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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老狐狸

    “凌将军,照这意思,要怪还得怪咱们自个太蠢了?”娄关山自嘲愤懑道。

    凌孤眠笑了笑,没有说话,不过要说什么却也不言而喻。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了,受他娘的这个鸟气。”徐常又开始叫骂起来,连带着帐下诸将议论纷纷,谁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联名上书,一定要联名上书,他娘的,让守就守,让撤军就撤军,这是让军中的弟兄们白死!”一将愤慨喝道。

    诸将齐声应是,便要联名上书朝廷,让李落给一个交代。

    元稹若有所思,没有呵斥乱糟糟的中军大帐,而是抚须打量着凌孤眠,对诸将的请命声充耳不闻。

    凌孤眠看似一脸茫然,也有些不甘心的意味,不过从始至终都很镇定,没有什么激愤的模样。

    元稹扬了扬手,诸将噤声,元稹盯着凌孤眠含笑问道:“不知道凌将军打算怎么办?”

    “还请元帅指点。”凌孤眠恭敬回道。

    元稹哈哈一笑道:“你我虽然同为王爷辖制,但份属不同,老夫是定北军,你是北征大军,指点就谈不上了。”

    凌孤眠眼睛一亮,诚颜示谢道:“多谢元帅指点。”

    元稹一怔,愕然不解道:“指点?本帅指点你什么了?”

    “末将隶属北征大军,听命于王爷,如今王爷传下帅令,先不说军令如山,主帅之令末将不能不从啊。”

    元稹愣了半晌,暗呼厉害,好一个借坡下驴,猜得出凌孤眠早就有领命的意思,这会反倒成受了自己的点拨。

    元稹暗暗摇头,将是良将,只可惜心机太重。

    “这么说来凌将军要领命?”

    “嗯,”凌孤眠点了点头道,“末将会依令撤军。”

    “迂腐,你不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么?”徐常还在忿忿不平的叱道。

    凌孤眠淡淡一笑,面无异色,沉声回道:“不管王爷这道帅令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用意,末将会接令撤军。”

    “孤眠……”

    凌孤眠止住娄关山说话,平声说道:“娄将军无须多言,既来军中,就该守军中的规矩,不可造次。”

    娄关山涨的满脸通红,满脸愤慨之色,犹自在一旁生着闷气。

    元稹点了点头,看了凌孤眠一眼,忽地微微一笑道:“老夫明白了。”

    凌孤眠起身一礼,道:“元帅,末将先回营了,稍后会命人前来通传行军诸事,告辞。”

    “好,慢走不送。”

    凌孤眠恭身一礼,转身出了中军大帐。娄关山跟了出来,疾声低语道:“孤眠,真的要退兵?”

    凌孤眠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看不出在想什么。

    “关山,这里不是卓城,军营之中等级森严,外人在的时候莫要唤我名字。”

    娄关山张了张口,闷闷的哼了一声,去了一旁招呼军中亲卫牵马过来。

    凌孤眠站在中军大帐前,面若寒霜,听着身后定北军诸将不加掩饰的抱怨和对自己的不满耻笑,嘴角慢慢的渗出一个冰冷的嘲笑。

    旗岭山早就该弃守了。

    李落知道,凌孤眠知道,也许帐中的元稹多多少少也能看出来些眉目,剩下的只是一群单凭一腔血勇的莽夫,什么都不知道便在那里大放厥词的蠢货,就连所谓的卓城七杰也不例外。

    小市关在整个北府战局当中连鸡肋都算不上,只是大甘朝廷的一块遮羞布而已,向世人昭显着北府战局还不是最坏,雁沉州也还没有落到草海诸族手中而已。但是从行军布阵而言,小市关已经不该守,也守不住了。鄞州如果还在大甘手中,小市关还有点用处,如今鄞州失守,小市关所谓天险实则已经无险可守,倘若鄞州的草海铁骑腾出手脚,渡江东进,小市关就成了大甘诸部将士的坟墓,到时候插翅难飞。

    可笑李落救了一帐蠢将的性命,他们反而还在这里咒骂李落。凌孤眠冷冷一笑,虽然看出来了,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凌孤眠自然心中有数。如今的北府,谁也不敢说弃守旗岭山,或者说没有想过弃守旗岭山,李承烨不敢,元稹不敢,凌孤眠想过,到了最后却也没敢这么做,唯有李落,不论情由不辨口舌,只是一纸帅令,说弃守也就弃守了,如此霸道,让凌孤眠艳慕之余,更是多了几分心惊。

    在李落挥师北上之时,李落曾派人去往凌孤眠营中传信,若是旗岭山不可守,弃守退回幽州。

    李落传信的时候,鄞州尚在。

    凌孤眠的面色愈加阴沉起来,李落想到的战局是自己没有想到,或者说当时并未想到的,只是当鄞州战局慢慢恶化之后,凌孤眠才明白李落传信的用意。

    论眼界,自己终究差了李落一筹。念及此处,凌孤眠心中郁气难解,狠狠的抽了一记马鞭,回头望着元稹的中军大帐,从牙缝里挤出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寒声说道:“老狐狸……”

    鄞州首府盘江府,首城六盘城。

    六盘城里已经没了大甘官兵,随处可见来来去去的草海异族,大声的说着,笑着,街上几乎看不见一个大甘百姓。沿街的居所大门凌乱的散着,有的开,有的闭,听不到鸡鸣狗吠声,也听不见有一句熟悉的大甘言语。

    不过,街上倒还算太平,也没有太多战火肆虐过的痕迹,血迹很少,残砖断瓦也不多,人来人往,人去人留,看上去有些规矩,有那么几丝残败的平静。

    只是,巷子深处,偶尔能听到的呜咽声大约也能告诉这天地并非是看上去的模样,院墙背后,巷子暗处,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什么,就算是蒙厥拨汗相柳儿在这里,恐怕也一样阻止不了。

    大甘将士败退的太快太急,并不是所有的百姓都能逃得了难。

    城外,一个小小山坡上的一座小小山庄,相柳儿抱着一捆青草,很仔细的喂着院子篱笆里圈起来的两只小羊,一白一黑,一个大些,一只小些。

    大甘的米面草海将士吃不惯。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他回来了

    现如今已经很少能找到牛羊鸡鸭了,但大甘的酒很不错,城中酒庄里的藏酒差不多也剩不下几坛了。

    好在相柳儿不喜欢喝酒,更喜欢喝茶。

    相柳儿的身后站着一名黑衣武士,这身装束不陌生,正是蒙厥鹰眼。

    “你说大甘兵将从雁沉州退兵了?”

    “是,除此之外,秦州的大甘守军也有变故,藏云谷的大甘将士少了很多,半数去了秦州别地,还有些渡江去了幽州。”

    相柳儿哦了一声,将手中最后一把青草喂给了小羊,拍了拍手,平淡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黑衣人告退,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院子。

    相柳儿走回屋中,桌旁有一个人正在奋笔疾书写着什么,听到相柳儿进来,放下手中笔墨,起身一礼道:“拨汗。”

    “国师不必拘礼,这里没有外人,随意些就好。”

    段江颔首示谢,转言问道:“拨汗,你觉得大甘近日异变,可有什么缘故?”

    “他回来了。”

    “他?拨汗是说……”

    相柳儿微微一笑道:“除了他还有谁,大甘的九皇子果然没有死在骨雅,只不过回来的晚了些。”

    段江脸色稍显凝重,沉声说道:“如果李落已经回到大甘军中,那的确有些麻烦。”

    “岂止是麻烦,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会被他算计。”

    段江一怔,看了看相柳儿,只是相柳儿的脸上还是那般风轻云淡的模样,口中说着麻烦,只是从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忧色。

    相柳儿的心思段江猜不透,也不想再猜,越是猜测,越是让人心惊肉跳。

    “国师。”

    “拨汗有吩咐?”

    “柘木合图是你的徒弟?”

    段江心中一动,点了点头道:“正是劣徒,拨汗找他?”

    “嗯,早前王兄传过书信,我那王嫂格根塔娜据说死在大甘了,听说还是大甘九皇子下的毒手,王兄让我留意一下,前些日子忙着别的事,倒把这件事给忘了,前几天才想起来。对了,说起来格根塔娜和国师也有师徒的缘分,柘木合图算起来是她的师兄,又和她一道南下大甘,而且赞瞬死在李落手中也是令徒传回来的消息,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就让他来见我一面吧。”

    段江眉毛一扬,平声问道:“拨汗莫非怀疑劣徒说谎?”

    “国师怎会这么想?”相柳儿讶然看着段江,淡淡接道,“只是想知道李落是如何下得了如此毒手而已,我还以为他不杀女人呢。”

    段江冷笑一声道:“不杀女人?怕是不少杀吧,就看他在草海做出来的事就知道他有多狠毒的心肠。”

    “嗯,那就是我想错了,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不管如何,我都是要杀他的。至于柘木合图我还要见上一面,无论如何也要给王兄一个交代。”

    段江略一沉吟,点点头道:“好,我这就传书给他。”说罢离开了木屋。

    相柳儿沏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忽然淡淡说道:“听到了?”

    “听到了。”隔墙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聊的意味。

    “杀了他,把他的首级送给我王兄。”

    沉默少顷,隔墙的声音问道:“你相信南人说的话?”

    “区区一个蒙厥赞瞬,杀就杀了,不值得他欺瞒撒谎。柘木合图此人我早有耳闻,淫邪好色,如果不是他杀的,反而让我惊讶。”

    “哈哈,瞒着国师么?”

    “不必,国师已经猜到我让柘木合图来见我就是要杀他,国师既然答应传书,也就是说国师舍得了他这个徒弟。”

    “啧啧,果然心狠手辣,接下来拨汗有什么打算?”

    “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去藏云谷。”

    “嘿,这么急。咱们这一走,那小黑小白怎么办?”

    “杀了吧。”

    “也好,晚上烤些羊肉吃,不过大甘的羊肉不劲道,不如草海的好吃……”

    “埋了。”

    “埋了?”

    “嗯。”

    木墙另一侧好一阵沉默,良久之后才悠悠传来一句:“果然都是一样的心狠手辣。”

    相柳儿喝了一口茶,神思难测的笑了笑,恰巧院子里的两只小羊叫了一声,相柳儿抬头望了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

    八月十九,中秋月圆过后的第四天。

    驻守幽州的北征大军突然出现异动,李落率北上草海余部悍卒和凌孤眠率部将士兵合一处,渡江西进,直扑鄞州盘江府。

    同日,折江鄞州沿岸久安渡口草海铁骑严阵以待,相柳儿料敌知先,猜到大甘将士会沿河西进,早早设下埋伏,静候大甘将士送上门来。

    船一靠岸,草海铁骑转瞬即至,杀了大甘将士一个措手不及,相似的一幕就发生在不久之前的羊歇渡,只是当日的苏乍尔木换成了如今的李落。

    三面楚歌,一面环水,相似的境地,只是军心人心却大不相同。

    大甘将士初时颇有慌乱,不过李落身先士卒,疚疯翻舞,鸣鸿呼啸,在草海阵中七进七出,难逢一合之将,大振大甘兵将士气,稳定了军心。

    军心暂定之后,李落并未传令撤回折江对岸,而在三军将士错愕难解中烧毁了渡江而来的船只,将随军携带的所有长物抛之一空,轻装而行,只为与草海强敌一战。

    是役,李落破釜沉舟,与折江口岸与草海铁骑决一死战。

    这一战,天地失色,四海皆惊。大甘,乃至南疆西域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以为李落疯了,孤注一掷,大有鱼死网破之势,就连草海诸部将士也甚为惊愕,不知道李落为什么会如此疯狂。

    大甘将士在永安渡坚守了八天,互有胜负,折江江水由清变红,再变回清澈,如此反复了数次,久安渡口,鲜血入土三尺,抓起一把泥土,使些力气就能攥出几滴血水来。一直到了八月二十七,一支精锐骑兵出现在大甘北府掖凉州阳关府,恰是草海联军的心腹要害,截断了草海联军南下北上的去路,领军之将正是名闻天下的牧天狼悍将呼察靖,所率骑兵将士自然是牧天狼中战力最盛的越骑营。

第一千四百1章 水战

    用人不疑,虽有牧州事变,但呼察靖依旧领牧天狼一营精锐,纵横驰骋。朝廷得闻,诸臣议论纷纷,上奏万隆帝责斥李落胆大妄为的折子如漫天飞雪一般,不过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轻易插手北府战事,稍有不慎,定会祸及大甘基业。

    草海联军背腹受敌,不过亦无慌乱之相,论战力兵力,草海诸豪也不弱于牧天狼,而且还有一个智计胜妖的相柳儿在,更加不会将大甘将士看似垂死挣扎的反扑放在眼里。

    三日后,鄞州西线北苍府,玉门关两地各出现一支大甘骑兵,北苍府领军之将云无雁,麾下率领赫连城弦、付秀书诸将,剑指鄞州重地盘江府。

    玉门关的牧天狼大军惊鸿一瞥,而后便似泥牛入海,踪影全无,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下一次又将从哪里再冒出来,神秘莫测,鬼气十足,正是精擅诡兵之道的时危领军,左右辖迟立、石冲、武塔几将,大军行踪飘忽不定,成了悬在草海诸部将士头顶的一把利刃。

    贯南大营的牧天狼几乎倾巢出动,如今的西府只剩下沈向东、刘策几将镇守边塞,防卫空虚。不过西域诸国,犹是回蒙拜火已被牧天狼杀寒了胆,明知狄州大甘守军十不存四,但谁也不敢轻言开战。丁斩镇守临夏城,周临寒镇守漠上城,鹰愁峡被刘策经营的固若金汤,再加上沈向东在贯南大营居中策应,西府安如磐石。

    风起云涌,尽在鄞州。

    北府战况骤然倒转,李落覆手之间北府风云突变,亦是出乎草海诸将的预料。相柳儿的确时时提防着牧天狼,李落手中这一支堪称大甘最为精锐的雄兵一直是相柳儿心头大患。北府诸州大甘战事接连失利,牧天狼却一直按兵不动,除了将西府守的坚不可摧之外,就一直没有听到有什么调兵遣将的动静。相柳儿猜到牧天狼一定会来,只是没有想到牧天狼来的这么快,这么凶。

    绕过天水州,千里奔袭,借道漠北荒野,呼察靖出现在阳关府的那一刻,鄞州便已在牧天狼诸部将士的围困之中,接下来,便要看是牧天狼困死草海铁骑,还是草海铁骑撕开李落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一战,若是牧天狼败了,大甘颓势再难遏制。

    李落尽起牧天狼精锐雄兵,于鄞州与草海诸部决一死战,

    此战不容有失,李落明白,如果草海联军败了,只是折了草海诸部的锋芒而已,会疼些,但不会伤及根本,除非能擒杀相柳儿。但若大甘败了,结局只会是回天乏术。

    一时间,藏云谷突然变得微不足道,定北军苦心打造的雄关要塞变得可有可无,从一开始李落就没有打算凭借藏云谷与相柳儿一较高下,真正的沙场正是盘江府,之前诸般种种的调兵遣将,只是为了掩盖今日一战。

    相柳儿处变不惊,果断放弃攻打藏云谷,收敛兵马,重新在鄞州排兵布阵,以不变应万变,剩下的就看谁人能坚持到最后。

    大甘这侧,连同李落凌孤眠麾下将士,聚兵三十万,只是呼察靖虽说切断了草海铁骑在掖凉州与鄞州之间的道路,却同样也是背腹受敌,还要防备掖凉州的草海兵将破围南下,最是凶险。算起来李落手中可用将士也就在二十万上下,比起盘踞鄞州的三十万草海铁骑只少不多。不过这二十万将士战力与大甘别处的兵将不可同日而语,固然草海诸豪眼高于顶,也要小心应对。

    决战一触即发,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最先燃起战火的并非鄞州盘江府左近,反而是在折江江面上。

    鄞州告急,雁沉州的草海大军自然坐不住,挥师西进,意图渡江围攻久安渡口李落率部的大甘将士,却不想在折江江面上遭遇了早早埋伏在这里的大甘水师。

    这支水师正是顾怜影所率,游弋在昆江江水之中的大甘水师无声无息,骗过了大甘朝廷,也骗过了草海诸豪,像一只择人而噬的毒蛇,谨慎的舔舐着自己的毒牙。

    一击必中。

    大甘水师再是积弱,也要看是和什么比较,比起多半辈子骑在马背上的草海将士而言,大甘的水师无异于一支精炼勇锐之师,毕竟到了江面上,除了应对大甘将士之外,草海兵将最大的敌人实则是脚下的波澜江水。

    这一战,顾怜影所率大甘水师大获全胜,虽是逆流,但这位顾家当代的中流砥柱之辈也绝非浪得虚名之辈,诸营将士调遣有度,指挥有方,不管是大翼,中翼,亦或是小翼冒冲战船都颇具章法,至少牧天狼里挑不出几个能在水战中胜过顾怜影的,只不过沈向东是个例外。

    草海诸将长于马战陆战,对水师作战很是陌生,坐船渡江还好,以舟师为战可就差得远了。虽说有顺流而下的优势,毕竟生疏了些,也未曾备齐诸如火船、火兽等物,被大甘水师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狼狈逃回了雁沉州。

    此战旗开得胜,大涨了大甘北府诸部将士的士气,暂且截断了雁沉州与鄞州掖凉州之间的联系。

    这一战大甘虽胜,杀敌却不多,多半草海兵将都逃回了雁沉州,未能一战建功,将雁沉州的草海将士尽歼在折江之上。

    这怪不得顾怜影,大甘水师已经许多年没有经历过水战了,能结成战阵已属不易,至于战果如何,说实话顾怜影自己都没有奢求过。

    六盘城,百里之外。

    李落蹲在一处水洼前洗着疚疯枪身染上去没来得及流走就已经干涸的血迹。

    疚疯还算好,最刺眼的是李落身上的盔甲,仿佛从血水中刚刚捞出来的一般,蹲的久了,还有血滴从衣摆上落下去,溅起一个小小的水滴,眨眼间就散开了一枚血色红花。

    这是刚刚战罢之后的模样。

    凌孤眠就站在李落身后两步开外,一手斜杵着一支方天画戟,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李落的背影。

第一千五百零八 为何为战

    凌孤眠其实觉得自己比起李落更显王者之风,不管是上阵杀敌时的霸道狂傲,还是调兵遣将时的成竹在胸,亦或者是学李落那般与营中将士同甘共苦时的模样,都应该有一股比之李落稍胜一筹的潇洒自信和风流倜傥,天生就该是万人之上的人中龙凤。

    只是这几日下来,凌孤眠从刚开始对李落小心翼翼的戒备,慢慢变成了吃惊,再后来就是现在这样的沉默和疑惑,还有其他种种连凌孤眠自己都理不清的复杂情绪。

    李落从没有觉得自己该是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哪怕已经是当今显赫无二的大甘定天王。冲锋在前,他便是最锐利的锋芒,只道带起面具的那一刻,这世人便少了一个人,多了一头恶鬼,不单敌将惊惧,其实就连跟在李落身后的大甘将士也免不了怵目惊心。吃干粮的时候,李落便那样吃着,就着清水,没有所谓的患难与共的艰难,随意的就像一呼一吸,没有半点勉强。

    凌孤眠知道,自己的确吃得下那块干粮,但实则凌孤眠是不愿吃的,若有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谁愿意嚼着硬邦邦的干粮果腹。

    不过在看见李落吃下干粮的时候,凌孤眠清楚的知道李落根本不在乎手中拿着的是一块干粮还是别的什么山珍海味,吃只是吃而已,并不因为在哪里吃,和什么人吃而有什么不同。就像现在,蹲在水洼边擦拭疚疯的李落,和那些营中的寻常士卒并没有两样。

    李落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回头看了凌孤眠一眼,笑了一笑。

    凌孤眠心头一沉,没来由的泛起五味杂陈的感觉。

    “草海骑兵还是没有离营?”

    “没有。”

    “呵,相柳儿当真能沉得住气。”

    沉默数息,凌孤眠忽然开口道:“王爷。”

    李落看了凌孤眠一眼,笑问道:“怎么了?”

    “咱们真要步步为营么?草海铁骑骁勇善战,这样一来,就算咱们攻下盘江府,营中将士也会死伤惨重。”

    李落沉吟片刻,和声问道:“凌将军以为何为战?”

    凌孤眠一愣,不明白李落话中之意。

    “战,从单从戈,斗者,两士相对,兵杖在后。我大约能猜到凌将军的意思,两军交战,攻心为上,伐力为下,像这样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实非可取之策。

    只不过两军相争并不是都有攻心之策,天时地利人和,齐聚成势,势起,则乘势而行,所以在我看来,战场之势才是制胜首要。折江、久安渡、阳关府、北苍府、玉门关都是我在为鄞州一战造势,而盘江府的蒙厥拨汗也明白其中道理,她在等我大甘诸部将士势弱之时。”

    凌孤眠露出思索神色,仔细揣摩李落话中之意。

    李落知无不言,接道:“就拿方才这座无名山头一战而论,草海死士固守,我部将士如果有什么动静,他们都能以狼烟示警盘江府的草海大军,我们除了强攻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固然可以困死他们,只是也许要花三天,五天,而这三五天之后,战机稍纵即逝,战场上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或许就是成败的关键所在,容不得从长计议。攻下这座小小山头,歼敌两百,到头来也死伤了一百余军中将士,只能算是惨胜,明知不可为偏偏不得不为。”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哈哈,差不多吧,积小胜而成大胜,这才是战场真正的样子。的确也不乏有一战而定的记载,但更多的是这样一刀一枪,一尺一寸用将士血汗换回来的战果。成势之后便是应势,如果可以用计谋自然最好,倘若无计可施,那就步步为营,不是有句话叫做势均力敌么,势在力前,势为王道,计为诡道,王道为正,诡道为辅,若能奇正相辅当然最好,但如果没有诡道可用,堂堂正正的徐徐图之也不失为稳妥之策。心思谋算多了,顾虑自然会多,多半还会乱了自己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势。”

    凌孤眠愣了愣神,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李落方才口中所说的这些事。

    李落展颜一笑道:“如果真到了兵戈相见的地步,其实我更喜欢以多胜少,以强击弱这样的战局。”

    凌孤眠面露诧异之色,数息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可惜的是以多胜少或者以强胜弱这样的交锋不够精彩,历朝历代的史官多半都不怎么愿意多下笔墨记载这样平淡无奇的史实,所以流传下来的知之者甚多的都是那些看似化腐朽为神奇的神来之笔,进而成就一代名将之名。却不知道以战而争,求的是胜,而非屡屡行走于刀锋之上。沙场上以奇谋定胜负的毕竟只是少数而已,善用神算奇谋的总是势弱一方,巧借计谋可成一时之胜,但势不成,终究难逃败退的结局。所以越是势弱,越有名将辈出,但最后扭转乾坤的却寥寥无几。”

    凌孤眠恍然,面露敬佩震撼之色,此时此刻,凌孤眠的的确确是真心实意的佩服李落。

    “现在,大甘就是势弱的一方。”李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遥望盘江府,平声说道,“我也知道力敌并非上策,可我更担心等得久了,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势会再被草海铁骑压制下去。草海诸部粮草充足,看似孤军南下,却有援军呼应,他们比咱们更能等得起。”

    凌孤眠沉默无语,眼神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李落话锋一转,朗笑道,“如果凌将军有什么奇谋妙计,莫要私藏啊。”

    凌孤眠笑了一笑,看着李落的眼睛,恭敬中带着些许小心问道:“王爷为何要告诉末将这些,是因为依依?”

    李落一怔,凌孤眠或许心结未解,也或许是另有用心,沉默数息之后才缓缓回道:“这些与凌姑娘无关,也与太傅无关,或许有一天我不在了,凌将军也能担起大甘的一面军旗。”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阳谋之战

    凌孤眠脸色微变,看着李落良久无语。

    李落哈哈一笑道:“不说了,凌将军,整点兵马,再谋一战。”

    凌孤眠恭敬一礼,神情复杂的自去整军。李落看着凌孤眠的背影,神色同样有些庞杂难辨。

    六盘城外,敌我泾渭分明。

    一连十余日,大甘与草海铁骑鏖战数十次,战马将整个盘江府几乎踏了一个遍。两军将士互有死伤,草海没有落在下风,牧天狼也没有占到便宜。

    从两军短兵相接开始凌孤眠就一直跟在李落身边,似是被李落激起了心中血勇之气,数次上阵厮杀都是身先士卒,悍不畏死,声望大涨,隐隐已有盖过袁骏之势。

    连番苦战,凌孤眠终于明白了两个道理,在蒙厥拨汗面前行奇谋诡道,也许等不及敌军中计,自己先会作茧自缚,反而中了相柳儿的算计。李落的徐徐图之固然有些平庸,但不失为万全之策,先求不败,再求胜。其次这盘江府和小市关外的战场的确有些不同,看过了盘江府的战场,凌孤眠总觉得小市关外的战场好像少了点什么,难道就因为少了李落和相柳儿么。

    盘江府一战李落行军布阵大异往日,攻占五成,守占五成,谨慎的比起刘策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往交战,李落都是以攻为守,不论是平定西府,还是肃清东府流寇,向来都是以雷霆万钧之势击溃敌军主力,以最短的时间和最少的伤亡来换取一战而胜的结果,但是这一次着实让牧天狼诸将吃惊不已。

    所谓奇谋妙计,一战定乾坤的故事的确有据可查,不会都是后人杜撰的闲话小说。但往往能以奇谋定胜负的战事总有一方将领会有破绽可寻,要么轻敌,要么贪功冒进,要么便是智不及人,落个惨败收场。倘若两人旗鼓相当,不相上下的时候,有时候一门心思的想用奇谋定胜负,反而会引火烧身。

    凌孤眠颇是感慨,史官当真害人不浅,多会留墨于后人想看的故事,往往忽略了战争最残酷无情的一面。

    大甘与草海将士虎视眈眈,李落和相柳儿也在相互试探着,窥视着彼此的弱点和破绽,寻求一击制胜的机会。

    不出十余日,两方战死沙场的将士都已超过万人,虽说很难用惨烈来描述,但一刀一剑的脉络都瞧的真真切切,更加让人触目惊心,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只是鄞州一战的序章,还没有真正到决死一战的时候,不过不一样的是李落已经数次率麾下将士与草海骑兵厮杀,而大甘诸将却连相柳儿的面都未曾见过。

    高下已经渐渐露出了端倪。

    数日后,被李落征召移师幽州的十七万大甘将士越过折江,西入鄞州,与李落率部兵合一处。大甘兵营之中士气大盛,这十七万大甘将士虽说战力不敢苟同,但胜在养精蓄锐已久,可堪一用。

    凌孤眠暗赞一声,李落这个时候调遣这几营将士的时机恰到好处。来得早了,多半会被草海铁骑杀的丢盔弃甲;来得晚了,一旦精锐如斯的牧天狼露出疲态,别说十七万,就算再多一倍的兵马也重整不了大甘军心。

    草海诸部的骑兵将士相柳儿各有调遣,盘江府四周的军阵八面玲珑,却又一丝不漏,让大甘诸将赞叹之余不免咬碎了牙根,论起军心,相柳儿麾下的草海精锐比之牧天狼有过之而无不及。

    势均力敌最是煎熬,除非有一方先露出疲态。不过如今不管是李落还是相柳儿当先露出力不从心的模样,另外一人都不会信的,只能另辟蹊径。

    掖凉州的草海守将正是瑶庭猛将令狐丹,算起来与李落有数面之缘,善骑射,以勇猛善战成名草海,论起声威还要在瑶庭雄库鲁的篾儿干之上。

    阳关府的战况比之盘江府激烈数倍,令狐丹率瑶庭骑兵与呼察靖率领的越骑营激战数场,难分胜负。单论战力越骑营稍胜一筹,不过掖凉州背靠漠北草海,后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似呼察靖,除了越骑营一营将士之外再无倚重。

    半月之后,令狐丹终于破开了呼察靖的阻拦,挥军南下。

    眼见鄞州战局徒生变故,令狐丹率部南下鄞州,大军穿过阳关府,进入了鄞州赤眉山一带,不日将至盘江府,与相柳儿兵合一处。

    一旦令狐丹所率瑶庭骑兵与相柳儿汇合,李落苦心经营的声势便将付之东流。

    赤眉山。

    行踪飘忽不定的时危终于显出了踪迹,大军自南而北,拦截令狐丹所率瑶庭骑兵,无视身后的盘江府敌军,疯狂中带着一丝凶残,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令狐丹破围南下之前,云无雁分出半数军中精锐骑兵,由赫连城弦率领,兵行如风,昼夜行军,埋伏在赤眉山西侧,突袭令狐丹所率大军。

    同日,呼察靖率越骑营弃守阳关府,尽出全军,南下赤眉山,从后杀至。

    就在云无雁分兵前后,与相柳儿率部交战正憨的李落也悄然分出一支骑兵,由袁骏领军,从东侧绕向赤眉山。

    如此,四面合围之势已成,大甘诸将想在赤眉山尽歼令狐丹率领的瑶庭骑兵的意图昭然若揭。

    李落既已出招,相柳儿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不过相柳儿并没有驰援受困的令狐丹和瑶庭骑兵将士,而是尽起盘江府的草海铁骑,直扑六盘城东侧沿线的大甘军营,不遗半分余力。

    相柳儿的意图也很明显,擒敌先擒王,只要能擒杀李落,大甘军心自然会分崩离析。

    这场较量比的是谁更快一步,如果大甘将士能在相柳儿攻破盘江府的大甘兵阵之前先行围歼令狐丹部,那么大甘兵将聚起来的势将会更盛三分。此长彼消,这样一来相柳儿反倒会成为势弱的一方,不好说能否一战建功,但至少能看到一丝希望。李落没有退让,牵制着相柳儿麾下的精锐将士。这是一场阳谋之战,相柳儿看穿了李落的计谋,李落也明白相柳儿的心思。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 失算

    令狐丹是诱饵,时危也是诱饵。

    相柳儿一旦出兵北上解围,时危多半会调转刀枪对准盘江府,赫连城弦部与袁骏部也大概不会再围攻令狐丹,而呼察靖只要吊在令狐丹身后就好,唯一的差别就是到时候的战场会从赤眉山移到盘江府而已。既然如此,相柳儿索性任令狐丹自生自灭,全力攻打李落率部将士,就看是令狐丹和李落到底谁先坚持不住败下阵来。

    袁骏带走了长水射声两营的精锐,留下的牧天狼士卒不多,再加上十七万援军,人数上比起被围的令狐丹要多出一些,只是战力不尽相同,算下来境况倒也没有强过令狐丹多少。

    而且,围攻令狐丹是在数日之后,强攻李落率部的草海铁骑却是转眼即至。

    盘江府战火肆虐,李落原本摆出了一个蟹螯阵,以沐子城和攀城为蟹螯,班仲和凌孤眠各领五万大军镇守两城,李落居中,率其余八万将士据守白鹿坡,彼此三营遥相呼应,以抗势如山海的草海大军。

    蟹螯阵又称莲花抄尾阵,只是个寻常战阵,并不算怎么出奇,可攻可守,两翼军阵稍稍靠前,中军阵略微向后,三营之间相隔数里上下,有远近之分,但没有主次之别。

    阵是常阵,细微处在指挥使,移后置前,运用之妙在于统将根据敌情的临场指挥。李落布下蟹螯阵就是看中了此阵只用几个大旗手便可以指挥万众,略无参差,提纲挈领,深得以简驭繁的妙用。用好了,寻常兵阵便能收奇效,未必须得什么绝世奇阵。不过要是用的差了,徒然让敌兵将士白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这一次,李落失了算。

    草海诸军来势汹汹,原本依着李落的盘算,只要沐子城和攀城的大甘将士能守住半日,其余两军便可来援,借蟹螯阵的妙用能抵挡些日子。求胜大概没什么可能,但拖到赤眉山一战分出胜负应该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沐子城城高三丈,攀城的城墙近五丈高下,一县双城,两座城池离得很近。班仲率军去了攀城,凌孤眠去了沐子城。相比班仲,凌孤眠的确要胜出不止一筹。

    其实,相柳儿也可以舍弃沐子城和攀城两地,直取白鹿坡。临行之前,凌孤眠实则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倘若相柳儿挥军直入。

    白鹿坡无险可守,大甘虽有居高临下之势,不过却没有兵力之优,纵然李落武功了得,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八万大甘将士能挡得住五万草海骑兵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李落倒是没怎么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谋算再多,终究还是要在手底下见真章。

    只是让李落和凌孤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最为易守难攻的攀城竟然失守了,而且失守的极快,让李落和凌孤眠都来不及出兵驰援。不足半日,确切的说在草海强攻之下班仲率部仅仅坚守了不到三个时辰,就被草海大军攻陷了城池。

    班仲固守攀城,抵死不降,攀城城头的箭垛和城下的碎石都被鲜血染成了殷红之色,望之惊心。漠北狂鹰第一个攻上了攀城城墙,而且先后攻上去了三次,前两次都被班仲率领的军中高手舍命迫了回去,只是最后一次,班仲被漠北狂鹰一刀枭首,至此大甘将士军心大乱,被草海高手趁势攻破了城门。

    城门失守,草海兵力军力又胜于大甘,兼之军中主帅身死,败相已成,有心杀敌却无力回天,最后破围逃出攀城的大甘将士不足万余,其余近四万将士或擒或杀,尽在攀城一战之中烟消云散。

    此时来援的李落和凌孤眠还有数里之遥,只能眼睁睁看着攀城易主。李落当机立断,即刻退兵,另传令凌孤眠弃守沐子城,兵合一处,坚守白鹿坡。

    相柳儿自然不会放过送到嘴边的肥肉,草海铁骑风卷残云般追杀而至,李落且战且退,幸得凌孤眠从旁相助,这才安然退回了白鹿坡。即便如此,这匆忙一战李落也折损了麾下数千将士。

    凌孤眠不敢怠慢,攀城已失,剩下沐子城独木难支,再分兵在外只会被草海大军分而歼之,连忙舍弃了沐子城,与白鹿坡的大甘兵将汇合。

    攀城失守确让李落措手不及,之前诸般布置一朝尽毁,还白白搭进去了班仲和数万大甘将士的性命。李落心沉似水,听闻了草海大军攻打攀城的情形,只怕前些日子草海诸部纵兵北府还留有余力,隐藏了草海铁骑的真正实力。

    白鹿坡前,战旗猎猎,遮了日月,挡了星光。

    白鹿坡是一处缓坡,长数十里,由下自上大约有三百丈高,纵马白鹿坡上下来回也不过个把时辰的工夫。白鹿坡山势起伏自始而终相差无几,没有什么特别的险要之地,坡顶是鄞州小有名气的白鹿原,方圆数百里,据说很多年前曾有人在白鹿原见过白色的神鹿,白鹿原也因此而得名。

    白鹿原有没有真正的白鹿不得而知,反正近些年里别说白鹿了,就连一只寻常的灰鹿花鹿都不容易碰到,再者说了,李落对所谓吉兆的白鹿现世实则心有余悸,当年官山行猎也碰到过一只白鹿,可惜了,非但不是吉兆,反而是勾魂摄魄的大凶之兆。

    白鹿原三面有沟壑环绕,极是陡峭,只有白鹿坡这侧适宜行军。草海将士的确也能翻山越岭,绕到李落身后。不过这样一来耗费的工夫就要多出数倍有余,等杀到李落所率大军的背后,只怕赤眉山战局已定了。

    草海铁骑将白鹿坡前围得水泄不通,粗略望去,少说也有二十万骑兵将士,而大甘这侧只剩下不到十二万兵卒,而且以步兵为主,骑兵寥寥无几。

    李落构筑了三道阵线,每一道阵线之间都有壕沟、擂石、滚木诸物,辅以简陋的石墙,抵挡草海骑兵冲杀。工事之后,是大甘将士所列军阵,以方阵为主,前端为盾墙及矛手,后方为弓手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却月阵

    狂鹰斜在马背上,双目微闭,闲散中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煞气来。刚刚落罢的攀城一战,正是这位漠北枭雄三进三出,于乱军之中取了班仲首级,草海联军才能这么快先声夺人,重挫大甘将士的士气。

    段江仔细瞧了瞧,沉声说道:“有些名堂,有点像是却月阵。”

    “却月阵?”

    “嗯,上古奇阵,专门用来克制骑兵冲杀的。”

    “哈哈,看来大甘定天王怕了。”

    段江神色如常,并没有轻视之意,沉声接道:“这也在情理之中,如今我强敌弱,李落不是无智之辈,在白鹿坡摆下却月阵,挑明了就是要以守为攻。”

    狂鹰冷哂一笑道:“上古奇阵又怎样,大甘的精锐都去了赤眉山,如今李落手下的这些残兵败将不堪一击。阵法再了得,手下没有可用之将,单凭一个李落难道还挡得住这么多草海豪杰不成?”

    “将军切莫轻敌,大甘尽出精锐围剿令狐将军不假,但他帐下还有一个凌孤眠,此人也是劲敌,不可小觑。”

    “哈哈,我知道他,前些日子在雁沉州守的不错,的确有点本事。拨汗,你怎么看?”

    相柳儿收回目光,扫了一眼身旁诸将,淡淡一笑道:“国师说的以守为攻的确不错,他是打算借眼前的军阵与草海联军厮杀,大概是存了以命换命的主意,定天王技穷啦。”

    狂鹰眼睛一亮,一直腰身,请战道:“拨汗,让我来吧。”

    相柳儿看了狂鹰一眼,略作沉吟,摇摇头道:“你刚战完一场,先歇歇吧。”

    “嘿,不用,攀城一战还来不及让我活动筋骨,正好对手换成了大甘定天王,算起来我和他也有数面之缘,一直没有机会一较高下,刚好偿了心愿。”

    相柳儿只做不允,和声说道:“暂且用不着狂鹰少侠出战,要是每战都要少侠打头阵,那岂不是显得我们草海联军无将可用了么。”

    “拨汗,让我来。”一将拍马上前,战意昭显,还带着挑衅的瞪了狂鹰一眼,正是蒙厥悍将曲跋。

    狂鹰笑了笑,没有做声。比起凶悍嗜杀的曲跋,狂鹰要更加多智,相柳儿帐下绝不会无将可用,草海悍将猛将比之李落麾下的牧天狼只多不少。相柳儿这么说只是为帅的驭下之道而已,草海将士血勇,自然受不得轻视,如此,可得军心一用。

    相柳儿看了看曲跋,微微点了点头,道:“曲将军是蒙厥的拔都儿,当然可以与南人将士一战,不过还不知道坡上大甘兵阵的虚实,首战分兵三路,除了曲跋,还有人愿意一试么?”

    “拨汗,我去……”

    “拨汗,让我去,保管杀他个落花流水……”

    “拨汗……”

    草海诸将纷纷请战,摩拳擦掌,恨不得即刻出兵,将山坡上的大甘兵马一扫而空,杀个片甲不留。

    相柳儿轻轻一笑,玉手轻点,从众将之中挑选了两员猛将,一个是蒙厥特木伦,另外一将是落云的呼兰。三将各领一支三千人的骑兵,兵分三路,冲向大甘军阵。

    草海骑兵来势汹汹,不过看得出来这一战还是试探多些。草海大军有大胜余威,相柳儿却无轻敌冒进之意,徐徐图之,倘若大甘将士稍稍露出破绽,势必会迎来草海铁骑的雷霆一击。

    “王爷,草海进攻了。”关河沉声说道,神色凝重非常,距离攀城失守才过去不到半天的工夫。

    “洪将军他们都准备妥当了?”

    “回禀王爷,都依着王爷说的做好准备了。”

    “好,凌将军。”

    “末将在。”

    “你来掌旗。”

    凌孤眠一怔,愕然不解,关河几将也是一脸错愕,不解其意。这个时候大约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敌军势盛,李落想弃阵而逃了。

    李落望着兵马调动的草海军营,平声说道:“首战,我去。”

    “王爷……”

    李落一扬手,平静说道:“这一战,既为了班将军和战死攀城的大甘将士在天之灵,也为了安定军心。攀城失守,是我错估在先,这一战就当是为班将军和战死的袍泽弟兄赔罪了。”

    “王爷,还是让末将去吧。”关河几将纷纷劝道。

    “诸位将军,”凌孤眠沉喝一声,望着李落面不改色的说道,“首战不容有失,白鹿坡草木皆兵,如今唯有大将军一人可定军心。”说罢,凌孤眠深深一礼,缓缓接道,“末将定不负王爷所托。”

    李落展颜一笑,环视身旁诸将,长笑一声道:“此战若胜,我请诸位共谋一醉。”

    众将轰然叫好,再无异言。李落策马而去,身后凌孤眠收敛心绪,心无旁骛,死死的盯着山下草海军营的动静。

    数十里的缓坡,对于草海骑兵而言不过是一顿饭的工夫,曲跋三将率军离营,不多时就到了大甘军阵前。白鹿坡不够陡峭,擂石和滚木等物的威力大打折扣,再加上草海骑兵生在马背长在马背上的本事,就算将擂石滚木都推下去,大概也是无伤大雅。

    阵前有壕沟阻挡,草海骑兵吆喝着前冲后继,杂耍般在壕沟前来来回回,几乎是在眨眼间就用马背上的沙袋填平了数处壕沟,足可供战马奔行。

    大甘将士自然不会无动于衷,箭如雨下,只可惜除了几个倒霉的自己撞上弓箭的草海骑兵之外,其余大半都落了空。

    李落隐在一处方阵之后,神情冷幽,草海将士的精湛骑术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与大甘将士相较,战力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大将军,他们试图破阵了。”钱义低声说道。

    李落应了一声,骑兵作战一为速,二为利,草海骑兵将这两处发挥的淋漓尽致,本就不算陡峭的白鹿坡宛若平地,草海将士来去自如,凭借高超娴熟的骑术纵横驰奔。

    伤亡渐渐多了起来,不单是大甘这侧,草海亦是如此。成块的方阵割开了草海骑兵汇聚而成的洪流,大甘兵将先以盾墙抵挡骑兵冲杀的锋芒。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面具下的眼神

    而后是长戟长矛刺杀骑兵将士,辅以绊马索之类的陷阱,一时倒也不曾乱了阵脚。只是草海骑兵奔行极速,阵后的弓手反而有些形同虚设,没派上大用场。

    这一次,草海骑兵不足一万之数,便已经可以在大甘阵前随意出入,非是李落布下的半个却月阵有太多的瑕疵,而是多半的大甘将士都被草海铁骑吓破了胆,未战先怯,士气先输了三成。

    李落一摆疚疯长枪,当关在背,探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戴在脸上,平静说道:“杀。”

    随着这句声音不大,反而算是有些小声的传令,李落率一支骑兵冲了出去,钱义诸将紧随其后,朝着敌军之中那员最是凶悍的草海猛将杀了过去。

    曲跋怒吼着,狂笑着,不可一世的挥舞着手中马刀,呼啸连连,驱策身边的草海将士奋勇杀敌,自己亦是奋不顾身,形如一头嗜血的野兽。

    战场上领军之将的呼啸声由来已久,也颇有讲究,除了传令应变之外,还能鼓舞身边将士的士气,安定军心。不过也有坏处,往往会暴露领将的身份行踪,被敌对将士群起而攻之。在大甘,战场上已经很少有将领以呼啸传令,多半都是以军旗示意,只要军旗不倒,军心就不会散。

    在草海,向来没有以军旗传令的习惯,冲杀最狠,最是血勇的人才是草海的拔都儿,才有资格领军为将。不管是不是大甘文人所说的蛮夷之士,还是说草海悍将血勇过人,单凭这艺高人胆大的豪气的确要胜过大甘一筹。

    血勇归血勇,但大甘将士的却月阵也绝非只是摆设。曲跋高声怒骂,向来不惧以命搏命、以杀止杀的争斗,不过像大甘将士这样缩起脑袋当乌龟的打法着实让曲跋愤愤不已。盾墙阻隔,冷不丁就从缝隙之中刺出一支长矛,曲跋便有一次险些中了招,气得曲跋哇哇大叫,回头再看,谁知道是盾墙之后哪个不开眼的大甘小贼在偷施冷箭。

    草海的骑兵在大甘方阵面前的确占据上风,不过却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曲跋心急起来,早先在相柳儿面前夸下海口,没想到这第一道阵线还不曾攻破,近万草海骑兵就已经陷入鏖战胶着之中,格外觉得脸上无光。

    曲跋心中发狠,正要传令众将士归拢一处先破其一阵,忽地脑门处便是一寒,一股与秋燥截然不同的冷意硬生生刺进了脑海之中。曲跋心中一寒,连忙抬头望去,就见一支大甘骑兵疾驰而至,看样子是要和草海骑兵真刀真枪的分个生死。

    曲跋求之不得,大喜过望,嘶吼着迎面冲了上去。一步,两步,三步,猛然间,曲跋心头一沉,终于看清了大甘来将的相貌,或者说是看清了大甘来将脸上戴着的面具。这张面具,不只是在大甘军中,在草海诸部也流传已久。

    大罗鬼。

    人的名树的影,曲跋向来瞧不起大甘将士,但李落是个例外。这个人曾以攻对攻,破过草海三部联军,斩了落云头贲苏乍尔木。北上草海,搅了一个天翻地覆,毁了草海圣地鹿野那伽,差点连累了相柳儿一命。这样的人,自然不能与别的大甘将领一概而论,不过却更该杀。

    曲跋嗜杀的凶性不减反增,红了双眼,狠狠一拍战马,指着李落吼道:“就是他毁了鹿野那伽!”

    草海诸将先是一静,猛地,爆出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怒吼声,一双双满含杀意的眼睛齐齐聚在那张面具上,一众将士以曲跋为首,争先恐后的杀向李落,对身遭大甘方阵置之不理,声势之骇人就连方阵里的大甘士卒也吓了一跳,不知道平白的这些草海将士怎么会突然发起疯来。

    面具下的眼神波澜不惊,无惊无惧,战马不疾不徐的迎了上去。

    没有花哨,只有短兵相接之后的惨烈,兵刃此起彼伏,上下的翻飞着,带起一缕缕泛着青幽的寒光。兵刃的破空声在彼此将士的呼喊声中微不可查,但每每响起的时候,都会在半空之中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花,漫天飞舞。

    寒的是刀光,温的是红花,交织的人影你来我往,站着的,趴着的,抽搐的,嚎叫的,还有躺在地上不动的,身首异处的,被战马踩踏的瞧不出人样的,不分草海与大甘,尽数被蹂躏在这片方圆之中。

    取敌将之首级可定军心,这是李落首战全力出手的目的,要的就是曲跋的项上人头。

    刀光如练,分山断海一般斩向曲跋。这一刀,几乎盖过了此刻所有激战将士的锋芒。

    曲跋狂吼一声,对当头斩落的鸣鸿刀视而不见,猛然纵身向李落扑了过去,手中马刀直直刺向李落胸口,竟然是抱了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念头。

    李落一怔,心头隐隐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警觉,曲跋同归于尽的模样有些异乎寻常,就算李落毁了草海圣地鹿野那伽,想方设法杀了自己就是,犯不着以命相搏。

    转念间,李落收刀一引,迫开曲跋,轻提马缰绕开半步,鸣鸿刀一转,大罗刀曲直一诀如影随形,疾斩曲跋后颈。

    这一招迅若惊雷,不容曲跋有丝毫喘息应变之机,大好的一颗头颅就置于鸣鸿刀下。忽地,一支通体青白之色的短戈挑向李落握刀的手腕,来无声息,宛若一只蛰伏已久的毒蛇,狠毒的叮咬向自己的猎物。另一侧,一把长剑,两把寻常制式的马刀,再加上一柄长枪,封向李落胸腹要害之处,破空俱都无声,显然也是少见的内家高手。错马而过的曲跋亦是怒啸出声,翻身举刀力劈而下。

    一时间,李落身陷重围,六名草海高手齐攻而至,将李落困在杀阵之中。

    一旁的喊杀声震耳欲聋,大甘将士与草海骑兵的厮杀没有一丝停歇,两方将士皆在以命相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这处杀阵仿佛隔绝于战场之外,唯有李落一人困在阵中。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杀阵

    大甘将士没有察觉异状,等到觉察出有异的时候,已经迟了。

    李落心中一沉,方才的警兆已然应验,这个杀阵正是相柳儿专门用来对付自己的杀招,乱军之中竟然不显山不露水的藏着暗招,醒觉的时候已身在杀阵之中,果然是防不胜防。

    李落轻喝一声,曲直一诀凌空变招,虚实为引,以生死诀绽出刀意,远近为攻,轻重为守,将斗转星移化入刀劲之中,骗过刺向手腕的短戈,一轻一重,将两把马刀借力打力,迫开一丝空隙,随即挥刀一挑,正中长枪枪尖,借力腾空而起,从马背上扑了下来,毫厘之间让开曲跋力斩而下的刀锋,稳稳落在地上。

    战马悲鸣,李落避开了这一刀,只是胯下的战马却避不开,被曲跋全力出手的一刀斩在了背上,入肉半尺有余,马脊应刀而裂,战马向前冲出了几步,呛然倒地,口鼻呼哧着,血沫横飞,混成了一滩鲜红的泥水,不多久便没了气息。

    李落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盔甲,左肋处有一道尺许长的破口,躲过了草海五名高手的暗算,却还是没有避开那柄长剑,幸亏有盔甲护身,要不然这一剑便能重伤李落。

    “曲将军,这里交给我们。”一名寻常草海将士装扮的男子沉声说道,翻身下马,围住李落。

    曲跋大笑一声,戏谑的扫了李落一眼,打马狂奔而去,率领草海骑兵冲杀大甘军阵。

    “定天王,久候多时了。”使短戈的男子扬了扬手中兵刃,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落。

    面具下的李落神色明暗难辨,只是围杀李落的五名草海高手却有三个都是李落的旧相识,使短戈的正是蒙厥国师段江,使剑的高手也是故人,当初在秀同城围攻李落,布下犹节候阵的十三位草海绝顶高手之中的其中一人。秀同城墨卿所居的那座院落中一场惊心动魄的死战恍若昨日,当初李落在此人剑下吃过不少苦头,身上大大小小添了数十道剑伤,没想到今日一战,也是此人手中长剑率先见功,划破了李落的战甲。再有一人,刀如急电,刀法已然是登堂入室的大家之境,正是相柳儿身侧的蒙厥高手,斛律封寒。

    另外两人看着面生,李落首次得见,不过既然能与这三人联手布下杀阵,想必武功也在伯仲之间。

    五名高手围攻李落,自然不是为了分高下,而是为了定生死。虽说李落身在大甘兵阵当中,但在此刻却是孤立无援。

    没有他乡遇故知的寒暄,只剩下生死相见。

    “来得好。”李落清冷回了一声,先发制人,鸣鸿刀直取段江,一出手就是大罗刀生死一诀。

    段江脸色微变,李落这一刀破围尚属次要,刀意刀劲无一不在昭显着李落此刻的杀人之心,这一刀是想要段江的命。

    草海联军南下,段江为祸之烈犹胜相柳儿帐下的无双名将,若能斩杀段江,相柳儿无异会少了一双眼睛。

    不过段江是魔门巨擘木萧下的同门师弟,两人反目多年,段江依旧活的风生水起,摇身一变还成了蒙厥国师,权势无双,约莫魔门之中当也能另立门户了。被木萧下惦记着还能活这么久,一身艺业就算不及木萧下,想来也不会差的太远。

    其余四人见状皆低喝一声,刀光剑影,枪如恶龙,纷纷罩向李落。段江亦是提起十二分小心,短戈极快的递了出去,迎向鸣鸿刀。场中诸人都明白,只要段江能挡住李落这出手一刀,一旦李落困入杀阵之中,非死即伤。

    风暴正中的李落自然知晓其中轻重,能否破困而出,皆在这一刀之下。

    蓦地,李落心底忽然莫名其妙的窜上一个念头来,如果是谷梁泪,也许她能不沾烟火的脱困而出,说不定还能捎带着取走一两人的性命。

    多年奔波,却是格外的思念。

    念头一闪即逝,鸣鸿刀的杀招不变,李落的身法也没变,对左右杀来的刀剑长枪视若无睹,十成心思皆在段江一人身上。

    段江暗骂一声,当真是个疯子。如果段江舍得性命,拼死拦住李落这一刀,五人围攻之下,有七八成的机会重创李落,说不定还有可能将李落袭杀于两军阵前,北府一战,大甘再难有回天之术。

    这个念想着实诱人的很,钱财富贵触手可及,唯一可虑的是段江并没有把握接下李落这一刀。

    杀阵如故,杀心却有不同,眼下的杀阵李落没有高人从旁指点,但阵是死阵,人是活人,有些时候破阵并非一定要找到阵眼所在,人心亦有可能是破绽。

    杀阵的破绽就是段江。

    段江与木萧下反目成仇,李落虽然不知道其中内情,不过段江既然会投靠蒙厥另立门户,想来所谋非小,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轻易舍命。

    只要有犹豫便有破绽,只要有破绽便有生机。李落赌命,段江却赌不得命。看着欲断生死的李落,段江恨得牙根直痒,但也是无可奈何。如果换成旁人,段江也许还能凭借魔门秘术接下杀招,但大罗刀不同,而且还是李落淫浸最深的生死一诀。

    短戈去势不减,不过已然暗留了三分劲,旁人看不出来,但交手的李落和段江彼此心知肚明。

    原本密不透风的杀阵终于露出了一丝缝隙,李落长啸一声,人随刀走,破阵而出。破阵之后没有回头,鸣鸿横扫,荡开了中年男子的长剑与斛律封寒手中马刀,正是自回马枪信手而来的无名刀招。

    刀剑相击,李落轻轻哼了一声,漠然喝道:“谢国师相送。”说话间,身如急电,隐入乱战的两军将士之中。

    斛律封寒几人都是一愣,谋算了这么久的暗招竟然就只落得如此结局,只有一个开头,却没了结尾,潦草的让人心灰意冷。

    “国师,你……”一名草海高手怒目而视,此战无果而终,段江首当其冲。

    段江脸上狠色一闪。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蛮夷

    也不知道是暗恨身旁草海高手不留情面,还是记恨李落临行一言。突地,段江脸色一变,叫道:“不好,曲将军……”话还没有说完,段江便如离弦之箭般闪了出去。李落不战而退,大概不会是怕了这几个草海高手,而是还记挂着曲跋的脑袋。

    斛律封寒几人齐齐色变,忙不倏跟了上去。大好的局面没有留住李落不说,倘若再搭上一个曲跋,相柳儿决计不会轻饶。

    草海骑兵徐徐退下了白鹿坡,李落站在一块大石上静静的看着退走的敌营将士,将面具收回了怀中,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只差了一点,功亏一篑。”

    “大将军,那几个人是谁?武功怎么这么了得。”洪钧在一旁看着护在曲跋左右的几名草海将士,心有余悸的说道。

    “蒙厥拨汗帐下的顶尖高手,日后倘若碰到千万要小心。”

    “末将知道了。”洪钧揪了揪胡子,只觉得脑瓜子一阵疼,那几个草海高手长的都差不多,谁知道下次碰到了还认不认得出来。

    若不是段江及时赶到,李落该能斩下曲跋的人头。曲跋勇武过人,但武功并不算太高,以有心算无心,李落有八成把握斩杀曲跋。可惜了,必杀的一刀被段江卸去了七成劲气,伤了曲跋,却不曾要了曲跋的命。

    这一战,草海联军留下了数千具尸体,多半都是死在方阵之前。洪钧看着颇显狼藉的阵线,灵机一动道:“大将军,不如我们把这些草海骑兵的尸体丢下去,让他们收尸。”

    李落闻言惊讶的看了一眼洪钧,洪钧善战而不善谋,没想到竟也有些小聪明,不过此法对草海铁骑却没什么用处,微微一笑道:“草海诸族没有收尸的习惯,战死沙场的大多都会以身饲鹰狼,除非是领军之将或是王族中人,才会有人收尸安葬。”

    洪钧闷了一口气,原想着若是收尸怎也要休战片刻,蛮夷果然还是蛮夷。

    “把尸体都丢下两侧深沟去吧,天还热,莫要让营中弟兄染上瘟疫。”

    洪钧诽谤诋毁了几句,自去整点兵阵各处。

    白鹿坡下,段江几人灰头土脸的站在相柳儿身前,打雀不成,险些还送上一份大礼。曲跋一回营就暴跳如雷的连声喝骂,气愤不已,大骂南人阴险,不顾身上的刀伤就要请命再战,却被相柳儿一个平平无奇的冷眼浇灭了几近滔天的凶焰,一句话也没敢多说,灰溜溜跑去营帐中疗伤去了。

    “见到人了?”

    段江几人面面相觑,斛律封寒苦笑一声,莫可奈何的说道:“见到了,他果然如拨汗猜的一样,想杀曲将军立威。”

    “你们围住他了?”

    斛律封寒一滞,张了张口,硬着头皮回道:“围了,不过没有围住。”说罢,斛律封寒看了段江一眼,若不是段江临阵退缩,也不至于在相柳儿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相柳儿哦了一声,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喜怒,平声问道:“是却月阵?”

    段江连忙回道:“的确是却月阵,除了方阵之外还有车阵,白鹿坡上的地势皆被他因地制宜,虽说阵型和却月阵不尽相同,但精髓已有七八成了。”

    “我对大甘军阵所知不多,国师,你说说这却月阵有什么不凡之处?”

    段江沉吟少顷,如实回道:“战场诸物相生相克,没有常胜的阵法,也没有常胜的兵种,却月阵守强于攻,优势极为明显,弊端也同样一目了然。却月阵机动不足,就算没有攻坚利器,只要换成别的战场破阵也容易,可以前后夹击,或用火攻之类。只是眼前这个地势对我军极为不利,时间又不够,想短时间之内破阵很难。”

    “没有办法了么?”

    “如果守阵的将士是牧天狼,属下会进言弃战,不过白鹿坡上的只是大甘寻常将士,战力不及李落的牧天狼,更加比不上草海铁骑,人数上还要少过咱们,如果想在短时间内破阵,眼下唯有强攻一途。”

    相柳儿看着人头攒动的大甘阵线,点了点头,道:“传令下去,每一个时辰命军中将领率兵攻营,不给大甘兵将一丝喘息的机会。”

    诸将齐声领命,段江几人暗暗松了一口气,相柳儿看似无意追究方才一战未曾见功之罪。

    “下一次,你们再见到他,带着他的脑袋回来。”相柳儿神色和缓,静静的看着斛律封寒几人,浅浅一笑道,“记得么?”

    段江几人齐齐心中一寒,忙不倏连声应下,若是细看,冷汗已经流了下来。

    大甘这侧,将士刚刚收拾完一片狼藉的战场,就见坡顶一将疾驰而至,大呼道:“敌营有变!”

    李落神色一紧,喝道:“列阵,草海骑兵要冲上来了。”

    洪钧倒吸了一口凉气,骇然呼道:“这么快!”

    “接下来只怕就没有一刻空闲的工夫了。”

    说话间,一片乌云,如摧城之势从坡底冲了上来,比之方才更凶更疾,直直刺向大甘军阵。大甘将士还没有从刚才一战中缓过神来,便即重列兵阵,抵御草海铁骑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李落猜的没有错,相柳儿果然没有打算让大甘将士有喘息的余暇,攻势此起彼落,如潮水一般连绵不绝。从晌午开始,短则半个时辰,长也不过一个时辰,就有数支草海骑兵分而攻之,轮番冲杀大甘兵阵。

    擂石、滚木业已耗尽,壕沟已经被草海将士填的平平整整,有些地方竟然还会高出些许出来。大甘将士已无余力再挖开壕沟,一旦草海骑兵退去,一个个便都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大口呼***疲力竭。

    兵阵千疮百孔,第一道阵线岌岌可危,就是那些战死沙场将士的尸首都来不及处置,随意的横七竖八堆在阵中,有些是草海的骑兵,有些是大甘的将士,还有些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什么人了。

    即便如此,原本孱弱的大甘兵将竟然没有退缩一步。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他的打算

    死死守在白鹿坡上,也让草海诸将大为惊讶。

    夕阳西下,一抹晚霞渐渐沉在了山头,几行向南的鸿雁悠扬的啼叫几声,间或里有一两只低下头瞧着地上这些宛若蝼蚁一般的黑影,来来回回的奔走不定,不知道在干什么,不过瞧着也无趣的很,便又收回了目光,悠然自得的展翅翱翔。

    大甘军阵寂静无声,将士们三三两两的靠坐在地上,有力气的嚼上几口干粮,没力气的索性躺了下去,不过一双双眼睛却都望着阵前的那道背影。

    李落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阵前,疚疯立在身边,像一个只是不会说话的挚友,静静的陪着李落望着远处的晚霞。

    记得吉布楚和说过以后在看晚霞的时候不会做任何事,晚霞真的很美,今天的晚霞更加绚丽,也许是被这里开满了山坡的血红花朵映衬的缘故,格外有一种渗到骨子里的凄美。

    晚霞缥缈,背影孤寂,约莫是一副很有意境的画。

    钱义从阵中快步走了出来,到了李落身边一礼,沉声说道:“大将军,伤亡将士整点出来的,战死三万三千弟兄,轻伤五千,重伤……”钱义一顿,没有接着说下去。

    “没有重伤的将士吧。”

    “几乎没有。”

    李落应了一声,草海铁骑凶悍霸道,刀下罕有活口,这些轻伤的将士多半还是被自己人误伤的。

    “他们呢?”

    “粗略估计,草海也折损了两万兵将。”

    “没有活口?”

    “宁死不降。”

    李落呼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你也去歇歇吧,天黑之前,相柳儿怎也要再攻一次的。”

    “末将遵令。”钱义应了一声,返身回了兵营,不过仍在奔波忙碌。

    李落看着坡下的草海大营,心中泛起一阵疑虑,白鹿坡可攻可守,就算草海骑兵攻破大甘兵阵,李落大可率军退走白鹿原,不必非要战至一兵一卒,相柳儿这样不计代价强攻白鹿坡,似乎有些于理不合。

    有同样疑惑的不止李落,还有段江。连番强攻,让凶悍嗜杀的草海铁骑多少也有些倦意,而大甘将士的顽强也大出草海诸将的预料,换成往日,这一番几乎没有间歇的攻杀早就撕破了大甘阵线,不会像今天这个模样,看似摇摇欲坠的大甘兵阵,总会在最后一刻被人力挽狂澜,艰难的守下来。

    草海大帐。

    段江看着埋头整理文案的相柳儿,按捺不住心中疑虑,轻声说道:“拨汗,属下有一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相柳儿放下手中案卷,抬头看着段江,轻轻一笑道:“国师请说。”

    “李落布下却月阵,用意显而易见,以守为攻,存了心要消耗我草海精锐。此战求胜当是不难,只是会否代价太大了些?而且就算咱们攻破大甘阵线,李落也能退回白鹿原,如果没有绝境,想在战场上擒杀李落实属不易,前次……”段江一顿,有些赧然接道,“前次围攻不成,大甘将士定会心生警觉,怕是很难有再次下手的机会了。”

    相柳儿沉吟少顷,和声问道:“国师,如果你是他,身处眼下的战局之中,你会怎么做?”

    段江一怔,眉头紧锁,半晌之后才沉声回道:“这个属下倒不曾想过。”

    相柳儿莞尔一笑道:“国师不是没有想过,是不想说吧。”

    段江尴尬一笑,没有应声。

    “其实大甘北府的战事大致已经明朗了,只要我们不犯大错,大甘将士是守不住的,就算有小胜也一样于事无补,他心知肚明,所以才会择鄞州为战场,用大甘的话说就是垂死挣扎。牧天狼是大甘最后一支可以与草海骑兵相抗的战力,他所有的底牌如今都在鄞州,而草海南下的骑兵只来了多少呢?他不知道,也许国师你也猜不到吧。”

    段江心头一跳,草海联军的确来势汹汹,但这些征战大甘北府的草海骑兵到底占到了几成,段江却琢磨不透,不管如何,毕竟自己都只是一个外人而已。

    “赤眉山只是一个试探,他要试一试牧天狼到底有没有把握胜过草海骑兵。四面围剿就是想引我过去,国师别忘了,北苍府还有一个云无雁。”

    “拨汗的意思这是一个局中局?”

    “算不上是局,最多也就是一招阳谋罢了,如果我率军回援,势必要在赤眉山分出胜负,他就有时间从容布置,把我们困在鄞州。”

    “可是,倘若我们不能很快攻破大甘阵线,令狐将军一旦兵败,我们还是会被大甘兵将困在鄞州。”

    “将我们困在鄞州原本就是他的打算,区别只在于困多少人而已。”相柳儿淡淡说道,“令狐丹还是沉不住气,不该贸然闯入鄞州,他留在阳关府的作用远比在鄞州要大得多。”

    “这,难道要让令狐将军自生自灭?”

    “牧天狼既然是大甘最后的希望,他一定珍惜的很,战死一人,牧天狼就少一人,所以在最后的决战之前,他不会舍得放手一搏的。不过这样也好,挫一挫令狐丹的锐气。”相柳儿看着露出深思模样的段江,和声说道,“赤眉山一战之后,牧天狼有多少威胁大概也能猜得出几分了,不过草海的真正实力他恐怕还是猜不出来吧。眼下的局面,其实他想决出胜负的心思远比你我更要急迫,所以说不是我们追着他,而是他追着我们。”

    相柳儿拂了拂鬓间秀发,轻声说道,“再等等看。”

    段江应了一声,不再多问,虽说相柳儿听起来似乎解释了些疑问,只是细细想来还是有些蹊跷,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段江压下心头疑虑,思索破阵之法,事已至此,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先攻破大甘兵阵。相柳儿神思飘忽,有一个理由没有说,相柳儿其实不想北府一战这么快就分出胜负。

    白鹿坡上,洪钧蹲在李落边上,笨重的挠着后背上的痒痒。

    “大将军,差不多到时候了吧?”

第一千四百10章 弃守第一道阵线

    “嗯,快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坡底草海大营营门处人头攒动,看样子下一场厮杀就要开始了。

    “乌鸦嘴。”另一边的杜渐和桂显侯齐声骂道。

    洪钧一急,仰着脖子叫道:“干老子屁事!”

    杜渐看了李落一眼,低喝道:“你少说话,嚷嚷啥。”

    洪钧翻了翻白眼,终究在李落面前没敢太过放肆,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大吼一声,叫道:“儿郎们,起来操练啦!”

    忽地,身边传来李落清冷的声音,道:“撤。”

    洪钧一滞,挠挠头问道:“撤军?”

    李落看了一眼天边最后一抹晚霞的余晖,平声说道:“撤军,弃守第一道阵线。”

    洪钧几将相视一眼,眼里竟都有点劫后余生的喜色。洪钧最是勤快,连声招呼着让固守第一道阵线的大甘将士撤向坡顶的第二道兵阵之后。

    借着暮色,大甘将士撤往身后,不但没有井然有序一说,反而乱糟糟形如逃命一般,如果不是有军中诸将压制,都能冲散了李落构筑的第二道阵线。

    草海骑兵来的很快,就在大甘将士弃守之后不久,草海铁骑就已如风而至,准时的让大甘诸将连骂人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第一道阵线空无一人,草海诸将大喜,久攻不下的大甘兵阵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草海铁骑的连番冲杀。

    这道阵线和第二道阵线相距一箭之遥,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有些莫名其妙。说远吧战马疾奔连半刻工夫都用不上,不过说近却又不近,差不多大甘将士在第一道阵线前与草海敌军厮杀的时候,这里的弓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帮不上什么忙。倘若弯弓射箭,够得着的只有自家的袍泽弟兄。

    草海骑兵穿过第一道阵线只不过耗费了几个呼吸而已,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骑兵作战,很多时候气势远比别的兵种更加重要,尤其还是草海这样以骑兵为本的族落。

    天刚刚暗下来,还不用亮火把,勉强能看得见。不过白鹿坡上的战场看不见也没多大关系,只要不是瞎子,听也听得到嘶吼连连的草海骑兵在什么地方。

    大甘兵阵有些安静,倒不是说沉着冷静不好,只是此刻有点安静的过分了。

    “放!”洪钧暴喝一声,在这一瞬间压过了冲杀上来的草海将士。

    沉闷的“嘣”一声,接着是嗡嗡的回弦声,而后就是破空的尖啸,似乎有什么猛禽恶鸟从大甘阵中腾空而起,扑向草海骑兵。

    声音连绵而起,很是骇人,吓了草海将士一大跳。有目力甚佳的草海高手看到了从半空中扑过来黑影,是弓箭,只不过比寻常弓箭大出十倍有余,声势极是浩大,但就是准头差了不少,除非是凑到这些巨大的弓箭下面找死,要不然除了些运气坏到极点的倒霉蛋,这些弓箭射不到几个人,雷声大雨点小,有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味。

    不等草海将士回过神来,这些弓箭就到了近前。果然,这些弓箭并没有射杀多少草海将士,大多数都落在了空处,溅起了地上不少的土石泥块,崩的到处都是。

    草海诸将哈哈大笑起来,极尽嘲讽,这般准头,除非能有成千上万支这样硕大的弓箭,要不然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弓箭刺到地上,有那么一丝停顿的宁静,忽地,一个奇怪的嘶嘶声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在草海将士的嘲笑声中显得微不可闻。就在草海诸将士接着冲杀而上的时候,猛然间,地上这些硕大无比的弓箭忽然爆裂了开来,一阵阵轰鸣声宛若平地惊雷,在草海将士的身畔炸响,夹杂着漫天的尖刺碎石和掀起的尘土,惊的草海骑兵人仰马翻,俱都神色剧变。

    弓箭炸裂的声音很大,不单是坡上,坡底的草海军营之中也清晰可闻。段江闻声脸色一变,闪身出了大帐,凝神望去,只见大甘原本第一道阵线处数朵红云连成一线,腾空而起,远远望去颇是骇人。

    段江神情数变,低沉吼道:“火器!”

    相柳儿从中军大帐中慢慢探出了身子,皱眉看了一眼白鹿坡上,又瞧了瞧不远处的段江,伸手揉了揉眉心,竟然就这样风轻云淡的回去了中军大帐。

    大甘第二道阵线前,草海骑兵乱作一团,死伤无数,就算草海骑兵将士足以处乱不惊,但胯下战马却没有这么好的定力,如无头苍蝇般四下乱撞,将骑兵兵阵搅得七零八落。

    又一阵箭雨接踵而至,这一次再没有了方才的巨型弓箭,只是大甘军中弓手射出的弩箭,在凌乱的军阵之中格外有准头,有的时候用不着盯着草海将士射箭,射在空处,说不定失控的战马也会凑上前来。

    草海骑兵死伤惨重,这是唯一一次还没有触及大甘的步兵方阵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大甘将士士气大振,箭雨刚歇,数支骑兵破营而出,向草海骑兵追杀而至。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在大甘这侧,这一战大甘大获全胜,杀敌七千余众,当属鄞州战场难得一见的大胜,就算相柳儿攻陷整个鄞州也不曾有一战折损过这么多草海精锐。

    天色完全沉下去的时候,战场终于又安静了下来,很短暂,不知道下一次的喧嚣会在何时响起。

    大甘将士刚刚松了一口气,猛地,有将士高叫道:“敌袭!”

    这一声呼喊,让只来得及喘一口气的大甘将士生生将欲吐未吐的一口气又憋了回去,拿起身边刀枪弓弩的时候,草海骑兵已近在眼前。

    黑暗掩盖了白鹿坡上的厮杀和惨烈,却隔绝不了将士的吼叫和战马的嘶鸣。夜战绝非骑兵所长,遮挡了草海将士眼睛的时候,也同样骗过了大甘将士的眼睛。

    黑夜中的厮杀,不知道冷箭从哪里来,不知道下一刀砍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身旁的黑影是军中弟兄还是敌兵将士,除了几处亮起火光的地方,别处的黑暗里。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 攻敌秘宝

    顾不得杀敌,只求自保就已经酬神拜佛了。

    草海骑兵来得快,去的也不慢,似乎只是为了给大甘诸将士一个教训。

    哀鸿遍野,好不容易积攒的士气在草海骑兵一番冲杀之下十不存七,洪钧躺在地上大口的呼着气,暴躁如他此刻也没有力气叫骂上几声,宛若一只上了岸的鱼,挣扎着艰难求生。

    李落蹲坐在地上,缓了缓神,借着不知道还有多少的时间收拢兵阵,一旦兵阵被破,不用等到第二天清晨,白鹿坡上就没有能站着的大甘将士了。

    大甘兵将和衣而卧,三三两两靠在一起,黑暗中看不清此际将士脸色的神情,不过想来多半是迷茫和憎恨吧。

    秋夜本已凉了,只是白鹿坡上燥热不减,充斥着无穷无尽的血腥味,被风从这边吹到那边,又再从另一边飘了回来,闻之欲吐。

    大约,坡底一日,坡上一年。

    草海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诸将马不解鞍,人不离衣,齐齐聚在中军帐下。

    七千将士,一战尽损,尽管没有伤及草海联军根本,但也确确实实触到了诸部将领的痛处。

    几将大眼瞪着小眼,吃了一场败仗,着实很难咽得下这口恶气,只是大甘的火器太过霸道,除非草海骑兵长了翅膀,要不然死伤在所难免。

    “国师,刚才那玩意是什么?”蒙厥特木伦见相柳儿沉默不语,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声。

    段江眉头紧锁,李落这一手暗子始料不及,没想到还藏着这样的杀招,而且竟然还能忍到这个时候。

    “这个,恕不才眼拙,看不出什么名目来,不过倒有些像大甘雷门的火雷珠,只是大甘雷门隐世不出,显少插手江湖事,更不要说朝堂之争了,再者火雷珠是雷门的不传之秘,李落怎会有这么多?”

    特木伦抽了一口气,拍了拍脑门道:“国师你说这么多,那玩意就是个很厉害的火器呗?”

    段江老脸一红,轻咳一声,道:“不错。”

    “这玩意不好对付,要是每次咱们冲上去他都丢过来百十来个,就算打下这座山头也得死不少人啊。”

    段江听了直翻白眼,如果真是雷门的火雷珠,倘若李落随手就是百八十颗,那鄞州不争也罢,趁早打道回府为上。

    雷门的火雷珠威力绝伦,若是算计得当,一颗火雷珠少说也能取一名江湖高手的命,在大甘江湖之中千金难求,称得上是绝顶的杀器。不过火雷珠甚少现世,似乎雷门手中的火雷珠也不是很多,更多的时候只是雷门的一个符号。江湖传闻火雷珠的制作技艺已经失传,只是不知道真假,自然也没有人闲着无聊登门查证此事,万一雷门还剩个几十颗火雷珠,惹恼了雷门中人,到时候别管是不是绝顶高手,几十颗火雷珠丢过来,再了得的高手也得变成一堆肉渣。

    “这种火器不会太多吧?”相柳儿忽然问了一声。

    “不会太多。”段江笃定的答道,“火器炼制向来不易,像这样的火器价比黄金一点也不为过。属下听闻李落在牧天狼中组建了一支别于大甘建制的术营,网罗了不少奇人异士,说不定这种火器就是出自术营奇人之手。”

    相柳儿哦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道:“李落身处乱世却还能做常人想不到的打算,要说识大局,我恐怕还及不上他。”

    段江沉声回道:“拨汗无须长他人志气,论战,他怎也比不过拨汗算无遗策。”

    相柳儿摇了摇头道:“及不上就是及不上,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方才的火器诸位不必太放在心上,如果大甘军中还有这种杀器,最多也就足够再算计我们一次的了,传令军中将士,小心行事。”

    “遵令!”诸将齐声领命,虽然有些怀疑,但相柳儿说了不会多那便是不会多的。

    “我奇怪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

    相柳儿轻轻敲了敲桌几,平声说道:“坡顶居高临下,的确可以看到些咱们的动静,但两处相隔也有数里远,为什么每每行军大甘都能抢先一步,就连哪支骑兵人数多一些都知之甚详,这是什么缘故?”

    帐中一静,这处异状实则帐中已有数人察觉,不过这种事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乱说不得,说对了还好,说错了那就是扰乱军心。

    莫非营中有大甘奸细,这是帐中诸将第一个生出的念头,只是没有人敢说罢了。

    相柳儿自言自语道:“如果说军中有大甘奸细通风报信,南人的兵将再来应对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时间上还是来不及,所以有秘密的一定还在山顶。国师,大甘有没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可以看到几十里外的动静?”

    段江咽了一口唾沫,相柳儿天马行空般的思绪着实让人猝不及防,随即仔细想了想,道:“应该,没有吧。”

    相柳儿仍旧是一脸思索,显然也有怀疑,不过并没有轻信段江之言,淡淡说道:“叮嘱营中将士一声,要是看到大甘阵中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告诉我知道。”

    诸将面面相觑,猜不透相柳儿在想什么,不过举手之劳而已,皆都应了下来。

    如果李落在这里,听到相柳儿的猜测怕是冷汗要流下来了。

    这种火器的确不多了,相柳儿猜测大甘最多只够一次所用,实则方才一战已经耗尽了李落手中所有的火器。

    火器出自术营,以纠声惊雷为本,其实是炼制纠声惊雷时不小心捣鼓出来的次品,携带不易,须得用很大的弓弩承载,威力虽说不小,但炼制起来不比纠声惊雷容易多少,术营的能工巧匠都懒得给这个火器起名字。这一次牧天狼绕道鄞州,沈向东暗中遣暗部的地支高手送来了三十八枚,果然换来了一场出其不意的大胜,但这只是昙花一现,难以久持。

    至于另一桩让相柳儿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的的确确也是牧天狼的一件攻敌秘宝。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劫营

    得自东海扶琮的千里目,以往是海船寻找陆地岛屿时所用,千里之遥有些夸大其词了,不过十余里还是有的。当日李落见着新奇,盟城之约后李落从琮馥处讨要了几支,不过此物在东海也不多见,琮馥也就只找来三支送给李落,除了一支在贯南大营的术营将士手中,如今仍未破解其中玄妙,其余李落与云无雁各取一支用作领军布阵之用。确如段江的随口一说,当真有人能看得见十里之外的风吹草动。

    白鹿坡下,草海骑兵蠢蠢欲动,一战过罢,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战火又起,比之白天里更加急促,草海骑兵不知疲倦的冲杀大甘军阵,不少大甘将士便在昏睡之中丢了性命。

    李落布下的却月阵摇摇欲坠,阵线岌岌可危。

    草海,中军帐下。

    相柳儿捧着一碗热粥慢条斯理的喝着,比起草海的口粮,倒还是南人的饭菜更合口味一些。

    忽地,帐外一阵骚乱,一名鹰爪亲卫通禀一声,入帐急急传话道:“拨汗,南人劫营。”

    相柳儿嗯了一声,眼皮也不曾抬上一抬,轻轻的吹了吹碗里的热气。

    亲卫一滞,有些焦急的说道:“拨汗……”

    相柳儿抬头看了亲卫一眼,淡淡说道:“慌什么。”

    “南人骑兵向拨汗这边杀过来了。”

    相柳儿放下粥碗,直了直身子,平淡说道:“大甘的骑兵要是能杀到这里来,那我们早就败了。”

    鹰爪亲卫一愣,没敢多说。

    帐外的喊杀声猛烈了许多,似乎离中军大帐近在咫尺,帐外人影晃动,将中军大帐围了个水泄不通。

    少顷,草海几将联袂而来,守在中军帐前。相柳儿淡淡一笑,起身出了中军大帐。

    草海悍将曲跋守在帐前,见相柳儿现身,急忙劝阻道:“拨汗,这里危险,你先进去避一避吧。”

    相柳儿看了一眼远处,平静说道:“该退了。”

    “什么?”

    “报,拨汗,大甘骑兵已退回白鹿坡。”

    曲跋愕然,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看了相柳儿一眼,转过头悄悄呲了呲牙,果然是个妖孽。

    一将疾驰而至,气势迫人,正是漠北狂鹰。

    “果然如拨汗所料,他们来劫营了。”

    “是李落?”

    “就是他,不过没留下他。”

    “没关系,他们已经败了。”相柳儿轻轻一笑,道,“狂鹰少侠。”

    狂鹰双眉一扬,看着人群中众星捧月的相柳儿。

    “这一战,该你了。”

    狂鹰长笑一声,大喝道:“狂鹰领命。”说罢疾驰而去,留下帐前诸将面面相觑,不知道相柳儿何来大甘已败的推测。

    “大甘将士已是强弩之末,要不然李落不会来劫营的,白鹿坡上的毕竟不是牧天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诸将听命,攻营,明日天亮之前攻下白鹿坡。”

    草海诸将神情一振,呼啸而去。相柳儿裹了裹身上的单衣,仰起头遥看坡上的大甘兵阵,浅浅的笑了笑。

    三日后。

    李落靠在一株柳树下闭目养神,身后东倒西歪的躺着一众大甘将士,其状惨不忍睹。凌孤眠也在,此刻哪有什么大家风范,不顾仪态的直直趴在草丛里昏死了过去,连脸上爬着的一只虫子都懒得抬手扫落下去。

    这是一处山坳,稀稀拉拉的长着些灌木刺槐之类,叶已凋零,漫山枯黄,没有金秋如霞之美,倒有灰头土脸的昏黄。

    草海联军并没有如相柳儿猜测的那样天亮之前攻破李落布下的却月阵,而是一直到了第二天黄昏时分才破开大甘军阵。李落当机立断,没有死守白鹿坡,其实也守不住了,率军撤走白鹿坡,不过并没有退走白鹿原,而是一头扎进了白鹿原四周的沟壑山林之中。

    这样一来,草海骑兵没了战马脚力,自然要慢上一些,不过大甘将士却被草海联军团团围住,除了四处奔走逃命之外,一旦离开藏身的山林,就是被草海骑兵屠戮的下场。破围,逃窜,间或里几番聊胜于无的埋伏,勉强的在草海追兵面前挣扎求生。

    这是一场豪赌,李落把自己当成了赌注,赌的就是赤眉山。不用多,倘若五天之内赤眉山还没有分出胜负,李落琢磨着该选一处风水好些的地方给自己挖个坑了。

    身后的将士不足五千,另有洪钧几将各率一支残兵隐在山林之间。好在白鹿原边上沟深林大,将将藏得住大甘兵将的身影。不过这些草木都只是自欺欺人的遮掩罢了,几千人跌跌撞撞,用不着草海精擅追踪的高手,只要眼睛不瞎,就能吊在大甘将士身后。

    白鹿坡一战,李落所率十二万大军几乎伤亡殆尽,生者不足三万之数,而草海也付出了近四万将士伤亡的代价。算起来李落还是败了,不过想想鄞州一战,草海骑兵面对大甘精锐的定北军也不过是伤亡了不到四万之众,而定北军却折损了数十万将士,更不要说李落所率的只是些比乌合之众略微好些的大甘兵将。

    白鹿坡一战,李落花在稳定军心上的工夫比排兵布阵还要多,倘若军心稳固,当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

    风很舒服,清爽润物。

    李落睁开眼睛,扶着树干站了起来,牵动了身上的刀伤,眉头轻轻的皱了皱,很疼,斛律封寒这一刀差点砍断了李落一条肩膀,入肉数寸,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

    好在是左手,不耽误用刀的右手。

    凌孤眠也睁开了眼睛,呻吟一声坐了起来,抬头看了看李落的背影,实在是不愿起来,尝试了一下,还是坐在地上省力气些。

    从草海骑兵破阵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起先守阵的时候多少还有一点工夫喘口气,而这两天之中,凌孤眠险些断了气,大小五十余战,最多的时候有数万草海兵将徒步杀过来,少的时候就只有三五个草海的绝顶高手暗下杀手,干着刺客的勾当。

    人多的时候还好防备,最难防的是人少的时候。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 大甘的根基

    凌孤眠有几次险些丢了性命,如果不是李落出手相救,说不定这会已经变成一堆黄土了。最可气的是连觉都睡不了,时时须得提防着,戒备着,免得稀里糊涂的送了命。

    “王爷看什么呢?”

    李落回头笑了笑,打趣道:“瞧瞧有没有什么风水好些的地方。”

    凌孤眠呻吟一声,轰然躺倒在地,有气无力的说道:“有劳王爷替末将也寻一处风水宝地。”

    李落哈哈一笑,与凌孤眠相处时短,但寥寥几天时间里的确也是患难与共的生死之交了。

    “凌将军,你说要怎么才能胜过草海铁骑?”

    凌孤眠一怔,起身半跪在地上,凝神看着李落,似乎想从李落清澈如水的眼神中看出些端倪来。

    “却月阵,连同白鹿坡的地势之利,还有军中器械,竟然连草海骑兵两天都挡不住,到了如今境地,恐怕相柳儿依旧还有保留,换成牧天狼,我也没有多少胜算。”李落沉声说道。

    凌孤眠眼中异芒连闪,仔细回想起与草海骑兵的数度交手,听到李落这么一说,似乎草海将士真有那么一丝漫不经心,而草海铁骑的战力这些日子在北府显露的淋漓尽致,大甘诸部几乎没有人能与草海铁骑正面相抗。

    “如果是这样,大甘该如何才能胜?”

    凌孤眠凝神思索起来,沉声说道:“王爷,有一法可以一试。”

    “哦,说来听听。”

    “守城为战。”

    见李落轻轻点了点头,凌孤眠接道:“以城战为主,辅以骑兵骚扰,断草海粮道,其实就和白鹿坡一战一样,消耗草海战力,大甘以退为进,该有得胜的把握。”

    “以守为攻,是个不得已的法子。不过凌将军别忘了攀城一战,草海联军的确善骑射,但攻城的本事也不弱,只是草海地广人稀,将士多熟悉马战而已。”李落说罢微微一顿,看着凌孤眠和声接道,“与大甘相较,草海将士的战力胜出不止一筹,有所差别的只是草海的兵种相对而言较为单一罢了。”

    凌孤眠细细思索李落话中之意,不过李落似乎没有想多做解释的意思,坦然说道:“如无良策,守城为战也是可行之计,不过想用此法胜过草海铁骑不容易,而且须得后方安定才可以。”

    后方指的就是卓城朝堂,凌孤眠颇是惊诧的看了一眼李落,李落也没有说出可以胜过草海的可行之计,而是好像是在提醒凌孤眠自己想一想怎样才能更有胜算一样。

    “叫将士们起来吧,该赶路了,再歇就走不了了。”

    凌孤眠嘿了一声,差点眼冒金星,无可奈何的问道:“王爷,咱们还得躲几天?”

    “最少三天。”李落看着凌孤眠,平静说道,“这三天很难熬。”

    一语中的,这三天非但难熬,简直是煎熬,就算十八层地狱恐怕也不过如此。

    草海兵卒不知疲惫,翻山越岭的追在大甘将士身后。大甘兵将丢盔弃甲,军旗也收了起来,众将士稀稀拉拉的奔走在林间小道之中,东倒西歪,像喝醉了酒,摇摇晃晃,走的却不能慢,慢了就被草海兵将的兵刃追上了。有大甘将士活活累晕过去,就这么一头栽到山下,摔成重伤,更多的士卒趁着诸将不留神的时候偷偷跑了出去,当了逃兵。运气好的活了下来,运气差的撞在草海将士手里送了性命。

    李落对将士离心之举亦是无奈,军心早已溃散,就算领军之将是大甘的定天王也一样于事无补。

    关河斩了几名逃兵,非但没有震慑分崩离析的军心,反而逃跑的人更多了,气得关河破口大骂。

    李落倒没有多少气恼的神色,趋吉避凶乃是人之常情,怕死的人总比不怕死的人多出太多了,统兵之道,不单单只靠将领声望,其实更多的时候还是攻心之术。

    李落将手中的干粮分成三份,凌孤眠一块,关河一块,另外一块给了身边一名叫不上名字的大甘士卒。

    凌孤眠眉梢一扬,不由自主的咧了咧嘴,没曾想就是抬抬眉头也能牵动后背上的伤口,讶然问道:“王爷怎么你还有吃的?”

    “最后一点了。”李落笑了笑道。

    “王爷你不吃?”

    “不了,我吃的少,饿的也慢,你们吃吧。”

    关河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压低声音道:“粮草原本就不多,昨天一战丢了个精光,好多人都断了口粮,今个我去看已经有人开始吃树皮了,这山也他娘的太贫瘠了,连个野果都没有。”

    “将士差不多都已经筋疲力尽了,王爷,再逃下去就算没被草海敌兵杀了,咱们自己先得活活累死。”

    李落回头看了一眼身边仅存的大甘将士,如今只剩下寥寥数百人,奄奄一息的散在地上,目光呆滞,好半天才会动上一下。

    五天前,这些大甘将士身边若是有一只虫子爬过去都能惊出一身冷汗,而如今别说一只虫子,就算一头猛虎窜出山林,只要不吃人,只怕也未必能让兵卒动一动眼皮。

    连日奔波,将士疲于奔命,活下来的已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

    李落轻咳一声,展颜和声说道:“未到最后关头,还不是轻言放弃的时候。”

    “王爷……”

    “凌将军,关将军,你们率领剩下的将士从那边走。”李落指了指一处险要陡峭的小道,平静说道。

    凌孤眠一愣,盯着李落问道:“那王爷你呢?”

    “我走这边。”李落笑了笑,很随意的说道。

    “不可。”关河急急呼道,李落这是要引开身后的草海追兵,给大甘诸将逃生的机会。

    “王爷,万万不可,鄞州一战才刚刚开始,你千万不能有事,倘若王爷有什么闪失,动摇的可是大甘的根基。”凌孤眠失色喝道,一瞬间脱口说出了自己心底深处一个从来也不愿承认的念头。

    “哈哈,大甘的根基只在千万黎民苍生之中,从来都不是我。”

    凌孤眠沉默不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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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