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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长乐帮

    跌跌撞撞的在满是泥泞的山野荒草丛里滚来滚去,脸上还凝结着前一刻的表情,冷酷,无情,还有一丝窃喜,而头颅下的身子却在跑出去近十丈之后才弯弯曲曲的栽倒在地上,两条腿还在无意识的做着狂奔的模样,有些可笑,却更渗人。

    一股骚臭的味道从江阑身下飘了出来,蓝田书忘记了痛哭流涕,失神的看着雨夜里陶无锋无头的尸首。如果说李落的第一刀斩断了蓝田书的傲气,那么将陶无锋枭首的这一刀便碎了蓝田书所有的尊严。

    庙外的秋雨似乎去别的地方躲了躲,怕也觉得刀光太寒,寒逾秋风,这个时候才偷偷摸摸的回来了这里。

    很冷的是夜雨秋风,很快的是浮光掠影,比夜雨秋风更冷,比浮光掠影更快的是李落的刀。

    “好快的刀……”蓝田书喃喃的,呆呆的说了一句。

    公孙婉清猛然醒悟过来,这世上能使出这样刀法的人很少,能让嬉笑怒骂不忌善恶的姑苏小娘温顺的像一只刚吃饱喝足的猫儿,慵慵懒懒、乖乖巧巧的人更少,而且还是这般年纪的绝无仅有,除了那个在姑苏小娘口中一无是处的人之外,就再没有旁人了。

    李落没有理会失魂落魄的蓝田书,慢慢扶起姑苏小娘,封住姑苏小娘身上几处穴道,皱眉问道:“你中了暗器,怎么解?”

    姑苏小娘吐了一口气,很明显的细声细气了许多,也没有了刚才放荡风流的模样,宛若一个大家闺秀,轻声细语的回道:“属下没想到他会把暴雨梨花针藏在公孙姑娘的身上,好狠毒的心肠。”

    李落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姑苏小娘抬头看着李落,低声说道:“属下以前做过的事比起他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没有了。”

    李落吓了一跳,连忙露出歉然神色,诚颜应道:“那是自然。”

    姑苏小娘垂下眼皮,淡淡说道:“下三门黎家以暴雨梨花针称雄江湖,惨遭灭门之前,江湖上提起暴雨梨花针无不谈之色变,号称梨花针下寸土不留。不过黎家有感暴雨梨花针太过歹毒,所以针上向来不淬要人命的毒药,只有**散软筋散之类,伤人而不杀人,属下暂无大碍,取出体内的针,过些时辰就会好了。”

    李落看了一眼孤零零躺在地上,蓝田书偷看了好几眼却没敢欲图抓到手中的那枚暴雨梨花针,和声问道:“这种暗器比起情意如何?”

    姑苏小娘一怔,愕然望着李落,良久才缓缓说道:“情意早已失传,很少再现江湖。”

    “是么……”李落怅然,遥想当年,若非那一支情意,或许世事无常,自己该有另一番造化。

    情意现,无绝期,绝无期。

    “大将军,可否先救治一下公孙姑娘?”

    李落回过神来,连声告罪,接好了公孙婉清拉脱臼的下颚,又拍开被蓝田书封住的穴道,拱手一礼道:“公孙姑娘,好久不见。”

    公孙婉清回了一礼,神情复杂的看着李落,曾几何时,自己何尝没有怨恨过眼前男子,正是因为李落,所以自己才会畏手畏脚,周放也顾虑重重,不敢轻易与姑苏小娘对质。而今之后,有了救命之恩,下一次就更难了。

    公孙婉清神情黯然,回了一礼,轻声应道:“民女公孙婉清见过王爷,多谢王爷出手相救。”

    李落揭下脸上的易容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疲倦的脸庞,展颜一笑,和声说道:“没事了。”说罢转身看着面如死灰的蓝田书和抖若筛糠的江阑,平声问道,“你叫蓝田书?长乐帮又是什么?武陵徐家,可是武陵州州牧参书徐清谵出身的世家?”

    蓝田书没有应答,姑苏小娘知机回道:“长乐帮是大甘武林中的江湖门派,听闻和卓城不少权贵交好,在卓州以南颇有些声势。徐家是武陵州三大世家之一,属下不知道州牧参书徐大人和徐家有无关系,不过既然是一个姓,也许会有些瓜葛。”

    李落听得出来姑苏小娘言语中的提醒意味,若是徐家的人死在李落面前,李落却无动于衷,虽然按理说怪罪不到李落头上,只是人性如此,徐家多半会迁怒于李落。只不过李落位高权重,徐家最多是敢怒不敢言,但是州牧参书就不同了,此官职非同小可,一州之地,除了知州和总兵统领寥寥几人之外,下来就是一州参书,主司不同,分属刑律、钱粮、商贸、水政土地,诸般种种,是一州握有实权的官吏,如果这样的人与李落结怨,虽说李落未必会看在眼里,但保不准日后真有什么绊脚的时候。

    “嗯,徐清谵盘踞武陵州多年,听闻有不少贪赃枉法的事,记得回去了提醒巡检司一声,该查则查,不可姑息懈怠。”

    姑苏小娘张了张口,闷闷的嗯了一声,感情自己隐晦的说了这么多话,原来人家早就存了斩草除根的心思,到头来是自己自作多情,白费口舌。

    “至于长乐帮,”李落顿了一顿,道,“果然如你所说?”

    “长乐帮帮主蓝雨尘道貌岸然,表面上秉公行事,义字当先,实则暗地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哼,这般勾当都是本姑娘玩剩下的……”姑苏小娘说着话,忽然瞧见李落皱起了眉头,心中咯噔一凉,坏了,有些得意忘形,忙不倏话锋一转,俯首乖巧的接道,“属下以前行走江湖时听说过这些伎俩,骗骗人还行,只要有心,就能看透其中的龌龊。”

    公孙婉清忍不住一阵好笑,谁能想到昔日叫天王麾下凶名赫赫的五鬼凶徒竟然还有这么温顺乖巧的时候,世事无常,古人不欺吾矣。

    “千真万确?”

    “嗯。”

    李落沉默片刻,平声问道:“这个长乐帮与魔门或是大隐于市相较如何?”

    姑苏小娘眼皮一跳,嘴角微微一颤,自家将军果然霸气,眼里也就看得见大甘武林中的牛耳之属。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多了我也没有

    不过还是很恭敬的回道:“疏星不可与皓月争辉。”

    “与当年卓城蛇堂相比呢?”

    一股不祥的预感浮现在姑苏小娘心头,蛇堂早已灰飞烟灭,正是眼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年郎的一句话而已,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下一个。

    “差不多吧,长乐帮或许要稍胜一筹。”

    李落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看着姑苏小娘,直看得姑苏小娘心里阵阵发毛,不知道李落又在寻思什么骇人听闻的心思。

    “你伤好之后,如果去天水州,能找到飞鹏堡杀手的行踪么?”

    “若有沈先生相助,可以一试。”

    李落点了点头,道:“好,你养好伤之后,若无他事,替我去一趟天水州。”

    “一个不留?”

    李落眼皮一跳,怎么麾下诸将一个个都有这么大的杀性,连忙摇摇头道:“那倒不用,找到飞鹏堡的杀手,替我传句话。”

    姑苏小娘诧异的看着李落,甚是不解。

    “告诉飞鹏堡的杀手,就说应漠北之约,替我铲除大甘长乐帮,至于酬劳,就一千两银子吧,多了我也没有。”

    庙中一静,几个人都呆呆的看着李落,蓝田书忘了呼痛,江阑张大了嘴巴,公孙婉清更加难以置信。姑苏小娘吞了口口水,当年叫天王也杀人,谁给钱就替谁杀人,横行无忌,但也没像李落这样明目张胆,说的这样理所当然,而且没有哪怕一点点遮掩的意思,就好像飞鹏堡是自家开的茶楼一般。

    姑苏小娘忽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越来越觉得自家将军深不可测,一边是要取自己性命的绝顶杀手,一边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的雇凶杀人,匪夷所思也难及万一,莫非这飞鹏堡与李落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们要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就算了,也没什么紧要。”李落满不在乎的回道。

    姑苏小娘深吸了一口气,小心问道:“一千两银子会不会有些少?”

    李落摸了摸鼻尖,似笑非笑的看着姑苏小娘,张了张手臂,示意自己这一身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衣裳,道:“我没钱了,你有么?有的话倒是可以多给他们点。”

    姑苏小娘暗暗啐了一口,自打进了中军骑,领的饷银还不够自个塞牙缝的,这些年四处奔波,都搭上了不少嫁妆,如今倒好,自己小气,还惦记着当年好不容易攒下的卖命钱,果然没什么人比自家将军还吝啬的。

    诽谤归诽谤,不知何故,姑苏小娘的血忽然热了起来,一言定生死,就算当年叫天王全盛之时也没有这等豪气,敢视天下草莽如无物。

    姑苏小娘没有再多问,轻轻一笑,说了一个好字。

    “飞鹏堡想要我的项上人头并非一天两天了,日后免不了还要再见的。”

    “敢问大将军,你的命值多少钱?”

    李落轻轻一笑道:“不多,五万两黄金。”

    姑苏小娘闷哼一声,公孙婉清脑海之中嗡嗡作响,就连大祸临头的蓝田书和江阑也惊的合不拢嘴,一条命换来富甲一方,仔细想来,与李落的声望权势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当年……”李落开口,猛然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姑苏小娘心思敏锐,猜到李落未尽之言,当年叫天王也有着和飞鹏堡相似的营生,不知道可曾接过五万两黄金的买卖。

    姑苏小娘咬了咬牙,低沉说道:“没有。”

    李落转过话头,看了看惊恐万状的江阑,问道:“他又是何人?”

    “他叫江阑,是定州板坡府江家弟子,江家曾出过一位知州,数名知府,是个官宦世家,在板坡府名望甚重。”

    李落心中一动,护天盟门下多有世家弟子,或是豪雄少主,如果单单是个江湖门派,似乎不该吸纳这么多别的门庭帮派中人,诸如蓝田书之辈,既然是长乐帮少主,照理说不会轻易改换门庭,如今能轻易加入护天盟,与其以盟为名,倒不如说是合纵连横多一些。

    “王爷不能只听信姑苏小娘的一面之词就断定我长乐帮生死,如此行事,我蓝田书不服!”蓝田书忍住痛,状若癫狂的嘶吼道。

    李落看了一眼,蓝田书慌而不乱,有癫狂之色,却有冷静之实,的确是个工于心计的高手。李落也算是借了偷袭之利,断了蓝田书一臂,如果当面交手,怕是要费上些功夫。

    李落淡淡一笑,道:“我行事向来如此,旁人多说我嗜杀成性,心服口服的倒是不多,今日的确是姑苏的一面之词,不过观你心性,既为长乐帮少主,心肠毒辣如斯,约莫这长乐帮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再者说了,就算杀错了,又能如何?”

    蓝田书一滞,大声责问道:“王爷执掌朝廷权柄巡检司,又设监法司为权衡,如今行事和一言堂有什么分别!”

    李落讶然,不想这蓝田书倒是个通达之人,只可惜走了邪路,要不然日后的成就或许不可限量。只是惊才绝艳之辈李落见过不少,所谓惜才,当要以品性为先。

    “也好,那我便应你,日后待铲除你长乐帮之时,我会命人问上一声。还有,刚才有句话你言过其实了,人并无贵贱之分,但魂却有高下之别。”

    蓝田书词穷,李落眼下种种业已表明,无论日后如何,今时今日,蓝田书决计在劫难逃。

    蓝田书不甘心,垂死挣扎般疾声说道:“王爷,小人有事相告,关乎天下苍生,而且与王爷息息相关。”

    李落微微一笑,点点头道:“我信。”

    蓝田书脸上露出喜色,只是转瞬之间就被李落接下来的一句话震的支离破碎:“是护天盟吧?除了护天盟,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人。”

    蓝田书痴呆的看着李落,一时间忘了作答。

    “护天盟以武林江湖为号,行合纵连横之事,想必志向不小,一个长乐帮,再有几个世家公子,就敢打我牧天狼中军骑将士的主意,这其中如果没有蹊跷,很难叫人信服。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郡主有难

    只不过你说的话有些我或许已经猜到了,有些我若想知道其实并非太难,而有些话我本就不愿知道,仅此而已,如今的大甘外忧内患,于我而言,不过是难得糊涂罢了。”

    蓝田书哑口无言,面如死灰,失魂落魄的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也掩去了眼睛里的不甘和绝望。

    “王爷,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公孙婉清小心翼翼的问了李落一声。李落神色很淡然,杀人时,救人时,都不见有什么震怒或是惊讶的神情,仿佛一切都很自然随意。

    “蓝田书心思阴毒,留他在你们身边我放心不下,至于江阑倒是还好些,便带他回卓城吧,劳烦公孙姑娘帮我一个忙。”

    “王爷请说。”

    “带着他去一趟护天盟,待我返城之时,护天盟需得给大甘朝廷一个交代。”

    公孙婉清看了姑苏小娘一眼,应了一声,颇有疑虑,似乎有什么为难之处。

    “护天盟盟主当真是她?”

    公孙婉清没有应声,姑苏小娘看了李落一眼,回了一句:“是舞阳公主。”

    李落哦了一声,平静的神色中看不出丝毫喜怒,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

    “公孙姑娘的同伴,那位徐家公子,我不想救。”

    公孙婉清张了张口,很想问李落为什么不救他,就算徐清谵是一介贪官污吏,可是在这之前李落并不知道徐处之可能会与徐清谵有渊源。不过话到了嘴边却仿佛有千斤巨石,怎也说不出口。

    山神庙真正的平静了下来,蓝田书自知在劫难逃,狂笑之后自绝身亡,只是最后时刻眼中那股疯狂让公孙婉清触目惊心,绝难想到今日之前的温文尔雅的君子心会有这样如魔似鬼的一面,而眼中撕心裂肺的诅咒和狠毒也许好长一段时间内都将出现在公孙婉清入夜之后的梦魇之中。

    江阑昏过去了,李落没有动手,是自己活生生吓晕了。

    李落为姑苏小娘处置着暴雨梨花针的伤口,暗器果然没有剧毒,取针不易,但一时没有性命之忧。姑苏小娘很是磊落,掀开衣衫,指点李落中针之处,冰肌玉肤,细润如脂,落落大方的让公孙婉清好一阵子忐忑不安,没来由的红了脸。

    李落埋头医治,半晌都是沉默无语,终了之时忽然带着点复杂的语气问道:“我当真最让人不省心么?”

    姑苏小娘身子一抖,生生将一根针从肌肤里拽了出来,带出了一丝鲜血,李落汗颜道:“你别动,我不问就是了。”

    姑苏小娘咬了咬嘴唇,想了想说道:“我乱说的。”

    李落嗯了一声,抬眼看了看姑苏小娘,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神情古怪的说道:“我倒是没见过你一个人独身在外时的模样。”

    姑苏小娘难得一见的红了脸,抿着嘴不说话,也不知道是羞涩多些,还是气恼多些。

    替姑苏小娘医治之后,李落看了一眼略显惊慌不安的公孙婉清,展颜笑道:“姑苏,少时你为公孙姑娘稍作医治,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问我便好。”

    姑苏小娘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李落思量片刻,神思悠远,少顷之后缓缓说道:“我打算出关一趟,回城之后,我会带着她拜会竹阴公孙。还有,这件事与周兄和半分楼没有关系,莫要为难他。”

    公孙婉清脸色微变,心中一震,极快的扫了面无表情的姑苏小娘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到时我牧天狼会给竹阴公孙一个交代。”李落平声说道。

    公孙婉清心头大乱,终还是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李落既已打算为姑苏小娘出头,这件事竹阴公孙就再难抽身事外。将公孙家卷入与牧天狼的纷争之中,祸福难料,难保公孙世家会不会是下一个长乐帮。

    “大将军……”

    李落扬手阻住姑苏小娘说话,淡淡说道:“你不必现在说,当年盘山一诺我还记得,不管你掌中蜈蚣鞭得自何处,若是你理亏,日后公孙家寻上门来,我便护着你;倘若公孙家技高一筹,你不幸身死,我不会为你报仇,但如果我在大甘一日,我定会顾你周全,至死方休。”

    公孙婉清瞠目结舌,没想到李落竟然会这么说,既没有大公无私的意思,也没有徇私枉法的意图,言下之意,如果想报仇,那就各凭本事。

    姑苏小娘垂首不语,只是嘴角却很浅很轻的翘了起来。

    “不过自今日起,你不可先对公孙世家或是公孙姑娘出手。”

    “要是他们三番四次找麻烦呢?”

    “这……”李落有些头疼,苦恼回道,“那你就自行决断吧。”

    “哼,也好,要是有人再不长记性,可就别怨本姑娘失手了!”

    公孙婉清俏脸一寒,不服气的瞪着姑苏小娘。姑苏小娘冷冷一笑,仿佛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阴狠之色半点不逊色方才的蓝田书,没有一丝退让的冷眼回望。

    李落挠了挠头,转身去添柴,这场看不见的较量劝不得,就算自己身为大甘定天王也一样,明哲保身才方是上策。

    “大将军。”身后姑苏小娘唤了一声,李落回头望去,姑苏小娘收起了杂色,肃穆沉静,沉声说道,“属下有事禀报。”说罢看了公孙婉清一眼,柳眉一扬,冷艳至极。

    公孙婉清甚是气恼,脆声喝道:“你打晕我吧。”

    李落莞尔一笑,摆了摆手,和声问道:“什么事?”

    “郡主有难。”

    “郡主?”李落一怔,一时没想起来是哪位郡主会和自己有瓜葛。

    “牧蝉郡主。”

    李落惊讶的看着姑苏小娘,眉头紧皱,沉声追问道:“难道她不曾回返北府?”

    姑苏小娘摇了摇头,道:“没有,数日之前郡主已率将士返回北府,如今在幽州安营扎寨。”

    “幽州?雁沉州已经失守了么?”李落不解问道。

    姑苏小娘看了李落一眼,低声回道:“没有,雁沉州虽说过半已被草海联军侵占,但小市关还没有丢。”

    李落脸色一寒,沉默不语,数息之后缓缓问道:“她出了什么事?”

    “有消息说,牧州科库族降了蒙厥。”

    姑苏小娘原本以为李落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有不信,会是嗤之以鼻,或是震怒,或是忧虑,但唯独没有料到李落只是很平静的嗯了一声,比起庙里那个歪歪扭扭的神像还要淡然平静。

    “王爷早知道了?”

    “不知道。”李落有些落寞的笑了笑,道,“孤岛悬海,没有一兵一卒的援军,如果是我,怕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所以说,呼察冬蝉受到了牵连?”

    “嗯,被困在幽州了,如果不是袁将军随后赶到,只怕郡主早成了阶下囚。”

    “不会的,呼察冬蝉傲骨铮铮,想让她俯首受擒比杀了她还难。”李落轻咳几声,听了听屋外的雨,平声说道,“没想到有人这么急。”

    “大将军若想出关,不如先去幽州一趟。”

    “呼察将军知道么?”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殷先生说了,不用瞒着呼察靖,据实相告。”

    李落哑然,卓城府邸的殷莫淮恐怕早就看不惯朝中那些人了,这是在逼着李落出手。

    “大将军……”

    “我还没有死,呼察靖也统领着牧天狼越骑营精锐,有人便这样等不及了,哈哈,自打当年太师于乘云身死,卓城里好久没有死过人了,这般吃相委实太丑陋。”

    “大将军的意思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去问问就知道了。”李落轻轻一笑,眉宇间一片冰寒,姑苏小娘心中一凉,所见所知,李落杀的人的确不少,但很少有让李落动怒的,这一次李落动了真怒,遥问当年,皇城脚下血流成河,再如今,也许又是一场血流漂杵。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幽州

    幽州,曾几何时的兵家重镇,大甘太祖李夏的起兵之地,是风云地,同样也是英雄冢。

    时过境迁,幽州盛景不再,空留了百年沧桑,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沦为大甘北府诸州之中的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当年武勇名闻天下的幽州骑便被困在这一隅之地,直到李落征召刘策诸将之后,幽州骑才重展声威。

    而如今狼烟起,战火肆虐,号角响彻北府大地,幽州再一次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仿佛这幽州就是因为战争而存在,因为战火而重生一般。

    幽州飞马客,铁剑寒锋清;笑吟华海静,怒话江山震。

    金鞍试风雪,千里一宵征;苇底揪羽箭,弯弓新月明。

    仰天交雕鹄,回首贯长鲸。顾声争勇劲,狼烟夜不惊。

    这首幽州赋起源悠长,无可考证,至于幽州赋这首词名也是后人所起的名字,原来叫什么,又是何人所书都已经遗忘在岁月长河之中,唯独留下了这首赋和幽州这个名字。

    幽州有大湖,名为华海。

    呼察冬蝉冷冽的脸上微微有些动容,眼神闪动,确是有些犹豫。

    “郡主,我等奉命而来,牧州一事水落石出之前只是暂请郡主交出兵权,以免北府军心不稳,若是日后查明真相,误会了郡主,我等自当登门谢罪,任凭郡主发落。我们都为大甘之将,同仇敌忾,共御外侮,万万没有同室操戈的道理,郡主放心,我们绝不会为难营中将士,再者说了,这件事本就和长水营无关,就算我们敢不顾忌郡主,也要想想九殿下。”另有一将朗声说道。

    呼察冬蝉有些意动,眼神犹豫起来,颇有点举棋不定的意味,倒不是说怕了眼前这些逼营的将领,而是真的担心连累李落。抗旨不遵可大可小,如果是李落,也许算不得什么,但倘若是李落麾下一将也敢抗旨不遵,那可就变了味道,落了旁人口实,说不得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天地君亲师,郡主,先有天地,再有帝君,而后还有亲眷师长,之后才是一军主帅,理有先后,这大甘的江山社稷不是只有定天王,王爷之上还有万隆帝啊。远的不说,在北府还有淳亲王在,那可是王爷亲父,如果亲王就在当下,难道王爷还要不敬尊长,逆天行事?”

    呼察冬蝉沉默了下去,自从第一个登门质问的大甘朝臣被呼察冬蝉乱棍打了出去之后,这些天登门造访的少说也有十几次了,从一开始的颐指气使,到现在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踏进这座营门的也从朝廷使臣换成了同袍将士,就是为了让呼察冬蝉可以束手就擒,交出牧天狼长水营的兵权。

    这些天里,呼察冬蝉从震怒、怀疑、半信半疑,直到如今的进退维谷,其实呼察冬蝉心里明白,眼前这些人说的十有**是真的。呼察冬蝉不愿意相信,或者说强迫自己不去相信,只是为了等李落回来,告诉他一声,不管牧州发生了什么,自己都不曾背叛过牧天狼。如果李落伤心失望,那自己就卸甲归刃,听候发落。

    眼前这些人的面孔换来换去,如今已经很少再有人盛气凌人的出现在呼察冬蝉面前,那些趾高气昂的朝廷使臣都被呼察冬蝉没有留半分情面的赶出了大营。破口大骂的不在少数,自然有使臣奔走着,嚷嚷着,命驻守围困呼察冬蝉的大甘将士出兵擒下呼察冬蝉,治呼察冬蝉一个目无天子、抗旨不遵、气焰嚣张之罪。

    叫嚣的声音很大,很是义愤填膺,不过最多也就是围而不攻罢了。不说长水营骑兵将士骁勇善战,单单是营门外那只迎风招展的牧天狼大旗,大旗不倒,就没有人敢轻易以刀兵相见。而且,呼察冬蝉手里还有一柄万隆帝赐下的星宿剑,这柄剑自从李落率军西征之后就一直在呼察冬蝉的手中,以权柄而论,持星宿剑在手,就能先斩后奏,如此一来,自然没有人敢逼迫呼察冬蝉太甚,讲讲道理还好,万一真要翻了脸,被呼察冬蝉砍了也就砍了,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所以才有近几日诸部将领连番登门,以理服人,不提干戈,只论大义,先堵住呼察冬蝉的嘴,而后再徐徐图之。

    呼察冬蝉不厌其烦,不过来人皆称奉天子之言和朝廷之命,呼察冬蝉不愿李落背上污名,见便见,听不听再说。

    直至今日,呼察冬蝉才显露出犹豫神色。眼前几将见状大喜,不过脸上却还要摆着沉痛惋惜的神情,不敢有丝毫放松,只要呼察冬蝉答应下来,离开这座长水大营哪怕半步,就有办法擒下呼察冬蝉。

    此刻大营之中心里最不是滋味的当属追随李落北征草海,而并非出身牧天狼的大甘将士,既羡慕牧天狼的声威名望,又因为同朝袍泽敌对的气氛而颇显尴尬。除了洪钧班仲诸将,还有人也不自在,其中以看热闹的窈窕女子为首,冷眼旁观,大约有些吃惊和好笑,最多的还是失望。

    吉布楚和,连同南下的鬼市群雄。

    除了牧州降敌之外,长水营混入草海异族也是这些人责问呼察冬蝉的缘由之一,自然是因为吉布楚和的身份来历大有蹊跷,也许是草海派来的奸细。呼察冬蝉黑着脸告诉这些鬼市诸人于北征大军有恩,对李落更有救命之情,只可惜听得进去的只是少数,大半别有用心之辈自然而然的将呼察冬蝉解释言语丢到了脑后,只当作没有听到。

    呼察冬蝉的犹豫稍纵即逝,玉容转瞬间又罩上冷意,任凭来人说的天花乱坠,既然身为长水营主帅,李落有知遇信任之恩,这长水一营怎么也要亲手交到李落手中才甘心。

    呼察冬蝉冷着脸脆声喝道:“诸位不必说了,我既为长水营主帅,管你什么天地君亲师,大将军一日未归,长水营便在牧天狼旗下一日,谁也别想从我手中夺走长水营。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牧州事变

    等大将军回来,我自会交出长水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请回吧!”

    方才苦口婆心相劝的老将惋惜叹道:“郡主,你这是何苦呢,抗旨不遵可是大罪,你这是置王爷于不仁不义之地啊。”

    “圣旨何在?”人群外,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进来,不等诸将寻声望去,呼察冬蝉惊呼一声,娇声喝道:“大将军!”

    中军帐前的众将大吃一惊,忙不倏回头望去,只见两将策马而来,一个清秀,一个英挺,正是李落和袁骏。

    李落冷冷的扫了场中诸人一眼,但凡目之所及,诸将尽都低下了头,不敢看李落平淡的不带丝毫情绪的眼神。

    呼察冬蝉疾步跑了出去,仰头看着李落,忽地鼻子一阵发酸,低声说道:“大将军,你可回来了。”

    声音还是那般悦耳,却有无尽的委屈和难受,李落心中一痛,闷哼了一声,翻身下马,走到呼察冬蝉身边,轻声应道:“我回来了,你还好么?”

    呼察冬蝉一撇嘴,闷闷说道:“一点都不好。”

    李落一顿,沉吟少顷,平声说道:“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在,如果朝廷不给牧州和你一个公道,那我便给你一个公道。”

    呼察冬蝉抬了抬眼,甚是得意的笑了,美滋滋的叉着腰,扬眉吐气的看着方才苦苦相逼的朝廷使者。

    如果公孙婉清在这里多半会无言以对,这个模样,像极了山神庙里狐假虎威的姑苏小娘。

    李落平静的扫了一眼围在中军帐前的大甘将领,问道:“你们是何人麾下?”

    诸将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位老将抱拳一礼,恭敬回道:“启禀王爷,末将是元将军帐下严子言,参见王爷。”

    “定北军穿山营的怀化大将军严子言?”

    “正是末将。”

    “哦,元将军在哪里?”

    “元帅尚在旗岭山小市关镇守,不曾回返。”

    “所以你们都是定北军辖下将领?”

    严子言左右看了一眼,如实回道:“大半都是……”

    “牧州事变,尔等所言奉圣上之名而来,圣旨何在?”

    “这……”严子言一时忐忑,硬着头皮回道,“有朝廷钦差亲来幽州,口传圣谕,末将不敢不从。”

    “好一个不敢不从,牧州的消息又从何而来?”

    “这,牧州降敌一事整个北府都已知晓,并非末将几人敢妖言惑众,如果不是这样,朝廷也不会遣使臣北上。”

    “这一次的消息倒是很快。”李落冷冷的看着严子言,清冷说道,“北上掖凉州之时,我数次传书北府诸军,言及牧州情势,却换来推三阻四,每每相询都是无果,要么不知道牧州近况,要么干脆置之不理,牧州之果,先不论真伪,就算牧州降了,与北府诸军脱不了干系。”

    “那也不能投降敌寇啊。”有将领小声嘀咕道。

    “所以唯有战死么?”

    没有人应声,任是谁都瞧得出来李落正到了气头上,这个时候再冒出来可就不是找不自在这么简单了。

    “让朝廷的钦差入营见我,带上天子圣旨。”

    “末将遵令。”严子言连忙应道。

    “哼,小三才阵,围得是牧天狼的将士,没看见与草海铁骑刀枪相见,倒是同室操戈来得更快些。”

    诸将吃了一惊,心中着实忐忑难安,这个罪名不比呼察冬蝉抗旨不遵小到哪里去。呼察冬蝉还有李落这座高山挡在身前,要是万一李落动怒,拿自己这些人泄愤,只怕谁也护不住。

    “这件事元将军知道么?”

    严子言张了张口,正要答话,忽听李落淡漠接道:“想好了再说。”

    严子言一惊,蓦地额头冷汗直冒,直吓得双腿发软,半晌才含含糊糊的回道:“末将正要给元帅传信。”

    “回去之后各自把军营撤了,说到乱军心,你们更胜。鄞州已失,雁沉州眼看独木难支,你们倒是有胆有识,在幽州自家袍泽的营前摆起了军阵,下次若再让我看见,定斩不赦。”

    诸将噤若寒蝉,连声应下。

    “施恩及物,裁断合宜,是为仁义。郡主抛乡离家,与牧州游骑将士平定西府,北征草海,连战西域漠北群豪,守大甘一方安宁,她做到的你们做到了么?或者说她做过的事你们做过么?我若袖手旁观,那这仁义还算什么?”李落顿了一顿,寒声喝道,“今日之后,牧州之事真相大白之前,朝廷若无圣旨,再有人胆敢擅闯长水大营,诉莫须有的罪名,以乱军心之罪论处,杀无赦。”

    诸将齐齐噤声,不敢有丝毫非议妄言。李落一挥手,喝道:“各行其事,散了。”

    众将忙不倏躬身一礼,灰溜溜的出了长水大营。

    吉布楚和看够了热闹,娉婷袅袅的走了过来,掩口笑道:“王爷好大的威风呀。”

    李落神情放缓,启颜笑道:“让灵雀姑娘见笑了,里面请,我有话与几位说。”

    吉布楚和一愣,瞧了一言不发的袁骏一眼,眉头微皱,轻轻点了点头。

    中军帐里。

    李落入座,帐下依次坐着呼察冬蝉,袁骏一众牧天狼骁将,此番北上草海全身而归的洪钧班仲几将也在座中,而鬼市这侧,有吉布楚和,黄台,哈桑与草海剑客达日阿赤,孛日帖赤那空留一座孤坟,苍狼麾下人丁飘零,但活下来的却都是足以以一当百的高手悍将。

    “袁将军。”

    “末将在。”

    “牧州到底怎么样了?”

    袁骏看了呼察冬蝉一眼,呼察冬蝉一脸凝重,沉默无声。袁骏略作沉吟,沉声回道:“局势不太好,牧州现在已是孤岛悬海。”

    李落沉默片刻,缓缓问道:“现在出兵来得及么?”

    袁骏暗叹一声,低声应道:“只怕来不及了。”

    李落没有问牧州到底有没有投降草海,袁骏也没有说,但帐中诸人都已明白,牧州十有**真的投降了草海。

    李落哦了一声,沉思不语。良久之后,呼察冬蝉耐不住帐中压抑的气氛,提气脆声唤道:“大将军……”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去牧州

    李落一扬手,止住呼察冬蝉说话,转向吉布楚和和声说道:“灵雀姑娘,你们在大甘恐怕待不下去了。”

    吉布楚和拂了拂鬓间秀发,抿嘴笑道:“天大地大,哪里都可以安身的,大甘待不下去了,那我们就换个地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王爷你这是要赶我们走么?”

    李落展颜回道:“诸位是草海豪杰,海阔天高,自该遨游一番,如今的大甘风雨飘摇,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瞒也瞒不住。诸位不走,我当可护你们周全,恕我狂妄,在大甘我若想护住什么人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只是这样一来却太委屈你们了。”

    吉布楚和嫣然一笑,道:“我明白王爷的意思啦,那王爷想让我们去哪里?”

    “牧州。”

    帐中诸人皆是一愣,牧州的境况不比幽州好到哪里,也许更坏,让鬼市诸豪前去牧州,莫不是李落要过河拆桥,借刀杀人。

    吉布楚和秀眉轻蹙,思索着李落话中之意。其余鬼市众人皆都露出不满神色,怎么说在草海也是共过患难,历过生死,眼下李落这是要眼睁睁的将众人再推入火坑。

    “你们不是一个人去。”

    “哦,还有别人么?”

    “冬蝉。”李落看着默然无语的呼察冬蝉,轻轻唤了一声。呼察冬蝉一滞,李落从来没有用这般亲昵的语气叫过自己的名字,直至今日。这一声唤,却让呼察冬蝉生出一股害怕难受的情绪,似乎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就要从自己身边渐渐飘远。

    “我不去!”呼察冬蝉猛地尖叫出声,吓了帐中众人一跳,直愣愣的看着呼察冬蝉。

    李落轻轻一笑,和声说道:“不能任性了。”

    呼察冬蝉眼睛一红,泪水滴溜溜的在眼眶里打着转。

    李落长叹一声,怅然说道:“朝廷的钦差,北府的诸军将领,他们敢来这里,虽然没有圣旨,但也看得出牧州之事不管是否另有隐情,结局已经不重要了。”

    “我不信,科库族怎么可能会投降蒙厥!?”呼察冬蝉神色激荡,起身怒视着李落。

    李落神色不变,甚或是有些宠溺的看着呼察冬蝉,平声说道:“如果要我说,牧州该降。”

    帐中诸将齐齐失色,相顾骇然,这要传出去可是大逆不道,几近通敌叛国的大罪。

    呼察冬蝉一怔,茫然不解的看着李落。

    “当年风将呼察孤雁率科库族人与李家先祖歃血为盟,打下了这一片江山,科库族见天不跪,这本是李家先祖感怀科库族恩义,告诫李家后人莫忘两族先辈肝胆相照之情。科库族将士镇守大甘边疆逾百年,漠北异族从来没有踏进过北府牧州半步,科库族守誓了。”李落静静的看着呼察冬蝉明亮的眼眸,一字一句的接道,“背誓的是大甘李家。”

    “大将军……”呼察冬蝉哽咽起来,泪眼婆娑。

    “百年繁华,造就了歌舞升平的盛世太平,卓城的醉生梦死粉饰了飘摇欲坠的江山社稷,强敌南下,牧州四面楚歌,大甘朝廷未发一兵一卒,我何来颜面让科库族人宁死不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知道的人多,懂的人却少,过惯了纸醉金迷的日子,便想着别人该当怎样,却从未问过自己又该做什么。”

    中军帐里鸦雀无声,有人为呼察冬蝉打抱不平,有人黯然神伤,有人茫然不解,也有人心生非议,李落此举无异于自乱军心,不过单说仁义,的确够了。

    “你回去吧,回去牧州看看。科库族如有危难,我想侯爷是想你在他身边的。”

    “可是,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李落苦笑一声道:“牧天狼容得下你,大甘却容不下你,你留下来,日日要应付朝廷百官的恶语中伤,就算我护着你,这长水营也要易主,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回去牧州痛快些,至少可以为真正念你想你的人多点慰藉。”

    呼察冬蝉紧紧的闭着嘴,一言不发,双拳握的很用力,指节已经泛白,而嘴唇也已被皓齿咬出了几道刺目惊心的血口。

    血很苦涩,却不及心里的苦。

    “你要我几时走?”

    “越早越好。”

    呼察冬蝉忿然看着李落,叱道:“你也怕朝廷的流言蜚语么?你也怕我这个投敌叛国的罪人之女给你的一世英名抹上污点么?”

    李落没有动怒,宽慰一笑,呼察冬蝉言语无礼,只是谁都能听出呼察冬蝉言语中的不舍和难过。

    “你可以晚些时候走,我一定会送你离开这里,所以你走晚些,就算打出幽州,牧天狼也必不负你!”

    鬼市众人还好些,帐中诸将在李落说完这句话之后皆是心头一热,不管李落这个样子是不是意气用事,但士为知己者死,将军百战,这义字也当头。

    呼察冬蝉一怔,呆呆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痴痴的看着李落。

    袁骏暗叹一声,低声劝道:“郡主,此事宜早不宜迟,趁着还没有朝廷的圣旨下来,还有瞒天过海的机会,一旦朝廷降下圣旨,那大将军就只能抗旨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李落沉默片刻,直言回道:“很难,除非我在卓城,也许会有一分转机。”

    呼察冬蝉玉容黯了下去,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帐中诸将无不摇头惋惜,大甘朝廷如此作为,看似无可厚非,却实实在在的伤了营中将士的心。

    呼察冬蝉慢慢解下腰间的星宿剑,轻轻的抚摸了抚摸,这柄大甘名剑在呼察冬蝉手上的时间远比在李落手中的时间要久,可惜总有分别的一天,只盼星宿剑的下一任主人能对它好些。

    呼察冬蝉将星宿剑放在面前桌案上,平平淡淡的说道:“我走。”

    李落轻轻咳嗽了几声,纵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个听上去有些冷酷无情的好字。

    吉布楚和瞧瞧李落,又看看呼察冬蝉,神情有些玩味,更多的还是满不在乎,鬼市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都活的过来。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不舍

    区区烽火狼烟而已,难道还能比往生崖下更叫人难熬么。

    “看来我们也要收拾收拾行囊啦。”

    李落歉然望着吉布楚和,无奈回道:“请诸位英雄见谅。”

    “不怪你,是我要跟着你的,你也没有逼迫我们,不过这一次去牧州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啦,她们怎么办?”

    “谁?”李落摸了摸鼻尖,有些疑惑的问道。

    吉布楚和白了李落一眼,轻哼一声道:“我就算了,不过柔奴她们王爷打算怎么处置?伤了人家姑娘的心,就这么绝情的把她们赶走么?”

    众将面面相觑,提足了胃口,竟然还有这等事。这几个龟兹舞女帐中诸将都见过,的确似那天仙下凡,岂料原来早就和李落关系暧昧。洪钧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幸亏这些日子里每天都得提心吊胆的应对草海铁骑,没工夫瞎捉摸,这要万一哪天不开眼,沾花惹草,惹出点乱子来,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李落展颜一笑,没有介怀吉布楚和言语之中的调侃意味,和声回道:“都走吧,不怕多事之秋,只忧是非之地,卿本佳人,不必受困于流言蜚语,被人拿来指指点点。”

    “薄情郎,哼。”吉布楚和皱了皱鼻子,极是不满的瞪了李落一眼。

    换作往日,呼察冬蝉早就按捺不住横眉冷目了,只是今日吉布楚和戏言挑逗,呼察冬蝉似未所觉,在一旁失魂落魄的发着呆。

    “算我薄情寡义,灵雀姑娘,你们多多保重。”

    吉布楚和深深的看了李落一眼,收起了脸上的轻佻,柔声应道:“你也是。”说罢,吉布楚和看着呼察冬蝉轻声劝慰道,“那就走吧,留的时间越久,局势对他越不利。”

    呼察冬蝉动了动手指,缓缓起身,勉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扭过头看着帐外,背向李落猛地擦了擦眼角,举步就要离开中军大帐。

    “等一等。”

    呼察冬蝉身躯一颤,停下了脚步,等了数息才转过身来,依旧垂着目光,没有去看李落的眼神,也没有让李落看到自己眼里的期许和盼望。

    “钱义。”

    “末将在。”

    “你去长水营中,除了早先的牧州游骑之外,挑选军中精锐将士,凑足三千之数,随牧蝉郡主前往牧州。此行凶险难料,择选将士之前如实相告,凡在郡主身边的将士皆不可生二心,唯郡主之命是从。”

    “末将遵令。”钱义沉声接令,转身离开了中军大帐。

    呼察冬蝉终于抬起了头,定定的看着李落,眼睛里有伤心和依恋,最后都化成了浓浓的不舍。

    李落朗笑一声道:“虽不能让你衣锦还乡,但最少也不能坠了牧蝉郡主的威风。”

    呼察冬蝉紧紧抿着嘴,猛然转过身去,大步出了中军帐。三千将士并不多,但在这个时候还能让呼察冬蝉领兵北上,帐中诸将都明白这对李落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我们也去准备准备吧,就不打扰你了。”吉布楚和盈盈一礼,告辞离去。

    帐中诸将也俱都抱拳行礼,神色各异的离开了中军帐,只剩下袁骏一人。

    “大将军,郡主此去牧州会不会有危险?”

    “凶险不在牧州。”

    袁骏一愣,沉吟片刻,恍然明白过来。

    “整个北府,乃至漠北都是相柳儿布下的一盘棋局,从骨雅之后,她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鄞州,再是牧州,如今的北府已尽数暴露在草海铁骑的窥视之下。相柳儿一旦攻下牧州,就不会随意毁了牧州,牧州是要给天下人看的。”李落笑了笑,回味接道,“相柳儿料事处处快我一步,这样的对手果然可怖。”

    “所以郡主此去牧州实则有惊无险,真正的凶险反而是在从这里去往幽州的路上。”

    李落点了点头,有些莫可奈何的说道:“在我头上还有天威皇权,有些事我做得了,有些事我若是做了,结局往往更加不利。我压得了一时,却压不了一世,日积月累,总会有遮不住的那一天,既然如此,还不如让郡主早些离开这个是非地。牧州降敌,这是死结,我也一样无话可说,就算郡主不会落罪,领军已无可能,龙困浅滩,这样的日子岂不是太委屈了她。”

    袁骏吐了一口气,黯然说道:“更别说还有呼察将军……”

    帐中一阵沉默,呼察冬蝉北归牧州,那呼察靖又该如何处置,都是棘手的难题。

    “但愿郡主能明白大将军的一片苦心。”

    “朝廷有愧于科库一族,这是我们李家欠她的,明不明白也无关紧要。”

    “大将军,你打算让郡主现在就动身么?”

    “不急这一时半刻,待我们送郡主一程。”李落淡淡一笑道。

    袁骏一怔,只觉得李落的笑容之中藏着什么难以度测的隐秘,格外惊心。

    长水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该忙碌的依旧在忙碌,该修整的也在修整。营外的三座兵营倒是听话的很,拔营慢慢撤向远处。

    中军帐里,李落雀占鸠巢,自从不久前众将议事之后,呼察冬蝉就没有再回来过中军大帐,将李落一个人丢在了这里。

    李落看着袁骏送过来的军情战报,眉头紧锁,整个北府防线处处受制于草海联军,兵力原本就捉襟见肘,再加上草海铁骑来去如风的本领,北府阵线被草海骑兵拉扯的千疮百孔,诸部将士都是苦不堪言。

    就在李落凝神推算军情之际,门外有将士传话:“大将军,钦差大人到。”

    “进来。”

    帐帘一挑,从外面走进来三个人,当先一人是个白面书生,鼻孔差不多要仰到天上去了,身旁两人略微好些,脸上多少还挂着谦恭的神色,只不过骨子里的趾高气昂隔着几十丈也能闻得出来。

    三人俱是身穿朝服,头戴进贤冠,身穿绛纱袍,身下系朱裳,腰间配着玉剑玉佩,足蹬白绫黑皮履,好整齐的衣裳,好大的派头。再看堂上那位,寒酸的可怜,身上的衣裳若是打上几块布丁,和那些潦倒落魄的穷酸书生没什么两样。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钦差大臣

    李落抬头看了三人一眼,微微愕然,这身装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上朝的朝臣。

    “下官欧阳正,参见王爷。”当先之人慢条斯理的拱手一礼,很是写意的说道,“下官有钦命在身,请恕下官怠慢之罪。”

    李落动了动眼皮,没有应声,将桌案上的军情密报都收了起来,这才好整以暇的回望这位名唤欧阳正的朝廷钦差。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李落坐着,欧阳正站着,半晌之后,终还是欧阳正沉不住气,踏前一步,携势居高临下道:“王爷,下官奉旨而来,还请王爷交出罪人之女。”

    “罪人?这么说朝廷已经定了牧州侯的罪名?”

    “通敌叛国,背信弃义,其罪当诛。”

    “背信弃义?”李落双眉一扬,压下心头烦闷,淡淡说道,“就算朝廷定了牧州侯的罪,倘若不是株连,与牧蝉郡主何干?”

    欧阳正看着李落一脸痛惜的说道:“王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事到如今王爷还想护着呼察冬蝉,这是姑息养奸,养虎为患呐。”

    李落哑然,好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果李家先祖,太祖李夏听到这句话会不会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李落沉默片刻,静静的望着欧阳正,平声说道:“姑息养奸,养虎为患,你来告诉我,谁是大甘的奸,谁又是大甘的虎?”

    “自然是呼察赐这等忘恩负义之辈。”欧阳正正气凛然的答言说道,一脸凛然不惧,如果人如其名,都有一个正字,不过其心却是可诛。

    “所以一个奸妄之辈,秉承祖训,守了大甘边疆许多年,一个罪人之女,率军南征北战,守一方百姓平安,这么说来,只怕我也是大甘的奸,大甘的虎。”

    “王爷,你万不可被眼前一时假象蒙蔽了双眼,要知道呼察赐在这个节骨眼上投降蒙厥,那是置大甘于万劫不复之境地,罪该万死。”

    “哈哈,万劫不复?什么时候朝廷这么看重边隅一地的牧州了?如果当真有这么重要,当初草海联军南下,我数度上书朝廷,为何不见朝廷向牧州派遣一兵一卒?”

    “王爷……”

    “好了。”李落断喝一声,道,“这些口舌之争就免了,我唤你们过来,就问一句,朝廷的圣旨何在?”

    欧阳正一滞,与身旁两人极快的对望一眼,朗声说道:“圣旨不日即至,下官等奉圣上口谕而来,王爷若是不信,大可传书卓城,自然可辨真假。”

    “你们真的不怕死。”李落慨然叹道,“三军出征,军心不可乱,扰乱军心也是死罪,张口闭口就是圣谕,却拿不出明证,一到幽州就闹得满城风雨,三军将士无不人心浮动,你们可知罪?”

    “王爷……”

    “我再问一遍,到底有没有圣旨?”

    欧阳正脸色一变,这才察觉到凶险危机,急忙说道:“下官有中书省的公文。”

    “中书省?”李落轻笑一声,道,“既然你有中书省的公文,那你该知道我还领着中书省参政知事一职,尚有一枚中书令,可行令监之责,你的这纸公文是何人所书?中书省又有谁有这个权利,能下令缉拿我牧天狼军中大将?”

    欧阳正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寒气,这个时候才明白李落早已存了不会善罢甘休的意思。

    欧阳正终于收起了倨傲的神色,躬身一礼,辩解道:“王爷,牧州侯叛国一事事关重大,缉拿人犯刻不容缓,这只是事出从权之举,若是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欧阳正,万隆七年的三殿进士,我曾经读过你殿试时所作的文章,经国论治,文辞舒朗,很有独到之处。后来听说你外放为官,直到我领兵西征之后你才返回卓城,短短数年之间就从一个在大甘官场名不见经传的小吏摇身一变成了朝廷钦差,看起来欧阳大人也是有贵人相助。”

    欧阳正一愣,万万没有想到李落竟然记得自己,而且还记得自己那篇经国论治的文章,这篇文章,如果不是李落说起来,只怕欧阳正自己也忘记的差不多了。

    “当年你留任卓城候命,文采在卓城那个圈子里小有名气,听说还有个小欧阳的雅号,是么?”

    欧阳正沉吟片刻,脸上的缅怀一闪即逝,自嘲道:“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陈年旧事可以不提,初心却不能不提。我记得当年那届殿试欧阳大人名位是在倒数,不过以文采而论,应该有实力争夺三甲一席。”

    欧阳正没有应声,面沉似水,只是心里却有些古怪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李落忽然要提起当年科考殿试时的往事。

    “我大约能想到点这些年欧阳大人的辛苦,不过,这不是你弄权妄为的借口。”

    欧阳正一震,颇有不忿之色,疾呼道:“王爷……”

    “来人。”

    “末将在。”帐中钱义领命应声道。

    “推出去,斩了,将首级挂在辕门外,以儆效尤。”

    欧阳正连同另外两名朝臣面色巨变,欧阳正厉啸道:“王爷,你这是何意?”

    李落平静的看了欧阳正一眼,平声说道:“扰乱军心者,以死罪论处,钱义,另传书卓城,追责中书省。”

    “遵令。”

    “王爷,你这是徇私枉法,下官是朝廷钦差,有朝廷公文在,你不能杀我!”欧阳正声嘶力竭的叫喊道,身边的另外两人都已经吓呆了,齐齐惊魂不定的看着李落。

    李落起身,平和的走到欧阳正身前,笑了笑,反问道:“我不能么?”

    欧阳正一滞,还要再呼喊,或者想危言耸听,或是乞怜求饶,只不过钱义没有再留给欧阳正鼓噪的机会,将欧阳正拖出了中军大帐。

    一刀破空,一声惨叫,一个朝廷钦差吓的瘫倒在地上,浑身发抖,惊恐万状的看着李落,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

    李落挥了挥手,有些厌烦,淡漠说道:“走吧。”

    两人如释重负,哪管什么颜面,连滚带爬的逃出了长水营。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加更一章中秋快乐

    有一个跑的太快,还将进贤冠抖落在了军营之中,也没敢停上一停,捡起官帽再跑。

    中军帐下,李落神色如常的翻阅过往军情战报,袁骏通传一声走了进来,看了看李落,在一旁坐了下来。

    “郡主她们都收拾好行装了?”

    “收拾好了,不过都是简单收拾了收拾,有些仓促。”

    “走的晚了,不管郡主最后是困在幽州,还是我破围送她出去,都会寒了天下将士的心。军心有时候比兵力更重要,如今的北府,军心更不能乱,仓促就仓促吧,早点离开这个是非地。”

    袁骏沉默,甚是无奈的说道:“困住郡主,牧天狼寒心;放郡主走,那些不知道始末虚实的将士也会寒心,左右为难啊。”

    李落笑了笑,揉了揉眉心,说道:“入夜之后就让郡主她们动身。”

    “好,不过斩了朝廷钦差,会不会动静大了些?”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乱我军心者当以大甘律法斩之。”

    “这样一来就怕有人会兴风作浪。”

    “若非如此,又怎能送郡主她们一程。”

    “敲山震虎,末将明白了。”袁骏扭头看了看天色,低声问道,“大将军,要去送送郡主么?”

    李落出神的呆了半晌,悠悠说道:“算了,你替我送送郡主吧。”

    袁骏暗自叹息,恭敬一礼,离开了中军大帐。

    华海湖畔,风轻云净,渔舟唱晚,却也是稀稀疏疏。

    “袁将军,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了。”呼察冬蝉倦倦的说了一句,神情落寞的回头望了一眼。

    华海的湖边很宁静,远处的牧天狼长水营已经半隐在暮霭之中,远远望去,营门前空空荡荡,连个人影也没有。

    袁骏也回头看了一眼,莫名间替呼察冬蝉叫起心伤来,虽有军中三千将士为伴,但怎么也掩盖不了那一抹孤单和遗憾。

    袁骏吐了一口气,一扫眉宇间的郁色,展颜笑道:“那好,郡主收好兵符,沿途所经州府可自取粮草。此去牧州路途遥远,说不定会遇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郡主小心为上,愿你早日归家。”

    “嗯,谢谢。”呼察冬蝉轻轻应了一声。

    “临行之前,大将军有几句话托我告诉郡主。”

    呼察冬蝉猛地一握马缰,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大将军说,日后如果郡主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不要再来大甘了。”

    呼察冬蝉呼吸一重,勉强压下心头烦躁的气息,含忿喝道:“怕我连累你们么!?”

    袁骏没有劝说,也没有解释,明白呼察冬蝉只是发泄胸中的愤懑,袍泽之情,生死之谊,非朝朝夕夕之间就能化为乌有的。所以袁骏没有动怒不满,只有歉然,接道:“大将军还有一句话。”

    呼察冬蝉大口喘息几声,平复了平复心绪,看着袁骏。

    “大将军托我向郡主道一声歉,怕是没有机会去牧州领略牧马放羊的日子了。”

    一股异样酥麻的感觉从心间窜上了呼察冬蝉的头顶,这句话呼察冬蝉也还记得,当年西征狄州,行风谷一战大胜西戎之后,在山谷外,第一次,那个看上去清清秀秀的少年一脸憧憬的听着呼察冬蝉炫耀般夸赞着牧州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色,而后两人许下诺言,终有一日,呼察冬蝉要带着少年去牧州看看漠北的风光。

    这些年过去,少年长大了,不过一直没有得闲去牧州瞧瞧,如今要分别了,才察觉出来当年看似容易的一个誓约竟然这样难以得偿所愿。

    呼察冬蝉扭过头不让袁骏看到自己眼睛里的泪水,冷着声说道:“知道了,你回吧。”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袁骏洒然一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牧天狼的骁勇之将,用不着惺惺作态。

    袁骏抱拳一礼,朗声说道:“郡主,保重,后会有期。”说罢调转了马身,向长水营疾驰而归。

    马似离弦,疾如风,呼察冬蝉终于耐不住心中的离愁,冲着袁骏远去的背影大喊道:“你们保护好他。”

    “知道了……”远远传来袁骏爽朗洒脱的答应声。

    呼察冬蝉痴痴的看着越来越模糊的长水大营,路虽不远,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呼察冬蝉知道,自己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人走了,咱们是再看看呢,还是接着赶路?”一旁一个很不合时宜,也很没有眼色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呼察冬蝉的愁思和伤心。

    吉布楚和策马移了过来,看了看远处军营。暮色渐深,大营偶尔会从暮霭中露出一个角,然后就很快的消失不见了。

    “不看了,没什么好看,只是舍不得营里那些同生共死的弟兄。”

    “哦,没有别人了?”

    呼察冬蝉瞪了吉布楚和一眼,对这个相貌出众、风情万种的女子呼察冬蝉向来都不怎么喜欢,而且吉布楚和的话里话外似乎和李落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纠缠,就更让呼察冬蝉看不惯了。一道南下的时候,呼察冬蝉没少给吉布楚和脸色看,只是吉布楚和却是我行我素,任凭呼察冬蝉冷眼相待,吉布楚和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让呼察冬蝉好生不痛快。

    “没了,走。”呼察冬蝉生硬的回道。

    “你没了,我还有。”吉布楚和笑嘻嘻的说道。

    呼察冬蝉皱了皱眉头,不耐烦的喝道:“你有什么?”

    “我还有舍不得的人啊。”

    呼察冬蝉眼皮一跳,生生忍下到了嘴边的恶言恶语,也不知道李落存的什么心,非得让吉布楚和跟着自己去牧州,而且更让呼察冬蝉生气的是自己明明不喜欢带着吉布楚和,可就是没说出拒绝的话来。

    “舍不得那你就留在这里,日夜看着。”呼察冬蝉心烦意乱的喝道。

    吉布楚和嫣然一笑,道:“好是好,就怕有人心里不痛快。”

    呼察冬蝉大怒,喝道:“谁不痛快了!?”

    吉布楚和扬了扬眉梢,慢条斯理的回道:“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呼察冬蝉恨不得抽刀砍了眼前的美艳女子。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惊邪甲

    不过还是忍住了,就连呼察冬蝉自己都很诧异为什么能忍得下来。

    呼察冬蝉调息了调息内力,冷哼一声:“随便你。”说完,就要转身回去,忽然脑后生风,有什么东西丢了过来,吉布楚和轻喝一声:“接着!”

    呼察冬蝉回手接住,是一个包裹,很大,入手甚是沉重,颇有质感。呼察冬蝉狐疑的看着吉布楚和,一脸不解。

    吉布楚和笑了笑,道:“别看着我,是他送给你的。”

    “他?他是谁?”

    吉布楚和双手抱在胸前,耻笑道:“还能有谁?”

    呼察冬蝉抓住包裹的手悄悄用了用劲,包裹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硌的手有点疼。

    呼察冬蝉恼色一闪,正要说话,就听吉布楚和先声夺人道:“你要是不想要的话丢了也行,自己送回去也行,我只是受人之托而已,和我没关系。”

    呼察冬蝉生着闷气,手里的行囊丢也不是,拿在手里更觉得碍眼。

    吉布楚和歪着头打量了打量呼察冬蝉手中的包裹,问道:“你不打开看看?”

    呼察冬蝉张了张口,原想着大不了派人送回去,不过最后还是忍不住轻轻解开了包裹。

    呼察冬蝉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呆呆的看了好久,直到那一滴打转了好些时候的清泪滴落下去,发出一声珠落玉盘的脆响,像滴在了心上,荡气回肠。

    甲,名惊邪。

    李落留下了星宿剑,却把另外一样当年万隆帝赐下的至宝送给了呼察冬蝉。

    呼察冬蝉捧着惊邪甲,终于忍不住将头埋进了盔甲,无声的哭了起来。

    吉布楚和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真是看不明白你们南人,遮遮掩掩的,好麻烦。”

    呼察冬蝉大窘,狠狠的瞪了吉布楚和一眼,吉布楚和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呼察冬蝉擦去脸上的泪痕,叱道:“总比你强。”

    “那可不一定。”吉布楚和挑衅道。

    两女争锋相对,寸步不让,浓重的火药味冲淡了几分离愁。呼察冬蝉收起惊邪甲,莫名间还有那么点窃喜和羞涩,似乎红了脸,又急急忙忙正颜扫了吉布楚和一眼,冷哼一声,打马离去。

    吉布楚和打了个哈欠,悠哉悠哉的跟了上去,如此水火不容只怕李落也没有料到。原想着依吉布楚和的城府心计,应该不会有什么岔子,没想到女人若是斗起气来,本就是不分年龄和身份的。

    中军帐下,李落挑灯夜读。

    钱义候在一旁,帮李落整理往来公文和各部传来的军情密报。

    “她们走了?”

    “走了有一个时辰了。”

    “哦。”李落顿了顿,忽然问道,“酒娘留下了?”

    钱义蓦地涨红了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落莞尔一笑道:“留下就留下吧,原本也没打算让她走。”

    钱义咳嗽几声,颇是局促不安。

    “还有人没走么?”

    “是有几人水土不服,染了风寒,如今留在了营里。”钱义小心翼翼的看了李落一眼,低声说道,“其中有那几名龟兹女子。”

    “哦。”李落放下手中公文,略作沉吟道,“让酒娘帮衬照料一二,既然留在军中,酒娘也算是牧天狼的人,力所能及的事不妨担待些,钱义,你去安顿好她们。”

    钱义急忙应了一声,骚的满脸通红,很是难为情,借机忙不倏的离开中军大帐,刚巧遇到归营而来的袁骏,匆忙一礼,叫了一声袁将军便逃也似得远远避了出去。

    袁骏诧异的看着钱义匆匆忙忙的背影,愕然问道:“出了什么事,钱将军怎么这样火急火燎的?”

    李落哈哈一笑道:“没事,哪有男儿不年少。”

    袁骏回头看了看已经没了踪影的钱义,忍俊不禁,打趣的笑了笑,放下帐帘进了中军大帐。

    “郡主走了?”

    “走了。”

    “走了好。”

    “是啊,走了好,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数月前我们还在草海之中与敌厮杀,九死一生,转眼间就天各一方了。”

    “郡主的事我会担下来,长水营和射声营的军务暂且都交给你,不可再出差池,给有些人以可乘之机。”

    “末将明白。”袁骏沉声应下,接道,“对了,大将军,灵雀姑娘临走之时留下十口箱子,末将已命人封存起来。”

    “封存?是什么东西须得封存处置?”

    “奇珍异宝,价值连城。”

    李落一怔,一时间五味杂陈,良久无语,半晌之后才缓缓说道:“好,那便先封存起来,日后再说吧。”

    袁骏应了下来,沉声说道:“大将军,咱们还要早些从长计议。”

    李落点了点头,袁骏所指正是牧州一事,放走了呼察冬蝉,不用猜都知道卓城一定会哗然阵阵,至于如何弹劾李落,怕是只有想不到的说辞,没有那些人做不出来的事,说不出来的话。

    “军中将士论功行赏一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回大将军,已经整点成册,战死将士的抚恤银两,还有生还将士的赏银都已经理出来了。”

    “好,论功行赏不可言而无信,若是粮饷不够了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嗯,此去草海以战养战,差不多入能敷出,不用再向朝廷请封赏。”

    “这一次恐怕朝廷未必会有封赏,没有罚就万事大吉了,哈哈,让营中将士安心即可,若我在,必不会亏待军中袍泽弟兄。”

    袁骏看了一眼风灯旁的李落,莫名间心中一黯,似乎李落鬓间的白发又多了些。堂堂当朝殿下,御封定天王,却担着与这年龄不相称的重负,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乌兰巴日呢?”

    “他没有下天南,在草海与末将分道扬镳,末将没有挽留,人各有志,这股草海莽贼心在钱财之上,与牧天狼不是一路人。”

    “也好,留一份情面在,日后也许还有再见的时候。”

    “不过有当日半数的草海兵卒随军南下,如今还在营中,大将军你看?”

    “一视同仁。”

第一千五百章 不想见的人

    “末将明白。”袁骏暗赞一声,如此担当才是牧天狼该有的风度。

    “大将军,咱们论功行赏,只怕别部将士看了会眼红啊。”

    “不用理会这些,若是眼红了,去草海征讨一番,我必不吝啬封赏银两。”

    袁骏洒然一笑,和李落说了几句,告辞离去。

    夜静了,大帐里忽然显得寂寞起来,没了呼察冬蝉,总觉得这长水营少了点生气,冷冷清清的,让李落没来由的觉得一股冷意窜上心间,裹了裹身上的衣衫,依旧还是挡不住这股寒意。

    秋凉不及人心寒。

    李落猜测朝廷不会有封赏,约莫兴师问罪还会更多些,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朝廷竟然真的赐下了封赏,不过,和这封赏一同而来的,也没少了朝廷钦差的奉旨问责。

    这一次,朝廷也知道区区几个寻常钦差定然没有资格对李落追责问罪,所以同行之中多了一个人,一个李落不想见,至少是眼下不想见的人。

    淳亲王,李承烨。

    中军大帐。

    李落神情冷幽,钦差一行已在十里之外,来势汹汹,兴师问罪的味道隔了好远也闻得清清楚楚。

    “大将军,来者不善啊。”

    李落嗯了一声,神情放缓了些许,道:“准备迎接圣旨吧。”

    袁骏应了一声,出帐自去调遣人马,恭迎圣旨和朝廷钦差。不管这一次是否能善了,面子上的排场却也少不得,万一再多一个藐视皇权天威的罪名可就得不偿失了。

    营门外,军旗招展,整整齐齐的排了四行三十六面称之为纛的大旗。大旗之后是负责巡视的“清游骑”,持弓弩和槊。紧随其后的是执朱雀旗、持槊和弓弩的朱雀队。随后是十二面龙旗:风伯、雨师旗各一面,雷公、电母旗各一,木、火、土、金、水星旗各一面,左、右摄提旗各一面,北斗旗一面。旗后则是虎贲车骑,其中有指南车、记里鼓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皮轩车等。每辆车均由四匹马牵引,有将士十四人、匠人一名。

    队列长逾百丈,至此,导驾仪仗才算结束,后接引驾仪仗。

    引驾仪仗以乐、仗为主,由十二排分别手执横刀、弓箭,相隔排列的骑兵组成的卫队,称之为“引驾十二重”。尾随其后的是一支鼓吹乐队,乐器以各种鼓为主,有鼓、大鼓、铙鼓、节鼓、小鼓、羽葆鼓等,还有吹奏乐器笛、箫、笳、长鸣和中鸣、大横吹、筚篥等以及金钲等乐器,以往卓城如此隆重的仪式乐队有近千人之多,眼前这支乐队也有不下百人的阵势。

    乐队之后则是由各种幡、幢、旌旗等组成的旗阵。旗阵之后,又有分列于左右的青龙旗和白虎旗,还穿插和夹杂着手持兵器的骑兵和步甲兵。兵将神色肃穆,刀剑映着阵阵寒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好浓重的杀气战意。

    李落看着营前备好的迎旨兵阵,眼皮子一阵乱跳,这般阵势不可谓之不大,再多一个后部鼓吹营和后军营,就算万隆帝亲来也足够了。单单恭迎圣旨,似乎有那么点小题大做,不过既然是圣旨,如天子亲临,如此阵仗倒也说得过去,旁人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应峰和曲子墨凑了过来,低声问道:“大将军,你看怎么样?”

    李落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得慌,摸了摸鼻尖道:“哪来的这些玩意?”

    “嘿嘿,借的。”

    “借的?谁闲来无事准备这么齐全足够迎接圣驾的行仗?”

    “大将军有所不知,这都是末将几人从华海附近的几个军营里借出来的,各种各样的旗啊,鼓啊的都不缺,估摸着北上幽州的时候就都带上了,属下猜定是想等着朝廷来人的时候用,倒是先便宜了咱们,借来用用。”

    李落怅然无语,挥师北上,不想着上阵杀敌,反而只想着这些旁门左道。

    鼓乐声起,李落随即将脑海之中的杂念抛开,听了听,脸上露出讶色,道:“这鼓乐颇有门道,莫非军中还有精擅鼓乐的弟兄?”

    应峰和曲子墨神情古怪,应峰指了指人群中的两名鼓吹令,道:“大将军,你看那边。”

    应峰指的是两个身穿大甘兵服的士卒,鼓吹令是鼓乐之魂,以令为号,令不乱,则乐不散。李落稍加分辨,这两名鼓吹令音律不弱,再仔细听上片刻,李落大是惊讶,单说韵律,似乎不弱于那些宫廷乐师,只是力道差了点,不过有身后鼓乐管弦陪衬,倒也无伤大雅。

    李落沉吟数息,点了点头道:“当真不凡。”说罢有些狐疑的问道,“咱们营里什么时候出了这等人才?”

    “嘿嘿,现成的,也是借来用用。”

    似乎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其中一个鼓吹令回头看了一眼率众出迎的李落,嫣然一笑,百媚丛生。

    李落愕然,尴尬的笑了笑,回头瞪了应峰和曲子墨一眼,低声说道:“不是说染了风寒么?怎么还让她们离营?”

    应峰叫起屈来,笑道:“大将军,这可不是属下几人擅自主张,是柔姑娘她们执意要帮忙的,大将军又不是不知道,说起鼓乐,咱们营里都是些糙汉子,哪有什么章法可言。”

    李落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既已如此就算了,接了圣旨之后让她们早些休息吧,还有,留意些莫要让别人看见。”

    应峰和曲子墨连声应下,暗暗松了一口气,李落果然没有当真责备的意思。

    “还是没有金屈卮的消息么?”

    曲子墨神情一黯,沉声回道:“还没有……”说罢看了李落一眼,生生将到了嘴边的凶多吉少一词咽了回去。

    李落眉头紧锁,数月之前鹿野那伽设伏,除了李落,就只有曲子墨返回了大甘,孛日帖赤那身亡,喀什、喀摩,连同金屈卮在内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钦差大人到!”一声高叫远远传了过来,李落整了整心绪,率军中诸将上前迎接。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站着说话

    奉旨而来的是朝中宗正司上大夫林木陵,身旁一人竟是宗正司少卿下逅王李承渡,而这两人身后,一匹高头大马上端坐一人,面如重枣,正是定北军主帅李承烨。

    袁骏脸色微微一变,李落倒是平和,面无异色,依着大甘礼法上前见礼。

    看到营门前声势浩大的接旨阵仗,林木陵和李承渡显然有些错愕,没想到传言一向独断专行、气焰滔天的定天王李落竟然这么看重朝廷钦差,不管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至少面子上很能看得过去。

    “臣,西空寂帅李落。”

    “臣,怀化大将军袁骏。”

    ……

    一声声军中将领的自承名号,汇集成了一句话:“恭迎圣意!”

    李承烨面沉似水,不辨喜怒。林木陵与李承渡相视一眼,暗自点了点头,林木陵下马上前一步,清叱道:“本差奉旨而来,不便回礼,众将军听旨。”

    李落与袁骏诸将跪倒接旨,林木陵双手奉上圣旨,又是焚香,又是礼服,还好是在行伍之间,这些俗礼能免则免,要不然李落几个少说也要跪上几刻工夫。

    圣旨倒是简洁明了,没一会工夫林木陵就宣读完了圣旨,大约的意思先是褒奖李落和三军将士的军功,日后再接再厉云云,到了圣旨最后,似是可有可无的问了一句牧州之事,着令李落查明此事,并交由钦差回禀朝廷。

    李落恭敬接过圣旨,林木陵急忙扶起李落,连声说道:“下官有圣旨在身,不得逾礼,王爷快快请起。”

    李落和颜一笑道:“林大人言重了,请入营。”

    林木陵连称不敢,侧身一闪,让出身后的李承渡和李承烨两人。若说心里话,林木陵这个钦差当的委实憋屈,如果有旁的选择,林木陵决计不会当这个劳什子的钦差大臣。

    一个是李落亲父,根深蒂固的大甘亲王,一个是宗正司的顶头上司,同样是李家族人的下逅王,哪一个都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上大夫敢轻易得罪的。结果到头来谁也不愿意领这个宣旨的差事,将林木陵推到的前头做挡箭牌,背地里林木陵没少埋怨,一路上也得小心伺候着,不敢有半点懈怠。

    如今好了,圣旨已经宣读过罢,至于剩下的事,林木陵打定主意抽身事外,眼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身外事,只求个太平就好,若是再不知轻重,没准这辕门上该换另一颗脑袋了。

    “父王,皇叔。”

    “哼,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王吗?整个大甘天下,还有谁能让你李落看得入眼。”

    李落垂下眼皮,沉默不语。

    李承渡打了个圆场道:“十三哥,你看看你,这是做什么?父子俩许久不见,怎么一见面就像仇家似的,也不怕将士们看笑话,有话咱们进去里边说。”

    “本王没有这个目无长幼的逆子!”

    “是是是,”李承渡打着哈哈道,“十三哥你怎么说都好,言之成理,嘿,十三哥,你没看我和玄楼都听着呢么。”

    李承烨瞪了李承渡一眼,心气很是不顺,对李承渡这样插科打诨颇为不满,端坐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李落,喝道:“今日你要给牧州一事和前几天欧阳正的事一个交代,听到没有!”

    李落张了张口,无言的垂下头,抱拳躬身一礼。

    李承烨冷哼一声,做足了派头,又在营门前当着牧天狼众将的面好生训斥了李落一番,斥责李落行事恣意妄为,目中无人,大约还有有生无教的自责意味,训斥过罢,这才骑着马当先进了长水大营。李承渡无奈的摇了摇头,冲着李落颔首示意,神色颇是友善。李落回了一礼,微微一笑,却也知道所谓和善云云不过是一张一弛的伎俩,能来这里的,又岂会有几个善于之辈。

    诸将面面相觑,好歹李落也是一军主帅,没想到淳亲王竟然这般不留情面,当众严斥,几近苛刻。

    “大将军……”袁骏低低唤了一声。

    李落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和声说道:“走吧。”

    恭迎着三名钦差堂而皇之的进了长水大营。旗鼓如旧,只是众将士的神色却都有些漠然,那个跟在钦差身后的大甘少年郎是军中之魂,辱一人便如辱一军,只是这股汹涌暗流却被眼高于顶的朝廷钦差忽视了,就算谨小慎微的宗正司上大夫也不例外。面对李落时的确心有敬畏,只不过这些寻常的兵将士卒却也不被这奉旨而来的钦差重臣看在眼里。

    中军帐下。

    李承烨居中而坐,没有半分客套,也没有半分谦让的意思,就这样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李承渡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看看李承烨,又再瞧瞧刚进了中军大帐的李落,苦笑不已,也自寻了个偏席坐了下来。

    林木陵最是省力,自去帐中角落坐了下来,老僧入定般静静候在一旁。

    李落进帐之后,向三人分别行了一礼,李承渡和林木陵皆都回了一礼,唯有李承烨板着脸默不做声。

    李承渡招了招手,笑道:“玄楼,来,坐下回话。”

    李落霁颜一笑,正要答话,就听李承烨怒喝一声道:“站着说话!”

    李落一怔,慢慢收起了笑意,皱了皱眉,看着熟悉却极其陌生的李承烨,平声回道:“好。”

    李承烨脸上怒气一闪,当先发难道:“呼察冬蝉人在哪里?”

    李落沉默片刻,平声回道:“牧蝉郡主五日前业已离营。”

    “离营?去了哪里?”

    “牧州。”

    “你!?好大的胆子!”李承烨怒斥道。

    李承渡见帐中气氛紧张,连忙插言道:“十三哥,你先消消气,听听玄楼怎么说……”

    “说什么?目无朝廷纲纪,谁给你的胆子!”

    “哎,这……玄楼啊,这件事你处置的确欠妥,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放任呼察冬蝉离营呢,这是纵虎归山啊。”

    李落没有说话,神色淡然,不知道在想什么。李承烨见李落还是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你要造反麽

    气不打一处来,喝骂道:“蠢材,难道你不知道呼察赐已经降了蒙厥吗?如今倒好,生怕呼察赐不敢有恃无恐,竟然还将呼察冬蝉放走,你眼里还有没有大甘的社稷?还是说在你眼中只有呼察冬蝉的美色,让你利令智昏,分不清孰重孰轻?”

    李落眉头一皱,平声说道:“牧州一事还没有水落石出,朝廷何故这么急于置科库族于死地?牧州侯镇守大甘边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草海联军南下,朝廷未向牧州发一兵一卒,科库族独木难支,朝廷不问牧州侯是不是有苦衷,就这么急着定牧州侯投敌叛国之罪,如此行事,岂不是让将士寒心。”

    “住口,巧言令色,照你的意思,难道圣上昏庸到忠奸难辨的地步了么?”

    “玄楼并无此意,只是朝廷理屈在先,如今不问缘由便追责问罪,难道没有落井下石之嫌么?”

    李承烨气得脸色铁青,李承渡连忙劝道:“玄楼,你这话说的有些过分了,皇叔痴长你几岁,别怪皇叔倚老卖老,就算牧州一事另有隐情,你也不该放走呼察冬蝉,而且还斩了欧阳正,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你不服朝廷之意。你是牧天狼主帅,天下四境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你这么做,固然无意,但的的确确置皇上于进退两难之地啊。”

    “皇叔明鉴,欧阳正既没有朝廷圣旨,也没有军中帅令,就敢煽动北府诸军围玄楼麾下长水一营,擒拿一军主将,先不说他有没有这个资格,如今敌兵临境,单是祸乱军心就当该斩。”

    “谁说他没有朝廷圣旨,明明有中书省公文在手,难道你看不见?”

    李落平静的看了怒不可遏的李承烨一眼,轻声说道:“中书省何时有职权擅断军中主将的罪责,而且,玄楼身为中书省令监,为什么没有人告知此事?这难道不算僭越皇权之举么?”

    “你……”李承烨语塞,怒目而视,只看着李落风轻云淡的模样就更觉来气,恨不得大耳刮子抽过去。

    李承渡晃了晃脑袋,叹息一声道:“玄楼,就算你说的有理,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放走呼察冬蝉啊。”

    李落知道擅自命呼察冬蝉离营北返是朝廷诸人想抓到的痛脚,今日种种问罪,能站得住脚的也就只有这一件事了。

    “牧蝉郡主出身牧州,论起对牧州的了解,大甘无人能出其右,玄楼遣郡主北上,也是想尽快查明牧州降敌一事的真相。”

    “玄楼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就不怕呼察冬蝉返回牧州之后与大甘刀兵相向?”

    李落默然,少顷之后才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信她。”

    李承渡一滞,没有话说,只是一脸惋惜,连带着沉痛的摇头晃脑。

    “冥顽不灵,本王早就说过不该在军中有女将,什么大甘第一女将,真是荒唐无度,也不知道这妖女给你灌了什么**汤,让你这么护着她。本王原以为你能分得清是非,没想到还是被美色迷了心智,你太让本王失望了。”

    “我与郡主清清白白,并无苟且之事,还有,倘若有一天呼察冬蝉真的会率领牧州游骑兴兵南下,今日罪责,我李落愿一肩承担。”

    李承烨大怒,抓起桌案上的茶杯摔倒了李落脚边,怒斥道:“荒谬!你一肩承担,李落,你担得起么?我看你是病入膏肓了!”

    帐中一阵死寂,李落闭口不言,一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说话,气氛凝滞的几近令人窒息,只能听见李承烨粗重如牛息的呼喝喘气声,显然气得不轻。

    帐中诸将面面相觑,这般父子反目,剑拔弩张的杀气还是首次得见。大甘朝野传言李落父子一向不合,而且李承烨曾不止一次的说过李落刚愎自用,难成大器,终有一日大甘的江山社稷会葬送在李落手中,今日一见,也许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

    林木陵亦是难再作壁上观的当成事不关己的局外人,轻咳了一声,求助般向李承渡使了个眼色。此来幽州,林木陵有皇命在身,若是李落父子闹到这般田地,彼此争锋相对,到头来苦的还是自己这个所谓的钦差大臣。

    眼下这个局面,李承渡实则也不想徒生枝节,不过再怎么说林木陵都是宗正司的下属,也不好眼瞅着林木陵为难成这个模样,只要硬着头皮仗着自己是皇室王爷的身份说上几句话,反正李承烨也在气头上,大不了挨上几句骂,总好过现在这样,一触即发。

    “这,要不这件事咱们容后再议?此次北上幽州,圣上特意封赏玄楼麾下的将士,不如先……”

    李承渡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承烨极其不耐烦的打断,冷喝道:“封赏什么?这个目无尊长的逆子还值得皇兄惦记着给他封赏?他做了什么事当得起朝廷赏赐?”

    李落脸色微变,吐了一口气,直视帐中主座的李承烨,平声说道:“朝廷的封赏玄楼担不起,的确也不值得圣上赏赐,不过军中数万将士孤军北上,与草海强敌生死搏杀,逾万忠魂埋骨他乡,只留了名姓,连尸骨都回不了乡。玄楼当不起朝廷赏赐,但这些大甘将士当得起,那些盼儿归的慈母严父和那些独守空居的孤儿寡母当得起。”

    “逆子,你要造反么!?”李承烨大怒起身,指着李落的鼻子喝骂道。

    李落神情冷幽,没有理会暴跳如雷的李承烨,转向林木陵平声唤道:“林大人。”

    林木陵眼皮一跳,打了个激灵,急忙应道:“下官在。”

    “除了这两件事之外,朝廷可另有圣旨?”

    林木陵一怔,不解其意。

    “朝廷可有解我兵权?”

    “没有。”

    “可有削我军职?”

    “这个,也没有……”

    “那就好。”李落淡淡说了一声,看着李承烨,寸步不让的说道,“父王,父为子纲,以伦理而论,父王是尊长,玄楼以下犯上,罪不可赦。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父子反目

    不过先有君臣,再论父子,玄楼要先论君为臣纲。”

    “你要说什么?”李承烨一脸杀气的寒声问道。

    “我是御封的西空寂帅,以军职而论,此间以我为大,整个北府兵将,乃至定北军都要受我辖制,包括父王在内。”

    “竖子尔敢!”李承烨气急败坏的大骂道。

    “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朝臣。这北府有天威皇权,玄楼掌帅令,自要行君王之事,此乃大甘国法。”

    掷地有声的说辞让李承渡和林木陵傻了眼,没料到会闹到如此不可开交。李承渡不免有些埋怨李承烨,一进这长水大营就摆足了亲王的架子,这下倒好,自家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难道自己心里还没点数不成?朝野上下嫉恨诽谤李落的不在少数,但任是谁提起李落也都得掂量着点。当年太师作乱,西域不稳,东海贼寇犯边,到了最后还不是都被眼前这个李家晚辈一一踏平了么,还拿捏着亲王的架势,殊不知天下人敬畏李落的远比敬畏大甘朝堂的要多得多了。

    骑虎难下,自讨苦吃,李承渡看着李承烨气得发青的脸色暗暗咋舌,酣畅淋漓,怎一个痛快了得。

    李承渡虽说与李落没什么深交,也算不上如何亲近,但此情此景,这样的李落的确让李承渡暗自心折,抛开李家错综复杂的权力纷争不说,李家有子如斯,当是大幸。

    不过,心折归心折,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李承渡自然心中有数:“哎,这,玄楼啊,你怎么扯到兵权上去了?朝廷也没有说你用兵的事,这不是在说牧州侯叛国的事嘛,扯远了,扯远了。”

    “朝廷既然无意干涉玄楼用兵,北府兵将如何用,该怎么用,那便是我说了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何处置呼察冬蝉我自有打算,无须旁人议论。牧州一事稍晚些我自会上书朝廷,给圣上一个交代。”李落斩钉截铁的回道。

    局面又再僵持了下来,李承渡一脸苦笑,林木陵噤若寒蝉,心里早就打了一百遍的退堂鼓,问责牧天狼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而李承烨脸色阴沉的发黑,死死的盯着李落。

    “所以,你这个西空寂帅是要指点本王该怎么打仗,该怎么用兵么?”李承烨呼着寒气,一字一句的说道。

    “先弃掖凉州,再丢鄞州,雁沉州危在旦夕,如今又将牧州拱手相送,北府门户大开,强敌压境,难道说不得?”

    “你!?”

    “玄楼,你放肆了!”李承渡急忙看了一眼李承烨,大声喝道。

    “皇叔与林大人奉旨而来,玄楼接旨便是,若想兴师问罪,那就再请一道圣旨来,若是没有,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

    李承烨怒极反笑,连说了几个好字,眼中寒芒四射,冰冷的望着李落。

    “倘若没有别的事,父王就请返回藏云谷,定北军镇守秦州门户,不得有失。”

    “好得很,你如今羽翼丰满,我淳亲王府的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真神,我李承烨也生不出你这样的儿子。”

    李落神色不变,漠然说道:“江山社稷为上,玄楼管不了那么多,藏云谷为兵家要害,守不住自有军法惩处。还有,大甘北上之师不必都堆在藏云谷内外,只留下二十万大军即可,其余诸部将士我另有调遣,不日便有军令送达。”

    “二十万?是不是有点少了?”

    “不少,二十万大军守不住藏云谷,再多一百万兵将结果也一样。”

    李承渡与林木陵面面相觑,论起行军布阵,在眼前这对父子面前自己两人的确没有说话的份。

    李承烨冷笑一声道:“井底之蛙,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能扭转乾坤。”

    “父王若有异议,自可上书朝廷,撤了我的帅令。”

    “岂敢,你是大甘中兴之望,天下英杰竞相追随,本王区区一个败军之将,如何敢对你指手画脚。”

    “既然如此,玄楼就不送了。”

    李承渡和林木陵瞠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承烨大怒,抑制着几近癫狂的杀意,冰寒说道:“本王就看看你能猖狂到什么时候!”说罢,李承烨拂袖而去,帐外传来一阵马嘶,李承烨忿然离营,父子反目,今日之后已成陌路。

    帐中诸将默然无语,各自想着心事,眼前发生的事,传出去只怕整个大甘都要为之震动。

    李承渡和林木陵两人脸色苍白,如坐针毡,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好生难受。

    李落神色冷幽,半晌之后才平淡一笑道:“皇叔,林大人,你们一路劳顿,玄楼已备下酒宴,为皇叔和林大人接风洗尘。”说完李落顿了一顿,和颜接道,“牧州一事我会修书一封,请林大人带回卓城,其中详情另将传书朝廷,不会让皇叔和林大人难做。”

    李承渡和林木陵相顾无言,唯有应下。虽说待在这长水营不怎么自在,但奉旨而来,总不能学着李承烨的模样拂袖而去。

    “钱义,先请王爷和林大人安顿梳洗。”

    “末将遵命,王爷,林大人,请。”

    李承渡和林木陵起身示意,跟着钱义离开了中军大帐。

    待人走之后,袁骏才轻轻吐了一口气,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最后也只能轻轻唤了一声:“大将军……”

    李落展颜一笑,道:“我没事,你去吧,稍后一起为下逅王和林大人接风。”

    袁骏暗叹一声,一礼退出了中军大帐。

    李落垂首怔怔的看着碎在脚边的茶杯,良久之后,俯身将地上的碎片捡了起来,丢出了帐外。

    酒宴不算奢华,倒也丰盛,只是李承渡和林木陵两人都没什么胃口,食之无味,草草吃了几口便即告辞歇息去了。

    翌日清晨,天色刚亮不久,李承渡与林木陵二人便来辞行,返回卓城复命,半点时辰都耽搁不得。

    李落略显错愕,沉吟少顷,没有再多挽留。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弃守小市关

    告罪了一番,命袁骏派遣一营将士护送两人南下,礼数周全。

    钦差一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好歹今晨还有李落相送,不像昨天李承烨那样气冲冲的独自拂衣而去。

    数日之后,镇守秦州藏云谷的大甘将士接到了李落的帅令,责令定北军屯兵二十万固守关口,关在人在,关亡人亡。

    此时的藏云谷内外已经聚集了大甘五十三万将士,不单是藏云谷前,就连望梅府也人满为患。

    李落一纸帅令,原本镇守藏云谷的将士按兵不动,其余诸部均有调遣,除了分散镇守秦州各处关隘之外,另有十七万兵将移师幽州,李落未曾提及缘由,引得北府诸部将领一阵猜测。

    帅令送达藏云谷的时候,李承烨尚未返回定北军中。

    除了藏云谷,镇守雁沉州旗岭山的大甘将士也收到了李落帅令,接令者一为定北军副帅元稹,一为大甘北征大军的后起之秀凌孤眠。

    这道帅令,很简单,没有多余的解释说辞,只有一句话,诸军将士弃守小市关,退兵幽州。

    这道帅令之下,雁沉州的诸部将士一片哗然,好一顿埋怨。苦战数月,埋骨数十万英魂,到了最后竟然是一纸苍白如斯的将令,命诸部将士弃守小市关。

    元稹邀凌孤眠入营商议此事,定北军中军大帐之内群豪激愤,埋怨的说辞不绝于耳,只差对李落破口大骂了。

    “这是什么帅令!?元帅,凌将军,你们评评理,咱们为了守住小市关,这些天没日没夜,时时提防,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这可倒好,一句弃守就前功尽弃,这是什么道理!”一将忿然斥责道,年纪不大,与凌孤眠相差无几,若是李落在这里定也瞧的出来面熟,正是当年章泽柳与杨柳烟大婚之日前来赴宴的号称卓城七杰之一的娄关山。

    帐中诸将闻言纷纷点头,看不透李落这一纸帅令的用意,自然对李落这样莫名其妙的传令大是不满,纷纷倒起苦水来。

    元稹皱眉思索,翻来覆去的看着帅令上的寥寥几个字,半是不满,半是为难。若是接令,对营中将士不好交代,更不要说那些战死疆场的士卒,倘若不接,这道帅令上可是分分明明的印着西空寂帅的大印。李落父子营门翻脸的事元稹略有耳闻,连李承烨的面子都不给,这个时候如果违令,说不得李落就会拿自己这个定北军副帅开刀。

    沉吟半晌,元稹也想不出个什么头绪来,帐中纷纷扰扰,更觉心烦,抬头正要说话,猛然看见帐下静默无语的凌孤眠,微一诧异,心中一动,扬声问道:“凌将军,这道帅令你怎么看?”

    凌孤眠哦了一声,似有些无奈的吐了一口气,苦笑道:“元帅,还有别的办法么?”

    “你的意思是?”

    “军令如山,这是规矩,军中无长幼,但军令有大小,除非另有圣旨,否则在北府,王爷的帅令我等需得遵从,除非我们敢抗令不遵。”

    帐下一静,诸将都沉思起来,凌孤眠说的没有错,此刻除非朝廷能传来圣旨,要不然就只能依令行事,军中抗命,那是杀头的死罪。

    “那咱们就联名上书朝廷,请圣上降旨。”娄关山大声说道,一时间附和声倒是不少。

    凌孤眠淡淡一笑,道:“时间来不及的,而且,就算咱们上书朝廷,诸位觉得圣上传旨命王爷收回帅令的把握有几成?”

    “那也总好过就这样放弃小市关啊。”娄关山拧着脖子叫道。

    凌孤眠没有马上应声,沉默半晌,才缓缓说道:“王爷这么做想必有他的道理……”

    “屁的道理,能有什么道理?还不是看咱们守住了旗岭山,害怕咱们和他争功……”

    “徐常,住口!”元稹喝道,“口无遮拦,小心传出去治你大不敬之罪。”

    说话的是定北军中的一员猛将徐常,年近半百,刚有定北军的时候就跟在李承烨身边,算得上定北军的一员老将。论资历,除了李承烨和元稹几人,就算在定北军四帅一十二将之中徐常也是首屈一指,脾气火爆,谁的面子也不给,也就能敬李承烨和元稹三分。

    徐常从军三十年之久,如今才不过是个区区的从三品云麾将军,不要说李落,就算对面这个满口军令如山的太傅义子都比自己的官职高,如何能让徐常服气,再加上这道看似荒唐不堪的帅令就更加惹得徐常心头火气,破口大骂,多半是在骂李落,少半约莫也有意扫了凌孤眠的颜面。

    徐常被元稹一声呵斥,倒是没有再放肆,不过依旧黑着脸,喋喋不休的低声骂骂咧咧。只是中军帐就这么大,再低声旁人也听得见。

    元稹无奈的摇了摇头,徐常这脾气可是得罪了不少人,要不然也不会到了现在还是个云麾将军,在定北军资历最老,但一十二将的排位之中却在最末,这还是李承烨看在徐常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要不然怕是连一十二将都排不上。

    元稹不再理会骂骂咧咧的徐常,看着凌孤眠沉声问道:“你觉得王爷有什么用意?”

    对于眼前这个大甘军旅的后起之秀,元稹没有半点轻视,能为一军副帅,眼界自然不是徐常之辈能比。这些日子定北军与北征大军并肩而战,凌孤眠的领军之能元稹是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论战绩,的确比不上李落那般妖孽,但也确实是一个难得一见的良将。其实元稹自己心里才暗自度量过,单说领军之才,不说李落,凌孤眠当要在李承烨当年之上。

    凌孤眠看着元稹,一脸思索之色,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恕末将愚钝,末将猜不出王爷的用意,或许正是因为王爷知道咱们看不透,索性也就不说了。”

    诸将哗然,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李落自诩聪慧,便要把其他人当成蠢才来看么,连一句话都懒得解释,如此行事实在是欺人太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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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