐只用应付好世子爷就行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笑着收了窦昭的针线,道:“您已经做了好几天针线了,仔细眼睛,不如歇会,吃点水果再做也不迟,现在离过年还早着呢!”

    窦昭“哦”了一声,回过神来,不免有些赧然。

    说的是要给祖母做条抹额过年,这几天却不过只缝了几针,多数的时候都用来发呆了。

    可她望着眼前的水果,又开始走神。

    那天晚上,宋墨那句“至少,陈曲水、段公义他们能光明正大地跟在你身边”,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上一世,那些被人当作礼物送给他的女子尚且能想跟着他就跟着他,想另嫁就另嫁,以自己和他的交情,何愁不能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嫁给宋墨,至少不用像嫁给别人那样需要在丈夫面前低眉顺眼。

    只要想一想,就能让她心动!

    可若是自己真的嫁给了宋墨,宋宜春对宋墨莫明其妙的谋害,英国公府的秘辛,四年之后的宫变,都如一道道天堑,横在她的面前。

    她能迈得过去吗?

    她有这个能力帮宋墨迈过去吗?

    就算是她最终能度过难关,又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若不嫁给宋墨,和纪家婚事不成,窦家失诺,必定得付出很大的代价来赔偿纪家。东窦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肯定会对她打压遏制甚至是算计。

    她虽然不怕,可想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过这种日子,不免会让人觉得厌倦。

    现在,宋墨给了她一个摆脱这一切的机会,她要不要走这一步呢?

    窦昭左右为难。

    想到上一世,她前有狼后有虎,闭着眼睛嫁给了魏廷瑜,当时却没有这么多的犹豫不决。

    这一世,有了选择,反而不知道如何决断才好。

    是不是选择越多,人越容易迷茫呢?

    或者是,她的能力还做不到审时度势,高屋建瓴?

    窦昭问素心:“陈先生没有来找我吗?”

    “没有!”素心给窦昭端了杯香气缭绕的云雾茶。

    她希望窦昭能和陈大叔商量商量,也免得小姐一个人在这里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但不知道为什么,陈先生却一直没有来找小姐。

    窦昭道:“你去请陈先生过府一趟。”

    素心欢欣地点头。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四小姐,纪大人求见!”

    窦昭很是意外,道:“是哪位纪大人求见?”

    自她的婚事定下来之后,父亲的身体很快就康复了,每天精神抖擞地去衙门当差,下了衙,就乐呵呵地亲自登门,给那些和他私交甚密的朋友或是上峰派送请帖,很晚才回来。

    小丫鬟笑道:“自然是表少爷了!”又自作聪明地道,“玉桥胡同肯定是接到了老爷的请帖,表少爷知道您要出嫁了,特意来恭贺您的。”

    窦昭不由暗暗点头。

    纪咏知道自己要出嫁了,不是寻思着怎样让宋墨出丑,一洗前耻,而是来找自己,不管是为什么,总归是比从前理智了很多。

    她吩咐小丫鬟:“请纪表哥到花厅里奉茶。”

    小丫鬟应声而去。

    素心担心道:“小姐,要不要跟六太太说一声?”

    她怕纪咏闹腾起来,把纪家曾经想求娶窦昭的事说了出来,若是有人发现窦昭那时候还没有退亲,联系到窦氏姐妹易嫁,说不定会认为小姐是始作俑者,那可就麻烦了!

    “不用。”六伯母觉得自己一次比一次嫁得差,已经够伤心的了,窦昭不想再为这种事去打扰六伯母,她淡然地道,“这里是静安寺胡同,若是她们觉得槐树胡同的饭比静安寺胡同的饭好吃,那就去槐树胡同当差好了。”

    素心知道窦昭这是动了真火。

    她不禁自凛,恭声应“是”。服侍窦昭换了件衣服,陪着去了花厅。

    纪咏见到她就抱怨:“你怎么磨磨蹭蹭的?我还有事呢!”

    那些争吵、伤人的话,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窦昭顿时有种回到了真定的时候。

    纪咏在西窦借读,戏弄那些出家人;她对退掉魏家的婚事胸有成竹,闲暇时和纪咏斗嘴谈笑。两人都觉得生活非常的美好,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窦昭猝然间眼眶有点湿润。

    她问纪咏:“你找我有什么事?”

    纪咏道:“你是不是准备嫁给宋墨?”

    窦昭想了想,道:“我跟你说实话,你能不能不要只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

    纪咏道:“难道我看着你做错了,也要任你错下去吗?”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窦昭道,“我没有向你求助,你就不应该随意插手。”

    纪咏低头思考了半天,睁大了眼睛凝视着窦昭的眸子,“是不是这样,你才生气的?”

    “是!”窦昭没有回避,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我可能没有你厉害,可你也应该尊重我的选择。不仅是我,就是你的那些好友、同窗、同科、同僚,甚至是家人也一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喜好,这些喜好,又是和每个人的经历分不开的,你可以不理会那些和你爱好不同的人,却不能嘲讽别人。”

    “我们说你就说你,你又扯上一堆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纪咏无意听窦昭说教,道,“我不插手你的事就是了。”又忍不住讥讽道,“我等着看你掉到坑底爬不出来的时候,看你向不向我求救!”

    这样的孩子气,让窦昭忍不住笑了起来。

    纪咏虎了脸。

    窦昭忙正襟危坐,认真地道:“我还没有决定嫁不嫁宋墨。不过,的确有点心动。”

    纪咏气结,道:“那小子除了出身,一无是处。你是不知道……”他把关于宋墨乱杀无辜的事告诉窦昭,“……而且他不仅结交内宦,还跟云阳伯家的顾玉狼狈为奸,倒买倒卖,整天和工部、吏部的那些胥吏打交道,没有一点正形。这样一个人,你是嫁还是不嫁,你可要考虑清楚才是!”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你要是不想嫁给她,我有办法让宋家退亲,而且不会让你名誉受损!”

    “多谢!”窦昭真诚地向他道谢,道,“我若是想和宋家退亲,一定找你商量。”

    说了等于没说。

    纪咏拂袖而去。

    等走出了窦家,他这才觉察到自己好像该问的都没有问,该说的都没有说,反而啰啰嗦嗦说了一通废话。

    可他的心情却好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窦昭认同了自己的做法?

    纪咏站在静安寺门前,望着静安寺门前那两尊丈余高的石狮子,不由小声嘀咕。

    自己做事,什么时候需要别人的肯定才会觉得是正确的?

    这件事,他得仔细想想才是!

    窦昭的话就未必全都是对的。

    纪咏陷入了沉思之中。

    ※

    姊妹们,兄弟们,先补上6月日的加更,晚上我争取再写一章,但因为这几天高考,单位的琐事比较多,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写完,大家明天中午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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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百二十九章 奔走

    此时的陈曲水,正坐在他昔日的好友吴志鹏家中。

    吴志鹏比他年长五岁,和他是举人同科。因家道殷实,吴志鹏虽然屡考屡败,但家里还是一直供着他,直到他五十一岁的时候才中了进士。只是他已无心仕途,两个儿子也先后中了进士,他索性在家里做起了老太爷。

    陈曲水当年家道中落,来京都就是投靠的他。

    看见陈曲水,吴志鹏十分的感慨,唏嘘道:“你既然还活着,为何不来找我?我听说定国公杀了张楷祭城,还以为你也跟着遇难了。”又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应该把你引荐给张楷——当初叶公对你也很赏识,你若留在了叶府,就算举业无望,谋个州府的学正、训导却不在话下。也是你运气不好,没想到你离开叶府没多久,叶公就入阁做了大学士!”

    他所说的叶公,是前内阁大臣叶世培。

    “这件事怎能怪您?”提起当年的事,陈曲水有些不好意思,“要怪只怪我当初年轻气盛,听说张楷镇守福建,一心一意想着去抗倭,到了张楷府上却又处处流露出曾受叶公赏识的傲气,引起张楷的反感,不仅没有受到重用,反而被张楷排挤。这些年来,每每思及此事,都觉得愧对志鹏兄的厚爱,更是无颜来见志鹏兄。”

    “你我是多年好友,说这些就太见外了。”吴志鹏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陈曲水,只见他的衣饰虽然说不上多华美,却简洁大方,用料讲究,腰间一块和田玉的玉佩,光泽细腻,通体莹白,不是凡品,思忖着他这几年应该过得不错,突然找上门来,想必不是为了银两的事,倒也没有绕弯子,直言道,“你来找我,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

    他是京都人士,乐善好施,两个儿子一个在湖广荆州府任知府,一个浙江桐乡县任县令,父子三进士,同科同年不少,朋友更是如过江之鲫,等闲事到他手里,也难不倒他。许多外地的朋友来京都若是遇到个什么棘手的事,都喜欢找他帮忙。

    陈曲水既然来见吴志鹏,早就做好了求人的打算,因而也不隐瞒,把自己怎样从福建回到了老家,又怎样认识了窦昭,怎样得得窦昭的赏识,做了窦昭的幕僚之事,窦昭又怎样被易嫁,怎样与英国公府的世子宋砚堂定了亲等等,一一向吴志鹏叙来。

    北楼窦氏,吴志鹏没有交往可也听说过。

    他闻言不由大吃一惊,道:“窦大人怎得如此糊涂!就算如此,也不能随随便便把女儿嫁了才是!”又道,“你既在窦家为幕僚,想必已打听过英国公府世子的事了——那英国公府世子又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就把自家护卫全杀了?还是在丧母之后不久,可见是府里出了见不得人的事,杀人灭口来着。窦家怎么舍得把女儿嫁到宋家去?”又道,“我看你不如趁此机会请辞算了。我虽是个田舍翁,却也不缺你一口吃食,若是觉得住在我这里不自在,我把你引荐到姚时中姚阁老府上去做西席好了——姚阁老是湖广荆州府人氏,家乡正在我儿治下,我平日和姚阁老家的大总管也走得很近,他们府上正好缺个西席,不过是教几个蒙学的少爷,事儿少,束修丰厚,这点薄面姚家还是会给我的。”

    陈曲水十分感激。

    他虽然知道宋墨杀人的内情,却事关重大,是宋墨的私事,不好对吴志鹏提及,只道:“窦家四小姐对我有知遇之恩,若是窦家四小姐嫁得好,我还可以趁机请辞,现在却不好说这样的话。”他委婉地拒绝了吴志鹏的好意。

    “你啊!”吴志鹏摇头,半是惋惜,半是钦佩地道,“还是当年那个脾气,一点也没有改。”

    陈曲水赧然地笑了笑,道:“我来找志鹏兄,正是为了英国公府世子爷的事!”

    “哦?”吴志鹏不解地望着他。

    陈曲水笑道:“三人成虎。我也觉得英国公府世子杀护卫的事很是蹊跷,想请您帮我找英国公府世子的乳娘打听打听世子小时候的事。”

    “这事好办。”吴志鹏笑道,“像英国公府这样有权有势的勋贵,乳娘多从奶子府里选的,到大兴、宛平一问便知。只是不知道你要问些什么?”

    陈曲水一听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奶子府多从大兴、宛平两县挑选奶口之人。宋墨的乳娘是谁,他早就打听清楚了。只是他身份敏感,身边的人也都和宋墨的属下熟悉,怕派了人去打听会引起宋墨的注意,误以为是窦昭的意思,反而让宋墨的猜疑,那就得不偿失了。

    思来想去,他只好请吴志鹏帮助出面。

    “常言说得好,三岁看老。我就想问问世子出生的那些年可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没有?世子出生之后,蒋夫人待世子如何?英国公待世子又如何?为何世子小小年纪就被送到蒋家去习武?莫非是世子太顽皮,不得不送给定国公管教?世子待身边的人如何……”

    “你等等,”吴志鹏听着,不由失笑地打断了他的话,“这哪是有打听点事啊?你这分明是在盘问人家的家底嘛!我现在年纪大了,你跟我说这些我也记不住,得,我把吴升找来,你有什么事,亲自交待他好了!”

    吴升是吴志鹏贴身的随从,为人机敏,办事稳当,吴家有什么大事,都由他出面。陈曲水自然是知道这个人的,忙连声道谢。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吴志鹏笑骂道,“你若是再这样,就给我滚出去!”

    陈曲水又是一阵告罪,神色间却多了几分随意,少了几分客气。

    把要打听的事交待给吴升之后,吴志鹏道:“你还记得肖书琴不?他如今在长兴侯府上做幕僚。你离开京都后,他倒是常来我这里坐坐。难得你来家里,不如把他叫来,我们一起喝两盅如何?”

    肖书琴是当年陈曲水在京都做幕僚时认识的,算起来大家已经有二十几年没见面了。

    听说他在长兴侯府上做幕僚,陈曲水心中一动,抚掌称好,催了吴志鹏去请人。

    吴志鹏吩咐下去,和陈曲水说起肖书琴的事来:“………他没你这天份,在长兴侯府混了七、八年,也不过是平时帮着代笔写写悼词、请帖之类的,却始终挤不到长兴侯身边去,也就是混日子吧!”

    陈曲水笑道:“公卿之家不比官宦人家,官宦人家还能谋个出身,那公卿之家自己有时候都谋不到一个差事,更不要说帮幕僚谋个出身了。可见书琴兄实在是厌倦了在官宦人家做幕僚,准备在长兴侯府养老了。”

    吴志鹏想了想,笑道:“你这话也有道理。我看他倒是整天无所事事,清闲得很。”

    陈曲水就顺着这个话题打听起京都的勋贵人家来,最后话题还是转回到了英国公宋宜春的身上:“……听说他有秀才的功名,而且刚过而立之年就掌管了五军都督府的前军大印?可见这人还是颇有些才情的!”

    文官遣将,武官调兵。

    兵部尚书虽是文官,可调动兵马却要通过五军都督府,由皇上钦点的五位掌管虎符的掌印都督才是皇上真正的心腹。

    “会做两首歪诗倒是真的。”吴志鹏对宋宜春的评价并不高,“能做掌印都督,还是看在他性情绵柔,英国公府世代忠贞的份上。”

    “哦!”陈曲水笑道,“此话怎讲?”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吴志鹏想到陈曲水有可能随着窦家四小姐去英国公府,也就不难理解陈曲水的好奇了。

    他笑道:“这就得从英国公府的出身说起来……”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摆着龙门阵,待到肖书琴过来,茶水已换过了数道。多年好友暮年得见,激动契阔之余,谁还顾得上去说英国公府的事。

    ※※※※※

    陈曲水喝了个酩酊大醉,在吴府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

    宿醉让他头痛欲裂,嘴里又苦又涩,正揉着太阳穴,吴志鹏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曲水,春林他们知道你还活着,都激动得不得了,正朝着这边赶过来,梁柱更是在醉仙楼订了雅间,要为你接风洗尘。你快快梳洗一番,春林他们就快要到了。”

    陈曲水苦笑。

    盛情难却,当天晚上,几个人在醉仙楼喝得大醉。

    第二天醒来,陈曲水正要告辞,去打听消息的吴升回来了。

    陈曲水灌了两杯冷茶,在客房里和吴升说话。

    直到夕阳西下,吴升才从客房出来。

    吴志鹏也不问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和赶过来的肖书琴热情地招待他用了晚膳,在陈曲水再三请辞之下,这才派了轿子将陈曲水送到了鼓楼下大街的笔墨铺子。

    素兰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天。

    看到陈曲水,她不由气鼓鼓地娇嗔道:“陈大叔真是的!去哪里也不跟人留个话,让小姐好等!”

    陈曲水这才惊觉到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六了,离窦昭出嫁,不过八天了。

    他连声道歉:“不知道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素兰笑道,“反正很急。昨天就曾派我来过一趟,结果大叔您不在。”

    陈曲水也顾不得天色已晚,换了身衣裳就随着素兰去了静安寺胡同。

    ※

    补上6月日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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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晚上正常的时间更新。

    ※

第二百三十章 相告

    在大门口,陈曲水和素兰遇到了刚从外面回来,酒意醺然的窦世英。

    他看着捧着账本的陈曲水,很是惊讶,不由抬头望了望天色。

    此时天色已暗,四周都挂起了灯笼。

    陈曲水忙道:“四小姐突然吩咐下来,要我把这半年的账目都整理出来,一直忙到现在才来回禀四小姐……”

    窦世英点了点头,拍了拍陈曲水的肩膀,有些口齿不清地赞道:“很好!很好!你们好好服侍四小姐,我不会亏待你们的!”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素兰在心里小声嘀咕。

    七老爷又不知道在谁家喝多了酒说酒话。

    他们要是指望七老爷来褒奖,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陈曲水恭谨地道谢,和迎出来的高升一起,将窦世英送回了房,这才随着素兰去了花厅。

    窦昭已得了信,穿戴整齐地在花厅等陈曲水。

    素兰上了茶点,悄声地退出去守在了门外。

    陈曲水拱手告了声罪,道:“一直觉得无颜再见江东父老,从前的朋友偶有联系,也是有事相求。如今我已近耳顺的年纪,倒比从前行事通透了些,这两天就去拜访了一下老朋友,让小姐担心了。”

    窦昭并不是那种事事都要求下属给自己报备的人,笑着问了问他访友的情况,两人就转入了正题。

    “我这次去见老朋友,也是有用意的。”陈曲水沉吟道,“英国公府波诡云谲,想必小姐也能看得出来。从前这些都与我们关系不大,纵然有所变化,也无关小姐的生死。可现在却不一样了,小姐和世子爷定了亲,我们会在京都落脚,有些事就要未雨绸缪,早作打算,不能全倚仗世子爷。”他想到窦昭和宋墨两人私交甚密,宋墨又言出必行,杀伐果断,担心窦昭不能公正地看待宋墨,语气微顿,解释道,“世子爷的为人、品性,我们都是知道的,可有些事,就怕世子爷也没有办法,那时我们就被动了。所以我的意思,我们一方面要多结交些朋友,比如说和崔十三有来往的那些官员、我从前的那些旧友……一旦英国公府有什么变动,我们有后手,有底牌,就算不能帮到世子爷,至少也能保住您的性命,不能让您身陷其中!”

    窦昭非常的惊奇。

    陈曲水完全是一副她嫁过去之后如何如何的口吻。

    “这么说来,您是赞成我嫁过去的啰?”她问陈曲水。

    陈曲水婉转地道:“世子爷虽然强悍,可您嫁给世子爷,也有几桩好处。一是英国公府的招牌够硬,您这次拒绝纪家的提亲,五老爷恐怕要花很大力气弥补和纪家的关系,东窦的人嘴里不说,心里却始终会有芥蒂。您如果留在家里,我们以后肯定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要和东窦斗智斗勇的,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可您如果嫁给到了英国公府,东窦的人心里就算再不高兴,有英国公府这顶大伞,他们也只能选择和您冰释前嫌,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修补和东窦的关系。而且东窦为了自己的利益,会始终对您尊重有加,这对您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二是我们和世子爷彼此都知根知底,小姐嫁过去,不必担心有人压制您,就算您提出分室而居,想必世子爷也不会觉得惊世骇俗。

    “三是可以让世子爷帮您把您名下的陪嫁都要回来,这样我们就能培养自己的大掌柜,最多十年,就可以完全从窦家剥离出来,”说到这里,他不由眉飞色舞,豪情满怀,“小姐,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再也不用仰仗窦家的鼻息过日子了!才能自己当家作主!”

    窦昭何尝不知。

    可他们得迈得过四年之后的宫变这个坎儿才行!

    英国公府得屹立不倒才行!

    偏偏这种还没有发生的事又不能跟陈曲水说。

    窦昭想了想,试探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勋贵之家,多靠皇恩,雷霆雨露,变化莫测。嫁到英国公府去,就和英国公府绑在了一起。如果英国公府像定国公府一样,我们就是有再多的算计,只怕也无济于事。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

    陈曲水道:“小姐可知我去会旧友,还有一层用意是什么?”他说着,微微一笑,“我怀疑世子爷不是英国公亲生的!”

    “这不可能!”窦昭惊呼,打翻了手边的茶盅。

    茶水很快流过桌面滴落到地上铺着的青石砖上,发出“嘀嘀哒哒”的声音。

    如果宋墨不是宋宜春亲生的,前世,他怎么可能那样理直气壮地弑父杀弟?

    陈曲水笑着帮窦昭扶起了茶盅,狡黠地笑道:“您看,连您都没想到的事,世子爷又怎么会想到?可天下的事往往就是这么的出乎人意料之外!”

    窦昭不得不承认陈曲水的话有道理。

    她心神震荡,不能思考。

    “据段公义说,世子爷身手高超,可他却被手无缚鸡之力的英国公打得半死,说到底,不过是占了父子名份,出乎世子爷的意料之外罢了。”陈曲水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可我们却不一样——我们都是局外人,看事情能更清楚,更明白。小姐担心的事,我也曾仔细琢磨过,”他身子微倾,目光灼灼地望着窦昭,“这就好比是个局,如果我们能揭穿这个局,就能知道英国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世子爷,以世子爷的才情、手段,又何愁对付不英国公……内患既消,外患何愁?!英国公府又怎么会轰然倒下?!”他说着,身子住后一倾,靠了太师椅的椅背上,豪情壮志地扬眉笑道,“小姐,是男人都想‘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世上能帮世子爷开枝散叶的女子多了,可您只要有了这份投名状,您的后半辈子,就可以在英国公府横着走了!岂不比窝在窦家和那些妇孺争来斗去要强得多?”

    窦昭此时已经冷静下来。

    她忍不住泼陈曲水的冷水:“可若是查出世子爷不是英国公的亲生儿子,等着我们的,恐怕是被杀人灭口吧?”

    陈曲水呵呵地笑,道:“英国公要杀世子爷,我思来想去,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世子爷并非英国公的骨肉,二是世子爷有什么事威胁到了英国公的生死。

    “我听说您和世子爷订了亲之后,就去打听了一些事,之后又去找了老友,请他帮着查了查世子爷的事。

    “世子爷的乳娘是从奶子府挑选的,宛平县人士,在世子爷三岁的时候她出的府,如今活得好好的,遇人就喜欢显摆自己曾经做过英国公府世子的乳娘。据她说,世子爷出生前十天她就到了英国公府,蒋夫人生产的时用的稳婆,是皇后娘娘推荐的,曾经帮皇后娘娘接过生,不仅去世的英国公府陆太夫人在产房陪着,而且去世的定国公府梅太夫人也在场,老国公爷则在院子里面等着。世子爷洗过澡,是由两位太夫人亲自抱到产房的门口,给老国公爷和英国公瞧的。之后梅太夫人应陆太夫人之邀,亲自坐镇上院指挥仆妇给蒋夫人做的月子,陆太夫人则和乳娘并一群丫鬟、婆子一起照顾世子爷,老国公爷除了上朝,其他的时间都在家里抱孙子……世子被换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窦昭根本不相信宋墨非宋宜春之子,但陈曲水这种严谨的作派还是让她心生佩服。她沉吟道:“那您是怀疑世子爷有什么事威胁到了英国公的生死啰?”

    陈曲水点头,正色地道:“不是有什么事威胁到了宋宜春的生死,就是有什么事侵害了英国公的根本利益,让英国公宁愿杀子,也不愿意让步。”

    窦昭情不自禁地锁紧了眉头。

    “时间太紧迫了,”陈曲水叹气道,“不然世子爷在明我们在暗,不动声色地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那时小姐再进府,就安全多了!”

    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

    窦昭非常的犹豫。

    陈曲水劝道:“小姐,有句俗话说,富贵险中求。是指谋求的事收获越大,风险就会越大。好在我们知道英国公府的底细,您嫁过去,总比嫁到别的人家,等成了亲才发现那户人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要好。况且我们已经有了准备,对嫁过去会遇到些什么事心里都有个打算,好生筹划一番,最少也有七、八成的把握渡过难关,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要知道这世上既没有天上掉馅饼,也没有坐享其成的好事。”他见气氛严肃,窦昭的脸绷得紧紧的,他有意调节气氛,开玩笑道,“除非是世子犯了谋逆之罪,否则我保证让您全身而退,不伤分毫,小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窦昭闻言表情有些怪异。

    可宋墨以后就是会犯谋逆之罪啊!

    陈曲水见状一愣,道:“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或者是窦昭发现了什么,没有告诉他!

    “没事,”窦昭悻悻然地道,“这件事我还得仔细想想才是!”

    听了陈曲水的一席话,她的心绪更乱了。

    到底要不要嫁过去?

    时光能不能就此停止,让她想好了再运转?

    送走了陈曲水,窦昭握着拳头在院子里站定,发泄般地尖叫了一声,引得刚刚梳洗完毕正准备上床歇息的窦世英悚然失色,趿着鞋子就跑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窦昭耷拉着肩膀,蔫蔫地道,“刚才看到一道黑影,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只猫。”

    窦世英松了口气,有些神秘地对窦昭招手:“来,爹爹有话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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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猜测

    窦昭随窦世英进了西梢间的书房。

    窦世英塞给窦昭一张契纸:“有朋友邀我在京都开银楼,我入了五万两银子的股本,用的是高兴的名字。你悄悄地收起来,谁也别告诉。”他说着,流露出些许的得意,“若是银楼不赚钱,你就抽股,好歹也能收回三、四万两银子,给自己置办几件衣裳首饰。”

    看样子,父亲准备把高兴给自己用了!

    可犯得着这样吗?

    就为了把这笔银子洗白了,然后白白损失一、两万两银子?

    想到父亲从来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窦昭强忍着才没有说出什么不敬的话来。

    “是哪位朋友邀您一起开银楼?”她果断地把契纸收进了衣袖里,问父亲,“除了您,还有哪几位股东?都各是做什么的?您占总本金的多少成?银楼由谁管事?”连珠炮似的,一口气问了七、八个问题,把窦世英问得愣在了那里,想了半天才道:“是郭颜约的我,除了我,还有翰林院的两个同僚赵培杰和陈宋明,再就是日盛银楼的东家张之琪,一共五个人,我入股五万两,占三分之一,张之琪占三分之一,郭颜等三人占三分之一。银楼由张之琪打点,我们每年分红就行了。”

    窦昭骇然。

    父亲竟然要和日盛银楼的张之琪合伙做生意!

    是命运原本就是这样安排的呢?还是因为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从而让父亲有机会认识了张之琪的呢?

    前世她和父亲说不上几句话,根本不知道家里到底有些什么生意,没有办法判断。

    但在前世,日盛银楼最初不过是大同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银楼,张之琪接手之后,将妹妹嫁给了大同总兵府的一位坐营官为续弦,从此开始做大同总兵府的生意。没几年就成了大同的首富,又在京都开了间小小的分店。辽王登基后,他一跃成为内阁首辅石均圭的座上宾,开始总揽九边的军饷,一时间风头无两,先后在保定、济南、武昌、杭州、淞江等地开设分店,成为名震大江南北的巨贾,两个儿子一个走捐监在通政司做了个小吏,另一个参加科举谋了两榜进士的出身,做了吏部给事中。

    京都的人都在传,说张之琪之所以能有今天,是因为辽王起事的时候,他将全部的身家二十万两银子都捐给了辽王,以助辽王成事。石均圭,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窦昭问窦世英:“高兴什么时候来?”

    “我已经让人给他带信了。”窦世英说着,走到旁边的大书桌前,从暗格里拿出个红漆描金玉簪花的匣子递给了窦昭,“这是高兴一家人的身契,你收好了。”

    窦昭没有和他客气,把匣子和那张契纸收在了一起。

    回到屋里,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前世,宫中惊变,皇上的亲卫军却反应迟缓,等到辽王射杀了太子,逼皇上写下了禅让书,在金吾卫的簇拥之下带着禅让书出现登上了午门,接到太子求救信的五军营和神机营这才赶到朝阳门,却被五城兵马司拦在了大门外……

    种种迹象都表明,辽王起事,并非临时起意。

    而现在离宫变只有四年的时间了,按道理,辽王应该早已开始部署了才是。

    张之琪选择在这个时候来京都开分店,是巧合呢?还是早已投靠了辽王,此次来京为辽王打前站的?

    窦昭想到日盛银楼的另外几个股东。

    郭颜是已经去世了的内阁首辅曾贻芬的女婿,从前在翰林院任侍讲学士,曾贻芬去世之前,他外放陕西按察使,三年后,升至陕西抚巡,节制陕西都司、行都司七十六个卫所,二十一万大军。辽王登基后,他任兵部尚书,英武殿大学士。

    赵培杰,此时在翰林院任职,兼詹事府少詹事,东宫属臣。太子死后,他自缢于家中。

    陈宋明,行人司司正,天子近臣,辽王宫变,是由他执笔写的禅让书。辽王登基后,他升迁国子监祭酒,可没过几个月,就投河自杀了。

    事情有这么巧吗?

    她越想越心惊。

    那父亲呢?

    如果这是有预谋的,他们又瞧中了父亲什么呢?

    前世,她只管着和魏廷珍较劲,哪里注意到这些!

    听到伯父们和父亲升迁,也只恨老天不长眼,在心里冷哼数声,派个管事送上一份贺礼了事。

    那窦家有没有参与辽王的谋逆呢?

    窦昭坐立难安。

    她很想找个人商量商量。

    陈先生和宋墨都是好人选。

    可自己又怎么跟他们说辽王四年之后会造反呢?

    窦昭靠在床头,揉着太阳穴。

    ※※※※※

    宋墨也靠在床头,揉着太阳穴。

    “这么晚,你冲进颐志堂来把我叫醒,到底有什么事啊?”他无奈地望着在他床前像困兽般走来走去的顾玉,“你有话直说行不行?我这几天都在宫里当值,好不容易轮休,正想睡个好觉。要不,你先去客房歇息,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宋墨说着,打了个哈欠。

    皇上的头痛病又犯了,吃了太医院的药不仅不见好,还开始胡言乱语,差点把侍寝的刘美人掐死。皇后娘娘怕事情传出去有损皇上的威严,把殿前服侍的全都换成了皇上比较信任的人,太医院的诸位太医也都拘在了乾清宫,直到今天早上皇上清醒过来,金吾卫这才开始正常地换防。

    他已经有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你还睡得着?”顾玉气呼呼地坐在了床前的太师椅上,端起刚才小厮奉上的茶喝了一口,又“扑哧”吐了出来,大声喝道:“是哪个狗东西沏的茶?茶早泡得没有了香味!你们平时就是这样服侍人的?来个还能喘气的,快给爷换一盅!”

    松萝惶恐地跑了进来。

    都说顾公子不好伺候,可他和顾公子接触了几次,觉得顾公子人挺和善的。没想到今天顾公子说变脸就变脸,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这要是让世子爷听在了心里,他还不得赶紧给别人挪地方啊!

    他脸色煞白地捧着茶盅出了内室,情不自禁地尝了口茶。

    上好的碧螺春,是顾公子的最爱,冷热适宜,汤色清雅,茶香四溢。

    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啊!

    松萝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就听见世子爷温声笑道:“你这是发哪门子脾气?有话就好好说,对那些下人发脾气做什么?胜之不武!”

    顾玉听了,脸色更难看了,道:“天赐哥,你就是太宽厚了,才会把这些下人纵得没大没小的。”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我问你,宋伯父是不是真的为你和窦家定了亲?”

    “嗯!”宋墨点头。

    顾玉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地道:“天赐哥,你知道不知道那窦家的四小姐原是魏佩瑾的未婚妻!是……”他想说是魏廷瑜不要了的,想到窦家四小姐现在已经是宋墨的未婚妻了,硬生生地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换了个说法道,“她们姐妹易嫁,谁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伯父乱来,你怎么也跟着认了?”他说着,上前去拉宋墨,“天赐哥,走,我们进宫去找皇后娘娘去,把这件事告诉娘娘,让娘娘帮你做主!”又抱怨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要是早些知道了,怎么也要把这件事给搅黄了!你还不如尚了景宜,至少有我在,景宜就是再娇纵,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一副非常后悔的样子。

    宋墨苦笑。

    他也想早点把自己的婚事告诉顾玉,可他还不知道这桩婚事最后能不能成,怎么告诉顾玉啊?

    还有八天就是婚期,静安寺胡同那边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他是不是可以这么想:窦昭虽然不想嫁人,可自己的求娶还是让她犹豫不决?

    这么一想,宋墨顿时像被吹起的风帆,精神焕发。

    他挣开了顾玉的手,笑道:“你可曾见过窦四小姐?”

    顾玉一愣,道:“没有!”

    “你这些日子一直和魏佩瑾混在一起,成亲之前,可曾听那魏佩瑾说过窦四小姐的一句不是?或是曾提起要退亲?”宋墨问他。

    顾玉愕然,道:“也没有!”

    “你啊!不要总是听风就是雨。”宋墨笑道,“姐妹易嫁,你以为是小孩子玩家家酒?想娶姐姐就娶姐姐,想娶妹妹就娶妹妹?”说到这里,宋墨的表情骤然间变得十分冷峻,“这里面的事复杂着,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顾玉若有所思。

    宋墨却笑道:“好了,我们别说这件事了,我的婚事,我自有主张。倒是你,开封那边的事现在怎样了?我这边有个买卖,不知道你感兴趣不?”

    顾玉忙收敛了心思,兴致勃勃地道:“既然天赐哥觉得不错,想必也应该值得一试!是什么生意?”

    颐志堂的内室,宋墨和顾玉坐在灯下说话,颐志堂西边的一个小跨院里,廖碧峰则在灯下写着字。

    窦四小姐……幕僚陈曲水……大兴田庄……三公主府……定亲……

    笔尖凝滞在最后一笔。

    他哂然一笑,放下了笔。

    虽然进府没两年,可世子爷是什么人,他自认还是看明白了。

    若是世子爷不同意这门亲事,又怎么可能这样安静?

    没有成亲之前就已经认识,就在窦四小姐出嫁的那天发生了姐妹易嫁之事……这门亲事,只怕没那么简单吧?

    国公爷这次十之八九又上了世子爷的当。

    不过,世子爷也的确是厉害。这么大的事,一直都很镇定从容,把大家都瞒得死死的。

    想到这里,廖碧峰拿起自己写的宣纸,仔细地端详起来。

    严朝卿,应该是知道的吧?

    要不然,他当时也不会那样敷衍自己了。

    既然世子爷能为窦四小姐花这么多心思,想必对窦四小姐十分的爱慕。

    看样子,自己得要仔细想想该怎么和这位新夫人相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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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探访

    第二天天刚刚亮,顾玉就出了英国公府,吩咐车夫:“去静安寺胡同!”然后跳上了马车。

    车夫不敢怠慢,一路急驰,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静安寺胡同口。

    顾玉跳下车来,见胡同口有个卖豆花的,因是清晨,只坐了两、三个挑夫模样的汉子。

    他把身边的人打发去了静安寺胡同,自己找了个干净点的板凳坐下,叫了碗豆花,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不一会,豆花摊子就热闹起来。

    摊主忙时偷闲地和两个站在摊子前喝豆花的妇人打着招呼:“刘大嫂,今天怎么是您和王大嫂一起去买菜?家里来了客人?”

    “是啊!”其中一个穿着丁香色比甲的妇人笑道,“今天我们府上请全福人,要整几桌酒席。”

    按礼,家中娶媳妇嫁女儿,得提前几天将帮忙的全福人、梳头的人等都请到家里喝顿酒,以示谢意。

    摊主一边手脚不停,一边笑着和那妇人闲话:“你们家五小姐出阁的时候可真热闹!据说是请的翰林院翰林太太做的全福人,不知道这次四小姐出阁,请的是哪位太太做全福人?”

    “自然也是翰林院的翰林太太了,”那太太笑道,“不过这次是请的赵大人家的太太——赵大人和我们家大人是同科。”

    “这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旁边有人接话道,“一个月之内连嫁两个女儿,怎么着也得四、五万两银子吧?”

    两个妇人含笑不语。

    就有人跟着起哄:“刘大嫂,你就给我们说说呗!听说窦老爷这次嫁女儿,给静安寺捐了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是吗?”

    那妇人笑道:“我怎么知道?我不过是灶上服侍的。这些事,得问我们府上的管事。”

    又有人道:“这些日子怎么没见你们高管事?”

    那妇人道:“我出门前还和高管事打招呼来着……”

    顾玉丢了块碎银子,悄然离开了豆花摊子,找到了停在静安寺侧门的马车,上前就扒了那车夫的衣裳:“借我穿会。”也不管那车夫只穿了件单薄的中衣满脸尴尬地坐在车辕上,径直去了窦府的后门,在两个贴身护卫的帮忙下翻进了窦家的后院,又很快找到了窦昭歇息的东厢房。

    窦昭几乎一夜未眠,直到天色微白才合眼,此时正睡着回笼觉,不仅厢房,整个上屋房的丫鬟、婆子走起路来都蹑手蹑脚的,大气也不敢吭一下。

    顾玉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巳初三刻。

    这个时候还没有起床,可见是个好逸恶劳的!

    顾玉冷哼了一声,把怀表揣回了怀中,继续一动不动地躲在厢房后的石榴树后。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东厢房也开始有了动静。

    素心端了碗燕窝粥服侍窦昭用了,笑着帮窦昭掖了掖被角,道:“您要不要再睡会?离午膳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窦昭如坐针毡,哪里还睡得着,吩咐素心:“你去把高总管请来,我有话要问他。”

    素心应声而去,把高升请了过来。

    窦昭就问他:“父亲素来知道自己不擅长打理庶务,这些事通常不是托了三伯父,就是交给了你,那日盛银楼又名不见经传,从没人听说过,父亲就算是想悄悄地送点东西给我,大可以借口给禅寺的菩萨镀个金身之类的,把这笔银子从账面上走了,怎会想到入股日盛银楼?你怎么也不劝一劝?”

    高升低眉顺眼地笑道:“那日盛银楼的张掌柜三番五次地找到老爷,老爷说他倒是个做事的人,又是通过颜大人找到我们家里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拿些银子打发了他。正好遇到小姐的事,老爷就投了大笔的银子进去。不过,那张掌柜也对老爷拍了胸脯的,说最多三、五年,一准把日盛银楼给做起来,虽不敢说让老爷把股本全收回来,但绝不会让老爷亏了股本。”

    窦昭听出高升也是赞成的口吻,想到此人白衣出身,竟然敢用全副身家性命去赌辽王,可见也是个枭雄人物,让父亲和高升臣服自然是不在话下。

    她对高升道:“日盛银楼的另两位股东,是父亲的同僚,父亲一口气拿出五万两银子,若是传了出去,树大招风,只怕还会有人找上门来求父亲入股做生意。今日不好推了郭大人,明天就不好推了赵大人,否则反而会得罪人。家里虽有五万两银子,可我想,父亲不可能一口气就真的搬了五万两银子给那张掌柜,多半是哪家银楼担保,用的银票。”说到这里,她看了高升一眼。

    高升忙道:“小姐英明。是常和我们家打交道的通德银楼担的保,说好了十五天之内到账。原本老爷想等日盛银楼的事落定了再告诉小姐,没想到老爷刚拿到入股的契约就跟小姐说了……”

    窦昭额头冒汗。

    要不是父亲今天喝得有点多,要不是她自己一反常态地吼了那一嗓子,父亲只怕还会在心里暗自得意,等到银子到了日盛银楼的账上才会跟自己说吧?

    她道:“那你跟通德银楼的说一声,这笔银子暂时不要划到日盛银楼去。然后再去跟张掌柜解释一番,就说家里连着两件喜事,家里的姑爷都出身显赫,场面上的事一分也不能省,现在银子不够使,要等年底盘了账才知道明年春天有没有银子给他。跟他说清楚了,窦家公中嫁女儿,例来只有两千两银子,我和窦明的嫁妆,都是父亲的私房钱。窦家虽然有钱,钱却在公中,父亲若是想动用自己名下的银子,还得通过三伯父。”

    张之琪如果只是机缘巧合找到了父亲,遇到父亲这种一口气拿出五万两银子不当一回事的人,定会反复地派人来说服父亲继续投银子给他;若谋定而动,他的目的肯定是为辽王结交群臣,父亲没有银子给他,他正好可以趁机多拉几个股东进来。

    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判断这个张之琪的用意了。

    高升没有怀疑。

    很多老爷、少爷都是不管庶务的,根本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银子可用,胸脯一拍,就在外面欠下大笔的银子,而家里却一时拿不出来的事很常见。他只是觉得窦昭这样,辜负了窦世英的一片好意,颇有些犹豫。

    窦昭却是怕窦世英碍于情面不过执意要给日盛银楼投银子,道:“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和我爹爹说,我要看看那日盛银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再说。若是日盛银楼的人以为是你从中刁难他们,为难你,你什么也不要说,直接把人领到我这里来,自有我应对。”旋即想到高升最忠于父亲,如果父亲发了话,他肯定是遵照父亲的意志行事,又道,“到了年底,正是各省官员到京都述职的时候,崔十三搭上了一个大主顾,说好了今年借三万两银子给那人的,三月份就还,十分的利。那笔银子你先借我使使。”

    她知道高升转身就会把这件事告诉父亲,而父亲对她们姐妹向来宽厚,知道了不仅不公责怪他们,说不定还会问她是不是银子不够使,让高升送笔银子给她。

    高升不由抹额。

    四小姐,竟然放印子钱!

    而且一放就是上万两的放!

    这,这胆子也太大了些!

    难怪陈先生他们都住在鼓楼下大街的笔墨铺子里。

    窦昭又反复地叮嘱高升:“日盛银楼的人如果来求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高升再三保证,这才退了下去。

    趴窗棂上偷听的顾玉,肺都要气炸了。

    这个女人,不仅背着父亲插手家中的庶务,而且还放印子钱,真是胆大包天,见钱眼开!

    天赐哥怎么能娶个这样的女人?!

    不行,他得把这件事告诉天赐哥才是!

    难怪宋伯父急巴巴地给天赐哥定了这门亲事。

    原来自己还想,若是这女人长得不错,性格木讷些就木讷些,等生了儿子,自己帮着看着点就是了。现在看来,却是个搅祸精!

    三万两银子,听她那口气,好像三十两银子似的,一副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的样子,哪里是能当家理事、主持中馈的人?

    顾玉也不看窦昭长什么样子,转身就离开了上院,急奔英国公府。

    宋墨却奉召进了宫。

    他急得直跳脚,要去宫里找宋墨。

    陈核却拉住了顾玉,悄声道:“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吕公公亲自来宣的世子爷。”

    难道是皇上的病又犯了?

    顾玉怕进宫碰到了景宜公主拉着他哭个没完没了,反会惹得姨母把他也给教训一顿。

    他想了想,去了延安侯府。

    汪清淮正拿着宋家送来的喜帖和父亲说着话:“不是说宋墨在尚公主吗?怎么突然和北楼窦家结了亲?而且这婚期定得这样急?贴子到这个时候才送过来……”

    听说顾玉来了,汪清淮忙将顾玉迎了进来。

    延安侯已经回了屋。

    顾玉一眼看见炕桌上的喜帖,道:“你也知道了这件事?”

    汪清淮点头,亲自给顾玉斟了杯茶,笑道:“听你这口吻,你也是接到喜帖才知道的。”然后抱怨道,“砚堂也真是,成亲也不早点跟我们说一声,我想给他准备一份大礼时间上都来不及了,恐怕只能多送点礼金了。”

    顾玉冷笑:“礼金你暂时别送,我先问问天赐哥了再说。”

    汪清淮不动声色地刺探道:“怎么,砚堂还不知道吗?”

    天赐哥怎么会不知道?

    不过是不知道那窦家四小姐是这样一个人罢了。

    “我去找天赐哥,他奉召进了宫。”顾玉含含糊糊地道,“我还没有遇见他。”

    汪清淮笑着点头。

    心里却明白。

    这桩婚事只怕是英国公的意思,宋墨根本就不知道。

    没想到他们父子之间的罅隙这么大。

    还好没有把妹妹嫁到宋家去,不然还不得连骨头都被吃下去!

    他笑道:“我妹妹九月初四出嫁,到时候你和砚堂也来喝杯喜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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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里在感谢小吱吱的老师尹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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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执意

    顾玉听闻不由嘀咕:“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成亲了?”

    汪清淮呵呵地笑,调侃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要不要我帮你做个媒人?”

    “不用了,不用了!”顾玉红着脸,落荒而逃。

    待出了富贵坊,望着喧嚣的马路,他蓦然生出份寂寥之感来。

    别人的婚事都有长辈帮着关心,他呢?虽然顶着皇后娘娘外甥的这个头衔,却是没娘疼没爹爱的。

    顾玉想起家里的那些糟心事,宋墨进了宫,他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不知何去何从。

    两个贴身的护卫不由交换一个眼神,其中一个谄笑着上前,低低地喊了声“公子”,道:“您看,我们去哪里好?”

    顾玉回过神来,又恢复了略带几分跋扈的倨傲,却犹豫道:“我们,去宫里吧?”话音落下,仿佛有了主意,肃声道:“我们去宫里。我要去看看皇后娘娘。”

    皇上每次犯病,都是姨母一个人在旁边照顾,那些嫔妃刚开始还在皇上病榻前献殷勤,后来发现皇上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了,而且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触怒皇上,有性命之忧,就开始装聋作哑,姨母又担心像前几年的端午节那样,几位皇子、公主看见皇上犯病的样子被吓得半死,只好一个人强撑着。

    这个时候,姨母肯定需要有人在她身边安慰她吧?

    可惜辽王在辽东,景宜公主又是个没眼色的,一对亲生的儿女全都指望不上。

    出了这种事,姨母把天赐哥叫进宫去,可见对天赐哥很赏识,这对天赐哥虽然是个苦差事,可也是难得的造化,以天赐哥的聪明,肯定能把握住这次机会的。

    只是不知道太子有没有察觉到皇上病了?

    顾玉脑海里浮现出太子那文弱的样子,心中一片茫然。

    太子这个人,好像路人似的,总是没有什么存在感。不像辽王,英俊挺拔,磊落豪爽,明快果断,让人一看就生出几分好感。飞鹰走马,骑射弓箭,都是把好手,和天赐哥有得一比。可惜早早就自请去了藩地,否则京都也不至于如此的寂寞了。

    他叹着气,摇摇晃晃地进了东直门。

    ※※※※※

    窦昭听说家里请全福人和梳头的吃酒,不由大吃一惊,道:“今天初几?”

    素兰心直口快地道:“什么初几?今天都十八号了!”

    窦昭吓一大跳:“怎么日子过得这么快?”

    捧着对霁红花瓶进来的甘露听着笑道:“可不是。我的东西还都没有收拾好呢,这眼看就要到小姐出阁的日子了。”又道,“当初就不应该把那些陪嫁的东西从箱笼里拿出来的,刚刚入了库,又要重新装箱笼。”

    正说着,舅母和六伯母连袂而来,身后还跟着小尾巴赵璋如。

    舅母闻言问甘露:“还有多少东西没有收拾?我让彭嬷嬷给你搭把手!”

    甘露哪里敢动用舅太太的贴身嬷嬷,忙道:“马上就收拾完了。”又怕舅太太不信,笑道,“我这不是想在小姐面前称称功吗?”

    大家哈哈大笑。

    窦昭上前给舅母、六伯母和赵璋如见了礼,大家在宴息室里坐下喝茶。窦昭问道:“六伯母您怎么过来了?”

    韩氏进门快三年了,前两天被诊出有了喜脉,纪氏很紧张,这几天都在家里照顾韩氏。

    “今天不是请全福人和梳头的吗?”纪氏笑道,“你父亲带信给我,让我过来陪赵太太坐坐。”

    或许是姐妹易嫁之事触犯了窦世英的底线,窦昭发现,从媒人到全福人,全是请的他自己的好友及好友的太太,不仅没有让槐树胡同的人插手,还像防着槐树胡同的人似的,都是些与槐树胡同那边不太熟悉的人。

    窦昭这几天心浮气躁的,根本没有注意到婚礼的事。听说全福人是赵太太,陌生得很,她笑着问道:“是哪位赵太太?”

    舅母笑道:“詹事府少詹事赵培杰赵大人的太太。”好像怕窦昭认生害怕似的,旋即解释道,“人我见过,很和善,行事也爽快,是个利索人。”

    窦昭眉头微蹙。

    这么巧?

    她还想细问,有丫鬟进来禀道:“六太太,舅太太,赵太太过来了。”

    大家打住话题,六伯母和舅母去了花厅,赵璋如则留下来和窦昭一起用午膳。

    趁着丫鬟摆箸的机会,她悄声地问窦昭:“你想不想去看看赵太太长什么样?”

    都二十出头的人,还像个孩子似的。

    面对天真烂漫的表姐,窦昭不知道自己应该羡慕她还是担心她!

    她打趣赵璋如:“小心被舅母逮了个正着。”

    赵璋如顿时泄了气,问她:“我们是不是不能去香山看红叶了?”

    窦昭看着满脸失望的赵璋如,心中不忍,道:“去!怎么不去!我们等会跟舅母说一声,明天去香山看红叶好了。”

    赵璋如眼睛一亮。

    窦昭抿了嘴笑。

    去香山看看红叶也好,把这些烦恼事全都抛开,免得天天闷在家里胡思乱想。

    和赵璋如在香山走了一遭,心情果然开朗了许多,晚上回去,倒头就睡,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素心进来服侍她梳洗,禀道:“高总管已经派人来问过两次您醒了没有。”

    窦昭忙道:“快请他进来。”

    素心应声而去。

    窦昭匆匆喝了杯热茶,去了厅堂。

    高升苦笑道:“那张掌柜昨天亲自来见我,还要请我去醉仙楼饮酒,并承认事成之后,给我三千两银子——他还以为我是有意刁难他呢!”

    窦昭不由笑道:“那你怎么说?”

    “我自然是照着小姐吩咐说的。”高升向来以自己的忠心耿耿为荣,此时为难张之琪,心里总有些不安,“张掌柜就问我,年前能不能抽出一万两银子,或是八千两银也行。我只好一口咬定要等年关拢了账才知道。张掌柜很失望地走了。”

    窦昭点头。

    接下来就看张之琪会有些什么举动了。

    高升犹豫了片刻,红着脸道:“老爷说,让您别放印子钱了,若是缺银子,到我这里来走账就是了。”

    想来是觉得窦昭私底下嘱咐了他一通,他转身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窦世英,有些不好意思。

    窦昭笑道:“爹爹有多少私房钱?给了我,他用什么?”

    高升想到窦昭开口就是三万两银子,比起窦世英来毫不逊色,不敢搭腔了。

    窦昭尊重高升对父亲的忠诚,笑着起身送了送他。

    之后张之琪又连着来找过高升两趟,见高升言辞恳切,又打听了高升的为人,知道他不是刁难自己,倒也心平气和,和高升约好过了春节再聚,高升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应了。

    窦昭就吩咐陈曲水留意张之琪的行踪。

    不出她所料,张之琪开始广泛地接触那些品阶不高,却是天子或太子近臣的官员。

    窦昭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她和父亲长谈,希望父亲能从日盛银楼撤股。

    父亲不同意:“人无信不立。我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失诺。”因见窦昭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严肃,他又觉得心中忐忑,有几分心虚地道,“要不,等你嫁了,再派高兴去把股份拆回来。”

    那岂不是和张之琪撕破了脸?

    窦昭不悦道:“若是张之琪说没有银子怎么办?”

    窦世英不以为然地道:“亏了就亏了呗!做生意哪有不亏的?”

    窦昭为之气结。

    这不是亏不亏的问题,而是会不会因此被视为辽王同党的问题。

    前世,是因为有宋墨毫不犹豫地射杀了太子,辽王才能顺利地逼皇上禅让。

    这一世,她好不容易让宋墨摆脱了被辽王当作侩子手的命运,辽王起事的时候,谁能像宋墨那样宁愿背负杀主的罪名,不惜遗臭万年地射杀太子?

    太子不死,皇上岂能乖乖就范?

    可上一世,辽王也的确登基为王。

    他们还是远离辽王,安安稳稳地过些小日子的好,何苦趟这滩浑水?

    辽王登基之后,那些没有参与谋逆的臣子只要不像梁继芳那样撞柱而亡的,辽王为了稳定大局,还不是一样重用。

    “爹爹既然没准备收回那五万两银子,又何苦把那契纸给我?”窦昭逼窦世英表态,“莫非爹爹想让我背这个空名不成?我不管,您许了日盛银楼的股本给我,这股本就是我的了。我现在要退股!那日盛银楼休想从中剥落我一分银子!”

    窦昭自幼丧母,从小在真定乡下长大,懂事,又体贴人,窦世英原本就觉得自己对这个女儿亏欠良多,在窦昭面前有些心虚,此时窦昭杏眼圆瞪,脸上像挂了一层寒霜似的,立刻让窦世英额头冒汗,道:“要不,我再给你五万两银子?”

    “我缺那五万两银子吗?”窦昭盯着父亲,“我就是不喜欢您这样事事都无所谓,谁想占您的便宜便占。那郭颜家是山西的大地主,家里良田万顷,凭什么您一个人就拿五万银子出来,他就和赵大人、陈大人一起凑份子……”

    “不是,不是!”女儿一心一意维护他,窦世英自然很感动,忙道,“是我想多给你点银子,主动提出来拿出五万两银子的……”

    窦昭心中一动,嘴上却道:“五万两银子是小数目吗?就算是您主动提出来的,郭颜若是真心待您,也不应该让您一个人挑大梁?谁敢保证日盛银楼就一定赚钱?您这次说什么都没有用,我铁了心要退股!您不去跟张掌柜说,我让高升去说!”

    窦世英焦头烂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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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连轴

    窦昭毫不退让。

    窦世英拔腿就跑:“皇上已经回宫,我怕皇上哪天想起来了,叫我进宫召对,我要回书房去看看书才行,免得殿前失仪。”

    窦昭却跟着窦世英去了书房,然后吩咐小厮:“请高总管过来!”

    窦世英躲在次间里看书,只当没有听见。

    窦昭吩咐高升:“你这就去见张掌柜,就说你写信去真定要银子,家里管庶务的三伯父知道父亲要入股日盛银楼,怕影响窦家和通德银楼的交情,写了信来劝父亲。父亲思量再三,决定不入股日盛银楼了。只是之前曾经许了张掌柜五万两银子,若是张掌柜开银楼资金不足,可由郭大人担保,我们窦家借一笔款子给他,不要利息,随他什么时候还。”

    这借口倒好。

    两边都不得罪。

    四小姐真是个天生做生意的料。

    只可惜是位小姐,这要是位少爷,西窦还有什么好担心!

    高升不敢表态,往窦世英那边瞅。

    窦世英把头埋在书堆后面。

    高升知道窦世英这是默许了,忙笑着应“是”。

    这样一来,若是辽王的事成了,就算是结了一场善缘。若是辽王的事败了,可以说成是借银子给郭颜——凭窦家和曾阁老的交情,就算皇上要清算,也罪不致死,还能在士林中站得住脚,保全了父亲的名声,以图来日。

    窦昭看了眼默不作声的父亲,有意高声吩咐高升:“你这次去张掌柜那里,把崔十三和田富贵也一起带过去,把凡是父亲用了印用了章的文书都收回来,不可遗漏了一张。要小心那张掌柜翻脸不认人。”

    高升忠厚有余,精明不足。

    怎么能把别人当贼防?

    何况是自己失诺在先!

    窦世英抬起头来,正想插嘴说两句,看见窦昭一个冷眼扫了过来,他喃喃地低声嘟呶了几句连自己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又低下了头去。

    高升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听说窦昭派了人和他一起去,又朝窦世英望去,见窦世英装聋作哑,他不由长长吁了口气,恭谨地应喏,退了下去。

    窦昭笑着吩咐小厮好生服侍父亲读书,又让丫鬟洗了盘水果进来,亲手接过来放在了父亲的书案上,这才转身回了屋。

    窦世英立刻泄了气般地瘫坐在了太师椅上。

    窦昭回到自己的厢房。

    素绢笑盈盈地迎了上来,笑道:“小姐,外院的送了信来,说真定的高管事已经到了宛平,明天一早就能到京都了。”

    窦昭却像在油锅上煎似的。

    父亲的入股文书不知道能不能要回来,还有三天就是她和宋墨的婚期,何去何从,她到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

    拒绝,机会难得!

    接受,以后怎么办?

    她辗转反侧了一整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圈有些发青。

    小丫鬟却进来禀道:“真定的高管事来了!”

    和高兴同来的,还有宋为民和宋炎叔侄俩。

    “四小姐如今要出阁了,我也应该辞馆了。”宋先生笑着和窦世英辞别,“这些年来承蒙窦大人照顾,老朽不胜感激。只是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等来日有缘,再和窦大人相聚。”

    窦世英挽留再三,见宋先生执意要走,留宋先生喝了窦昭的喜酒再走。

    宋先生欣然应允,和宋炎在客房住下。

    高兴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大的十四岁,叫高嘉,小的十岁,叫高赞。听说窦世英把他们一家赏给了窦昭,想着以后又能和段公义等人一起当差,他高兴得几夜都没有睡好,只顾着和老婆儿子憧憬跟着窦昭去国公府后的荣华富贵了。

    他领着老婆儿子先去给窦世英磕了头,然后去见了窦昭。

    窦昭嘱咐两句以后要好好当差之类的话,崔十三和田富贵来了。

    素心就朝着高兴使眼色。

    高兴忙起身告退。

    窦昭在书房见了两人。

    崔十三道:“……张掌柜听说老爷没办法入股,倒也没有勉强。说开银楼的银子他自己再想办法,倒不至于要借老爷的银子。然后说自己之所以想和老爷及几位大人合伙做生意,主要是仰慕几位大人学识渊博,想结交一番,做生意倒是其次。问老爷能不能再考虑考虑,或者像郭大人那样,只入一小股,好歹不枉相识一场,给他的银楼撑个场子!”

    他的话音刚落,一直想在窦昭面前表现一番而苦于没有机会的田富贵忙道:“四小姐,我看那张掌柜忒不是个东西——嘴上说得像抹了蜜似的,可十三爷向他要老爷的入股文书的时候,他却推三阻四的,就是拖着不肯给。我看那意思,老爷不占那么大的股份可以,若是想退股,却是万万不可的。”

    果如自己所料。

    窦昭眉头微蹙。

    父亲不过是个普通的翰林院翰林,而且性格绵和,仕途上也没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地方,对方如此不依不饶,十之八九是项公舞剑,意在五伯父窦世枢。

    这件事只怕还得从五伯父那里入手。

    她吩咐崔十三:“你悄悄去找槐树胡同的大总管,就说父亲派了你这个差事,你拿不下来,请他出面帮你把父亲的入股文书拿回来。至于具体怎么做,你们这两年常和那些官员打交道,应该很有经验才是!”

    崔十三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田富贵看窦昭的目光立时就带着几分崇拜。

    难怪人家都说人从书里乖。四小姐足不出户,却对这些门道门儿清——东家交待下来的事你要是办不好,那你以后就别想在府上立足了。他们去找槐树胡同的大总管,说明来意,送上银子,槐树胡同的大总管想着是给七老爷收拾烂摊子,说不定能卖七老爷一个面子,他们又懂规矩,肯出银子,定会十分乐意扯着五老爷的虎皮做大旗,威胁利诱那姓张的一通的。

    窦昭却想着张之琪既然能和槐树胡同搭上关系,自然乐于丢开父亲了。

    至于他能不能劝五伯父入股,以她对五伯父的了解,五伯父首辅的位置还没有到手,他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授人以柄的。

    “你们快点把这件事办妥了。”她吩咐崔十三和田富贵,“免得夜长梦多。拿到契书之后,立刻送到我这里来。为了避免他们伪造父亲的笔迹和印章,我还得劝父亲停用那枚用在契书上的印章。”

    两人拱手应是,表姐璋如跑了进来。

    “寿姑,寿姑,”她激动地道,根本没有注意到书房里的崔十三和田富贵,崔十三和田富贵避之不急,连忙低下了头,站到了一旁,“宋家来人了,送了你出阁的章程过来。我帮你偷偷地瞥了一眼,他们明天卯时过来催妆,抬了三十六抬的催妆盒子过来。我娘亲正和六太太商量着派谁去送妆呢!”她说着,眼睛骨碌碌转着坐到了窦昭的身边,低声道,“你准备派谁去安妆?你让她悄悄把我带过去瞧瞧热闹呗!”

    按礼,女方会派人和男方交接嫁妆,布置新房。

    交接嫁妆的时候,得有女方的长辈在场;布置新房,通常是熟悉女方生活习惯的人就行了,有可能是嫂子,也有可能是乳娘,甚至是贴身的丫鬟。

    当初窦明嫁的时候,是素心去布置的新房。

    也不知道窦明用得习不习惯。

    窦昭不无嘲讽地想着,示意崔十三和田富贵退下,笑道:“你不准备去认亲了?”

    双朝贺红,女方的兄弟嫂子,未出阁的姐妹会去男方家喝认亲酒。

    “也是哦!”赵璋如摸着下巴道,“双朝贺红的时候我若再去喝认亲酒,被宋家的人认出来那可就糟糕了——与其装作丫鬟偷偷摸摸地去英国公府瞧瞧,还不如双朝贺红的时候让你带着我好好地逛逛英国公府。”她说着,又兴奋起来,“寿姑,我听人家说,英国公府占了一整条胡同,从正门走到正厅,得两刻钟的功夫,若是到垂花门,得坐油车。可他们家只有三个人,你嫁过去了,会不会害怕?”

    窦昭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把赵璋如哄走,她犹豫了半晌,吩咐素心:“我想见见世子,你让陈先生安排一下。”

    素心抿了抿嘴,应声出了静安寺胡同。

    ※※※※※

    宋墨正要向万皇后辞行:“……我请了五天的假。五天之后就会回金吾卫当值。若是娘娘有什么吩咐,我随时进宫听候。”

    尽管保养得当,但连着几天担惊受怕,万皇后疲惫不堪,露出了比实际年纪还要苍老的憔悴。

    她温声道:“你眼看着就要成亲了,还把你拖在宫里……”眉宇间露出些许的歉意,“皇上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这几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快回去吧!好好当你的新郎官去!”说到最后,展颜笑了起来,端庄的脸庞就平添了几分飞扬,显得精神了不少。

    宋墨恭声应喏,退了下去。

    顾玉正无聊地逗着宫女玩,见宋墨出来,丢下宫女,急急地跑了过去:“怎么样?我姨母怎么说?有没有说要赏赐你?”

    宋墨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你一天到晚就只知道赏赐!就不能好好安慰安慰皇后娘娘啊?!”

    顾玉嘟呶道:“有太子陪着姨母,我就不在那里晃悠了。”这几天宋墨一直很忙,他也常被皇后娘娘差着干这干那,两人一直没有机会私下说话,窦昭的事,已经快成了他的一块心病,见宋墨能出宫了,他忙道:“你等我一会,我去跟姨母说一声,和你一块儿出宫——你成亲,我怎么也得去喝喜酒吧?”一面说,一面往后殿跑,还反复叮嘱宋墨,“你一定要等我啊!我有要紧的事跟你说!”

    宋墨微微地笑。

    苹果不脆,李子发酸,对顾玉而言都是很要紧的事。

    这里可是坤宁宫啊!

    他和皇后娘娘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宋墨笑着塞了块碎银子给身边的宫女,客气地道:“麻烦这位姐姐,等会跟顾公子说一声,我在西直门等他。”

    宫女立刻羞得脸色通红,磕磕巴巴地道:“世子爷不必客气,奴婢一定帮世子爷把话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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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出宫

    宋墨出了坤宁宫,在西直门遇到了神枢营的副将马友明和他的一群下属。

    马友明不待宋墨和他打招呼,“啪”地一掌就拍在了宋墨的肩膀上,震得宋墨肩膀一歪。

    “世子,你要成亲了,怎么也不招呼兄弟们去给你帮忙?”他不满地道,“太不够意思了!”

    马友明的下属也跟着起哄。

    “世子爷,我们神枢营的兄弟可不比金吾卫的兄弟差!”

    “世子爷,卑职们虽是武官,可也读过几年私垫,帮您迎亲,绝不会失了礼仪的。您就放心好了!”

    “就是!”有人接口道,“世子爷,到时候我们选了个顶个一样高的兄弟穿了神枢营的官服去给您迎亲,保证比旗手卫站得还威风!”

    ……

    他们七嘴八舌的,西直门门口四个当值的旗卫手不干了,忍不住辩道:“我们旗手卫怎么了?我们旗手卫的都指挥使大人是前军都督府出来的,在国公爷麾下当过差,世子爷要仪仗,怎么也轮不到你们神枢营的这帮人啊!”

    “你们也就是绣花枕头,外面好看罢了,能和我们神枢营的相比吗?”

    “得了,你们神枢营的走出去杀气腾腾的。知道的,说是帮世子爷迎亲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寻仇的。可别坏了世子爷的好事!”

    一帮子人丢下了宋墨这个正主子,自顾自地吵了起来。

    宋墨啼笑皆非。

    早就知道这是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他又不是皇子,又不是亲王,凭什么用皇家仪仗?他又不是嫌御史没事干了?

    宋墨只当没看见、没听见的,他朝着马友明拱了拱手,和他寒暄:“马大哥什么时候进的宫?怎么也不去我那里坐坐?”

    “你们金吾卫衙门的门槛太高,我怕摔跤。”马友明嘿嘿地抱怨了几句,这才道,“王老大被梁阁老叫来问话,我和几个兄弟随行。”然后连声向他道着“恭喜”:“祝世子和世子夫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马友明嘴里所说的王老大,是神枢营都指挥使王旭。

    宋墨忙道了谢。

    马友明就说起宋墨的婚礼来:“……之前可是什么风声也没有听到。昨天突然接到喜帖,吓了我一大跳,还以为是谁在开玩笑呢!正好会昌伯世子来找王老大,我问他,这才知道这喜帖没错。瞧这日子,明天应该就要送妆了,不知道世子请了哪几位大人去催妆?”说到底,还是对自己仓促之间接到喜帖,感觉受到了怠慢,始终有些耿耿于怀。

    宋墨苦笑。

    陆家一听到消息就派人来质问父亲这婚事是怎么一回事,父亲支支吾吾了半晌才把这件事给圆过去,或者是怕人再质疑他,他索性到了这两天才差人广派喜帖。

    如果这桩婚事是铁板钉钉的,他自然不会让父亲如此轻怠自己的婚礼。怕就怕窦昭到时候执意不肯嫁给自己——此时他越是高调,到时候他就越不好收场。

    宋墨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只得道:“我十二日随圣驾回宫,到今天只在家里睡了三个时辰,眼看着就要到成亲的日子了,邵大人还只放了我五天的假。如今婚事准备得怎样了,我可是两眼摸黑,什么也不知道!”

    马友明觉得宋墨犯不着在这件事上说谎,顿时释然,旋即又想起什么来,揽了宋墨的肩膀,把宋墨拉到了一旁的大槐树下,悄声道:“听说皇上身体不适,可有此事?”神色已变得很是凝重。

    宋墨考虑到马友明这个人看上去大大咧咧,实则嘴严心活,是个值得一交的人,遂委婉地道:“皇上是旧疾复发,如今已经大好,没什么事了。”

    马友明闻言一喜,又狠狠地拍了拍宋墨的肩膀,道:“世子,够意思!我承了你这份情!”

    他的出身也不差,不然就算是身手高超,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坐到了神枢营副将的位置。可若是和宋墨这样世受皇恩宠信的顶级勋贵相比,就差了一大截的距离。宋墨能说这番话,对他来说如同拨开乌云见明月,让他的前路明亮了不少,不亚于提携之恩。

    宋墨这次有了准备,倒没被他拍得歪肩,可也不能让他见面就来这一套。宋墨佯装疼痛难忍的样子摸着肩膀,笑道:“你射箭输了我,也不至于把我的肩膀废了才解气啊!瞧这手劲,我半边身子都麻了。”

    马友明哈哈大笑。

    宋墨趁机道:“马大哥,等我回家之后,看看家里是怎样安排催妆接亲之事的。恐怕到时候还要麻烦马大哥帮我去镇镇场子。”

    若是和窦昭的亲事能成,有神枢营的副将马友明和他在金吾卫的几位同僚帮着去接亲,那场面自然要威武得多。

    马友明看他说得真诚,也不客气,笑道:“我这几天正好闲着没事,你就是不请我,我也要去凑个热闹的。”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穿着四品衣饰的内侍领着两个捧着东西的小内侍匆匆地走了过来。

    看见眼前的情景,三个人俱是一愣。

    宋墨却认出来者是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崔义俊。

    他笑着和崔义俊打招呼。

    崔义俊回过神来,忙道:“哎呀我的世子爷,奴婢奉了太子之命,正要去找您。还好您没出宫,您要是出了宫,我这还不得追到国公府上去啊!”说着,朝着两个小内侍挥了挥手,对宋墨笑道,“太子殿下知道后天是您大喜的日子,特意吩咐奴婢送来了两件殿下赏赐的贺礼。”

    宋墨连声道谢,接过匣子,把马友明引荐给了崔义俊,就要随着崔义俊去给太子谢恩。

    崔义俊知道这马友明是有本事的,几次在秋围上夺过名次,加上是宋墨引荐的,对马友明倒也客气,点了点头,问了个好。

    马友明素来瞧不起这些阄奴,但见人家客客气气的,自家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

    两人见过了礼,崔义俊笑道:“太子殿下交待过,让世子爷不必去谢恩了。若是那天得闲,太子殿下就去叨扰世子爷一杯喜酒;若是不得闲,等哪天有了空,请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一起到宫里来喝杯茶,世子夫人正好来给太子妃请个安。”说罢,上前几步,和宋墨低语道,“皇上正留了太子殿下一起用晚膳。”

    皇上的病情并不稳定。

    宋墨朝他明了地笑了笑,道:“有劳公公了。”塞了两个封红给他。

    “不客气,不客气!”崔义俊还真没和宋墨客气,收了封红,掏出个瘪瘪的荷包递给了宋墨,“世子爷,过两天就是您大喜的日子,奴婢还要侍候主子,只怕没空去道贺了,这是奴婢的一点心意,还请世子爷不要嫌弃。”

    马友明强忍着才没有露出不屑的表情来。

    宋墨却是面色如常,笑着接了荷包,说着些“若是得空,一定要去喝杯喜酒”的话,顾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远远地就喊着“天赐哥”。

    崔义俊一看是顾玉这个混世魔王,脸色微变,匆匆地给顾玉行了个礼,领着两个小内侍一溜烟地跑了。

    顾玉奇道:“这个崔便宜是不是又干了什么好事?怎么见着我就跑?”

    崔义俊喜欢占小便宜,勋贵世家的子弟都知道,大家私底下都喜欢喊他“崔便宜”。

    宋墨息事宁人地将荷包塞进了衣袖,问顾玉:“皇后娘娘准你出宫了吗?”

    顾玉点头:“让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回宫。”

    宋墨吩咐顾玉和马友明打招呼。

    顾玉不情不愿地喊了声“马大人”。

    或许是因为在宫里,马友明要维持形象,或许是宋墨之前的话让他有些心不在焉,他这次倒没有捉弄顾玉,笑着朝顾玉微微颔首,很是客气。

    顾玉心中有事,懒得理会马友明,拉着宋墨出了宫。

    英国公府的马车早得了信,在宫门外候着。

    顾玉率先跳上了马车,等宋墨坐定,他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翻墙听到的事告诉了宋墨。

    窦昭,竟然还放印子钱!

    难怪那陈曲水对庙堂之事那么熟悉了,想必和那些低层的官员来往甚密。

    窦昭,为什么要这样?

    还有那个日盛银楼,她为什么不看好它的前景?宁愿不要五万两银子的私房钱,也执意要窦七老爷退股呢?

    这一刻,宋墨突然想见到窦昭,把心中的困惑都问个清楚,哪里还顾得上和顾玉说什么,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把要说的话说了出来,堵在顾玉胸口的大石头落了地,他如释重负,想着这件事宋墨肯定会拿个主意的,也不管宋墨怎样行事了,跟着宋墨回了英国公府。

    宋墨的伯父宋茂春、叔叔宋逢春和宋同春,正和宋宜春说说笑笑地议着明天催妆的事,听说宋墨回来了,宋茂春对宋宜春道:“天赐肯定也有些朋友,除了钦儿和铎儿,不如让天赐请几个朋友跟着一起去催妆,这样也热闹些。”

    好像驱逐宋墨出族的事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似的,语气十分的亲昵。

    宋逢春听着有些不高兴了,道:“我们均儿今年也不小了,正好和诸位兄长一起去长长见识,不如让他也跟着一起去催妆吧?”

    英国公府办喜事,京都的王公大臣都会来道贺,正是让小字辈们在那些大人们面前露露脸、混个脸熟的时候,凭什么单单把他的儿子落下?老大已经讨了二哥不少好处了!

    宋茂春也打得是同样的主意,他笑道:“均儿年纪还小……”

    这种老生常谈,宋宜春根本不想听,他觉得宋茂春的主意不错,正好让大家看看,他们父子并无什么不和之事。

    他吩咐吕正:“请世子过来说话。”

    吕正应声而去,不一会,又折了回来,禀道:“世子爷说,顾公子正在府上做客,他一时走不开,等顾公子走了,他立刻来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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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约定

    宋宜春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那顾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少说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宋家晃悠,用得着对他这样客气吗?

    他算哪门子客人!

    可当着宋茂春等人,宋宜春不能发作。

    若是和宋墨顶了真,宋墨坚持不来见他,他难道还能把他绑了来不成?

    那时候就更没脸了!

    宋茂春几人自然也看出来了,他们都没有想到宋墨会这样的强势,宋茂春更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既然天赐有客人,那就等客人走了再说。”然后转移话题,说起其他的事来,“英国公府有好些年没有办喜事了,我看这‘四到底’席,就请了春芳斋的人来办好了。上次会昌伯家世子娶媳妇的时候,就是请的春芳斋,大家都说好……”

    “四到底”席,是指在客人上桌之前,先罢上四种鲜果或面鲜之类的点心,让客人看的;待客人上了席,立刻将摆放的点心撤下,重新摆上四样干果、四样点心、四样鲜果、四样冷菜,这是大户人家办喜事才有的。而且越是大户人家,为了显示自家的富足和气派,越是讲究这“四到底”席。

    宋同春忙接口道:“我也觉得请外面的人来置办好,上次东平伯家娶媳妇,也是请外面的人做的‘四到底’席——现在京都时兴这个!”

    话题就转到了宋墨婚礼的酒席上面去了,总算是把这件事给圆了过去。

    顾玉却问宋墨:“你不去见伯父,能行吗?”

    “有什么不能行的?”宋墨由贴身的小厮服侍着换了件衣裳,笑道,“你难道不是客人吗?”

    顾玉呵呵地笑,但很快又皱了眉头,吞吞吐吐地道:“天赐哥,我,我问过姨母了,你成亲,赏些什么给你,姨母说,皇上还没有好利索,这个时候,不合适……”

    “皇后娘娘的顾虑是对的。”宋墨想到皇上犯病时的情景,也心有余悸,正色地叮嘱顾玉,“你这些日子也要收敛些,小心让御史弹劾——你今年都十五了,到了该当差的年纪,要是太闹腾,皇后娘娘也不好帮着你说话,你弟弟只比你小三岁,你多耽搁一年,他就多一年的机会。你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性了。”

    这是肺腑之言。

    顾玉不禁动容。

    宋墨拿了本法帖丢给顾玉:“我们又不用参加科举,学问好坏不能考量,可这字写得好不好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而且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子,都喜好书法,你把字练好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又道,“你也不要明日复明日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每天给我写三千个字。”然后不由分说,喊了武夷进来服侍顾玉练字。

    顾玉乖乖受教,坐下来练字。

    宋墨在旁边看了一会,见他很认真,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我出去一会,马上就回来,你好生地在家里练字,我回来的时候你要把今天的三千个字写完才行!”

    顾玉愕然,抬头想要问宋墨去哪里,宋墨已经出了宴息室。

    ※※※※※

    虽然已是黄昏,但静安寺胡同的窦宅却十分的热闹,仆妇们人人脸上带着笑,穿梭如织,或帮着挂贴了双喜的大红灯笼,或帮着扶梯子,或拿着帕子擦拭着座椅,或给茶几上的米兰系着红绳,一派喜气洋洋。

    王映雪透过半开的窗户望着外面繁忙喜庆的景象,不由冷冷地哼了一声,“啪”地一声关了窗扇,恨恨地说了句:“也不过如此!”

    胡嬷嬷低头做着针线,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知道王映雪为何怒火中烧。

    当初五小姐顶着四小姐的名头嫁到济宁侯府之后,四小姐把她的陪嫁都要了回来,也不知道高升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这其中还包括了二太夫人、五太太和六太太等窦家女眷给四小姐的添箱。当时周妈妈问了一句,立刻被素兰顶了回去:“添箱不是陪嫁吗?既然添箱是陪嫁,自然是要搬回去的。”

    周妈妈无话可说,只好看着素兰指挥丫鬟婆子把东西给搬了回来,锁进了四小姐的库房。

    而五小姐既然成了礼,二太夫人和五太太等女眷若是讲究些,应该补上一份添箱给五小姐才是。可大家都装聋作哑,没有一个人提这件事,七老爷又正在气头上,七太太又被禁足,五小姐是新娘子,难道还能自己要不成?这件事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了。

    谁曾想这次四小姐出嫁,二太夫人和五太太等女眷竟然又送了份添箱礼过来。而且比上次送的还要贵重,这怎么能不让七太太怒气难平?

    可就算这样又如何?

    七老爷铁了心要把七太太拘在这里,七太太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素兰笑眯眯地把那些东西收进了库房。

    王映雪问胡嬷嬷:“五小姐什么时候过来?”

    “说是明天一早过来。”胡嬷嬷道,“七老爷专程让高升去了趟济宁侯府。”

    王映雪忍不住抱怨道:“他就是怕明姐儿不到吗?明姐儿现在已经是济宁侯府的侯夫人了,家里不知道有多少事等着她去决断,就算是来得晚了些,又有什么打紧的?何况她们姐妹以后都在京都,有的是机会见面,用得着急于这一时吗?”

    胡嬷嬷怎好评论。

    窦昭却避开了仆妇,和宋墨在后花园太湖石山房说话。

    夕阳照耀着宋墨挺拔的身姿,柔和了他的身影,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优雅。

    “你找我有什么事?”他笑着问窦昭。

    窦昭望着眼前如约前来的男孩子。

    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晚风吹来,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榆夹香,他显然是听说她要见他,洗漱了一番就匆匆赶了过来。

    这让她有种被尊重、被珍视的感觉。

    女人终其一生,所求的不就是如此吗?

    窦昭失笑。

    眼角的余光瞥见夕阳刚刚落山的天空。

    桔红色的晚霞,仿佛燃烧的火焰,扑天盖地地涌动在云层里,好像要抓住最后的机会,纵然明知最后仍会被黑暗吞噬,也要尽其所能地肆意燃烧,把这大地渲染成自己的颜色。

    窦昭突然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上一世,她早就厌倦了汲汲营营只为生存而生活的态度,所以重生后,她极力地避免重蹈覆辙,甚至是选择了和从前不一样的生活方式,她的生命里也出现了上一次没有出现的人和事,好像一切都朝着她所期望的方向在发展。

    可现在平心静气地仔细想想,实际上她的生活并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

    没有了继母的威胁,却有东窦在一旁虎视眈眈;没有了魏廷瑜,却有何煜、纪咏甚至是宋墨;没有了济宁侯府的劳心劳力,却将面对窦家几房的纷争……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只是想着怎样避免让自己受到更大的伤害,却从不曾认真地思索,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她想见宋墨。

    可直到她见到宋墨的那一瞬间,她还没有想好自己要跟宋墨说些什么。

    或者,在她的心底,隐隐希望由宋墨来选择。

    这样,以后有什么不顺心的时候,她就可以安慰自己,自己当初也曾努力过,不过是时不我待罢了。

    说到底,她还是前世那个懦弱的,为了生存而不得不挺直了脊背,努力地笑着面对困苦的小姑娘!

    她,从来不曾长大。

    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心若不自由,到哪里都是一样!

    窦昭上前一步,走出了山房,迎着晚霞,和宋墨并肩而立。

    “宋砚堂,”她侧过头去,笑望着宋墨,金色的夕阳让他的目光显得加更温暖,“我想跟你说,我恐怕不是个好妻子……”她抿了嘴笑,笑容比那燃烧的云层还要耀眼,有种海阔天空的豁达,“但我会努力,做你的好伙伴的。”

    发生了什么事,宋墨并不知道。

    他却能感觉到。

    从前的窦昭,好像一颗宝石,虽然熠熠生辉,让人惊艳,却总觉得过于镇定从容,掩饰了她的光芒。可这一刻,她却如同在火中淬炼过一般,闪烁出咄咄逼人的光彩,明亮,璀璨,美得惊心动魄!

    宋墨凝视着窦昭,嘴角轻轻漾起一丝笑意,然后慢慢地,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弥漫在他的眼底,流淌在他的心田……

    “好!”他听见自己清楚地回答窦昭,语气里透着不容错识的雀跃。

    ※※※※※

    宋墨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静安寺胡同,回到了英国公府。

    顾玉还只写了三分之一的字。

    他不由抱怨:“天赐哥,您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宋墨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吩咐陈核:“把严先生、廖先生、夏琏、朱义诚几个都请到书房来。”

    陈核应声而去。

    宋墨换了身衣裳,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喝了口热茶,表情中略带着几分舒畅。

    顾玉见这阵势,哪里还坐得住?丢下没有写完的字,一屁股坐到了宋墨的对面:“天赐哥,是什么茶?这么好喝?”

    宋墨让人给顾玉沏了一杯,道:“还不快去写字!”

    顾玉嘻嘻笑,坐在那里不动,呷了口茶,自顾自地皱着眉头道:“这不就是我上个月从宫里给你顺来的毛尖吗?”

    宋墨顺势敲了他一下,笑道:“喝茶要讲意境的,像你这样,牛嚼牡丹,喝什么都一样!”

    他的话音刚落,严朝卿几个走了进来。

    宋墨打住了话题,等严朝卿几个坐下,小厮上了茶,这才笑道:“明天就是催妆的日子,我想和几位商量商量,看找谁帮着催妆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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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过问(加更求粉红票)

    大户人家办红白事,最难处理的是亲疏关系。姑爷、舅爷坐上席,那这上峰、同僚又坐哪里呢?所以除了必须请几个信得过的人成立账房之外,还要请几个善于应酬,熟知红白事礼仪的人成立一个礼房,主持、安排、打点红白事期间的礼仪性事务。否则得罪了人可能还不知道,甚至到了临要坐席了,受了怠慢的姑爷、舅爷拂袖而去,好好的一桩喜事,变成了一桩闹剧!

    更何况像英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来宾不是王公就是贵戚,事先不商量好怎么行事,怠慢了哪位来宾可就比姑爷、舅爷拂袖而去更麻烦。

    像马友明,就因为接到的喜帖的时间比较仓促,就觉得受了怠慢而心生不悦。

    严朝卿听了宋墨的话,不由得精神一振。

    自宋窦两家结亲以来,这还是宋墨第一次过问自己的婚事。

    按道理,这桩婚事是宋墨处心积虑谋来的,他又不是任人摆布的人,应该很关心婚礼的事才是。可他表现得却有点漫不经心,这种漫不经心,还不是为了麻痹英国公的那种外松内紧,而是诸事都听任英国公的安排,真正地放任英国公当家作主。

    严朝卿感觉到窦昭和宋墨两人之间多半发生了些什么不愉快的事。

    从前他觉得宋墨和窦昭交往太频繁了并没有什么好处,一是因为窦昭当时和魏廷瑜有婚约,二来是宋墨对窦昭的关心已超越一般的人,他怕宋墨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有失德行的事来。现在窦昭和魏廷瑜解除了婚约,宋墨又到了适婚的年纪,而且以窦昭的能力,完全可以主持中馈,他觉得没有比窦昭更适合宋墨的女子了。

    严朝卿既担心宋宜春发现自己上了当,中途生变,又怕宋墨和窦昭两人因误会而劳燕分飞,想抽空和宋墨说说,却偏偏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他患得患失,这些日子都没有睡个好觉。

    此时宋墨一扫往日的漠不关心,恢复了从前运筹帷幄的冷静自制,他怎能不高兴?

    看样子,两人之间已是柳暗花明了!

    严朝卿松了口气,笑道:“世子爷可有什么主意?”

    宋墨就道:“婚礼都要请些什么人帮忙?”

    严朝卿就细细地解释了一番什么是全福人,什么是娶亲老爷,什么是傧相。

    宋墨听得很认真,等严朝卿说完之后,他把遇见马友明的事告诉了严朝卿等人,然后问道:“父亲请了谁做全福人?”

    严朝卿把宋墨婚礼的诸事都交给了廖碧峰。

    廖碧峰闻言忙道:“请的是长兴侯夫人。”

    宋墨微微蹙眉。

    长兴侯夫人虽然身份尊贵,但是没有公公,称不上全福之人。

    他想了想,道:“全福人,就请陆舅爷那边的大奶奶。礼房的不用管了,父亲不会自乱阵脚的。娶亲老爷就请马友明、董其、沈青、汪清淮、张续明、陆湛、顾玉,”他说着,语气微顿,“再叫上天恩好了。提金银水壶的,请陆湛的长子陆圭,傧相的请汪清淮的夫人和张续明的夫人好了。”

    三下两下决定了仪程。

    廖碧峰倒吸了口凉气。

    陆湛是陆复礼的长孙,请陆湛的妻子做全福人、儿子提金银水壶还说得过去,毕竟陆家是国公爷的外家,而陆家又是几代同堂,大奶奶更是儿女双全,素有贤名。可这娶亲老爷,全是显贵之后不说,其中世子就有三位,傧相汪清淮的夫人是超一品的外命妇,张续明的夫人更是宁德长公主的外孙女……这阵容,直逼皇子娶亲了!不,就是皇子娶亲也没有这么隆重的。

    他不由擦了擦额头的汗。

    看样子,世子对未来的世子夫人不是一般的重视啊!

    严朝卿却神色复杂地瞥了宋墨一眼。

    世子爷,长大了!

    知道夫妻一体,知道窦昭的尊荣就是他体面,他的体面,才能成就窦昭的荣耀。

    夫人的在天之灵看见了,应该也可以安心了。

    想到这里,严朝卿心中一酸,眼眶不由一湿。

    顾玉的脸色却很难看。

    自己不是说了吗,那个窦家四小姐并非良配,天赐哥为什么不听他的?为了给她做面子,竟然连和董其的恩怨都暂时放到了一边,天赐哥也太……太把这个窦家四小姐当回事了吧!

    那个窦家四小姐到底知道不知道天赐哥为她做了些什么啊?

    想到这些,他就替宋墨委屈,忍不住道:“天赐哥,我们还是别请董其了。他这个人阴险狡猾,自己没本事,却处处看你不顺眼……”

    宋墨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那董其不是常常标榜自己对我很敬佩吗?这次就请他来帮着跑跑腿好了。这么多人看着,想必他不会自食其言的。那些迎娶途中的事,反正有汪大海在,出不了什么岔子。”

    至于董其心里怎么想……又有什么关系!

    宋墨一说,顾玉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能寒碜寒碜董其,让他给宋墨锦上添花,顾玉立刻高兴起来,挤眉弄眼地道:“我去给董其送请帖。”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宋墨见转移了顾玉的视线,微微一笑,请严朝卿给马友明几位写请帖。

    廖碧峰则去了礼房,把宋墨请的人告诉礼房的人知晓。

    严朝卿呵呵地笑,先写好了给董其的请帖,交给了顾玉。

    顾玉兴冲冲地出了英国公府。

    望着外面黑漆漆的胡同,他顿时有些后悔。

    自己应该再和天赐哥说说的。

    旋即又想,如果天赐哥娶的不是窦家四小姐,这样豪华热闹的婚礼,该多有意思啊!

    顾玉叹气,连可以捉弄董其的喜悦都少了几分。

    ※※※※※

    明天就是催妆的日子,礼房早就把婚礼的相关事宜都准备好了,突然接到廖碧峰递过来的话,说宋墨已请了几位至交好友帮着娶亲,把从前的安排全部都推翻了,礼房立刻人仰马翻,乱成了一团。

    自有机灵的拿了廖碧峰写的单子去见英国公。

    宋宜春等人还没有散,正由丫鬟、婆子服侍着吃夜宵。

    宋茂春、宋逢春和宋同春都笑眯眯地奉承着宋宜春——通过一番讨价还价,宋茂春和宋同春两人的老婆得了傧相之职,宋逢春的儿子得到了提金银水壶的差事,好处共沾,大家都很满意。

    听到管事的禀告,宋茂春等人一片嘘声。

    宋家的人,除了宋翰,宋墨竟然一个也不用!

    这分明是在打宋宜春的脸嘛!

    宋宜春半个饺子噎在了喉咙里,脸色涨得通红,若不是陪坐在旁边的陶器重发现得早,朝着他的背心就是一掌,他只怕当场就闭过气去。

    “这个孽障!”他一边咳着,一边骂着宋墨。

    陶器重忙朝着那管事使了个眼色,递了杯茶过去,让宋宜春顺顺气,宋宜春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陶器重这才温声劝道:“世子爷请的人除了陆舅爷,都是有官身的,其中三位,还是世子,国公爷不宜和世子爷对着来,这样一来,就会把世子爷请的人全都得罪了。而且世子爷还可以说是您的意思。您想想,这京都一共有几家到如今还声威煊赫的勋贵之家?还请国公爷三思!”

    宋宜春的脸涨得有些发紫起来,不甘地道:“难道就由着那孽障胡来不成?长兴侯府那边,我怎么交待?”语气却有些软了下去。

    宋茂春和宋同春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

    陶器重道:“还好外亲里只有一个长兴侯,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行了。我就是担心,世子爷一下子请了这么多声名显赫之人,而且向来对世子爷不怎么服气的董其也在其中……”

    这哪里是在娶亲,这分明是在向他示威!

    宋宜春暴跳如雷。

    可除了暴跳如雷,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正如陶器重所说,他要是拒绝了宋墨的要求,他就把这单子上的人全都得罪光了,到时候他岂不是成了个万人嫌!

    那管事是成了精的人物,一看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了,不声不响地回了礼房,吩咐礼房的人照单子行事。

    陶器重连夜赶往长兴侯府,向长兴侯夫人赔礼。

    宋宜春却像有块大石头压在心上,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不是骂丫鬟就是踢小厮,一直折腾到天亮。直到他安排来催妆的人全都到了,一夜未眠的陶器重挨着个儿地陪礼,借口是董其等人非要来凑热闹,宋宜春推脱不过,只得答应下来等等,费尽口舌地解释了一番,又请了那些人去花厅里坐席,送上谢礼,这才把那些人安抚好了,宋宜春这才起床梳洗了一番,无精打采地出现在了厅堂。

    汪清淮等人早已经到了,正由宋墨和严朝卿陪着喝茶。

    金灿灿的五梁冠、六梁冠,大红色的官服,五彩斑斓的补子,把个花厅映得金碧辉煌,让一脚踏进门的宋宜春不由得眼角微抽,脸色一沉。

    “父亲!”宋墨微笑着起身向宋宜春行礼,从容优雅,丰姿无双。

    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却一肚子坏水,把他压得抬不起头来!

    宋宜春愤恨不已,眼看着汪清淮等人纷纷上前跟他打招呼,他又不得不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和汪清淮等人寒暄。

    然后宋宜春发现,这群人里独独少了董其。

    宋宜春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宋墨啊宋墨,你还太嫩了点!

    那董其是什么人?

    广恩伯精心培养的继承人。

    他岂会随随便便地给人做面子?

    好事成双!

    七个人,要么添一个人,要么减一个人。

    添一个人,眼看着就到了吉时,你昨天不是硬气得很,我的人一个不要吗?我今天也没有人给你的。

    减一个,你昨天连夜把这些人请来,我看你减谁好?

    一时间,宋宜春露出春风和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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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催妆

    宋墨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从进了花厅之后,就一直没有吭声的宋翰身上。

    宋翰一直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哥哥,见宋墨朝他望过来,他顿时眼圈一红,可怜兮兮地喊了声“哥哥”,然后畏惧地瞥了眼正满脸笑容和陆湛说着话的宋宜春,仿佛在说,不是我不想念哥哥,而是害怕被父亲责罚,才不得不和哥哥疏远的。

    宋墨眼神微黯。

    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竟然长成了这样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三岁的时候,受了委屈就眼泪汪汪,会让人觉得可爱;十岁的时候,受了委屈就眼泪汪汪,会让人觉得单纯;可现在,他已经十三岁了……

    他上次见到宋翰,还是春节祭祖的时候。

    那时候宋翰还只齐自己的胸口。

    不过大半年没见,宋翰的身高已经窜至自己的肩膀,好像比自己十三岁的时候还要高一点。只是瘦得厉害,面色又青又白,像缺吃少穿似的,精神也不大好。

    夹在自己和父亲之间,想必他也很难受。

    宋墨不再看宋翰。

    有时候,太过关心,也是一剂毒药。

    不如就这样远远地看着,有事的时候伸把援助之手,恐怕对他更好。

    宋墨笑着走到了父亲的身边。

    那笑容,温和而明媚,看不出一丝的阴霾。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广恩伯世子爷到了!”

    宋宜春一愣,朝宋墨望去。

    宋墨神色依旧,连那笑容都没有多露一点,如同戴着个完美无缺的面具,就算你知道有假,可也找不出任何的错来。

    他不由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

    一身大红色官服的董其已笑着走了进来。

    “抱歉,抱歉!”他向屋里的人团团抱拳,“兄弟们,我来晚了!新提携了个赶车的,谁知道他却不识抬举,事先不做功课,等我上了马车也不作声,转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地方,我才知道他不认识路。要不是我把他一脚给踢了下去,又当场悬赏十两银子雇了个会赶车的,只怕现在还在安定门大街上转悠呢!”他说着,笑着和宋墨啧啧道:“宋大,你们家可真大,占了整整一条胡同,也不怪我的马车夫连门都没有找到。”

    是吗?

    汪清淮等人但笑不语。

    只有顾玉,阴阳怪气地笑道:“我还以为你在哪个旮旯胡同里转悠呢?原来是在安定门大街上。不过,你的脾气可真好,只是一脚把那马车夫踹了下去,要是我,几马鞭抽死了完事。广恩伯家还是门风纯厚啊!”

    董其呵呵地笑,却目闪寒光,心里狠不得把那宋墨咬一口。

    拿了自己做碗面子,也不怕架不住,没这个福气!

    可恨自己还不能不来,不然以后同在金吾卫当差,同僚们问起来,还以为是他拿乔,白白成全了宋墨宽怀大度的好名声。

    他上前给宋宜春行了个礼,笑道,“家父知道我来世叔家吃喜酒,特意嘱咐我带了份贺礼过来。还说,世叔忙完了砚堂的婚事,不妨到家里去喝杯茶。父亲直到今日还珍藏着当年世叔送的金桂酒呢!”

    宋宜春闻言眉头几不可见地挑了挑,客气地道:“替我多谢你父亲了。”然后转过头去问陶器重,“离吉时还有多久?”一句多的应酬都没有。

    宋墨目光微凝。

    他知道宋家和董家有些过结,但具体是什么过结,又是怎样结下的怨,却从不曾听人说过。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他们这些世家的交情也一样。他又觉得只要自己够强悍,董家就拿他没办法。若是自己没能力支应起这个门户,就算是把脸伸给董家打,董家也未必会放过宋家。一切用实力说话,因而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父亲是个看重名声的,所以才会站在这里和他的朋友寒暄。广恩伯让董其带了这样一通话给父亲,已给了父亲台阶下,按道理,父亲应该顺势而下,和董家了结了这桩恩怨才是上策,可看父亲的样子,却是铁了心不准备和广恩伯打交道,怨气很重。

    难道是自己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宋墨又想到广恩伯好像和大舅也有点罅隙。

    他不由看了董其一眼。

    董其的神色很平静,显然父亲的态度在他的意料之中。

    看来自己应该派人好好打听打听这件事了!

    他正思忖着,陶器重去看了看漏钟,笑着回来禀道:“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吉时。”

    汪清淮闻言知雅,笑着对沈青等人道:“那我们就一起过去吧?”

    沈青难得有这样出风头的机会,特意穿了件刻丝的飞鱼服,金光灿灿,像块活动的锦缎。

    他闻言跃跃欲试,催着众人:“可别误了宋大的吉时!”率先出了花厅。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静安寺胡同去了。

    官服有时候是最好的身份证明。

    路上的行人皆伫足观看,发出羡慕的赞叹声。

    沈青不免得意洋洋,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他左右瞧了瞧,和他看上去差不多大的就只有顾玉和宋翰了。

    顾玉……向来和他不对盘,就不用考虑了。

    他小声问着宋翰:“你定亲了没有?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也来帮你接亲好了!你觉得如何?”

    宋翰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木然地点了点头。

    沈青有些不高兴。

    心想宋大那么牛的人都遇到自己都是和和气气的,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竟然敢对自己爱理不理的。

    果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一时间也没有了和宋翰说话的兴致,转头和张续明嘀咕起家长里短来。

    不过三刻钟的功夫,他们就到了静安寺胡同口。

    早就守在那里的高兴带着几个小厮噼里啪啦地放起鞭炮来。

    引来了无数的人看热闹。

    宋家那摆放着整猪、整羊的大红漆金催妆盒子,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迎着震天响的鞭炮声和漫天飞舞的红色鞭炮屑被抬进了窦家的大门。

    窦家的礼房唱礼,高升指挥着小厮们收拾着宋家送来的催妆盒子。

    汪清淮等人则由窦家司礼的人领着,给站在正房台阶上的窦世英行礼。

    窦世英望着这些身份显赫,或穿着超一品御赐蟒服,或穿着正三品武将衣饰来催妆的年轻人,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以女婿身份陪着窦世英一起站在台阶上的魏廷瑜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却有些发呆。

    这些人怎么聚到了一起?

    直到汪清淮等人过来拜见窦世英,魏廷瑜这才回过神来,朝着汪清淮喊了声“汪大哥”,奇道:“怎么是您们来催的妆?”

    “宋老大发了话,我们能不来吗?”沈青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地享受着窦家仆妇们那又敬又畏又羡的眼神,抢在了汪清淮之前答道,随后又露出诧异的神色,“你,你怎么在这里?”他困惑地望了眼魏廷瑜身边的窦世英。

    汪清淮却是知道魏廷瑜和窦家关系的,笑道:“济宁侯是窦家的二女婿。”

    “哎哟,”沈青的眼睛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那岂不和宋大做了连襟。”说到这里,他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兴奋地大喝道,“佩瑾,你从前以后得尊宋大为哥哥!”

    窦家观礼的来宾和仆妇们都望了过来,甚至有不明白的人当场就低声打听起原因来。

    魏廷瑜脸色通红,眉宇间闪过一丝愧色。

    大家只当是他年长,以后却要尊称宋墨做兄长,不好意思,并没有在意,只有沈青,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笑道:“偏偏宋大身份比你还要显赫,不然以你的爵位,窦家四小姐若是嫁的又是个普通人,倒可以压着名份和窦家的大姑爷各论各的,谁知道你却遇到了宋大。佩瑾,你太倒霉了!”

    汪清淮考虑到窦世英在场,忙拉了沈青一把,歉意地向窦世英揖了揖,道:“我们和济宁侯都很熟悉,平日里口无遮拦惯了,还请世叔不要放在心上!”

    今天是送妆的好日子,窦世英当然不会和这帮年轻人计较。

    何况这个沈青的话也有道理。

    大家现在都知道他给窦昭找了门好亲事了吧?

    他笑着吩咐高升请汪清淮等人去花厅坐席,以示答谢。

    汪清淮生怕沈青再节外生枝,拉着沈青就走。

    而奉了王映雪之命出来打探消息的小丫鬟见状,一溜烟地跑回了后罩房。

    回娘家参加窦昭婚礼的窦明没有和五太太等人坐在一起,却待在母亲王映雪的后罩房里。

    看见母亲焦急不安地等着小丫鬟来回话,她不禁道:“娘,英国公府派什么人来催妆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您不要总拿姐姐和我比了!以后我和姐姐各过各的,她就是再好,与我也无关。您就别转了,转得我眼都花了!”

    王映雪觉得女儿这样又是要面子又不放不下的,最容易吃亏了。

    她毫不客气地道:“既然如此,那你坐在我这里听什么?我吩咐小丫鬟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啊?”

    “您……”窦明又气又恼,咬着牙不说话。

    王映雪就道:“别把书上学到的那一套拿到这里来用。我当年就是太把你爹爹当回事了,事事都顾忌着名声,怕被你爹嫌弃,才会心慈手软的。要不然,哪里轮得到你姐姐在家里耀武扬威?就这样,现在我还不是顺顺利利地把你嫁到了济宁侯府?!”

    窦明没有说话。

    心里却道:可你的下半生也完了!连基本的体面都没了!人活在世上,别人都不把你当回事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样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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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嫁妆(加更求粉红票)

    王映雪见女儿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教训她道:“你怎么也不用脑子想想?英国公府用什么样的仪式迎娶窦昭,进门就会怎么对待窦昭——这女儿在婆家被不被婆家,在娘家的地位就会截然不同。被婆家看重得的女儿,才能在关键的时候帮衬娘家;不被婆家看重的女儿,只有娘家帮婆家的份,没有婆家帮娘家的时候。

    “婚姻本为结两姓之好。你不能维系两姓之好,娘家的人还帮你做什么?

    “你那大姑子那么的厉害,你进门还没有一个月,她就怂恿着你婆婆让你主持中馈,而账面上又没有多少银子,她分明就是要诈你的陪嫁使。没有娘家的帮衬,你斗得过你大姑子吗?你难道准备就这样认输,然后任你大姑子予取予求不成?”

    窦明不由道:“那您说怎么办好?”

    她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母亲,想让母亲帮她出个主意的。

    “我现在不是被禁足了吗?”王映雪冷笑道:“你就去找你五伯母,当着众亲戚的面装作什么也不懂的样子,问她该怎么办?”

    “可她要是让我就接手主持中馈呢?”窦明很是意外,“她们只要名声,哪里管我过得好不好?”

    王映雪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把久被窦家人洗脑,而和自己日渐疏远的女儿拉回到自己的身边来。

    不然她可就真没有出头之日了!

    “你傻啊!”王映雪道,“你就照你五伯母的话去做好了!不过你要记住了,你以后要常去槐树胡同向你五伯母请教治家之道。你去的时候,反反复复地都穿那几件衣裳,打发起下人来,也要显得畏畏缩缩的……”

    窦明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明白过来。

    她不禁若有所思。

    王映雪眼底闪过一丝欣慰。

    不一会,那小丫鬟来回话。

    她鹦鹉学舌的一通话让王映雪和窦明脸色大变。

    “你说什么?”王映雪更是失态地站了起来,“侯爷要喊四姑爷做哥哥?”

    小丫鬟有点木讷,要不然,也不会被管事的打发来服侍王映雪了。

    她点着头,很认真地道:“那位沈世子是这么说的,还说侯爷倒霉,遇到了四姑爷,要不然,就可以压着四姑爷各论各的了。老爷听了,还笑了起来。还有老爷的几个同僚,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王映雪的心里顿时像泼了油似的。

    “蠢货!”她狠狠地瞪了那小丫鬟一眼,“谁让你说得这么详细了?”

    小丫鬟委屈地低下了头。

    不是您说的,让我一五一十,把看到的、听到的全都详细地告诉您吗?

    窦明也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她问那小丫鬟:“沈世子说这样的时候,侯爷怎么说?”

    小丫鬟小声道:“侯爷没有做声。”

    也就是说,魏廷瑜也承认了。

    母女二人都没有做声,脸色很难看。

    胡嬷嬷见状想打个圆场,笑道:“你这小丫鬟,尽胡说!四姑爷来接亲,除了胞弟和表哥,其他的人不是世子就是什么副将的?又不是卖大白菜,顺手就是一颗,哪来的这么多世子和副将?你是不是听错了?”

    谁知道那小丫鬟却听不懂胡嬷嬷的话,忙辩道:“不是我说的,是侯爷向老爷引荐的时候这么说的。而且他们不是穿着飞鱼服就是穿着蟒服,可威风了!一路上大家都在偷看!小红姐还说,要是有人敢冒穿这些衣服,是要杀头的。可见都是真的了!”

    王映雪和窦明的脸色阴得可以滴雨。

    胡嬷嬷也绷不住了,喝斥那小丫鬟:“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小丫鬟被吓得都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了。

    窦明顿觉无趣,对那小丫鬟挥了挥手:“你退下去吧!”

    小丫鬟如蒙大赦,飞快地跑了。

    王映雪也从打击中恢复过来,问窦明:“世子的身份怎么会比侯爷显赫?”

    窦明忍不住道:“您既然把我嫁到了济宁侯府,难道就没有打听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映雪有些不自在,道:“我没有想到你姐姐会嫁个什么世子。凭她的条件,最多也就是嫁个寒门小户的读书人家,说不定你父亲脑子一热,还会把她留在家里招婿……”

    窦明不由气结。

    只好把公卿之家的关系跟王映雪说了一遍。

    王映雪有些傻眼:“也就是说,他们全凭皇上的恩典过日子了?”

    窦明点了点头,道:“所以大家都参加秋围,想凭着秋围一举成名,得到皇上的青睐,以后就可以平步青云了!”

    王映雪立刻来了精神,道:“这也就是和士子要参加科举一样。既然有个谋出身的路子,就不怕!侯爷的弓马骑射都是很好的,大不了让你五伯父想个办法,帮侯爷在皇上面前露露脸,谋个出身。”说到这里,她再次叮嘱女儿,“你要多去槐树胡同走动走动才是。特别是你十堂嫂蔡氏,她娘家如此的贪婪,可见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妨从她那里下手。”

    窦明颔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而她的十堂哥窦济昌此时却在花厅陪着宋家来催妆的那些人饮酒。

    他相貌英俊,气质儒雅,谈吐风趣,很容易就获得了汪清淮等人的好感。

    马友明笑着和身边的张续明道:“窦家的人都有一副好相貌,那窦家四小姐长得肯定也不懒!砚堂倒是个有福的。”

    张续明呵呵笑着没有做声。

    一直支着耳朵听的顾玉则在心里暗腹。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

    这位窦家的四小姐厉害着呢!

    连印子钱都敢放!

    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祸害天赐哥呢?

    倒是在一旁的陆湛闻言笑道:“窦家四小姐应该长得不错——当初窦阁老在吏部选铨的时候,吏部就评价窦阁老‘仪姿丰俊’!”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对面坐着的沈青就发出一阵惊呼:“窦家竟然上了芙蓉燕窝、鸡茸鱼翅、扒熊掌这些东西……”

    宋家来催妆的几个人面色如锅底。

    窦济昌等人却笑容明亮。

    董其更是如坐针毡。

    想着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丢脸过,不就是几个珍肴吗,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的?

    他恨不得一巴掌扇在沈青这个暴发户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就狠狠瞪了眼沈青。

    沈青话音刚落,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待看到大家的表情时,更是一阵缩瑟,小声地辩道:“我不是没吃过,是没想到窦家嫁女儿会这么大的手笔……”

    真是越描越黑!

    汪清淮忙对窦济昌笑道:“这几年很少有人家会做这正宗的‘燕翅席’了!”

    窦济昌很有风度地笑道:“请的是醉仙楼的师傅,也不知道做得好不好,大家尝尝,看和平时有什么不同?若是做得不好,正好有个由头扣他们的工钱!”

    汪清淮和马友明等人哈哈大笑,把这一茬给揭了过去。

    可到底是被沈青泄了气,等妆的时候,他们倒也收敛了几分。

    ※※※※※

    下午酉时,窦昭的嫁妆出了窦家的大门。

    头一抬是尺高的檀香木寿禄福三翁,接下来是各式的金银锡器、绫罗绸缎,大到樟木雕花箱子,小到梳头用的黄杨木、湘妃竹、蜀竹做的梳子,应有尽有,对于富贵出身的汪清淮等人来说,不足为奇。

    奇就奇在其中有一抬,是满满的两盒子银票,各用一对尺余长的赤金灵芝如意压着,看得人两眼发直。

    “我靠!”马友明不由道,“还好这窦家四小姐是嫁去英国公府,这要是嫁到别人家,只怕这嫁妆前脚进门,后脚就有贼摸进去!”他说着,不由朝汪清淮感慨,“窦家的胆子可真大!”

    沉稳的汪清淮也不禁有些变色。

    他虽然在天天和银子打交道,可这一口气拿出一抬的银票……而且就这样赤/裸裸地出现在陪嫁的队伍里,还是让他感觉到很震惊。

    “最少有四万两银票!”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道,“一水儿全是十两一张的通德银楼的银票!窦家肯定是通德银楼屈指可数的大主顾,不然通德银楼不可能专门为了窦家印这么多十两一张的银票,这最少也得印几个月。”

    汪清淮天天和钱打交道,对这些比较敏感。

    通德银楼,是北直隶最大的银楼,是前朝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老字号,童叟无欺,实力雄厚。

    能让通德银楼折腰……

    沈青听着不由打了个寒颤,道:“不,不会吧?这么多的银子?怎么,怎么花得完?”随即天马行空地想道,“你说,我要是向宋大借点银子使使,他不会拒绝我啊?”

    没有人理他。

    顾玉阴着张脸。

    窦家拿这么多银子嫁女儿,这个女儿肯定有问题!

    董其却是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只知道,宋墨找了个十分有力的妻族,他和宋墨的差距,更远了。

    张续明则想到宋墨请了自己的妻子做傧相,看样子,有些事自己得嘱咐妻子一声。

    只有陆湛,笑容可掬。

    看样子表叔在砚堂的婚事上还是用了心的。

    他回去说给祖父听,祖父一定很高兴!

    宋翰满脸的木然,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

    窦世枢下了衙,原准备去赴个约的,临上轿,想到今天是窦昭送妆的日子,吩咐随从:“饭局你就帮我推了,我要去静安寺胡同看看。”

    看样子阁老对四小姐还有些内疚啊!

    随从连声应是,吩咐轿夫把窦世枢送到静安寺胡同。

    可轿子走到静安寺的时候就进不去了。

    随从满头大汗地解释:“遇到四小姐发妆了!”

    窦世枢“嗯”了一声,撩了帘子看,就听见四周的人群嗡嗡地议论不停:“整整一抬银票!用四柄赤金如意压着,那如意,金灿灿的,有一尺多长,份量足足的,能把眼睛都要晃瞎了……那银票,张张都是一样的,没有十万两,也有五万两……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嫁女儿的!窦家不愧是当朝首富!”

    直接把事情夸大了数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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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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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紫介绍:
窦昭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了。 她这些日子总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坐在开满了紫藤花的花架子下摆动着两条肥肥的小腿,白白胖胖像馒头似的乳娘正喂她吃饭……可当她真的回到小时候,人生又会有怎样的不同呢? 《九重紫》,讲述一个重生的故事! ※ 如无特殊情况,每晚20点左右更新! 已完结作品《以和为贵》、《好事多磨》、《庶女攻略》、《花开绣锦》,保证坑品,欢迎新老读者阅读点击、收藏、订阅。 O(∩_∩)O~ ※九重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重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重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