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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九重紫txt下载     九重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选择

    虽然重生,窦昭能影响的,也不过是身边的一些人和事,该来的还是会来。

    四月中旬,一直跟着窦世枢在京都读书的窦文昌带回来了一封窦世枢的家书。

    窦世枢在家书中不仅说了自己即将擢升吏部侍郎的事,还提到了王行宜的起复,并在信中很委婉地问起窦世英的婚事,说自己和王行宜是同科,曾贻芬被迫致仕,王行宜流放,自己这几年在京中的日子也很不好,窦世英的婚事若是还没有定下来,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如今皇上年事已高,记性一日不如一日,前些日子和内阁集议,突然吩咐小太监宣早已过世五、六年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冬来伺候笔墨。现在最年轻的内阁大学士是淞江的陈季舟,如果明年他主持会试,还请窦铎和窦世棋早早商议,是否让窦家有资格参加会试的子弟都去试一试。

    窦铎接到这封信脸色大变,立刻写了封信给窦世棋,让窦文昌连夜赶往福州,他则带着窦世英去了东窦。

    窦昭虽然不知道信的内容,但心里一直惦记着王行宜起复的事,祖父和父亲的异样立刻让她警觉起来,她打发身边的丫鬟歇下,只留下妥娘:“你去跟二门的婆子说一声,若是祖父和父亲回来了,让她立刻来报一声。”

    妥娘去二门传了窦昭的话,守在床前做针钱活。

    亥时,二门有消息过来。

    妥娘喊了窦昭起来。

    窦昭穿衣,去了鹤寿堂。

    祖父身边服侍的两个小厮机敏地守在门口。

    看见窦昭,两人错愕地齐喊“四小姐”。

    父亲听到动静满脸诧异地走了出来:“寿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目光却严厉地瞪着妥娘。

    妥娘小腿肚子发颤,喃喃半晌不知道该怎么说。

    窦昭已笑着扑到了父亲的怀里:“您和祖父去串门,为什么不带着我?”

    父亲哑然失笑,抱着窦昭进了屋。

    祖父面色凝重地坐在炕头,见他们进来,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道:“你若是能早点成亲,寿姑也有个人管。你看家里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半夜三更的,寿姑还在院子里乱窜。你这样意气用事,除了让你自己心安,还能怎样?一面说自己长大了,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了,一面却还做些不负责任的事。”

    父亲唯唯喏喏,有些说不出话来。

    窦昭从祖父话里、父亲的态度中看到了转机。

    她心情顿时前所未有的明媚,决定恶心恶心祖父:“祖父,我有人管。崔姨奶奶是我祖母。”

    祖父脸色铁青,目光刀锋般朝窦昭砍去,偏偏窦昭眨着双大眼睛,笑眯眯地啃着手指头,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

    他气得浑身发抖,喝斥父亲:“这件事由不得你,明天你三嫂就会亲自去诸家商量婚期,以后你好好读书,内宅的事,就交由诸氏打理。”然后道,“寿姑身边是哪些人在服侍?统统给我打发了。”

    父亲道:“是俞嬷嬷在照顾寿姑。这是我答应了舅兄的。”语气有些倔强。

    祖父语塞,气得甩帘而去。

    窦昭很想提醒他:这可是您的书房!要走也是把我们赶走,怎么您先气跑了?

    父亲叹气,抱着窦昭出了鹤寿堂。

    四月的夜风还微微有些寒意,皎洁的月光洒落亭台楼阁,静谧如画。

    父亲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荷塘边。

    “寿姑,你知道吗?你五伯父来了封信,”他喃喃地道,“你五伯父给家里来了封信,王行宜,就是你王姨娘的父亲,要起复了……”

    窦昭的心砰砰乱跳,这才知道窦世枢信中的内容。

    不愧是未来的内阁大学士,心肠真是冷酷。

    她倒吸了口凉气。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五伯父和王行宜既有同科之谊,又利益一致,关系必定十分密切而牢固,王映雪在窦家最大的靠山就是窦世枢,却忘了窦世枢始终是窦家的人,忘了政局的风谲云诡。

    荷塘边遍植的玉簪花洁白如玉,在月光中莹莹生辉,散发着馥郁的花香。

    父亲和她并肩坐在了荷塘边的石椅上。

    “寿姑,你说这都是怎么了?”他愣愣地望着荷塘里才露尖尖角的荷叶,道,“我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不就是为了光宗耀祖,为了让窦家更加昌盛显赫,为了让窦家的人过得比别人都好吗?可现在,你母亲自缢,我和你舅舅翻了脸,想为你母亲守制三年又不能,还可能把诸家五小姐拖进来,甚至是让你妹妹没有了母亲……我不仅没让身边的人过得安心舒适,反而因为我的缘故让他们处境变得更加艰难,我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已经对不起你母亲,我不能再对不起诸家五小姐,对不起王映雪了……”

    父亲忧郁的目光,如那淡淡的月色,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让窦昭心里酸酸的。

    父亲,是如此的寂寞,他的心思,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说给不懂事的女儿听。

    她突然有点同情父亲。

    ※※※※※

    父亲回到正房就写了封信,天没有亮就让小厮叫了高升进来:“……赶在三太太出门之前送到城东的诸家。”

    高升很是意外,但还是照着父亲的吩咐出了门。

    中午,三伯母面有难色地从诸家回来。

    “小叔父,诸家的人说,赶在端午节之前成亲,太急了。别人听了,还以为他们家五小姐是要去冲喜呢!”

    祖父不虞。

    只有那些没有把媳妇放在眼里的人家才会做出冲喜这样的事来。

    诸家这话说得太不好听。

    三伯母也有同感,却叹息道:“也不怪诸家生气,等三年是我们说的,现在赶在端午节成亲也是我们说的。诸家也是大户人家了,不要说这样急赶急地准备嫁妆,就是通知亲朋好友,只怕也来不及。”

    “我也知道。只是事急从权,只能这样了。”祖父道,“我记得诸举人有个姐姐嫁到了隔壁新乐县的陈家,要不,请诸家的姑奶奶出面帮着说说?”

    “那我用了午膳就启程去新乐。”三伯母没有推辞,立刻道。

    祖父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留了三伯母用午膳。

    “东、西两窦原本是一家,七叔的事,就和我自己的事是一样的。”三伯母客气了一番,道,“今天晚上恐怕要在新乐过夜了,家里的事我还要安排安排。小叔父不用和我客气,把这件事办好了才最为要紧。”

    祖父没有再留她,让秋芬送了三伯母出了二门。

    之后不管三伯母搬了谁到诸家去说项,诸家一口咬定了就是不松口。

    三伯母急得嘴上都起了水泡,非常的后悔:“早知如此,就应该和大嫂家的小堂妹结亲的。现在就是想换人,也得拿了诸家的退亲书,只怕时间上一样来不及。”

    祖父迁怒于父亲,大热天的,让父亲在无树遮阳的前院跪了整整一个下午,以至于父亲的膝盖又红又肿,连走路都很困难,又找了大夫来看病。

    这个时候,王映雪的大哥王知柄突然登门拜访。

    王知柄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可能是因为这些年生活的艰难,让他看上去像四十岁般的苍老。

    他身姿笔直地站在王家的大厅上,有如青松翠苍般的挺拔坚毅。

    “我家小妹受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拖累,这才抛头露面做些营生买卖。原来我是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了,我来接了我家小妹回去。”他语气铮铮,“你们家的聘礼我们没收,也没有钱物上的牵扯,你写纸放妾书,你我两家从此揭过,桥归桥,路归路。”

    祖父沉默了半天,让人请了王映雪。

    王映雪看见哥哥,又惊又喜。

    “大哥,您怎么回来了!”她情不自禁地抓住了王知柄的胳臂,随即脸色突然一变,上上下下打量起王知柄来了,“是不是爹爹……出了什么事?”一句话未完,眼泪已簌簌落下。

    “没有,没有!”王知柄的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忙道,“爹爹受诏任山东新泰县令,写信回家,这才知道你、你入了窦府,爹爹又悔又恨,连扇了自己三个耳光,只说是家里连累了你,让我赶回来,带你回家。”

    “您说什么?”王映雪呆呆地望着王知柄,“爹爹,爹爹他老人家,起复了?”

    “嗯!”王知柄连连点头,“爹爹他老人家起复了,过些日子就会接了娘和你去任上团圆,你再也不用为家里每天吃什么喝什么伤脑筋了……以后这些事,都交给大哥操心!”

    “大哥!”王映雪抓着王知柄的衣袖失声痛哭了起来。

    王知柄转过头去,不敢看妹妹的样子,只到王映雪哭湿了他的衣袖,他心情这才平静下来。

    “你别哭了,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王知柄说着,朝祖父望去,“要是窦老爷没有什么吩咐,我们这就告辞了。”

    连王映雪换洗的衣裳都不准备要。

    祖父自然不能让王映雪就这样走,笑道:“令尊和我们家元吉是同科,也不是什么外人。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喝杯茶。令妹进门,屋里安排了服侍她的嬷嬷、丫鬟,还添了些东西,我让那嬷嬷、丫鬟收拾收拾,到时候你们连人带东西一并带走好了。令尊刚刚起复,千头万绪,总得一桩桩理顺。王氏能进我们家的门,说起来都是阴差阳错,你总不能让她空着手走吧?别人说起来,也不好听!”

    “不用了!”王知柄刚应了一句,耳边就传来妹妹因为高亢而显得有些尖锐的声音:“您说什么?让我跟着您回去,那明姐儿怎么办?她才刚刚三岁!”

    ※

    五点钟的时候断了网,可怜我还没有写完,去借别人的无线网卡,结果人家去逛街了……乱七八糟的让人心浮气躁,然后又重新改了改文,这才时候才更新。道歉的话我都不好意思说了……错字什么的,因为改了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显示,有点慢,大家可以等会再去看……

    ※

第三十一章 偷听

    “自然是要留在窦家!”王知柄和窦铎不约而同地道。

    “不行,不行!”王映雪摇着头,神色慌张,“她还那么小,我不能把她留在窦家……”

    难道带回王家不成?

    就算王家答应窦家也不可能答应啊!

    王知柄望着一副护犊子模样的妹妹,颇为头痛。

    他们家出了这样的事,乡亲四邻早就在背后议论纷纷了。现在父亲起复,知道他们家的人更多了,到时候不仅仅是小小的南洼乡,恐怕整个真定府的人都会在他们家背后指指点点,父亲面上无光不说,以后孩子们恐怕也难得在南洼乡挺起脊背做人。所以来的时候,父亲就和他商量好了,悄无声息地把妹妹接回去,等父亲安顿好了,他们举家随父亲去任上,以后再也不回南洼了。

    他还寻思着过几年风平浪静了再给妹妹说门好亲事。

    把这孩子带在身边算是怎么一回事?

    妹妹以后还嫁人不嫁人?

    退一万步说,窦家愿意把这孩子让妹妹带走,父亲也答应把这孩子养大,可如果亲戚朋友问起,他们又该怎么解释这孩子的身世呢?

    他们原本是怕那些流言蜚语才离开南洼的,若说这孩子是妹妹生的,妹妹的往事就兜不住了,他们这家岂不是白搬了?

    想撇清,就只能说是他的孩子或是弟弟王知杓的孩子。

    偏偏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说是他的,他这几年都不在家;说是弟弟的,弟媳生了个大胖小子,刚刚满月……难道说是捡的?

    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但毕竟是自己的家事,不好当着窦铎的面讨论。

    王知柄只好低声对王映雪道:“有些事我们回家再商量。”

    王映雪不敢跟哥哥回去。

    像她这样的情况,大归不是被送进庵堂就是异地远嫁,只怕以后再没有看见女儿的机会。

    窦昭还有舅舅、母亲留下来的管事嬷嬷照应,她的女儿却是孤零零什么也没有,她不能把女儿的未来寄托在那个从未曾谋面也未曾打过交道的诸家五小姐手里。

    窦世英呢?

    王映雪举目四顾。

    他怎么不在场?

    他心肠一向软,决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们母女生离的。

    “不!”她朝后退了两步,和哥哥拉开了一个距离,望着哥哥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警惕,“不商量好明姐儿的事,我是不会跟着大哥回家的!”她说着,朝站在厅堂门口的琼芳使了个眼色,然后含泪求着窦铎:“老太爷,明姐儿生下来就身子弱,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大夫和那些经年的老嬷嬷都说明姐儿可能活不长了,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小心翼翼地把她养到了这么大,我怎么能把她随随便便就交给别人?求您看在明姐儿的份上,就让我带着她吧?”

    “明姐儿的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呢!”窦铎语气温和地笑道,“儿女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担心明姐儿的心情我们都知道,可明姐儿是窦家的孩子,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你去王家吧?你不是刚到我们家,我们家是怎样一个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你刚进门,就派了一个老成的嬷嬷、两个丫鬟、几个粗使的婆子在你屋里服侍,等你生了明姐儿,除了明姐儿的乳娘和明姐儿屋里服侍的人,又给你添了两个丫鬟……你不用担心。诸家五小姐幼承庭训,性情温和,贤良敦厚,会好好照顾明姐儿的……”

    “别人再好,怎比得上自己的生母?”王映雪看着琼芳快步离开了鹤寿堂,心中微安,嘴里却不住地求着窦铎,“求老太爷您就成全了我们母女吧?”

    窦铎笑道:“万元也是在他嫡母面前长大的,明姐儿你就不用担心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不愿意让步。

    窦昭很快得了消息。

    她想了想,对妥娘道:“走,我们去看看爹爹。”

    窦昭想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对这件事有什么打算。

    妥娘应喏,丢下手中的针线,和窦昭去了窦世英的书房。

    窦世英不在书房。

    窦昭想了想,去了厅堂后的花厅。

    祖父和王知柄在花厅里喝茶,父亲和王映雪在花厅后面的竹丛旁说话。

    窦昭朝着妥娘做了个止步的手势,自己仗着人小身矮绕过花厅,躲在竹子后面偷听。

    “……不管怎么说,是我对不起你。”父亲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悲伤,“我比你大,又是成过亲的人,就算你倾心于我,我也应该义正词严地拒绝你才是,而不是顺水推舟,做出羞辱你的事,事后还责怪谷秋不愿意帮我遮掩,甚至是因为这件事而对谷秋恶语相加,让谷秋颜面尽失,自缢而亡。”

    “不是,不是!”王映雪忙道,“这怎么能怪七爷!是谷秋姐,待人待己都太苛刻……”

    “从前我也这么想。”父亲微笑着打断了王映雪的话,“可想起谷秋临死前对我说的那些话……”父亲语气微顿,“我就觉得,谷秋说的还真对。是我自己心思龌龊,做错了事,却只知道一味地责怪别人,指望着别人给我收拾烂摊子……”

    “七爷!”王映雪一副不忍父亲责怪自己的样子,“您别这么说。您这么说,我心里更难受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父亲闻言笑了笑,道:“说来说去,谷秋也不可能回来了。”他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宝蓝色绣着玉兰花的荷包,“这里面有三千两银票,你拿着,跟着你大哥回家去吧!以后若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给我带个信,只要我能做到的,决不会推辞。明姐儿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这不会把她和寿姑厚此薄彼的。你就放心回去吧!别学着那些尖酸妇人,去什么庙里修行,若是遇到好人家,你就嫁了吧!哪天想明姐儿了,悄悄地派人来跟我说一声,我让寿姑带着她去寺里上香或是到五哥家里走亲戚,你远远地看上一眼,也算是全了你们母女的缘分。若是明姐儿长大了,你还想认她,我就把她的身世告诉她……”

    原来父亲是要劝王映雪大归啊!

    窦昭笑眯眯地望着两人,然后看见王映雪泪流满面地扑到了父亲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了父亲的腰:“我哪里也不去,我就想在您身边,哪怕是为奴为婢我也愿意……”

    “你别这样!”父亲动作轻柔地掰开围着自己的手臂,柔声道,“你这样,让王大人怎么办?”他退后几步,看着王映雪的目光透着真诚,“令尊和令兄待你很好,你要珍惜才是,不要再惹他们伤心了……”

    王映雪望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眼底浮现出苦楚,问父亲:“是不是因为诸家五小姐?”

    父亲愕然:“什么?”

    “是不是因为诸家五小姐?”王映雪又问了一句,眼泪顿时纷飞如雨,“你是不是喜欢上了诸家五小姐?我听人说,她相貌十分出众……”

    “你想到哪里去了?”父亲失笑,“我从未曾见过诸家五小姐。”

    “那你为什么让高升给诸家送信?”王映雪的目光有些逼人。

    看来并不只是她一个人关心窦、诸两家的婚事啊!

    窦昭支了耳朵。

    “你们知道我让高升给诸家送信了?”父亲很惊讶。

    王映雪见自己说漏了嘴,心虚地道:“那天晚上明姐儿吵闹不休,我一直哄着她到了天亮,正要上床睡觉,听见丫鬟们说高升奉您之命往诸家送信……”

    满口胡言!

    窦昭撇了撇嘴。

    高升是父亲的心腹,他要是嘴把不住门,父亲早就换人了。

    分明是她想办法打听到的!

    父亲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地纠缠,坦言道:“我给诸举人送了封信,把我们家的一些事告诉了他,请他等我把家里的事理顺了再提成亲的事……”

    “为什么?”王映雪目光如炬地望着父亲,“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她认为父亲是为了她不成?

    窦昭冷笑。

    父亲则沉默良久,低声道:“映雪,我有我的责任!西窦需要一个继承人,父亲也等着抱嫡孙。我不想把诸家五小姐拖进来,她没有责任承担我所犯下的错误,没有义务一进门就面对这些纷争……”

    “我对你来说,是一场错误?”王映雪刹时面白如雪,尖锐地问。

    “你不要想歪了。”父亲和煦地道,“我只是希望不要因为我的原因,再伤害到别人!”

    “那我呢?我算什么?”王映雪质问着父亲,“你不希望伤害诸家五小姐,难道就忍心让我和明姐儿从此天各一方?忍心让明姐儿从小就没有了母亲?”

    “映雪,并不是我心肠狠。”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明姐儿在王家身份不明,她在窦家,好歹也是窦家的五小姐。她现在年纪还小,什么也不记得,养在谁身边就会跟谁亲,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伤心难过……”

    “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王映雪低声嚷着,愤愤地把荷包砸在了父亲的身上,“我不要你的银票,我要我女儿。”说完,昂首挺胸地转身,进了花厅。

    父亲苦笑,摇着头跟着进了花厅。

    窦昭望着地上的荷包,寻思要是自己把这三千两银票据为己有,不知道会不会连累那些在花厅里当值的丫鬟、小厮们。

    ※

    有朋友在评论区里留言,说我洗白窦世英,实际上,我觉得不存在洗白的问题,每个人都有很多面,不可能除了黑就是白,也不可能永远只是一个面孔。

    O(∩_∩)O~

    ※

第三十二章 异样

    窦昭最终还是把那荷包捡了起来。

    好歹是三千两银子,可以买一千多亩田或是一座四进的宅子呢!

    要是被谁捡了去,只怕眨眼的功夫就会连人带银票都不见了。

    与其给别人,不如给她。

    她打开了荷包。

    里面全是一百、二百甚至是几十两的面额,见票即兑的那种。

    父亲想的还挺周到的。

    窦昭把银票重新放回荷包,就听见花厅里传来一阵哭闹:“哥哥,你们这样逼我,还不如给我三尺白绫让我自缢算了,也免得我牵肠挂肚,生不如死……”

    那就给她三尺白绫好了!

    窦昭腹诽着。

    当初母亲不是如她所愿给了她一条汗巾,结果她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王行宜怎么生了这样个不知道廉耻的东西?

    真是有辱他一世英名。

    花厅里传来王知柄低沉的声音,含含糊糊,听不清楚。

    窦昭寻思着要不要再听听壁角,结果看见花厅的槅扇一动,父亲陪着王知柄走了出来。

    她忙躲到了一旁的太湖石后面。

    父亲劝着王知柄:“……你也不用着急上火,事情来得这么突然,她可能一时接受不了。这样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结果。今天你先回去,让她的嫂嫂们来看看她,看她还有些什么想法,我们到时候再坐下来商量。只要窦家能办到的,一定尽力满足她。”

    王知柄脸黑黑的,听到这话额头上冒出几根青筋来,沉声道:“窦七爷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我妹妹是要讹你们家的银子不成?”

    “你不要误会。”父亲声音温和,“我只是想,你虽说是她哥哥,但毕竟男女有别,又分开了这么多年,她有什么心事恐怕也不好说给你听,不如缓两天,等她的心情平静下来再做打算。”又道,“她要是舍不得明姐儿,随时可以来看看她。只是明姐儿年纪小,怕就怕到时候有什么话传到明姐儿的耳朵里,让那孩子难受。她要是同意,让明姐儿拜她做了干娘或是干姨都也可以。等明姐儿懂事了,再把当年的事告诉明姐儿也不迟。不过,具体怎样个说词,能不能这样,还要请你们家帮着拿个主意,我一切依照行事。”

    一席话说得妥贴又诚挚,让王知柄脸色大霁。

    他仔细地打量了父亲一眼,道:“没想到你做事这样沉稳厚道,倒是我小瞧了你。”

    父亲汗颜,支吾道:“天色不早,我就不留你了。等下次过来,我请你喝茶——我那里还有二堂兄从福建捎来的大红袍,颇值得一尝。”

    王知柄满意地走了。

    父亲擦着额头的汗水,转身朝着窦昭躲藏的太湖石喊道:“还不快出来?太阳这么大,小心晒着!”

    窦昭笑嘻嘻地走了出来,道:“我躲得好好的,爹爹是怎么发现我的?”

    父亲笑着指了指窦昭头上的金环。

    早知如此,就应该扎头绳的。

    窦昭在心里嘀咕着,想到那三千两银子,亮出手里拎着的荷包笑道:“爹爹,我捡了一个荷包……”

    不要说她现在只有五岁,就是她十五岁,三千银子想不着痕迹地私藏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摊开,光明正大地据为己有。

    父亲笑道:“原来是被你捡了去。”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拿那个荷包。

    窦昭手一晃,把荷包藏在了身后:“是我捡到的,就是我的。”

    父亲一愣,笑道:“可这荷包是我的。失主找来了,你难道还想赖不成?”

    “那您得谢谢我。”窦昭道,“要分我一半。”

    父亲忍俊不禁,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这都是跟谁学的?”然后打开荷包,从里面挑了张十两的银票给她,“给你的谢礼。”

    “不行,不行,”窦昭和他来混的,瞅着那一百两、二百两的抓了一把在手里,“这些都是我的……”

    正说着,祖父走了出来。

    父亲有些慌张地把银票全塞进了荷包。

    祖父皱了皱眉,道:“这是做什么呢?”声音很冷淡。

    “没事,没事。”父亲连忙道,“寿姑的荷包松了,我帮她挂上。”

    啊!

    窦昭忍不住咧了嘴笑。

    这银票是父亲的私房钱。

    所以连祖父也要瞒着。

    祖父不悦地道:“这些丫鬟、婆子做的事,你一个大男人,跟着掺和些什么?”然后道,“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父亲应喏,招了妥娘过来,指着窦昭低声说了几句话,和祖父去了鹤寿堂。

    窦昭笑眯眯地往正房去。

    妥娘一路上盯着她腰间的荷包,每逢过桥穿径她的脸色就紧一紧,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四小姐,您小心点,您小心点”,恨不得把那荷包捧在手里。

    窦昭问她:“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妥娘不住地点头。

    窦昭从荷包里翻了张十两的银票:“赏给你的!”

    “我不要,我不要。”妥娘的脸色发白,“小姐快收起来吧?要是被人看见揪了去,我就是死一百回也赔不起啊!”急得都快哭起来。

    窦昭叹气,将荷包递给了妥娘:“你我帮收起来吧!”

    妥娘应了一声,小心地将荷包揣进了怀里,一直用手捂着装荷包的地方回到了正屋。

    晚上,父亲回到屋里,问她:“荷包呢?”

    窦昭从床头的档板里抱了个匣子出来:“在这里。”

    父亲哈哈大笑。

    窦昭趁机把匣子放了回去。

    父亲叫了俞嬷嬷进来:“四小姐屋里多了三千两银票,你登记在册。”

    俞嬷嬷脸色大变,不安道:“这么多的银子,放在四小姐屋里,妥吗?”

    父亲一向大手大脚惯了,不以为意地道:“没事,三千两银子而已。”

    俞嬷嬷不好再说什么,窦昭却笑弯了眼睛。

    这银子,她还有大用处呢!

    第二天傍晚,王映雪的嫂嫂们来了。

    姑嫂三人关在屋里说话。

    高氏是个严肃的妇人,说起话来也不怎么客气:“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打算就直说吧!”

    庞氏坐在墨漆描金的绣墩上,姿态悠闲地喝着茶,一双杏眼却精明无比地把王映雪屋里的陈设扫了个遍。

    玫瑰红的湘被,景泰蓝的花觚,丁香色漳绒坐褥,官绿色的茧绸帐子,还有手中官窑的粉彩茶盅,没有一万两银子,恐怕是布置不起来吧!

    难怪她不想走。

    庞玉楼抿着嘴笑了笑,听见她的小姑哽咽道:“要是我带了明姐儿回去,爹爹可答应?”

    “你若是觉得好,我就替爹爹做主答应你了。”多年艰辛生活让高氏从一个只知道顺从的女子变成了个处事果断的人,她沉声道,“若是别人问起,就说是亲戚的孩子,父母双亡,没人照顾,由我收为养女。所有的官文你大哥都会想办法办妥的,你不用担心。”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王映雪接回去。

    王映雪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她情不自禁地咬了咬唇,道:“可这样一来,到底是养女……”

    高氏闻言心痛如绞。

    那个纯真善良、高洁如兰的王映雪哪里去了?

    难道贫困的生活就真的这么可怕?

    自己也是千金小姐,嫁入王家后主持中馈,伺候婆婆,照顾小姑,抚育子女,想到出嫁前父亲“君子当安贫乐道,恬于进取”的教导,她就能静下心来做好自己的本份。

    可王映雪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雷家退亲的时候?是她开始营生养家的时候?还是自己怜惜她一时失足瞒着良心为她出面的时候?

    高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出身商贾的庞氏却眼睛珠子一转。

    她是从小听着算盘珠的响声长大的,王映雪的言下之意她怎么听不懂?何况她平日最是烦这个嫌弃她出身、总把她和大嫂高氏相比较的小姑。因而有些看戏不怕台高地笑道:“小姑这话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们家现在不同往昔,给人家做妾是不能的。要不,让爹爹出面跟窦家说说?把诸家的婚事退了,把你扶正算了……”

    “你别乱说,小心让窦家的人听见了笑话。”高氏忍不住喝道,心里暗暗后悔没能顶住婆婆的说项,带了庞氏来窦家。

    “大嫂,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庞玉楼懒懒地道,“合着您是王家的媳妇,我就不是王家的媳妇了?您是高门大户,我比不得。可我是王家落魄的时候嫁进来的,贫贱不能移,也未必就那样的上不得台面。”

    出身大家的高氏遇到出身市井的庞玉楼,颇有些秀才遇到兵的感觉,因此如果不是什么原则上的大事,高氏通常都会忍让庞氏几分。

    王映雪流露出不想离开窦家的意思,这就是原则上的大事了。

    高氏耐着性子道:“你也不是那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谁家会随随便便就把妾室扶正的?”

    庞玉楼当然知道,只是不想让那高氏压过自己一头,嘟呶道:“我们镇上的陶秀才不就把妾室扶正了吗?”

    “那是因为陶秀才正经娘子病逝了,那妾给他生了唯一的儿子,陶秀才娘家兄弟写了同意书,认了那妾做妹子,”高氏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道,“那能一样吗?”

    “不就是儿子吗?”庞玉楼朝着王映雪眨了眨眼睛。

    王映雪顿时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庞玉楼看着有些不对,低声道:“怎么?明姐儿都一岁多了,又是乳娘带着,你身上还没有动静吗?”

    “二嫂胡说些什么?”王映雪的脸上有些挂不住,道,“七爷说了,要为赵谷秋守三年的。”

    “啊!”庞玉楼张大了嘴巴,望着王映雪嘴角翕翕,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高氏则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样好的人,遇到得却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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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出去办了个移动上网卡,设置了定时发布,结果有朋友给短讯,问我怎么还没有发文,赶急冲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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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不知

    窦昭当然不知道王映雪姑嫂在屋里都说了些什么,她被父亲窦世英拉了去钓鱼。

    六月的真定,天气还是很热的,但马车跑起来,有风从竹帘穿过,还是让人感觉很舒适的。

    父亲的随从高升这次充当了车夫。他一边赶着车,一边和父亲说着话:“……还是两年前和您一起去钓了鱼的,山上的野葛又粉又甜,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野葛。不过这次去的不是季节,只怕吃不上了。”

    “不过山上有半坡野艾蒿,”父亲微笑道,“到时候摘点回去做艾叶茶或是煮艾叶粥,清热解火,也不错啊!”

    窦昭望着只有三个人的马车,奇道:“爹爹为什么不带几个小厮、丫鬟,到时候也有人帮着做事啊!”

    高升呵呵地笑,专心地赶着车。

    父亲则摸了摸她的头,没有作声。

    好象她说错了什么话似的。

    窦昭心里有些犯嘀咕,再一看,这路边的景致怎么这么熟悉!

    她扒在车窗上朝外望。

    密密匝匝的蜀黍地仿佛一望无际,几户小巧的农家小院点缀其间,远处油绿色的山丘此起彼伏,偶尔道路两旁全是郁郁葱葱的杨树。

    这,这不是去祖母田庄的路吗?

    窦昭错愕地回头朝父亲望去。

    父亲还以为她是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惊,笑着指了蜀黍地:“看见那黄色的须须没有,那就是蜀黍。等会我让高升下去看看,要是熟了,就掰几个我们带着去山上烤着吃。”

    高升再次呵呵地笑。

    窦昭不置可否。

    马车很快上了条岔路,穿过一片蜀黍地,朝个小山丘驰去。

    莫名的,窦昭松了口气。

    这片蜀黍地是朗家种的,祖母的田庄在郎家的隔壁,界碑是块人高的青石,刻了大大的窦字。

    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他们下了车,高升拴了马,手提肩扛地拿着钓鱼的东西跟在他们身后。

    绕过棵老松树,窦昭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这个地方她太熟悉了。

    这是条位于郎家和窦家交界之处的小河,河水清澈透明,河床很浅,里面的鹅卵石清晰可见。每到六月,河里的一种像梭子似的小银鱼就会在河边食青草。她常和农庄上的孩子挽了裤脚下河网鱼。

    河对岸是个斜坡,品字型长着三株野桃树,每到春暖花开时,桃花盛开,娇嫩如粉,十分的漂亮。等到夏天,野桃树会结了小小的青桃,又苦又涩,根本不能吃。这个时候,他们就会跑到野桃树旁的洼地去摘野菜。珍珠菜、黄秋葵、酸浆草,南苜蓿……春天的时候采了嫩叶做菜,夏天的时候采果实卖到真定的药铺,换几个铜子补贴家里,总能换来大人的一声称赞,赏两文钱买零嘴吃。

    她自然不用为了零嘴去做这些,不过她走到哪里身边都带着两个像小尾巴似的丫鬟,两个丫鬟或是摘了野菜或是采了野果,她就分给同伴,时间长了,大家越来越喜欢和她一起玩。

    父亲怎么也知道这个地方?

    窦昭脑子有些打结,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和父亲站在了小溪边的大槐树下。

    高升则在大槐树下支开胡凳,摆上凉茶。

    父亲带着窦昭在大槐树下的胡凳坐下。

    高升则选了水草丰盛的地方站好,拿出鱼杆,挂上鱼饵,开始钓鱼。

    这就是父亲所谓的钓鱼?

    窦昭有些张口结舌。

    父亲却悠然地喝着茶,还叮嘱她:“不要跑到太阳下面去,小心晒伤了皮肤。”

    窦昭无聊地望着对岸的青桃子。

    风吹过,树枝哗哗作响,青桃随风晃动。

    父亲笑道:“那桃子又苦又涩,吃不得。等来年开春,我让人到真定府给你买了京都的水蜜桃回来吃。”

    连这个都知道!

    窦昭瞪大了眼睛。

    那边高升已经钓了一条小鱼起来。

    他将小鱼丢到小桶里,笑道:“照今天这样,七爷和四小姐晚上有鱼吃了!”

    父亲笑道:“今天我们去保山家蹭饭吃去!”

    高升有些奇怪地“哦”了一句,但并没有多问。

    窦昭却没有顾忌,道:“我们为什么要去冯家蹭饭?”

    父亲犹豫了片刻,笑道:“王姨娘的嫂嫂们过来了,他们家今非昔比,又和五哥有些渊源,按理说,我应该好好招待招待的,可王姨娘毕竟是妾室,我出面招待名不正言不顺的。待我们在你冯伯伯家用过晚膳再回去,她们也应该回南洼了。”

    难怪大热天的出来钓鱼!

    窦昭恍然。

    父亲笑道:“走,我们去山坡上看看!”说着,抱着窦昭就爬到了坡顶。

    放眼望去,祖母的宅子历历在目,窦昭甚至能看见站在前院和仆妇说话的祖母。

    窦昭十分惊讶。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祖母好像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似的,一直望着他们。

    窦昭回头。

    父亲目不转晴望着祖母的宅子,表情认真。

    窦昭脑子里“嗡”的一声。

    原来,父亲一直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对祖母的思念。

    她从来不知道!

    父亲,还有什么秘密呢?

    窦昭思忖着,耳边传来父亲喃喃的自语:“我九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不是娘亲亲生的,我就是想知道,生我的是个怎样的人?我不想让娘亲伤心,可想到她这么多年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田庄,我又觉得心里很难受……”

    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前一世她才被送到田庄的?

    那天父亲对王映雪说,他需要一个嫡子。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前世才有的窦晓?

    前一世,父亲只有两个小妾,却很少在小妾屋里过夜,她以为是因为父亲喜欢王映雪的缘故,可现在看来,父亲当时正值壮年,父亲和王映雪却只生了窦明和窦晓两个……

    她很想问问父亲。

    可这些今生都没有发生过。

    她心里乱糟糟的。

    ※※※※※

    高氏的心里也乱糟糟的。

    她知道庞氏这个人心眼多,说话行事没有规矩,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更没有想到的是,小姑竟然还一脸的意动。

    她忍不住怒火中烧,厉声喝斥庞氏:“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这样说,也太……”她想说“太无耻”,可想到以后还要在一个屋里进出,无奈地改口道,“太过份了!”

    庞玉楼看见高氏变了脸心里就高兴,说起来话夹枪带棍毫不含糊,“大嫂,我不像您,读过圣贤书,说起话来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我只知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小姑落得如此下场,到底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现在家里略有些起色了,怎么,就嫌小姑丢人,就翻脸不认人了?你们做得出来,我可做不出来!我知道,这人要知道好歹。当初小姑一个姑娘家,为了家里的营生抛头露面的时候哪个人不在背后对我们家指指点点的,那个时候你们怎么不跳出来讲什么礼义廉耻啊?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要靠着小姑吃饭……”

    高氏不由瞥了眼王映雪,就看见王映雪正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她顿时如坠冰窟,心里都透着几丝冷意。

    “你给我住嘴!”高氏厉声喝道,打断了庞玉楼的话,“靠自己的劳作吃饭,天公地道,何惧那些小人的那些流言蜚语!窦七爷已经定亲,你却为了私心去破坏窦诸两家的婚事,行事卑劣,人人皆可唾弃,怎可相提并论……”

    庞玉楼冷笑:“什么是私心?什么是公心?想吃好穿好过好日子就是私心?把自己的东西全给别人就是公心?小姑是相貌不及那诸家五小姐?还是出身不及那诸家五小姐?何况当初是那窦世英骗小姑说他没有成亲,小姑这才一时大意着了他的道,怎么就不能扶正?怎么就不能把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大嫂你可别忘了,你是王家的人。当初小姑是为了你的儿子求药才遇到窦世英的!”

    高氏脸色发白,胸脯剧烈地起伏,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姑,这件事我支持你。”庞玉楼坐到了床头,立刻换了副温柔如水的模样,安慰着王映雪,“别人既没有吃你的又没有喝你的,说你不好,那是应该的。可那些吃了你的,喝了你的,还道貌岸然地在那里指责你的人,比那外面的人还要狠毒……”

    “二嫂!”王映雪哭着,靠在了庞玉楼的肩头。

    “别哭,别哭。”庞玉楼掏出帕子帮王映雪擦着眼泪,“你听我的,我保证让那诸家乖乖地退婚……”

    高氏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睁开,神色平和了许多。

    她柔声喊着“映雪”,道:“当初的事,是大嫂对不起你,我跟你赔个不是。我嫁到王家这么多年,说是我在主持中馈,实际上没有你,这个家我根本撑不下去。你一向聪明,有些话不用大嫂说,你也应该明白。妾室扶正,是要赵家写一份同意书的。窦家和赵家搞得这样僵,赵家怎么可能会写同意书?而且窦家的态度你也看见了,要是有意把你扶正,诸家不同意婚期的时候就正好可以趁机和诸家解除婚约了,怎么会等到这个时候?何况那诸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窦家不可能为了我们得罪诸家。父亲虽然起复,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而已。以后该怎么样,你要好好想想才是。”

    王映雪伏在庞玉楼肩头,细声道:“大嫂,从前你不是总告诉我,有些事,要试试才知道吗?”

    高氏被堵得透不过气来,最后说了句“你再仔细想想吧”,拂袖而去。

    ※

    先贴上来,错字等会改。

    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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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混乱

    高氏走出门,她的乳娘立刻迎了上来,看见她脸色铁青,乳娘心中一跳,急急地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疯了,疯了!”高氏气得直哆嗦,“她们全都疯了!”说话间,已把院子瞅了一遍。

    院子里悄无声息,屋檐下的大红灯笼照在台阶旁盛开的玉簪花上,玉簪花都平添了几分的明丽。

    她是大家出身,院子里看不到人就并不代表院子里没有。

    “你去叫了车夫,赏他一两银子,”高氏吩咐乳娘,“我们现在就启程回南洼。”

    马车和马车夫都是同村李举人家的,李举人听说王行宜起复后强行借给他们家用的。原来说好了明天晚上回去的,现在要人家车夫连夜赶路,打赏是少不了的。

    乳娘知道事情有了变故,但她是从高家出来的,懂规矩,什么也没有问,喊了马车夫,借口说家里有急事,先行离开了窦家。

    路上,他们碰到窦家的马车。

    乳娘“咦”了一声,笑道:“可能是窦家七爷回来了!”

    言下之意是不是要打个招呼。

    高氏却拉了乳娘,吩咐马车夫:“不要停!”声音有些急促。

    两辆车错身而过。

    高氏长长地吁了口气,喃喃地道:“我现在哪还有脸和窦家的人打招呼!”

    乳娘这才凑到高氏的耳边悄声道:“怎么了?”

    高氏生下来就由这乳娘照顾,后来又跟着她在王家苦熬了十年,于高氏像亲人一样,她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乳娘听得目瞪口呆,着急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想到高氏连夜往南洼赶,拉了高氏的手不停地嘱咐她,“您和大爷成亲第十九天大爷就跟着老爷去了西宁卫,说起来,您和大爷之间只有恩,没有情,您可不要犯糊涂,这是他们兄妹的事,您劝劝也就罢了,千万不要一个人在那里硬顶着。老太太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这些年要不是您,王家怎么买得起田,姑奶奶怎么做得了生意?您待老太太比亲娘还要亲,可老太太说起家里事来,总要把姑奶奶放在您前面。庞氏不情不愿地嫁了进来,家无余财的时候尚瞧着你不顺眼,仗着二爷对她千依百顺,非要和你争个高下,现在老爷起复了,她还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呢!可别到时候让全家人都瞧着您不顺眼。”

    “做娘的都心疼女儿,我娘还不是心疼我。”高氏无力地辩了两句,道,“我之所以要赶回去,就是想说服大爷请公爹出面,强行地把小姑接回去。不然让庞氏这样搅和下去,就算是把小姑接了回来,只怕到时候也会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那可就丢死人了!”神色有些无奈。

    乳娘不住地点头:“您心里有数我就放心了。”

    那边窦昭看见辆马车从身边过去,不由回头望了一眼。

    这半边街都是西窦的宅子,谁这个时候从这里经过?

    念头闪过,听见高升道:“七爷,好像是王家的马车。”

    窦世英一愣,随后释然道:“可能是有什么事要和王知柄商量,我们装着不知道就行了。”

    高升笑着应了声“是”,马车直到进了二门才停下。

    管家、小厮纷纷上前,管事更是笑道:“七爷,六爷酉时就过来了,一直在书房等您等到现在。”

    窦世英抱着窦昭就去了书房。

    窦世横正悠闲地坐在醉翁椅上看书,旁边的小几上摆放着茶水、瓜果。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来朝着父亲说了句“回来了”,道:“你又去钓鱼了?”语气自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书房的主人。

    父亲笑着没有做声。

    六伯父欲言又止。

    父亲轻声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知道就好。”

    两人像打哑谜似的,很快转移了话题。

    “你找我什么事?”父亲道,“一直等我等到现在,连留个条子都不行?”

    “就是想问问你参不参加今年的乡试了。”六伯父给父亲倒了杯茶,“要是去参加乡试,这就要准备启程了。”然后揪了揪窦昭的发梢,笑道,“小尾巴,跟着你父亲去钓鱼了?冯伯伯家的饭菜好吃不好吃?”顺手给了她一杯茶。

    看样子,六伯父不仅知道父亲偷偷去看望祖母的事,而且连父亲去看过祖母之后就会找冯保山谈心的事也心知肚明!

    窦昭客气地喊了声“六伯父”,回了声“好吃”,端着茶盅安静地坐在那里喝茶。

    父亲很犹豫:“我去了,寿姑怎么办?内院没个主事的人,我有些不放心。”

    六伯父不以为意:“把她送我那里去,让你六嫂帮忙带着。”

    “到时候再说吧!”父亲还有些迟疑。

    六伯也不催促,指了指书案上几大卷书籍:“今年新出的时文,五哥让人带回来的,家里进了学的一人一份。”

    父亲道:“这么说来,五哥是打定主意让我们家中了举的人都去参加会试了?”

    六伯父笑道:“子君说他不去。他怕中个同进士回来!”

    子君是二堂兄窦玉昌的表字,他后来还就真的中了个同进士,因怕被人嗤笑,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出仕,最后在家帮着三伯父管理窦家的庶务。

    父亲哈哈大笑,吩咐丫鬟喊了妥娘过来,让妥娘服侍窦昭回去睡觉,自己则和六伯父看起时文来。

    窦昭努力地回忆着前世的事。

    父亲和六伯父一起去京都参加乡试,一起中了举人,然后就留在了京都,直到第二年的六月才回来。会试父亲是二甲第十三名,六伯父却名落孙山。

    她记得父亲的师座是当时的内阁大学士何文道,他做了二十年的内阁大学士,先后主持过两届会试,经历两朝,是官场中有名的不倒翁。反而是陈季舟这个名字,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她嫁的是勋贵之家,认识的文人有限,没有听说过也是很正常的。

    想到这里,她猛地坐了起来。

    窦晓是庚戌年,也就是明年三月十六出世的,他做满月的时候,正好传来父亲金榜题名的消息,王映雪后来常拿这个说事,以此证明窦晓是如何的有旺家之运。

    算算日子,王映雪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怀的孕。

    她有些心浮气躁,却什么也没有做。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她就是拦得了一次,难道拦得了两次、三次不成?

    窦昭想到了母亲。

    就算那次她没有死成,看见王映雪怀孕生子,恐怕一样会做傻事吧!

    窦昭怒其不争,可更多的,却是心痛,心痛母亲的痴情。

    她在床上翻了半天才混混沌沌地睡着。

    第二天醒来,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庭院里的树叶被洗得碧绿,透着股清新的味道。

    妥娘领着茉莉和海棠给窦昭做冬袜,玉簪冲了进来。

    “外面的雨好大!”她拧着湿透了的裙裾对妥娘道,“我等会要给俞家嫂子送点丝线过去,你把上次四小姐赏你的杭绸挑线裙子借我穿穿,我回来就还给你。”

    俞家嫂子,是大家对俞大庆媳妇的称号,俞大庆是俞嬷嬷的儿子。

    妥娘有些不悦,道:“俞家嫂子要用丝线为何不自己买?你这样拿四小姐屋里的东西送人情,小心七爷知道了发脾气。”

    玉簪恼羞成怒,嗤笑道:“只要你不说,七爷就不会知道。”又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怀里揣了十两银子就以为自己是有钱人了!七爷可是窦家的爷,三千两银子,说给四小姐就给四小姐,几根丝线而已,说不定你去说,七爷看见我是受了前头奶奶之托照顾四小姐的,还会赏我几匣子丝线呢!你舍不得裙子就直说,用不着拿了四小姐的名头作贱我。”

    茉莉吓得躲在墙角发抖,海堂却不甘示弱地道:“那我们就去七爷面前说去,看七爷是赏你几板子还是赏你几匣子丝线?”

    “小/贱/人,你还反了天了!”玉簪上前就扇了七岁的海棠一耳光,正准备反手再给海棠一耳光的时候,妥娘冲上前捏住了她的手使劲一拽,玉簪一个踉跄,差点就跌倒在地。

    “你再动手试试!”妥娘横眉怒目地盯着玉簪,“我立马告诉七爷去。”

    玉簪想着妥娘是浆洗房的粗使丫鬟出身,怕吃眼前亏,狠狠地瞪了妥娘一眼,“哐当当”甩着帘子出了门。

    茉莉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素馨姐,你快给玉簪道个歉吧,她肯定是去俞嬷嬷面前告你的状去了。”

    妥娘却冷冷地一哼,倔强地道:“我行得正,坐得直,明明是她打人不对,凭什么让我给玉簪道歉!”

    “可是……”比海棠大一岁的茉莉很是担心,“俞家嫂子是俞嬷嬷的儿媳妇……

    “儿媳妇怎么了?”海棠不服气地道,“儿媳妇就更不应该拿四小姐屋里的东西了。”她支持妥娘,“素馨姐,上次东府那边的二太太从福建回来的时候,特意让人给四小姐送了些福建的特产过来,我看见玉簪把那些零嘴每样捡了两件送去了俞家嫂子那里。要是七爷问起来,我给你作证!”

    她们把窦昭当成不懂事的孩子,玉簪打人,海棠告状,并没有避着窦昭。

    窦昭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就是没有当家主母的麻烦。

    不过,玉簪不能再留在她屋里了,上行下效,会带坏她屋里的小丫鬟们的。

    至于俞嬷嬷,暂且先看她如何处置这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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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处置

    俞嬷嬷很快就带着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过来。

    玉簪垂头丧气地跟在她们身后。

    俞嬷嬷先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训斥了玉簪一顿,表扬妥娘一番,然后问妥娘几个:“她还拿了些什么给大庆的媳妇?”

    妥娘是个直肠子,什么针头线脑的事全说了,海棠还在一旁补充,把个俞嬷嬷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待她们说完,已是勃然大怒,吩咐身边一个姓霍的妈妈:“你去把大庆的媳妇找来。”

    霍妈妈犹豫了一会,还是出了门。

    俞大庆的媳妇穿着件茧绸夏衫,戴着鎏金的耳环,市侩外露。她一看这架势就把责任全推到了玉簪的身上:“……她说要认我做干姐姐。这干姐妹之间互相馈赠些东西也是常事,何况都是些小东西,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竟然是玉簪背着四小姐偷偷拿的。”说着,拔腿就要跑,“我这就把她送给我的东西都还回来。”

    “你给我站住!”俞嬷嬷冷着脸喝斥她,“七爷把内宅的事托付给我,那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体面。你不要仗着是我的儿媳妇,就在这府里胡作非为……”

    窦昭无意再听下去。

    她只要知道俞嬷嬷对这件事的处置结果就知道俞嬷嬷对这件事的态度了。

    窦昭回了内室。

    茉莉立刻跟了过去。

    窦昭铺了宣纸练字,茉莉在一旁磨墨。

    外面喧闹了一阵子,也就安静下来。

    妥娘和愤愤抱怨不停的海棠撩帘而入:“……玉簪竟然只被罚了两个月的月例,照窦家的规矩,这样的人是要当着众人打了板子撵出府的。还有俞家嫂子,她早就扬言说不想在窦家当差了,俞嬷嬷现在免了她的差事,不让她进府,说不定正中她的下怀呢!”

    妥娘道:“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只要照顾好四小姐就行了。你以后也要机灵点,别让人再占四小姐的便宜了。”

    海棠连连点头。

    窦昭却是听着笔锋一顿。

    前世,她用的是田庄和崔家的人。

    他们跟着她从真定到济宁侯府,最后能站在她身边的,都是对她忠心耿耿、机敏通透的人。

    这一世,她还准备用原来的旧人。只是她年纪还小,贸贸然把这些人招在身边,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还不如等个二、三年,她就是有什么让人生疑之处,一句“早慧”就能搪塞过去。

    她压根就没有指望母亲的这些人,想着前世王映雪是她的继母,清理后院,打压拉拢,是每个继室都会干的事,而她那时候懵懵懂懂不懂事,又没有个胞弟撑腰,母亲身边的人看不到希望,时间长了,有了自己的打算,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理解归理解,却并不代表她就能原谅。

    因此窦昭有点放任自流的味道。

    只要大家能把这两、三年糊弄过去,在她的人接手之前,她愿意睁只眼闭只眼的,全当是感谢她们服侍过她母亲。

    可现在看来,却是她的错。

    俞嬷嬷一家不过是仆妇,那俞大庆的媳妇凭什么扬言不想在窦家当差了?

    不过是借着帮母亲打理庶务中饱私囊瞧不起在窦家当差的这点银子罢了。

    她心里顿时烧起股无名之火。

    母亲去世的时候,俞嬷嬷哭得痛不欲生,她相信俞嬷嬷对母亲的感情,但想到俞嬷嬷对玉簪、对自己儿媳妇的处置,她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说不定,前世王映雪能拿捏住母亲的人,就是因为抓住了俞大庆的把柄也不一定。

    想到这些,窦昭放下笔,吩咐妥娘:“你把那个描了牡丹花的匣子拿过来。”

    妥娘去拿匣子,窦昭问茉莉和海棠:“你们可分得清什么是蜜腊?什么是黄玉?”

    两样东西都是黄色的。

    茉莉和海棠都有些惊讶。

    四小姐很少和她们说话的。

    沉默片刻,茉莉摇了摇头,海棠迟疑了几息的功夫,也摇了摇头。

    就知道会这样!

    窦昭眉头微蹙。

    母亲猝然去世,内宅乱了套,这些新进的小丫鬟都没能得到足够的指导,而她的年纪又是个致命伤,她就是有心用她们,她们也无法胜任,何况在这个家里,她除了妥娘,谁也不信任!偏偏妥娘还是跟了她之后才勉强认识了几个字,这样一来,能读会写的玉簪就成了她屋里管事丫鬟的不二人选。

    妥娘拿了匣子过来。

    窦昭拿出放在匣子里的一叠礼单。

    前世的经历养成了她大胆却谨慎的行事作派,她习惯性地把礼单都收了起来,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仆妇们若是有了异心,最直接有效的手段是阳奉阴违,东西不上册,偷了根本就不知道。

    她屋里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帐册在三伯父那里。母亲的东西舅母亲自督促上的帐,父亲那里一本,舅母手里一本,俞嬷嬷手里一本。玉簪唯一能动的就是这些日子她得的赏赐了。

    看样子,她只能自己清点这些赏赐了。

    说起来,她都有十几年没有干过这种事了。

    “你们都散了吧!”窦昭对妥娘等人道,“别让玉簪闯进来就行了。”

    妥娘应喏,去了外间。

    和茉莉跟在妥娘身后的海棠走到门口却停住了脚步。

    “四小姐,您是不是要清点东西?”她忐忑不安地道,“我祖母曾经服侍过老太太,我们家有几件老太太赏赐的旧物,我祖母常拿出来擦拭……”

    窦昭道:“那你就过来帮忙吧!”

    海棠兴高采烈地应了,坐在旁边帮窦昭清着东西。

    窦昭略一指点,她就立刻学会了分辨什么是玛瑙,什么是琥珀。

    多历练历练,将就着也能用了。

    窦昭在心里暗暗点头。

    其间有窦世英身边的小厮过来禀道:“七爷说他这几天和六爷有事,让四小姐自己练字。”

    窦昭正好也不想见父亲,点头让茉莉打赏了小厮几个铜子,继续和妥娘他们找东西。

    到了下午,清点出少了一支鎏金镶石榴石多子多福簪子,一串沉香木佛珠。

    窦昭吩咐妥娘:“你去跟俞嬷嬷说,让她把这两件东西找回来。”

    妥娘气得跳脚,道:“玉簪的胆子也太大了。只有千日捉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我看这事应该跟七爷说一声……”

    “不用了。”窦昭道,“东西找回来就行了。”

    妥娘见窦昭这么说了,只好放过玉簪,拿着礼单气呼呼地去了俞嬷嬷那里。

    窦昭另有打算。

    玉簪之所以这么大的胆子,还不是因为欺她年纪小,而俞嬷嬷管着内宅的事务。

    这件事捅到父亲那里,以父亲的为人,最多把玉簪打几板子赶出去,哪里会想那么多。

    好像男人都是这样的,对内宅的那些勾心斗角都看不见似的。

    她还不如自己想办法。

    窦昭和海棠收拾着东西,萱草跑了进来。

    见屋里只有她们三个人,她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我告诉你们,栖霞院那边打起来了!”

    窦昭愣住。

    茉莉和海棠已迫不及待地道:“出了什么事?萱草姐,你快说说!”

    萱草很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为这件事妥娘平日里没有少说她。见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她,她很有些得意,道:“刚才王姨娘的大哥和大嫂来接她,她不回去,王姨娘的大哥就给了她一耳光,打得王姨娘半边脸都肿了。王姨娘的二嫂就说王姨娘的大嫂心肠狠毒,怂恿着王姨娘的大哥打王姨娘,王姨娘的大嫂气得和王姨娘的二嫂吵了起来,王姨娘又抱了明姐儿要寻死……”她啧啧地道,“那边可热闹了,七爷不在家,老太爷只好过去劝架。”

    “不会吧!”茉莉和海棠齐齐惊呼,“你怎么知道的?”

    萱草得意洋洋地道:“何止是我,丁姨奶奶身边的婉儿,七爷身边的青海,都躲在那里看热闹呢!青海还被老太爷给逮了个正着,还好他机灵,说是七爷走的时候交待过,栖霞院有什么动静就过去看看,老太爷又急着赶去栖霞院,他这才蒙混过关,被老太爷派去东府那边找七爷去了。”

    窦昭张口结舌:“王姨娘当着老太爷的面,就这样和自己的大哥大嫂吵了起来?”

    萱草连连点头。

    窦昭冷笑。

    见过蠢的,还没有见过比王映雪更蠢的。

    上一世她怎么就把王映雪当成了对手?

    她吩咐萱草:“那你再去看看还有什么热闹?”

    这话正中了萱草的下怀,她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那边直到掌灯时分才消停。

    萱草感慨道:“……王姨娘那么漂亮温柔的一个人,没想到从前受了那么多的苦。”

    茉莉和海棠不由把她团团围住,就连窦昭也“哦”的一声,非常感兴趣地听她往下说。

    萱草就把王映雪如何哭诉自己被雷家退婚时的痛苦,如何的感激大嫂能嫁到王家来,如何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以后就算是吃糠咽菜也不能少了大嫂和侄儿的一口粥,自己这些年在外面抛头露面地做生意又是如何的艰难……直把王知柄和高氏说得哑口无言。

    “她二嫂好厉害啊!”萱草后怕地道,“不仅帮着王姨娘说话,还把七爷,老太爷一起都骂了。说什么要去告七爷和老太爷,让七爷做不成官,让老太爷颜面扫地……把老太爷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王姨娘的二嫂还让自己身边的嬷嬷去把自己娘家的兄弟都叫来,说要和窦家打官司呢!”

    窦昭哈哈大笑。

    庞玉楼,一向都这么可爱!

    ※

    O(∩_∩)O~

    ※

第三十六章 暂居

    当天晚上,王知杓和高氏歇在了窦家。

    窦昭并不关心这些,她一直等着妥娘回来。

    “俞嬷嬷说,明天一早她就把东西送过来。”妥娘回来得有点晚。

    窦昭松了口气,吩咐妥娘:“把我们平常惯用的东西都收拾收拾,过几天我们可能要去东府的六伯父那边住几天。”

    “为什么要去六老爷家住?”妥娘张大了嘴巴,“是不是因为王姨娘在家里闹腾得不像话?”

    连她都知道了,可见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听说了。

    窦昭笑道:“不是。是父亲要去京都参加乡试,怕我没人照顾,可能会送我们去六伯父那里住些日子。”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举业最大,父亲肯定会去京都参加乡试。

    前一世丁姨奶奶很成功地离间了窦昭和舅母,她安然无恙地呆在窦家,由窦世英帮着养老送终。这一世,她失去了管理内宅的权力,窦昭也没了长辈的照拂,在祖父不待见祖母的情况下,六伯父的提议正好为父亲解难,她十之八九会被送到六伯父家暂居。

    窦昭也愿意去六伯父家暂居。

    六伯母姓纪,南直隶常州府宜兴县人,她的祖父纪年是己丑年的状元,祖上还曾出过一位帝师,一位阁老,是江南屈指可数可数的官宦世家。

    二太夫人当年就是看中了六伯母的家世,仗着二伯祖做御史的时候曾经给过纪年方便,涎着脸为六伯父求来了这桩亲事。

    相比纪家而言,窦家此时不管是声望还是财力都远远不如,何况那江南人家过日子本就比北边的人精细,六伯母嫁进来以后,二太夫人在这个儿媳妇面前颇有些珠玉在侧的感觉,说话、行事都有点顾忌。

    好在六伯母大家出身,大方沉静,并没因为下嫁而倨傲,不管是对婆婆还是妯娌小姑都恭逊有礼,加之六伯母进门有喜,先后诞下两个儿子,一来二去,六伯母就成了二太夫人的心头肉。

    前世,窦昭和这个六伯母接触不多。

    但她出嫁前,父亲却请了六伯母告诉她闺房之事。

    她还记得,六伯母临走前拉了她的手低声嘱咐她:“记住了,你嫁人之后最要紧的是生儿子,其次是奉承婆婆,至于丈夫,你只要在他面前保持颜色常新就行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剥开妇言妇德的面纱这样直白地向她讲述为妻之道。

    窦昭非常地震惊。

    可震惊之余,她不免仔细地思索六伯母的话,而且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觉得有道理就越照着行事。

    前一世,她忙得自己的事无暇顾及旁人,此时回想起来,她不禁对六伯母和六伯父之间的关系十分地好奇。

    加上她还有事要求六伯母,不免有些期待着去六伯父家暂居的事来。

    ※※※※※

    第二天中午,庞家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人。

    或许是已经决定了让纪氏照顾窦昭一段时间,或许是觉得家里的气氛不好,下午,窦世英就亲自把窦昭送去了东府。

    二伯母和六伯母在二门迎接他们父女。

    窦昭不由打量起六伯母来。

    纪氏此时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白净娟丽,乌黑的青丝绾了个纂儿,插两根金包玉的簪子,藕荷色的夏衫,白纱裙,通身再无其他饰物,十分的素雅。

    她笑着上前抱了窦昭。

    窦昭闻到若有若无的蔷薇花香。

    这香味她识得。

    并不是寻常的薰香,是大食来的蔷薇花露,五十两银子一小瓶,价比黄金,而且只有京都最大的几家商行有售。

    二伯母则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对窦世英道:“你也和我们一起去见见太夫人吧!”

    女儿要麻烦东府的女眷帮着照料,窦世英谢了又谢,一行人去了二太夫人那里。

    二太夫人屋里的布置很简单,却件件古朴大方,低调中透着奢华,让人想起放置古玩的库房,没有什么生气,处处透着冷意。

    这屋子和二太夫人倒很相配。

    窦昭想着她对母亲的冷酷无情,在心里腹诽道。

    行过礼,二夫人抓了把糖给窦昭,然后问窦世英:“听说王家闹得有些不像话?”漫不经心的口气中透着几分严厉。

    窦世英红了脸,低声道:“我很快就会处理好的。”

    二太夫人道:“你马上要去参加乡试了,我看这件事就让你二嫂出面帮你和王家的人交涉吧?”

    是命令的口吻,而不是询问。

    窦世英赧然点头。

    二太夫人满意地“嗯”了一声,望向窦昭时就换上了一张慈爱的笑脸:“来,寿姑,到二伯祖母这里来!让二伯祖母看看你有没有长高?”

    窦昭觉得二太夫人像千年老妖似的,祖父去世后又十年,她才去世。

    她无意和二太夫人亲近,听到二太夫人的招唤,并没有走过去,而是拉着六伯母的手大声地道:“我今年都五岁了,自然长高了。”

    声音清脆响亮,让众人怔愣之余大笑起来。

    二伯母凑趣道:“二婶,您失算了!您应该先把糖拿在手里再喊寿姑过去的。现在您手里什么也没有,寿姑怎么会跑到您哪里去?”

    大家又是一阵笑。

    二伯母站起身来,对窦世英笑道:“你就放心把寿姑交给六弟妹好了,我们都会帮你照看她的。时候不早了,我和你回去看看吧?真定一巴掌大,这样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窦世英摸了摸女儿的头,叮嘱了她几句“听话”之类的话,然后和二伯母回了西窦。

    二太夫人则仔细地询问了六伯母怎样安置窦昭,这才放她们离开。

    六伯母带她去给大伯母问安。

    做为和二太夫人一样的孀居妇人,她就住在二太夫人隔壁的院子。

    悄无声息的宅子,青色的帐子,黑漆家具,松荫遮了外头的阳光,大伯母憔悴的面孔雪般的惨白。

    窦昭想起她从前笑语殷殷的样子,很是唏嘘。

    大伯母微笑着将窦昭抱在了怀里,让丫鬟端了瓜果糖食进来招待窦昭:“没事就来看大伯母。”

    窦昭笑眯眯地应了。

    六伯母和大伯母闲聊了几句,就带着窦昭辞了大伯母。

    出了门,晒着外面的太阳,听着嘈杂的蝉鸣,窦昭莫名地就松了口气。

    六伯母温柔地问她:“累不累?”

    窦昭摇头。

    六伯母笑道:“那好,我们去给你三伯母问安。”又哄着她,“给你三伯母问过安,我们就回去吃冰镇西瓜,好不好?”

    窦昭笑着点头。

    三伯母和六伯母比邻而居,她们进去的时候三伯母正在训斥刚过弱冠之年的七堂兄窦繁昌:“……你能和启俊比?他能问得倒先生,你呢,你是被先生问倒……”

    他是三伯母的长子,在窦繁昌之前,三伯母生了三个女儿。

    见纪氏和窦昭进来,这话当然也就训不成了。

    窦繁昌笑容尴尬地和纪氏、窦昭打了个招呼,悻悻然地走了。

    三伯母抚着额吩咐丫鬟上了茶点,然后和六伯母抱怨道:“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好不容易生了两个儿子,大的二十岁了还不晓事,天天只知道玩,小的倒是聪明,可就是不喜欢读书,让他读书就像要他的命似的……”

    在窦昭的记忆中,三伯父的两个儿子在读书上还就真没什么出息。

    窦繁昌中了秀才之后就一直在读书、科举,落第,窦华昌年过三旬时转行做起了古玩生意,窦昭还介绍了几个重量级的客户给窦华昌。

    六伯母安慰着三伯母:“他年纪还小,未定性,娶了媳妇就好了。”

    窦繁昌和自己的表妹定了亲,婚期定在了明年的三月。

    三伯母叹气:“但愿如此!”

    六伯母带着窦昭告辞。

    三伯母送她们到门口,抬头却看见三伯父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

    “寿姑过来了!”他远远地笑着,朝着六伯母拱了拱手,喊了声“六弟妹”,道:“我有要紧事见娘,晚上你们过来吃饭吧?算是我给寿姑接风!”

    三伯母忙道:“是啊,是啊!你们到我们这边来用晚膳吧!”

    东窦本是二房住在一起,除了节气、祭祀,平时各家吃各家的。

    他们请的是窦昭,纪氏没有客气,笑着应了,然后抱着窦昭回了屋。

    纪氏的乳娘王氏已经将窦昭的东西和丫鬟都安顿好了,见窦照脸晒得通红,喊了妥娘,一起服侍窦昭洗了个温水澡,又帮着窦昭拍了冰片粉,换了身白纱小衫,戴了银项圈和银手镯,这才领着她去见纪氏。

    纪氏也洗了澡换了衣裳,两个丫鬟正一左一右地给她摇着扇子。

    她拉着窦昭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盈盈地点头,抱着窦昭上了炕:“这才像个姑娘家的样子!”随手拿了把扇子,一面帮窦昭打起扇来,一面吩咐王嬷嬷:“今天我们去三伯那里吃饭,要是六爷赶得回来,就让他去三伯那里,要是赶不回来,你们就单给六爷做晚膳。”

    窦昭猜六伯父肯定是和父亲去了她家。

    王嬷嬷笑着应是。

    有个桃眼杏腮的丫鬟走了进来。

    王嬷嬷一见,立刻把屋里服侍的几个丫鬟都带了下去。

    那丫鬟接过六伯母手中的扇子,帮窦昭打着扇,低声对六伯母道:“三爷接了五爷的信,说是陈季舟被迫致仕,曾阁老推荐何文道何阁老主持这次的会试。五老爷在吏部侍郎任上甚得曾阁才的器重。太夫人听了,立刻让人带信给西府的老太爷。我过来的时候,送信的人刚刚出门。”

    六伯母“嗯”了一声。

    丫鬟就去撩了帘子,王嬷嬷和几个服侍的丫鬟鱼贯着走了进来,原来干什么的继续干什么,要不是那个丫鬟还在帮窦昭打着扇,窦昭还以为她刚才是在做梦呢!

    六伯母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窦昭汗颜。

    情不自禁地想起刚才听到的话来。

    曾贻芬逼走了陈季舟,而五伯父得曾贻芬器重,这是好事啊!为何二太夫人一听就急急地把祖父叫了过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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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夜语

    纪氏坐在临窗的炕头,望着睡着了的窦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说话间,顺手将垂落在窦昭腮边的几缕青丝拂在了窦昭的耳后。[]

    从三爷窦世榜家出来,她又带着窦昭去给几个侄媳妇问安,回来的时候已是夜深人静,梳洗了一番,窦昭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王嬷嬷正坐在床边给窦昭打扇,听了这话不由朝窦昭望去。

    屋里没有点灯,月光下的窦昭粉妆玉琢,红红的小嘴微微翘着,流露出一丝笑意,好像做了什么美梦似的,让人看了立刻软到心底去。

    “是啊!”王嬷嬷情不自禁地道“七奶奶怎么就舍得丢下四小姐就这样去了!”

    纪氏没有做声。

    王嬷嬷继续道:“说来说去,都是姨娘不好。明明是故交旧识,还沾惹七爷,这让七奶奶的颜面往哪里搁啊?不怪七奶奶要走这条路。”

    “她并不是因为脸面上过不去才自缢的。”纪氏听着,怅然地道“是她把七叔看得太重了。就算不是王姨娘,换了别的女子,哪怕是个低贱的娼攴,只能得七叔的欢心,于她都是天崩地裂般的事,宁愿死也不愿意看到。却不曾想她这一走,孩子怎么办?扶养她长大的娘家兄弟怎么办?她这样,简直就是亲者痛仇者快.唉,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她有个母亲帮她拿主意或是有个闺中蜜友说说话,事情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丧妇长女不娶”不是没有道理的。只苦了寿姑,以后怕是日子艰难!”

    王嬷嬷不以为然:“不是说四小姐和济宁侯府的世子爷订了亲吗?”

    “不过是口头说说罢了。”纪氏感慨道“要是魏家真的想认了这门亲事,赵氏死的时候就不会只派了个管事来了。”

    王嬷嬷有点替窦昭担心。

    “我们还是别在背后议论这些事了。”纪氏道“婆婆那边,散了没有?”

    她早就发下话去.二太夫那边一散,就立刻禀了她。[]

    王嬷嬷忙起身道:“我去看看!”

    纪氏颔首,接过王嬷嬷的扇子帮窦昭打着扇。

    王嬷嬷探了消息回来:“说还没有散。”

    纪氏眉头紧锁,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王嬷嬷犹豫道:“可是.……出了什么事.97ks.?”

    纪氏轻声道:“婆婆只怕正为七叔的婚事和西府的老太爷在争执!”

    王嬷嬷愣住。

    睡着的窦昭翻了个身。

    纪氏轻轻地拍了拍窦昭,见她没什么动静,这才低声道:“曾阁老踢走了陈季舟,举荐了何文道,这说明什么?说明曾阁老已经在朝站稳了脚跟。”她的声音冷静而理智,比洒落在窗台上的月光还要清冷“曾阁老已过耳顺之年.身体、精力大不如前,最多能撑个五、六年。到时候谁来接曾阁老的手呢?”她语气微顿“要是我猜得不错,王行宜应该已擢升六部堂官了。”

    王嬷嬷想了好一会,脸色突变:“您是说,王姨娘,要扶正?”她声音都颤抖起来。

    纪氏点了点头,表情严肃而冷峻:“我婆婆这个人,最是见机。这次西府的老太爷要头痛了。”

    王嬷嬷呆了半晌脸上的震惊之色也没能沙弥。

    她喃喃地在那里自言自语道:“曾阁老被迫致仕后,曾阁老的门生都受了冷落.只有五老爷尚能自保。曾阁老起复之前,他们都依附在五老爷身边......现在王行宜起复了,如果只是个小小的县令也就不足为道.可半年之间升到了六部堂官,那就是也很得曾阁老的器重了……五老爷再厉害,却没有王大人的名声,照这样下去,到时候不免要吃亏……要是把王姨娘扶正了,那王家就欠了窦家一个人情,王大人肯定不好意思跟五老爷争这个党首,说不定.还要帮着五老爷争党首……可王姨娘的人品太差了.这样的人就算能生儿子恐怕也教不好....…那西府可就全毁了......老太爷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她说着,猛地摇头.“不对,不对.连我都能想明白的事,太夫人和老太爷肯定也知道,太夫人凭什么说服老太爷答应把王姨娘扶正啊?”她想不明白。[]

    “所以我才担心啊!”纪氏长长地吁了口气,目光落在了窦昭的身上“我怕六爷好心办了坏事!”

    王嬷嬷不解。

    “现在西府那边的确有点乱,寿姑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我看着也心痛。”纪氏徐徐地道“六爷让我照顾寿姑,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原是件好事,可现在形势大变,如果太夫人以此为由,让我帮着教养西府的长孙......当年窦家的家产是平分的,后来又一起经营,七叔一个人就能得窦家一半的产业,有几个人能看着不动心?不要说王家的人了,就是窦家的人,说不定都要眼红。到时候我们可就里外不是人,家无宁日了!”

    “那怎么办啊?”王嬷嬷急道“若是真让您带西府的长子,那王姨娘是生母,总不能一年四季不让她看一眼吧?我只要一想到要和她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打交道,我心里就腻味。何况龙生龙,凤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她能养出什么样的好东西来可别到时候把我们家的蕙哥儿和芷哥儿带坏就糟糕了。六太太,要是太夫人跟您说这件事,您可千万不能答应啊!就是四小姐”她朝窦昭望去“我看也不能留——您就说天气太热,身子骨不舒服.把她送到太夫人那里,谁愿意带谁带去,反正也不会少了她的吃穿。”

    蕙哥儿和芷哥儿是六房的长子和次子。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纪氏不悦道“她又不是小猫小狗,喜欢的时候就养着,不喜欢的时候就随便丢在哪。她可是个活生生的孩子!”

    “可是……”王嬷嬷踌躇道。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纪氏打了她的话,道“就算我猜对了,这件事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ˉ诸家的婚事要给个交待吧?赵家舅爷那里要讨个同意书吧?王行宜那里要想办法让他领情吧?”

    “也是哦!”王嬷嬷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不说别的,诸家在真定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窦家不说出个三六九来,诸家断然不会同意退亲的。”

    “你恰恰说错了。”纪氏笑道“这三件事里,最容易,最简单的是和诸家的婚事。你想想,先前诸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说七叔和小妾之间有些事没有理顺,三嫂找了那么多人说项.诸家就是不同意五月里成亲,可见诸家是心疼女儿的人家。若是知道王家闹得这样凶,定然舍不得让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儿受这样的罪,不用窦家去提,诸家就会主动退亲的。”她说着,喝了。茶“最难的却是让赵家舅爷同意把王姨娘扶正。”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赵家舅爷此时只怕恨死了窦家,要不是顾忌着寿姑,杀窦世英的心都有。窦家不去求那扶正的同意书则罢.若是去求,肯定是求不到的。求不到不说,恐怕还会趁机弄些让窦家脸上无光的事出来。”

    “那老太爷有什么伤脑筋的?”王嬷嬷笑道.“到时候只说赵家舅爷不答应将王姨娘扶正,另行再娶就是了。太夫人难道还能逼着赵家舅爷写同意书不成?”

    “说不定这正中了太夫人的下怀!”纪氏说着,目光再次落在了窦昭的身上“太夫人不能逼着赵家舅爷写同意书,却能让赵家舅爷在西北永远不能挪窝。山高水长,除非赵家舅爷不做官回来和窦家打官司,否则有窦家撑腰,王姨娘就光明正大地能顶着继室的名头生儿育女。可如果赵家舅爷辞官回来和窦家打官司…...一个没有了官身的人.你说.他能打得赢窦家吗?不仅打不赢,多半还会倾家荡产.一贫如洗。就算是子孙聪明,也无力再供养其读书入仕......”

    王嬷嬷打了个寒颤:“太夫人.这也太,太狠了点吧!”

    “这未必就全是太夫人的主意”纪氏透着气“我们家这位五伯,说话总喜欢说一半,留一半。”

    王嬷嬷同情起窦昭来:“手心手背都是肉。还好四小姐不懂事,不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你以为寿姑有好日子过啊!”纪氏爱怜地摸了摸窦昭的头“你如果是寿姑,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王姨娘是害死赵氏的凶手,你会怎么做?”

    “我肯定是要为生母讨个公道的。”王嬷嬷想也没想地道。

    “就是。”纪氏的声音幽长而低沉,仿佛把旧胡琴,悲凉而苍茫“赵家舅爷不写同意书,就这样和窦家对峙着。若是王行宜一心一意尾随五伯则罢,若是王行宜三心二意,等寿姑长大了,窦家只要告诉寿姑真相,寿姑若是嫁得金龟婿,说服夫婿帮她出头,一纸状书告到官府,王姨娘名不正言不顺,立刻可以把她从云端打落泥沼;若是寿姑嫁了个平凡普通的人家,窦家这么多子弟,总有人会站在寿姑那边吧?一样可以让王姨娘由妻成妾.……寿姑递了这纸状书,七叔一个‘以妾为妻,的罪名逃不了。

    不递这纸状书,寿姑只怕是意难平……果真到了那一步,王家是锥心之痛,窦家是疥癣之症,别人只会说窦家顾及同僚的情面,王家却是养女不教......再说了,七老爷毕竟不是东窦的人......”

    “我们老太爷怎么把您嫁到了这样一户人家!”王嬷嬷脸色发白,炎炎夏季,她竟然觉得骨子里都凉飕飕的“我们纪家可没有这样的事。”

    “哪家高门大户看着繁华似绣,里面千疮百孔?”纪氏道“你不过是不知道纪家的事而已。”

    王嬷嬷默然。

    有小丫鬟禀道:“六爷回来了!”

    纪氏朝王嬷嬷使了个眼色:“千万不要在六爷面前透了口气,让他高高兴兴地去乡试了再说。”

    “老奴省得。”王嬷嬷沉声道,跟着纪氏出了门。

    内室悄无声息,安宁静谧。

    月光照在窦昭的脸上,眼角的水珠如滚落在昙huāhuā瓣上的夜露,晶莹剔透,如梦似幻。

第三十八章 纪氏

    窦昭托腮趴在窗台上,看着天空一点点地泛白。[.YZUU点]

    进来服侍纪氏起床的丫鬟们吓了一大跳,低声惊呼道:“四小姐,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纪氏被惊醒,忙撩了素色白纱帐子:“寿姑,你醒了怎么也不叫醒六伯母?”说着,她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

    昨天晚上,她和窦世横说了大半夜的话,确定了王行宜的擢升。

    正酣睡的窦世横也被惊醒了,睡眼惺忪地道:“昨天晚上是谁值夜啊?怎么寿姑醒了也没人知道?”然后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还好寿姑听话,这要是跑到哪里去了,我们可怎么向七弟交待啊!”他数落着纪氏。

    值夜的是那个杏眼桃腮的丫鬟,名叫采蓝,是六伯母身边的大丫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原本和她一起睡在碧纱橱的窦昭就不见了踪影。

    “是奴婢当值。”她战战兢兢地立在纪氏的床头,“奴婢睡糊涂了,没有发现四小姐醒了。

    六伯父歇在六伯母屋里时她能在夜里当值,多半是六伯父的通房丫鬟。

    窦昭思忖着,笑嘻嘻地道:“我悄悄下了床,采蓝姐姐不知道采蓝如释重负,望着窦昭的目光比昨天柔和了不少。

    纪氏训斥了采蓝几句,让她下去歇了。

    丫鬟们进来服侍纪氏、窦世横和窦昭洗漱。

    纪氏就道:“要不这几天你睡书房吧?晚上我也好安排寿姑的丫鬟当值。”

    六伯父有些不悦,道:“我后天就启程了。”

    纪氏脸色微红。

    六伯父道:“要不·让寿姑和蕙哥儿们睡在一起?”

    蕙哥儿是六伯父的长子。

    “那怎么能行!”纪氏反对,“寿姑刚过来又搬地方,她会害怕的。”

    “那你说怎么办?”六伯父有些不耐烦。

    窦昭很想说我不害怕,我想要间单独的屋子,可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能装着听不懂的样子任丫鬟们给她穿衣。

    “那我跟你去书房好了。”六伯母小声地道,“先让寿姑在正房安歇。”

    六伯父就喊了丫鬟:“去问问,西府的老太爷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晚上,直到他们歇下了二太夫人那边还没有散。[]

    丫鬟应声而去·六伯母另一个大丫鬟叫采菽的指使着媳妇子摆早膳,两个浓眉大眼的孩子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大的是蕙哥儿,学名窦政昌,今年九岁,小的乳名芷哥儿,学名窦德昌,今年七岁。

    窦昭瞥了一眼窦德昌。

    前一世,窦德昌是窦家的异类。

    别人读书的时候,他到处闯祸;别人成家的时候,他拐了纪家大归的表姐;别人立业的时候·他早在翰林院里养蝈蝈了,是京都城里有名的顽主。

    给父母行过礼后,窦德昌不顾恭立在旁的哥哥,撒着娇儿扑到了母亲的怀里。

    纪氏宠溺地笑着,把小儿子从怀里拉开:“都已经上学了,可不是小孩子了,小心四妹妹笑你。”

    昨天他们已经见过面了,还一起去了三伯父家吃饭。路上,窦德昌偷偷地揪她的辫子,被窦政昌狠狠地瞪了一眼才作罢。

    他不以为意·冲着窦昭喊了声“四妹妹”,又嬉笑着依偎在了母亲的怀里。

    纪氏哭笑不得。

    窦昭侧过脸去。

    她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那边六伯父问起窦政昌的功课:“先生昨天讲了些什么?”

    窦政昌毕恭毕敬地道:“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作何解?”

    窦政昌道:“人不知我·于我无损;我不知人,则贤愚不分,善恶无别,足以败事败身。”

    六伯父满意地点了点头,望向窦德昌。

    窦德昌乖巧地站直了身子。

    尽管如此,六伯父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他沉声问道:“先生昨天都讲了些什么?”

    “苏明允,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他答得飞快·一看就知道读熟于心。

    “作何解?”

    “我们可以到了二十七岁再读书也不迟。(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

    六伯父“啪”地一声拍在了屋子上,脸色铁青。

    窦政昌则低了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窦德昌求助似的朝纪氏望去。

    纪氏的脸色比窦世横还要严峻。

    窦德昌缩了缩头,乖乖地道:“苏明允·名苏洵,号老泉,眉州眉山人……”

    六伯父面色微霁。

    先前六伯父派去问事的丫鬟回来了,禀道:“太夫人那里一直没有散。”

    六伯父愕然,对六伯母道:“我去看看!”

    “先用了早膳再去吧?”六伯母道,六伯父已摆了摆手,匆匆出了门。

    窦政昌、窦德昌兄弟的表情都松懈下来,窦德昌更是三下两下窜到了椅上,还朝着窦昭招手:“四妹妹快来,今天有韭菜盒子。我们家厨娘做的韭菜盒子可好吃了。她是我娘从宜兴带来的,她做的韭菜盒子和祖母、三伯母她们做的都不一样,你肯定没吃过。”

    六伯母是南方人,用不惯炕桌,六房吃饭都用桌椅。

    “你怎么像个猴子似的,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纪氏笑着喝斥他,把窦昭抱放在了桌前的圈椅上,又怕昭不习惯,指了个丫鬟专门扶着窦昭。

    窦德昌冲着母亲做鬼脸。

    纪氏和窦政昌都哈哈地笑。

    用早膳时大家虽然都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但都笑盈盈的气氛很好。

    用完膳,兄弟俩恭敬地给母亲行礼告退,去了族学。

    纪氏则带着窦昭去给二太夫人问安。

    窦昭望着一路参天的大树,想着昨天晚上听到的话。

    再过两个月,王行宜将擢兵部右侍郎兼佥都御史、甘肃巡抚,负责马市之事。一年后,蒙古人进犯,王行宜击退蒙古可汗鲁都,俘获战马五千匹杀敌三万余人,晋陕西抚巡。

    之后王行宜多次击退蒙古人,功战赫赫,王知杓因此被荫封密云卫四品指挥佥事。

    而她的五伯父,还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苦苦挣扎,直到七年后曾贻芬病逝,他才在何文道的支持下进入内阁,掌管吏部。可相比王行宜,他在声望不止差了一星半点,以至于资历比王行宜老管的堂部比王行宜重要,排名却一直在王行宜之下。

    这一世,她的重生打破了既有的轨道,事情会不会又有所不同呢?

    窦昭微笑着,和六伯母一起止步于二太夫人门前。

    二太夫人面前最得力的柳嬷嬷朝着六伯母使眼色:“太夫人有事和西府的老太爷商量,今天就免了几位太太、奶奶的晨昏定省。”

    六伯母和碰到一起的二堂嫂一家笑着离开了二太夫人居住的院子。

    二堂嫂悄声问六伯母:“您知道出了什么事.97ks.吗?”

    六伯母摇头,道:“你要是听到了什么音,记得跟我说说。”

    “那是自然。”二堂嫂笑着点头,朝窦昭伸出双手,“来寿姑,给二堂嫂抱抱。”

    窦昭从六伯母怀里挪到了二堂嫂怀里,二堂嫂吩咐跟着她一起去给二太夫人问安的孙儿“快喊姑奶奶”。

    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分别五岁、四岁,女孩两岁,都闪着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望着窦昭喊着“姑姑”。

    二堂嫂把窦昭放在地上,笑道:“和你侄孙们玩去吧!”

    六伯母却牵了窦昭的手:“我们还要去大嫂那里问安,等会再去你那里串门。”

    二堂嫂笑着应好,和她们在东跨院那株百年的桂花树下分了手。

    六伯母抱着她慢慢地朝自己居住的方向走去。

    窦昭有些奇怪。

    六伯母突然停住了脚步。

    跟在她们身后的丫鬟顿时都站定不动。

    六伯母只身抱着她去了不远处的水榭。

    “寿姑,”她把窦昭放在水榭铺着水磨石方砖的地上,蹲下身来神色严肃地望着窦昭轻声问道,“你想不想读书?”

    窦昭愣住。

    六伯母的那位探花祖父是文坛鸿儒。六伯母家学渊源,不仅精通音律而且写得一手好定,据说有时候还会和六伯父讨论制艺之技。江南的男女大防胜于北方,家中精通文墨的千家闺秀都是跟着自己的母亲或是嫂嫂、姑姑读书,只有那些新晋之家才会请了老儒做西席。

    难道六伯母想教她读书不成?

    从前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字不如那些读了书的大家闺秀好,昨天听了六伯母的话,她才知道自己和那些真正有学识的女子差得远了。

    如果能跟着六伯母读书,就再好不过了。

    她使劲地点了两下头。

    纪氏笑起来,目光柔柔的,温声道:“好孩子,你要记住了,人从书里乖。”

    她是可怜自己被人当成了棋子还要对那些摆布她的人感激涕零吧?

    窦昭心里涩涩的。

    她们回了屋。

    几个婆子正等着六伯母示下。

    六伯母却没有理会。

    她仔细地看了看窦昭的描红,吩咐采菽:“你把我书房里那本《茂松阁》法贴拿过来。”回头看见窦昭睁大了眼睛望着她,笑道:“《茂松阁》法帖是我姑姑当年写给我的,比较适合女孩子练习,你先照着描红,下午我再仔细地告诉你怎样运笔。”

    把父亲的那套全否定了。

    窦昭讪笑。

    六伯母这才让等在庑廊下的婆子进来禀事。

    窦昭则被采菽带去了纪氏的书房。

    那书房靠墙的俱是一人多高的书架,密密麻麻垒满了诗书,只在书房的正中放了张大画案,两把圈椅。

    画案旁摆了个极大的旧磁缸,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画卷,画案上则摆了个旧磁筒,插了一大把用过的笔,边上一个镶莲纹的珐琅盒子,颜色艳丽,做工精致,却放着块用了大半的旧砚,一小截指头般粗细的黑墨横在砚上。

    窦昭坐在画案前,未曾磨墨已闻见淡淡的茉莉香。

    这才是有底蕴的世家陈设。

    她不禁在心里暗赞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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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X∩一∩KO~

第三十九章 连环(粉红票30加更)

    采菽笑着帮窦昭将描红的纸蒙在法贴上,然后拿了把扇子在一旁轻轻地帮她打扇。[]

    “采菽姐姐,”窦昭笑道,“天气这么热,你去歇着吧!这里有妥娘服侍就行了。你在这里,我写不出来。”

    采菽抿了嘴笑,道:“那好,我就在门外候着,您有什么事,就叫我一声。”

    窦昭笑眯眯地点头,低声吩咐妥娘:“你到门口看着,有人来就咳一声。”

    妥娘颔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书房门口,支着耳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窦昭抽出一张纸,给舅舅写了封信:“……二太夫人说,要是把王姨娘扶正,王姨娘的爹就不会和五伯父争党首了。您要是不写同意书,就让我长大以后去告王姨娘。”

    不过几句话,她没什么手劲,写了快两炷香的功夫,还好字迹尚算工整。

    用细沙吸了墨,窦昭将纸折成了个小纸条,然后朝妥娘招着手,悄声问她:“你还记得彭嬷嬷要你背的地址吗?”

    “记得。”妥娘小声地背了一遍。

    窦昭很是欣慰,把纸条交给妥娘:“等会你去找六伯母告假……”

    她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妥娘。

    妥娘不住地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会闹起来的。”然后指着小纸条提醒她,“四小姐,送一次信要十两银子。您写个小纸条他们也算一封信,您写十张纸他们也算一封信,您不如多写几个字吧。这样算起来也便宜些。”

    窦昭忍俊不禁,随后感慨地道:“要是舅舅还不明白应该怎么办,只知道一味地和窦家、王家置气,我写得再多也没有用。还不如就此把他摘出来,免得让那些自以为是的狡诈小人得意。”

    妥娘听不懂。

    “你只要照我的吩咐行事就行了。”窦昭笑道,“其他的。就不用担心了。”

    妥娘小心翼翼地将纸条贴身藏好,服侍窦昭用过午膳,照窦昭的吩咐向纪氏告假:“小姐让我回去把她惯用的兰草枕拿过来。”

    纪氏让采菽去叫辆马车陪她走一趟。[]

    “不用了,不用了。”妥娘忙道,“就这一会的功夫,我走过去就行了。”百般地推辞。

    纪氏起了疑心。

    只是她一向不愿意多事,笑着点了点头。抬头却看见满头大汗在那里写字的窦昭。

    小小的脸热得通红,却依旧照着她嘱吩的坐得笔直,认真仔细,丝毫不见半点的懈怠。

    刹那间她心中一软。

    若是芷哥儿,只怕早就扑到她怀里撒娇了。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就是再苦再累,也只能忍着吧?

    她一改往日的脾气,等妥娘一转身,立刻叫了个叫采薇的丫鬟过来,低声道:“去,看看这个素馨要干什么?”

    采薇应声而去。

    纪氏就坐在窦昭身边看着她描红,不时告诉她应该注意些什么。

    写完两张大字,纪氏让采菽端了绿豆汤进来:“寿姑,歇歇。消消暑。”

    窦昭也有些累了,坐在那里正和纪氏喝着绿豆汤,六伯父回来。

    六伯母还没来得及问候一声,六伯父已沉声道:“屋里服侍的都站到外面的院子里去。”

    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瞬间只剩下窦世横、纪氏、窦昭。

    这时候,做孩子的好处就显现出来。

    六伯父不以为意地摸了摸窦昭的头。径直对六伯母道:“诸家请了周学正出面,要退还七弟的庚帖,母亲和小叔还在屋里僵持着,三哥让我先去看看情况,晚膳你们就不要等我了。”

    这么快!

    窦昭讶然。

    六伯母也很吃惊,道:“诸家什么突然说要退亲?”

    “王家的二奶奶庞氏纠集了娘家的兄弟到诸家去闹事,诸举人丢不起这个脸,闭门不出,等庞家的人一走,他连夜去州里请了周学正过来。”六伯父说着,叹了口气,“周学正和诸举人是好友,看样子,诸举人是铁了心要退亲了。(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

    “那你快过去吧!”六伯母皱了皱眉,“能不退亲,就最好不退亲。不然王家会更闹腾。”

    “我也是这么想的。”六伯父道,“我已经派了管事去找庞老爷,他要是再这样不知深浅地闹下去,以后别想在北直隶做生意了。”

    六伯母显然也赞同六伯父的主意,道:“你小心点,别让人抓住把柄就是。”然后又叮嘱了六伯父几句,送六伯父出了门。

    窦昭慢慢地喝着绿豆汤,看见六伯母送走六伯父之后,在院子里发了好一会呆,这才回屋。

    “寿姑,想不想和我去串门啊?”六伯母问她,采薇却折了回来。

    “六太太,”她小声禀道,“素馨回了西府,和四小姐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玉簪吵了起来,听那口气,好像是她要把四小姐屋里的东西全部清点一遍,玉簪说她多管闲事,她说玉簪是贼。两人就打了起来……我没敢多留,赶紧赶了回来。”

    只说让她去闹一番,借机把玉簪偷东西的事告诉纪氏,没想到玉簪这么大的反应,两人竟然还打了起来。

    不过,妥娘身板有劲,玉簪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加上妥娘是陪她来东府的人,俞嬷嬷就是知道了也不敢把妥娘留在西府,更不要说处罚妥娘了,否则玉簪偷了自己屋里的东西讨好大庆媳妇的事就会露馅。

    仆妇欺负到主家头上来了,同是主家的东府太太们、奶奶们为了杀鸡给猴看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到时候就不是打几板子撵出府的事了。

    窦昭并不担心。

    纪氏一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脸色大变,道:“这件事你不要做声,素馨一回来你立刻来禀了我。”

    采薇应声退了下去。

    纪氏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拿了本《三字经》出来。开始告诉她背诵。

    夕阳西下的时候,妥娘回来了,还装模作样地拿了个兰草枕头。

    纪氏单刀直入问妥娘:“你和玉簪打架,俞嬷嬷怎么说?”

    妥娘喃喃半晌。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

    纪氏没有再问下去,而是沉吟道:“这件事我不好插手,不过。你可以写信给寿姑的舅母,让寿姑的舅母请我们府里的随便哪位太太帮着管管,我想我们府里的人都不会坐视寿姑被这样欺负的。至于玉簪,你明天一早就跟俞嬷嬷说,四小姐惯用自己的丫鬟,这两天我又要帮着六爷收拾箱笼,让她过来帮把手。我自有主意。”

    妥娘见事情果然如窦昭预料的一样。心中实在欢喜,忍不住咧着嘴笑了起来。

    纪氏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道:“你是个忠厚老实,我很喜欢。以后只要你一如既往地好好服侍寿姑,自有你的好日子。”

    妥娘觉得现在她过的就很好。但能得到六太太的赞赏,还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她连连点头,笑得更灿烂了。

    纪氏见太阳下了山,想着窦昭在家里关了一天,就牵了她的手在院子里遛弯,信手指.97ks.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告诉窦昭都是些什么。

    二堂嫂和三堂嫂、五堂嫂一起来看窦昭。

    纪氏正吩咐丫鬟摆瓜果,窦政昌和窦德昌下了学,白净高瘦的窦环昌和阳光四射的窦启俊也跟了过来。

    “我们是来看四妹妹(四姑姑)的。”

    纪氏把两人好好地夸奖了一番。

    三堂嫂脸上有光,拉着儿子笑得合不拢嘴。

    窦环昌则笑容温柔地和窦昭打着招呼:“四妹妹。你住得可习惯?东府好不好玩?”

    窦昭无意和他们拉关系,佯装着腼腆的样子笑了笑。

    东府的小一辈都在六房吃的晚饭。

    晚上,六伯父没有回来,祖父却赶了回去。

    第二天中午,传来了诸家和窦家解除婚约的消息。

    窦昭并不觉得可惜。

    一个女人,仅仅凭着这个男人愿意为妻子守制三年就觉得他是个好人。可见见识也十分有限。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没有去想其中深层次的原因——母亲在她的心中,是个如水般纯粹、如火般刚烈的女子,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能比她的母亲更至真至纯,更不是谁能取而代之的。

    窦昭问着妥娘的去向。

    采蓝笑着告诉她:“素馨和王管事去了真定州,明天下午就回来了。”

    按照窦昭的推测,纪氏知道这件事之后,肯定会悄悄地帮她,为了不引起窦家人的注意,她多半会托付纪家在真定府的商铺帮着送信,而王管事正是纪氏的陪房。

    她嘴角弯弯。

    玉簪忐忑不安地挽着个包袱跟着采薇走了进来。

    窦昭正在描红,纪氏坐在窦昭身边,像没有听见禀告似的,眼皮子也没抬一下,一边帮窦昭打扇,一边低声细语地夸窦昭的字写得好,就这样把玉簪晾了大半个时辰,待窦昭描完了红,纪氏亲自帮窦昭净了手,又端了丫鬟们送上的莲子汤喂了窦昭几口,这才道:“你是服侍四小姐的玉簪?”好像这时才看见她似的。

    玉簪两腿站得直哆嗦,热得汗透衣襟,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听见纪氏的问话,忙道:“回六太太的话,奴婢正是玉簪。”态度十分的恭谨。

    纪氏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下去吧”,然后满脸笑容地舀了勺莲子汤递到了窦昭的嘴边,耐心温柔地哄道:“我们寿姑真乖,一碗莲子汤都快吃完了!”

    东府里的太太们什么时候和七***关系这么好了?

    七奶奶都不在了,还把四小姐捧在手心里当成宝似的。

    玉簪看着,有半晌的茫然。

    已有丫鬟上前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角:“还不快退下去。”

    她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出了内室,耳边传来不知道谁低低的讥讽:“不是说服侍过前头的七***吗?怎么我看着呆头呆脑的,莫不是混水摸鱼混进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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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敲山

    窦昭看着纪氏的一举一动,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

    她刚进侯府的时候,没少给魏家那些管事妈妈或是管事们这样的脸色看。

    玉簪一个因机缘巧合才上位的小丫鬟,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场面?

    无所事事地被晾在一旁,听着纪氏身边丫鬟的冷嘲热讽、看着纪氏身边婆子的冷眼的玉簪决定去找妥娘。

    没想到妥娘不在!

    她见住在妥娘隔壁那个穿着绿裳的丫鬟面相和善,问道:“姐姐,您知道四小姐身边的素馨去哪里了吗?”

    那丫鬟正对着妆镜在戴耳环,闻言道:“玉簪和王管事去了真定州。”

    玉簪愣住。

    丫鬟收起妆镜,笑着走了过来,道:“你是新来的?我怎么瞧着面生。王管事是我们太太的陪房管事,我们太太吃不惯北直隶的饭菜,纪府的老太太就常让纪家的铺子给太太送些东西过来。王管事要去州里给太太拿东西,太太见四小姐很喜欢七姐儿的玩偶,素馨又是四小姐跟前最讨四小姐喜欢的,想来知道四小姐的喜好,就让素馨跟着王管事去州里纪氏的铺子里挑一个。她明天下午应该可以回来了。”

    玉簪妒忌得两眼发红。

    纪氏在真定州的铺子还卖西洋的玩意。大庆媳妇去过一次,花了二十几两银子买了个小小的鎏金胭脂盒,上面画着个西洋的美人,大庆媳妇当成宝贝似的藏着,过年的时候才拿出来显摆显摆。还说以后要是发了财,怎么也要好好地再去逛逛。

    素馨竟然能由六太太的陪房管事陪着去逛纪氏的铺子,那纪氏铺子的伙计们看在六太太的面子上,肯定会对她迎进奉出的。比起大庆媳妇来不知道要威风多少倍。

    她怎么就交了这样的狗屎运呢?

    说来说去,她哪点比得上自己?不过就是会巴着四小姐不放而已……

    玉簪想着,脑子里灵光一闪。(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

    对啊。素馨那个呆头呆脑的都能讨了四小姐的欢心,凭自己的机灵,四小姐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她朝那丫鬟道了声谢,把包袱丢在了妥娘屋里,自己打水洗了把脸,匆匆去了正房。

    纪氏正带着窦昭站在树荫下。指使着小丫鬟采凤仙花:“……用小碗捣碎了,加点明矾,放一夜,明天就可以给我们寿姑染指甲了。”她说着,蹲下身来托起窦昭的小手。

    带着婴儿肥的小手白白嫩嫩的。肌肤仿佛吹弹欲破,小小的指甲精致秀气,摊开了,手背上就出现了几个小窝,纪氏心里软得滴出水来。

    玉簪忙上前给纪氏和窦昭行礼:“六太太,四小姐!”

    “哦,你过来了。”纪氏语气和蔼,相比刚才的冷淡,简直是天壤之别。玉簪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忙应了声“是”,讨好地道:“奴婢看着素馨不在屋里,想着四小姐身边缺人,放下包袱就赶了过来。”

    纪氏点头。

    窦昭则朝着她笑了笑。

    玉簪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人人都说东府的六太太为人和善,刚才可能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正好让自己碰到了。

    有小丫鬟捧了装着凤仙花的琉璃盅过来:“六太太。您看行吗?”

    纪氏面露犹豫,好像有点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玉簪立刻殷勤地道:“六太太,从前我们奶奶在的时候,我常帮着摘凤仙花。”一面说,一面去拨弄着琉璃盅里的凤仙花,“您瞧,这个就嫩了些……”

    “看样子你还真有几分眼力。”纪氏笑着赞了她一句。

    玉簪心花怒放。

    挑好了凤仙花,纪氏带着窦昭回屋。

    玉簪连忙跟上。

    三伯母过来了:“六弟妹,忙啊!”

    站在门口和纪氏打招呼,并不进去。[]

    纪氏看了窦昭一眼,犹豫片刻,吩咐那小丫鬟:“领了四小姐屋里去。”然后整了整鬓角,笑着朝三伯母走去。

    窦昭和小丫鬟、玉簪进了屋。

    小丫鬟把琉璃盅放炕桌上,笑着对站在炕边的窦昭道:“四小姐,我去把装明矾的罐子拿过来,您站在这里不要动。”又拜托玉簪,“姐姐看着点四小姐。”

    “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呢!”玉簪满脸笑容。

    小丫鬟蹬蹬蹬地跑去了后面的套间。

    玉簪蹲下来和窦昭说着话:“四小姐,你想不想去荡秋千?你让素馨回府,我就带你去荡秋千,还每天都和你玩翻绳、丢沙包,好不好?”

    窦昭懒得理她。

    玉簪自顾自地说了半天窦昭都没有反应,她很是无趣,又因为前先站了半天,此时一直蹲着,起身的时候腿有点发软,手就扶在了炕桌上,炕桌一翘,“哐咚”一声翻在了炕上,搁在炕桌上的琉璃盅骨碌碌从炕上落到地上,“叭”地一声碎成了几块,里面装着的凤仙花瓣也散落得到处都是。

    她一下子傻了眼。

    “怎么了?”听到动静的小丫鬟抱着个景泰蓝的小磁罐就冲了进来,看见摔破的琉璃盅吓得脸都白了,“怎么会这样?”

    原本立在庑廊下的丫鬟也都冲了进来。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玉簪的身上。

    “不是我,不是我!”玉簪下意识地否定,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掠过站在一旁的窦昭,她顿时如抓到了根救命草,“是四小姐……对,是四小姐失手打翻的……纪氏脸色铁青,吩咐采蓝:“去请了西府的俞嬷嬷过来。”

    屋里服侍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见王嬷嬷打了个手势,纷纷松了口气。鱼贯着退了下去。

    纪氏这才发起脾气来:“这个玉簪,死不足惜!”

    她先抑后扬,就是想让玉簪得意之下出错,好找个借口教训玉簪。谁知道她还没有下手,玉簪就做出这等龌龊事来。

    “也难怪素馨和她打了起来。”王嬷嬷也颇为感慨,但还是劝着纪氏。“还好发现得早,不然四小姐还不知道要吃多少暗亏呢!”

    纪氏想起窦昭那软软的小手,眼眶微红,轻声道:“寿姑呢?”

    “采菽和采蓝陪着四小姐在院子里摘凤仙花呢!”王嬷嬷笑道,“玩得可高兴了。”

    纪氏眼底就有了几分笑意,踌躇道:“你说,把寿姑养到我屋里。怎样?”

    王嬷嬷眼皮子一跳,道:“三太太过来,就是和您商量这事?”

    纪氏沉默半晌,微微颔首。

    王嬷嬷倒吸了口冷气,道:“我们能不能不管这件事……采蓝过去的时候。俞嬷嬷正焦头烂额。

    栖霞院吵成了一锅粥,诸家的人又赶过来说要退亲,庞家的人狐假虎威地在那里使唤这个指使那个,偏生老太爷和七爷都不见了踪影,她不过是个妇仆而已,哪一件、哪一桩是她能够当家作主的?那些管事、管事妈妈能躲则躲,能推则推,都把她推上前,偏生她背着七爷的托付。想避都避不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安抚了这个安抚那个,总算是没有出什么事。好不容易等老太爷回了府,东府的六太太又差了人让她过去。

    别人叫她,她都可以推辞。四小姐如今在东府的六房,六太太叫她,她却是一刻也不能耽搁。

    她抚着额问来禀告小丫鬟:“说了是什么事吗?”

    小丫鬟摇头:“只说是让您快点过去。”

    俞嬷嬷只好交待了霍妈妈几句,带着两个小丫鬟去了东府。

    迎她的是王嬷嬷。

    王嬷嬷并没有直接把她领去正房,而是请她到一旁的耳房坐了。

    “老姐姐,”她拉着俞嬷嬷的手道,“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要不是事情急,我们太太也不会请了姐姐过来。”她把玉簪的事告诉了俞嬷嬷,“……不过是打碎了东西,最多被我们太太教训一顿,可她却栽赃到了四小姐头上,可见她平日有多嚣张。要不是顾着前头***名声,我们太太当时就要发作她了……”

    俞嬷嬷还没有听完,脑袋“嗡”地一声。

    她就知道会出事!

    府里的那些丫鬟婆子见大庆媳妇没有把四小姐放在眼里,就有样学样,跟着张狂起来,特别是像玉簪这样眼皮子浅的,简直就有些不知所谓了。

    归根到底,这全是儿子惹出来的祸。

    可儿大不由娘。

    她主内,儿子主外,有些事等她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她教训了儿子几次,开始儿子只是听着,后来索性和她顶起嘴来:“我们是前头***人,不管是谁做了七爷的填房都容不下我们,还不如趁着现在给自己留条后路。”

    她知道儿子说得有道理,可她服侍了赵、窦两家的人一辈子,离开了赵、窦两家,她还能去哪里?

    儿子道:“你放心,我不会动四小姐的东西,只不过是借着赵、窦两名义,借着四小姐的银子做几桩买卖,等积攒些本钱和声誉了,您就借口年纪大了,我们求新太太一个恩典,让我们回老家去。那新太太只怕高兴得要笑起来,哪里还会阻挡?”

    如今六太太对她不满,这件事只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俞嬷嬷有些惶恐地抓住了王嬷嬷的手:“十个手指.97ks.有长短,我现在按下了这个就浮起来了那个,头都是晕的,还请姐姐告诉我该怎么做!”

    “姐姐也是主家身边的老人了,仔细想想,自然就有了主意。”虽说这么说,王嬷嬷却笑道,“玉簪这样的丫鬟我见得多了,是个不省心的,留在身边总是个祸害。”然后带她去见了纪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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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震虎(粉红票60加更)

    纪氏也只说玉簪不合适留在窦昭身边服侍,让她另换个丫鬟过来。[.YZUU点]

    俞嬷嬷知道,这是纪氏逼着她处置玉簪。

    西府的那些丫鬟、婆子之所以巴结奉承她,不就是想从她手里捞点好处。结果犯了事她不仅没办法把人保下,还要亲手惩戒这些曾经阿谀奉承过她的人。

    以后谁还会靠过来?

    但她若是装作没听懂,六太太会不会觉得失了颜面,把这件事捅到二太夫人那里呢?

    想到二太夫人,俞嬷嬷就不禁心里发寒。

    先把眼前这个难关过了再说吧。

    俞嬷嬷咬了咬牙,把玉簪领了回去,当着众人的面结结实实地打了她二十板,直打得她皮开肉绽,进气多,出气少,想着老太爷不知道正为什么暴跳如雷,谁靠近谁遭殃,因而怕玉簪死了触了老太爷的霉头,一面请了大夫过来给她用药,一面让人给玉簪找户人家嫁了。

    “最要紧的是嫁得远远的,”她嘱咐媒人,“也不要她的赎身银子,我们还倒送十两银子的嫁妆。”

    这样好的事,媒人自己动了心:“我有个远房的亲戚,是个挑夫,在淮安漕运上谋生,刚死了老婆,若是能成,还有几封茶叶的谢礼。只是年纪有些大,有两个儿子……”

    俞嬷嬷才不管那些,只要能把人远远地弄走,多的一句话没有问,就应了这门亲事:“我去跟七爷说一声。”

    媒人欢天喜地坐在那里一面喝茶一面等着。

    窦世英在鹤寿堂,俞嬷嬷赶过去的时候却被拦在了门外。

    “老太爷正和七爷说事,”小厮与她小声地道。“吩咐了谁也不许打扰。”

    俞嬷嬷就站在院子里等。

    书房中,躺在醉翁椅上的窦铎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似的,疲倦而憔悴。

    “万元,这次你一定要考个举人回来!”他手背搁在额头上。挡住了眼睛,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和愤懑,“现在的窦家。已不是伯祖父当家时的窦家了,你想保住家业,就要争气。知道吗?”

    窦世英直直地站在那里,没有作声。

    窦铎猛地坐了起来,暴躁地大声喝斥道:“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窦世英平静地应着,问道:“王家的事,您准备怎么办?”

    窦铎冷笑。森然地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西窦有我,就不会任东窦搓圆捏扁!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去参加乡试就行了。”然后大声道:“谁在外面当差?”

    “是小的杜安。”

    “你去请了王家的大爷过来。”

    杜安应声而去。

    窦铎回头对沉静地站在那里的儿子道:“你回去收拾行李吧,明天一早就启程去京都。”

    窦世英恭敬地向父亲行了个礼,出了鹤寿堂。

    俞嬷嬷急急地迎了上去。把去东府的事说了,最后道:“……六太太的意思,这样的人是留不得了,为着从前***名声,最好还是远远地嫁了。”

    她怕再生波澜,把纪氏搬了出来。

    窦世英错愕,半晌才道:“既然是六太太的意思,你就按着六太太的意思办吧!”

    俞嬷嬷得了话,急急地去回了媒人。当天晚上就一副门板抬了玉簪出去。

    而窦世英在原地呆立半天,吩咐身后的高升:“你去帮我收拾东西吧,我去趟六爷那里,看看寿姑。”

    高升忙道:“那您早去早回,明天一大早还要祭拜祖先。”

    窦世英点了点头,去了东府。

    窦世横正在收拾要带到京都去的书卷。书房里有些狼藉,见窦世英过来,和窦世英到厅堂里坐下。

    “寿姑和你六嫂去老二媳妇家串门去了,”他给窦世英倒了杯茶,道,“看时辰应该快回来了。”

    窦世英轻轻地说了声“麻烦六嫂了”,端着茶盅沉默良久。

    窦世横笑道:“怎么了?嫌家里烦?”

    窦世英淡淡地一笑,答非所问地道:“六哥,诸家要退亲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给诸家说好话?”

    窦世横有些意外,半是玩笑半是调侃地道:“你的名声已经够差的了,要是再被诸家退亲,以后恐怕找不到什么好媳妇了。”

    窦世英听着想了想,突然展颜一笑,眉目舒展开来,如一副缓缓打开的画卷,有种自然写意的流畅与随意。[]

    窦世横看着一愣,窦世英已抬了抬端着茶盅的手,笑道:“六哥,我敬你一杯。”

    “哟!”窦世横压下心底的异样,笑道,“你这又是为哪一出?”

    “就是想跟六哥说一声‘多谢’!”窦世英嘴角噙着笑,目光却认真又郑重,让窦世横微微有些惊讶,正想问他出了什么事.97ks.,外面传来一阵嬉笑声。

    “是寿姑回来了。”窦世横道,和窦世英一起出了耳房。

    大红灯笼照得院子一片红彤彤的,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纪氏和窦昭走了进来,纪氏低着头,不知道和窦昭说了句什么,窦昭仰着脸,望着她咯咯地笑,耳边坠着的小小赤金丁香忽闪忽闪的,像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子般顽皮可爱。

    窦世英鼻子一酸。

    如果谷秋还活着……不知道有多高兴!

    他不由蹲下身,张开手臂冲着窦昭喊了声“寿姑”。

    窦昭抬头,看见剑眉星目的窦世英。

    她静静地站在纪氏的身边,徐徐地喊了声“爹爹”。

    窦世英的笑容僵在脸上,手臂仿佛托着千斤力,慢慢地垂落下来。

    纪氏忙推了推窦昭,笑道:“你爹爹明天就要走了,他今天特意来看你的。”

    窦昭佯装不懂。曲膝给窦世英行礼,脆生生地和父亲道别:“爹爹一路平安!”

    窦世英失笑。

    自己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他笑着上前摸了摸女儿的头,笑道:“寿姑在六伯母这里,要听话。知道不?”

    窦昭笑嘻嘻地点头。

    窦世英给纪氏行礼:“寿姑就请六嫂多多费心了。”

    纪氏忙还礼:“七叔客气了。寿姑乖巧懂事,我们都很喜欢。”

    窦世英笑着告辞。

    窦世横送他。

    被窦世英拦住:“明天大家都要起早,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窦世横是个爽快人。笑着朝窦世英挥了挥手:“那我们明天见。”

    和纪氏并肩而立,望着窦世英离开。

    清风明月下,繁枝婆娑,窦世英的背景孤单而寂寥。

    窦昭扭过头去,啪嗒啪嗒地跑进了内室……高氏站在栖霞院东厢的台阶上,玉簪花浓郁的香味热烘烘地扑面而来,从正屋隐约传来庞氏娇滴滴的笑声。仿佛针尖刺在她的心上,是那么地令人难以忍受。

    她顿时心浮气躁,忍不住在院子里打起转来。

    自己怎么就和庞氏做了妯娌?

    见过不要脸的,可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自己的脸都给庞氏丢光了。

    想她从小到大行得端、走得正。不管什么时候都堂堂正正毫不畏惧,何曾像现在这样,走路都要看着脚尖……

    高氏气呼呼地在庑廊前站定。

    不管王知柄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明天一早就回南洼,然后带着儿子去京都看望父亲,再也不趟这滩浑水。

    王知柄丢得起这个脸,她可丢不起这个脸!

    拿定了主意,她心中略微好受了些,就看见一个黑影从旁边的树林拐了过来。

    她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是丈夫王知柄。

    他低着头,高一脚低一脚的,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不知道窦家老太爷跟他说了些什么?

    高氏思忖着,想到昨天自己劝王知柄不要住在窦家,随便到哪里窝一夜都行。王知柄不听,结果今天早膳的时候,窦家的丫鬟看他们的眼神就像他们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她硬是一口气堵在胸口直到了下午才渐渐散去,高氏就不想理睬丈夫。

    她转身回了厢房。

    王知柄望着从半开的房门内泻出来的昏黄灯光,不由苦笑。

    他何尝不知道他们住在这里言不正名不顺,可若是他不住在这里,庞氏没有人压着,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泼皮事来?

    也不知道这门亲事是谁做的媒人,这哪里是在给他们家做媒,这简直是在害他们家。

    偏生他弟弟又懦弱无能,被这个弟媳掐得死死的,他一个做大伯子的,总不能越过弟弟去管弟媳吧?

    王知柄头痛欲裂地进了屋。

    高氏一句话也没有和王知柄说,默默地打了水给王知柄洗漱。

    王知柄知道自家的事让妻子受了委屈,十分过意不去,拉了妻子衣袖,故作高深地道:“你知道窦老爷叫我去是为什么事吗?”

    高氏敷衍地道:“什么事?”

    “窦老爷问我,是想让爹做个名流青史的贤臣?还是想让爹做个昙花一现的诤臣?”

    高氏骇然:“窦家老太爷都对您说了些什么?”

    “说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王知柄迟疑了片刻,把赵谷秋的死告诉了高氏。

    高氏面白如雪,捂住胸口,嘴角微颤,好一会才颤颤巍巍地道:“会,会不会,弄错了?”却猛然间想起有一次婆婆说是故旧人家嫁女儿,没有钱随礼,不想去。还是她当时当了自己的一根金簪子才让王映雪去喝的喜酒……心里却已经信了几分,眼泪就忍不住扑扑落下来:“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我也没有想到。”王知柄的眼睛也红了,“窦老太爷说,他要不是钦佩父亲的为人,是决不会让映雪进门的。原来只当是照顾旧识的女儿,却没想到惹出这样的祸事来。映雪想什么,窦老太爷清楚,可窦老太爷也说了,出了赵氏这件事,赵家是绝对不会答应扶正映雪的。你也知道,没有赵家的同意书,就算是窦家承认映雪,也是没有用的……”

    不知道为什么,高氏听了这话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祸水东引”这句话来。

    ※

    大家在评论区里让我整个人物表,因为大纲里涉及到剧情,人物表是随大纲一起走的,需要剥离出来,暂时照着“天空中的美人鱼”的格式做了个,大家先看着,有新人物出现再更新。如果还是看得不明白,我们再商量着改格式,欢迎大家指正……第二十八章《过年》里,把窦启俊的年纪改了改。按原来的大纳,窦家的事写得太多,减了几个人物,结果出现了这样的错,在这里检讨一下。

    最后是关于称呼。原来考虑到三房是没有封诰的,所以各称呼各的,准备在第二部分里把所有的称呼统一,现在看来这样更混乱了,又因为工程量太大了,怕改死机,我在窦家“昌”字辈前面缀上各自的名以示区分。比如说窦环昌,就称“环九爷”,大家觉得怎样?

    有些小错误正断断续续的改正中。

    ※RQ

第四十二章 反应

    第二天用过早膳,王知柄向窦铎告辞:“……家父只嘱咐我把妹妹接回去,有些事情还不知道,我要跟父亲说一声才好。[]”

    在西北的那些年,王知柄不仅服侍父亲的饮食起居,尽了做儿子的责任,还帮着因在狱中倍受折磨而不能长时候伏案写字的父亲整理书籍,抄写邸报,书信旧友,把幕僚该做的事也做了,早就习惯了父亲交给他去办一件事,他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管把事情漂漂亮亮的完成就是了,而不是遇到困难就向父亲诉苦或是抱怨甚至是称功。

    王映雪的事也是如此。

    他以为虽有波折,但最终还是能把妹妹带回去。

    可现在,事情早已偏离了方向,他已没有办法做决定。

    窦铎笑道:“那是应该。”

    亲自送王知柄到了门口。

    转身却听到王知柄的小厮向王知柄低声禀着谁来了。

    王知柄听了脸色微变,急匆匆往外走。

    窦铎心中一动,悄声吩咐杜安:“你去看看!”

    杜安应声而去。

    过了约莫两炷香的功夫才回来禀道:“来的是王大人的一个随从,听那口音,好像是说王大人要到什么甘肃去做官了,让王大爷立刻启程前往西安……”

    窦铎腾地一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难道,皇上要开马市了?”他皱着眉头,望向了朝栖霞院。

    与此同时,二太夫人也得到了消息。

    她摩挲着手中的笺纸,沉思了半晌,叫了贴身的柳妈妈进来:“天天呆在家里也没意思,我们去六太太那里串串门。”

    柳妈妈忙笑着应是。【叶*子】【悠*悠】帮着二太夫人捯饬了一番,安排好近身服侍的丫鬟、婆子,扶二太夫人上了小竹轿,亲自打了把青绸桐油伞,去了纪氏那里。

    纪氏正和王嬷嬷说着体己话:“……开马市有利有弊。曾阁老新晋。就算是有这样的打算,按理应该徐徐图之才是。否则一个不慎,就可能全盘皆输,未免太急了些。”又道。“不过这招也走得妙。人人都知道王大人是铁了心要开马市的。那些下面的人纵然反对,想到王大人的决心,想必也会思量一二,想很快就打开局面。还真就王大人不可。”

    听说二太夫人过来了,两人都很意外。互相使了个眼神,纪氏带着王嬷嬷笑吟吟迎上前去。

    二太夫人眼睛扫了一圈,笑道:“怎么不见寿姑?”

    纪氏眼皮子微跳,笑道:“蕙哥儿已经开始学《论语》了,芷哥儿跟着我读了两天书,上学没几天,《三字经》已经快学完了,比起族学里同龄的孩子都要快很多,不免有些翘尾巴,我寻思着一时还好,长此以往,只会骄傲自满,得想个法子暗暗挫挫他们的锐气才行,”她说着,挽了二太夫人胳膊,“寿姑那里,不免有些照顾不过来,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看她先前跟着七叔每天练字,就找了本法帖,把她拘在家里练字,一来遵了西府那边的规矩,二来也免得她乱跑,碰到哪里或是撞到了哪里我没办法向七叔交待。”

    二太夫人听得连连点头,把窦昭放到了一边,仔细地问起两个孙儿的学业来。

    纪氏一边服侍二太夫人在厅堂坐下,一边把两个儿子在学堂的事讲给二太夫人听,把个二太夫人欢喜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不停地拍着纪氏的手:“都是你教是好,都是你教得好。”然后叹道,“我们窦家这么多的儿媳妇、孙媳妇,要说比你会说话的,有,要说比你会服侍丈夫、孩子的,有,可要说比你会管教孩子的,你若自谦是第二,却是没人敢自称是第一的!”说得纪氏满头冷汗,自己本想从这摊浑水里拔出来,不曾想三言两句的,又被太夫人绕了进去。[.YZUU点]心里明白的,知道太夫人这是给她搭台子,到时候了好把西府那边的孩子送到她身边教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自认为是江南名门之后,傲慢张狂,没有把窦家的这些媳妇、孙媳妇看在眼里。

    若是以后两个儿子都比别人早早的就金榜提名了也就罢了,若是有哪家的儿子在蕙哥儿和芷哥儿之前中了进士,冷嘲热讽的话只怕听也听不完。

    她一时间不知道婆婆这是在抬举她呢?还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

    好在二太夫人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打转,说是要去看看窦昭,由一大群人拥着去了书房。

    窦昭坐在画案前练字,虽然有妥娘和采蓝帮着打扇,小脸还是红红的,鼻尖全是汗。

    感觉到有人进来,她还是把最后一笔写完,这才抬头打量。

    见是二太夫人,她笑着将笔交给了旁边服侍的小丫鬟海棠,由妥娘抱着下了太师椅,给二太夫人行了礼。

    二太夫人呵呵地笑,对身的人道:“看这小人儿,这才跟着六太太过了几天,就规规矩矩的像个小大人似的了。”

    旁边的人都跟着哈哈地笑。

    纪氏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窦昭则似笑非笑地望着二太夫人。

    前世,父亲懵懵懂懂地娶了王映雪,两家成了姻亲,五伯父为了得到王行宜的支持,成了王映雪在窦家最大的靠山,她成了个让人看了就不舒服的沙砾,她想平平安安地长大,最好别惹王映雪的眼,所以她被送到了山庄和祖母生活。这一世,王映雪成了父亲的妾室,五伯父为了让王行宜俯首,要利用她对付王映雪,她成了窦家的香馍馍,为了拿捏她,所以二太夫人要把她养在东府,养在眼前。

    一生一死一念间,人生却颠了个个!

    真是让人说不出来的可笑……七月中旬,父亲和六伯父顺利抵达京都,各送了封平安信回来。

    而远在延安府甘泉县的赵思,也接到了外甥女窦昭的一张纸条。

    他气将纸条揉成了一团狠狠地丢在了地上:“窦家欺人太甚!我倒要看看,我不写同意书。他们两家怎么结亲家!”

    赵太太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看着被丢在书房正中纸团,俯身捡起,慢慢地展开,摩挲着抚平放在了丈夫的书案上。

    “我刚问过送信的人了。”她给赵思倒了杯茶。柔声道,“窦世英去京都参加乡试了。把寿姑托付给了六太太照看,他们是纪氏铺子里的伙计。”

    “你是说?”赵思的目光不由落在了那张被他揉得皱巴巴的纸条上。

    “寿姑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笔都拿不稳。”赵太太道。“怎么会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赵思目光顿时变得明亮而犀利起来:“你是说,这信封是六太太借寿姑的笔写的。”

    “是不是,现在还不知道。”赵太太斟酌地道。“我只是觉得这几句话大有深意。”

    赵思冷静下来,坐在了书案前。将只写了短短几行字的纸条迎着日光举了起来……王行宜中等个子,狱中的酷刑、十年的流放,让他华发早生,憔悴苍老。

    此时他穿了件粗布葛衣站在花圃前,若不是双目开合间神采奕奕,他看上去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农夫。

    “窦铎,”他喃喃地道,“他这是在逼我……赐死映雪啊!”

    王知柄骇然,吓得惊出一身冷汗来。

    “爹爹,”他高叫道,“您不会……”

    王行宜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我王行宜是有女不教,可他们窦家难道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吗?说映雪害死了赵氏,映雪是顶撞了赵氏?还是在赵氏的碗里投了毒?不愿意映雪进门,她咬着不答应就是了,难道映雪还能绕过她进窦家的门不成?既然答应了映雪进门,那赵氏就应该谨守妻妾之道,该管的管,该罚的罚,该赏的赏,偏偏又做出这等的姿态来。难道那窦万元纳个妾她就要死一回吗?到底是那窦万元害死了赵氏还是你妹妹害死了赵氏,我看只怕还两说。你不要听风就是雨!她可是你妹妹,是供你吃,供你穿,帮你照顾妻儿的妹妹!”

    王知柄噤若寒蝉。

    王行宜却依然怒气难消,道:“映雪若是有错,该怎样就怎样,我这个做父亲的绝不推诿,我也能保证映雪不推诿,可他窦铎如果想把赵氏之死栽到映雪头上,我也是绝不会答应的。”

    王知柄不由苦笑,道:“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映雪这样,总归是有些不妥当……”

    “文蔚,是我对不起你们!”王行宜喊着长子的表字,神色突然间颓然,“你自幼聪明伶俐,却到今天连个秀才的功名也没有;你弟弟从小在众人的白眼中长大,胆小懦弱,没有主心骨;你妹妹小小年纪为了营生抛头露面,怎比得上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千金闺秀心思单纯?这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他别过脸去,怕儿子看到他湿润的眼眶,“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为了自己,害了你们!”他说着,猛地回过头来,目光如鹰地盯着王知柄,“你们若是有什么错,我愿意千倍万倍的补偿别人,可若是想让我为了自己的虚名置你们于死地,那就让他们先取了我的性命吧!”

    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花圃里。

    王知柄“扑通”一声跪在了父亲的跟前,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爹爹,不与您相干,是我们不争气,丢了您的脸……”

    ※

    今天花了很大的力气整人物表,这章还没来得及改错字,大家先将就着看,我马上捉虫虫……叨念一声粉红票……

    ※RQ

第四十三章 改弦(粉红票90加更)

    王行宜的手,重若千斤地搭在了王知柄的肩上。[]

    有小厮在花圃外探头探脑的。

    王行宜脸色微沉,自有股凛然之气:“什么事?”

    小厮战战兢兢地跑了过来:“大人,有个姓杜的,说是真定窦家的管事,他们家的五老爷和您是同年,他奉他们家老太爷之命给您送了封信来。”

    “难道是窦振之。”王知柄困惑地道。

    振之是窦铎的表字。

    “应该是他。”王行宜冷笑,“他不是说映雪害死了他的儿媳妇们?血仇不共戴天,不知道他找我们有什么事?”说着,命令那小厮,“把信拿过来。”

    小厮一路小跑着拿了信过来。

    王行宜看了一眼,把封递给了儿子。

    王知柄满心狐疑地接过了信,一目十行,很快就读完了:“窦振之竟然要您和他们家的管事一起去求赵睿甫同意将映雪扶正?”他完全摸不清楚状况,半天反应不过来。

    王行宜嗤笑一声,对儿子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说的吧?”

    王知柄不知道。

    王行宜无奈地叹了口气,耐烦心地教导儿子:“窦家如果诚心不想把映雪扶正,不要说庞家去闹了,就是映雪赖着不走,他们也能强行地把人架了。事情拖到今天,不过是窦家有自己的打算罢了。你回来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有点拿不准,现在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多半是窦元吉看着恩师重用于我,怕我抢了他的风头。想用映雪扶正这件事卖我个人情。结果窦铎和赵家的人都不同意。那窦铎不仅不同意,还希望通过你激怒我,让映雪死,给窦元吉来个釜底抽薪。”王行宜说着。连连冷哼了数声,这才道,“但窦振之突然改变了主意。把责任推到赵家人的身上——不是他不同意,而是赵睿不同意。”他沉吟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东窦和西窦只怕是面和心不和,窦铎之所以临时变卦,不过是因为西窦只有窦世英一根独苗,又无举业。势单力薄,看着我现在做了甘肃巡抚,想和我们家结亲,借我之势联手对付窦吉元。[.YZUU点]”

    王知柄看父亲的目光充满了钦佩,诚服地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王行宜好像没有听见似的。自言自语地道:“难道映雪,真的害死赵氏?”

    王知柄错愕。

    王行宜已高声道:“窦振之信上说,他已两次派人与赵睿甫协商映雪扶正的事,赵睿甫都避而不见,想请我会会那赵睿甫。不管那窦振之是想绕过窦元吉让我承他这个人情,还是想让我看看他为了映雪扶正的事花费了多少精力,或是想向我证实赵氏之死确与映雪有关,还是想用我的官威压着那赵睿甫同意,你都代我走一趟吧。顺便看看那赵睿甫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一时的失言。

    王知柄颇为犹豫:“爹爹,窦家一面说是妹妹害死了赵氏,一面又看在爹爹受曾阁老器重的份上要把映雪扶正……凉薄寡义……不是可交之人啊……妹妹日子未必有好日子过……”

    他吞吞吐吐地望着父亲。

    “我知道。”王行宜不齿道,“我倒要看看,他们都想算计我些什么?”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至于映雪那里,再帮我劝劝她,把这些利害关系都讲给她听,她若还是执意要和那窦世英在一起……她的苦,就只能她自己吃了……”

    意思是不再帮她。

    王知柄惊讶地望着父亲。

    “公正公平易,不偏不移难。”王行宜喃喃地道,“我虽然盼着她能过得好,却不能代替她过日子。有些事,还得她自己能明白。”

    王知柄重重地点了点头:“爹爹,我知道了。我去见过那赵睿甫之后,立刻启程去真定。”

    而当二太夫人知道窦铎私下联系王行宜,请王行宜帮着说服赵思同意将王映雪扶正的事时,已是九月中秋,桂子飘香,菊黄蟹肥之时,与这个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窦世英、窦世横双双桂榜有名。

    窦府上下欢天喜地,窦铎更是兑了一箩筐承平元年的铜钱,派了两个管事站在自家的门口,遇人就发,整个正定县的人都涌到了西窦的门口。[]

    纪氏亲手给窦昭梳了个丫髻,戴了珍珠发箍,换了身大红色十样锦的妆花夹衫,眼里流淌着挡也挡不住的笑意,问她:“寿姑高兴吗?”

    所有的事重新经历一遍,再高兴的事也会少了几分惊喜。

    但她还是按着自己的身份笑盈盈地答了句“高兴”。

    纪氏“啪”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句,牵了她的手:“走,我们去给你伯祖母道喜去,给你讨个红包。”

    窦昭笑眯眯地点头,和纪氏去了二太夫人那边。

    只是她们刚撩帘而入,就听见内室传来“哐当”一声碎瓷的声音,接着就传来了二太夫人怒不可遏的咆哮:“他这是什么意思?怕我们把她外甥女害死了?三十岁,他怎么不说活让我们保她活过五十岁?”

    纪氏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忙拉着窦昭去了大伯母那里。

    窦昭很好奇二太夫人说的是谁,又是什么事让她发这么大的火,但她不着急,六伯母应该很快就能弄明白,她只要一直呆在六伯母身边就行了。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犯愁。

    随着她的年纪渐长,这种得来全不费功夫的事恐怕也没几年享受了。

    在大伯母那里喝了盅茶,她们回了屋。

    站在庑廊里的采蓝也跟了进来。

    她先看了窦昭一眼,这曲膝给纪氏行礼,才低声道:“五老爷来说了。说是赵家舅爷答应将王姨娘扶正了……”

    “啊!”六伯母大吃一惊。

    窦昭却是松了口气。

    看来舅舅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想干谁干去,犯不着把自己给拖下水。

    前一世,舅舅为她付出的太多了。这一世,她宁愿自己受些委屈,也不想舅舅重蹈前一世的覆辙。

    王映雪想扶正。那就把她扶正好了。

    前世,王映雪还可以勉强装作进门得喜,这一世,她进门五个月产月,就算是扶正,那些正室自持身份,也不会和她交往。而窦明的婚事。只怕比上一世更艰难。

    “不过,”采蓝又看了窦昭一眼,“赵家舅爷却提了两个条件。一是四小姐的婚事,王家不得插手。二是将西府的财产划一半给四小姐做陪嫁,王家拿到扶正同意书之日起。即由专门的管事打理四小姐的陪嫁;若是四小姐三十岁之后去世,陪嫁由四小姐自行处置;若是四小姐三十岁之前去世,有子嗣,陪嫁留给子嗣,没子嗣,四小姐的陪嫁将做为赔偿,归赵家所有。”

    “你说什么?”六伯母倒吸了口冷气。

    采蓝再次看了窦昭一眼,重复了一遍。

    “怎么会这样?”六伯母头痛道,“赵睿甫也真敢说啊!”

    窦昭却早就傻了眼。

    怕王家随便把她嫁了。她能理解;可分西窦一半财产……不要说是祖父了,就是东窦的二太夫人只怕也不会答应。

    难怪二太夫人叫嚣着什么“五十年”了!

    不过,她很快就从茫然中清醒、冷静下来。

    窦家能提要求,舅舅为什么不能提条件!

    和窦家把王映雪扶正的要求一样,舅舅提出来将西窦的财产分给她一半做陪嫁同样的匪夷所思,可你窦家能做得出来。凭什么舅舅就想不出来?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

    有这样意识的舅舅,才能自保,才能不被窦、王两家给生吞活剥了!

    她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弯成了个愉悦的弧度。

    这件事,就让窦家的人去伤脑筋吧!

    纪氏青葱般的手指.97ks.就点到了她的额头:“傻丫头,还笑!你知道不知道你舅舅都为你做了些什么?”她叹道,“你舅舅,放弃了升官发财的机会,一心一意只求你平平安安地长大,嫁个如意郎君,你以后,可要好好的孝顺你舅舅才是!”

    窦昭不住地点头,甜甜地道:“我长大了也会孝顺六伯母的。”

    她说的是真心话。

    前一世,要不是临出嫁前听了六伯母那席话,她肯定会走很多的弯路。只可惜前一世的六伯母在她眼里是个待人温和有礼骨子里却始终透着几分疏离、冷淡的窦家媳妇,她无意热脸去贴人家的冷脸作贱自己,她和六伯母的关系,也始终停留在见面点头微笑上。

    这一世,尽管她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儿,六伯母却不在乎她是否记得自己的好,不仅细心照顾她,还帮她谋划着以后怎么在群狼环伺的窦家生存下来……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这份恩情,她永远都不会忘的。

    六伯母哪里会想到这些,她笑眯眯地道:“哎哟,我们寿姑的嘴可真甜。”

    窦昭却看得出来,六伯母很高兴。

    晚上,六伯母和王嬷嬷说着悄悄话:“……我一直担心赵睿甫会和王、窦两家硬碰硬,现在看来,我们都小瞧了赵睿甫。三叔父背着五伯找王行宜,就是想把这个球踢给赵睿甫——不是我不同意将王映雪扶正,是赵家从中做梗。现在赵睿甫干净利落地又把球给踢了回来——不是我不同意将王映雪扶正,是窦家舍不得银子。三叔父这次也算得上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不是。”王嬷嬷笑道,“听说老太爷气得两眼一黑,当场就闭过气去。要不是杜安手疾眼快地扶住了老太爷,老太爷恐怕要一头栽进荷花池子里了。不过,我们太夫人砸完了茶盅倒是高兴起来,还陪着兰哥儿说了半天的话呢。”

    “那是,”纪氏笑道,“照我说,要是我们太夫人再通透些,就应该出面劝三叔答应赵睿甫的条件。反正那些银子不给寿姑也轮不到东府,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还可以恶心恶心王映雪,你不是要扶正吗?那就拿出西窦的一半财产送给赵谷秋的女儿。要是那王映雪知道了,恐怕今天晚上被子都要蹬烂了。”

    ※

    我觉得赵家舅舅这个主意蛮好的,大家觉得呢……看书不要忘记了投票哦,我马上就要追上大家的票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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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快刀

    什么事情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那就消息就会像长了翅膀似的,关也关不住地到处乱飞。[.YZUU点]

    不过一夜的功夫,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有人暗地里骂王映雪是祸根,有人指责赵思异想天开,有人盘算着自己的利益,还有的人看戏不怕台高,等着看笑话。可不管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谁都不愿意做第一个说话的人。一时间,原来热热闹闹的东窦突然间沉寂下来,院子里除了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走动之外,各房各屋的人都不知道猫到哪里去了。

    窦昭有些幸灾乐祸,纪氏却带着她去了西府。

    “你祖父病了,”给她换衣裳的时候,纪氏告诉她,“我们去看看你祖父。”

    当着赵家作出一副王家现在官大势大,非要把王映雪扶正,我也没有办法的姿态;当着王家却是一副我虽然不满意王映雪,但事已至此,为了两家的颜面,我还是会想办法让王映雪扶正的样子。想两边讨好,左右逢源,现在却变成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怕是急病的吧?

    她复诽着,和纪氏进了鹤寿堂。

    窦铎戴着青色的网巾躺在床上,面色很差,丁姨奶奶在一旁服侍着。

    听说窦昭来看他,他眼皮子也没有撩一下。

    丁姨奶奶神色尴尬。

    纪氏倒了杯茶示意窦昭端给祖父。

    窦铎嗯了嗯,转过身去。

    窦昭端着茶盅,眨着眼睛回头望着纪氏。

    纪氏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上前两步揽了窦昭的肩膀,笑着安慰她:“祖父病了,精神不好,你把茶水放到小几上就行了。”

    窦昭听着。小心翼翼地去放了茶盅。

    窦铎依旧不理不睬。

    纪氏就笑着对丁姨奶奶道:“既然三叔父歇下了,我们就不打扰,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探望。”然后客气地朝着丁姨奶奶颔首,牵着窦昭的手出了门。

    路上,窦明看见庞氏的身影在花树间一闪而过。

    她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上了马车。(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

    庞氏一路急行回了栖霞院。

    王映雪瘦得厉害,神色怏怏地在给窦明做秋衣。

    哥哥来了又走了,说了些她从前从未曾想到过的事。

    她之所以到今天还能安然无恙地住在栖霞院,说白了,不过是因为父亲起复。她娘家有力罢了。

    如果父亲因为她的事受了牵连……王映雪有些不敢往下想。

    可若是她就这样带着窦明回了王家,她又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王映雪只要一想到温柔体贴的窦世英,就心痛如绞,只盼着这日子能拖一天是一天……如若能等到窦世英回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见庞氏进来。她勉强朝着庞氏笑了笑:“二嫂走得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吗?”

    庞氏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一饮而尽,这才坐到她身边低声地道:“我刚才看见窦昭了!”

    王映雪不由“啊”了一声,坐直了身子。

    昨天晚上她们已经听说了赵思的条件,王映雪觉得赵思疯了,庞氏却两眼发光,一个晚上都有些魂不守舍的。

    “你别慌,”庞氏笑道。“看样子,窦昭是跟着六太太来探病的。”她说着,“啧啧”两声道,“你别说,窦昭长得可真是漂亮,仅脚下那双缀着珍珠的绣鞋最少也得十几两银子。他们窦家可真是有钱。”

    王映雪很不喜欢她二嫂看什么东西都以银子的多少来论好坏。

    可她又不好说她。

    这些日子。她的事多亏有二嫂帮助,她总不好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上和二嫂较真吧?

    “映雪,你拿定主意了没有?”庞氏见王映雪不说话,心中微哂,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哪有这么好的事,,“你可别说我这个做嫂子的没提醒你,没有赵家的同意书,公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这样不明不白的待在窦家的,你也不想你哥哥嫂子侄儿都因此而抬不起头来吧?你扶正了,好歹还能得那一半的家财;你要是回去了,窦家的财产可是与你没有半点干系了。”

    “我自己又不是养活不了自己。【叶*子】【悠*悠】”王映雪不悦道,“我只是觉是窦老太爷肯定是不会答应这件事……”

    “这是后话。”庞氏挤兑着王映雪,“你就说你想不想扶正吧?”

    王映雪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这是看评书替古人担忧啊!”庞氏道,“得,是我多管闲事。我这就回南洼去,你的事,我也再不管了!”

    王映雪猛地抓住了庞氏的衣袖。

    庞氏不由挑了挑眉,笑起来……窦昭和纪氏刚下马车,就看见采蓝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六太太,”她曲膝行礼,小声地道,“五爷和六爷、七爷一起回来了!”

    窦昭和纪氏都大吃一惊,纪氏更是神色凝重:“知道三位爷是为什么回来的吗?”

    “不知道。”采蓝摇头,“只听说五爷请了几天假,就和六爷、七爷一起回来了。”又道,“七爷已经回了府,六爷刚刚被太夫人太了过去,太夫人还嘱咐,您要是回了府,立刻过去一趟。”

    纪氏沉思了片刻,问:“除了我和六爷,还有谁?”

    “还有三爷和三太太。”

    纪氏又思索了一会,道:“我知道了。”把窦昭交给了妥娘和采菽,“你们照看好寿姑,等我回来了再送寿姑回府。”

    两人齐齐应是,抱着窦昭回了纪氏的宅子,纪氏则带着采蓝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的院子悄无声息,服侍的丫鬟、婆子都屏气凝神地立在院子中间。

    见了纪氏,立在正屋台阶前的柳嬷嬷忙迎上前来。一面笑着陪纪氏进了屋,一面声若蚊蚋地道:“五爷一回来就和太夫人在内室说了半天话,出来就让请几位过来。”

    纪氏见再走两步就是内室了,朝着柳嬷嬷使了个眼色就笑着由柳嬷嬷撩帘走了进去。

    大家早已坐定。就等着她来。

    纪氏忙上前给众人行礼。

    二太夫人呵呵笑道:“不必多礼,又没有外人。”然后指了窦世横身边空着的绣墩,“挨着中直坐吧!”

    纪氏笑着坐了下来。却趁机飞快地瞥了眼三太太。

    三太太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看不出表情。

    “大家都到齐了!”和二太夫人并肩而坐的窦世枢笑着开了口,“我这次回来,是有要紧的事请三哥和六弟帮忙的。”

    他是个典型的窦家人,身材高大挺拔,皮肤白皙细嫩。眼睛明亮有神,说话沐如春风。

    窦世榜忙欠了欠身。

    窦世枢就道:“王行宜在甘肃查禁马市之事,偏偏又出了王氏这件事,如果他被弹劾,会让曾阁老变得很被动。王氏的事。必须快刀斩乱麻。我有个想法,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看可行不可行?”他语气微顿,目光在哥哥嫂子、弟弟弟媳的脸上缓缓而过,“赵睿甫提出让三叔划归一半财产给寿姑做陪嫁,我想三叔是决不会答应。因而我大致估算了一下,现在窦家的财产一半是东府的,一半是西府的。东府的又分为六份,其中大房、二房和四房占了一半。三哥、我和六弟占了一半……”

    纪氏听到这里已隐隐知道窦世枢的打算,她心中砰砰乱跳,不由朝二太夫人望去。

    二太夫人坐得笔直,目光沉稳。

    她又想到采蓝的话。

    看样子,五伯已经得到了婆婆的支持!

    纪氏睃了窦世榜一眼。

    窦世榜微张着嘴,显然也隐隐知道窦世枢接下来会说什么。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依如刚才似的认真听着窦世枢的话。

    再看丈夫。

    满脸的不以为意,显然已经知道窦世枢会说些什么了。

    纪氏叹了口气。

    耳边传来窦世枢的声音:“……我们三房加起来,正好是西府一半的财产,正好达到了睿甫的要求。如果三哥和六弟妹同意,我想把我们三房应得的那份财产划给寿姑好了。至于三哥和六叔的损失,请三哥和六叔给我点时间,由我打个欠条,慢慢的还。”

    他的话音刚落,没等三房和六房有所反应,二太夫人已道:“若是你们有急用,也报个数字给我,我还有些贴己银子,贴补这家里三、五年的开销还是拿得出来的。”

    窦世榜最敬重的就是自己的母亲,何况这是为了自己胞弟的前程。

    他没话说。

    只是他也不好表态,免得六弟和六弟妹觉得他多事。

    窦世横本就有“好女不穿嫁时衣,好男不吃爹娘饭”的志气,而且他回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只怕纪氏觉得委屈,不由朝纪氏望去。

    窦世枢什么都盘算好了,她能说反对吗?

    她朝着丈夫点了点头。

    窦世横沉声道:“我同意。”

    窦世榜本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见大事已定,再无顾忌,道:“我也同意。”随后又觉得这气氛有些压抑,故作语气轻快地道,“我们也不用五弟打什么欠条,娘的体己银子呢,还是留给自己打赏那些孙子、孙女,这日常的嚼用我们不管是我还是六弟,都是拿得出来的。要是真到了山穷水尽那一天,我自会带了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去京都找五哥的。”

    窦世枢微微地笑,笑容亲切而真诚:“三哥放心,我定当倒履相迎!”

    窦世横哈哈大笑。

    二太夫人由衷的高兴,脸上的褶子仿佛都少了几道:“好,好,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们能这样,我死子也能眠目了。你们放心,只有你五哥的一口,就有你们的一口。我这话说在这里,老五,你当着你哥哥嫂子、弟弟弟媳发个誓……”

    “不用,不用。”三太太此时也反应过来,满脸笑容地道,“这又不是哪一个人的事,是我们家的事,怎么能让五弟一个人担着?”然后调侃道,“娘,您这么说,可是挑拨我们兄弟妯娌间不和!”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二太夫人笑像吃了长寿果似的,“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窦世枢就笑着站了起来:“既然如此,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我已经请了兰哥儿、大嫂、二嫂她们去花厅里说话。这个时候,想必他们都已经到了,我们也一起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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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紫介绍:
窦昭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了。 她这些日子总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坐在开满了紫藤花的花架子下摆动着两条肥肥的小腿,白白胖胖像馒头似的乳娘正喂她吃饭……可当她真的回到小时候,人生又会有怎样的不同呢? 《九重紫》,讲述一个重生的故事! ※ 如无特殊情况,每晚20点左右更新! 已完结作品《以和为贵》、《好事多磨》、《庶女攻略》、《花开绣锦》,保证坑品,欢迎新老读者阅读点击、收藏、订阅。 O(∩_∩)O~ ※九重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重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重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