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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二百章 只留一个

    连忙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翟大哥万万不可孤身一人,牧天狼和枢密院在这件事上下了不少工夫,翟大哥可统领牧天狼和枢密院的高手,另外江湖上也有不少臂助,但是他们应该知道多少就请翟大哥自己拿主意,罗网这些人是杀手,不同于江湖势力,所以我也请了西域飞鹏堡相助,同为刺客,或许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翟廖语点了点头,没打算矫情,没有牧天狼暗部和枢密院相助,要一个人查的确不容易,耗时费力,话说回来,如果有牧天狼暗部和枢密院相助也查不到罗网的线索,那这个世上恐怕就没有别人能查得出来了。但是飞鹏堡,翟廖语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王爷,飞鹏堡雄踞西域,能将暗杀刺客之流做到现在这样名扬天下,还没有人能奈何他们,恐怕不会比罗网失色多少,引他们来会不会有别的隐患?”

    “翟大侠多虑了,飞鹏堡能屹立至今,就是因为有规矩,只要飞鹏堡还在一日,这规矩就不能变,飞鹏堡按规矩办事,王爷是付了银子的,哪怕是飞鹏堡取了王爷的项上人头,王爷交代的这件事也一定要办完。”说话间,从屋外走进来两个人,在前面的是个葛衣中年人,后面的黑布遮面遮身,身子高挑了不少,是没了芥子身的灵河。见着灵河这般模样,李落忙不倏将头低了下去喝茶掩饰,实在说不好灵河会不会和鹧鸪俏抢那五万两黄金的生意,那可是师传的信物,就这么毁在鹿野那伽的山里,可惜了。

    翟廖语脸色微微一变,这两人方才从屋外进来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飞鹏堡的天字杀手果然厉害。

    “王爷。”中年男子向李落颔首一礼。

    “这次又要劳先生出手。”

    “依规矩办事,没有什么劳或者不劳,再者说了飞鹏堡受雇于人保护王爷安全,罗网一日不除王爷都会有危险,与其如此,不如早些出手,省得将来有我无他,有他无我。”

    李落点点头:“不知道这一次需得多少两银子?”

    “飞鹏堡与罗网只能留一个,这一次只取半数。”中年男子不等李落问半数是多少就接着说道,“这一半无须王爷承担,有人会替王爷付钱。”

    李落轻轻哦了一声,盘算着飞鹏堡与相柳儿之间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密谋交易,要不然堂堂西域飞鹏堡不至于跑来大甘为自己摇旗呐喊。翟廖语向李落投去询问的眼神,李落颔首示意,倒也没有避着飞鹏堡二人,论潜伏刺杀的手段,到底只有飞鹏堡才能与罗网一较高下。

    “听说你会傀儡术?”堂中一直沉默无声的舒才人忽然问了一句,众人皆是讶然,翟廖语看着舒才人,猜不透这位八面玲珑有什么意图;李落摸了摸鼻尖,这还是头一回听到舒才人说话,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但是极好听,等闲了进宫问问万隆帝,他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灵河置若罔闻,只字不言,这在李落的意料之中。舒才人轻轻笑了笑:“若是王爷不嫌弃,我愿意帮翟大人会一会这个罗网。”

    李落一怔,与翟廖语面面相觑,有舒才人相助当然很好,但是她显然志不在罗网,而是那个同样擅长傀儡术的飞鹏堡天字杀手,莫非她和灵河有旧,难不成她也是师从僰人或者说本身就是了僰族人……李落想想僰人那骇人听闻的成人之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些不忍心的瞄了舒才人一眼。舒才人当然不知道李落的心思,倒是灵河似有所感,黑布下有两道灼灼逼人的目光刺向李落,李落忙不倏轻咳一声,“自然是好,不过……”

    “那我就在卓城再留几日,翟大人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舒才人不等李落说完就自己拿定了主意,起身飘然离去。

    “她一向如此。”翟廖语尴尬的说道。

    “哈哈,不妨事的。”李落笑了笑,没觉得冒犯自己,以往在宫里舒才人见了万隆帝也是这样冷若冰霜,不说话,面无表情,今个开口说话已是难得,方才还浅浅一笑那就更稀罕了。

    翟廖语告辞离去,连同飞鹏堡二人离开了弃名楼。少顷,肖青侯从后堂走了出来,静静的站在暗处,若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正堂之中除了李落还有旁人。

    “旃蒙,你率暗部助翟前辈一臂之力,尽力而为,成与不成都好,也须得叫他们也动起来。”

    “属下遵命。”

    “宫里的线索断了吗?”

    “还没有,米公公手段确实高明,禁军将士茅西来恐脱不了身,不过他应该已经知道王爷怀疑他,眼下看来没有反常,如今和米公公相互试探,米公公没有太过逼迫,让属下问问王爷有什么打算。”

    “你意下如何?”

    肖青侯沉吟数息,淡然回道:“留之无用。”说完微微一顿,“这也是米公公的想法。”

    李落点了点头:“米公公打算用刑?”

    “不错,严刑逼供,不过未必会有成效。”

    “也好,先擒下他,如果问不出来什么,至少也能断其一卒。”

    肖青侯垂首领命,悄然离开。李落揉了揉脸颊,其实他知道翟廖语为什么一定要再替他做一件事,而且这件事越难越好,并不是因为当年受万隆帝密旨监视他的缘故,也不是因为翟廖语将牧天狼和他的所作所为告诉万隆帝,而是万隆帝当年一定下过一道圣旨,如果他有谋反之心,翟廖语与楚影儿可便宜行事,也就是先斩后奏。三个人心知肚明,谁也没有说,但这却是翟廖语和楚影儿心里的一根刺,楚影儿用后半生效忠中军天狼骑来抹平这根刺,只是翟廖语不同,较之楚影儿,当年领下这道圣旨的必定以他为主,所以他才更放不下。

    李落孤单单的坐在正堂里,回头瞧瞧肖青侯消失的地方,牧天狼的暗部将士,当真没一个是喜欢说话的。

第二千二百零一章 册立大典

    英王的册立大典在月余之后,一应诸事有少府司和内务府打点,珍而重之,繁文缛节各种规矩,祭天祭祖,诸般种种一点也不比封后大典来得简单,只会略微逊色于天子的登基大典。

    月余之后,李落已经不在卓城,临行前英王再三挽留,定要他等到大典之后再走。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登上了太子之位,英王意气风发,着实高兴了好些天。李落虽然没有说,但李家诸子却都知道这件事必然与他有关,那天月诸湖畔一番不知道算惊心动魄还是波澜不惊的说谈,以往不事朝政的万隆帝竟然会那么果断的册立英王为太子,而在这之前的言辞中还只有问责李落的意思。话锋转的太快,决断果敢,大异万隆帝往日,以至于后来这些天里那天在的人都是一副茫然发愣的情形。

    对于李落,经此之后英王半是感激,半是畏惧,见面依旧是兄弟情深,但每每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万隆帝说的话仿佛就在耳边不远。当了太子,当了皇帝,李落必是登天路上的第一块绊脚石?是么?在登上太子之位前李玄慈从未这么想过,有朝一日荣登大典,与李落平分江山也无不可,毕竟以他的才学和武功,在大甘朝堂上下不做第二人想。这话他不止一次的说给过李落,说给过晋王听,李玄悯满是眼热,吵着闹着也要凑热闹,不过他不要平分江山,只要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逍遥王爷,还要多多的俸禄,待在王府不用做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好。李玄慈笑着答应了,这有何难?不过李落听过之后只是笑了笑,诚颜道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那个时候,李玄慈真的没有视李落为敌,现在也没有,只是等到他知道自己将要当上太子,忽然心里多了一股说不出来是什么的感觉,轻轻萦绕在心间,用冰凉的肢体触碰着他的心绪,而这种感觉就在那一半畏惧之中。

    李落离开卓城英王其实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在卓城,这天下就没有共主之说,唯他一人耳。

    或许我本是卧龙岗一个散淡之人吧,李落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腿,赶了好久的路,一路奔波到了岤阳州,落脚九江府。此地是岤阳州九江汇聚之地,风景极是秀丽,比之临近的千里绿竹,踏青寻阴的竹阴州还要更胜一筹。

    九江之名,曰青弋、沙溪、古田溪、舟曲江、木兰溪、岚漪河、修水、湘资沅澧和净月河,虽有九江之称,不过最大的一条青弋河也不过索水的一半大小,而最小的沙溪不过两丈宽窄,纵马可过,这么说来九江的名号多少有些名不符实,多是前代有人附庸风雅,硬生生凑出来的九江之名。不过即便如此,倒也无损九江美景,但见这九条溪河似那青龙碧蛇,将整个九江府都盘绕其中,穿梭于丘陵山林之间,时隐时现,端是宜人。

    在岚漪河、修水和湘资沅澧上游交汇的地方有一个镇子,名为傍水崖,一色的江南水乡景致,出了镇子往东南十里有一片竹林,遮了数座山,其中有山花红树点缀,仙鹤飞舞,鹿獐竞走,偶尔从山林深处传来一两声虎啸狼嚎,惊的山间鸟兽四散飞逃,转眼间又被风过竹林的沙沙声掩去,动静之间,犹似一片世外桃源的静谧佳处。

    竹山谷底有一座湖泊,不甚大,但湖水清澈见底,也不知道是倒影了山竹的绿意还是这湖水本就是这般颜色,清幽宁静,如同是碧玉洗出来的颜色,间或里雨过天晴,再映上几朵云彩,果真是一副雨过天晴云**的绝佳景色。

    沿着正南的山坡,在竹林松柏间有不少的竹楼,不下百余间,或高或低,或大或小,就这么写意的穿插在林子里,若是不留意,眼花缭乱时竟能让人以为这些竹楼都是天然而成,远看没有半点刀砍斧琢的痕迹。

    离湖边不远的一座竹楼里,李落就大马金刀的躺在椅子上,一旁的竹制小桌上摆放着一应瓜子点心还有应季的水果,吃上两口,再抿上一口茶,好不逍遥。

    但是有人不自在,甘琦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看着满地的瓜子皮和果核默不做声。李落吃了一枚朱果,吐了皮,打了个饱嗝,懒洋洋的说:“你别站着啊,过来坐。”然后将桌上的水果点心推了推,示意甘琦也尝尝。

    甘琦额头青筋跳了几下,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还当这里是卓城弃名楼么。

    “不饿。”甘琦生硬的说道。

    “站着不累?”

    “不累!”

    “啧啧,我躺着都觉得累,你站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累,别客气,随便坐。”

    甘琦深吸了一口气,把头扭到了竹楼外边,实在是一眼也不想看他那副嘴脸。

    “你家小姐呢?还没回来?”

    “没有。”

    “去哪了?”

    “不知道。”

    “几时会回来?”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不知道。”

    李落摸摸鼻尖,忍俊不禁,笑道:“以后干脆你别叫甘琦了,叫不知道吧。”

    “王爷没别的事可忙?”

    “哎,忙得很啊。”李落长叹一声,挪了挪屁股,这次干脆没用手,脑袋一伸,叼了块点心进嘴里嚼了起来。

    甘琦胸口一阵起伏,脸色铁青,好些日子没见他怎地变了个人,脸皮厚到了极点,说是忙得很,自打他三天以前到了这里,整日里游手好闲,吃了睡,睡了吃,要不就是游山玩水,还指手画脚的指点这片山林,什么易攻不易守,背水无路,舟行不前,这里不好,那里也不好,若是不好你倒是走啊,偏生赖在这里不走,甘琦脸皮薄,又不能赶他走,真是无耻到家了。

    “王爷几时走?”

    “不知道。”李落擦了擦嘴,漫不经心的说。

    “那王爷待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家小姐啊。”

    “我不知道小姐人在何处,几时回来……”

第二千二百零二章 竹溪

    “哦,那我不急,再等等,她总会回来吧。”

    甘琦脸一白,李落是铁了心要等谷梁泪,真是个瘟神。对甘琦恼怒的神色视若无睹,李落伸了个懒腰,淡淡说道:“吃饱了,出去走走,甘琦,帮我带带路,我怕迷路了。”

    如果换成别人,甘琦早就抽出剑刺过去了,顺便打断腿丢到林子外边,但是眼前这位只能叫她忍气吞声,自个生闷气。李落摇摇晃晃的下了竹楼,甘琦离的挺远,暗自诅咒他从竹梯上摔下去,最好能摔死,一了百了。但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说的就是他,所以这个愿望一时半刻实现不了。

    出了竹楼,李落无所谓去处,走到哪是哪,走走停停,背着甘琦的脸上挂着一抹消散不去的柔情。

    湖边的一处空旷地上,有十几个孩子,有男有女,大的十四五岁,小的只有六七岁,围着一个年纪半百的老者认真听着什么,那老者一脸祥和,口若悬河的说着,一边用手在半空中比划,一边看谁不专心,就用身边一根长长的青色竹竿当头敲上一下,其乐融融。

    这个地方叫竹溪,背靠的那座山名为崆峒,当年谷梁泪还在卓城的时候,李落时常在外,谷梁泪便也想着将来替李落和弃名楼打算,就在岤阳州九江府选了这样一处地方,约莫有自立门户的意思,除了一些跟在身边的红尘宫弟子,谷梁泪在大甘五府搜寻了这些颇有根骨的孩童,教他们读书写字,传授武艺,数年光景,这竹溪有声有色,虽然名不传江湖,但没有什么江湖人物敢来这里撒野,说是世外桃源半点不假。

    竹溪的孩子很多都是孤儿,也有慕名而来的,但是不多,没有巧取豪夺天资聪慧的孩童之事,这里头也幸亏有半分楼帮忙,走苦帮帮众遍布天下,找几个根骨品性俱佳的孩子不难,有些是家道中落流落街头,有些是家中获罪受了牵连的,还有不少是从人贩手中救出来的,花钱赎身的也有不少,到了这里并非都要习武,读了书有一技之长,可以自谋生计的想走就走,谷梁泪从未阻拦,但是这些年过去,最早的那些娃儿都已经长大成人,却没有一个人离开竹溪。

    初建竹溪时谷梁泪没有从弃名楼拿过一文钱,秋吉给过谷梁泪一沓银票,那是她自个的钱,好像有十几万两之多,听说当初秋吉数了半天也没数清楚,最后论了斤两,称了一斤银票给谷梁泪,到底是多少她也不知道。谷梁泪当初孤身跟着李落来卓城,之后红尘宫遣甘琦过来,嫁妆备了不少,足够花销,唯一用了李落的地方就是从中书省借了一纸公文,从九江府府衙里划了这块地方出来。时至今日,九江府官衙尚不知晓这竹溪之主是何人,但从来没敢过问,只在竹溪刚建的时候来过一个县丞溜达了一圈就走了,竹溪虽美,但九江府可不缺这般好地方,再加上中书省的那纸公文,等闲也没哪个大甘官吏不开眼过来寻麻烦。

    这里偶尔有客来,除了临近的傍水崖猎户樵夫之外,也有远客,譬如流云栈和言心来过,绣春刀谷铁心来过,唐梦觉来过,宋家也有人来,据说是宋谋,给这竹溪的孩子们留下一招半式的武功绝学就走了,像李落这样赖着不走的还是头一个。

    李落信步走到围着老者的那群孩子最外面,仔细聆听老者讲授的是什么。老者说的是建筑,含机关阵法,所列庞杂。老者博学多识,所授的技艺皆是不凡,李落虽然甚少涉猎机关建筑,但对阵法一道也算有些见地,印证老者口述之言,不禁暗自点头,颇有些茅塞顿开的意思。

    这授课的老者有些来头,绘制少府监和工部承建承运宫蓝图的大甘监造官和这老者师出同门,还是老者师弟。当年老者扬名立万,被工部网落其下,后将同门师弟引入少府监,两人都是一人门下,艺业或有高低,境遇也大是不同。老者师弟进了少府监之后平步青云,官运亨通,不过数年光景已经是少府监官居从四品的大监造,而老者还混迹在工部当个小小不入品流的司匠,后来因为修建宫苑有虚报官银中饱私囊之嫌,被大理司问罪关入大牢,判了坐监八年,等巡检司翻看过往旧案查出蹊跷的时候,老者已经在大狱之中待了一年半。

    这件案子里老者只是个替罪羊而已,真正的主谋正是老者那个师弟,被巡检司缉拿归案后抵死不认,后来证据确凿,这才开了口。论本事,老者胜他师弟数倍,论钻营,老者却连自己师弟的万分之一也及不上。这从四品的大监造是用钱堆起来的,想爬的更高,花的银子就得更多,刚好再算上嫉妒师兄的才华本领,一石二鸟,就用老者做了替罪羊,自己暗中扣下脏银,然后各司衙门打点一二,早早问罪也就过去了。

    谁知道碰上了巡检司。

    重见天日之后老者百感交集,再知道是被自己同门师弟陷害之后就更茫然,一时不知何去何从,浑浑噩噩从巡检司往外走的时候碰着李落,竟对李落视而不见,就这么呆呆的从身边走过。李落随口问了两句,知晓情由之后便问老者愿不愿意当先生教弟子,老者无处可去就答应了下来,当初心里还有一丝怀疑,以为巡检司是想窥视门中秘术,要知道老者师门在江湖上极有名气,在机关秘术上可与妙手班家一争高下。不过等老者到了竹溪之后才知道,教书原来真的是教书,而且还都是半大的孩子,根本没人在乎他的门中秘术,就连身边这十来个孩子都是老头子好不容易骗过来的,那竹竿还有一个用处,谁若是想跑,可得先过竹竿这一关。

    正因为如此,老者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所学机关秘术的了得之处。

第二千二百零三章 点心不够分呀

    授学所涉猎的东西时常夹杂着高深的机关阵法,李落听来茅塞顿开,不过让这些孩子听可就乏味的很,若非害怕那根长竹竿早就跑的没影了。

    老者认得李落,也知道他来了竹溪,只是这会课业还没有教完,不便招呼,便目不斜视接着讲他的机关阵法。阵法有定式,讲究精通和推演,因地制宜,同时也因人而异,领悟如有不同,这同一个阵法也就有不尽相同之处,至于高下也并非一成不变。与阵法类似,机关也讲究推演,不过这里头有许多算术,还有各种各样的图形规则,让李落听也是云山雾里,更别说是这些孩子。

    兴许是李落听的认真,老者越讲越兴起,也就越讲越深,这些孩子有好几个口水都能流了半尺长,痴痴呆呆的瞅着滔滔不绝的老者发愣。

    直到这节课讲完,老者停了下来,众孩童发出一声欢呼,倒不是感激先生教课,而是终于解脱了,要说这教人的本领,老者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枯燥无味就先不说了,别人是深入浅出,他倒好,浅入深出,也就不怪听得这些孩童流口水打哈欠了。

    竹溪的规矩,先生不起身,学生不能先走,一众孩童眼巴巴的望着老者,就等他挥挥手叫他们离开呢,谁知老者竟然没打算放过他们,干咳一声,问:“谁可有疑问?”

    孩子们面面相觑,听都听不懂,哪里来的疑问。

    李落忍俊不禁,瞧着老头神色尴尬,扬声问了两个关于阵法的浅显疑问,算是替他解了围。众人回头惊讶的看着身后的不速之客,还有不速之客身后一脸铁青的大师姐窃窃私语。有娃儿见过李落,便悄悄告诉身边的伙伴,这人就住在湖边最好看最结实的那座竹楼里,不用干活就有饭吃,而且每次都要大师姐亲自送进去,派头可大了。

    老者起身向李落恭敬一礼,口呼王爷。这些孩子一时倒没将李落和书上写的诸侯王爷联系到一处去,有些还以为他姓王而已,最多只是好奇,少有几个惫懒的也有羡慕,要是自己也能躺在楼里像他那样该多好。

    李落笑嘻嘻的看着眼前这些孩子,颔首回礼让老者先走一步,但没让这些孩童离开。李落也叫甘琦自去忙碌,不用陪他,甘琦皱了皱眉头,瞧着模样便也知道他没安好心,哦了一声却没有动身离开的意思。

    孩童有大有小,李落的心思八成都在这些年纪小的孩子身上,就见他从怀里掏出几张彩纸,裁成细条之后,手指翻飞,带起阵阵残影,少顷的工夫,一只栩栩如生的彩色飞凤跃然掌上,神异灵动,引得众孩童连连惊呼,羡慕稀罕的不得了,就是甘琦也很吃惊,倒不是惊讶于这只飞凤的精美,而是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孩子气的手艺。

    “想不想要?”李落和蔼可亲的笑问道,若是甘琦绕去身前,定能认得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模样来。

    “想!”孩子们围了过来,刚才发呆流口水的那个七八岁男童跑的最快,一溜烟冲到李落身前,眨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李落,然后把嘴边的口水使劲擦了擦。

    李落翻掌,飞凤倏忽不见,孩童们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他把纸凤凰藏在哪里了,就见他阴阴一笑,慢条斯理的说:“只要能回答上来我一个问题,这只叠纸凤凰我就送给谁。”

    大些的孩子还好,总觉得李落笑里藏刀,年幼的娃儿都已经拼命开始点头了。甘琦摸了摸下巴,莫非是……

    “我问你们,这些天有没有见过一个带着面纱,你们的大师姐要管她叫小姐的女子来过这里?”

    果然!甘琦眼前一黑,脸色都有些绿了,他若是无耻起来,便也是旁人难及的境界。

    “你是问师父姐姐吗?”有个胖乎乎的圆脸女娃脆生生的说道。

    李落一振,笑眯眯慈眉善目的点着头,从怀里拿出甘琦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藏起来的点心放在女娃手心,亲和的谆谆诱导:“对,就是她!”

    女娃看着手里的点心,一脸纠结,犹犹豫豫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李落变出凤舞流霞,然后把怀里的点心都掏了出来,点心还好,那女娃看着凤舞流霞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眼冒金星。李落在旁轻声细语的低吟,便和那些诱人乱心的狐妖鬼怪一个模样,气得甘琦眼皮直跳,堂堂大甘殿下竟也这等下作。

    眼见着女娃小嘴颤抖就要张开,甘琦冷哼一声,一瞬间,被点心和凤舞流霞点燃的气氛荡然无存,女娃收手,怯生生的看着一向冷冰冰的大师姐,她待人可好了,但就是成天的不苟言笑,竹溪的孩子怕她犹胜教书的先生。

    “别怕她,过几天我就把她带走了,放心大胆的说,我替你撑腰。”李落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保证,半点也不理会身后欲将冒火的甘琦。

    女娃看看甘琦,再看看李落手里的点心叠纸,犹豫不决,李落一狠心,将手里的点心叠纸都塞到了女娃手里,女娃兴高采烈的紧紧抱着,然后清脆的答道:“不知道呀!”

    李落一怔,扯了扯嘴角,这是跟甘琦学的吗!李落看着高高兴兴把点心分给身边小伙伴的娃儿,再要回来?这还真有些有损堂堂定天王的颜面。

    “那你见没见着她?”

    “不知道。”

    “这怎么会不知道,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

    “哦,那就没见过。”女娃随口回答道。

    李落呆呆无神,纵横天下半生,没想到竟然会栽在一个小小娃儿手里,这可真的叫人感慨万千。看着李落呆滞茫然的样子,甘琦幸灾乐祸的嘿了一声,李落只能当作没听见,气愤的问:“那你刚才犹豫什么?”

    “点心不够分呀。”女娃眨着亮晶晶的,无辜的大眼睛,还甜甜的冲李落道了一声谢。李落小声诅咒着,日后长大了变成另一个秋吉,听得甘琦直皱眉头,头疼不已。

第二千二百零四章 师父姐姐的夫君

    分完了赃,那只凤舞流霞女娃给了一个更小的小男孩,一众孩童向甘琦恭敬一礼,又再向李落行了一礼,虽然不知道李落是谁,但好歹给过他们点心的,先生说过,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道一声谢自然也是应该的。

    孩童要走,李落忽然叫住了他们,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一众大小娃儿面面相觑,倒还真不知道李落是谁。李落嘿嘿一乐,摸了摸那胖乎乎的女娃头顶,傲然说道:“我是你们师父姐姐的夫君,按说你们该叫我师父姐夫的。”

    “哪是啥?”女娃呆呆的看着李落,有点不太明白。这迷糊发懵的模样也和秋吉一般无二啊,李落赞叹一声,等回去了便打发秋吉过来瞧瞧她走散多年的妹妹。

    “这个,这么说吧,你知道爹娘吗?”

    女娃点点头,爹娘谁不知道,瞧不起人不是。

    “如果师父姐姐是你娘亲,我呢就是你爹,以后啊你的师父姐姐也会和我生出一个像你这样的胖娃娃……”

    “还不回去温习,今天的功课都做完了吗!”甘琦暴喝一声,吓了孩子们一跳,就连李落的手也抖了一下,这一声怒喝好像比大山深处的虎啸狼嚎还要吓人。

    孩子们拔腿就跑,那女娃往前跑了两步,回头瞅瞅李落,眼睛里分明是怀疑和不相信。李落连忙说道:“我没骗你们,不信你们可以问你们的大师姐……”

    女娃跑开了,两人耳力不凡,就听见那群远离的孩童们议论纷纷:

    “真的吗?”

    “怎么可能是真的!一定是假的!”

    “假的吗?”

    “这个,也有可能是真的。”

    “说不好,大师姐可没说不是……”

    “师父姐姐真的嫁人了?”

    “怎么嫁给他呀,哼,真是的。”

    “那个,他挺好啊……”

    “一块点心就把你收买了?叛徒!”

    “话说好久没见师父姐姐了,真想她,不知道师父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琪哥,要不你带我们去找师父姐姐吧?”

    “这……不妥,师父身在何处我们也不知道,天下之大,找一个人如同海底捞针,还不如在这里等师父回来呢。”

    “琪哥哥说的有道理,算了,还是先把功课做完,大师姐一会要来检查的。”

    “刚才那人不是说要把大师姐带走吗?真的假的?”

    “这你也信,肯定是假的……”

    说话间众孩童远去,李落默默的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悠然说道:“真好啊。”

    甘琦没有回答,李落转身看着甘琦,脸上又恢复了那时时常在弃名楼看见的温文尔雅:“我是不是真的会丢了她?”

    甘琦神色古怪的看了李落一眼,丢不丢莫非你自己心里没数?冷冰堵在红尘宫门口月余,难道红尘宫不要面子的吗!

    “竹溪佳处,不知道此生我可有机会活过这一回。”

    甘琦沉默良久,风吹过竹林,掠过湖面,倒影的山山水水如同画中,湖边那已经不算是少年郎的男儿,轻柔的看着湖面,把思念化成丝,一缕一缕的轻轻沉入湖水之中。

    “王爷有何打算,接着等?”

    “我要走了。”李落含笑看着甘琦,“这几天烦着你们颇有得罪,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甘琦吃了一惊:“这就走?”

    “嗯,我要去苍洱州千帆渡。”

    “去那里做什么?”

    “去见天南宋家的人。”

    甘琦呼了一口气,眉头轻轻皱了起来:“王爷怎么不带些人在身边?”

    “近来卓城事多,他们都有要事在身,脱不开身,我一个人去吧,如今要我死的人应该没有要我活的人多,不妨事。”李落展颜一笑,拱手作别,就这样很突然的往山外走去,留下甘琦一个人愣愣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刚才那个惫懒赖皮的模样,在卓城运筹帷幄,朝堂上稳若磐石的王侯之姿,决战沙场的杀伐狠厉,傲视群雄的风轻云淡,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刚出谷口没走多远,忽听身后有人远远呼唤,李落回头望去,见甘琦纵身追了过来,肩上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李落讶然,甘琦垂眸低语:“我送你一程。”

    李落打量着甘琦,甘琦脸上依旧恼色不减,更多的还是无奈,摸了摸鼻尖笑道:“送我去苍洱州?那就不是一程啦。”

    甘琦深吸了一口气,扭头不理李落,想了想又道:“我已经传信风狸,叫她在九江府等我们。”

    李落脸色微微一变,想到风狸,竟叫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甘定天王也觉心惊肉跳,见了面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话出来,冷嘲热讽让她一本正经的说出来的确很让人难堪。

    “王爷和小姐的事你们自己说好了,我是怕你活不到见着小姐的那天。”甘琦给自己找了个很过得去的理由,李落莞尔,诚颜道了一声谢,就这么温和的看着甘琦不说话。

    过了一会,李落还是看着她没动静,甘琦俏脸微红,跺脚喝道:“王爷走不走!?”

    “这就走。”李落哈哈一笑,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竹溪,且将甘琦留在身边,看谷梁泪还能躲多久。

    李落和甘琦没有进城,风狸早早就在城外等着,如果去苍洱州,从城南外往东南方向,徽州和镜州之间穿过去就是苍洱州,这么走路程最短。

    看到风狸的时候,李落做好了被她埋怨挖苦的准备,谁知道风狸只是看了看他,就把包裹挎在肩上,淡淡的说了声走吧,别的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这样什么话都不说,反而让李落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苍洱州临海,盛产珍珠珠宝,是沈向东起家之地,也是如今大甘水师大营所在之处。千帆渡是苍洱州最大的一个港口,当地人称其为龙王津,传说是龙王过境的地方。千帆渡原本就是苍洱最大的船坞码头,等李落属意重建大甘水师之后,这里就变得更加繁忙,已经是大甘沿海最大的一处渡口,比米南州境内的渡口大出数倍。

第二千二百零五章 观海亭

    天南七州,米南州,景阳州,余州,苍洱州,滇州,漳州,丽州,米南州和景阳州是宋家立足之地,当初万隆帝继位,以淳亲王李承烨为首的朝中大臣一边怀柔,一边遏制宋家势力,所以南王府不是宋家根基的米南和景阳两州,而是余州扬南城,最靠近宜州,李承烨在宜州布下通南大营,就是为了防备宋家。

    后来的结果宋家虽然离开了米南景阳两州,但底蕴犹在,大甘朝廷还白白搭上了一个余州。滇州、漳州、丽州三州偏远,历来不被朝廷重视,多是由当地土人自治,消息来往闭塞,等到后来枢密院和牧天狼暗部的触角延伸了出去之后才得知这三州早已成了宋家的后花园,在这三州之地人人只知道宋家,知道大甘朝廷的却寥寥无几。

    天南七州中只剩一个苍洱州朝廷与宋家势力各自参半,苍洱州也就成了李落与宋家角力的一处战场,确切说来应该是殷莫淮与宋家决胜万里之外的一处沙场。

    这次李落没有过宜州,当年大甘朝廷视天南宋家为心腹大患,淳亲王也在天南一带做过多番布置,只不过随着狄州沦陷,骅兜乱了东府数州,再到后来的草海南下,原本朝廷在天南的诸般经营早就凋零的七七八八,仍在太保麾下的通南大营现如今名存实亡,驻守的将士皆是老弱病残,不足三千之数,倘若真有一天宋家兴兵北上,通南大营只怕连预警的机会都没有。

    离千帆渡渡口不远有一座流波山,高不过百丈,通体是一块巨大的山岩,倒也少见,风裂雨穿的岩石裂缝里长着些矮树绿草,像是被人嫌弃色泽单调,随意在上面涂抹了些许绿意,不说好看,只是自在。在山顶上有一块突出的巨大岩石,其上修建了一座凉亭,站在凉亭中可以俯视整个千帆渡,这流波山算不得风景秀丽,也没有什么典故轶事,不过仅仅能俯瞰整个渡口这一个理由就足以让过往商旅驻足,登山一观,犹是这等秋高气爽晴空万里无云的日子里最好看。

    此刻的流波山观海亭闲人止步,沿山而上的石阶上处处可见严阵以待的大甘将士,从军服分辨,是大甘水师的衣着。除了大甘水师之外也有些劲装武士,人数不算多,约莫有十来个人,散开在这条崎岖陡峭的石道上。

    观海亭。

    只因脚下这块岩石不算太大,所以亭子也算不得太大,约莫也就丈余见方,亭下就是断崖,虽不高,但若是常人望之多少也有些头晕目眩,不过对于此际亭中诸人而言,寥寥十余丈而已,还有突起的岩石灌木可以借力,不说如履平地,那也差不了多少。

    亭子里人不多,但已经稍显拥挤,分四方,东侧观海,李落正当中,甘琦和大甘水师统领虞子略分列左右,正对的西面则是许久不见的宋家公子宋无缺,身旁那人锋芒稍逊,但沉静内敛犹有过之,这人李落有过数面之缘,当初道门天人之争,在长明宫前比武较量时曾有一个人随大隐于市进宫,面生的很,李落怀疑他易容乔装,就是眼前这位异常低调的宋家长公子宋无方;正北也是故人,好久不见的大隐于市传人言心和流云栈;正南的人也不眼生,是魔门年轻一辈的高手白寄恨和皖衣二人。除了亭中东西南北,靠近入口的地方还有两人,如今身份贵为郡主的燕霜儿和唐家公子唐梦觉。

    亭中这些人差不多代表了大甘五府的底蕴和力量,齐聚流波山,目的就只能有一个。

    偶有闲聊,多数时候都是观海听涛,诸人皆是能沉得住气的,没见有人脸上有异色,风轻云淡,似乎就只是登山远观这千帆渡千帆竞走的壮丽景致。不过倒也有例外,亭子里皆是大甘的妖孽之辈,虽然大多都已内敛自如,内力有返璞归真的境界,但是和这些人同处一室无形的压力还是让人心里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虞子略武功略有不及,但毕竟是统领万千水师的大将军,神色倒还淡然,不过甘琦和燕霜儿却倍感压力,燕霜儿好在还有唐梦觉细心照顾,但甘琦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李落视若不见,那意思是叫甘琦自行抵御亭下这种压力。甘琦向来不求人,如果是风狸,不用等李落开口,自己肯定早就先一步溜了,哪还管这亭子里有没有危险。不过甘琦不同风狸,心性固执,李落没叫她走,她便留在这里,默默的抵挡亭子里这些妖孽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

    当然亭子里也有人能看出李落的心思,这种无形的压力最能磨练心性,别处决计凑不齐这么多高手,如果甘琦能迈过这一步,日后的成就未必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等了一会,皖衣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盯着海面看了一会,问:“日子没错?”

    “没有错。”

    “那会不会船翻了?”

    李落没好气的答道:“三天前还在,若是翻船,想必游也能游到岸上。”

    “哦,那就好。”

    这时,虞子略眼睛微微一眯,低声喝道:“王爷,船到了。”

    亭中诸人扭头望去,就见一艘与大甘制式颇有不同的大船驶向口岸,虞子略挥了挥手,有山顶大甘将士以旗语为号,将消息传递了下去。宋无缺看着飞速驶入渡口的大船,和声问道:“王爷,客从远方来,要不要去迎接他们?”

    “不用,迟都迟了,就不要再耽搁工夫。”李落淡淡说道。

    宋无缺看着李落,忽地展颜一笑道:“有一事想问王爷。”

    “宋公子但说无妨。”

    “除了王爷,大甘朝廷有人相信草海深处发生的事吗?”

    李落沉默了数息,朗声笑道:“会相信的。”

    宋无缺轻轻一笑,不再多说,转头望着渡口那艘已经靠岸的草海海船。以往草海以海为名,只是因为草原辽阔如海。

第二千两百零六章 借兵北上

    而如今这草海终于也走到了驱船入海这一步。

    从渡口赶过来还要很久,少说也须得一两个时辰,众人也不着急,一边观赏着千帆渡的风景,一边等着人来。在这之前,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及朝堂天下的任何事,气氛诡异而又祥和,透着说不出的黑白颠倒。

    亭中诸人多少知晓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原本已经琢磨了许多次,但是事到关头却还是免不了心神不宁。此番干系的不是一州一府,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整个天下百姓的生和死。眼前这些人虽是年轻一辈的翘楚,但是说到底宋家还是宋崖余说了算,或者说虞红颜说了算,唐家有唐众唐望,还有唐老祖宗,魔门有木萧下,大隐于市有素惠清,固然一时瑜亮,毕竟还没有轮到他们指点江山。但李落和相柳儿所请没有一人是前辈,都是差不多年纪相仿之人。

    天下英杰,原本不止这区区观海亭,亭子小了些,只能站的下这几个人。

    刚刚过了一个时辰,山下有人疾行而来,李落运足目力远远望去,微微扬了扬眉。流云栈瞧着上山的几人,问道:“王爷认得他们?”

    “瑶庭的令狐丹,草海武尊高徒泊肃叶,还有一个没见过,最后那个是蒙厥拨汗相柳儿。”李落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她竟然有空来……”

    上了亭子,令狐丹环目一扫,将目光落在李落身上,朗笑道:“我以为王爷会去迎接我们。”

    李落笑了笑,向令狐丹颔首一礼:“你们来迟了。”

    “路上遇了风暴耽搁了几天,后来赶了几天水路没想到还是迟了。”

    “比战马快?”

    “没战马快。”

    李落哦了一声,看着一行人最后的相柳儿,两人眼中皆有道不明的意味,不似问责,又不像寒暄,似乎隐藏着些猜不透的东西。

    “人都来了?”相柳儿开门见山的问道,没有多余的客套。

    “大甘五府还有一些可堪一用的高手奇才,此刻亭中这些人是当初拨汗意定之人,差不多是大甘境内可以借兵北上的势力了吧。”

    相柳儿哦了一声,看了看此来众人,直截了当的说:“我的传信你们都看到了吧?可有异议?”说完之后相柳儿微微一顿,“大甘世家宋家和唐家,大甘朝廷没有办法调遣你们,他也不行,所以我就借草海之势助大甘定天王一臂之力,如果有得罪的地方,我先向你们赔罪,将来事成之后我当谢罪。”

    宋无方笑而不语,宋无缺莞尔:“拨汗的得罪可是扬言如果我们不答应,就要与定天王合力纵兵南下,踏平我们天南宋家,这不是商量,是威胁。”

    “不错,的确是威胁。”相柳儿直言不讳,“时日无多,多年前我本打算攻下大甘,谁知道他这么难缠,假如没有极北深处的变故,攻占大甘最多只是费些时间罢了,但是背腹受敌却非我所愿,如果草海挡不住它们,大甘也挡不住,所以合兵北上这件事不能拖。”

    宋无缺沉吟少顷,追问道:“破了那些鬼东西之后呢?拨汗有什么承诺?”

    “没有,”相柳儿看了李落一眼,平声说道,“我会逼他归隐山林或隐居海外,其他的我做不了承诺,而且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宋无缺和颜一笑,如果李落归隐山林,倒也够了。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活那么久,我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活那么久,最坏的结果……”相柳儿闭口不说,唐梦觉接道:“谁也活不了那么久。”

    众人一阵沉默,能叫李落和相柳儿摒弃前嫌,又是这样慎之又慎和如临大敌的模样,一定不是他们两个人心血来潮故弄玄虚,而且那片草海深处会有什么,此间诸人多少也听族中或门中长辈说了些,没有人会无聊到开这样的玩笑。

    “你们……”相柳儿看了看言心和白寄恨两人,沉吟数息,漠然说道,“你们是他推举大甘除了唐宋之外,还有的可能改变战局的人,我信他的眼光,至于你们愿不愿意去,我想了想似乎没有可以威胁你们的办法,就先这样吧。”

    白寄恨冷哼一声,颇含杀意的盯着相柳儿,泊肃叶轻呵一声,有点剑拔弩张的意味。倒是言心面无异色,而且还是率先表明来意的人,“拨汗的书信我业已交给门中长辈,此事事关整个天下的安危,我等匹夫,却也知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道理,此事大隐于市会鼎力相助。”

    相柳儿点了点头,学着大甘的礼数拱手一礼,道了一声谢。

    “我要先去草海亲眼看一看。”白寄恨冷冷说道,“此事真假早有定论,你们蒙厥国师与我圣门长辈是故旧,他们怎么做我不知道,不过我会去草海。”

    皖衣娇笑道:“那我就不去啦,上阵杀敌我不擅长,不过我可以做些别的,嘻嘻。”

    相柳儿看了皖衣一眼,对这个媚艳入骨的尤物实无好感,但既然能被他提上一句,想来也有过人之处。

    “看来我们不能不答应啊。”宋无缺看着唐梦觉朗声笑道。

    “如果不答应,你们今天不会来。”相柳儿笃定的说。

    “不错,我们宋家同意出兵。”宋无方和声说道。相柳儿说了一声好,依旧道了一声谢,没有问宋家会出兵多少,但亭中众人都是心思敏锐之辈,略一琢磨也就明白了相柳儿的意思,借兵只为其一,最主要的恐怕还是告诫宋家别动心思兴兵北上,让李落和牧天狼分心,她想借的兵从来都只有牧天狼而已。

    让人小瞧了呢,宋家兄弟相视一眼,轻轻笑了笑。倒是李落问了一声:“不知南王府愿意借兵多少?”说完暗骂了一声相柳儿,这眼高于顶,得罪了人自己拍拍屁股走人,还不是要留我收拾这些烂摊子。

    “这一次出兵人数不会太多。”

第二千二百零七章 千年前的恩怨

    “嗯,太多的话反而让我怀疑南王府另有所图,如此最好,那日后可会增兵?”

    “现在还不好说,以后要看看漠北的境况到底如何。”

    “理该如此,那这一次南王府打算遣多少兵马北上?”

    宋无方稍作沉吟,洒然应道:“五万精兵。”

    李落和相柳儿都是微微一愣,五万宋家精兵的确不算少了,原本以为隔着草海和大甘,天南宋家多半是做做样子,没想到宋家有如此魄力,大大出乎两人预料。

    “如果草海和王爷的牧天狼都挡不住漠北深处的异变,我宋家韬光养晦只能成为一个笑话。”宋无缺沉声说道。

    “多谢。”李落诚颜道谢,比起尚且还在勾心斗角的大甘卓城,余州扬南城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

    “我们唐家和燕王府也会出兵五万。”唐梦觉朗声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一次的天下之大绝无仅有。”

    李落朗笑一声,连声说好:“拨汗,如何?”

    相柳儿淡淡一笑,不合时宜的泼了一盆冷水:“等到了草海,但愿诸位还有这样的豪气。”

    李落摸了摸鼻尖,嘿了一声,这个蒙厥拨汗果真难伺候。

    “十万精兵不是小数目,我们两家便是出兵,如何越过大甘疆域北上还需王爷运筹。”

    “不难,你们宋家五万精兵就由虞将军的水师战船运兵北上,过了福州,到渤海郡一带再靠岸,盯着大甘水师的眼睛不多,由虞将军亲自坐镇,想来你们宋家也能安心。”虞子略本就是南王王妃虞红颜族中之人,算得上半个宋家出身,当年李落力排众议,擢升虞子略为水师统领大将,没少被朝中重臣诟病,不过当初他想的只是为大甘百姓留一个可以戍边镇守的良将,未曾考量日后虞子略会帮南王还是大甘,现如今宋家与定天王结盟,这虞子略倒成了护送宋家精兵的不二人选。

    宋无方二人点了点头,预料之中,自然也是最好的办法。

    “唐家和燕王府地处大甘西南,从棉州过西府,借道沙湖州和狄州。西府三州乃是牧天狼镇守,此事我可以传书狄州刘将军,有他在不会出什么岔子,就算有人知道,在西府如果没有我的将令,没有人会阻拦唐燕大军北上。”

    唐梦觉颔首应下,笑道:“王爷早有定计了。”

    “那现在就剩下一件事。”相柳儿平声接道,扫了李落一眼,“你们大甘朝廷。”

    “王爷虽是大甘西空寂帅,不过如果调遣牧天狼北上草海,朝廷必会知晓,还有粮草,这样一来朝中必有人问责,当时候该怎么说呢?”言心轻声问道。

    “这件事我来想办法,原本我已经数次上书朝廷,只是没有人相信,这一次我会从卓城带人一道去草海深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时候自然可以堵住朝廷那些人的嘴。”

    “不知道王爷打算带什么人去?”

    “我十弟晋王李玄悯,禁军将领霍裁乱,少保应冠旗,卫国公常渊。”

    “这样一来也要耽搁不少时日。”宋无缺凝神思索道。

    “这也不难。”李落轻轻一笑,看着相柳儿道,“到时候还要请拨汗将雁沉州还回来。”

    相柳儿皱了皱眉头,不满喝道:“你又打算拉上蒙厥?”

    “说不得还要远征草海一趟,以消当初拨汗南下之仇。”李落朗笑道。

    “随便你,雁沉州我可以还给大甘,不过你可别太过分。”

    “不敢,今日之后拨汗可是要北上?”

    “嗯,那片雾又扩散了不少。”

    “拨汗乘船南下,就不怕草海防线出事么?”宋无缺惊疑不解道。

    相柳儿没有回答,李落却猜到了,闻言接道:“拨汗有更重要的事,非得亲自跑一趟。”

    “哦,敢问是何事?”

    “大甘与草海议和,割三州之地皆是临海,所以拨汗一定要亲自试一试草海的水师能有多大的用处。”李落笑道,“拨汗对草海这一战并无必胜之心啊。”

    相柳儿没有反驳,与其将来知道乱了军心,还不如早些说出来。草海虑败,宋家水师甲于天下,而李落早有重整大甘水师的举措,经营东海未必不如宋家,如此看来就只有唐家和燕王府地处内陆,一旦漠北异族势不可挡,那唐燕两家就唯有退入十万大山这一条路了。

    “唐兄,燕姑娘莫要担忧,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必然还在大甘的土地上,只要我一日不死,想来那些异族之鬼还到不了蜀州。”

    唐梦觉一怔,长笑道:“好,那梦觉就和王爷并肩一战。”

    “也不用想那么远,等过了眼前这一劫之后再说别的事。”宋无方温颜接道。

    众人点点头,此间诸人敌友难辨,但眼下看上去同仇敌忾,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至少这段时间里能齐心协力,将来的事毕竟还是远了些。

    真的能齐心协力?李落暗暗失神,天火渊雪各有千秋,唐宋世家,大隐于市和魔门到底是何人门下谁也不知道,至少他就怀疑过宋家的来历。当初从东海回来的时候,那个假冒李落之名强占民女的男子曾喝破宋家绝学并非是纵横刀决,而应该称之为纵剑横刀。当时他不知其意,等去了一趟极北荒原,知晓太白一族的过往,忽然觉得宋家的纵剑横刀也许和上古五族中太白一族的黑剑白刀有关,如果真是这样,假如这把鸣鸿刀是青姬一脉的兵刃,自己继承了太白青刀的部分传承,算下来和天南宋家的恩怨要牵连到千年之前。

    有意思,如果镇族的树化卦知没有骗他,而在青牛山下那两个人说的话半真半假,只要有一半是真,那么几乎可以推断出宋家就是渊雪守护的那扇门里逃出来的暗子,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够打开那扇门,放门后的不知道为何物的东西出来。镇族树化卦知说一旦那东西出来,整个天下,上古五族,世间万物都将不复存在。

第二千二百零八章 定天王令

    那扇门里关着的是终极的毁灭,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个东西重见天日。

    李落不知道应不应该信,但是他知道如果放任那片迷雾不管,这个天下也一样会毁灭,人人若是变成异鬼的模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镇族的树化卦知给了李落一年之期,将雾停了足足一年,也许是他们遇上了什么不得不暂缓扩张的变故,也许是真的给他一年时间思索并说服别人,但无一例外,镇族人都是在向李落展示一件事,他们可以控制这场雾。

    言外之意,只要侵占了草海,那些被迷雾吞噬的草海族民或许就够用了,无须再散布到大甘疆域。但是异化的活死人可能足够,也可能不够,如果不够,那大甘也难逃一劫。李落也知道,他说这些只是因为孛日帖赤那是镇族人,看在草海苍狼奔波多年的苦劳上答应了与李落一叙,说或者不说,在镇族人眼中,岁首和荧惑可以,消失的辰族不算,已经灭亡的太白难成气候,而除了他们,草海和大甘是挡不住上古异族之能的。想必这些话那些镇族余辜也告诉给了相柳儿,所以她才一定要亲眼看一看草海的船到底已经做到什么程度。

    宋家如果真的是黑剑白刀的传人,那么他们一定会派兵北上,抵御破坏镇族残部的计划。但是唐家呢?他们又有什么打算?只是心怀天下?未必吧。当年第一次去万楼城唐府,刚踏入唐家大门的刹那间,一股厚重如海的威压当头罩了下来,再之后就消失了,而那股感觉除了云隐山连云寨的祠堂外,就只有在漠北深处那座黄金堆砌而成的问天台上才有过相似的经历。

    渊雪面世,天火却还不曾见过。

    匆匆一会,相柳儿要即刻北上,依旧还是乘船。宋家二人也要返回扬南城,点将之后由海路北上草海,唐梦觉和燕霜儿返回蜀州早做准备,大隐于市和魔门暂且不说,这一次流波山一会非但仓促,而且简陋,没有什么城下之盟,也没有太多的争论和担忧,一切都简单容易的像渡口海水中的泡沫,一触就要碎了。没有人把那些谁都会想的事挑破了说出来,似乎小心翼翼的刻意避开这些,只想早一些让这个盟约达成。

    李落吐了一口气,已经不需要再花心思蒙骗我了么?相柳儿总说时日无多,那片迷雾固然难挡,但在李落眼里却还绝到不了让她苦叹时日无多的地步。相柳儿还隐瞒着什么,她也许一直没有骗自己,但肯定有什么事没有说,直到那一次极北之行。

    “正事说完了。”李落哈哈一笑,“说些私事,还望诸位援手。”

    相柳儿一怔,问道:“什么私事?”

    李落回头看了甘琦一眼,甘琦心里一凉,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宋公子。”

    “咦?”

    “我救过你妹妹。”

    宋无方与宋无缺面面相觑,宋无缺颔首应道:“确有此事。”

    “唐兄。”

    “呃,王爷救过唐糖,而且,”唐梦觉看着燕霜儿柔声说道,“王爷也救过拙荆。”

    “这个,燕姑娘……”

    “当初在叩川府若非王爷搭救,霜儿也必遭不测。”说罢唐梦觉看了白寄恨和皖衣一眼,那采花之贼据说是魔门中人,后来江湖上的事李落没有过问,但是欲仙门的陈姓男子是被姑苏小娘割了脑袋纳了进天狼骑栖身保命的投名状,再之后,唐家的雷霆之怒可不容小觑,就算是魔门也须得掂量一二,欲仙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唐家适时收手,也没有像江湖中人猜测的那样将欲仙门从江湖中除名。唐家退了一步,有人猜测是魔门出面斡旋,不过李落倒是听到了些别的消息,当年那陈姓男子打着魔门的旗号是故意要挑拨唐家与魔门之争,两败俱伤,渔翁得利。后来得利的渔翁是谁不知道,这件事,还有借安王之女李灵枫的手意图暗算李落的那件事,一件件一桩桩,真要追究起来都是盘根错节,牵连甚广。

    李落笑了笑,颔首示谢,又看着流云栈,她倒是干脆,朗声说道:“你救过我的命。”

    李落哈哈一笑,绕开言心,将目光落在白寄恨和皖衣身上:“我没有帮过你,倒是白兄屡有助我之事。”

    白寄恨皱了皱眉头,平声问道:“何事?”

    李落团团一礼:“诸位若是能得几日空闲,可否随我去个地方。”

    “哪里?”

    “化外山红尘宫。”

    “定天王令!”唐梦觉轻呼一声,神色玩味的看着李落。

    “什么是定天王令?”李落愕然问道。

    “王爷此前传言叫红尘宫遣人去卓城一见,被江湖上的好事之徒戏称定天王令。”言心淡淡说道,话锋微转,“王爷不觉儿戏吗?”

    “如果今天在场的是诸位长辈,那确是儿戏了,不过我们姑且还能当一回少不更事的少年,不是么。”

    相柳儿冷哼一声,叱道:“无聊!”说完之后便往山下去,走到亭子外脚下一顿,回头看着李落问道,“要不要草海也去人替你助威?”

    “能去当然好,不过拨汗左右也没带几个人,万一有人心怀歹意,拨汗有什么闪失那可就因小失大。”

    相柳儿眼皮一跳,看着虚情假意的李落,微微呼了一口气,转身头也不回的下了流波山。

    “我和你去啊。”流云栈当先笑眯眯的应道。

    “云栈……”言心喝止了一声,流云栈轻轻摇了摇手,目不转睛的看着李落,直看得李落心慌意短,难道流云栈运中那一劫还要落在自己身上不成。

    “人不风流枉少年,不过我离少年差的有些多了,无缺,扬南城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你且随王爷去一趟竹阴州吧。”宋无方笑道。

    宋无缺哑然失笑,也觉有趣,自是答应了下来。

    “王爷所请,梦觉自当遵从。”唐梦觉微微一顿,感慨叹道,“王爷胸襟我自愧不如。”

第二千二百零九章 假公济私

    “唐兄过誉了。”李落和颜回道,流云栈啧了啧舌,那位的胸襟确实不怎么样,记仇的很,说不说是一回事,但心里一定时常念叨,“我之前对唐兄确有不满,就是为了燕王举兵一事,时过境迁,等我去了一趟草海深处才知道,哈,不说那些,唐兄,以往的事你我二人之间也能一笔勾销了吧。”

    唐梦觉和颜笑道:“那这路上我请王爷喝酒。”

    “好,贺礼我定会补上。”

    唐梦觉一怔,与燕霜儿相视一笑,轻轻拉住了彼此的手。

    “我还有事。”白寄恨漠然说道,看着皖衣,“你去?”

    皖衣摇摇头,娇笑道:“我才不去哩,万一撞见人家了,让王妃生了罅隙就不好啦。”

    “听说以前你夜入弃名楼被我夫人撞见过?”李落忽然问道。

    皖衣悠悠叹了一口气:“王妃对我很有戒备之心呢。”

    “那还是别去了。”李落断然回绝,皖衣哭笑不得,哼了一声。白寄恨微微转念,“红尘宫外见。”说罢抱拳一礼,丢下皖衣径自下山去了。

    “那咱们就办正事吧。”

    流云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这也叫正事?言心摇头不语,宋无方交代了其弟几句,告辞离开,独自返回扬南城。

    等人散了些,甘琦才忍不住拉了拉李落衣袖,低声说道:“王爷,你这是想干嘛?”

    “上次不是说你们红尘宫不来人,我就登门拜访,怎么了?”

    “这哪是拜访,王爷分明就是要逼宫!上次冷冰堵了山门月余光景,还杀了人,王爷真当红尘宫好欺负!?”

    “那就再赔礼道歉?”李落好不正经的答道,见甘琦脸色很不好看,笑道,“冷冰杀的那人是谁你也许不知道,但你家小姐一定知道,不会怪我们的。”

    甘琦狐疑的看着李落,被冷冰挑落的那人算是谷梁泪和她那位齐姓师姐的师叔,一向是支持齐宫主的,与谷梁泪没什么交情,而且等到谷梁泪搬去卓城之后还颇多微词,说实话,杀了她是能叫甘琦诸女高兴些,但不管怎么说死的人都是红尘宫的人。

    “王爷这么做,只会让小姐更为难。”

    “那也总比她不愿见我好吧。”

    甘琦一滞,头忍不住又疼了起来。这才是真的假公济私,皖衣取笑李落,救的人不是妹妹就是师妹,哪有这么巧的事。听过之后李落也呆了呆,还真是巧了,不过这样听来真觉得他是个别有居心之辈,难为了他脸上发烫,尴尬不已。

    离开千帆渡,李落一行气势汹汹的赶往竹阴州,那模样,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打算踏平化外山。甘琦忧心忡忡,风狸倒是连声称赞,怂恿李落定要固守坚持,一日不见自家小姐,一日不下化外山,把红尘宫出山的路堵得死死的,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只鸟也不能飞出去。这样也就算了,风狸还将红尘宫另外的几条下山的路偷偷告诉李落,一并封了山。听完之后气得甘琦脸色发青,追悔不已,就不该带她来。

    这怕是北上之前的最后一次清闲,少了以往的勾心斗角,看着路旁橙黄橘绿的风景,再谈几桩江湖事,很是惬意。千帆渡和化外山不算太远,脚程快些花不了多少时日,无论如何这一次北上之前定要见谷梁泪一面,一旦去了草海,什么时候再回来先不说,李落最怕再也见不到谷梁泪,我在君不在,君在我已去。草海局势瞬息万变,因为不知道的太多,所以心里就愈发的不踏实,而且还有更要命的三年之期。

    前头就是竹阴州,李落忽然患得患失起来,谷梁泪脸皮向来薄的很,这一次红尘宫弟子悉数离开弃名楼,冷冰仗剑打上了化外山红尘宫山门外,再有后来的定天王令,江湖上早就传遍了李落与红尘宫不合的消息,诸般流言多不胜数,谷梁泪定然恼怒的很,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理我。

    越是近了竹阴州,李落的心情就越低落,不说强颜欢笑,但也愁云惨淡,好叫同行诸人棘手,连番开解,非但没有让李落好受些,反而被李落心绪感染,多了几分愁意。

    一年前,洛桑山地宫中的所见所闻,让李落久久无法释怀,直至今日依旧如此,对谷梁泪不舍是真,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也是真。漱沉鱼叫他听一听谷梁泪说话,想听,但人又在哪里?

    终点已经不远了,再走些就是化外山界内。竹如故,山如故,风水如故。

    李落留步,远远看着化外山层峦叠嶂的侧岭横峰,站了半刻有余,没有再往前走,忽然调转马头:“回去吧。”

    “不上山?”流云栈问。

    “不了。”李落怔怔的望着化外山,淡淡说道,“来过就好。”

    没有人劝说李落该上山还是不该上山,去也好,不去也罢,也都在众人预想之中。

    “王爷,男女之情最难懂,说起来我与霜儿的姻缘还多亏了王爷撮合,虽不知王爷与王妃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无论如何王爷也须得寻个机会与王妃当面化解才是。”唐梦觉和声说道。

    “好。”李落展颜一笑,看着跟自己白跑一遭的诸人,歉然道,“对不住,我……”

    “王爷不必挂怀,来是我们的打算,不上山是王爷自己的意思,不相干的,再者说了,若能不与红尘宫对垒,说实话,至少我还松了一口气。”宋无缺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

    “如我这般心性恐怕难当大任,日后这天下还要宋公子和唐兄你们多多担待。”

    “哈哈,王爷何必过谦,宋某自诩阅人无数,但像王爷这样乃是生平仅见,王爷智计过人,但却不是宋某最佩服的,无缺最佩服王爷的是你不怕将自己的弱点示于人前,一个有破绽的定天王比一个无迹可寻的定天王更可怕。”

    李落莞尔,摇头轻笑。

    “这可不是宋某恭维王爷的话,王爷的破绽天下人皆知。

第二千二百一十章 草海再会

    但是知道又如何,正是王爷这些破绽,才会叫天下英雄齐聚在王爷帐下,如果完美近妖神,那这帐下群雄恐怕就只会听王爷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哪能有现在这样的局面。王爷帐下不缺悍将,也不少了可以独当一面的良将奇才,这些人追随一个有破绽的定天王比让他们效忠一个没有破绽的定天王更容易,也更能将生死交给王爷。

    我明知如此却做不到,所以我佩服王爷,这天下间也就只有一个定天王。”宋无缺露出唏嘘神色,遥望化外山,怅然接道,“半生蹉跎,却没有一个能让我不顾一切的意中人,或许有,但我又怎能像王爷这样做。”

    唐梦觉听完宋无缺之言露出思索神色,回头看着燕霜儿,忽地心生歉疚,对她,较之李落,说不得已然亏欠了她。燕霜儿玉容带霞,没来由的对眼前这个权倾天下的大甘殿下生出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怜惜,初见他时,他与唐糖胡闹,捉弄自己;再见他时,他有愧于她,却依然要保下纪王的命,护送她回蜀州不也是将自己拱手置于燕丹枫的刀剑之下,哪一桩哪一件都不是一个枭雄该做的事,宋无缺做不到,唐梦觉也做不到,所以燕霜儿恨不得将大甘李氏杀个干干净净,到了最后也要留下他吧。

    流云栈眼神闪烁,最是难猜,目不转睛的看着李落,倒叫李落后心发凉,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

    宋无缺有感而发,心中言语不吐不快:“南王府与大甘朝廷势同水火,宋某一直当王爷是敌人,却从来不是仇人,哈哈,有时候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想要王爷如何,如果天下太平,能与王爷喝酒下棋,定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哈哈,喝酒下棋不难,难的是下完了棋,喝完了酒,还要和宋公子争个你死我活。”

    “世事造化,这才有趣。”宋无缺朗笑一声,“当年扬南论道无缺错过了,引为憾事,这次去草海,假若得闲还想再听听王爷的天下大势。”

    李落微微振眉,笑道:“宋家耳目果然了得,没想到连我闲暇之语都听到了。”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领受王爷厚赞。”宋无缺温颜接道,“以势论天下,得势,逆势,趁势而为,大势所趋,我娘亲很少称赞一个人,但是那一次听了王爷关于势的见解,我娘赞不绝口,说实话我都有些羡慕,从小到大,我娘还不曾那样称赞过一个人。”

    李落摸了摸鼻尖,身后感觉到甘琦和风狸狐疑审视的目光,轻轻一笑,便也没有再接下去。

    “白公子……”

    “别理他,让他打上红尘宫山门最好哩,嘿嘿。”流云栈笑嘻嘻的说道,开心的像只小狐狸。众人忍俊不禁,李落也是失笑,不过魔门的耳目不会比大隐于市弱到那里,他们过山不入,想来白寄恨也不会孤身闯山,等着下次见面再赔不是吧。

    “诸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和霜儿即刻赶回蜀州,出兵一事老祖已经点头,宜早不宜迟,到时候我们草海再会。”唐梦觉朗声说道。

    李落点点头:“借道狄州的事刘将军已经知道,他会在沙湖州屯兵接应唐兄。”

    “这里离余州不远,我也要回去与家父商量商量,如无意外,我也会随船北上。”宋无缺微微一顿,笑道,“王爷釜底抽薪,现如今在扬南城里,虞将军可不算宋家人。”

    李落笑了笑没有多说,虞子略是宋家人还是大甘水师统领,说到底也不是他说了算,那是虞红颜说了才算的。

    “你呢?”李落看着流云栈问道。

    流云栈摇了摇手,歪着脑袋说道:“王爷莫管我啦,卓城见。”说完一溜烟不见了踪影,李落哎了一声,却那还看得见她的影子,这下好了,不知道言心又该怎么说自己拐骗大隐于市的传人弟子。

    “草海再会。”

    “草海再会,王爷保重。”

    没有客套,几人各自散了,又剩下孤零零的李落,带着孤零零的甘琦和风狸。

    “王爷,你真是的,哎……”风狸叹了一口气,了无生气的耷拉着脑袋,看似李落不闯山之后她比他还不是滋味。

    李落摸了摸鼻尖:“怎么了?”

    “都到了,怎么不上山啊。”风狸有气无力的哼哼道。

    李落和甘琦都是一愣,这怎么还巴不得给红尘宫找麻烦呢。

    “这个,什么意思?”

    “我早就看着红尘宫那三个字不顺眼了,王爷要是打上山去,我就偷偷把红尘宫三个字给刮干净了。”风狸咬牙切齿的说道。

    李落一头雾水,红尘宫三个字招你惹你了,让风狸这般记仇。说到风狸小心眼,的确比李落更胜一筹,她记仇,可是一件都不落的能记一辈子。

    李落啧啧舌,好奇问道:“有仇?”

    “当然!”风狸大声说道,“想我小时候偷懒,被他们罚了多少次,谷外红尘宫那三个字我就擦过好几百遍呢,顶着正午的日头都擦过,气死我了,还有师父和那些师叔,哪个没罚过我,哼,我可都记着呢。”

    甘琦气的眼前发黑,这个白眼狼丢人丢到家了,自从谷梁泪不在之后,风狸是越来越无法无天,她倒是不和自己顶嘴,但是偷奸耍滑的事没少干,连带着杜鹃她们都学坏了,真是气死人。

    “这次要不就先算了?”李落试探着问道。

    风狸哭丧着脸:“算了就算了呗,剩下咱们三个,上了山还不得吃亏呀,说不定我又得挨罚。”

    李落忍俊不禁,甘琦气道:“别算上我!”

    风狸嘟着嘴:“大师姐,你是跟着小姐嫁到弃名楼的,按理说王爷要是有心,那你可是要被纳妾的呀,你怎么能帮外人呢。”

    甘琦气的脸都白了,握剑的手青筋暴跳,若不是李落在场,这会就拔剑砍了风狸,让她胡说八道。

    李落想笑又不敢笑,忍得辛苦。

第二千二百一十一章 佳人再会

    风狸却是不知死活的很,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李落:“王爷,你看着是在笑,但是心里在哭,既然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反正这里也没外人,哭出来还能好受点。”

    李落一怔,愣愣的看着风狸,风狸眨了眨眼睛,哎呀一声:“王爷,你不会真哭吧?”

    “我……”

    “哭给我们没用呀,攒着眼泪,见了小姐再哭。”风狸想了想,摇摇头,“不不不,就在这哭,以后要是小姐知道你到了化外山却又没有去红尘宫,而是在山外哭鼻子,然后孤零零的北上草海,她一定更内疚,到时候王爷还不是手到擒来。”

    “风狸!”甘琦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着牙几乎欲将喷火的低吼道。

    “嗯嗯,听大师姐的,她让你哭你就哭,不让你哭就算了。”风狸一本正经的说道。

    甘琦真的是被风狸气糊涂了,她出的馊主意,这会竟然扯到自己头上,还要不要脸了。

    “本来是想哭,但是被你这么一说,又没办法哭了。”李落萧索叹气道。

    “王爷好受点了。”

    李落摇摇头:“没有好受多少,但总归比方才好些,谢谢你,风狸。”

    “不用客气。”风狸恬不知耻的答应了下来,眼珠一转,“其实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

    “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好把自己弄成重伤,过了今晚活不到明晚的那种,我给你说,小姐性子清冷,但心地最善良了,她要听到你出事,不管在哪都会回来的。”

    “真的?”李落狐疑的问道。

    “千真万确!”风狸笃定的说。一个信口开河,一个竟然当真琢磨起来,甘琦头疼的差点裂开,真想掉头就走。

    就在风狸和李落开始琢磨细节怎么样才逼真的时候,甘琦实在听不下去了,扭头想去别处不听这两人胡言乱语,忽然,路那边的一株水杉下站着一个人,一袭白衣,像一朵盛开而又远离尘嚣的雪莲花,连她身外的天和地都变得洁白柔和起来。

    甘琦笑了,以往冷若冰霜的脸上绽出一丝破云见日的明媚,轻轻走回两人身边,按捺性子,听着风狸在这里指点江山,说的不亦乐乎。

    从风狸的长篇大论之中就知道她一定早就动了这个念头,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恐怕就等着李落上钩。而那个聪慧过人的定天王此刻竟然还不如个孩子,听信风狸自诩天衣无缝的计划,不时还连连点头,润色一二,好像市井的小贼偷鸡摸狗前就这个模样吧。

    风狸说的有点口渴,一抬头,见甘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大师姐,你干嘛?”

    “没事,你接着说。”甘琦柔声说道。

    “刚才说到哪了?”风狸挠挠头。

    “把小姐的衣裳都藏起来。”

    “对对对,藏起来,不行的话就一把火烧了,小姐没衣裳穿肯定不能出门,只能在家待着……”风狸说着说着,忽觉有点不对劲,抬头看着甘琦,“大师姐,你也觉得有用?”

    当然有用,一会挨罚的时候就更有用了!甘琦皮笑肉不笑的说:“还有吗?”

    “大师姐,你这样我害怕……”

    害怕?呵呵,一会更害怕。甘琦点了点风狸脑门,很轻柔的说:“风狸,看那边。”

    风狸一回头,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屁股下着火了似的跳了起来,飞快的跑了出去。李落没留神,还在思索风狸方才言语那些办法的轻重缓急,比当年鄞州白鹿坡一战时还要仔细,连风狸跑去哪了都没注意,就听得不远处传来风狸一声娇呼:“小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李落如若雷击,愣愣回头,就看见那株水杉下的白衣丽人,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醒来时已泪流满面。

    是她,魂牵梦绕的谷梁泪。

    谷梁泪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风狸,轻轻帮她理了理略显散乱的头发,轻轻说道:“就在你说一哭二闹的时候。”

    风狸的脸变白了,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白了,惨白惨白的,比正月落雪还白,不但白而且白得透青。

    甘琦幸灾乐祸的看着风狸,我治不住你,有人收拾你,低头看着还蹲在地上浑浑噩噩的李落,忍不住低声说道:“王爷,过去呀。”

    李落哦了一声,站起身来,平复着怎么也平复不下来的心绪,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往过走的时候竟被路上的一块石子拌得摔了一跤,诸女轻呼一声,李落爬起来再往那影子身边去。连朝不保夕的风狸都忍不住在心里诽谤了一声,真没出息!

    到了她身边,李落轻轻伸出手抓住了那一袭白衣,这一次白衣还在,没有躲开。谷梁泪悠悠神伤,似是惊慌一样往后稍稍退了半寸,又忍了下来,伸手轻柔的握着李落的手,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呢喃低语:“对不起……”

    相顾无言,却胜过世间万千言语,李落本是摇摇欲坠的身子在谷梁泪反手一握的刹那间便安定了下来,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生怕闭眼的时候她又不见了。

    风狸张着小嘴看的兴致大好,被甘琦揪着耳朵拎到了一边,走的时候风狸小声问甘琦:“大师姐,轻点,刚才我说的话多多少少有作用吧,小姐不会罚我了吧?”

    “当然有用,用处大了。”甘琦冷嘲热讽道。

    风狸整个人都不好了,央求着甘琦:“大师姐,帮我求求情呗,以后我听你的话,再也不偷懒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活该!

    李落抓的有些紧,不疼,但是谷梁泪的脸却红了,不再带着面纱的容颜美艳不可方物,精致的如同上古传说中的柴窑瓷器一般。

    “疼吗?”谷梁泪轻轻摸了摸李落眼角的伤痕,心疼的说。

    “疼。”李落一撇嘴,脸上满是委屈,指了指心,“这里疼。”

    谷梁泪睫毛微微颤抖,此刻的心情却也是难以平复。

第二千二百一十二章 颠倒五行阵

    垂下眼睑,轻声说道:“是我不好……”

    “那你为什么不哄我,就不声不响的走了。”

    谷梁泪一呆,欲言又止,叹道:“风狸教你的?”

    李落竟然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说:“我觉得挺有用的。”

    谷梁泪哭笑不得,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怎么总像个孩子长不大呢。”

    “我如果长大了,你是不是就要走?”

    谷梁泪一阵无语,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沙场上的阴谋阳谋,他看的比谁都明白,可是在这儿女之情上却幼稚天真的像个孩子。

    “我不走。”

    “真的?不骗人?”

    “不骗人。”谷梁泪肯定的回答道。

    “那你发誓!”

    谷梁泪脸色羞红,嗔道:“你再跟风狸学那些不着调的说辞,我就真不理你了。”

    “嘿嘿,那行,不学她。”李落紧紧攥着谷梁泪的手不松开。

    “可是,你真的不恨我吗?”谷梁泪认真的看着李落的眼睛,李落擦了擦眼泪,想了想,也认真的回答,“恨,但是如果在你不见了和恨之间选择的话我宁愿从来不曾恨过你。”

    “今天我本打算如果你说从来没有恨过我的话我就再也不见你了,把我再锁回红尘宫,一直到死,假如这样能让你好受些的话。”看着欲将发怒的李落,谷梁泪柔声说道,“你别说话,先听我说好么?”

    “好。”李落瞬间偃旗息鼓,乖巧的点着头。谷梁泪免不了一阵头疼,揉了揉眉心,这回作茧自缚,怕是这辈子也要受苦了,“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那天在洛桑山下……”

    “那天你真好看……”

    “王爷,”谷梁泪气道,“你还要赖皮到什么时候!?”

    “不说了,听你说。”

    谷梁泪定了定神,呼了一口气道:“洛桑山下的地宫里的水晶有古怪,那天我看到……看到的……其实是你……”最后几个字细弱蚊吟,脸色羞的让天上的云彩都睁不开眼睛。

    “我知道,地宫里的水晶蕴含奇阵,叫颠倒五行阵,算是幻术的一种,可以将一个人心底深处的**或者思念映射在水晶上,如果从外面看的话身处颠倒五行阵中不同地方的人会出现在同一个镜面上,那人就是借助此阵让我误解你不忠于我,乱我心神,下作,无耻,可恨!”李落恨声说道。

    谷梁泪吃惊的看着李落,瞠目结舌,原来他已经知道了。

    李落挠挠头,尴尬的说:“桑海现在是蒙厥的疆域,事发之后,我消沉了一年有余,后来蒙厥拨汗亲自去了一趟洛桑山,问清缘由,才将其中玄虚告知于我,我便知道是我误会了你。”

    “这一年你的日子不好过……”

    “嗯,误了不少事,骂我骂的最凶的就是蒙厥拨汗,如果不是看在我还有用的份上,估计她都想把我挫骨扬灰。”

    谷梁泪张了张口,李落说的风轻云淡,但其中发生的事岂能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别的不说,就说相柳儿为了此事亲自去桑海,还要耗费时日查明曲折就不会简单。

    “但是,”李落指了指眉梢的伤痕,“你用的是玉手点将吧?”

    谷梁泪垂首轻轻嗯了一声,李落倒吸了一口凉气,愕然看着谷梁泪。谷梁泪避开李落的目光,轻轻说道:“那天……那天我见你突然出现,我就知道了这些天我在镜子里看到的人不是你,我以为……以为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我就想杀了你,然后我也不活了。”

    李落一阵后怕,万万没想到谷梁泪真的想和自己同归于尽,但是这心里怎么还有一丝甜甜的味道,算了,不管旁人,先把自己受的委屈哭出来再说。

    谷梁泪手忙脚乱的轻轻拍着扑进自己怀里大哭起来的李落,一边垂泪,一边细声宽慰,顾不得烧红的脸,只想要李落心里好受些。

    风狸从一丛灌木后探出脑袋,目瞪口呆的看着失声痛哭的李落,啧啧有声:“厉害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甘琦按着脑袋压了下去。

    李落赖在怀里不走,哭个不停,谷梁泪羞恼不已,恨声说道:“别哭了,她们还在呢。”见李落还是这幅模样,低喝道,“再哭……再哭的话今天我都不理你了。”

    李落收了哭声,擦了一把鼻涕眼泪,谷梁泪气恼的看着胸口被李落弄的湿乎乎的衣襟,使劲擦了擦,可是一时半刻却也擦不干净,一会见了甘琦和风狸,要多羞人!

    “出来吧。”谷梁泪轻声唤道,是真怕李落又哭了,再哭下去,自己可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甘琦和风狸走了过来,风狸眨着一双眼睛看着李落,分明是在说:看吧,我早说有用了。李落也觉脸皮发烫,别过头不看风狸,风狸大恼,过河拆桥,这下好了,恐怕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会挨罚。

    瞧着两个人别扭的样子,谷梁泪说不上好笑还是好气,轻笑不语。

    “小姐,回去宫里吗?”

    谷梁泪看了一眼化外山,轻轻摇头:“不回去了,咱们走吧。”

    “走走走,快些走。”风狸乐不得早点离开这,催促道。

    谷梁泪忽然想起什么:“那颠倒五行阵的确精妙绝伦,但只是这个用途确有些大材小用,其实最好的破阵之法就是封闭五感,自然不会被幻象所迷惑,仓央妹妹应变过人,她封住了柔月姑娘的穴道,而后再自封五感,不过,”谷梁泪微微一顿,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落,“你知道她在自封五感之前看到了什么吗?”

    李落心中一凛,笑呵呵的说:“这我怎么猜得到。”说完之后又加了一句话,“我和仓央姑娘不是很熟……”

    风狸和甘琦如若刀割的眼神即刻落在李落身上,好叫人难堪。就在这时,忽听林子里传来一声冷冽的声音:“闹够哭够了吗?”

    四人皆是一震,李落只顾着眼前玉人,无暇旁观。

    谷梁泪只顾着手脚发麻的想方设法叫他别再哭了。

第二千二百一十三章 走,回家

    至于风狸一门心思的专心偷听,甘琦要留神风狸别让她在胡说八道,四个人各怀心思,竟然谁也没察觉到有人到了近处。

    一个宫装女子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冷冷的看着谷梁泪,半晌嘴角微微一动,冷哼一声:“又是圣旨,又是王令,天下各门各派,世家豪族都在找你,就连漠北东海也不例外,好大的威风。”

    谷梁泪张了张口,埋怨的看了李落一眼,非要闹得人人皆知才好。

    “酸。”风狸小声嘀咕道。

    宫装女子柳眉倒竖,冷眼望着风狸:“好大的胆子,看来你以后是不想回宫里了。”

    “不回去就不回去呗,说的谁好像愿意回去似的。”风狸不甘示弱的顶了回去。

    宫装女子大怒:“谷梁泪,你教的好徒弟!”

    “风狸,休得无礼。”谷梁泪皱了皱眉,责怪的看了风狸一眼,风狸即刻老实了,还向宫装女子赔了一礼,“师姐,你怎么来了?”

    宫装女子正是谷梁泪的同门师姐,当初在红尘宫前逼迫谷梁泪的就是此人,所以李落对她一向没有好感,连带着对整个红尘宫都感官极差,若非如此,也不会发生冷冰剑指宫门的事。

    “大小姐。”甘琦倒是向女子躬身一礼,只不过她看也没看甘琦一眼,目光只在李落二人身上,那是一种嫉妒的恨意。

    “我如果不来赔罪,红尘宫是不是就该从江湖中除名了。”齐姓女子冷哂道,谷梁泪垂首不语,性子本就温婉,再加上这件事的确是李落刻意搅得满城风雨,他满不在乎,反正只要自己回到他身边就好,但是自己却不能不管呢,被冷冰剑斩红尘宫长老一事还不知道该怎么了结,这又是麻烦事。

    “不会。”李落哈哈一笑,“这万一有个什么山崩地裂的天灾,红尘宫断不了传承,还有她们呢,齐宫主放心吧。”

    女子气的身子轻颤,眼中欲将冒火,谷梁泪低声呼道:“你别乱说……”

    “就是就是,有我呢。”风狸点头如捣蒜,甘琦兜头扇了一巴掌,喝道:“住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齐姓女子气的说不出话,谷梁泪歉然说道:“师姐,对不住,以后我回去向师父请罪……”

    “请罪?哼,耍威风吧,你倒是风光的很,但是红尘宫先辈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谷梁泪神色一黯,齐姓女子一言正中谷梁泪的软肋,自从洛桑山一事之后,红尘宫便从半隐江湖的门派忽然间推到了风口浪尖,而且风评还不妙的很,如此说来,齐姓女子也不曾冤枉她。

    风狸急了,甘琦也急了,深知谷梁泪的性子,万一执拗起来,刚刚才和好的两人,说不定谷梁泪真会把自己再锁回红尘宫,一辈子再也不见他。

    李落踏前半步,将谷梁泪挡在身后,朗声说道:“齐宫主此言言过其实,自从谷梁泪下山之后,红尘宫在江湖上的声望不坠反升,若说你们红尘宫此前淡出江湖事,如今又在江湖中,这却非她之过,当初还是你广邀江湖群雄的吧,至于你说丢尽了红尘宫先辈的脸,这倒有几分道理……”风狸小声叫道:“王爷,悠着点……”

    “闭嘴,王爷还用你教。”甘琦给了风狸一个暴栗,风狸捂着脑门不说话,这个暴栗也得记着,以后讨回来。

    李落莞尔一笑,诚颜接道:“红尘宫丢的颜面我替她补回来,负荆请罪也好,登门赔礼也罢,你红尘宫若有责罚,我应便是,但有一处,此事与冷冰无关,不能难为他,我也不会让他登门赔罪,不过如若红尘宫有人想替不幸身故的门人讨回公道,只要依你们江湖上的规矩我亦不会阻拦,倘若冷公子死在红尘宫剑下,我不会因为此事挟大甘王侯的权势来红尘宫问罪。”

    “哼,说的好听,如果我叫你在红尘宫前磕头赔罪呢?”

    李落一怔,谷梁泪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却被李落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沉吟良久,缓缓说道:“我被好多人骂没出息,也不算冤枉我,我跪过的人不多,除了天地君亲师,当年我还跪过草海犯边兵将,她是我最紧要的人,如果红尘宫让我磕头赔罪,我答应就是了。”

    “哼,王爷当年口出狂言出则群雄拜服,入则万众恭迎,怎么也会在阵前求饶吗?”

    李落闭口不言,等了半晌才开口说道:“阵前一跪,是为迎回我军中将士的遗身。”

    齐姓女子一滞,脸色微微一变,嘲弄冷笑:“若叫你去死呢?”

    谷梁泪低叱一声:“师姐,你太过分了。”

    “哼,果然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如今红尘宫你不要了,师父你也不要了?”

    “用得着的时候拿红尘宫出来压人,用不着的时候红尘宫算什么,真不害臊,红尘宫的脸当真是丢光了。”风狸好像是低声自言自语,但是这音量怎么听也不小。这一次,甘琦没再阻拦不让她说。

    齐姓女子眼中寒芒大盛,冷冷的盯着风狸,风狸打了个哈欠,看似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困得都快流眼泪了。

    “你出身红尘宫,她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李落看着谷梁泪皱眉喝道,“我喜欢你娶你那是我自己的事,与红尘宫无关,更和你那个我从未见过的师父没关系,如今红尘宫遣她下山问罪,是何打算?如果只是她而已,她还没这个资格。”

    谷梁泪看着大动肝火的李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李落冷喝道:“走,回家去。”

    “好嘞。”风狸吆喝一声,转身就走,气得齐姓女子怒火中烧,眼见着李落拽着为难的谷梁泪就要走,她提气尖利喝道:“等着。”

    谷梁泪回头,就见她丢了一个小小的盒子过来,谷梁泪伸手接住,不解的看着师姐,怎料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李落回头瞅了一眼,不耐烦的说:“要它干嘛?万一里头装着毒药毒虫暗算你怎么办,扔了。”

第二千二百一十四章 大长老

    谷梁泪轻轻拍了拍李落的头,没好气的说:“给你的。”

    “给我?那就更不要了,帮我扔了吧。”李落牵着谷梁泪往前走,没拽动,一回头就见她幽幽的看着自己,风狸赶忙戳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李落啧了啧舌,“那就拿着吧,回去看看是什么。”说完抓在手里晃了晃,轻飘飘的没什么斤两,嘀咕一声,“真抠门。”

    “王爷,最后那句话真威风。”风狸笑眯眯的称赞道。

    “是吧,我也觉得很有气势……”

    “你们两个够了!”

    ……

    四个人走了百丈远近,李落忽然问道:“林子里的人是谁?”风狸和甘琦都是一愣,林子里还有人吗?不就是大小姐一个人么。

    “大长老。”

    “大长老!?”风狸和甘琦两个人都变了脸色,一个是心有余悸,一个就是害怕,风狸牙关打颤,颤声问,“她什么时候在林子里的?”

    李落奇怪的看了风狸一眼,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随口应道:“就你说不回去就不回去,谁愿意回去的那个时候。”

    风狸咽了一口唾沫,惊恐的看着谷梁泪,眼眶里泪珠滴溜溜的打着转,差点哭了。今天这是走什么霉运,先是小姐,再是大长老,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都怪这张嘴惹祸。风狸悔不该当初,心中戚戚,甘琦倒是结结实实出了一口恶气,大长老在红尘宫掌管律法,平日里威煞极重,权柄也是极大,在红尘宫害怕大长老的人一定要比宫主多的多,巧了,风狸今个两个都得罪了,将来有她受苦的日子。

    “怎么了,这个大长老很凶?”

    风狸哭丧着脸点点头:“不但凶,而且还是红尘宫第一高手。”

    “你打不过?”

    “打不过。”

    “跑呢?”

    “跑不赢。”

    李落哦了一声,恶狠狠的说:“那你等死吧。”

    “王爷,你……”

    且说四人转身离开之后,齐姓女子往山中去,刚走几步,忽然身子一震,林子里果然有一个人,身形有些消瘦,戴了一顶竹编的斗笠,一点也看不出来风狸说的很凶在什么地方。

    “大长老。”齐姓女子恭声唤道。

    大长老没有开口,林子里安安静静,女子额头却有冷汗渗了出来,一滴一滴的滑过脸庞。

    一刻之后,大长老开口说道:“你不该替红尘宫做主,嫉妒已经让你看不清除了谷梁泪之外的事。”声音冷凝,不辨雌雄。

    “大长老……”

    “回去之后在寒潭底面壁三年,不要再出来,你和你师父一样,野心大过本领太多,终有一天你们会毁了红尘宫。”

    “我没有!”齐姓女子尖声叫道,就见大长老挥了挥手,淡漠说道,“将来的事我看不到结局,这是你和谷梁泪之间的事,齐予墨,你师父向来偏向于你,不过你们师徒二人应该记得她是谁的女儿,好自为之吧。”说完之后飘然没入林中不见。

    李落带着谷梁泪返回卓城的时候,刚巧下了第一场雪。落在地上的雪很快就化了,略微有些泥泞,但房梢屋顶的雪还没有化,留着浅浅的白,给卓城添了点初冬的冷意。英王太子册封大典两月前就已经举行了,现如今李玄慈是货真价实的大甘太子,英王府成了卓城最炙手可热的侯门王府,但却不是权势最大的那个。最具权势的王府还在城东,沉香河畔,柳巷深处的弃名楼。李落四人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返回了城东府中,当然也不是谁都瞒得过,还没等李落到卓州,牧天狼暗部就找上来了,大体是说罗网的事,而慧王自顾不暇,内卫司千疮百孔,已经和筛子差不了多少。这就是内卫司和巡检司的区别,内卫司是一个人的衙门,当初就是慧王借云妃之势从万隆帝那里讨来的差事,万隆帝多半也动过念头,借助内卫司分散巡检司的权力,所以内卫司势盛,靠的是那把尚方宝剑,如果慧王出事,那这内卫司也就人心惶惶,难有作为。但是巡检司不同,巡检司立衙已经好些年,除了李落任巡检司卿,还有巡检司少卿,其下大夫中丞,侍御史郎,主簿,监察御史,巡按,诸般官吏权责分明,只要朝廷还想留巡检司,就算没有了李落,司衙还是能运行下去。但内卫司没了慧王,撑不过三日,现在慧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三天。册立太子之后万隆帝就再没有传什么圣旨,慧王也还领着他的内卫司,权柄不变,那柄尚方宝剑此刻还挂在内卫司的正堂中。后宫之中也没有听说废后,册封常庭燎为皇后的事,一切好似都没有变,一切又好像都变了。回到弃名楼的时候,是晴云和探月迎接的李落四人,见到谷梁泪终于回来,两个姑娘家哭成了泪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谷梁泪,和李落一般模样,就怕眨眼之后谷梁泪忽然消失不见了。谷梁泪温颜劝说了几句,鼻子微微有些发酸,反反复复不觉厌烦的回答着晴云和探月的提问,再也不走了,以后不和他生气了,生气了也不走诸般云云。风狸本想借着机会再挑拨几句,让府里同仇敌忾一起讨伐李落,不过想着自己命运多舛的前途,着实没什么心情,还有点同病相怜的看了看李落,哎,各自安好,自求多福吧。晴云说府里来人了,自称楚州苏家遗孤,是太叔公子带来府里的。李落一愣,多年前楚州苏家满门落罪,这些年好像除了溯雪自己就没有再遇见过苏家遗孤,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苏家族人?谷梁泪心中一动,问道:“她一个人来?”探月摇摇头:“太叔公子陪她一起来的,除了她,还有一个同伴呢。”“可是姓娄?”“是吗?”探月看着晴云问,晴云想了想,“不知道,不记得了,不过来的那个人自称苏荼。”谷梁泪三女齐齐哦了一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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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