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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二百三十章 卫国公

    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常庭燎不可无理取闹,寻弃名楼的麻烦,末了还带了一笔,要是九殿下不胜其烦,打杀了常庭燎,那是她咎由自取,活该!卫国公府满门上下皆不可寻仇,违命者自己去列祖列宗的排位前上吊。

    这遣词造句看得李落心惊肉跳,这封书信千万不能落在常庭燎手里,她要是看见,找弃名楼的麻烦约莫不大可能,但是自己耳根子边上想清静可就难了。俗话说知女莫若父,这话不假,常庭燎的德性老爷子知道的一清二楚,老来得子,府中上下都宠的很,如今又是大甘宫中显赫的淑妃娘娘,万隆帝还有意立她为后,权势滔天,而且就算没了常老爷子,这卫国公府可不是只有一个常庭燎。

    唐糖挺喜欢这老头的,没事的时候会陪他说说话,卫国公知道她是唐家小姐,也不见外,笑呵呵的扯东扯西,有些话该说不该说的都告诉了小姑娘,其中还包括不少当年李落自号卓城四少时的丢人事,连偷看人家姑娘的事都说了,惊的唐糖合不上嘴,着实打开了眼界。

    李落一来,唐糖就跑了,和他一眨眼的照面也不打,也不管老头子的话说完了还是没有,气得常渊见了李落就骂,让李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这天又是,常渊吹胡子瞪眼的瞅着李落,李落摸摸鼻尖,看着唐糖跑远的背影一头雾水。

    “我说殿下啊,你把人家小姑娘怎么样了,始乱终弃?老头子听说你那园子里美女如云,贵为卓城一景,唐家丫头是个好孩子,你可别祸害人家,娶了也不是不行,万万不可做出吃干净抹嘴走人的事,不合你的身份。”

    李落一愣神,这才明白常渊是误会了自己和唐糖之间的关系,哭笑不得,不过他并未生气,卫国公说话心直口快,和他那个宝贝女儿一个模子,心底却还正直,话不中听,恰巧应了忠言逆耳利于行,不过这次卫国公是的确想岔了,“常国公,我与唐家姑娘清清白白,并无情劫纠缠。”

    “哦,那就好。”常渊颔首致歉,转念想了想,又道,“那姑娘不错,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依我看她啊对殿下有点意思,殿下要是喜欢,两情相悦,娶了也行啊。”

    李落略显尴尬,含笑不语,没打算多说,倘若再多上几句,这常家老爷子能拉着他说上几个时辰,连喝口水的工夫都不给,最好的办法就是莫要他开这个头,再者说了,这常国公人品好,不代表口风严实,万一话传出去,这叫唐宋两家人怎么看,真拿自己当成登徒浪子,尤其人家哥哥嫂嫂就在营里,面都没法子见了。

    想到这里,急忙轻咳一声:“国公今个身子觉得如何?可还爽利?”

    常渊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但也知道李落多半是要重新盘算大军启程的日子,不好顾左右而言他,掂量了掂量,朗声说道:“王爷放心,好着呢,咱们什么时候走?今天?”

    李落哑然失笑,道:“不急这一天两天的时辰,蒙厥拨汗已有传信,鹿野那伽的局势不见好也不见坏,早去晚去都好。”

    常渊定定的看着李落,良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微臣不知道王爷要我等同来草海看什么,但是这一路上看见的却是蒙厥那位拨汗对王爷推心置腹,简直可以说是心照不宣,言听计从的程度,连自家家门都任凭我们随意进出,这般境况由不得微臣不胡思乱想啊。微臣这样,别人也强不到哪里去,王爷可得拿捏好分寸,你可是咱们大甘的国之重器。”

    李落并未轻视,诚颜应下,其实常国公叫军中大甘诸人只听只看,不乱说话,也不许任何人将草海上的所见所闻传回卓城,这点事还是瞒不过李落的。说自己胡思乱想,实则是告诫李落军中已有对他不利的流言,多半都是从禁军里传出来的,这是叫他早作准备。若说猜忌,此行诸人里多半先得是少保应冠旗。

    “玄楼明白,国公放心,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常渊松了一口气,这位定天王人聪明,就怕他一时糊涂做错了事,自己在边上提醒着点就够了,至于他心里的打算没必要向自己和盘托出,再说了,就算自个知道也没用,论过往沙场从军还是卓城里的尔虞我诈,常渊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他,还是老了。

    “老喽。”常渊揉揉腿,看着远处感慨万千,“以前从军的时候老夫帐下也有骑兵,那时候说什么日行千里,长途奔袭,威风的不得了,不过看过你的牧天狼和草海铁骑,我才明白当年老夫帐下的骑兵都是些不会走路的娃娃,真要和草海铁骑交战,说句不客气的,连塞牙缝都不够,汗颜呐,这次真是开了眼界。”

    李落莞尔,笑道:“国公这是服老了吗?”

    常渊眼睛一瞪:“我这个糟老头子声名响的时候还没有你父王的定北军什么事呢,就连他狄杰也还是个毛头小子。”

    “哈哈,这话不假。”李落一振容颜,肃穆说道,“晚辈不谈国公领兵治军的才学,就说卓城里的事,如果太师有国公周旋的本领,我不会这么难。”

    常渊坐直了身子,沉声说道:“狄杰守强攻弱,这是他的天性,龙侯传人这个名号压得他喘不过来气,你可知道狄杰之前三代,狄家出的最大的官是什么?”

    “这个倒是不曾听人说过。”

    “最大的官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御骑都尉,老百姓看着可能觉得已经了不起了,但是那可是堂堂龙侯传人啊,当年先帝金口玉言,打算和他平分天下的人物,后辈怎么能如此不济!世人的眼光,流言,可想而知狄杰肩上的枷锁,压的他实在是挺不起胸膛,所以造就了他现在的模样,龙侯风范实则百不存一,就算如今位列三公,也还是谨小慎微的过了头。”

第二千二百三十一章 山顶白虎

    李落沉默半晌:“他不是坏人。”

    “狄杰当然不是坏人,别看他胆子小,眼光倒是很不错,云无雁那个小伙子我见过,很有潜力,说到这点,你父王不如他,就连殿下你可能也不如他。”

    李落笑道:“这倒是,牧天狼军中两位副帅,一个云无雁,一个刘策,高下有别,当然还有苍洱侯,不过沈先生早就名声在外了,和我的眼光高低没多大关系。”

    “但是你有一点比他们都强。”

    “还是这样的事?”李落笑问道。

    “这话不是老头子说的,是老朽犬子和庭燎几个闲聊的时候说起来,殿下未必有工夫替朝廷找良将经国之才,但殿下用人的手段却是高明的不得了,巡检司之前,谁不当杨万里憨直,章荣政奸诈,可殿下硬生生把他们两个用成了当世德才兼备的栋梁,这一点,老夫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落摸摸鼻尖:“还说什么了?”

    常渊眉梢一动,笑呵呵的说:“都是好话。”

    “淑妃娘娘?不一定吧。”

    “哈哈,日后有机会了殿下亲自去问她,老夫年事已高,忘得差不多了。”常渊瞒天过海,李落也没有追问,这些年在卓城被人议论最多的就是他,好听难听的都有,他早就见怪不怪,不过每每听到不同的议论声,还是有些新奇。

    “这草海呐,真是到处都是草,林子没几个,也幸亏树少,要不然这里虎豹狼群这么多,有林子藏身那还了得,喏,那边那个山头不就像个老虎嘛……”话没有说完,常渊揉了揉眼睛,看了几眼,又揉了揉眼睛,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颤颤巍巍的指着不远处那座山头,颤声说道,“那真是个老虎!”

    李落一怔,扭头看了过去,嘶了一口凉气,还真是只老虎,硕大无比的老虎,而且和他颇有渊源,当初回去大甘前信誓旦旦的说会记着三年之约,在昆江河畔待的浑浑噩噩,这次若不来草海,十有**真的会忘了三年之约,到时候白虎南下,情景多半美如画卷。

    李落很是尴尬,兴许是察觉到了营门前的小如石盘的人投来的目光,山头那只白虎扭动了头颅,冷冷的向着营门前瞥了一眼,只一眼,李落冷汗直冒,此等上古凶物绝非人力可敌,万一凶性发作,到时候就算制得住它,也须得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好在白虎似乎一时半刻还没有找李落麻烦的意思。

    营中亦有将士察觉到山顶白虎,草海诸将只是新奇,但是都听过传闻,李落北上,机缘巧合得上古灵兽白虎相助,这在草海都是颇富传奇的消息,不过牧天狼知道的人并不多,更遑论初入草海的晋王之辈,乍见这头宛若小山一般的白虎凶兽,俱都大惊失色,营中将士四方奔走,瞧着白虎的大小,跑是跑不过的,只能看它会不会知难而退。诸将严阵以待,尚有不少战马受惊,嘶鸣声阵阵,吵的人心烦意乱。

    就在众人震惊之际,却见一人策马离营而去,直奔那小山,再仔细瞧,竟然是李落。

    诸将大惊失色,急忙聚在营前,宋无缺和唐梦觉亦是变色,唐糖更加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付秀书点齐兵马,就要出营救李落回来,就看见呼察靖兄妹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呼察冬蝉一边走一边还嚼着不知道是什么的瓜果,懒洋洋的问:“你们干嘛去?”

    付秀书气不打一处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吃,真是心比天大。见付秀书不吭声,呼察冬蝉乐了:“呦,生气啦……”

    “大将军危在旦夕,你们还有心思消遣!”

    “哎哎哎,付将军,你可别冤枉我,又不是我一个人不着急,那,你瞧瞧他们。”

    付秀书一回头,就看见呼察靖和赫连城弦一脸坏笑的看着急的团团转的自己,一点没有动身营救的意思,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嘿嘿。”

    付秀书脸色一沉,喝道:“赫连城弦,快说!”

    “这要怎么说,得看着才成。”赫连城弦也是一脸坏笑,气得付秀书险些翻脸。

    这时,武塔拎着熟铁棍跑了过来,大声嚷嚷道:“快走啊,再不追可就追不上大将军啦,大将军今个是怎么了,那老虎那么大个,打牙祭都嫌肉少。”

    跟在武塔后边的是晋王和少保应冠旗,人人失色,常渊更是急的满地转圈,唐宋两家的将士皆是如此,虽说和李落算不得亲厚,但在草海怎么说都是份属大甘,这要是人还没到鹿野那伽,领军主帅就先葬送虎口,传出去真就无地自容了。

    宋无缺和唐梦觉已经从初时的震惊中冷静下来,瞧着牧天狼呼察靖几将揶揄神色,也猜到此事另有蹊跷,唯一的可能就有李落识得这头上古凶兽,不过这怎么可能。

    斛律封寒姗姗来迟,瞥了一眼众将盯着的山头,惊咦一声:“太白怎么来的这么早,完了,这下糟了。”

    “什么糟了?”常渊急忙问道,身边诸人皆竖起了耳朵,斛律封寒苦笑一声,刚要说话,忽听不知是谁惊叫一声:“老虎动了!”

    众人急忙看了过去,就见那山头凶虎站了起来,虎啸一声,营中放才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战马一个个犹如惊弓之鸟,拼命挣扎,任凭将士死死拽住缰绳,这才没有变成脱缰的野马。

    谁也顾不上受惊的战马,目不转睛的盯着有了动静的白虎,便见那白虎纵身一跃,朝着李落只人孤马扑了过去,大甘将士皆惊,眼睁睁看着白虎张开血盆大口兜头冲着李落咬了过去,付秀书眼眶欲裂,吼道:“大将军若是有个好歹,我饶不了你们!”

    呼察靖也愣了,许久不见,难不成那头,但是那匹战马可就没这么好运气,正要逃窜,又怎是这上古异种的对手,还不等马蹄放开,就被白虎连着马鞍生吞进了肚子。

第二千二百三十二章 作揖

    也没见它有咀嚼的动静,只是喉咙动了一下,那战马已然下肚,如果不是从嘴边掉下去孤零零的两条马腿,几乎让人以为看到的是幻觉。

    吞了战马,白虎低头看着站在身旁的李落,微微低下硕大的脑袋,凑近李落似乎是在闻他的味道,大约是思考生吞好吃还是细嚼慢咽才好吃。营前诸将屏息静气,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这头白虎凶性大发,对李落下了毒口。

    再看李落,好似在说什么的模样,隔得太远,听是听不见了,只能看见他手上有动静,那是……作揖?对一头老虎作揖?这叫众人匪夷所思,常渊揪了一根胡子下来,疼的咧了咧嘴,问道:“那头畜生听得懂人话?”

    这谁答得上来,过了一会,就看见白虎猛地一仰头,斜蔑着天空,众人惊呼出声,这模样活脱脱就是个成了精的妖怪,十足是热恋中耍小脾气的姑娘家折腾自家郎君的表情,那表情传神到了极致,不满、嘲讽、就不理你,然后全身上下都写着一句话,还不过来哄我!

    众人面面相觑,常渊和应冠旗震惊的嘴都合不上,哪还有一国重臣的仪容,宋无缺和唐梦觉也差不了多少,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看见的一幕,便是那些古卷异志小说里都不曾这般写过。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娇呼:“好可爱呀,真想养一只……”

    众人齐刷刷的回头望去,说话的是唐糖,眼睛眯成了弯月,双手捧心,一脸羡慕的看着那头白虎,见众人齐齐盯着自己,俏脸一红,吐了吐舌头,往燕霜儿身后一藏,若论可爱,似乎比那白虎还要更胜一筹。没人当真生这甜美的唐家姑娘的气,常渊瞧着李落尚无大碍,开玩笑的说:“成,不过得等着白虎吓了崽,你去找殿下讨一只养着。”说着话,常渊看了看白虎如山般的身躯,一脸纠结的说,“你们唐家应该养得起……吧?”

    唐梦觉老脸微红,干咳一声,回头责备的看了唐糖一眼,唐糖抿嘴一笑,似乎还真盘算着能不能养一只白虎,把自己攒的钱都拿出来,应该,可能,养得起一只小白虎吧。

    见那头白虎似乎一时半刻没打算拿李落打牙祭,诸将这才松了一口气。时危瞥了赫连城弦一眼,意思是问这就是让他看的情形。赫连城弦轻轻点了点头,感慨良多,纵然知晓,再见面的时候依旧免不了震撼。

    “哪来的?”

    赫连城弦摇摇头,时危脸一沉,赫连城弦忙道:“时大哥,这我真不知道,你得问大将军才行。”

    “废物,要你干什么吃的!”

    赫连城弦一脸委屈,我那见过这么大的老虎。宋无缺与宋谋相视一眼,震惊过罢便是忌惮,倘若李落有这样一头上古凶兽相助,倘若日后南下,岭南宋家恐怕没有能应付的手段。宋无缺眼中异芒连闪,神色古怪的看着远处的李落,他身上的秘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白虎不理李落,营前诸将终于看清楚了,他当真再和白虎说话,只是那白虎骄傲的很,就是不肯低头。

    常渊惊叹道:“天佑大甘。”说完之后,醒觉身边还有个斛律封寒,加了一句,“也佑你们草海。”

    斛律封寒哈哈一笑:“借国公大人吉言。”

    “要是草海深处没什么东西,这一趟也不虚此行。”

    “怕是叫国公大人失望了,草海深处的东西较之这头白虎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有比这更大的老虎!?”常渊讶声问道。

    斛律封寒苦笑摇头:“那倒没有,只是比它更加险恶。”

    这次常渊没有再反驳,他信了!这么大的白虎都见过了,还有什么不能信的。

    白虎动了,掉过头好像要走,就看见李落一把揪住白虎腿上的长毛,白虎回头低吼一声,他往回指了指,不知道说了什么。呼察冬蝉愣了愣,有点怀疑的说:“大将军是不是在说吃了他的马,走回来太费事,要骑着它过来。”

    言辞落罢,营中诸将都变了脸色,远远看着是一回事,若是日夜相伴那是另一回事,这晚上睡觉还怎么睡踏实。呼察冬蝉鄙夷的扫了一眼身边诸将变白了的脸色,冷笑道:“怕什么,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离我不到三丈,我还摸过它,我都不怕,瞧瞧你们这点胆子。”

    不知道是谁偷笑了一声,显然营中有前次随她北上的中军骑将士,呼察冬蝉没说谎,第一次见白虎的确离她很近,不止三丈,兴许不到一丈,可是那次却把堂堂牧蝉郡主吓晕过去了。呼察冬蝉眼皮一跳,恶狠狠的回头扫了又扫,身后诸人道貌岸然的面无表情,这位长水营领将的性格手段军中诸将早有领教,万一叫她盯上,日后可就没消停日子可过。

    “哇,呼察姐姐,你真厉害!”当然少不了不知道实情的人,唐糖便是其一,一脸钦佩的看着她。呼察冬蝉沾沾自喜,哼了一声:“那是当然。”说完之后,呼察冬蝉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脸颊,不知道那次晕过去之后说了什么,到了都没人告诉自己。

    李落还在和白虎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拍着白虎比人高出许多的前腿,白虎似乎嫌弃他啰嗦,耳朵很精彩的抖了抖,最后实在耐不住烦人,缓缓将尾巴垂了下来,就看见李落顺着白虎的尾巴爬了上去,坐在白虎身上,白虎厌烦的扭了扭身子,掉头慢慢的向军营走了过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殇也出了营帐,静静的看着从远处归来的李落和白虎,万古不变的眸子里泛起阵阵涟漪,充满了妖异的色彩。

    到了营前,白虎没走的太近,将李落从后背上抖了下来,低吼一声,转身飞奔离开。李落摸了摸鼻尖,性格实在是太差,怪不得在极北深处兽缘那么差,连青牛那个憨货都能算计它。

    李落迎着众人的目光走了回来。

第二千二百三十三章 烛龙尸体

    那些上千道目光里满是震惊和迷惑,越近营门,这心底就越不踏实,后颈处冷风如刀,回头看看,也没个孤魂野鬼跟在自己身后,怎么营中诸将的眼神都似见了鬼一般。

    刚到营前,常渊抢上几步,一把拉住他,微微带着颤意问道:“殿下,这是怎么回事?这头白虎……”

    “是我从极北深处带出来的。”

    “它听得懂你说话?”

    “通灵犹胜常人。”

    常渊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极北深处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怎么尽出这等耸人听闻的事,这么看还是大甘好,平平安安。李落环目四顾,除了牧天狼诸将之外,唐宋族中将领皆有惊容,以往只听闻大甘定天王多谋善断,今日一事才知他身上的秘密只多不少,平添了他几分神秘的色彩。

    “白虎不回来了吗?”唐糖小声有些遗憾的自言自语了一句,不过李落听到了,看着藏在燕霜儿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失落留恋的望着白虎消失的方向的唐糖,微微一笑,“它还会回来。”

    唐糖一愣,忽地脸颊腾一下红了,嚅嗫半晌,才细若蚊吟的道了一声谢。李落向诸将颔首示意,陪着一脸疑惑的常渊进了军营,营前诸将各都散了,只不过留在众人心里的疑问却更多了。

    宋无缺遥望极北之地,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真是越来越期待极北之行,可惜,还是晚了他一步。

    翌日清晨,大军拔营动身,走了不到百里,白虎拦路,就在前方不远处。有了昨日经历,此番诸将倒也能稳住心神,不那么慌乱,最紧要是安抚胯下战马,莫要乱了兵阵。

    白虎瞥了十余万之众的骑兵兵卒一眼,分毫没有惧色,也是,若是动起手来,它只需得吼上一声,这些骑兵将士多半就都得下马成了步兵,打不打得过另说,但想追上它除非腋下生翅。

    白虎脚下倒着一座肉山,形似长虫,但是丈余的腰身足见此物异常,通体无毛无足,肉身成赤红之色,布满了褶皱,看着有些渗人,很像一条大了许多倍的蚯蚓。别看此物生得丑陋,但是风吹拂而过,带着血迹的味道飘到了营中诸将鼻尖上,腥味淡不可闻,竟有另一种香甜可口的味道,极为诱人。

    斛律封寒盯了半晌,忽地吸了一口气,骇然喝道:“烛龙神兽!”

    李落一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原来这就是神兽烛龙,世人知它多是从上古异志传闻之中,而卓城皇室知它却是在可以延年益寿的奇药偷天丹上,取烛龙心头精血,炼化为丹,有造化只能,故名偷天。

    当年骨雅一行来卓城的时候,鹿玄机向万隆帝奉上的就是一枚偷天丹,在卓城掀起轩然大波,纪王曾质疑此兽真假,壤驷葵曾说五十年前草海中出现过一头烛龙,草海诸部集合数万铁骑,近乎全军覆没却只带回来了一只断角,而这头烛龙神兽也就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莫非这只就是当年那只烛龙神兽?

    白虎漠然盯了一眼诸将身前的李落,将脚下烛龙的尸体用爪子拨了拨,本是这世上罕逢敌手的上古奇凶之兽,哪知道遇上了更凶更恶的太白大神,转眼只变成了没有生机的尸体。

    这好像是要把这只烛龙残身送给李落的意思,晋王眼中爆出炙热光芒,低声说道:“九哥,听说烛龙浑身是宝,如果取了心头精血,还可以炼制成延长寿命的偷天丹,有起死回生之神效啊。”

    “精血大概是没了。”李落笑了笑,那只烛龙明显死了不是一天两天,这心头精血乃是天地造化之功,取天地鸿蒙那一缕精气,固然神奇,但消散的也快,一旦离开活物不能留存太久,这和秋吉培育出来的大道六花藤还是有点不一样,听说秋吉拿一枚没人吃的葫芦状木果做了个水瓢舀水喝,那葫芦据说是大道六花藤的一支藤上结出来的果实。

    “哎,真可惜。”晋王怂恿道,“九哥,收了呗。”

    李落看着一脸热切的李玄悯,很是无奈:“你不怕恼了它吃了你。”

    晋王脸色微变,想了想道:“不能吧,九哥你别吓我。”

    “我不是吓你。”李落正色说道,“此等上古异兽难以用常理猜测,它们的心思与我等必然有异,如果没有钳制的手段,最好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

    晋王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点了点头。燕霜儿眉梢一扬,讶声问道:“它们?”果然心细如发,到底是刑捕衙门出来的高手。

    李落挠挠头,青牛那厮好像也没叮嘱过要自己能不能外传,若是有,姑且就当自己听不懂吧,“还有和它差不多的存在。”

    “白虎?”

    “额,那倒不是,有比那只烛龙还大的玄蛇,青鸟什么的,并非都是白虎。”

    燕霜儿眼皮一阵狂跳,一个白虎就够叫人心惊胆战的,竟然还有蛇和鸟,看着定天王意犹未尽的意思,应该还有什么忍住没说吧。

    众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都在看着李落,李落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白虎是打算把烛龙的肉身送给自己还是另有打算,若是收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自古都是如此,只怕日后到了极北深处白虎另有所求,如果只是那头青牛,李落倒也无惧,但如果加上那条不知道活了多久的玄蛇,平心而论,极有可能人家的智谋不会比自己逊色多少,和它动心思,找死只是呼吸之间的事。

    就在李落踌躇不定的时候,白虎不耐烦了,叼着烛龙残身到了众人身前不远处,将肉身抛下,然后悠哉的跑去一旁晒太阳。

    “大将军,怎么办?”“收了吧。”李落叹了一口气,若是不收,只怕后患更大。

    见者有份,李落也没有专美,草海的天气还不算太热,烛龙肉身尚还新鲜,分与唐宋诸家和斛律封寒他们,此行军中也没有泡制异兽的能人异士,只能将烛龙肉身切开,装入坛罐中,留待日后再从长计议。

第二千二百三十四章 异变

    烛龙血尚有不少,不过心头精血却已没了,也不知道是被白虎喝了还是白白浪费,只道是炼制不了偷天丹了,诸人都有憾色,不过此物乃是赠予,遗憾固然有之,但说贪念倒不算太多。

    和精血一同没了的还是烛龙神兽的内丹,这倒不用猜,十有**早被白虎吞进了肚子。

    这只烛龙额头有断角的痕迹,差不多可以断定就是五十年前在草海惊鸿一现的那只烛龙,好好的活了这些年,到头来却还是遭了白虎毒口,可悲可叹,也算是为冥冥之中那近三万草海铁骑的冤魂了却残念。

    大军耽搁了好几个时辰,数千将士围着烛龙肉身忙前忙后,分了血肉,还有皮骨,皮可制衣,骨似乎一时找不到有什么用处,李落原想扔掉,后来想了想还是带着,若是无用,丢给相柳儿当成见面礼也算自己有心。

    重新启程之后,营中多了百辆马车,一路走来,异香千里,不过没有一头野兽敢跑来觊觎窥视,有胆大的远远瞄上一眼,但见离营不远的那头犹如小山般的白虎,灰溜溜的夹着尾巴逃之夭夭,若是被白虎扫上一眼,胆小的能活活吓死。

    自从那天之后,白虎就再也没叫李落攀上自己的后背,闲庭信步的靠在大军左近十里的地方,跟随李落一道北上。

    如此数日,骨雅在望,原本在胡丹司和姬地境内的天色都还不错,有阴有晴,但都算明媚,不过刚出胡丹司不久,这天就变得灰蒙蒙起来,远处看天地一色,好似被什么沙尘墨汁黏在了一起,比起大甘北府冬季肆虐的沙尘还要让人憋闷。

    “要下雪了……”应冠旗随口说了一句,扭头一看,忽然发现牧天狼众将,除了付秀书和武塔之外都脸色凝重,再看草海诸人,也是一样神色复杂的表情,应冠旗心里一凉,莫非这片墨色迷雾就是李落要他们看的东西……

    “雪……”斛律封寒喃喃自语,“这里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下过雪了……”

    “什么?”应冠旗一愣,斛律封寒萧瑟一笑,低声说道,“没什么,很快诸位大人就知道了。”

    越靠近连天迷雾,压迫感就越强烈,诸将的心思也越来越凝重,说话的人少了,大多时候都望着遮天蔽日的迷雾出神,猜测这迷雾里到底有什么。李落和牧天狼诸将守口如瓶,拿定了主意要众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愈发叫初入草海的诸人提起了心。

    再往前走,已经能看见草海联军布置的防线,黑压压一片,将身后的清朗之地与那片迷雾隔了开来。但是雾看得见摸不着,漫过那条阵线只是迟早的事。

    有军中探马斥候前去通报,不多久,一骑百余人疾驰而出,迎向大甘诸人。说实话,看见只有这点人手前来迎接,包括常渊在内,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不远万里北上草海深处,就算以前不对付,但是远道而来为客,堂堂草海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当真是白费李落一片心思想尽办法调兵遣将了。

    来人是令狐丹,牧天狼的故旧相识,与李落寒暄半句,大约知道草海失礼,取下头盔,诚颜一礼,沉声说道:“诸位天南的英雄,草海诸部感谢你们的到来,我们失礼的地方多说无益,只是阵前有异变,拨汗和诸部将帅无法抽身,等这一战过罢,拨汗亲自来向诸位英雄赔罪。”

    “异变?我怎么没看见有什么异变。”晋王眺了眺目光,只看见营前列阵的草海铁骑和那片翻滚的迷雾,实在瞧不出哪里有什么异变。

    “王爷?”令狐丹看了一眼李落,沉声唤道。

    李落轻轻颔首,回头看着常渊和应冠旗笑道:“国公,少保大人,过去瞧瞧?一路辛苦,最后走这几步路的力气咱们还是有的。”

    常渊和应冠旗脸色和缓下来,李落这是给了个台阶下,哪还听不出来,再说了此行北上本就是李落拿主意,军无二帅,就算李落什么都不说,不去也一样得去。众人没有多言,动身往草海联军阵线而去,令狐丹连声致歉,的确是真情实意,便也熄了几分怠慢的不满,往草海联军营前阵线而去。

    这道防线离草海诸部安营扎寨的地方还有数十里,目之所及,一片空阔,鲜有高山峻岭,利于攻而不利于守,相柳儿在这里与这片迷雾,确切的说是与镇族遗民交手,看似不智,实则未尝没有存与异鬼一决生死的念头。但是不管是这片迷雾还是这片迷雾后的大好河山,还有成天花圃以北的神秘之地,种种因素,留给草海和相柳儿的退路却不多了,除了一句时日无多,还要再加上一句退无可退。

    再退,那就出海去吧,但愿异鬼不会游水。

    阵线已成,忌冲散,大甘骑兵并未上前,而是到了草海诸部营地与阵线之间,李落命牧天狼备战,唐宋两家也不含糊,骑兵将士做好了冲锋的阵型。牧天狼诸将瞧见宋家兵阵,眼皮皆是微微跳动,那阵眼熟得很,军中最常见的刺马阵,不过瞧着宋家将士弓马娴熟的模样,造诣也不差,唐燕的骑兵瞧着却要逊色一筹,与牧天狼相较,也只是少了沙场的历练而已。

    李落心无旁骛,冷冷盯着前方那片迷雾的最边缘。常渊三人聚在一处,惊诧不已,只看草海铁骑军容鼎盛之状,试问这天下还能有什么人叫他们这样小心,若是眼前骑兵倾力南下,大甘的疆土守不守得住另说,只要能隔着昆江两腿不发软就已经了不起了。

    到了近处,更觉这片迷雾让人窒息,不知虚实,愈发让人不安,就连阵外那只白虎也收起了往日的懒散模样,双目冷电四射,杀气腾腾的观望着这片迷雾。

    忽地,一阵风起,将这片迷雾吹的往后撤出数十丈,就在昏暗的界限边缘,无数个说不上来是骷髅还是僵尸的怪物身形显于人前,衣衫褴褛,静寂无声。

第二千二百三十五章 从极北深处的怪物

    难言的凶芒和危险如山洪过境,漫过了整座骑兵大阵。大甘军中爆出一阵惊呼,人人侧目,隔得这么远也能感觉到让人心悸的寒意和危险。常渊几人瞠目结舌,连呼吸都忘了,脑海之中一片空白,这才是李落要叫他们看的,极北深处的秘密。

    战马低鸣,较之与白虎相见时还要不堪,不少战马尽都瘫软在地上,口吐白沫,站不起来。战马不济,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至少晋王就手脚发软,四肢冰凉,哭丧着脸,心里把九哥骂了好多遍,好好的卓城晋王府待着,非得揪着自己来草海,担惊受怕,看过了眼前这一幕,说不得日后夜夜梦魇,不知道还要从睡梦中被吓醒多少回。

    草海军中忽地响起一个清厉的啸声,紧接着呼喝声交相呼应,一支骑兵缓缓离众而出,向那些异鬼大军靠了过去,手持兵刃皆有白芒,正是用寒玉地髓打造的神兵利器,沙场交战极易被精铁兵刃斩断,但是对付异鬼却是杀器,换成寻常兵器实难对这些异鬼产生效用。这也幸亏是李落识破异鬼的破绽,若非这些寒玉地髓的神兵,草海联军也守不了这么久。

    草海骑兵突进,那些异鬼却纹丝不动,与其说它们无所畏惧,不如说它们根本就不是活物来的恰当。

    两军相接不过百丈,大甘军中诸人大气也不敢出,就算宋无缺和唐梦觉也难掩眼中惧色,李落虽说尚且镇静,只是脸色也是发白,数年不见,那些异鬼又变多了,只是一个镇族遗民就如此危险,倘若那上古五族越过鹿野那伽,这天下四境实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九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李玄悯颤声问道。

    “异鬼。”李落吐了一口浊气,艰难说道,“从极北深处出来的怪物,可以将活人变成这幅模样。”说完之后,李落回头看着呆若木鸡的常渊几人,苦涩不已,“草海失守,大甘就是下一个。”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明白了。”宋无缺长叹一声,揉了揉跳动不已的眼皮,这草海深处的异状自己也有所耳闻,听着便似天方夜谭,固然知晓,但也是将信将疑,如今亲眼所见,才知世人都误会了他,他千方百计与草海议和,冒着被大甘朝廷诟病的微词,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换成别人,可还能担得起。

    眼见这草海骑兵与异鬼越来越近,众人提心吊胆,都捏了一把冷汗,往日的国仇家恨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人与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在灭族灭宗的阴霾之下都变得苍白无比,不少人便也生出一个念头,千百年间和草海到底争什么?若非草海,世上哪还有大甘的一席之地。

    就在这时,白虎似是受不得这份孤寂,猛地一跃,朝着漫天迷雾狂吼一声,这一声虎啸轻而易举的盖过了草海军中的呼喝声,一动不动的异鬼大军似乎也被这一声虎啸惊动,但见雾前那些异鬼一阵摇晃,动作僵直,难看到了极点,像蹒跚学步的娃娃,如果没有他们手里那些发黑的刀枪剑戟。

    伴着虎啸,越众而出的草海骑兵猛地加速冲了上去,视死如归的豪气让大甘将士也不禁血气上涌,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草海骑兵,只恨不得高声喝彩,再添一分意气。

    百丈距离,只是眨眼的工夫,草海骑兵突入异鬼阵中,最前面的那些异鬼似乎来不及反应,任凭刀剑斩在身上,碎成了一块块冰渣,轰然倒地。众人皆是愕然,这些异鬼看着吓人,但似乎没什么杀伤力,只是站着等死而已,和田里的稻草人没多少分别。但是他们的心思还没有落罢,就见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异鬼忽然活了过来,发疯似的扑咬着草海骑兵和他们座下的战马,有胳膊的用胳膊,没胳膊的用腿,没手没脚的用牙咬,一具具犹如地府放出来的恶鬼,只要落地,顷刻间就有成百上千的异鬼涌过来,不用兵刃,光是挤就能将草海勇士活活挤死。战马悲鸣倒地,最多三息,一匹上好的战马就只剩下骨头架子,血肉横飞,沾染的这些青黑异鬼身上发出妖异的红色,望之欲吐。大甘军中不乏高手,眼力高明之辈便也察觉这些异鬼大异常人,寻常刀剑加身根本无用,砍进去的剑未必拔得出来,只有那些闪着白芒的兵器才能将异鬼置于死地。

    与异鬼交手,不能停,停了就是死,纵然武功再高,也难免有失手的时候。骑兵作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人力有穷尽之时,但那些异鬼不知疼痛,不知疲倦,从草海骑兵纵马入阵,交手不过百息,肉眼可见勇冠天下的草海铁骑速度慢了,就好似一把锋利的剑对着一块岩石猛砍,能留下痕迹,但要将岩石斩开却非易事,剑锋会钝,但岩石仍在,更遑论这是一座石山,而非几块大石而已。

    那是一滩泥沼,进去了就会身陷其中,不能及时抽身而退,只会越陷越深,最终被泥沼吞噬。草海将士兵刃上的白芒愈发稀薄,而异鬼竟似越来越多,不知道是不是被草海骑兵的悍勇之气激起了凶性,愈加冷漠无情的围了上来,死一个,会来十个,死十个,会来一百个一千个,源源不绝。

    李玄悯呻吟一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才睁开眼睛问道:“九哥,你刚才说这些异鬼能把活人变成这幅模样,是什么意思?”

    大甘诸人齐齐回头看着李落,这才是关键所在。

    “这些异鬼中很多原本都是草海的子民,几年前他们还守在鹿野那伽,如今就都变成了这幅光景。”

    “怎么变?”

    李落缓缓抬头,看着慢慢又涌上来的迷雾,沉声说道:“这片雾,有古怪。”

    李玄悯惊悚的王侯退了半步,生怕那雾沾上自己。没人笑话大甘的晋王殿下,自己比他强不了多少。

第二千二百三十六章 母女相见

    “以战养战?”宋谋呢喃一声,这下麻烦了,寻常沙场,不论输赢,兵将都是越战越少,可是如今这些异鬼已不能用常理度之,仗打的越久,异鬼就越多,这样一来这仗还怎么打?但若不打,那就得变成活死人。一股不寒而栗的气息笼罩了大甘将士,唇亡齿寒,可怜那些突营的草海骑兵,轮到自己也不会太久。

    眼见草海那支骑兵已有覆没之相,草海营中又分出两支骑兵,出营接应。李落脸色一沉,刚要说话,忽地脸色微微一变,轻轻咦了一声,宋无缺接道:“异鬼撤了。”

    果然,那些围着草海骑兵的异鬼竟然缓缓后退,没入迷雾之中,草海骑兵劫后余生,趁机撤回了己方大营之中。李落望着被迷雾渐渐遮去了身影的异鬼,若有所思。

    少顷,前方草海骑兵缓缓后撤,一支数千人的骑兵快马疾驰而来,当先那人清丽如故,却也难掩倦色,正是蒙厥拨汗相柳儿。

    到了近处,相柳儿看见李落,眼中有一丝暖意喜色,刚刚开口唤了一声王爷,话还没有说完,就听李落漠然打断道:“拨汗别来无恙。”

    相柳儿听出李落语气中的冷漠和隔膜,微微一滞,便听李落接道:“强行冲营,拨汗是觉得异鬼太少还是你们草海的人命不值钱?”

    相柳儿一愣,眼眶微微一红,似有一缕委屈的神色一闪而逝,很快,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伸手拦住身边面露怒容的草海悍将,淡淡说道:“王爷不远万里北上草海,就是为了埋怨我吗?”

    “岂敢,拨汗言重了。”李落争锋相对,没有半点余地。常渊轻咳一声,也觉李落有些苛刻,低声劝道,“殿下,这也不怨她,谁也没和那些不人不鬼的怪物交过手啊,哎。”

    李落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相柳儿,无视了她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草海悍将,大甘万里驰援,不管人多人少,其实在草海诸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激的,但是区区一句话的工夫,他怕是把草海诸将得罪的差不多了。

    “蒋浦在哪里?”

    相柳儿沉默片刻,用手一指草海大营一处,脸色很不好看。李落视若无睹,对一旁惊讶不已的斛律封寒说道:“斛律将军,有劳带我去找他。”

    斛律封寒看看李落,再瞧瞧一言不发的相柳儿,头皮只觉一阵发麻,旁人只道是大甘九殿下傲气,说不得还有人猜测是刚才怠慢了他们的缘故,若是如此,那这些天南来人忒地小气。只是斛律封寒瞧着瞧着,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怪异的气息,有点像新婚燕尔的夫妻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你不让着我,我也不服软的模样。想着想着,斛律封寒嘴角微微弯起,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李落皱了皱眉,相柳儿双目如电,冷冽的刺向斛律封寒,斛律封寒心里一惊,急忙故作镇定的向相柳儿投去询问的眼神,相柳儿闷闷的点了点头,示意按他说的做。乘兴而来,哪知见面竟是如此,非但草海诸将心里不是滋味,就连大甘诸人也是尴尬,面是见了,怎料连个寒暄都没有。

    “她呢?”相柳儿见李落要走,扬声唤道。

    李落一怔,略作沉吟,低声在呼察冬蝉耳畔细语几声,呼察冬蝉颔首应下,打马去了后军。少顷,两人共骑,呼察冬蝉载着一个小小身影到了李落二人面前,翻身下马,将马背上那个女娃托了下来。

    殇看着相柳儿,相柳儿也在看着她,她似乎有些迷茫,而相柳儿眼中的神色……那是惊讶和畏惧吗?李落心中闪过一丝狐疑之意,相柳儿下马上前几步,仔仔细细的看着殇,低低的颤声呼道:“殇儿……”

    “你是……娘?”殇还有些迷糊,似乎在回忆中搜刮自己娘亲的模样,营中诸将失色的不在少数,知晓相柳儿有个孩子的人不多,忽然见她凭空多出一个女儿来,这些草海悍将的眼神忽然变得古怪起来,而且竟然还是天南那个王爷带来的,连带着看李落的眼神都变了,如果刚才只是不忿,此刻已经有了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恨意。

    李落面无表情的看着母女相认的两人,相柳儿略有激动,压抑着哽咽,而殇更多的是迷茫和疑虑,似乎在考虑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自己的娘亲么。

    这里头有什么不对劲。

    李落扫了一眼相柳儿怀里抱着的那个女娃,不明白为什么她非要选这个时候和殇相认,虽然没有人说什么,但李落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营中诸将身上那缕缕奇怪的味道,认了一个女儿,却乱了军心,李落从来没有低估相柳儿在草海中的声望,但一个有了孩子的蒙厥拨汗,似乎也就没有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了。

    看着她怀里的女娃,李落忽然生出一股按捺不住的杀意,比之前想杀她还要强出十倍。这时,相柳儿忽然抬头看着李落,朱唇微动,嚅嗫几下,和声说道:“多谢王爷。”

    李落没吭声,神色平静如故,来到斛律封寒身边:“斛律将军,我们走吧。”说罢又望向令狐丹,令狐丹不等李落说话便即朗笑道,“王爷请自便,我来安顿诸位天南英雄。”

    李落道了一声谢,让晋王陪着常渊应冠旗安营休息,路上颠簸,且要好生调养,然后邀了宋无缺和唐梦觉,连同时危呼察冬蝉几人跟随斛律封寒往草海营中而去。常渊和应冠旗兴许不知道蒋浦是什么人,但宋无缺和唐梦觉却知道的很清楚,牧天狼声名在外,世人皆知其锋芒难挡,攻城拔寨极为了得,但很少有人知道在牧天狼中这个不显山不露水,却叫天下群雄为之侧目的术营。术营奇人异士无数,专攻奇淫技巧,涉足药、毒、器械、兵甲、山川地势、兵法谋略、阳谋、商巧等等,很杂,但知晓个中三昧的人都知道一件事。

第二千二百三十七章 十里

    牧天狼有如今的声望,至少有三分是因为术营的缘故,而蒋浦,就是牧天狼术营的掌舵人。自从牧天狼术营的名声隐秘传开之后,唐宋燕几家都有类似术营的机构,只不过换了个名字而已。

    蒋浦在草海,而且看样子时间已经不短了,宋无缺和唐梦觉相视一眼,都是暗自震惊于李落的大胆,这是资敌,若有实证,到了卓城百口莫辩,而且更让人吃惊的是江湖风闻他颓废一年有余,荒废国事,如今看来该做的他早就在做了。

    几个人往营中而去,李落问了一声:“你师兄呢?怎么好些天没见他了。”

    斛律封寒也不知道,摇摇头疑惑的说:“我也没见着他,有些日子了,可能有别的事吧。”

    李落哦了一声,没有多问,转过身子之后谁也没有看见扑在相柳儿怀里的殇喉咙动了一下,似是咽了一口口水。

    在牧天狼最忙碌的不是战力最盛的越骑营,也不是呼察冬蝉严苛练兵的长水营,而是术营。不管什么时候去,术营里都是忙忙碌碌,不管白天还是夜里,呛人的味道,丢的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沸反盈天的争吵声,各种声音,时不时再来些炸响声,倘若没点定力,决计在术营待不了半刻。

    牧天狼的术营挪到了草海,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不过多了些模样是草海的人,有些帮忙,有些偷师,有些另有建树。天南与草海的渊源要追溯到千年之前,数千年间很少有朝代能在武力上压制草海,大多时候都是草海处于攻势,而天南固守。如此争了几千年,残商如此,大甘也是如此。但是在天南,不管是如今的大甘五府,还是更远的岭南南支一带,在天南人的眼里草海只是一群蛮荒野人,只知道打打杀杀,还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

    这是片面带着偏见的说辞,术营北上之后,在蒋浦传回牧天狼的书信中写的清清楚楚,草海技艺非但不逊色大甘,而且在很多地方还要更胜一筹。当真要说起来,天南这边更多的是穷于变化,将一个东西,一个道理,一个现象用到极致,而草海却更看重破旧立新,这个不成,那就找个法子换样能成的。

    入营前,守营的将士奉相柳儿之命保护牧天狼术营将士安危,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入内,唯有术营将士可随意出入,倒叫堂堂术营的顶头上司望洋兴叹,只能看不能进。斛律封寒好说歹说,实在没法子了,让草海守将进去通报了一声,就说大甘定天王来了,叫蒋浦出营来接。如此等了近半个时辰,才见蒋浦急匆匆一路小跑了出来,见到李落忙呼道:“下官不知大将军来了,得罪,得罪了,请大将军恕罪。”

    李落呆呆的看着蓬头垢面的蒋浦,愕然问道:“蒋大人,你这是?”

    蒋浦难为情的挠挠头,赧然说道:“刚才和他们起了点争执,没听见大将军过来……”

    李落摆摆手,示意此事无碍,只是蒋浦的样子倒显狼狈,不像个牧天狼命官,实在不比落魄的乞丐强出多少。

    蒋浦不以为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大将军快来,术营刚刚研制出一样杀敌利器,威力极大,前天刚刚试过,正好大将军来了,请大将军点评一二。”

    “哈哈,来得巧啊,走,去看看。”

    蒋浦带路,那些草海守将这才放了李落进去,若不然想见术营将士一面也不容易的很,不过足见相柳儿对牧天狼术营的重视,不管是不是看在李落的面子上,都是承了她的情。

    蒋浦带着李落几人到了营中一处空地前,那里围了不少人,大半是术营的将士,还有一部分草海工匠,围着一个黑黝黝的庞然大物争论不休。李落听了几句,似是在说膛线的制式,有的说应该前粗后细,有的说应该前细后粗,谁也说服不了谁,好似都有道理,听着叫李落几人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让开,让开。”蒋浦嚷嚷着,拨开围观几人,让出一条道,高声呼道,“吵什么吵,大将军来啦。”

    大甘将士这才看见跟在蒋浦身边的李落,大吃一惊,忙不倏齐齐行礼,口呼大将军,自然也有心情孤僻不善言辞的,木讷着不说话,往人后躲了几步,倒不是厌烦李落,只是懒得行礼而已。

    术营最多的就是形色各异的怪胎,李落见怪不怪,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无须客气,看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笑问道:“这又是什么器物?”

    “回大将军的话,这是术营刚研制出来的,用来弹射火器的炮膛,不同于以往火器利用弓弩射出,这尊炮膛是用火药驱使,力道较之弓弩强出许多,就是准头差了点,眼下大伙正在想办法。”

    李落眼睛一亮,摸了摸炮膛膛身,略微有些发烫,约莫是刚试过不久,沉吟问道:“多远?”

    “嘿嘿,大将军猜猜。”蒋浦搓着手笑眯眯的说道。

    李落莞尔一笑,却也不会生恼,以精研技艺立身的工匠总是会和那些钻研权谋的人不一样的,随即绕着炮膛转了几圈,向宋无缺和唐梦觉笑颜问道:“宋公子,唐公子,你们不如也猜猜。”

    唐梦觉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道:“看模样应该不简单,大甘最好的强弩可射出一里有余,这只器物既然比弓弩强出不少,我猜该有三里之遥,宋兄你说呢?”

    宋无缺沉吟片刻,点点头道:“我猜差不多也在三里上下。”

    蒋浦笑而不语,眼巴巴的看着李落,李落朗笑道:“本来我也猜是三里上下的,不过看你的模样该是还不到极限,那我索性说多些,五里!”

    “十里。”蒋浦悠悠说道,对李落三人眼中流露出来的震惊视若无睹,接道,“如果借风,可能还会更远。”

    “十里!”唐梦觉低呼一声,微微变色,如果当真属实,那么此物足以颠覆日后的战场争锋。

第二千二百三十八章 火龙炮

    你若想想,现如今沙场最快的就是骑兵了,但是十里之遥,就算再快的骑兵也绝非转瞬即至,而这尊杀器可以击杀十里外的敌兵,那这仗还怎么打!只怕这十里的路途就是黄泉路,冲到阵前也剩不下多少,又怎能敌过以逸待劳的对手呢。

    “但是它也不是没有弱点。”蒋浦叹了一口气,很是唏嘘,美中不足啊。

    李落几人当然能瞧出此器物的缺点,光是那膛线就足足有丈余长,加上沉底的塔座有三四人高,极为庞大,转动移动都很不方便,可以杀远敌,但若敌人到了近处,这就是一堆破铜烂铁,无甚用处。

    “不能按个轮子吗?”呼察冬蝉嘀咕了一句。

    “这个下官也考虑过,他们也都试了,火药的力道太大,如果按上轮子,虽说移动起来方便不少,不过准头更差,稍有不稳,很有可能差出去数里去,到时候别说杀敌,不误伤自家营里的弟兄就谢天谢地了。”蒋浦叹了一口气,刚才的兴奋黯淡了下来,“而且一次只能连发三枚火器,膛线会烫的骇人,如果不用冰水降温,不能用不说,还会毁了膛线。”

    “按个轮子,再加几条腿呀,不就能站稳了。”呼察冬蝉随口嘀咕一句,她是没放在心上,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蒋浦和围观数人眼睛一亮,彼此眼里发着绿油油的光芒,齐刷刷看着呼察冬蝉,吓了她一跳,猛地跳开两步,娇喝道,“你们要干嘛!?”

    蒋浦收回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看着人群中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寒月的季节竟然还穿着一件洗得已经发白的单衣,脸上有些灰土,但是眸子很亮,“郡主的主意……”

    “可以试一试。”那半百男子点了点头,伸出手指掐掐算算,也没和李落打声招呼,就这么转身离开。

    李落眼中精光闪现,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此物固然对灵活的骑兵之类杀伤有限,但如果对手是木讷呆滞的异鬼那就另说,只要准头足够好,异鬼就是引颈就戮的靶子。

    “威力如何?”

    蒋浦眼睛一亮,搓着手说道:“大将军,这要多亏了小川,小川,小川呐?”蒋浦吼了一声,人群中有人回了一句,“睡觉去了,估摸着过了晌午才能醒。”眼下是申时,今个是没过晌午的时辰了,言下之意就是最少要睡一天一夜。如果换成别人,多半会派人叫他起来参见李落,不过蒋浦闻声只是哦了一声,说了句,“让他睡吧。”说罢转头看着李落,微微一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大将军,下官说到哪了?”

    “让他睡……”身后有人小声提醒道。

    蒋浦脸一黑,真当老子傻么,我说的哪是这个吗!李落几人忍俊不禁,呼察冬蝉娇笑道:“说到威力啦。”

    “对对对,瞧下官这记性,小川年初的时候捣鼓出来一样威力很大的火器,有这么大。”蒋浦比划着,大约一尺方圆,的确比寻常的雷火弹或者术营精研的纠声惊雷都要大出不少,“引动之后有开山裂土的威力,就是引爆不太容易,用引线的话有点大材小用,只能当个开山筑路的玩意,大力撞击虽然能爆,但是力道大小不好掌握,后来山猴想了个办法,在火器里掺了点固黄,只要力道超过半牛,必能炸开。”

    “能杀敌多广?”

    “测过,五丈,这是原来的,小川又改了改,新的还没试,不过据他的估计应该在八丈上下。”

    宋无缺眼孔微微一紧,杀伤八丈,已经不能算是偷袭,就算光明正大,想躲只怕也躲不开。

    “炸开之后的力道如何?”

    “最边缘处可以击穿两层牛皮,如果是人挨上,就算死不了,也没有什么战力了。”

    李落点了点,那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难题,蒋浦摸着身边这个黑的有些丑陋的庞然大物,道:“现在最难的是怎么把它送到该去的地方,力道是够,但是精准不足,本来膛口如果小一些准头能好点,不过有炸膛的风险,眼下如果想用上,就只能自废武功,只求火器的杀伤力再上一层楼,准头的事后面我们再想办法。”

    “造价如何?”

    “换成咱们大甘的银子,一个差不多五万两,还得算上日后修养的耗费,只会更贵。”

    李落眼皮一跳,看着吓人,哪知道造一个出来的花费也吓人的很,往日纵横沙场,打的是人和兵法,照这样下去,日后再战沙场,那是拼谁的钱多。

    “可有名字?”

    “小川给他的火器起名叫火龙弹,这个我们顺口就叫火龙炮,要不大将军给正个名?”

    “不用,便叫火龙炮吧,至于准头的事还要蒋大人再费些心,此物若能如臂驱使,这一战胜算会大不少。”

    “下官明白。”蒋浦恭敬应道。李落向他打了个隐晦的眼色,蒋浦了然于心,不动声色的命众人群策群力,再想想办法,高声请李落入帐。术营将士只当是蒋浦要向李落禀报军务,都没在意,与李落拱手作别,一眨眼的工夫便围着火龙炮接着争论起来。

    蒋浦领着李落几人快步进了他的营帐,入帐之后他转身看着李落,没说话,众人不解其意,不过李落却明白蒋浦未言的意思,和声说道:“事到如今,不存疑。”

    蒋浦点点头,低声说道:“大将军,郡主,几位跟我来,这边走。”说完之后,他挑开营帐后边一个小小帘子,出去之后左右看了看,低头往另外一个离得不远的帐篷快步走了过去。李落示意宋无缺和唐梦觉跟过来,连同时危呼察冬蝉钻进了那顶帐篷。帐篷里布置的很简单,没有多余的摆设,地上放着几张桌子,有三个人趴在桌上正奋笔疾书的记录着什么。看见蒋浦领着李落进来,三人皆都起身一礼,神色尊敬,不过都没有出声。行礼之后三人各自落座,又忙碌起来。

第二千二百三十九章 仙女观药人

    蒋浦神色如常,司空见惯,李落也没有多说,倒是宋无缺和唐梦觉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这三人看着像是寻常的文士,不过却都有一身不俗的内力,而且三张桌子的排列暗合三才阵,如果不出意外那么这三人应该擅长合击之术,只怕换成自己也会觉得棘手。

    蒋浦走到三人正中间的空地上蹲了下去,在地上摸索了摸索,抓起一根铁环用力一拉,从地上拽起一扇暗门,伸出一只手垂了下去,轻轻在暗门下的洞壁上敲了几下,间隔有长有短,显然是表明身份的暗号。

    “大将军,咱们下去吧。”

    李落点了点头,蒋浦率先下了暗道,时危第二,待李落和呼察冬蝉都进去之后,唐梦觉断后,一行六人进了暗道,一名写字的文士快步走了过来,轻轻将暗门关上。

    地底有些潮湿,不过不冷,比起上头的天气要暖和不少。暗道不长,没多久众人就到了一处空阔的暗室,暗室不小,高一丈有余,长宽皆过了十丈,边角不太规矩整洁,但是靠里面些却很平整。暗室中立着十几根立柱,抵住头顶的洞壁,免得塌陷,这在术营不费吹灰之力,容易的很。

    刚才从暗道过来的路上有不少黑影,皆以面具遮去了原本的相貌,内力虽然有强有弱,但是凶险程度却是相差无几,比之头顶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见到李落皆躬身行礼,无声,如刀一般的眼神划过宋无缺和唐梦觉身上,竟然连呼察冬蝉和蒋浦几人也没有放过。宋无缺瞳孔微微一收,这些黑影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竟让他也感到了一阵阵心悸的压迫,心念一转,便即明了这些人不是以武功高低论名气,他们没有名气,或者说有些都不曾有名字,是真正为了杀人而存在的一群人,却比江湖上那些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更有规矩,也许他们继承的才是古时候流传下来,现如今早就已经变了味道的远古职业,刺客。

    呼察冬蝉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如果是往常早就不忿的挑衅起来了,不过这群人就算是她也不愿招惹。虽然她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谁,但是在牧天狼八营的主帅间偶有流传牧天狼中这一支神秘的力量,直属李落,沈先生和云帅代为监管,埋伏在另一个世界的高手,牧天狼暗部。

    暗室里亮如白昼,近十颗小的像核桃,大的如拳头般的阳月石就镶嵌在顶上,再加上十余盏烛灯,将这里照的纤毫毕现。人很多,不下三十人,少声,都在忙碌着什么,所有人都在口鼻处带着布罩,所有裸露在外边的皮肤上都涂抹着一层灰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泥状物,衣领和袖口处都用绳子扎的紧紧的,不管他们在做什么,光是这幅模样就能让看得人神色一紧,不敢大声喧哗。

    蒋浦没让李落几人过去,四下张望一眼,向一个瘦高男子招了招手,那人看见蒋浦,交代了身边的人几句,丢下手里的活走了过来,看见李落略微有些吃惊,讶声说道:“王爷,你几时来的?”

    李落认得他,闻声一礼道:“今个才到这里,怎么样?”

    “尚无头绪。”那人叹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我们试了很多办法,还是不知道这雾里到底有没有古怪,不过异鬼死后留下的蓝色异物倒是找到了点用处,只是这个用处不怎么好听,我已上承蒋大人。”

    蒋浦苦笑一声:“大将军,你说这算不算无心插柳柳成荫呢。”说罢往唐梦觉身后看了一眼,和声说道,“是唐家公子?劳烦你把身后那块布扯下来。”

    唐梦觉答应一声,转身将离自己不远的一根杆子上挑着的一件黑布取了下来。黑布脱落,露出背后的东西,唐梦觉猛地呼吸一滞,迅捷而无声的往侧旁让开一步,目不转睛的盯着黑布下的东西……或者说一个人。

    这是一个女子,面容姣好,身段高挑,双目紧闭,脸上不见丝毫血色,一动不动的站在暗室一角,手足关节用一种常人做不到而且极其怪异的角度扭曲着,虽然身形修长苗条,但是此刻却让人看着不寒而栗,格外的难受。

    这样东西呼察冬蝉和时危都没见过,呼察冬蝉倒吸了一口凉气,喝道:“死的活的?”

    “这……怎么说呢,介乎于生死之间吧。”那人想了想,也有些吃不准到底算死了还是活着,求助的看了李落一眼,李落略有诧异,总觉得这个古怪的女身有点眼熟,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这个是西域黑水河畔仙女观的药人吧。”

    “正是药人,当年刘帅奉命剿灭仙女观,那些妖人四散而逃,有些隐藏了起来,有些远避落日山脉,当然作恶多端伏法的更多。刘帅从仙女观几处巢穴里截取了六具药人,那些炼制药人的恶贼为保性命,将炼制之法和操控之法和盘托出,这次术营北上,刚巧看着异鬼的模样和仙女观药人有相似之处,我便从刘帅那里讨了一具,相互印证,原是想解开异鬼的奥秘,没曾想节外生枝……哎,惭愧,愧对王爷。”那人一副恨不得一头撞死的模样,让时危和呼察冬蝉甚是诧异,呼察冬蝉低声问道:“蒋大人,怎么说?”

    蒋浦吸了一口凉气,沉声说道:“借用异鬼身体上提炼出来的蓝色粉末,辅以仙女观药人调制,现在的这个药人如果和最早先的那个比较,一个能打十个。”

    “嘿,这么厉害!”

    “厉害不厉害不敢说,但是危险啊。仙女观的药人威力奇大,但是不能走远了,只是在操控之人附近活动,超过十丈的话药人就失去行动能力,所以更像死物,但是这一个……”蒋浦看了李落一眼,难为情的说,“大将军莫怪,我们用的是大将军当作她的掌控之人,前段日子,大将军远在万里之外,她行动自如,根本就不受距离多寡的影响。

第二千二百四十章 步常草书

    蒋浦揪着胡须一脸为难,不知该怎办才好,“如果依照此法,假以时日就能为大将军造出一支仅听命于将军的药人大军,威力可观,哎,就是……”

    “有违天和。”李落微微一笑,并未将唾手可得的奇兵放在心上,“此等术法已如歧途,如果我所料无错,仙女观的药人也必有反噬的隐患,不必太多研习,且当成意外之事吧,炼制之法不传于术营之外,封了。”

    “遵令。”蒋浦和那人齐齐松了一口气,恭敬应下。术营应李落之命而立,当年就曾将镜湖的塘荷脂提炼之法无偿送给镜湖州宁家,活人无数,这等邪术的确和术营立身之本相左,不深研也罢。宋无缺和唐梦觉齐齐感慨,这世上怕也只有李落能对这样一股令人闻风丧胆的臂助之力淡然视之,换成旁人,恐怕早就按捺不住了。

    “也就是说现如今对这片迷雾尚无良策?”

    蒋浦脸上闪过愧疚之色,赧然摇头:“回大将军的话,眼下确无进展,北上前下官得大将军提点,也曾在蛊虫一道做过些揣测,只是还是没有找到头绪,这蛊本不是咱们大甘所长,术营里知道蛊的倒是有几个人,不过也只是粗通皮毛,如果想走的更远,恐怕还得找到南疆深处善用蛊的高手相助才行。”

    宋无缺轻轻咦了一声,讶然问道:“王爷怀疑这雾里有蛊虫?”

    李落点了点头:“我是有这个怀疑,当年闯山,我身边一人曾听到过雾里有细微的声响,当时我便怀疑这些极北深处的异族操控异鬼的方法可能与蛊虫有关。”

    宋无缺沉吟少顷,朗声接道:“若是用蛊,我这里倒是有一个高手,若是王爷不嫌弃,可让她来助术营一臂之力。”

    李落眼睛一亮,笑道:“宋公子雪中送炭,如此最好不过。”

    宋无缺哈哈大笑道:“王爷带我来,怕不是也存了这份心思吧。”

    “哈哈,就知道瞒不过你。”

    蒋浦眼睛一亮,诚颜示谢,宋无缺摆摆手:“如今局势,谁也不能独善其身,再遮遮掩掩,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蒋浦和那人低语几句,如果有用蛊高手相助,先前一些设想就可以付之于行动,说不定真能解开这片迷雾的奥秘。

    宋无缺看着和蒋浦议论的那人,忽然问道:“敢问阁下可是青杏溪岳家庄的杏林圣手岳步常?”

    那人抬眼看了宋无缺一眼,沉默片刻,淡淡说道:“宋公子认出我了?”

    宋无缺喟然一叹,先是点头,再是摇头,没有出声。李落不解道:“怎么,你和宋公子有旧?”

    岳步常平声回道:“多年前南王府招募医道好手,下官曾去过,技逊一筹,没有入南王府的法眼。”

    宋无缺脸上有尴尬神色,李落莞尔一笑:“哈哈,莫不是记仇了。”

    岳步常赶忙说道:“下官不敢,记仇倒是不至于,不过就是有些心不甘罢了。”

    宋无缺长叹一声,接道:“那年家父在扬南城邀天南诸地的医道好手,原意是想觅得杏林高手,保一方平安,来的人不少,岳先生就是其中之一,当时的情形我还记忆犹新,家父命诸人比试医道造诣,最后留下来两人,其中之一就是岳先生,另外一个王爷见过。”

    “医圣莫忧心?”

    “不错,便是此人,最后一场较量医圣稍胜一筹,家父便择医圣入南王府,我本想邀岳先生,只是等我去找岳先生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扬南城,自此一别,便再也没有缘得见一面,没想到这一别就是这些年过去。”

    岳步常嘴角微微一抖,淡淡说道:“当年较量,的确是我技不如人。”

    “莫非那本《步常草书》就是先生所著?”唐梦觉忽然问道。

    对唐梦觉,岳步常客气多了,和声回道:“闲来无事,随便写了几句,没想到唐公子竟也知道岳某的那本书。”

    唐梦觉深吸了一口气,深深一礼道:“先生能将治百病的医术著写成书,赠予天下医者病者手中,如此功德,非医治百人千人能及,在下佩服的很!”

    “唐公子过誉了,这件事岳某不敢专美,一来所写医书并非是我一人之力,实则集牧天狼术营所有的医道好手之功,二来嘛,是岳某人沽名钓誉,跳不出这名利是非的圈子,别处的岐黄医师治病赚钱,要养家糊口,而岳某有王爷发的俸禄,吃穿不愁,和他们不一样,所以也就图了个虚名,不值得唐公子佩服。”

    李落笑而不语,没有辩驳,没有不喜,也没有打个圆场的意思。唐梦觉一怔,倒不觉这番话有什么不妥,反而更加觉得岳步常此人心性光明磊落,是个人物。

    “如果要赚钱还不容易,离开王爷的牧天狼不就是了。”宋无缺自嘲一笑,“大功德就是大功德,宋家有眼无珠,没这个福气,只望岳先生不要怪罪家父当年。”

    “谈不上怪罪,宋公子言重了。”

    宋无缺看着李落:“莫忧心此人当年医术在天南一带确有独到之处,号称鬼谷老人之下第一人,只是此人医术虽精,但心性却差得远,敝帚自珍不说,容人之心更加不堪的很,岳先生所著那本草书天南一带也有流传,莫忧心没少说些不好听的话,大约就和岳先生自谦之语差不多,不过那本医书我猜他看过不下十数次了,医道高下暂且不说,论人品,先生胜他不止一筹。”

    岳步常动了动眉梢,看了李落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呼察冬蝉一脸讶然的看着岳步常,啧啧有声,她见过岳步常很多次,主要是岳步常替她清理包扎伤口的次数有些多,只当他是个呆板严肃的老学究,不曾想名声好像还不下,不知道和自己这个牧蝉郡主的名号比起来哪个更响亮点。

    “嘿,真没看出来你名气还不小,不过你的医术真的这么厉害?能治百病?”呼察冬蝉半开玩笑半怀疑的说道。

第二千二百四十一章 素儿

    “治疑难杂症我不如师承鬼谷老人的大将军,但如果治一些常见的病症,大将军却不如我。”岳步常向李落告罪一声,直率应道,又瞧了呼察冬蝉一眼,许是很少见过她这么严肃凝重的表情,一时会错了意,加了一句,“我还能治女子经期不调……”

    这话一说出口,地穴里静悄悄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还忙忙碌碌的众人似乎一瞬间都放慢放轻了手上的动静,而那尊已经失去神智的药人竟似也动了一动。呼察冬蝉涨红了脸,不知道是羞还是恼的瞪着岳步常,岳步常哪还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知该怎么岔开话题,看蒋浦,老头早就低下头目不斜视,看唐梦觉,好似一眨眼的工夫突然对这尊药人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至于宋无缺,也是尴尬的笑了笑,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这个时候,李落好死不死的愣愣接了一句:“怎么,你经期不调?”

    呼察冬蝉呼吸一沉,恼羞成怒,时危忍的辛苦,又怕笑出声被她记仇,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呼察冬蝉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回道:“没有!”

    李落说这句话的时候的确是脱口而出,没琢磨太多,话刚说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就算再熟悉再不拘小节,当着她的面说这个总是不好,没被当成登徒浪子的下作之人都算好的。

    急忙改口:“郡主营中贴身近卫多有女子,水土不服亦有可能,岳先生抽空去瞧瞧。”

    岳步常连忙垂首应道:“遵大将军令。”

    呼察冬蝉恨恨的看了两人一眼,一字一句的说道:“那就多谢了。”

    杀气一闪即逝,岳步常头皮一麻,忙不倏回道:“郡主客气,客气了。”

    宋无缺沉吟片刻,似乎在思量什么,知机岔言道:“有一事当要告诉王爷一声。”

    “哦,什么事?”

    “王爷可还记得素儿?”

    李落眉头微微一皱:“她怎么了?”

    “她嫁给了莫忧心为妾。”

    李落脸色微微一沉,没有说话。素儿是鬼谷老人的孙女,当年鬼谷老人对李落有知遇之恩,得其遗赠颇多,鬼谷老人临终前托付李落照看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李落答应了,当年扬南一叙,素儿却对他恨之入骨,丝毫不领受他的一番好意,无奈之下只好将素儿托付给了南王府。她若嫁人,本是好事,但莫忧心实非良配,而且论年纪当素儿的父亲都绰绰有余,当初莫忧心对鬼谷老人的万里闲云就极为觊觎,娶了素儿,怕也是贪图那本医书吧。

    宋无缺见李落面显不愉,微微一叹,所托非人,实在是无颜面对,只是个中情由自己一个外人却也说不清道不明。

    “为何嫁他?”李落生硬问道,看着宋无缺冷然说道,“莫忧心逼迫她?”

    宋无缺缓缓摇头:“莫忧心没那么大的胆子,不管南王府的人作何想,但有我在宋家一日,扬南城没有人敢逼迫素儿姑娘做她不想做的事。”说完之后他微微一顿,喟然接道,“我问过她,是她自己要嫁,劝过,无果。”

    李落脸色稍霁,些许小事,宋无缺当不至于说谎,区区一个岐黄高手而已,南王府并不缺他一人,除非他有鬼谷老人的再造之能或许还有可能,但是莫忧心差得远了。

    “那是她?”

    宋无缺明白李落未尽之言,嘴角微露嘲讽之意:“她终究与王爷不是一路人,枉费王爷一片苦心。”

    李落明白过来,定是素儿想借助莫忧心的名望,说不得也想重振鬼谷老人当年的风采,选了一条看似是捷径的路,可惜却走错了。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不知道鬼谷老人九泉之下还能不能瞑目。

    “此女心思太重,实不可取。不过只要她在天南,宋家会护她周全。”

    “算了,由得她吧。”李落平声说道,更费神的是眼前的事,“宋公子,你那用蛊高手可在军中?”

    “在,随后我叫她过来,她是南疆巫族传人,用蛊的本事极为了得,天分极高,如果这雾中确有蛊虫之类,或许她能帮得上忙。”

    能得宋无缺称赞为天分极高,那么在用蛊一道多半已属世上最高的境界。李落颔首示谢:“如果解不开这片迷雾的秘密,这场较量凶多吉少。”

    “是啊。”蒋浦凝重回道,“就算火龙炮解决了准头,威力可观,但是只要这片迷雾一日不除,火龙炮再厉害也没有用处,打谁?草海这么大,除非能造出一万门火龙炮,不要钱的轰出去才有可能伤敌。”

    “以现在的人力财力,能造出多少?”

    “人力财力倒是都不缺,草海是真有钱,也有人,不过一时半刻聚不齐铸造火龙炮的材料,再加上火龙弹的调制极为复杂,眼下就只有小川一个人能调配,换成别人总会出纰漏,这么算下来的话最多不过十门吧。”

    “当成奇兵足够用了,尽力而为,此战不能将胜负的筹码悉数压在术营身上,量力而行。”

    “下官明白,定不负大将军重托。”蒋浦感激的看着李落沉声回道。

    宋无缺轻轻点头,十门火炮,每门如果能击出三枚火龙弹,只要准头足够好,杀伤之力极为可观,破开异鬼阵线不难,前提是如果能看得见要打哪里的话。

    “术营若有所需,皆可来寻我说,要是我不在,就去找蒙厥拨汗。”

    “下官省得,这拨汗虽是个女子,但大气不让男儿,嘿,草海人杰地灵,好像也不输给咱们大甘呐。”蒋浦笑道。

    李落莞尔:“岂止是不输给我们,不过也无须长他人志气,灭了自家威风,蒋大人,你们先忙吧,不过切记不可竭泽而渔,该休息的时候要好好休息,如果我所料无错,这场战役不会太早结束。”

    “多谢大将军,下官铭记在心。”

    “宋公子,唐兄,我们回去吧,这会相柳儿该来找我们了。”

第二千二百四十二章 守鹿野那伽

    众人刚要转身离去,忽然那尊介乎生死之间的药人女子突然动了,关节翻转扭曲,恢复成常人的模样,木然跟在李落身后,吓了他一跳,眉梢一动,诧异问道:“这是?”

    蒋浦和岳步常难为情的挠挠头,蒋浦小声说道:“这个,大将军,她现在多半只认你,你回来了,她就会跟你走。”

    李落吸了一口凉气,叫这么个渗人的药人跟在自己身后,别说晚上会不会做噩梦,就算白天这后心也得发寒。

    李落没好气的喝道:“多事!”

    “这个,那个……”蒋浦和岳步常好不尴尬,脸红耳赤,应声不得。

    李落无奈,盯着那女子瞧了半天,试探着说:“你留在这里……”

    女子没有半点反应,漠然的姑且算是看着他吧,不过看样子应该不会留下来,除非将她捆绑在这里。李落实无办法,只好先叫她跟着,蒋浦信誓旦旦的赌誓定会解开她和李落之间的羁绊,李落也不好说什么,且先信他,万一解不开,到时候罚他半年的俸禄再说。

    离开术营之后,一行人神色如常的返回大甘营中,各有心思,表面看来风轻云淡,实则都有凝重,较之面目可憎的异鬼,抬头可见的遮天迷雾更加让人心有余悸。

    令狐丹在草海军阵之中划出了一片空地,让大甘诸军安营扎寨,兵阵成品字形,牧天狼与大甘禁军在最前,宋家和唐燕两家一左一右,与牧天狼呼应,自然也被草海诸部的大军围在了阵中。

    回来的时候营帐都已经收拾妥当,大甘诸将业已安顿下来,不过雾就悬在头顶,说是修整歇息,这心里也未必就见踏实。相柳儿等在大甘军营外头,宋无缺和唐梦觉眼中皆有异色一闪而过,此二人不说是不是心有灵犀,但是彼此相交莫逆,与大甘而言难说祸福,但有朝一日四海平定之后,对唐宋两家却绝非是什么好事。

    看见李落,相柳儿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微微沉着脸,好像还在生刚才的气。李落看了她一眼,没有服软的意思,淡淡的说:“拨汗在等我?”

    相柳儿瞥了李落一眼,没说话。李落洒然一笑,颇有些傲然的说道:“走吧,进去说。”

    相柳儿轻轻吐了一口气,向身旁几个沉稳冷冽,此际略微带些不满的草海悍将低声说道:“有什么事进去之后再说,不愿进去的现在就回去。”

    几人面露不忿,不过却没有人离开,跟在相柳儿身后进了大甘军营。中军帐外,李落摒退左右,只留下牧天狼中的心腹将领和唐梦觉宋无缺二人,李落环目一扫,打量了打量跟在相柳儿身边的四名草海悍将,最长者年纪尚还不到不惑,最年轻的那个瞧着与赫连城弦年岁相仿,俱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动静之间镇定自若,不用猜便也知道是草海领军的翘楚之将。

    “他们?”

    “王爷不必顾虑,他们都是我们草海的英雄,知道轻重。”

    “拨汗信得过?”

    “犹胜令狐丹。”相柳儿静静的看着李落,目光如炬,李落业已明了,这几名将领该是她的心腹依仗之将,说不得能为了她舍弃性命。

    李落沉吟数息,定定的看着相柳儿,忽地躬身一礼,沉声说道:“营前之举多有得罪,请拨汗莫要放在心上。”

    李落先倨后恭,着实让草海几将摸不着头脑,相柳儿似乎早有预料,并未露出异色,待李落行完礼才幽幽一叹:“你这是何苦呢。”

    李落洒然回道:“你我不合,于大甘草海皆有好处。”

    相柳儿沉默片刻,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分心这些琐碎的事,草海于我,大甘于你,何须畏首畏尾,这么不痛快。”

    “越是这个时候,细枝末叶越不能马虎,这场仗如果三两年可见分晓也就罢了,现如今的情形,只怕数年间难以见功。”

    相柳儿哦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此际草海诸将才明白李落早前倨傲别有所图,眼中皆有异芒。在草海,如果相柳儿和大甘王爷走的太近,很容易让人生出误会,尤其是在草海风传堂堂草海天之娇女与大甘王爷暗生情愫,不清不楚,倘若两人再推心置腹,难免会有草海中人心生不满,反而坏事,毕竟在草海诸部眼里天南之地向来羸弱,相柳儿礼遇过厚,自然会扰动军心,反之亦然,只是这样一来,李落当了恶人,日后在草海就算不是举步维艰,想来遇冷眼的时候不会少。都说天南之人心思多,最是狡诈,果然没有错。想是这么想,但草海四人再看李落的时候敌意明显少了许多,隐隐多了一丝敬佩。

    “客套话不说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守着鹿野那伽?”李落开门见山,皱眉问道,“草海铁骑乃是杀伐利器,攻比守强百倍,草海广阔,与其守着这道阵线,还不如将左右的骑兵都散开,异鬼有迷雾相助,不可力敌,但未必能在短时间内笼罩整个草海,拨汗如此做法,怎么看都有些自缚手脚。”

    相柳儿看着李落,朱唇轻启:“守不是我的本意,我守在这里,只是为了等你。”

    言语似有暧昧,不过帐中几人却没有这份闲心,李落摸了摸鼻尖:“等我?拨汗的意思是?”

    “我没有破解迷雾的办法。”

    “我也没有啊。”李落摊了摊手,一脸无奈,说起这片迷雾的底细,无论如何草海都要强过大甘,他知晓鹿野那伽以北之地也才不过数年光景,莫名其妙的就卷入了这场原本和大甘似乎没有相干的纷争,到最后才发现这世上再也没有独善其身的办法的时候,已经身陷其中无法自拔。每每想起,他总有些惆怅,为何偏偏要叫自己遇上这些事,早生些年,约莫眼不见为净,晚生些年……或许就没有晚生这一说,一样也是眼不见为净。

    相柳儿看着李落怅然惋惜的表情。

第二千二百四十三章 迷雾雪原

    大约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眉头一皱,喝道:“王爷!”

    李落一震,脸皮微微有些发烫,做贼心虚的看了相柳儿一眼,她的眼神比起以前,倦意多了些,不过清亮如初,再没有那时的迷茫和困惑,这样的蒙厥拨汗最难对付,也最难杀……想多了,如今份属同阵,理该不会这么着急要分个你死我活,但是每逢再见之时,只要看见她,李落总是会忍不住的在心里动一动这个念头。

    “我是真没办法,刚去过术营了,他们前后查了一年有余还是束手无策,这片雾里到底有什么,异鬼因何而来,眼下都尚无定论……”

    “但是我们知道他们的源头。”相柳儿冷静的截断李落说话,语气虽缓,却掷地有声。

    李落心念电转,明白相柳儿的意思:“迷雾雪原,你是打算找到异鬼的源头?”

    “这样长久消耗下去对草海很不利,阵前一百三十万骑兵,还有大约百余万将士驻守各部各族,战马草料先不说了,光是将士每天的口粮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倾草海七部八十三族之力的确能撑一段日子,但是终究有撑不下去的那一天。现在草海联军之中已经有人开始怀疑有没有必要固守骨雅阵线,如此旷日经久,难免会动摇军心。而且草海多桀骜之辈,这些天我勉力压制,命他们不得擅自出战,可是听得我一时,听不了我一世,一旦进攻,只会叫异鬼越来越强大。”

    “所以你今天叫营中将士出战,实在是情非得已?”

    “用你们天南的话说,总有人不信邪。”相柳儿气不打一处来,重重的将茶杯拍在桌上,李落眼皮一跳,何苦拿茶杯撒气,转念一想,若是不拿茶杯撒气,换成拿自己出气,到时候更不好受,如此想来还是茶杯好些,换一套茶具而已,牧天狼还出得起。

    “放弃骨雅,兵分各处,以草海铁骑分而歼之,的确能发挥骑兵的最大优势。”宋无缺沉声说道。

    “前提是这片雾不足以笼罩整个草海,乃至大甘。”唐梦觉接道。

    “没人敢断言,但是却有很多人会这么想,连我这个去过极北之地的人都会忍不住这么想,更遑论拨汗帐下这些日夜与异鬼为战的将士。”李落叹了一口气,就算知道迷雾源头在极北之地的迷雾雪原,可是若想破解又谈何容易。

    “所以我要等你来。”相柳儿冷静说道,“从源头处着手,也许能更快破开眼前局面。”

    李落一挑眉头,相柳儿言下之意是连那头和他颇有渊源的白虎也算计其中了。

    “这些异鬼源自上古遗族,既然是镇族人的手笔,那么在极北深处一定有人能压制他们,若不然他们也不会被人逐出极北之地。”

    宋无缺和唐梦觉皆露出讶然神色,还是头一回听闻极北深处有上古遗族的秘密,看情形李落和相柳儿很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这所谓的上古遗族又有何隐秘,莫非都如李落这般可以驱使异兽。

    李落没有应声,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也并非万无一失,旁的不说,那些上古遗族对极北以南之地怀有什么样的心思谁也不知道,至少他就猜不出来。极北深处走了一遭,相熟的不过只是那头青牛而已,口不能言,别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万一来个更加草菅人命的主,前门拒虎,后门迎狼,到时候未必就比眼下情形强出多少。

    相柳儿也明白李落的顾虑,不过实乃万不得已的时候只好这么做,若是能从迷雾雪原中找到异鬼的秘密,解开眼前危局,能不惊动极北深处自然最好不过。

    “你不在草海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试探异鬼的虚实,如果只是将异鬼逐出鹿野那伽南麓,不难,难的是它们日后还会不会再来。”

    “斩草需得除根,你有什么计议?”

    “遣人越过鹿野那伽,去迷雾雪原。”相柳儿平声说道。

    帐中一静,诸将皆陷入沉思,穿过迷雾,翻过鹿野那伽,无异是九死一生,但这样僵持确也不是良策,说不得真要走这招险棋。

    “你想让我去?”李落和声问道,话音刚落,唐梦觉几人都露出古怪的神色,牧天狼诸将更是目含杀意,相柳儿视若无睹,平静问道,“你能去么?”

    李落算了算时辰,摇摇头:“我与人有约在先,脱不开身。”

    草海四将中一个魁梧汉子冷声喝道:“拨汗,我愿往!草海有的是汉子愿意翻过鹿野那伽!”

    相柳儿没有不满,李落莞尔,轻笑道:“将军莫要动怒,我与人有约在先,此事拨汗知晓,我虽说不能单独去一趟迷雾雪原,不过绕道一行也未尝不可,此行拨汗并非器重于我,只是我去活着回来的机会比旁人要大得多,再者说了,那个地方我以前去过,多少有些了解。”

    “大将军……”呼察冬蝉急急唤了一声。

    李落摆了摆手,笑道:“唇亡齿寒,此际不是分草海大甘的时候。”

    呼察冬蝉眼珠子一转,撇嘴说道:“我又不是不识大局的人,我是说大将军去的时候带上我。”

    这话也不知道呼察冬蝉是不是故意的,看似没心没肺,但是听着让草海四将着实有些脸红。宋无缺和唐梦觉含笑不语,谁说牧天狼的牧蝉郡主是个愣头青直性子,心思多着呢,话里带刀,伤人不见血。

    “你去?”李落摸了摸鼻尖,吸了一口凉气,“那要看白虎兄愿不愿意载你一程。”

    呼察冬蝉笑脸一僵,愕然道:“大将军要它带你去?”

    “若不然呢?走着翻过鹿野那伽哪得到什么时候。”

    呼察冬蝉有些纠结,自从上次被白虎吓过一回,就和它不对付的很,只是白虎不同营里的将士,没法子任自己拿捏,一个不好,被它一口吞了,反正在它眼里,好看难看的分别只在肉多肉少而已。

    “如果贸然闯进这片迷雾,可有凶险?

第二千二百四十四章 唇亡齿寒

    我的意思是除了异鬼之外。”唐梦觉沉声问道。

    “还好,常人如果沾染迷雾,不会马上变成异鬼模样,这些年我试过很多次,的确有人能完好无损的回来,我猜这里另有玄机,倘若镇族人真有这等通天的手段,此战不应也罢。”

    “若是这样,我可以去。”唐梦觉朗声说道。

    “唐兄……”

    “梦觉……”

    李落和宋无缺齐声劝阻,唐梦觉笑道:“王爷说得对,唇亡齿寒,无人可以例外,既然来了,就该做点什么。”

    李落看了相柳儿一眼,相柳儿轻轻颔首,道:“谁人去闯遮天迷雾,此事容后再议,我会把这些年与异鬼交战的所有记载交予王爷,你既然来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好。”

    相柳儿长身而起,与大甘诸人拱手作别,刚要离帐,李落在她身后忽然和声问道:“拨汗,你为什么要在人前认她?”

    相柳儿的身子猛然一震,没有回头,良久之后才生硬回道:“这是我的私事,与王爷无关。”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帐而去。

    李落望着相柳儿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帐中诸人面面相觑,突听李落唤了一声:“时将军。”

    “末将在。”

    “查一个人。”

    “请大将军示下。”

    “和我们同来的草海高手泊肃叶。”

    “是他?”

    “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可张扬。”

    时危颇有不解,但依然领命离去,着令军中与草海部众有交情的将士暗中打探泊肃叶的下落。待众人各自散去之后,李落喃喃自语:“殇儿,她到底是人是鬼……”

    大甘三部骑兵与草海兵合一处,这几日李落将相柳儿送来事关近些年与异鬼交手的详细记载悉数交给了众人阅览,没有藏私,待瞧过之后,再看近在咫尺的漫天迷雾,卫国公和少保几人再无怀疑,震骇之后倒也沉稳了下来,以卫国公为主,将草海深处的境况事无巨细,却也没有掺杂夸张的拟成奏章,传书回了卓城。常渊做主,又向巡检司和中书省也送了一份过去,显然是怕卓城有人做手脚拦下这纸奏章。

    等诸事安顿下来,算算也便到了与青牛约定的三年之期,又得再回去一趟极北深处,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会否还有当年的运气。李落找了相柳儿想问问她对北上人选的打算,入帐之后,相柳儿瞧了李落好半天,看的他有点心里发虚。忽然相柳儿起身将帐篷的帘子放了下来,隔开外面草海兵将的目光,李落一愣,冲口而出:“你做什么?论辈分我是你的长辈!”

    相柳儿一呆,琢磨了一会才记起骨雅的壤驷宝音嫁与李落为妻,虽说只是个和亲而已,但名分的的确确已经有了。壤驷宝音是壤驷葵的姑姑,而壤驷葵和相柳儿是朋友,这么算的话相柳儿还得叫李落一声姑父。

    相柳儿瞪了李落一眼,实在没有心思和他玩笑,容颜一整,压低声音问道:“我听说你派人暗中打探泊肃叶的下落?”

    李落没有避讳,点了点头,身在屋檐下,军营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很难避开相柳儿的耳目,蒙厥鹰眼鹰爪不比大甘枢密院和牧天狼的暗部差。

    “怎么了?”李落奇怪的问了一声,只是眉心却已悄然拧到了一处,但愿不是自己猜的那样。

    “没什么,我只是提醒王爷一句,不要再打听泊肃叶的下落了。”相柳儿很慎重的说着,眉宇间似乎有淡淡的忧色。

    “哦?不然呢?”

    相柳儿一愣,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良久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是再跟你商量……”

    “拨汗的意思是我不答应也得答应么?”

    “随你怎么想,但我没有害你的意思,反而……”

    “哈哈,既然如此,还不如拨汗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查泊肃叶的下落,或者说我追查下去会有什么坏处,这样一来才会更容易打消我的念头。”

    相柳儿抿着嘴,让李落搅得有些气闷烦乱,喝道:“不能查就是不能查,何必要问因由,我不会害你,照我说的做就好!再者说了,他不过是个草海中人,与你非亲非故,他的事何须你来操心,再叫你的将士四处打探,徒然惹人生疑,你还嫌现在的事不够乱吗?”

    李落怔怔无语的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相柳儿,相柳儿脸上怒容一闪即逝,换上一副平日里的模样,语重心长的说:“难道你不信我?”

    “信!”

    “既然信我,那你……”

    “我答应你。”李落展颜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草海武尊的弟子,行踪飘忽不定也是常事,我在草海人生地不熟,想找到他多半是自讨苦吃。”

    相柳儿深深看了李落一眼,仿佛是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我不也是时日无多了么。”李落另有深意的说道。

    “什么?”

    “三年之期将至,我须得往极北一行,要不然白虎兄发起怒来,免不了又要生事端。”李落朗声说道。

    相柳儿沉吟片刻,缓缓颔首:“你去不了迷雾雪原。”

    “去是去不了,不过我可以试着叫白虎兄绕道多走些路,送他们过鹿野那伽,至于回程就要靠他们自己了。你想叫谁去?”

    “你有人选?”

    “左右不过我军中几将和中军骑的好手,宋公子和唐公子倒是也有意去一趟,不过此去风险颇大,他们多有顾虑,能不能去还得商议过后再做定夺。”

    “你就没有顾虑吗?”

    “我?”李落微微一愣,“有顾虑又能如何,有些事该做还是要做。”

    “嗯,草海之中斛律封寒会去,壤驷阙对鹿野那伽以北尚算熟悉,她也会去,还有格日勒图和图们若,他们都是王爷旧识,另外还有草海分叶刀,余下几人还在商议之中,晚些时候我会把草海此去的名录交给王爷过目。”

    “拨汗客气了,那我这边也快些。”

    “大甘远来是客,此去鹿野那伽凶吉难料,人数多少都好,不必非要凑足多少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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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