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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七百二十五章 那扇门背后

    这样的雕刻技艺先不说有没有了,就这么细致,光一尊雕像怕不是需得数年精雕细琢,弃之山野确是有些暴殄天物。

    话说回来,如此精致的石雕,放在这里风吹日晒, 怎会还有这样栩栩如生的模样,就连眼睑上的睫毛都没少了一根。若非这些影子不能动,不见呼吸,就与活人无异。

    李落看着看着,猛然想起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在天火秘境之中, 那些远去的天火族人, 映在天地之间的模样分明和这些影子如出一辙, 难道说这些影子是天火所留?留在这里又是为什么?

    “大将军,他们摸上去是软的。”倪青小声说道。李落轻咦一声,刚伸出手,就听身边诸将齐声阻拦,“大将军,当心!”

    李落想了想,抱拳一礼,没有丝毫放肆,伸手与那人影握了握手,眉头微微一皱,的确是软的,除了没有温度之外,确与活人无异。看着石阶上攀山而上的这些影子,众人百思不得其解,若是雕像,到底是何人所为,若是天火, 他们在这里留下这些影子又是为了那般?攀山而上,云层之上会否是他们的归处?留下这些不解之谜, 却没有只言片语,天火到底想告诉后人什么?

    众人没有再惊扰这些影子,悄然从旁错身而过,也许日后能解开这些影子的秘密。

    但愿还有日后。

    联军将士继续下山而行,走到影子身下,李落回头张望,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峰顶月光照下的阴影,这些影子似乎比刚才所在之地高了些,就好像他们也在不停地走,往山巅而行,那里才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雪山之巅,到底埋藏了多少秘密。李落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这趟极北之行到底是对还是错,不来又能如何,黑剑白刀曾经向他许诺,若是不干涉极北之事,日后渊雪重临,他可保十万人平安无事。

    他没有怀疑黑剑白刀骗他,毕竟他似乎还没有资格让黑剑白刀骗他。十万之数,不少了,可是若叫他就这么放弃着实不甘心。从最早一个王侯公子觉察到天火渊雪的踪迹,这些年他费尽心机,一点点搜寻这两个隐世神族的秘闻,从古墓到世家传承,他不得不承认天火渊雪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很多事,很多抉择都受到了天火渊雪的影响,直到最后得到天火可有可无的传承。生死于他而言,实则不算太难的选择,他只是怕自己的选择是错的。

    好在,此刻在他身边不是孤身一人。暗香扑鼻,这般处子香气很好辨认,是谷梁泪。她心疼地看着李落,伸手抚平轻轻隆起的眉心,柔声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应变不是你最擅长的么。”

    “错了呢?”

    “错就错了吧,有什么干系。”谷梁泪知道他在忧心什么,轻轻一笑,“他们都知道,与其浑浑噩噩,不如放手为了自己一战,人生在世区区百载,有机会领略极北风光,不也是极好嘛。”

    “可是……”

    “没有可是。”谷梁泪打断他说话,嗔道,“你啊,有时候杀伐决断,有时候又思虑太重,既然都来了这里,努力活下去不就好啦。”

    “就这样吗?”

    “那你还想怎样?”

    “可是,”李落垂首,轻轻握住谷梁泪素手,小心说道,“我还没有陪够你呢。”

    谷梁泪俏脸一红,反手握住那只温润带着些微颤抖的手,忽然间,她心如明镜,终于知道李落这般患得患失是为了什么。他怕了,在这个月色如水的夜,这个一向用风轻云淡示人的大甘定天王怕了,怕失信于这些至死都会信他的将士,怕再也见不到她。虽然他说过见识过星辰大海,就知儿女情长在岁月之中微不足道,可是再微不足道,他是凡人,免不了七情六欲。不管是对手还是袍泽手足,世人皆知他有破绽,他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弱点,有弱点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人知道他的哪个弱点才是致命的。

    今夜,谷梁泪知道,自己就是他割舍不下的软肋,或许还是最致命的那一个。若称枭雄,他当真不够格,若是枭雄,怕是也当不起自己的死心塌地,哪怕他丢了自己一回,还想拉着自己共赴黄泉。

    谷梁泪轻轻靠近李落怀里,分明察觉到他的身子僵了一下,心跳的好快,气息也乱了,呼出来的气仿佛着了火。谷梁泪想笑,也许什么都见过的他还是当初见时的那个少年郎,一点都没变。

    “呵,花前月下,王爷好兴致。”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若是往常,谷梁泪一定会躲开,这次却没有,慵懒的在他怀里磨蹭了一会,才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脸罩寒霜的相柳儿,笑颜说道,“拨汗来了。”

    相柳儿阴沉着脸,勉强点了点头,生硬说道:“快到山底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谁是天火?谁是渊雪?”

    相柳儿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些年很少有人在我面前亲口承认他们是天火还是渊雪,所谓传承都只是猜测,有时我便在想,对我这样的凡夫俗子而言,到底是天火好些还是渊雪好些。”

    “你觉得哪个好些?”

    “不知道。”李落长叹一声,有些苦恼,“天火和渊雪的渊源大抵上不会错太多,在他们眼中,如我般的苍生黎民其实分别不大,所谓好坏也许只在他们一念之间,那扇门,开或是不开,仔细想来与我干系并不大。”

    相柳儿的脸色有些难看,冷然说道:“你后悔了?”

    “说不后悔是假的,在天南,好歹也能当个逍遥王爷,过几日舒坦日子,跑来极北朝不保夕,简直是自讨苦吃。”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落看着相柳儿渐渐铁青的脸色,朗笑一声:“我在想,我听说过很多关于天火和渊雪的传说,有人说那扇门背后关着天火,有人说其实被关的是渊雪。

第二千七百二十六章 炸了那扇门

    每个人都笃定地说了一个截然相反的故事,我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但是有一处却是相同,那扇门一旦打开必然会引得天下大乱。后来我便想这天下也不只有天火渊雪,漠北天南也从未打上谁的记号, 既然这天下曾经属于天火渊雪,为何就不能属于我们。”

    相柳儿一怔,明眸熠熠生辉,轻轻哼了一声,好大的胆子,好狂的口气,只怕除了他, 还没有人在知道天火渊雪之后敢大言不惭与其三分天下。

    “帮天火还是帮渊雪的忙, 倒不如帮帮自己, 拨汗以为呢。”

    “口气不小,就不怕天火渊雪找你的麻烦。”相柳儿冷言冷语,嘴角却轻轻翘起。

    “若他们来寻麻烦,我未必不能是麻烦。”李落豪气干云地说着,颇有些在心爱的女子面前不甘愿落于人后的稚气。也不知道他的自信从何而来,相柳儿扶额垂首,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谷梁泪,若换做是她,自家汉子吹嘘,早一个耳光过去叫他清醒清醒。

    “看来王爷是打算在太岁头上动土咯。”

    “既然入局,就不能只当一枚过河的卒子,就算是泥菩萨,丢进河里也该有个声响才是。”

    “那你打算怎么做?”

    李落看着相柳儿,思考她会不会出卖自己。相柳儿见状面露不悦,冷淡说道:“不愿说就算了,免得我拿你纳了投名状。”

    “拨汗知道当日在鹿野那伽山腹,也就是那座长城亭堑前发生的事么?”李落看着谷梁泪, 歉然接道, “拙荆那日在场,拨汗没在,不过同行有草海将士,理该听说了些。”

    “是有耳闻。”

    “那日我在鹿野那伽山顶埋了万斤火药,以同归于尽要挟黑剑白刀许我入局,算是替自己搏了几个筹码。”

    相柳儿和谷梁泪同时反应过来,齐声说道:“你想炸毁这座雪山?”

    “哈哈,想炸毁这座雪山,搬空大甘所有的火药都不够。”

    “你想炸毁那扇门!?”相柳儿眼神闪烁,似乎在衡量他是异想天开还是有成事的把握。

    “若是毁了那扇门,无论天火还是渊雪,想来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不过那扇门不一定容易炸毁,就算没有人阻拦,万一毁不掉那就麻烦了。”李落有些愁,这话不是危言耸听,他见过极北深处那座星空巨门,血璃虽然没说那扇门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从她迷醉几乎虔诚的神情中大约能猜出来那扇门来历不凡,也许和雪山深处的这座青铜巨门有关。

    那扇门后面是什么,连山说过,是被天火放逐的渊雪残余,镇压在那扇门后。镇族的树化卦知告诉过他,那里面是被渊雪封印的不祥之物,放之则生灵涂炭。再之后还有亲承天火传人的仓央嘉禾说过,打开那扇门是天火先祖的遗命,不管会不会引得天下大乱,她都要打开那扇门。还有血璃和黑剑白刀的身份,好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只是他却分不清到底谁是渊雪,谁是天火,天火秘境中看到的那些人走了,留下这个自相矛盾的谜团,让他来解,着实有些难为他了。思来想去,倒是有一处他想明白了,不管谁是真的天火,谁又是渊雪族人,目的都在那扇门。既然如此,那便不用庸人自扰,找到那扇门,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其实他也怀疑过雪山深处到底有没有一扇门,所谓青铜巨门,只是自己听的多了,遐想而已,那个禁制或许根本不是一扇门,而是一个人,一只碗,一个贝壳,也许还是一本书,更有可能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一样东西,或是一群东西。

    门若没了,兴许就能还天下一个太平,世间事总该要世间人处置,红尘过往,没有了天火渊雪,难道漠北天南那些人和事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么,如此,那人活一世与提线木偶有什么分别。

    猜不透过程的真假,那就去终点,看一看孰是孰非。

    “要瞒着他们?”或许是李落的骇人念头,相柳儿也觉心热了起来,管他天火渊雪,几个活在传说里的名字,何来资格评断天下人。

    他们是那些各有传承,也各怀心思的人,此刻就在阵中,与狼共舞,若是叫他们知道李落想毁了那扇门,定不会坐以待毙。

    “不。”李落斩钉截铁地说道,“告诉他们也无妨,若我是黑剑白刀,他不会想不到我会生出这般念头,刚好也可以试一试,那扇门到底毁不毁得了。”

    相柳儿淡淡一笑,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定天王,“随便你。”说完便要告辞,李落在她身后幽幽开口,“拨汗,你觉得那扇门该不该毁?”

    相柳儿一恼,又笑了,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我觉得你该多陪陪你的心上人。”

    李落朗笑一声,厚着脸皮说道:“拨汗嫉妒了。”

    相柳儿身子微微一晃,头也不回地走了。谷梁泪无奈摇头,眼睛里闪烁着奇怪的光芒,带着点看透一切的意味,似笑非笑,直叫他心里发毛。

    “你别胡思乱想!”

    谷梁泪忍不住娇笑出声:“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心虚什么呢。”

    “倒非心虚,只是怕你不高兴了。”

    “堂堂大甘定天王,莫要因为儿女情长乱了心绪。”谷梁泪轻声细语道,“我虽然高兴,只是不愿你这样哦。”李落一怔,含笑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当他把自己想毁了极北深处那扇门的打算说给众人听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表情都不一样,喜忧参半,又或者面不改色,只是微微跳动的眼角怕是也在盘算着各自的得失。他似一点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告诉众人他想如何而已,至于这个选择会不会让彼此成为仇敌,说起来他并不怎么在意,若是仇敌也好,省得叫人猜来猜去。

    雪山再高,总有下到山下的时候,走在路上总觉路长,快到终点的时候反而觉得路短了些。

第二千七百二十七章 女人善变

    走路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事,除了那些卧床不起,还有干脆不愿意动的人之外,几乎所有人都要走路,或骑马,或乘舟, 或步行,走过千山万水,不同的人走同一条路,同一个人走不同的路。路在脚下,也在心里,官道小径是脚下的路, 寒门苦读, 金榜题名,随遇而安,是心里的路。时常听前人告诫,莫要重蹈覆辙,走了老路错路。思来想去,这路到底还是分了难易两说,皆因终点的风景而异,也与路上人的心情有关,不好说越难走的路到了终点风景就一定好,兴许也会大失所望,但无论如何注入心血的这条路,不管路上一帆风顺还是沿途皆为荆棘,到了终点总归会有不同寻常的感触,不像那些浑浑噩噩,用没了生机的心,日复一日走一条重复的路,到最后只剩茫然和倦怠。

    若是没有机会领略不同路上的风景,那不如换了心情, 在同一条路上找到不同的风景。

    李落走过不少路,陆路,水路,海路,还有诸如天火秘境里那些不知道该算什么路的路,在路上,他最喜欢没到终点的时候,不知道尽头会有什么,便有万千可能。有时候他会猜,会让尽头的风景变成自己想要的,有些时候会觉得累,有些时候会觉得很有趣。就像很久以前万隆帝想杀他的那次,从卓城去宫门前的那条路,危险,更诱人,如果没有李玄慈和李玄悯,宫门之下的尽头,就是自己掉脑袋的地方。

    你有没有停下来过想想自己走过的路,和谁走过,路还在,身边的人还是不是他或者她?

    李落很少有闲去想自己走过的路,但是他总能记起另外一个人走的路,无关**,偶尔放空时,他经常会想起夕阳西下,大漠孤烟直的晚霞里,那个背着小小行囊的长宁。还能清楚记得那卷画,夕阳晚照,映在她脸上有淡淡微红,额前的留海像是划过眉梢的柳枝,脸色白里透红,如羊脂染霞,巧而精致,撩人心怀的眼睛比往常更显动人,修长的睫毛亦让眼神更加灵动,鼻梁挺拔更成了那张俏脸的点睛之笔,线条分明的唇则泛着令人迷醉的水润光泽。那副画面仿佛就定在了脑海中,经久不散,随着时间越久,好似愈发香醇,像陈年的酒。

    极北之后,也许自己会去西戎祖山见她一面,说一句压在心底很久,却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

    眼前这条路,又是一个终点,李落不知道尽头是什么风景,也不知道尽头会有什么等着自己,也许空无一物,也许遍地尸骸。这么想来,天火一族其实很有远见,他们不停地走,看着,听着,超然物外,最多把字刻在石头上,仅此而已,说他们冷漠,其实未尝不是一种洒脱。

    雪山之下还是雪,并没有李落猜想的四季如春,繁花遍地。这里的气温比极北别处要低不少,虽说方才到了山腰落雪已经化雨,不过在山脚下依旧是寒霜笼罩,积雪成冰。

    在山巅时听到的巨响不知从何而来,环顾山脚四处,都不曾看到有山崩地裂的痕迹。积雪很厚,踩上去吱咯作响,不见花开,只留静寂,好似连霜压断枯草的声音都听得见,四周寂寥无声,难不成是来早了。

    李落压下心头疑惑,命中军骑安营扎寨,驻守出入要道,另遣人搜寻山脚各处,看看有无异常。以往只是听说那扇门在雪山之下,一入极北,就能看见这座连天雪山,便也有先入为主,但是到底是不是就是这一座谁也不知道,连山不知,归藏不知,知道的人又不在此。倘若不是这座雪山,那这一番辛苦可就白费了。

    天快亮了,极北的夜终于要过去。李落静静坐在一块石头上,微微眯着眼睛等朗日跃上山头。身旁衣袂轻响,李落没有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和声说道,“你不是只看晚霞么?”

    吉布楚和撩了撩裙角,轻轻一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也学着他的模样看着天边,“晚霞看得多了,换换口味。”

    李落呵呵一笑,女人果然善变得很。吉布楚和听出李落笑声里的言不由衷,也不在意,用手支着下颚,悠悠问道:“这里的事了结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李落顿了顿,“你呢?”

    “我也没有,不过,”吉布楚和伸了个懒腰,让一旁经过的将士大饱眼福,吉布楚和挑了挑眉梢,轻哼一声,“我突然想回去往生崖看看,你说我这算不算有病?”

    “算。”

    “你!?”

    “想回去就回去,往生崖下再不是龙潭虎穴,自从你离开之后,草海往生崖已无复往日风光,那里的人终究都会离开,等他们几人老去之后,往生崖下也会十不存一,慢慢萧条下去。”

    “嗨,虽说我对往生崖深恶痛绝,但是听你这么一说,怎么还会有些伤感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间事了,若是我还活着,南下之时我倒可以陪你走一趟往生崖。”

    “真的?”吉布楚和眼睛一亮,欣喜呼道。

    “自然是真的。”李落展颜一笑,“这些年你帮我良多,照料鬼猿,义助牧州科库族,还在相柳儿的地盘当我的千里目,只怕她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哈哈,这么算下来我倒是欠你颇多。”

    “再多也抵不过你救我一命。”

    “非也,我只是让你换了个活法,你的命从来都不是我救的。”

    吉布楚和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自然明白他言外之意。李落转头看着吉布楚和的眼睛,“不过若到那个时候,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告诉我往生崖地底暗王到底是不是你。”

    吉布楚和抿嘴一笑,不假思索地回道:“好,我答应你。”

    两人相视一笑,齐齐转头等着朝霞。对吉布楚和,他有很多疑问,譬如她身上的刺青,譬如那座黑山大狱。

第二千七百二十八章 血祭

    见过的越多,心里的疑问就越多,天火渊雪虽然淡去了名字,但是他们留在世上的痕迹却不易抹去,想的越多便也越乱,这也是他为何执意北上, 在雪山之下定乾坤的缘由。乱麻太多,唯有抽刀而断。

    “大将军!”钟离玺飞奔而来,营中似有动静,李落回头问道,“何事?”

    “大将军,有情况!”钟离玺凝声说道, “草海将士在积雪下面发现血迹。”

    “血迹?多久了?”

    “血已凝固, 不好判断,不过很多!”

    李落轻咦一声, 长身而起,看了一眼身边的吉布楚和,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去吧,我等等看朝霞。”

    啧啧,无事一身轻,好叫人羡慕。

    等李落过去的时候,地上积雪已经清扫干净。相柳儿扫了他一眼,没有出声,神色凝重地看着地面。李落凑上前去俯身仔细看了看,地上青石已经发黑,这个颜色绝不陌生,当初在鹰愁峡外的石头城,到处都可见这般颜色。鲜血凝固之后,再有风雪冰冻,便会呈现出这样的黑紫色泽。李落起身环视四周,心里微微发沉,眼前扫开的积雪还只是冰山一角, 若是这些雪层之下都有血迹, 足见此地爆发过一场大战,血流成河,才会留下如此触目惊心的痕迹。

    难道说到底还是来迟了么?

    “能看出这些血迹在这里多久吗?”

    诸将面面相觑,都赧然摇头,只能看出这些血痕决计不是新鲜之外,到底是几天前还是几个月前,甚或是数年之前却无从说起,术营有异人可鉴血断远近,但是此行北上牧天狼除了中军骑部分将士之外,再无旁人跟随,军中那些声名在外的将领也都被李落留在了大甘,上阵杀敌自然不惧,但是眼下李落这一问倒是真的难住他们了。

    李落倒也没有太过失望,看着相柳儿和声说道:“拨汗,你帐下可有人能分辨出这些血迹么?”

    相柳儿沉默片刻,斛律封寒凑近身侧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她轻轻扬眉,脆声喝道:“传!”

    斛律封寒应了一声, 向李落颔首一礼, 快步离去, 少顷便带着一人赶了过来,不是旁人,正是草海分叶刀。分叶刀上前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用手捻了几丝沾着血迹的灰尘放在鼻尖闻了闻,微微一顿,伸舌头舔了一下,叫一旁几人一阵恶寒。

    “这不是鲜血。”分叶刀淡淡说道。

    “能分辨得出有多久了么?”

    “至少三个月以上,不过再详尽就难了,血流在这里,很快被积雪覆盖,冻住之后很难分辨得清。”分叶刀起身看着李落和相柳儿,“如果这一片都有血迹,那么这里至少死了数万人。”

    “是人血?”流云栈忽然问了一句。众人皆是一愣,先入为主,见血迹便以为是人死之后的血滴落此处,但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飞禽走兽的血,未必一定是人血。

    分叶刀皱起眉头,只是这么看的确很难分辨是人血还是其他鸟兽的血迹,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可以试一试。”说完,找来几个草海将士,将这地上冻住的血痕刮了些下来,再架起一口大锅,入水煮沸,不多时腥味就飘了出来,带着一股腐尸的臭味,不好闻得很。

    一旁诸人散开了不少,分叶刀并未躲开,反而趴在这口大锅上细细嗅着,心无旁骛,总算没再多点迷醉的神情,让诸人好受了些。

    “这些血味道很奇怪,有很淡的香味……”分叶刀细细品了品,颇显纠结,“不只是人血,还有兽血,混在一起的味道。”

    唐糖原本捏着鼻子,听他说有香味,小心试着松开鼻子闻了一下,俏脸瞬间就绿了,胃里一阵翻滚,险些当众吐了出来,小脸憋得通红,明眸含泪,直勾勾盯着分叶刀,就差说一句他是骗子!

    李落对血中混合兽血并不吃惊,而是惊讶于血中的香味。“你说有香味,会是什么样的香味?”

    分叶刀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略一沉吟:“像你们天南的檀香之类。”

    焚香!场中数人心念一转,几乎同时想到了一起,人血,兽血,又有檀香,那么最有可能的是这里有过一场好大的血祭仪式,难怪流了这么多血,却没有别的痕迹,更没有战场的狼藉,若是血祭仪式倒是说得通。

    不过就算是血祭,那尸体去了哪里?是何人在这里血祭?又是为了什么血祭,或者换个说法,是在向什么血祭?

    当初在鹿野那伽山腹之中,血璃就曾打算施展血祭之法,强行打开太虚幻境,若非黑剑白刀出现,集齐五族圣物,后果实难预料。

    李落和相柳儿齐齐色变,倘若这血祭就在不久前还好,如果血祭发生在很早以前,不管目的是什么,都绝非好事,极有可能在这里会有第二次血祭,那么联军十万之中,会否就是刻意被引来此地的祭品。

    没有风,也没见飘雪,日头已经爬上山头,但是这山下似乎比刚才还冷,寒气刺骨,萦绕不散。

    “找到血祭尸骨。”李落沉喝一声,中军骑诸将齐声领命,此刻已知凶险,不敢怠慢,各自率领营中将士去往各处查探。相柳儿也命蒙厥悍将前去探勘,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众人散开之后,虞红颜还未走远,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她,美目流盼,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李落心中一动,自从索水河畔她救下宋碧游之后,一路同行北上,深居简出,鲜有与人交谈,极为低调,若非偶尔在营中碰上,李落都差点忘了她也在这里,实在是古怪得很。

    过往生平,他所遇到过的对手不少,其中女子便有三人最让他头疼,最先一个就是虞红颜,虽说她隐在宋家背后,但是南王府划地而治自立为王,威震岭南,她功不可没,不说别人,沈向东就对她恨之入骨,不过对她的才华却也赞不绝口。

第二千七百二十九章 佩服的三个半

    当年倾城倾国的红颜仙子,多少浪子游侠,世家公子为之倾倒,其中不乏名震天下的高手,比如大隐弃名楼的端木沉舟。李落前半生困在卓城,束手束脚, 一大半的缘由和虞红颜脱不了干系。他与虞红颜之间的纠葛还不只是家国情仇,李落救过宋碧游的命,虞红颜救过他的命,轮回造化,到最后竟然是谁也没有料到的非敌非友的结果。

    不过不管是什么结果,她都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李落张口,忽地一怔,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了,宋夫人?还是算了,没道理自讨没趣。小青姑娘?到底是宋家的寡妇,虽说宋崖余已死,现在称姑娘,听起来有点调戏的意味。要么还是虞夫人?听来生分了点,就怕人家不高兴。而且她和端木沉舟有旧,离开京都北上之前,端木沉舟来看过他,却没有说一句话,不过他知道端木沉舟的话外之音,就是叫他保护虞红颜周全。堂堂魔门枯寂岭大罗刀也有英雄气短的时候,只是虞红颜曾说过,她感激端木沉舟,但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可叹满腔情意终是错付了人。

    “怎么了?”虞红颜一挑眉梢,淡然问道。

    “没什么, 就是……哎。”

    “吞吞吐吐。”虞红颜嗤笑一声,带着嘲讽神情看着他。自从岭南一别,虽说宋家因为他而分崩离析,南府七州同室操戈,虞红颜走后宋无缺独木难支,不过李落调遣云无雁南下,再加上虞子略的大甘水师,宋无方想一鼓作气平定南府已经办不到了。如今南府内斗,有云无雁在,不会让宋无缺做大,也不会叫宋无方一统岭南诸州,就维持这个不尴不尬的境地。南王府都知道这是李落的毒计,也是阳谋,有虞红颜为人质,宋无缺就不敢轻易归顺宋无方,宋家合一与大甘为敌,不管怎么说虞红颜也不是当年的柔月可比。

    虞红颜背叛宋家,早被南王府上下骂的狗血淋头,说她不守妇道,和李落有私情, 要不然怎么会委身于杀夫的仇人,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唾沫星子比帝渐河里的水还要多。虞红颜却半点没有放在心上, 依旧我行我素,如果不是李落看走眼,南王府破,宋崖余死,夜霜镇石桥那端太平之后,她反倒轻松了不少,固然话不多,但是眉宇之间日渐清朗,连带着气色都好了许多。说实话,他没少在心里嘀咕,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可倒好,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演绎的淋漓尽致,不过话说回来,当年她嫁给宋崖余,就是为了借助南王府的实力帮夜霜镇守住那座石桥,不让石桥那端的东西过来。一场利益交换而已,她用她的才智和世间罕有的容貌换来宋崖余相助,至于那个时候两人到底有多少真情实意,非当事之人谁也说不好,不管怎么说她也为宋家添了两个子嗣,其中一个还是名满天下的无缺公子。

    岭南一役,归顺大甘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术营的火器,铁甲精骑的锋芒,宋家若是再宁死不屈,那就真的只剩下死,再无其他。虞红颜背负骂名,为宋家求了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说到底她对宋家不薄。

    他很佩服虞红颜,有些地方犹胜相柳儿,只是心里有一根刺悬而未决,就是他姑姑的死。虞红颜不说,好似就认了福宁因她而死,不加辩驳,着实让他很是气愤,又有不解,只好暂且把这笔账算在宋崖余的头上,勉强说服自己不和她图穷匕见。

    论才智,她不输相柳儿。

    “只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虞红颜微微一怔,轻轻呵了一声:“随便怎么称呼都好,若是觉得不痛快,叫我名字也好。”

    “小青?”

    虞红颜脸上闪过一丝恼色,李落讪讪一笑,道:“还是叫你虞夫人吧,怎么说也是我的长辈,不可轻慢。”

    虞红颜哼了一声,长辈?当初在扬南城外,当面砍下宋崖余的人头,逼迫自己归顺大甘朝廷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自己是他长辈,现如今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如此虚伪。

    “有事吗?”语气生冷,似这山顶的寒风刮了下来。

    “有事。”

    虞红颜一言不发,也不看他,倒也没转身就走,这已经算是对他最大的善意。

    “眼前局势进退失据,我想请教夫人指点一二。”

    虞红颜挑了挑眉梢,难得仔细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一脸认真,并无揶揄之色,看上去的确是有虚心求教的意思。岂能如他所愿,虞红颜冷笑一声,“王爷麾下兵强马壮,高手如云,在极北根基这么深,又是大蛇,又是白虎的,何须来问我这个罪妇。”

    李落咋舌微叹,女人心海底针,说翻脸就翻脸,果然最难伺候,还是莫要自讨没趣的好,随即展颜一笑,颔首一礼,“是我莽撞了,你别放在心上,告辞。”说完拱手就要离开,虞红颜恚怒不已,冷冷说道,“你是故意来取笑我么?”

    李落诧异看着她,不解问道:“何出此言?”

    “宋家因你兄弟反目,自相残杀,我本是南王妃,如今寄人篱下,处处要看你的脸色,你当然得意。”

    李落怔怔无语,看着脸色铁青的虞红颜,许久之后和声说道:“夫人这倒是想错了。”

    “错了吗?”

    “我也算阅人无数,其中女子我只佩服三个半,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虞红颜轻哼一声,不过他这话倒是让她有了点兴趣,很想问问这三个半是谁,不过刚才翻脸,现在又去问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李落似未所觉,解释道,“第一个便是你,说起来前半生大甘朝廷风云变幻,都是因为你的缘故,远在万里之外,却能将大甘朝堂戏弄于股掌之间,要说让兄弟反目的本事,夫人比我厉害多了,我羽翼未丰之前,在卓城如履薄冰,大半是拜夫人所赐。”

第二千七百三十章 石柱上的石刻

    虞红颜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王爷言重了,我还没这么大的本事。”

    李落莞尔一笑,接道:“另外一个是大隐于市传人流云栈,心性悟性乃是我生平所见之人中最了得的一个,我不如她聪慧,自然佩服。”

    “还有一个是蒙厥拨汗吧。”

    “正是。”李落长叹一声, 神情复杂,“半生戎装,罕逢敌手,却不想在昆江河畔差点被她逼死,不得不答应与草海割地议和,还要领受人家的施舍,感恩戴德,说实话, 我自小到大就没有这么憋屈过。”

    “没出息!”虞红颜恨声愠怒, 相柳儿能将他逼得服输,他又能在扬南城外逼她认输,这么算来,岂不是说她不如相柳儿。

    李落摸了摸鼻尖,苦笑到:“技不如人又能如何。”

    “还有半个是谁?”

    “素合图云。”

    “云妃娘娘?”

    “嗯。”

    虞红颜微有诧异,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论聪明才智,云妃不如她和相柳儿,但就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绝色女子,却数次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夫人才智见识不输相柳儿,我便厚颜请教,想请夫人帮我扳回一城。”

    虞红颜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偏生坦坦荡荡,恨自然极恨, 但是不讨人厌。

    “叨扰夫人了,你去歇着吧,我去别处看看。”说完李落转身要走,虞红颜想也没想的出声叫住他,“等等。”李落回头,一脸茫然,虞红颜想了想,轻声说道,“自从踏入极北,联军十万之众早已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了,你要炸毁雪山之门无可厚非,打草惊蛇也是办法,不过若是敌人不现身,那这独角戏也便唱不下去。”

    李落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不过你说的那个黑剑白刀会眼睁睁放任你不管么?既然他们不现身,不妨去找他们出来。”

    “不现身怎么找?”

    看着他呆呆的神情,虞红颜心里就是一肚子邪火,聪明的时候让人心惊肉跳,蠢的时候一样能让人抓狂。

    “你敢担保这十万将士都无二心么?”

    “你是说这里有黑剑白刀的眼线?”

    “你说呢!”虞红颜没好气地说道。

    李落连连点头,的确有几分道理。虞红颜懒得再看他的蠢模样,冷冷说道,“谁第一个发现积雪下有血迹, 谁将我们一步步带来此处,仔细找总会有蛛丝马迹,王爷麾下暗部无孔不入, 有心算无心,想找出点什么应该不难吧。”

    “受教了。”

    看着他一副喜滋滋,奸计得逞的表情,虞红颜心里一阵气闷,澹澹挥了挥手,自去了别处。身后传来李落的道谢声,本是生气,忽然想起当初在夜霜镇见他时的情形,堂堂大甘九殿下被她强取,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着实好笑,大甘世俗的名节,她一向不在乎,只是觉得那个时候他很好玩,远比现在讨人喜得多。

    一番细查之下,虽然没有发现血祭尸骸,却有别的发现。钟离玺和狂鹰联袂而来,是在一处隐蔽的山谷中发现了奇怪的石刻。山谷离安营扎寨的地方不远,一行人快步到了山谷前。山谷不大,被一面凸出来的岩壁挡在身后,如果不仔细找,很难发现这里还有一处隐蔽山谷。雪山很大,这样的山谷不少,不过眼前这一个却有些与众不同。

    谷口有枯树,早已干枯,一碰就碎,不过从茂密的植被上推断,当初这座山谷之中定然郁郁葱葱,说不得也是一处山水如画的好去处。进去山谷不远有高高矮矮不少石柱,李落伸手拨开了缠绕在石柱上的植物茎叶,不等他使力,这个茎叶都化成飞灰落在地上,也不知道已经枯了多久。石柱上面刻满了各种图案和一个个的符号,不用多想,其中必然能找出一些熟悉的符号,如疚疯枪身上的痕迹,天南古墓中那些遗留下来的雕刻。

    李落弯下腰仔细观察石柱上的石刻,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却被这石刻上的一幅画引去了心神。眼前石柱上的雕刻图案和顶端的一尊人头鸟身雕像从雕刻技法看与大甘完全不同,不怎么注重细节处的栩栩如生,而是对石刻上的情绪渲染更多。

    石柱上的石刻内容也让人颇感费解,下方是一圈圈波浪条纹,应该是象征着大水,中间部分则雕刻着一圈奔跑着的人形,最上方则刻了几只和顶端雕塑类似的人头鸟身兽。从人头鸟身兽的动作姿态来看,似乎是在空中像老鹰捕食一般的正在扑击位于中间位置的那些人影。

    “这是什么意思?”狂鹰摸了摸下巴,有些费解。

    “好像刻得是发了水患,人们在奔逃。然后天上飞下来这些人面巨鹰在……捉人?嘿,还是在救人?”钟离玺摇摇头,说不好这幅石刻的含义,只是从这些巨鹰扑击的角度和力度上看,似乎不太像有救人的打算。

    “那边还有!”倪青呼了一声,众人随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又到了距离最近的这第二个石柱前查看起了来。

    这尊石柱的顶部同样是也是一尊人面鸟身的怪物,不过姿态有所变化。不再是展翅飞翔,而是昂首阔步凝视远方。倪青很快清除了下方石柱上的附着干枯植物后,几人就看到了这尊雕塑石柱上的雕刻人面巨鹰扇动巨大的翅膀落在了不远处峭壁上数十米高的一处突起的岩石上,随后低头梳理起了翅膀上的羽毛。

    在这幅石刻上,众将士才看清这只人面巨鹰的本来面目,所谓人面原来只是巨鹰脖颈到胸口的羽毛图案,黑白相间的线条构成了一个人形的五官面貌,所以乍眼看去像极了一个人头,人面图案的上面有鹰的嘴,嘴的上方更能见到两只亮闪闪的眼睛。看着黑白相间的羽毛线条,李落不由得想起了黑剑白刀,难不成这鹰也是他祖上养的?

    把这些石刻看完要花费不少工夫,李落走马观花。

第二千七百三十一章 华族和夏族

    后面的石柱上刻着的画只是粗略看了看,大致上就是一些记事一类,有天灾,也有**,还有些很平常的活动,出现最多的就是这种人面巨鹰, 刻画的很仔细,翱翔于九天之上,相较而言,地上这些人形就显得单薄多了,有些还只是简简单单的几根线条而已,勾画出个人形的模样。

    李落看完之后没有多言, 倒是一旁几将议论猜测,这种巨鹰会不会就是在山巅时,翼展划破云层的大鸟。李落只是摇头, 却未多说,较之青鸾,这种人面巨鹰委实太过丑陋。

    越过山谷谷口的这些石柱,再往里走,一座密布着众多建筑的远古建筑遗迹群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看着这些建筑的风格和破败程度,年代久远还要在渡口古城之上。这些建筑大多都是石质,在最中央位置是一座三角高大建筑,皆为巨石堆积而成,离地有几十丈高,颇为庞大高耸,顶端是一座平台,从底下看不清平台上是什么。这座三角建筑被一圈四方形的沟渠所环绕,面对阶梯的地方有座拱桥从沟渠上跨过,连接着三角高塔和外面的区域。正前方是一片平整宽阔的石板广场,在广场的正中心竖立着一块巨大的方形石台,上头隐隐有字迹。

    以这座三角高塔为中心, 建筑群分成了左右两个部分,两边的众多房屋建筑明显对称分布。基本上左边有的建筑,右边相同的位置也有一座式样和形状类似的建筑存在。原本这山谷中应该是一座小小城池,不过已经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只剩下这些斑驳石板。

    在谷口的时候还不觉怎样,但是到了石板广场之后,众人莫名间齐齐心头一沉,似乎被一股奇怪的情绪沉甸甸的压在心头,有些压抑。

    没有人施展轻功越过沟渠,而是从桥上跨过沟渠,走到了石板广场上。石台上的字迹并非大甘文字,也不是草海传承,看不懂,不过李落细细分辨,大约能判断得出这些文字应该和雪山岩壁上那些刻画符号并不是同源,似乎是另外一些什么人刻在上头。

    看着石台上陌生难解的字迹,李落心中一动,会否连山知道这些字的意思,若说当世藏书之丰,还有什么能比得过囊书镇连山八阁里的书山书海, 如果他们都不认得这些字写得是什么, 那么这世上就没有人能读得出来。

    李落命军中将士前去请连山过来,想了想,叮嘱一声,也再带上唐糖一起。唐家姑娘看着人畜无害,不过就凭她和唐家两个双胞胎老祖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也知绝非巧合,在这场事关天下的错乱棋局中定然有她的一席之地。

    很快连山就来了,同来还有好奇四处张望的唐糖,唐糖来了,唐梦觉必在左右,稍稍有些动静,还会引来别人。李落淡淡扫了一眼,神色不变,冷眼旁观,虞红颜说的对,让这十万余将士高手人心归一几乎不可能,这群人里要说没有黑剑白刀的眼线说出来谁都不信,只是不知道是谁而已。

    落云的神秘祭祀也来了,身旁还有几个草海高手,不过相柳儿并未前来,她似乎对这些事不怎么感兴趣,有李落在就好,结果不论好坏自然有人告诉她的。

    许久不见小殇,不知道那个小丫头死了还是活着。都是小丫头,比起小殇,还是自家丫头讨人喜欢,也不知道她在卓城怎么样。他和谷梁泪都不在弃名楼,时时也是惦记,不过府里有溯雪和漱沉鱼,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怎么说还有帝君和晋王照应,旁人不说,万一有点什么事,太后总不会坐视不理吧。想想也是苦了常庭瞭,大好年华却被一个虚名困在后宫之中,承启帝虽说敬重她,但到底生母尚在,这后宫之中也不算太平。好像听说她总喜欢跑出宫,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弃名楼。一念至此李落就是一阵头疼,当年那位祖宗可是信誓旦旦在万隆帝面前说过要去弃名楼当他亲娘的人,干出点什么事的,不稀奇。

    不过弃名楼有巡检司的根基在卓城,只要他不死,余威尚在,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没人敢说什么,牧天狼到底也不是吃素的,还有一个曾扬言大甘若无定天王,草海必将挥军南下的蒙厥拨汗遥遥护着,弃名楼倒也安稳,金玉满堂不是侯门却胜似侯门,自家的女儿,就算他不在卓城也一样有人心疼。不过让李落颇为难堪的是如今的弃名楼里,较之漱沉鱼,自己这个王爷当真是有点可有可无,还不能说什么,毕竟拿人手软,漱沉鱼给弃名楼花的可都是人家自己的嫁妆,号称弃名楼里的财神爷,现在围着她转的可比围着自己的人多得多,此行北上,姜寒怜连抬腿的心思都没有,美其名曰保护漱沉鱼,其实说白了可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东家么。离浅予倒是闹着想来,不过李落没答应。都说了在弃名楼谷梁泪管理,漱沉鱼管钱,溯雪管规矩,而他也就是活着,仅此而已,若说对他最尊敬的,恐怕就只剩秋吉一个,自从聘了溯雪西席,见面连她都开始唠叨,日子愈发难过。

    离家久了,甚是想念。

    进了山谷之后,连山略略瞧了瞧石柱上的刻画,没有停留,直奔石台而来。到了石台前仔细分辨着这些陌生的字迹,李落原本没有太过希冀,认得出自然最好,认不出也无相干,就算人家认得,隐瞒不说也是没有办法。

    不过他没料到的是连山竟然认得,而且当众解释起来。

    “这些字的大致意思是说在上古时期,这片土地上曾经有两个生活在一起的族群,一个叫华族,一个叫夏族。这个华是贵、高、少的意思,大概是指华族的人很少,而且自一出生就地位尊崇,大约就是现如今的贵族公子,世家老爷。

第二千七百三十二章 塔顶平台

    这个夏的意思是大,也是多的意思,从字面的意思来看所谓的夏族其实就是上古时期那些人数占绝对优势的平民百姓。

    后面这些字大概是诉说了华族和夏族各自的责任,夏族承担耕种打猎、织补收获这些劳作,而华族一般来说是无须做这些粗活,多数从事祭祀、观相这些比较高贵, 或者说比较神秘的事,决定部族生死存亡的决定都是华族人制定,而夏族只维持族落的衣食住行就好。”

    “这不就是骗子嘛。”众将士怫然不悦道,刀头舔血,自来都信奉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人生下来高人一等认了, 但说拼死拼活到头来还是一无是处,岂不是有些太凄凉了。

    连山的脸色很平淡,沉默良久, 指着石台上最后的几段话,言语之中似有些犹豫:“从这几段话来看,华族可能不是你们想的骗子,他们有一些很特别的技艺,譬如可以饲养巨鹰,驱使这些巨鹰帮夏族人打猎或是对抗来犯之敌,还有这几个字,我认得不全,好像是说他们还可以操纵天气,还是什么。”说完之后连山自己也摇了摇头,操控天气,甚至于日月星辰和一年四季,那岂不是和大罗金仙没什么分别了。

    如此说来,这里是华族和夏族祭祀的山谷?那这两族栖息之地在何处?莫非也是极北?为何偏偏在雪山之下选了这样一处隐蔽且不起眼的山谷作为祭祀重地?是巧合,还是这其中另有什么玄虚?如果连山的解读没有错,这个华族和夏族又与天火渊雪有何相干?

    众人围在石台前议论纷纷, 连山透过人群,看见李落游离在众人之外, 似乎从刚才自己解释石台上的字迹代表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就慢慢走开了,退到了远处,不知道一个人在想些什么。

    有人提议去到这座石块建筑的顶端看一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附和者甚众。几将刚要向李落请命,这才看见他一个人站在石桥桥头,望着桥底的沟渠出神。

    “大将军。”倪青叫了一声,李落抬头看着众人,轻轻颔首,“怎么了?”

    “大将军,我们想去上头看看。”

    李落看了一眼建筑顶端的平台,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当心便不再多说。连山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他对这个山谷的秘密并没有太多的好奇之心,这的确有些出人意料,原本她还以为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事关天火渊雪的线索。

    除了驻守山谷的将士,几乎所有人都攀上那座石质建筑。这座三角建筑看似是大石垒在一起, 不过走到近处才发现除了正面没有, 其他三面都有一条小道通往石塔顶部。

    连山也去了塔顶, 好奇塔顶平台上会有什么。唯独李落不好奇,而是绕着这个石板广场走了一圈,然后靠在桥头的扶手上出神。

    不远处有登上石塔一行众人的说话声,听声音似乎在往上走的时候还遇上了字迹或是刻画,有连山的解读,还有众人看着刻画的猜测。倪青不时会将石塔上看到的东西高声告诉他,李落听着,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自己错过了,分明就从眼前过,但是一直也没有想起来。

    “王爷,你怎么没上去看看?”唐糖眨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目不转睛看着他。

    “懒得动了,你呢?”

    “嘿嘿,我更懒。”唐糖理所应当地答道。李落莞尔一笑,点了点头,她会来极北,多半只是因为大夫人和二夫人,也就是唐糖的奶奶让她来,说不定还有别的原因,但绝不是因为她对天火渊雪有多少兴趣。

    “王爷在这里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只是觉得这座石塔和石板广场有些奇怪,到底哪里奇怪又不得而知。”李落想也没想,就将自己心里的疑虑说了出来。唐糖惊讶叫了一声,连忙转头四顾,原本瞧着普普通通,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倒叫人觉得这里处处都有古怪。不过怪在何处……呃,这个还真不知道,反正怪就是了。

    李落倒也没有失望,再者说了,自己看不出来何处古怪,怎好强求别人一定看出古怪来。

    “王爷,你干嘛要叫我过来?”

    李落看着唐糖这张人畜无害的脸,翻来覆去地看,直看得姑娘的脸红得似熟透的柿子,这才轻咳一声,试探着问道:“你北上之前,家里人没说什么?”

    “家里人?王爷是说我大奶奶和二奶奶?”

    “也算其一。”

    “没说什么呀?”

    “真的?”

    “真的,我不骗人呢。”唐糖眼眸清亮,能倒影出极北的山水云彩,让那个也倒影在她眸子里的人没来由的一阵心虚,说到有没有骗人,自己好像真没底气说什么。

    “哦,那就没事了。”

    唐糖歪着头看着他,好似从他言不由衷的言语中听出了他的心思,娇憨笑道:“王爷想问什么就问呗,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

    李落看着她,要说怀疑她的确不多,只是多少有些于心不忍,趁着唐梦觉不在,这就是**裸骗唐家姑娘,日后若是传出去,这张老脸确没地方搁。

    一念至此,他便也没有再问,随意说了两句闲话,叮嘱唐糖自己当心,不只是当心极北的妖魔鬼怪,就算是同阵之中也要提防。唐糖略有诧异,不过见他说的郑重其事,就诚颜答应下来,轻声说道:“北上之前我见过奶奶,也问了这里的事,可是奶奶什么都没说,只叫我别乱跑,多听你和哥哥的话。”说完之后皱了皱眉头,似乎对唐家老祖还把她当成孩子有些不满,泄气地说,“奶奶说还不到时候,时候到了,她会把我们唐家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不过我看奶奶的样子好像并不开心,至少奶奶不想我成为她的模样,但是如果这是我的宿命,我也不觉得不好,反正我长得和奶奶年轻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总不会是巧合吧。”

第二千七百三十三章 烟浪桥

    唐糖纯真的面庞中多了一缕老成和担忧,李落一阵恍惚,原来那个小姑娘也长大了,再不是当初的模样。

    李落朗笑一声:“巧合也好,命中注定也罢,这世上也只有一个你, 日后你若成了唐家老祖,哈哈,说不得我还能沾点光呐。”

    “嘿嘿,要是我当了唐老太太,王爷将来再来重楼府万楼城,想去哪玩我就带你去哪玩,想吃什么我就叫人准备什么,想在哪吃都成, 监牢里也行。”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记起当年故意捉弄燕霜儿的事,由着她的性子胡闹,差点逼得自家嫂嫂自残。

    李落叹息一声:“万楼城的确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有别处难得一见的风光,就说那座城,天纵连横,能将这城中都用桥连在一起,这般心思手段就不输那些人,嘿,人总是觉得眼睛看着的方向上那些遥不可及的地方有多么了不起,其实不过是一个媚字罢了,要说了不起,这个天下间多的是。”

    “王爷真这么想?”

    “哈哈,自然是真,万楼城的确称得上巧夺天工。大甘三城名扬天下,卓州卓城, 余州扬南城,蜀州万楼城,其中卓城和扬南城或多或少都是借了大甘帝都和南王府所在的声势,唯有万楼城单单凭借其精巧绝伦而又别出心裁的风格独树一帜,就不逊色卓城和扬南两城,单从技艺而言万楼城要胜过一筹。我的确颇为喜欢万楼城,再加上与你和梦觉兄相交莫逆,只是阵营身份不同,蜀州一地我没有多少机会再去,也是憾事。”

    “那王爷以后要多来万楼城呀。”唐糖喜滋滋地说道,自然而然的省略了唐家和大甘朝廷的恩恩怨怨,她倒是想好了,如果真叫她当上唐老太太,那她一定要用唐家最好的酒招待他,只要他肯来。“我也觉得万楼城最好看,千桥万楼,别处有的,万楼城都有,别处没有的, 我们万楼城还有。对了,你们卓城不是有月下春江嘛,万楼城里也有一处差不多的,叫烟浪桥,据说到了晚上美得像天宫一样,到处都是落入凡尘的仙子,嘿嘿,等王爷来了,我带你去玩。”唐糖眨了眨眼睛,一副尽地主之谊的模样。李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也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知道男人都喜欢去这般地方。

    烟浪桥,抛掷云泉,狎玩尘土,壮节等闲消。幸有五湖烟浪,一船风月,会须归去老渔樵。若叫烟浪桥,还不如叫凤归云呢。不过看样子她也没去过,比起带自己去,只怕她更想去。唐糖如此,谷梁泪亦是如此,就连李敛玉也是如此,对这风月之地,女人的兴致不比男人差多少。

    李落呆了呆,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一副场景,堂堂唐家千金带着自己去逛窑子,杯来盏去,一派花红柳绿的时候,唐家老祖带人杀上门来。他打了个寒颤,想了想还是算了,若是燕霜儿不管,倒是可以叫唐梦觉带自己见识见识万楼城的风月之地,至于唐糖还是免了,本来和唐家两位老祖就不怎么对付,若再拐了她们的宝贝孙女,恐怕到时候就只剩下兵戎相见了。

    “好啊,下次去了倒是可以见识见识。”李落应了一声,极北离万楼城有数万里之遥,现在不必拂了唐糖的一片美意。

    “我以前就只远远看过烟浪桥,白天还看不出来什么,到了夜里,水面烟火缭绕,桥被烟云托在半空,真有几分像是天上宫阙呢。还有那些穿着漂亮衣裳的女子,有些笑,有些唱歌,有些跳舞,反正总有被人挑中的,然后就踩着云雾去了烟浪桥旁边的楼里,后面的事他们就不告诉我了,说是切磋……”唐糖俏脸一红,没说下去。李落也觉尴尬,自来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和唐糖谈论风月的确有点难堪,至于切磋什么,唐糖脸皮薄,但是世家女子,就算礼教严苛,该知道的总会知道,深浅而已,卓城皇宫王府里那些算得上是他姐姐妹妹,甚至还有是长辈的,放浪形骸的举止大概连当年的章泽柳也要膛乎其后。

    “踩着云雾?不会掉下去么?”李落岔开话题问道。

    “嘻嘻,不会,其实是有很多小桥和烟浪桥连在一起,不会掉下去的。万楼城桥虽然多,但大大小小都有用处,不像这个,没一点用处……”

    “你刚才说什么!?”李落一震,紧紧盯着唐糖。唐糖吓了一跳,想了想,“很多小桥都连着烟浪桥……”

    “不是这句。”

    “那是哪句?”

    “你说这座桥没有一点用处。”

    唐糖恍然大悟,低头看着在她和李落脚下的这座小小石桥。桥最早出现,是遇水搭桥,在人为制作桥梁之前,有天地鬼斧神工形成不少天然的桥梁形式。如横跨瀑布的石梁桥,自然侵蚀而成的石拱桥,又称仙人桥以及小河边因风雨侵蚀倒下的树干而形成的“独木桥”,或两岸藤萝纠结在一起而构成的天生“悬索桥”。自有人之后,从这些天然桥中得到启示,便仿效自然,开始时大概是利用一根木料在小河上,或氏族聚居群周围的壕沟上搭起一些独木桥,或在窄而浅的溪流中,用石块垫起一个接一个略出水面的石蹬,构成一种简陋的“跳墩子”石梁桥,称“汀步桥”、“踏步桥”。经后万千年,才不断由低级演进为高级,逐渐产生各种各样的跨空桥梁,譬如万楼城里的千座桥其实是集建筑技艺大成之后的产物。

    他虽然虚长唐糖几岁,但要说见过多少桥,还真不如出身万楼城的唐家小姐。

    唐糖见李落神色肃然,便即来了兴致,侃侃而谈:“我听人说过,万楼城最早也不是这样的,最先建造万楼城的首代唐家家主距今已经很多年了,那个时候重楼府境内多沼泽溪流,出行不便。

第二千七百三十四章 唐家隐秘

    桥还主要以梁桥和浮桥为主,多数只能建在地势平坦,河身不宽、水流平缓的地段。其实关于万楼城还有一个只有唐家才知道的传说,外人都不知道。”说到这里唐糖有点纠结,想告诉李落,多半家中长辈叮嘱过不可外传, 在遵守家中长辈训示和告诉李落真相之间摇摆不定,着实很叫她为难。

    看着她一脸痛苦的模样,李落忍俊不禁,笑道:“不妨事,事关唐家隐秘不说也罢,要么还是说桥吧……”

    “不!这也不只是唐家的秘密,再说了,再说了……王爷也不是外人。”说着说着唐糖脸就红了。李落心头一跳, 暗自一凛,日后怕是需得多留意些,莫叫唐糖芳心错许,白白误了大好年华。

    李落正在琢磨,没想到却让唐糖误会了,她还以为是李落觉得自己故意瞒着不说,心有不喜,都快有些急哭了,带着些微哭腔说道:“我不是有意要瞒你,他们说万楼城城底下其实是一片天水泽国,而整座万楼城是漂浮在水上的,唐家历代口口相传,说万楼城实际上是一座巨大无比的船。”

    “什么!?”李落骇然,抬头看着饱含泪水的唐糖,微微一怔,玉人梨花带雨,便觉什么惊天秘密也不过如此,都难抵那怜人垂泪的模样,“你怎么哭了?别哭, 是我不好,非要逼你说这个秘密。”李落伸手想摸摸唐糖头顶,又觉这个模样实在太过暧昧,手停在半空,一时间有些坐立不安,急忙笃定说道,“你放心,这个秘密我决计不会告诉除了你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就当是,呃,你和我之间的君子之约。”

    唐糖抽了抽鼻子,微微张着嘴,心里舒坦了许多,斜乜了一眼僵在半空里的手,勉为其难把头凑过去在李落手掌底下磨蹭了两下,俏脸微微有些羞意,挂着点淡淡的红, 心里却是美滋滋的。李落当然不知道她为何一会抽泣,一会喜笑颜开,少女情怀, 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总归让人浮想联翩,若叫他知道随口一句会叫唐糖想这么多,只怕又该头疼了。

    不过唐糖说的这个秘密的确匪夷所思,一座城,一艘船,如此之大,这船还能不能漂浮的起来,还能不能走?若能走,那会是什么样壮观的场景。李落悠然神往,不过知道自己大概是没有机会得见万楼城遇水扶摇直上的模样了。再者说了,没准是唐家大人骗小孩玩,不过这话还是莫要说的好,万一又哭了,不好哄。

    “刚才说到哪了?”

    “秘密。”

    唐糖鼓了鼓腮帮子,娇呼道:“桥!”

    李落朗笑一声:“对,桥。”

    唐糖清清嗓子,接着说道:“再往后就是较为复杂些的桥,以砖石结构体系为主的拱券结构,辅以铁器铜器,从而使桥梁在原木构梁桥的基础上,增添了石柱、石梁、石桥面等新的构件,石拱桥应运而生,梁桥、浮桥、索桥和拱桥这四大基本桥型已全部形成。再后来应该算是五百年前吧,万楼城的桥样式多了起来,敞肩式石拱桥,叠梁式木拱桥,还有用筏形基础、植蛎固墩桥,石梁桥与开合式浮桥相结合的桥等等这些,争奇斗艳,要说奇巧,大概都是那个时期留下来的,很多在万楼城享誉的桥都是沿用了那个时候前人的才智,扩展或是修缮,到了现在,其实独创之术鲜有出现,反而不如以前呢。”

    见她说的高兴,李落一边惊讶于唐糖并非只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竟然对城建一道颇有见地,另外一边又不好意思破坏这个气氛,实则她已经跑题很久了。

    不过还好唐糖还记得李落问了什么,看了一眼脚下石桥,努了努嘴道:“不管是木桥还是石桥,都有桩基、墩台身、梁这些,如果想建好桥就不能偷工减料,不论大小,构建时要考虑地形、地貌、地质、水文、风、雨、雪、凝冻、排水、边坡稳定、物料、受力、环境、景观、不危险、用得久和便于修缮种种,抛开阴阳家说的风水不算,修桥较之修路要繁琐得多。你看看这一座,座基不稳,弧身长短也不对,地形也是强凑在这里,竟然还是个半身桥,如果没有别的地方修桥倒也罢了,但是这地方比这里更易筑桥的方位多了,瞧着总是别扭,就好像……”唐糖学着李落的模样摸了摸鼻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为了这座桥,刻意修了一条渠。”

    “对对对,就是这个别扭劲。”唐糖拍手叫道。

    李落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大约猜到点什么。他站在桥面上,左右是深丈余的沟渠,颜色发黑,也不知道是污泥干枯之后沉淀下来的色泽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诸如血祭之后的印记,颜色很深,凝成了一块一块。

    李落闭上眼睛,慢慢想象如果这里没有这条沟渠,而只有这座桥的模样。石板广场在他眼前逐渐变大,直到充满了整个脑海,如果从高处看,石塔,石台,石桥,还有离广场最近的几根石柱,形成了一个极其常见的图案,北斗七星阵。

    北斗七星分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组成为斗身,古曰魁;玉衡、开阳、瑶光组成为斗柄,古曰杓,杓东指,天下皆春;杓南指,天下皆夏;杓西指,天下皆秋;杓北指,天下皆冬。较之当年在仙人峰前遇到的苍龙七宿星图,北斗七星流传更广,知晓的人更多。但知晓的人多并不意味着星图简单,北疆草海牧野三图之首就是这北斗七星星图。

    正因为北斗七星常见,所以藏在这里面的秘密就更难解。唐糖看着怔怔出神的李落,想问他在思考什么,又怕打扰了他的思绪,好生无聊。

    良久之后,李落长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第二千七百三十五章 步罡踏斗

    怎么想也没想出一个答案。一睁眼看见唐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灼灼,竟然有些烫人。李落展颜一笑,“无聊了?”

    唐糖先是点了点头,马上又红着脸摇了摇头,拨浪鼓似的。

    “好了, 再摇该头晕了。”李落笑道,倒也没有隐瞒,指了指谷中石塔,和声说道,“我依照石塔这些建筑推断,这里应该是按照北斗七星阵法方位布置,石桥所在之处应该就是玉衡星的位置,不知道当初布置这里的人为何一定要建造一座石桥来代替玉衡星, 且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破绽,不过除此之外,我没有瞧出什么。”

    “北斗七星……”唐糖默默念着,“北斗七星,山谷,王爷你说这里像什么?”

    “这里应该是一座祭坛吧,按照连山的解读,这座山谷应该是属于华族或者夏族,亦或是两族共有的一处祭祀之地,那些人面巨鹰既是守卫,也有可能会有人祭,将活人饲鹰,以求护佑。”

    “如果是一个祭祀的地方,那和北斗七星关联最多的只有一样东西。”

    “禹步!”李落眼睛一亮,不禁对唐糖刮目相看。唐糖沾沾自喜,骄傲地轻哼一声,好一副娇憨模样。

    禹步又称“步罡踏斗”,因其步法依北斗七星排列的位置而行步转折,宛如踏在罡星斗宿之上而得名。上古时有族崇拜日月星辰, 尤重北斗七星,认为以此步态祷神,可遣神召灵,获七星之神气,驱邪迎真。故此禹步者,盖是禹所为术,召役神灵之行步,以为万术之根源,玄机之要旨。届南海之滨,见鸟禁咒,能令大石翻动。此鸟禁时,常作是步。遂模写其行,令之入术。自兹以还,术无不验。因禹制作,故曰禹步。传说是上古一名唤作禹的大贤能士所创,有驱神奴鬼的妙用,神乎其技。

    在这里出现禹步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禹步的名气很大, 可以说在上古的某一个时期冠绝一时, 但失传已久,李落只是在典籍中听到过这个名字而已。对于这个步法的神效他亦有怀疑,也许只是上古时对未解之谜的一种敬畏和祭奠,对于禹步可以呼风唤雨的传言他其实并不相信,说不得是后人夸大,或者那些施展禹步的人刻意为之,就是为了造就禹步神通的假象,以此来愚民,稳固自己的统治力量。但不可否认的是禹步在上古某一个时期,留下了极为璀璨的痕迹。

    李落随即摇了摇头,苦笑道:“禹步之名,我只是听说而已,据说早已失传,那就更不知道这里的秘密……”余光瞥见唐糖那副笑嘻嘻,等着别人来夸赞自己的表情,他心中一动,问道,“难不成你会走禹步?”

    “嗯嗯嗯。”唐糖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这个估摸着唐家长辈没教导她不许说给外人听,唐糖便滔滔不绝说起禹步,李落听了听,不惜惊讶赞叹之色,想不到上古大能所创的禹步神术竟然还有人会走,而且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其实禹步的神妙并不在北斗七星上,而应该说是北斗九星,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之外还有左辅和右弼。九星七现二隐,故有北斗九星之说,传说能看见这两颗隐星的人可以得到长寿。北斗第一天枢星,阳明星之魂神。第二天璇星,**星之魂神。第三天玑星,真人星之魄精。第四天权星,玄冥星之魄精。第五玉衡星,丹元星之魄灵。第六闿阳星,北极星之魄灵。第七摇光星,天关星之魂大明。第八洞明星,也就是左辅,辅星之魂精阳明。第九隐元星,弼星之魂明空灵,如果只是踩北斗七星行步其实很容易看穿,而禹步难都难在这两颗隐藏起来的左辅右弼星上,七现二隐,变化无穷,据说有八十一种变化,不过我有点笨,只记得十三种。”说着说着,唐糖的声音小了许多,俏脸微红,偷偷瞄了李落一眼,千万别因为自己偷懒而让他不高兴了。

    李落却无半点轻视之心,由衷赞道:“你真了不起!”

    唐糖脸一红,连连摆手。这倒不是他骗小孩子的话,禹步借用八卦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与中宫九个方位,有推背罡、八字罡、跪拜罡、绕堂罡、北斗七星罡、天门步坛罡、十字罡、丁字罡、五步拜鬼罡等等,现在流传下来的只剩一个名字,而真正其神早已失传久矣,能记得十三种就已经很难得了,至少换做是他,也不过是只知道有禹步这个名字而已。

    “所以眼前这个北斗七星阵……”

    唐糖顺着李落的解释,将石塔诸物排列成北斗七星的方位,如果石桥是阵眼所在,禹步中与桥相关的就只有**桥罡,这个步法在禹步中也属于极难的那一部分,巧的是,唐糖会**桥罡。

    只见她站在石桥上,面朝石塔,口中念念有词,双手虚划,李落看着她的侧脸,此时此刻竟然有一种宝相庄严的肃穆,再没有半点稚嫩,浑身散发着一种化外神祇的超然,不可亲近,便是远观也隐隐有几分自惭形秽的错觉。

    李落心中一凛,禹步本就是请神之术,据说在上古时期,这些大能地仙还没有羽化飞升,或者刚刚飞升不久,与世人联系尚算紧密,凡所请,十有**会应,因而这些请下神祇的人一般都有莫大神通,可以翻山倒海,拒土平川。这些记载多是夸大之词,李落以往读到,或许有几分真才实学,不过最多只占三分,剩下七分多半还是在惑,妖言惑众的惑。

    百年来,大甘已经很罕见有三分真才实学的请神之术,多的都是些江湖骗子,或者只是留下其形,而无其神的传统。不过今日看见唐糖,他才知道这上古请神并非都是无稽之谈,而是当真有几分门道。

第二千七百三十六章 请神之术

    眼前的唐糖和唐家那个精灵古怪,又纯真烂漫的千金小姐已无半点相似,彷佛化身仙神,周身上下皆有一股让凡人跪地膜拜的神威,与天地相合,掌管或主宰了这个山谷。

    就是不知道她请的神姓甚名谁。

    李落很肯定, 此刻唐糖眼中已经没有了自己,或者说也没了这整片山谷,就见她踩着奇幻而富有韵律的步子,或疾或缓,或大或小,或快或慢, 整个身子停停顿顿却没有丝毫突兀,反而和这里的天地元气有一种让凡人说不出来的契合。目光悠远, 似横跨了千山万水和沧海桑田, 好似在看着另外一面的人,而这宛若起舞一般的禹步就是在跳给那些人看。

    这种形如舞的禹步,比起宫中教坊里的舞要简单许多,不会一味凸显女儿家身姿的阴柔之美,而是更偏向于天地之物,少了魅惑和柔美,技巧归于简单,但韵味却要更为厚重。从步伐之中,李落隐约能看到四季更迭、日升月沉、天火地裂、风雨雷电这些大自然该有的鬼斧神工,而上古先民在自然浩大伟力前所有的抗争、尊敬、轻蔑,诸般种种都在其中。每个人看到这样形似舞的禹步,大约都会有不同的感触,不过此刻山谷中唐糖这一舞,便是只给他看了。

    翩翩起舞,看似僵硬笨拙的舞姿中却有一种难言的情绪,很能勾起观者思绪,一半是共鸣, 一半也是指引, 进入舞者的世界。李落轻吁了一口气,禹步之类,他早就猜到会有定神惑心的效用,但是也没有料到会有这般威能,如果换成些心智较弱的人,怕是此刻只会跪地膜拜,虔诚祈求。

    湿婆起舞!李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有上古时期留下的典籍中记载了一种异神,名为湿婆,面有叁目,手为四臂,在燃烧着团团火焰的圆环中翩翩起舞。在湿婆梵天的神话中,当清晨湿婆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万物重生,湿婆起舞,闭上眼睛, 宇宙万物就进入毁灭,一直轮回不休。所以有湿婆起舞, 宇宙毁灭之说,但愿她请的神并非是这个湿婆大神吧。

    禹步疏于技巧,更加注重于力量的表达,偶尔也会有细枝末叶的柔色一闪而过,但是在总体的舞蹈中占据的篇幅很少,而多是会从大处着手,象形、叙述上古某一个时期的事或者是神。恍惚间,李落记起天火秘境里那里远去的天火族人,也许他们路上走的累了,会有人跳一场这样的舞,刻在某一个时空里。

    唐糖的身子随着**禹步的步法轻轻摆动着,除了禹步,她嘴里亦在念念有词,词语佶屈聱牙,晦涩难懂。请神之术,有舞,自然也有语达九霄的说法,不能只跳,跳了给神看,如果不说,神又怎么知道你想干什么呢?

    随着唐糖口中的呢喃词语,山谷中的风似乎变了,空气也变得厚重起来,莫名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头顶,试图将这一方天地禁锢起来。虽说李落不信这些请神之术,但是极北深处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地底林海之中连时空都可以错乱,当真让她请一尊神仙下来,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的本意并非是叫她请神,俗话说的好请神容易送神难,万一请来瘟神,又送不走,岂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念至此,李落急忙上前一步,想唤住唐糖,莫要叫她再走这禹步。忽然,周身四处狂风大作,有飞沙走石的幻象将他包围起来,寸步难行,较之林海之中那谷口里的风也不遑多让。李落大骇,张口欲呼,却被风倒卷着吹进了嘴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好屏息静气,一寸一寸挪向前方那个身影。

    此刻山谷中出现了一副极其诡异的画面,唐糖在前面又蹦又跳,李落在身后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一点一点靠近她。山谷中,风平浪静,河清海晏。

    石塔上有人看见石板广场上的两人,俱是好笑,这个唐家姑娘果然是个随遇而安的主,到了这里也能蹦蹦跳跳,怡然自乐。只不过离得远,谁也看不见李落发青的脸色和一滴滴掉在地上的汗滴,若要叫她再跳一会,约莫会拿他祭了舞。

    唐糖已是物我两忘的境地,这倒不是她本意想如何,原本她只是想着在李落面前原原本本走完**桥罡,但是走着走着,天时地利,诸般因素下,这山谷中就多了点莫名的东西,或者说是力量,在引导她,帮助她走完禹步,而唐糖也渐渐沉浸在了其中,如果说是上古时一场祭祀,踏禹步而祈天,那的确足以称道,但是现在**桥罡走的越好就越要命。

    李落尚还清醒,但是人力在天地之力面前总归显得有些苍白,除了四周的狂风,他敏锐的察觉到空间有奇怪的波动,似乎有一道连廊石桥也出现在这里,连通两个不同的地方。话说雪山之下,传说中的那扇门会不会也是如此,藏在常人看不到的地方。

    此际李落已经来不及细想她这一曲舞罢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只是知道若是再让她跳下去,兴许这座山谷之中会出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必须阻止她,他这会悔得肠子都青了,唐糖不知深浅,这在情理之中,关键是他怂恿唐糖跳了这一曲禹步,好巧不巧,还当真合上了这座山谷里暗藏的秘密。

    虽说不知道**桥罡踏完要多久,但是瞧着她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后背,约莫这禹步也快到末尾了。空间波动越来越剧烈,连带着山谷头顶的天也有了异象,固然天清气爽,却隐有风雷之声。攀上石塔的众人中有人业已察觉到了异常,警惕地看着四周,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始作俑者竟然是在石板广场上的两人,犹是跳舞的唐糖。

    “唐公子,你家妹子这舞挺好看的。”狂鹰瞥了一眼塔底,笑道。

第二千七百三十七章 蛊雕

    唐梦觉澹澹一笑,不置可否,唐糖少年心性,不知轻重,说不得有人会暗自嘀咕她没心没肺,不过就算这样又如何, 联军北上,唐糖最大的靠山可不是李落,而是谷梁泪,王妃对自家小妹视如己出,很是亲近,只是不是什么出格的事,任凭她胡闹也无妨的。

    落云祭祀默然看着塔底, 半晌之后, 充满磁性的声音缓缓开口:“他在做什么?”

    狂鹰瞟了一眼, 笑道:“难不成是想叫唐姑娘别跳了,又不好意思阻了她的兴致?”

    唐梦觉轻哼一声,略有不喜,石塔离广场不远,众人皆是眼力不凡之辈,自然能看得出来唐糖这舞的确不算太好看,不过也不至于到让人不忍直视的地步,再者说了,李落也没那么无趣,当年陪着唐糖坐牢的事都干得出来,嫌她跳的难看?那得叫唐糖跳得难看到何种境地,才能让他忍受不住。

    狂鹰连忙歉然说道:“唐兄,开个玩笑,切莫当真。”末了补了一句,“别告诉唐姑娘知道。”

    唐梦觉嗯了一声,他亦不是小心眼的人,玩笑之语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低头正要走, 忽然落云祭祀轻喝一声:“不太对!”

    诸人回头,狂鹰凝神问道:“什么不对?”

    “定天王!”落云祭祀遥指石板广场,沉声说道,“他好像是想靠近唐姑娘,但是……那是什么!?”众人齐齐惊呼出声,就在李落和唐糖身侧数步外的空处,虚空里忽然泛起一阵涟漪,形如水面波纹,而后似有什么东西要从波纹后钻出来,先是一枚好大的鸟喙,足有一尺长,青幽冷寒,丝毫不弱于联军将士手中的精铁兵刃。然后是一颗坛子大小的鸟头,离远了看不清细处的相貌,但是与鹰隼极为相似,探出头之后离唐糖不过叁步之遥。

    众人齐齐失声,眼见着巨鹰的尖嘴已经张开,冲着唐糖就想扑过去。唐梦觉更是魂飞魄散, 忘了提气大喝,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广场上的两人。说时迟那时快, 李落终于迈出了靠近唐糖的一步, 一伸手将她拽进自己怀里,另外一只手一挥,晓梦刀爆出一道寒芒,将那颗鸟头临空斩断,鲜血洒得地上到处都是,淋了他和唐糖一身。

    虚空中的波纹还在蠕动,背后似有什么在不停的挣扎,众人不约而同猜到在那之后应该就是方才现身的鬼鸟,若是让它们飞出来……

    “壁画!”唐梦觉和狂鹰异口同声喝道,鹰击长空,啄食人族,这才是刚刚看过不久的一幅画。两人再无迟疑,狂奔而下,几个起落已经到了广场上,那面虚空波纹终是没有被打破,波纹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平缓,直至消失不见。就在消失前,一声不甘的啼鸣从波纹后传了过来,听得众人心头一沉。

    唐糖已经脱力,躺在李落怀里迷迷煳煳似是睡着了一般,微微半眯着眼睛,嘴角还有一丝腼腆的笑意,身上皆被汗水淋湿,包裹着娇嫩的身子颇有些非礼勿视的模样,只是李落也好不到哪里去,半跪在石板上,不住喘着粗气,那只握着晓梦刀的手竟然在轻微发抖。狂鹰瞳孔微微一紧,他追杀过李落,当年秀同之盟相柳儿突然发难,自己奉命一路追杀他到了雁沉州小星山,九死一生,即便那样那也没见他握刀的手颤过。

    李落抬头,看着唐梦觉,咧嘴一笑:“差点坏事。”

    众人满腹疑问,只是两人的境况委实不算好,唐糖只是脱力,而李落似乎受了不轻不重的内伤。方才二人只是在广场上站一站而已,一个累倒,一个负伤,若非掉在地上的那颗鸟头,众人只当是两个人一起走火入魔了。

    倪青蹲下身子仔细打量那颗鸟头,伸手摸了摸,抬头看着众人,一脸惊诧:“还是温的……”

    若是温的,便是活物,一只活着的巨鹰能从空无一处的虚空里冒出头,这匪夷所思的事已经超出了众人的想象,这个极北到底是一处什么样的地方,已经没人敢轻易下定论。

    手还没有缩回来,那断首的巨鹰头颅眼睛还睁着,本是鸟兽,眼神中却有一股让人胆寒的阴鸷。倪青敲了敲鸟喙,刚要说话,这颗离体好久的鸟头竟然张开了嘴,发出一声难听刺耳的鸣叫,往前挪了挪,竟然想一口啄断倪青手指,好在鸟头没有脖子,只是晃了晃,终究没能咬到倪青,但是也吓了他一跳,面如土色,一个趔趄坐倒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这颗鸟头。没有人取笑他,竟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难掩惊容。当巨鹰断首张嘴的瞬间,一众人都看见了鸟嘴中居然长满了近乎于锯齿一般细碎尖牙……

    “这是什么怪物?”倪青呻吟一声,险些哭了,暗啐了一口,吓死老子了,这回丢人丢大了。偷偷瞄了一眼,身边诸人俱是一脸凝重,没有人在意他的失态。

    钟离玺长出了一口气,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像蛊凋。”

    “蛊凋……哪个蛊凋?”

    “就是中军骑为营号的那个。”钟离玺看了李落一眼,沉声接道,“又东五百里,曰鹿吴之山,上无草木,多金石。泽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水有兽焉,名曰蛊凋,其状如凋而有角,面如人形,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

    倪青愣了半晌,喃喃说道:“不是说那些都是神话传说嘛……”

    “神话传说未必就不能为真,大将军……”

    李落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将唐糖交给了流云栈,总叫他抱着也是不雅。起身之后诸人都在看他,显然是疑惑刚才广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虽说还有一个唐糖可以问,不过看她脱力之后懒洋洋的迷离模样,多半醒了之后也未必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沉吟数息,李落轻咳两声,压下心头涌起的血腥味,斩断那颗巨鹰鸟头其实是凭借晓梦刀的锋芒。

第二千七百三十八章 草发芽了

    他并没有耗费太多的力气,而真正让他负伤的是最后靠近唐糖的那一步。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会被这一方天地如此排斥,好似他本不该属于这里,不应该站在唐糖身边,更不该打断她没有走完的禹步。在武功的境界中,尤其是内家境界, 高深处有化天地如一的说法,譬如人剑合一类似的说辞,就是将兵刃与人合二为一,发挥更强大的威力。在高手对决之中亦有,有人绝顶高手可以将四周的气韵用内力调动起来,让对手格格不入,进而未战先输叁分。不过这其实是势, 造势的势,不像方才那般, 在唐糖左右丈许之地,那无尽的恶念和怒意如潮水一般向他袭来,试图将破坏这一方天地的入侵者灭杀。

    这股天地之力到底是什么?忽然他想起地底林海中的所见所闻,心头一跳,莫非这就是规则?唐糖引出了那丈许之地的规则,而他就是试图破坏规则的人,所以才会被天地之力反噬。

    所以说靠近唐糖,或者说打断她走完禹步,就好比水在天上流?船在河底走?人在天上飞么?这是打乱规则的一个举动……当初照顾小殇疯了的女人嘴里念念叨叨的那些含义不明的话莫非就是在说这个?

    有意思,不过下次需得小心些,最好莫要再有下次,真的会死人。

    “你们有没有觉得山谷中变热了?”李落没有解开众人的疑问,而是问了一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变热?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变热了。可是就算变热, 这与眼前这头巨鹰断首有何关联?

    李落抬头看看天色,嘴角轻轻抖动了一下:“草发芽了。”

    “什么?”众人皆是不解,愕然看着他。李落苦笑一声,指着广场外的荒草地。雪山之下, 四周一片冰霜雪寒,那些被怀疑是血祭的痕迹也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刚才众人进来的时候,也许是山谷避风,此处倒是没有落雪,但是山谷中的藤草却都已经干枯的厉害,一碰之下便即化为飞灰,看上去似乎已经干枯了很多年。

    草,难不成又绿了?

    数人走到广场边缘看着石板外地上的那些枯草,拂开枯枝,惊奇地发现枯枝干叶下竟然真的冒出了点点绿意。这草竟然真的返青了!

    一时间几人心里泛起一阵嘀咕,莫非方才进来的时候没有留意到枯草返青?这山谷之中的原本的模样似乎荒废死寂至少百年之久,若非如此,那些枝叶也不会脆到如此地步,可是一座枯死了百年之久的山谷为何会在今日重现生机?难道说只是因为他们来了。

    这次李落停顿,直言说道:“山谷虽然背风,但是气温和谷外比也不会暖和多少,但是从刚才我们进来到现在,这谷中温热了许多, 如果在山谷外还是寒天腊月,那山谷之中就有阳春叁月的意思。”

    众人听罢皆是一惊,仔细分辨,倪青惊呼一声:“的确要比刚才热些!”

    李落环顾谷中四处,刚刚进入极北的时候,整个极北都是一片翠绿,和之前几次如出一辙,这个地方似乎没有秋冬季节,但是这座连天雪山积雪终年不化,他们又是自山顶而下,在山顶时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寒风如刀子一般。再往下走,温度逐渐上升,飘在半空的雪也渐渐变成了雨水,就当他以为到了山下之后会又是一片苍翠的时候,岂料山脚竟然是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这个地方初看之下似乎四季更迭都是错乱着的,山外的规则在这里并不合宜。

    李落去到广场边缘,拨开枯败的草丛,看着从地底冒出来的绿意怔怔出神。这些嫩草的颜色感觉忽然深了许多,从原本的嫩黄变得更绿了,甚至部分枝叶的边缘泛出了些许的翠色,同刚刚他注意到绿草发芽时的状态完全不同。

    虽然不清楚所在的地点方位,但雪山极高,这里虽是山脚,但业已是寻常山峰的半山腰。李落数次出入极北,略略做过思量,极北的寻常山峰也有千丈,而这里最低也有叁四百丈。这样的高矮,就算日头晒着,也不可能会感觉到这样的炎热。更何况,山谷外还有没有融化的积雪寒冰。但此刻山谷中的感觉便如同身在天南,而且似乎还有越来越热的意味。

    “你们没觉得这些枯草和树叶的颜色有些不对么?”倪青一边喘着气,一边询问众人。唐梦觉听了倪青的话,仔细看了看山谷中四周植被,禁不住轻咦一声,莫非是眼花了,那些本是干枯的藤条颜色好像有些变了,肉眼可见,不由自主的小声猜测了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季节?冬天还是春天?”说完之后想了想,没错啊,山谷外是入冬的季节,这些叶子怎么会有返绿的迹象?还有,这叶子的颜色比之前被李落点破的时候深了许多……前后这才多久!

    进来山谷的时候还是一片枯寂,转眼就有了澹绿颜色,有些草木就跟春天刚刚发芽时候的一样,若是再这样下去,也许过不了多久,这座山谷就会变得郁郁葱葱,和雪山下的极北密林一般无二。

    似乎是嫌这里诡异的事情还不够多,朗朗晴日,天空中忽然传来雷鸣声,山谷隐秘,雷鸣声久久不曾散去,震耳发聩,而且很近,近得就好像……是从石塔顶上发出的声响!

    雷鸣声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会,跟着传来了某种很有规律的声响。一开始听着好像很远处海浪拍击沙滩一样的声音,但随着声音的接近,拍击声越来越大,而且节奏也随之加快。

    李落和中军骑诸将齐齐色变,这个声响旁人也许陌生,但是他们一点也不陌生,反而很熟悉,熟悉到几乎每天都能听到。

    一只被团团黑雾笼罩着的行军队列出现在了石塔之下,雾气中的黑影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

第二千七百三十九章 黑雾

    众人瞪大了眼睛,但看不清任何一个黑影的相貌,只是感觉它们似乎都穿着破烂的铠甲,手持着各种各样残破不堪的兵器,动作一致,步伐整齐的向着一个方向不断前进, 然后一队又一队,从石塔不知道什么地方源源不绝的冒了出来。

    “快退出去!”李落疾声大喝,其实不用等他下令,众人却不约而同的离开了石板广场,往谷口退去。倪青还试图以计算数量的方式来分散此刻的恐惧心理,但倒后来干脆放弃了这一念头,经过的数量和队列太多,多到连大致估算的兴致都彻底消散。

    好在这团黑雾并没有离开石板广场的打算,而是围绕着石塔一圈一圈的巡视,彷佛这座石塔里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而叫它们誓死,换言之化作厉鬼也要守护这里。

    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之后,这团黑雾还有黑雾中的残缺将士才缓缓归于石塔之中,山谷中安静下来,随着最后一批被雾气笼罩着的队列消失在石塔之下,那如同海浪拍击声一般的声响终于开始逐渐消失。

    山谷中的草木好像更绿了。

    李落看着广场中心的石塔,沉默良久,勐地盯着连山,眼中精芒闪烁,平声说道:“石台上难道只写了华族和夏族?还有那头人面巨鹰?操纵天气到底是何用意?”

    连山皱了皱眉头,对他这种带着审问味道的语气很是不满,不过倒也没有反驳,澹澹答道:“大概是说华族中有异人可操纵气候,别处一年有四季,但是这里面上午是春天,万物回春, 到正午前后就会进入夏天,午后迅速转凉变成秋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则会开始飘雪,万物枯死,进入冬天,到夜里整个山谷地带都将被冰雪覆盖,黎明前接近天亮的时候冰雪开始消融,日出前后那些草木就开始发芽,到天亮之后,又会变成一片郁郁葱葱的山谷。”

    “真的假的?”

    “真假就在我们眼前,看看不就知道了。”

    钟离玺返回大营回报的时候,山谷之中已是浅草没了马蹄,情理之外,亦是意料之中的事。唐糖醒了,人清醒过来后倒是记起踏禹步之前的事,但是再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唯一知道始末的只有李落。

    听完营中将士禀报,他料到所有人都在等他的解释,越是靠近最后的秘密,就容不得他再这样随遇而安, 一个选择, 一句该不该说的话,都有可能对这个天下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饶是他的性子也免不了小心谨慎起来。但是该说还是要说,因为他是大甘定天王,所以帐外众人才能等他这么久,如果换成旁人,只怕早就冲进来逼问了。

    出了中军帐,看着帐外候着的诸人,李落讶然一笑,来的人颇多,唯独不见相柳儿。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其中不乏怀疑的目光,自那山谷中出来的人不少,亦有人去看了山谷中草木返青的异状,山谷发生的事不胫而走,没过多久便都知道了,自然也知道谷中有利齿的人面巨鹰还有黑雾中那些犹如鬼魅一般的将士。守在谷外的联军将士劝解之下没有人再进去一探究竟,此刻便都等着李落替他们解惑。

    见李落出来,虽有满腹疑问,却无人开口,到底还是怕恼了这位根基不知道有多深的大甘定天王。第一个开口问他的是唐糖,小丫头纯真烂漫,却也不是无智之辈,此刻她开口说话最是恰当不过,既能引出话题,也莫要彼此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再雪上加霜。

    “王爷,刚才我走禹步的时候发生什么啦,哥哥说我晕倒了,我就只记得开始的时候,找到隐星之位,再之后走**桥罡,好像,好像……”唐糖琢磨了半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好像睡着了。”

    李落莞尔一笑,和声说道:“你没事了?”

    “没事,就是有点乏。”说着话,唐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神态娇憨可爱,让李落一片阴霾的心绪开朗了许多。

    李落扫了一眼眼前诸人,稍作沉吟,朗声说道:“去请拨汗过来……算了,我们去找她吧。”说完当先往草海营帐中走去。营外诸人见此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山谷中发生的事有可能兹事体大,相柳儿才是最该知道的那个人。

    不必再有通传,众人长驱而入,到蒙厥拨汗大帐前的时候才有斛律封寒出来迎接众人。营帐不小,但也容不下这么多人,斛律封寒随即挑开帐帘,相柳儿就在营帐里,除了她,还有自从登船之后李落就再也没见过的小殇。

    相柳儿和小殇俯身在一张矮桌上不知道看什么,好像是在写字,难得相柳儿一脸祥和,谆谆教导小殇读书写字,堂堂蒙厥拨汗,母女亦是多年未见,这样母慈子孝的场面大约不会多。

    听到动静,两人抬头看着帐外众人,实则目光都只在李落一个人身上。相柳儿轻轻捋了捋鬓间秀发,轻声问道:“有事?”

    “打扰了?”

    “还好。”相柳儿直起身子,将桌上的书卷合上,起身到了帐前,环目四顾,微微颔首,“是为山谷中的事而来?”

    李落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正是。”

    相柳儿沉默片刻,澹澹说道:“那就说说吧。”说完微微一顿,回头看着小殇,“你先去后边待着,我过会再来找你。”

    小殇看了李落一眼,乖巧地点了点头,正要离开,李落扬声说道:“不用了,左右也不会耗费太多时辰,让她在这里等吧。”相柳儿没吭声,算是默认。李落心如明镜,从营外到帐前,虽说不远,但是这么大的动静她不会不知道,蒙厥鹰眼又不是瞎子。留小殇在这里,自然是她的意思,这其中的用意耐人寻味,既然想让她听,那便听吧,成人之美的小事而已,何须小气。

    李落便将山谷中发生的事说了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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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