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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七百零九章 似曾相识

    “呵,没想到让你教训,的确是我矫情了。”

    “玄蛇伤势可还好?”

    “为了替你挡下那十二个时辰,负伤不轻,这次的人情算是欠下了,以后你慢慢还吧。”

    “若不挡下那十二个时辰,他们过不了这道咄嗟关。”

    老人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渐渐消失的众人背影,叹息一声,“走吧,我替你煮碗面。”

    那人一震,骂了一句粗话:“这么多年了,来来回回就是一碗面,你做不腻,我都吃腻了,熬一碗粥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

    两道人影先后没入山谷之中,人群中李落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只是谷口前早已没了人影,空空荡荡。

    “怎么了?”谷梁泪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他笑了笑,神色如常,只是心里总觉得很奇怪,明明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把什么东西遗失在了山谷之中,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一个水帘洞, 瀑布背后有一处洞穴,不大不小, 十丈方圆, 被多彩的水流映射的波光粼粼。

    洞穴之中或坐或站有不少人, 神色各异,都在想着心事。若是李落在这里定会大喜过望, 他此前牵挂的人都还完好无缺,最先失陷在暗道中的周姓女子,紧随其后救人不成反被困的唐糖, 再之后是流云栈和斛律封寒率领的草海几将,最后就是冷冰一行八人,俱是高手,不想到了这片林海也是束手无策。

    枯坐无语,众人很是无聊, 就算是冷冰这样能耐得住寂寞的性子也有些心浮气躁。这时, 水帘一动, 那个罩着斗篷的人走了进来,捧着一口大锅, 和声说道:“饿了吧, 吃饭。”

    回答他的是一道剑光, 迅捷而精准, 直奔咽喉而来。那人不躲不闪,只是看了一眼剑光来处。剑光来势汹汹, 在离咽喉一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剑尖带起的劲风在那人脖子上钉出一个小小的坑。达日阿赤冷冷看着进来的斗篷蒙面人,一言未发, 杀气纵横。

    那人很随和, 仿佛没有看见脖子上架着的这柄剑:“吃饭吧,吃完饭我送你们出去。”

    “真的!?”唐糖跳了起来,欣喜问道。

    那人朗笑一声,看着唐糖重重点头应道:“真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唐糖拍拍手,很是雀跃, 她被关在这里的时间和周姓女子最久, 早就想出去。转眼见其他人无动于衷的表情,急忙一吐舌头,捂着嘴不说话。

    那人放下手里捧着的大锅, 锅里是米粥,熬得很稠,就是有点焦糊味。皖衣探头看了一眼, 娇笑一声,“该不是没人吃才拿来给我们吧。”

    那人干咳几声,有些窘迫意味,谁能知道这老家伙熬粥的手艺这么差,一会水多,一会米多,水越加越多,粥也越熬越多,最后就熬成了一锅粥,许是火大了,糊了不少。扔了吧,有些可惜,吃吧又吃不了,只好端过来给他们,能吃多少吃多少,万一这些人不嫌弃呢。

    “就是糊了点,味道还是不错的。”那人讪讪说道。

    言心走近几步,看了一眼锅里的米粥,再瞧着他,摇头轻叹,“没有碗,我们怎么吃呢?”

    那人一愣,这才想起来只端来粥,却忘了拿碗,尴尬一笑,放下大锅, 告罪一声出了洞穴。等他离开之后言心面容一肃,蹲下身子仔细看着锅中米粥,皖衣揉了揉脖子, 懒洋洋地说,“放心吧, 他若是要对我们不利,好像还用不着下毒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可不防。”言心淡淡回道。

    “嘿嘿,那言大小姐看出什么了吗?”皖衣带着点戏谑说道。

    言心起身,没有理会皖衣的调笑,眉头微微皱起,望着水帘之外。皖衣见状也没再多说,伸了个懒腰,露出无限美好的身段,望着头顶岩石,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此话一处,众人皆震,齐齐看着皖衣。皖衣轻哼一声,陷入沉思,喃喃自语,“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呢……”

    “你也这样觉得?”唐梦觉急忙问道,话音刚落,瞥见身边几人怪异的表情,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惊诧地喝道,“不会我们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吧?”

    众人脸色一紧,齐齐色变,看来不是只有皖衣和唐梦觉有这种感觉,他们也有。

    “会是谁?”

    “不知道,只是似曾相识,但是我遍寻记忆,也找不到一个和他相像的人。”

    “如果能揭下他的面具就好了。”唐糖有些不服气,顿足嗔道。纵然被困,也是她最乐观,皖衣和冷冰不好说,余下众人倒是都挺喜欢这个纯真的小姑娘,世家弟子,能有这份心性着实不易。

    “又不是没试过。”皖衣打了个哈哈,见诸人渐渐发黑的脸色,忍不住娇笑道,“谁能想到哩,我们这么多人出手,连他的衣服角都没碰到,不知道他武功深浅,单论身法,恕我直言,就算是成了精的妖魔鬼怪也不过如此。”

    这话有些丧气,但众人却不得不承认皖衣说的有道理,桀骜如冷冰也无言以对。他们已经试过了,冷冰没有出手,剑出鞘半寸,气劲遥遥锁住那人。出手的是流云栈、唐梦觉、斛律封寒、达日阿赤、分叶刀、皖衣六人,冷冰和言心压阵。六人一同出手,而且还是趁人不备,这世上没有人能躲得过去,换了武尊也不成。但就在区区方圆之地,那人腾挪闪避,犹如闲庭信步,将六人的擒拿一一化解,而且没有出手,只是躲闪,便叫六个绝顶高手连他一根寒毛都没摸到。这样的结果没人预料的到,不管嘴上再怎么不饶人,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若是较量身法,在场的全是渣。

    “抓也抓不住,那咱们怎么办?”

    “先等等,眼下看来他对我们似乎没有恶意,且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吧。”

    少顷,水帘一动,那人钻了回来。

    第二千七百零九章 似曾相识

第二千七百一十章 面具下的真容

    怀里抱着一叠碗,仔细看,有些是木头,有些是石头打磨而成,而且看上去日子都不近了。那人放下碗,挠挠头,有些难为情地说,“这些都是我以前做的,粗糙了点,你们别嫌弃,将就着用吧,吃完就送你们出去。”

    没人上前,那人抬手,到了一半又放了下来,轻轻笑了笑,没有再劝,一个人走到洞口,靠着岩壁看着瀑布外凄迷的天空。唐糖走了过来,拿起碗在锅里盛了满满一碗,然后走到那人身边坐了下来,一边很没世家风范的吸溜着米粥,一边问道,“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没看什么是什么?”

    ……

    那人回头看着一脸好奇的唐糖,“粥,还能喝么?”

    “还好, 能喝,就是有点糊味。”

    那人歉然说道:“对不住了。”

    “没事没事。”唐糖满不在乎, 倒是一点也不觉这粥难以下咽。见她如此, 众人都喝了起来, 这个时候没人会矫情,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

    “此处表面看来风平浪静, 实则步步凶险,再走下去会出事的,再者说了, 我只是留你们片刻,并非要把你们关起来。”

    “也差不多呀,我们困在这里也出不去。”

    那人笑笑,没有说话。唐糖接道,“我见过你吗?”诸人一边喝着粥, 一边竖起耳朵, 他多半不会说真话, 但是从蛛丝马迹也能推断出许多有用的信息来。

    “见过。”

    “啊,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这样不就是见过了嘛。”

    “我不是说现在, 我是说以前。”

    “以前……”那人微微一顿, 没有回答, 反问道, “以前你见过我吗?”

    “我问你呢, 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以前你若见过我, 我就见过你,你若没见过我,我自然没见过你。”

    “你这……耍赖!”唐糖气结,很是不高兴。那人朗笑一声,倒是没有在意,饶有兴致地看着一脸不忿的唐糖。唐糖眼珠子一转, 笑道, “要不这样吧。”

    “你说。”

    “你把面具揭下来,让我看一眼呗,看了我就知道以前见没见过你啦。”

    众人很是无奈, 哪有这么直白的,若是这么简单, 也用不着六人出手偷袭。

    “揭这个面具?”

    “嗯。”唐糖捣蒜似的点着头, 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像只小狐狸。

    “那你看了不告诉别人好不好?”

    “一言为定!”

    那人将头转过去了些, 背向众人。唐糖赶忙凑了过去, 身后诸人面面相觑,难不成这么容易就能看到他面具下的真容?若是如此,何必偷袭呢,闹得大家伙怪丢脸的。

    唐糖轻呼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那人转过身子,脸上还带着那张面具,不过从手部的动作来看,他的确摘下来过面具。

    他是谁?会否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唐糖回头,俏脸生霞,大声呼道:“哥,他带的面具底下还有一张面具!”

    众人释然,果然不会这么容易。转而又是好笑,这两人一个话里藏话的骗人,一个干脆说过的话不算数,当面反悔,且还这般理直气壮。唐梦觉哦了一声,没敢抬头,怕别人看见他臊红的脸。

    一阵无言,说是各怀鬼胎也不为过。那人轻轻看着洞穴中的诸人,没有说话,似乎是想把这些人的相貌都记住。

    “这碗很别致呀。”唐糖没话找话,滴溜溜的大眼珠子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那人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喜欢就送给你。”

    “啧啧,人家都送姑娘金银珠宝,你倒是好,送只碗,真小气。”唐糖见这人很好说话, 便也不再拘束,笑着说道。

    “哈哈, 金银珠宝我确是没有, 眼下能送的就只有这只破碗了。”

    唐糖一脸嫌弃, 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小巧的舌头,把碗边的米粒舔了干净,然后竟然将碗揣进了怀里,一边还说道,“这是你说的,可别反悔。”

    这次轮到那人目瞪口呆,良久无语,末了憋出一句:“放心,不反悔,一只碗我还是送得起的。”

    唐糖拍拍怀里的木碗,打了个饱嗝:“几时送我们出去?”

    “再等等,路还没有好。”

    唐糖嗤笑一声:“难不成路还是新修好的。”

    那人一本正经地回道:“的确是新筑的路。”

    唐糖自然不信,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不愿说就不说呗,还骗人。”

    “我从不骗人。”

    “嘿,这句话就是骗人的,小时候我娘告诉我,男人的嘴都靠不住。”

    那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展颜应道:“的确如此,我以前也骗过人,后来就不骗人了。”

    “你骗谁了?”

    “一个相信我的人。”

    唐糖拉长了声音:“女人吧,好看吗?有我好看吗?”

    那人莞尔,笑道:“人小鬼大,莫要再试探我了,路好之后我就会送你们离开,日后多半不会再见,就此相忘于江湖吧。”

    “可是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呢。”唐糖悠悠说道,这一次她不是存心试探,而是真的有些遗憾。

    那人温和地看着她,笑道:“我都忘了我叫什么名字,又怎能告诉你。”

    “啊!”唐糖惊呼一声,“你在这里很久了?”

    “很久……是吧,我也记不清了。”那人朗笑一声,“好像你拿的那只碗是我十年前刻的。”

    众人皆惊,一个人待在这个地方十余年是怎样的心境,换成常人,没有死怕是也会疯。

    “这里就你一个人?”

    “还有别人,不过大半时候都是我一个人。”

    “你不寂寞吗?”

    “还好,有些时候会觉得孤单。”

    唐糖一脸疼惜,轻声说道:“如果是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那倒未必,若是有一件必须要你去做完的事,就能坚持下去。”

    唐糖头摇的像只拨浪鼓,摆摆手道:“我可待不下去,除非有人陪着我。”见那人不出声,唐糖又道,“要不然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第二千七百一十章 面具下的真容

第二千七百一十二章 我认得你

    “谢谢你了。”一句淡淡的谢,是婉拒,也是说不出的孤寂,让听者莫名心中一沉,他守在这里,却不知道是为了一件怎样的事。

    洞穴中平静了下来,过了半晌,这次竟然是那人开口,看着唐糖:“你是不是很聪明?”

    唐糖脸一红,有些害羞地说:“我笨。”

    唐梦觉老脸微红,自家妹妹说笨那是有点过分,但是懒是一定的,且被老祖宠的无法无天,那些天马行空的鬼主意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闲着也是闲着,我考考你。”

    唐糖坐正了身子,一副迎战的模样,扬起下巴,一脸娇憨。那人从怀里取出一张纸,不知是何材质制成,光滑无比,且有微光,大约比唐糖藏起来的那只碗要贵重很多。那人从地上沾了点灰土,在纸上点了两个点,问道:“这两个点之间怎样才能更短?”

    唐糖歪着头看了半天,狐疑地看着他, 不满说道:“你不是故意的吧?”

    “你且直言无妨。”

    唐糖用手比划了比划,道:“两点之间画一道线最短呀, 小孩子都知道。”

    那人摇摇头, 笑道:“不对。”

    “不对!”唐糖撅了噘嘴, 把纸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嘀咕道,“对呀,怎么会不对。”说完叫了一声哥哥, 唐梦觉轻咳一声,走到唐糖身边,仔细看了看那人随意画在纸上的两个点,凝神思索。题目越简单, 背后的玄机就越深,咋一看的确是画线最短,倘若不是, 那就是这道题目有别的解法。

    一时间众人的心思都被这一张纸给吸引了过来, 暗自揣测到底两点之间何为最短。斛律封寒取了一解, 虽说两点之间线条最短,不过倘若是在武学当中却未必,弧线的刀更快,且更难防备。这个解法众人连连点头,线条虽然最短, 不过出招的方位气流都有可能受阻, 反而不如弧线快,两者相较, 倒也不好说直线就是最短的。虽有几分道理, 不过也有人,譬如流云栈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这道题目怕是没这么简单。

    果然,那人听了还是摇头。姑苏小娘忍不住说了一个解法,倒是新颖, 将纸平展,用眼睛去看,两个点在一个方向的时候就是最短,因为只看得见一个。这个法子有些耍赖,倒是颇合她的性子, 不过那人还道不对。

    “这也不对, 那也不对,那你说说怎样才是最短。”唐糖愤愤不平,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解法。

    那人不慌不忙,将纸轻轻一折,两个点恰好叠在了一起,“这样,才是最短。”

    唐糖一愣,大叫道:“你耍赖,哪有这样的!你也没说纸能折呀!”

    那人哈哈一笑:“我也没说纸不能折吧。”说完看着唐糖气鼓鼓的不服模样,笑道,“好了好了,算我不对。”

    “那你怎么赔我!”

    “赔……你要什么?”看着唐糖不怀好意的眼神,哪还不知道她又动了歪心思,笑道,“要么我再揭下一张面具?”

    唐糖眼睛一亮,才想到他揭下一张面具,说不定下面还有一张面具,有些泄气地坐下,想了想噗嗤笑出了声,“我是笨,但我不是不讲理,输就输啦,反正不止我笨,哥哥也笨。”唐梦觉哭笑不得,还好只是说了他笨,没说别人也笨。

    流云栈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纸,好像抓住了什么,但是又似是而非, 娇滴滴不愿出来, 痒得很。

    “你的武功很高?”

    “还好。”

    “你想学什么?”说完一顿,那人好似也有些遗憾,“不过时间不多了,你想学我也教不了你什么。”

    “我想学你的轻功身法。”唐糖倒是不客气。

    “那不是轻功身法。”

    “那是什么?”

    “这个, 我也说不好,姑且算是天地之力吧。”

    “哼,不教就不教,我又没说你小气,还天地之力,吹牛说大话!”

    那人也不生恼,耐性极好,和唐糖一言一语的交谈起来,天马行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竟然也不嫌她啰嗦。只是言语之间张弛有度,进退有序,竟然没叫众人听出半点破绽,只知道此人博学多识,并非是没见过世面的孤魂野鬼。

    山中无岁月,过眼已千年,时间流逝的很快,那人意犹未尽,却还是不得不起身告诉众人,时辰到了,该出去了。

    路在何处?何人所修?他怎知路修好了?诸般疑问那人只字不提,临行之前叫住流云栈,从怀里取出一物,和声说道:“这个你带着。”

    “这是什么?”流云栈接过,好似是信笺。

    那人没回答,叮嘱了一句:“交给他。”

    “他?他是谁?”

    “走吧,时辰到了。”

    流云栈眼中异芒闪烁,这个人她确信没有见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熟悉感觉。

    到了洞口,那人停了下来,似乎权衡再三,和声说道:“你心中有一个结。”

    “我?”流云栈指着自己鼻子问道。

    “嗯。”那人回头看着她,“其实剑就是剑,心就是心,两者不能混为一谈,这世上哪有有心的剑,只有有心的人,强求练剑为心,其实是一条孤峰绝路,走的越高,路就越窄,虽有登天的机会,不过人生苦短,何必那般辛苦,该练剑的时候练剑,该用心的时候用心,等练熟了,绝峰会变成海阔天空,那个时候还登什么天,你自己就是天。”

    流云栈怔怔看着那人,心头一道亮光,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柔而不弱,犹胜晨光,脱口喝道:“我认得你!”

    那人一愣,略有诧异,轻笑道:“就算你认得我吧。”说完闪身出了洞穴。水帘外众人都在等着他们,见两人最后出来,不由自主地看着流云栈手里的东西。那人站定,没有远送的意思,和声说道,“你们看到那座桥了吗,过桥直走就能出去。”

    “出去哪里?”

    “出去这片林海。”

    众人多少有些疑惑不解,进了暗道,有些走的远。

第二千七百一十三章 神秘人的信

    有些干脆在暗道中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片林海,然后遇见了这个神秘人,被他关在洞穴中几天?几月?现在又让他们离开,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人不想多说,轻轻退回了水帘之后。场中诸人面面相觑,数息之后,言心说道:“走吧,先出去再说。”

    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他不说,没法子逼他,只能压下心头疑虑,往那座不知何时出现在前面不远处的木桥走去。

    水帘后那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众人远去的身影,又一次,便如他看着李落和谷梁泪他们走远一样。直到他们都上了桥,影子已经模糊,那人才轻轻摘下脸上的面具,轻轻一笑,自言自语道:“其实再多摘下一层面具就能看到我的样子,果然啊……”

    过了木桥,言心几人不约而同回头望去,桥那边雾气缭绕,已经看不见那座水帘洞。虽是安然无恙,但是众人心情都有些沉重,这里的人和物都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一个陌生的世界, 陌生的规则,无处不在散发着危险的味道。流云栈一直在想那道题目, 两点之间何为最短, 想着想着差点撞上一棵树, 若非周姓女子眼疾手快,她恐怕会是第一个走路被树撞晕过去的大隐于市弟子。

    过桥还没有直走多远, 他们就看到了地底岩壁,果然出了这片林海。众人长出了一口气,这些日子这片林海让他们吃尽了苦头。就在众人欣喜之际, 忽听一旁有人高声喝道:“什么人!?”

    这声音有些耳熟,冷冰皱了皱眉,试探着问了声:“钱义?”

    “咦,是冷公子!”一人从岩石背后走了出来,正是钱义, 看到众人平安无事, 大喜过望, 疾奔而来,一边走一边向身后呼道, “快去告诉大将军, 冷公子他们回来了。”

    少顷, 众人齐聚, 畅叙离别之情。李落说了他们进入暗道之后地面上发生的事, 和他们情非得已避入地底的缘由, 言心也说了他们下来之后发生的事,并未隐瞒,说到那个神秘人的时候,李落微微一惊,不知怎么就想到巨石落下时从背后推了自己一把的人。

    等知道这片林海中有人居住,言心几人都有恍然之色, 既然有人, 那多一个神秘人也不意外。人群中流云栈一直看着李落,全神贯注,连风狸气咻咻的回瞪都没在意。

    这股眼神委实灼人, 饶是李落的脸皮也觉发烫,只能装作没有看到。流云栈的异状引起众人留意, 言心悄声问道:“你怎么了?”

    流云栈娇躯一震, 醒过神来, 脑海中闪过一道电光, 她知道那人让她把东西交给谁了, 随即从袖子里取出信笺,“给你。”

    “这是什么?”李落顺手接过,问了一句。

    “那个神秘人让我交给你的。”

    “咦?”诸人皆有疑惑,流云栈俏脸微红,“他没说交给谁,但我总觉得他说的人是你。”

    李落摸了摸鼻尖,亦是云山雾里,打开之后,却是一张纸,看似地图,不过没有标识,只是些稀奇古怪,形如涂鸦的符号。李落看着手中这张信笺,良久无语。众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却也没人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还说了什么?”

    流云栈将洞中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未有遗漏,不过说到那道题目的时候,她刻意买了个关子,问道:“王爷,如果要你说,两点之间何为最短?”

    李落不假思索地回道:“折纸,两点为一,自然最短。”众人听罢齐齐吸了一口凉气,唐糖娇呼道,“王爷,你怎么知道的呀?”

    “怎么了, 你们没猜出来?”

    “没有。”唐糖心直口快,也不怕得罪人,娇憨笑道,“我们都猜错啦。”

    “那答案是?”

    “就是你说的这个啊,和那个人的回答一模一样, 王爷,你是不是以前听过这个题目。”

    “那倒没有。”李落温和笑道,“只是随口一猜罢了。”

    “真聪明!”唐糖竖起大拇指,眼睛里满是崇拜。风狸重重咳嗽一声,唐糖不傻,向谷梁泪吐了吐舌头,扮了个小小鬼脸。谷梁泪温柔一笑,她一向不小心眼,知道唐糖心性,也知道李落颇为照顾她,爱屋及乌,便也将她当成自己妹妹,没有做别的念想。

    “王爷,这道题目究竟是什么意思?”流云栈隐约有些眉目,只是少了灵犀一点,便只差那么一点点。

    “这个,或许是和此地时空有关。”李落也做不得准,不过倒也没有敝帚自珍,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流云栈轻呼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李落轻轻颔首,没有多说,将手中信笺交给众人传阅一遍,稍事休息,继续赶路。

    路上,李落刻意放缓脚步,留下唐糖走在最后,反反复复问了她见到神秘人之后的情形,事无巨细。唐糖倒是很有耐心,说了好几遍,把自己的推测也说了。李落听得很认真,让唐糖很是高兴,愈发的天马行空,就算是嘴上跑马的说书先生听了怕是也得膛乎其后,偏偏李落不住点头,看样子很认可她的猜测,让人前的唐梦觉羞愧不已,恨不得捂上耳朵,也不知道李落堂堂一个大甘王爷,手握百万雄兵,竟然也听她信口雌黄这么起劲。

    “对了,他还送了我一只碗呢。”

    “碗?”

    “嗯嗯,我拿给你看。”唐糖喜滋滋从怀里掏出那只木碗,难怪见她怀里鼓鼓囊囊,竟然是一只碗。李落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再多看。唐糖举着碗左看右看,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有些泄气地说,“早知道就该要个别的。”

    李落莞尔一笑,和声说道:“这碗倒也不算差。”

    “不算差?什么意思,还有比这碗更差的?”唐糖狐疑不解。

    “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这只碗不算差。”

    “啊……”唐糖把碗端在眼前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连碗底都没有放过,也没看出这只碗不算差在哪了。

第二千七百一十四章 一条路

    李落见状一笑:“这只碗是无患木雕刻而成,无患木本是上古异种,能存活至今的万不余一,世所罕见。此木能符劾百鬼,得鬼则以此为棒杀之,世人相传,以此木为众鬼所畏, 竞取其为器用,以却厌邪鬼,故名为无患。能做器用,质地自然坚硬,做成碗的确不容易坏,就是用无患木做碗,出手委实阔绰, 不过比起这雕刻的手法,却是糟蹋了这块无患木。”

    唐糖惊呼一声,瞬间宝贝起来,模样儿惹人发笑。李落朗笑一声:“你别高兴的太早,所谓无患木到底只是世人杜撰的言语,也没见这世上真个有鬼,所以功用几何其实现在还很难说,除此之外,就是一块质地坚硬的木头,哈哈。”

    “哎,你这人!”唐糖嘟着嘴很是不满,美滋滋的心情一下子就被他的一句话搅了七七八八。

    李落摸了摸鼻尖,笑着说:“其实也不算一无是处,无患木在大甘算是颇为贵重的一种木料,像你手中这只碗所属的无患木少说也长了上百年之久,此人取木心制碗,奢侈是奢侈了些,不过木心尚在, 便能做驱鬼之用, 这只碗在你手里只是个木碗而已,但是在有些人眼里却价值连城,卖了也能换不少银钱。”

    “嘿嘿,能卖多少银子?几百两?”

    李落摇摇头,笑道:“一千两还是卖得了的。”

    “这么多!”唐糖眼冒金星,而后又是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早知道就该多拿几个,反正我看他多的是。”

    众人忍俊不禁,千两银子的确不是小数目,但是如果放在蜀州唐家二小姐身上,这点钱委实不算什么,只是唐糖纯真烂漫,让这些日子积攒的郁气少了几分。

    出了林子,路反而比林海中难走,不过身边皆无弱者,倒也挡不住众人的脚程。离开林海之后方位依稀可辨,略略分辨东南西北,李落惊奇的发现这个地方离暗道出口并不远,或许没走多远就能碰上相柳儿他们。

    众将士神色放缓,这一次非但能出林海,而且还能找到联军大营,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回来了。不过接下来该往哪里去,是返回地面之上,冲破妖兽的封锁,还是从地底找到一条路。地底光怪陆离,单说危险,似乎并不比妖兽的围攻差到哪里去。

    “大将军,接下来咱们往哪走?”钱义低声问了一句。

    “先找到蒙厥拨汗,之后寻路北上。”

    “从地底之下?”

    李落点了点头,钱义诸将望着无边无际的林海情不自禁的后背发寒,这还要进去,只怕未必能再出来。

    李落展颜笑道:“无需担心,已经有人帮我们指路了。”

    “啊!?”众将皆是不解,旁观众人也是一头雾水,言心心中一动,问道,“王爷是从云栈手中那纸信笺中看出来的?”

    “是啊,那封信笺上画了一条路。”

    “路?”信笺李落看完之后又交还给了流云栈,闻声急忙又取了出来,仔细看着这些犹如天书一般的符号,从这里能看出有一条路……流云栈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被那人无情的耻笑了,而李落就是帮凶。

    “这,怎么看出是一条路的?”

    李落接过信笺,没有卖关子,径直指出这纸信笺的玄妙所在,其实也不难,只要知道信笺上那些稀奇古怪符号的含义,彼此之间的运算关系,以场中诸人的聪明才智很快就能推算出来,只是说透之后不难,但怎么才能找到算法却很不容易,不敢说大海捞针,但是想来也不会容易多少。

    等他解释完这封天书路引的秘密之后,只见众人都是一副古怪的眼神,眼睛里除了惊叹,还有……怀疑?莫非他也不是人?

    “你们何故这般看我。”李落微微扬眉,轻笑道,“暗语传书本来就是军中惯用的手段,一旦军情被劫,敌人也不知道所传军情为何物,这个法子从古至今都有沿用,不过可惜的是数百年间史书夸大了一战见功的丰功伟绩,像这些积少成多,有些时候甚至可以左右一场战局成败的旁支末叶渐渐不被朝廷和军中将领重视,久而久之停步不前,有些干脆弃之不用,实在是可惜。”

    “就因为这个缘故?”

    “哈哈,流公子以为呢。牧天狼中有简繁数十种密钥用以传递消息,其中有一种就算是知道解法,推算出来也需得数日光景,除非是有内应泄露了机密,要不然一份军情单靠计算破解非数月不能见功,等到那个时候,仗早就打完了。”

    “王爷以前用过?”斛律封寒瞠目结舌地问道,今日之前,他还没仔细想过单纯一个军情传送就有这些隐秘之事。

    “用过的。”李落呵呵一笑,“当初在北府牧天狼与草海铁骑一战,我曾将整个北府的行伍镇防图送回卓城,得水师之助,后来才有了折江大胜,勉强止住了北府颓势。”

    众人到吸了一口凉气,除了寥寥数人,如唐糖、风狸之辈外,旁人都知道这份军情的分量,整个北府的镇防图,如果落在相柳儿手中,只怕现在这世上已无大甘,不过也可印证他对牧天狼这套传递消息秘法的自信,即便是放在相柳儿面前,她也看不懂。

    这有点让斛律封寒不爽,不过他也知道草海铁骑来去如风,但要说到这些个细节上,莫说是冠绝三军的牧天狼,就是大甘寻常一支军旅恐怕都不会比草海铁骑差。相柳儿下过一番工夫,可惜收效甚微。

    “当年我也曾传递过假的军情消息,不过你那拨汗好像都没上当,很不好骗。”

    这个评语斛律封寒委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有些时候的确是不好骗,不过到头来还不是被人骗了,而且还是心甘情愿。

    “要不是王爷就在我眼前,我差点以为那个神秘人就是王爷哩。”皖衣娇笑道。李落一怔,摸了摸鼻尖,笑道,“分身乏术。”

第二千七百一十五章 骇人听闻的猜想

    众人笑笑,也都未曾在意。流云栈若有所思地看着李落,那个神秘人不是他,但和他之间必有渊源,而且渊源一定不浅。流云栈一向有藏拙的习惯,她不说,只是不愿说而已, 并非不懂,密码密钥之术的确军中惯用,除了军旅,另外还有一个地方才是最常见,他避而未谈,其实早就了然于心。这种手段实则最常见于细作密探传递消息之用,刺探帝国虚实,较之战场军情传递更加隐蔽,而这种密码在江湖上也有广泛运用,譬如阵法机关等等,多少都有密码的影子。流云栈对密码没什么兴致,但是她喜好解密,而是本领了得,推演计算或是灵犀一点都颇有心得,无师自通,若是将她这一身破解阵法机关的本事流传下去,未尝不能自成一派。所以她看得出来那张信笺上的玄虚,根本不是通过计算推演就能破解,除了这些,还需得另外一种密钥, 只有李落和那个神秘人懂得的密钥。

    只是一张地图而已, 何必用这种华而不实的手段?怕别人也看出来?不过此行诸人里混杂别有用心之辈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他又不是不知道,还当众说了出来,要说他傻,大概不是,缺心眼倒是有可能。

    还有神秘人最后提点她的几句话,别人不觉如何,但是流云栈却知道这是大隐于市至高心法剑心通明的心法,只是那人说的,与大隐于市万千年间的传承相悖,全然是另外一条路。或许能走得通,但他又怎会知道大隐于市的绝学精要。

    “二小姐。”风狸轻轻扯了扯谷梁泪衣袖,低声叫道。

    “嗯?”

    “你看着点二公子。”

    “啊!他怎么了?”

    “不是他怎么了,而是别人呀。”风狸努了努嘴,指了指还直勾勾盯着李落的流云栈,小声说道,“那个小妮子自从见到二公子之后眼睛都没眨一下,粘上去就没下来过, 小姐你可得当心了。”

    “怎么会。”谷梁泪有些哭笑不得。风狸振振有词, “二小姐你可别不当回事, 别看她一副男儿打扮,换上女装好看着呢,再说了,哪有不偷腥的猫。”

    “别胡说!”谷梁泪轻轻责备了一句,风狸嘟着嘴不说话,一副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模样。谷梁泪虽然脸上没有在意,但是心里却有些嘀咕,流云栈的异样她早就看见了,说实话,饶是她温良的性子也不由得有一丝不喜,这里又不是没有相貌英俊的男子,非要盯着他看。不过她们几人的确是误会流云栈了,此刻在她心里没有这般旖旎暧昧的念头,而是一个骇人听闻的猜想。

    再没有遇上波澜变故,很快众人回到暗道入口附近,军营还在,戒备森严,李落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有相柳儿坐镇后方,的确能省却他不少的后顾之忧。

    还没近前,便被戍守的将士发现行踪,这也是众人没有刻意隐藏的缘故。看着营前相候的相柳儿,李落一时百感交集,倒不是出征的将士归来时看见妻儿立于门外苦等的温馨,而是煞风景地想着此间事了,和相柳儿兵戎相见下死手的时候又多了一分顾虑。

    见她眼里的担忧,李落有些愧色。此番入林探路,中军骑几乎可以算是全身而退,但蒙厥将士折损破巨,除了霄木河寥寥数人,其他人都死在了树海神临之下,说到底,也算得上是他见死不救。

    不等相柳儿开口,李落抱拳,汗颜说道:“愧对拨汗托付。”

    这一手先声夺人让相柳儿有些猝不及防,呆了呆,才轻轻哦了一声,其实她早看出来了,谷宸不在人群中,此前同去的草海将士几乎都没有回来,反而是大甘将士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且瞧瞧他怎么说。

    相柳儿不做声,一双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李落刚要开口说话,霄木河忽然踏前一步,大声说道:“回拨汗,旗山部愧对长生天,无颜面对拨汗,唯有以死谢罪,请拨汗成全。”嘴里说着请相柳儿成全,可是这出手一点也不慢,几名将士连同霄木河抽出兵刃,齐齐引颈自刎,看模样该是早就商量好的。李落吃了一惊,喝道,“拦下他们!”

    反应最快的是谷梁泪和流云栈,两人离得远,下手却不慢,就在几名将士抽刀之后便即出手,封住穴道,霄木河应变颇为了得,反手还削了流云栈一刀,不为伤人,只是为了将她迫开。不过他忘了一旁还有李落,便是这出刀的工夫,李落闪身近前,一指封住他的穴道,动弹不得。霄木河一脸羞愧,隐隐觉得流云栈刚才出手根本就不是为了夺刀,而是为了引出自己的破绽,再叫李落出手,一啄一饮,犹如天作之合。

    李落眉头一皱,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霄木河一脸羞愧,面红耳赤。李落卸了他的刀,才将穴道解开,寒着脸说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这件事说到底也非你之过,论起来我的责任远胜于你,你在拨汗面前自刎,置我等于何地!”

    这话有些强词夺理,但霄木河知道是他的开解之词,心里更是五味杂陈,闷着头不说话。

    相柳儿眼中闪过一缕精芒,淡淡说道:“要死也需换个地方,还嫌不够丢人么。”

    “你,哎……”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落便将林中发生的事粗略说了一遍,言语之中并未有推脱之意,反将谷宸身死之事怪罪在自己身上。霄木河数次都想开口说话,却被李落严厉的眼神逼了回去。听完之后,相柳儿神色不变,只是淡淡哦了一声,没有再多话,平静的有些冷酷无情,仿佛死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外人。

    相柳儿侧身让众人入营,待李落走到她身边时才淡淡说道:“冤有头债有主,这是你們天南的道理,别总把什么事都扛在自己肩上,一个旗山部我还担得起,别小看了人。”

第二千七百一十六章 花开三朵

    李落有口难言,不愧是蒙厥拨汗,性子傲得很。不过看着她眼角掩饰不去的倦意和忧色,亦知道这些日子相柳儿没少操心,再矫情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众人入营之后,大甘诸将早早围了上来,喜笑颜开, 很是高兴。草海将士亦是,不过因为谷宸的死多少也将这份喜意冲淡了许多。

    “拨汗,此番入林,得神秘人相助,已经找到离开此地的办法,不如……”

    “好,那你先安顿歇息片刻,一个时辰后我们帐前议事。”

    李落本想即刻商议,不料相柳儿却先截断话语,言及一个时辰之后再来议事。转念一想便也明白她的用意,是叫他知晓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再做定夺,无需急于一时,毕竟此番联军中人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不少来历不明的人。

    李落展颜一笑,拱手作别,和中军骑诸将返回营中。一路上,倪青倪白早已耐不住性子,添油加醋将林海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那叫一个眉飞色舞,犹是大将军驾异种玄蛇自湖心而出,状若天神, 一举扭转乾坤, 不过自然省了他从蛇身上跌下来吐得昏天黑地的一幕。听者无不动容,犹是唐糖这等心性的,娇呼连连,一会惊讶,一会欢喜,追问不休,好叫倪青倪白几人过足了说书的瘾。

    李落偷瞄风狸,看她什么时候揭穿自己的窘态,不过这一次她倒是安静得很,仔细一看,却见她一双眼珠子都盯着流云栈,根本没听倪青倪白在说什么。李落忍不住一阵嘀咕,满怀恶意的揣测,难不成风狸竟然喜好女色,流云栈倒是个万中无一的人选,就是不知道倘若日后回了大甘,自己和谷梁泪登门提亲, 会不会让素惠清提着剑赶出门去。

    倪青二人固然说的兴高采烈, 口若悬河, 不过到底是中军骑号令一营的将领,除了本领,心眼也自不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言及那条峡谷却是含糊带过,该不该说,该怎么说自然有大将军定夺,自己别越俎代庖,坏了大将军的算计。

    留在营中的众人都聚在中军帐前,连山和虞红颜也在,相柳儿还说让他歇息片刻,看这模样,歇是歇不了了,便听听这些自己不在的日子发生了什么。

    自从李落率众入林海探路,相柳儿也没闲着,派遣将士搜索暗道左右的地形地势,以备不时之需。就在众人林中遇险,林海生变之时,相柳儿他们也看到了。树海之中如怒海狂涛,起伏不定,她便知晓林子里出了事,不过并没有乱了阵脚,徒然遣人入林,救人不成说不定还会送命,随即在林边生起篝火,以烟火示警。只是在地底光线不明,烟多半看不到,而众人身处林海之中,光怪陆离,林外的光线的确很难分辨得出,再加上身处险境,竟然白白错过了辨明方向的机会,等到他们被村落里的人引入林海深处,就更加看不到了。

    一连数日,林中皆无动静,相柳儿终还是按捺不住,派人进了林子,结果一无所获,倒是准备万全,进去的将士都平安归来,不曾有人陷入林中。相柳儿见状亦是心急如焚,一怒之下,命人毁林,既然不知道这片林子里的虚实,那就干脆将这片奇树林海悉数毁去,自然就能一目了然。

    这个法子就有劳师动众,不过在她麾下有十万之众,杀人不会手软,砍起树来速度也是不慢,只是让留守将士吃惊不已的头一天刚刚砍完的树,一夜之间……地底无夜,左右是将士们累了休息,吃饱喝足再回来的时候,那些放空的地面上就又长满了这些稀奇古怪的树木,而且颜色更加鲜艳,红色居多,犹胜鲜血。

    相柳儿见过之后果断命将士停手,再砍下去,树不见少,恐怕会惹出别的祸事。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李落回来了,还带着此前失陷的斛律封寒他们,唯独少了谷宸。也幸亏相柳儿没有再让将士砍树,若是再砍下去,说不得他们也会见识一番林海神临的景象。

    听过之后,李落大概知晓了自他們离开之后营地发生的事,再印证唐糖的叙述,他敏锐的发现了一桩怪事,花开三朵,各述一支,但是这三支的时间皆不相同,以他和谷梁泪这一支时间最久,相柳儿和守营将士次之,而言心一行诸人的时间最短。一方天地,竟然有三种长短不一的时辰,这委实让人难以置信。不过能遇上玄蛇,又有那般神妙难言的潭底洞天,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流云栈一直在盯着李落,见他眉头皱起,又再放缓,过了片刻又皱了起来,如此数次之后慢慢归于平静,她便知道他已经推测出了什么,就是不知道他是会说出来还是秘而不宣。

    正看得出神,眼前忽然一暗,流云栈抬头一望,却是风狸挡了她的视线,目含审视地看着她。流云栈一怔,浅浅一笑,和声说道,“风狸姑娘,你找我有事?”

    “你是不是喜欢我家二公子?”

    流云栈吃了一惊,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着看着,忽地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表情委实古怪,不知道是笑还是哭,恨不得就这样逃出去。万幸风狸的声音压得很低,除了左右几个相熟之人带着善意的笑容,旁人暂且没留意到她们。

    “果然被我猜中了。”风狸捂着脸,长叹一声。

    流云栈连忙说道:“你猜错了!”声音略微大了些,言心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两个小丫头凑在一起说什么。

    “别装啦,我都看见了,自打从林子里出来,你的眼睛粘在他身上就没下来过,还说我猜错了,哼,掩耳盗铃。”

    流云栈张口结舌,堂堂大隐于市的弟子竟然一时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半天才说:“我是在想别的事……”

第二千七百一十七章 你说的是谁

    “你愿意做小吗?”

    “做,做,做什么?”

    “小妾啊,我家小姐可是他明媒正娶,朝廷册封的王妃,你要是嫁进来就只能做小妾, 得管我家小姐叫一声姐姐。”风狸煞有其事地说道。

    流云栈脸红的像熟透的柿子,眨了眨眼,起身掩面快步离去。风狸叫了一声,流云栈理都没理,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哼,脸皮这么薄,怎么讨人家。”风狸撇撇嘴, 很是语重心长。

    场中最不放心风狸的是谷梁泪,她去找流云栈的时候谷梁泪就留意到了,两人没说几句,流云栈红着脸就跑了,谷梁泪哪还不知道风狸一定说了什么让人家害羞的话,这个死丫头,以往还是太骄纵她了。

    趁着座中诸人议论的空隙,谷梁泪小声在李落耳边说:“她好像有点异常。”

    李落一震,急转过头看着她,倒是将谷梁泪吓了一跳,白了他一眼,嗔怒轻哼。

    “你也看出异常了!?”

    “我有眼睛哩,自然看得见。”

    李落连连点头,郑重其事地说:“较之往时,现在异常得很,前后判若两人,很古怪。”

    谷梁泪瞥了他一眼,判若两人?倒也不至于吧, 再说她从前就已有端倪, 只是不如现在这么明显罢了。

    “往日可算张扬, 现如今收敛低调的异乎寻常,这个地方确有古怪。”

    谷梁泪一怔,秀眉微微扬起,美目直直盯着他,他是故意的么,这还叫低调?自从出了林海之后,她的眼睛就没从李落身上移开过,若这叫收敛,那平日里该是什么模样,简直不可想象。

    “你在说谁?”

    李落一愣,道:“你在说谁?”

    谷梁泪扶额长叹,这才知道他和她说的就不是同一个人,叹了一口气:“没有,你说吧。”

    李落一脸狐疑,悄声说道:“难道你不觉得铁甲精骑和天火白袍自从下到地底之后就很不寻常么,当日在瀛湖山,杀气纵横,所向披靡,可是到了这里之后束手束脚,近乎木讷,任打不还手,这也太奇怪了吧。”

    好吧,确实古怪。谷梁泪轻轻一笑,盯着李落看了好一会,不知道他是故意岔开话题还是装糊涂,不过铁甲精骑和天火白袍的确像他说的那样,有些束手束脚,在林海之中没什么作为,而天火白袍也不过是抵御狂风时才稍显了几分本领,这和在瀛湖山时确可算是判若两人了,更别说天火白袍和铁甲精骑曾得李落号令,荡平了夜霜镇后山那些邪魔妖物,剑锋所指,天下间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的脚步,只有到了这里,突然好像换了一个人。

    “那你看出什么了?”

    “我觉得这里有一股神秘力量,极有可能还在天火渊雪之上,足以遏制天火渊雪的锋芒。”

    谷梁泪轻咦一声,惊讶地看着他。李落看着近在咫尺的玉容,喉头一动,轻轻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你没有发现么,我们,冷兄他们,还有守在林外的大军,三者时间并不相符,长短不一样。”

    “啊!?”谷梁泪低呼一声,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李落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谷梁泪想了想,忽地俏脸微红,瞪了他一眼,嗔道,“你是不是故意往我耳朵里吹气了?”

    “我……”李落脸色微红,没想到竟然被她识破了,正在尴尬窘迫的时候,皖衣忽然娇笑一声,“哎呀,王爷王妃说什么悄悄话呢,能和我们说说么?”

    李落干咳一声,暗呼好险,幸亏皖衣解了围,要不然还真不好糊弄过去。谷梁泪粉面如霞,敛眉不语,一只手偷偷伸到背后,恨恨掐了他一下。李落面不改色,朗笑一声:“没说什么,只是说起林子里的事了。”

    言心轻蹙峨眉,有些不满,大敌当前,他竟然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哦,林子里的事,嘻嘻,我也好奇,王爷在极北似乎认识的人……呃,和妖怪还不少呢。”皖衣笑嘻嘻地说着。此言一出,众人都提起了兴致,先有白虎,再是大蛇,藏在他身上的秘密当真不少。自从倪青说了李落乘坐一条黑色玄蛇从天而降的模样,就激起了众人极大的兴趣,和中军骑诸将鲜有交情的人都有些不相信,果真有那么大的一条蛇,而且还能通灵,又不是天方夜谭,不过问过之后,一众将士皆是一般模样,不像作伪,看样子的确有过这样一条大蛇,好奇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李落见状也没有故弄玄虚,说了大蛇来历,言及此前来过极北时偶遇大蛇的境况,除了没说它是辰族圣兽,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相柳儿多多少少也都知道,还有那座被他怀疑是那钦人黄金圣坛的祭坛。不过此行诸人里却有头次听闻的,听完之后俱都骇然,一边惊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一边暗自羡慕李落的运气,天选之子,莫过于此。

    少顷,斛律封寒前来相邀,草海大甘诸将于帐前议事。相柳儿已经知道林海中发生的事,见到李落过来也不过是淡淡道了一声歉,李落也不曾在意,毕竟以两人之间洗刷不掉的血海深仇,这点节外生枝委实不算什么。出了这档子事,坏不了两人的交情,没有,也没法子让交情变好那么一丝。

    出山的路有了,相柳儿在听他说话之后有和流云栈一样的疑虑,那纸天书,若是依他的解释,的的确确说得通,几乎没有牵强附会的地方,但是何以他就能猜到这暗语的密钥。和流云栈的内秀不同,相柳儿没打算客气,直接就问了出来,在她身后是十万草海精锐,身家性命都在她的肩上,私交再深,也需得公事公办,马虎不得。

    李落沉默数息,相柳儿不是别人,骗她多半骗不过,一个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

    “他有可能是我的一位故旧。”

    “他可能是你的故旧?为什么这么说?”

第二千七百一十八章 信笺里的暗语

    “因为这纸上的暗语是我很小的时候在读过一个听风的故事之后,偶有所感,信手涂鸦而得,只有我,”李落略略思索,接道, “和我身边的人才知道这个暗语的意思。”

    相柳儿深深看了他一眼,偶有所感,就能编排出如此复杂且表述精确的密码暗语,自谦的有些过头了。

    “会否是巧合?”

    “这个,”李落吸了一口气,摸摸鼻尖道, “应该不容易,这套暗语有七十二个点,如果巧合,重复几个有可能,但这纸上至少有三十五种和我当年涂鸦所得一模一样,很难说有这么巧的巧合。”

    “那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李落沉默片刻,摇摇头:“暂无头绪。”

    相柳儿仔细看了看他的神情,不像说谎,随即自嘲一笑,两人相见时,勾心斗角都刻在骨子里了。

    “你觉得这份密函可信?”

    “应该可信。”

    “那就走吧。”相柳儿几乎没有停顿的下了决断,李落不觉意外,彼此戒备太深,勾心斗角太多,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古怪的羁绊。有多想杀了对方,就有多相信彼此。

    大军开拔,此地并非久留之地。十余万之众,不管在哪里都是声势不小的一支人马,唯独在空旷地底很不起眼,就像是浅墨色的画卷中几道淡淡的线条, 稍不留神就会消失在视线之中。

    “每次看都让人忍不住心生感慨啊,人之渺小,实在是用言语难以形容。”驼背老者唏嘘叹道,说不出的苍凉和萧索。

    那个披着斗笠将相貌藏在斗篷里的神秘人静静看着渐行渐远的军队,一言未发,相似的场景他好像见过的,印在记忆深处,却极少去回忆。如果踏上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终点遥不可及,只能不停的往前走。传说在上古时有一种鸟,没有足,一出生就会飞,一生只落脚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这种鸟叫风鸟,据说是仙人的呼吸所化,居于云端,传说连巢穴都是建在云朵之中。

    “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不多留他们一会,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啦。”

    那人还在沉默着,长龙一般的队列在眼中渐渐变得和一条蚯蚓差不多大小,这个地方的远近其实有些时候并不准确,看着很远,一步就到,看着很近,走一辈子都未必到得了。

    他很笃定李落一定认得出来纸上的暗语,也不怕李落不相信,反正现在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试一试说不定柳暗花明呢。李家的九殿下应该能察觉到此地的奇异之处吧,但愿他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脉络。

    “老先生,你还有多久可活?”

    “怎么了?”驼背老者诧异问道,他可从来没有关心过他,就连那日吸螺呛了嗓子眼,差点被活活憋死,他都只是在一旁坐着,一点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硬生生让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自此之后,自己爱吃的美味就少了一样。

    “没什么,随便问问。”

    “怕是没多久可活咯。”

    那人淡淡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好像老者的死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嘿,这可不像你的性子,你这人淡是淡了点,不过一向不冷啊……”

    “死了就解脱了。”那人忽然开口,将老者一肚子话都给憋了回去,挠挠头,咳嗽一声,“倒也是。”良久之后接了一句,“我死了,就剩你一个人……”

    “别想那么多,该死就死吧。”

    老者呛得连声咳嗽,笑骂道:“怎么说话,我是怕我死了你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算了,还是多活几年。”

    “随你。”那人一拍身下,猛地从地底冒出一颗小山般的蛇头,也不知道玄蛇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将那人托在头顶,蛇躯扶摇直上,升起十余丈高,威风凛凛,若是叫相柳儿他们见了,一定会惊掉下巴。

    老者眯着眼睛看了半晌,低低说道:“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寂寞了,枕着亡魂睡觉的滋味看来是不好受。”

    画桥流水,雨湿落红飞不起。月破黄昏,帘里余香马上闻。徘徊不语,今夜梦魂何处去。不似垂柳,犹解飞花入洞房。百里画廊,竟然让他们走出了江南烟雨人家的味道。一桥,一路,一山头,一衣带水一娉婷。

    李落走在最前,凭借流云栈带回来的信笺指路,峰回路转之时,愈发能感受到此地远近深浅的变幻无方。这一次不单是他,旁人也都留意到了,分明早前还是山脚,转过山头,穿过一片云雾,回首看时却发现刚刚转过的那座山已在身后数里之外,奇幻莫测,难以言表。地底越走越让人捉摸不透,饶是李落也有些许忐忑不安。这地方本来就很大,再加上错乱的空间变化,倘若展开了,李落暗暗忖量,十有**比极北还要大。这样一个广袤无垠的空间,能足以压制铁甲精骑和天火白袍的神秘力量,他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说不定这才是他来到这里的目的。

    那个神秘人是不是早就猜到自己会有这般想法,若是猜到,他会不会还有秘而未宣的话藏在信笺之中?将信笺摆在眼前看了又看,除了年幼时独创的暗语之外,在这张纸上没有看到别的蹊跷,不死心地举到头顶,迎着地底荧光试图发现这张信笺上的玄机,不过怎么看都还是原本的模样,非要在这张信笺上解读出别的用意,恐怕就只能胡编滥造了。

    “王爷发现什么了?”这几日流云栈总是若即若离,倒是没有太过亲近,只是却总在李落的视线范围之内,或者说李落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李落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将信笺递给流云栈,“你觉得这纸信笺除了这张地图之外,那个人还有没有留下别的话?”“要不是王爷解开暗语,恐怕我们连地图都发现不了,就算这张信笺上还暗藏别的玄机,王爷理该也是最有可能破解的人。”

第二千七百一十九章 冰寒刺骨

    流云栈眨了眨眼睛,明眸如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也是。”李落摸了摸鼻尖,翻了翻信笺,陷入沉思之中。

    “王爷,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问。”

    “哦, 但说无妨。”李落轻笑道。

    “王爷觉得我们遇见的那个人会否与王爷相识?”

    “自是相识,要不然他怎会知道我曾经独创的暗语。”

    “熟不熟呢?”

    “这个,有可能很熟悉。这套暗语虽然是我年少时偶然所创,但能接触的人左右也不过是淳亲王府那些人,我倒是不曾记得有将暗语密钥说给旁人知道。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照理说这样的人在王府不会太多,当年我身边的侍从最有可能,就连西厢先生都未必有机会看到,不过若是在这些人里找到一个和你们所述那个神秘人一般模样的人,我的确想不到。”

    流云栈看着李落,表情有些古怪,似乎带着点淡淡的嗔怪。李落笑道,“流公子何故这般看我,我说的句句属实,可没有骗人。”

    流云栈抿嘴一笑,问道:“那王爷听了之后有没有觉得那个人有熟悉的感觉?”

    “熟悉?”李落微微一顿,和声回道,“似是而非吧,怎么说也是有点莫名因果的。”

    流云栈刚要开口,就听身边传来风狸的声音:“呦,二公子和流大仙子说什么呢?”

    这是这几日的惯例,李落三步之内必有流云栈,流云栈三步之内必有风狸,相伴相生。

    李落暗自咋舌,又是这个难缠的丫头, 对付她, 唯有先发制人。一念至此,转身将手里的信笺交给风狸,沉声说道:“你看看,这张信笺上还有没有别的秘密。”

    风狸一滞,有点没回过神,指着自己鼻子问道:“我看?”

    “嗯,你家小姐已经看过了,未见异常,方才我也叫流公子看了,她也没瞧出蹊跷,你且看看。”

    风狸有点脸红,难为情地说:“你们都看不出来,那我就更……”

    “未必,群策群力,或许有不一样的见解。”李落一脸严肃,将手中信笺递给风狸。风狸皱着秀气的眉头,仔仔细细看了起来,直到看得头昏脑涨,依旧没有半点头绪,刚要服输的时候,一抬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李落和流云栈早就不见了踪影,她顿足娇呼,气呼呼去找谷梁泪诉苦。

    这条路是众人走过最奇幻的一条路,前一步还在林边,下一步却能到溪水对岸,左右景物变化不定,根本没有规律脉络可寻,如果没有那张地图,谁也走不出这里,只怕没走几步就会迷失在这片地底世界之中。李落走的很小心,毕竟走在这条路上的不是只有他一人,还有草海大甘十余万联军将士。中军骑将士授命前后奔走,务必要诸军将士不能踏错一步,一步风平浪静,下一步就有可能万劫不复。直到此刻,先前被困的冷冰诸人才明白那个神秘人所出谜题的真正含义,两点之间,的的确确未必是直线最短,而最先勘破这个秘密的李落感触更深,试图找到这个地底空间的规则,日后说不得可以借助这股神秘的力量来遏制天火渊雪。天火渊雪之能非常人能够抵挡,既然如此,就只有用这般超乎寻常的力量来抗衡。只不过这里纷杂的规则并非是他一个人多看几眼就能领悟,那个神秘人刻意提醒也未必全然都是好意,说不定他也在觊觎这片地底空间的力量,不过势单力薄,只能借助其一点皮毛,若说领悟怕是也未必。

    大军走了几日,众人皆被这神秘莫测的神秘力量所摄,连着数日说话声都少了,一向桀骜的草海将士俱都如履薄冰,在天地之力面前,所谓勇武着实不值一提。

    这一日大军行进,刚刚踏过一片草地,忽地前军将士飞马来报,前头似有出口。李落一震,带着诸将急急去了前军处。果然,在草场的尽头有一片白茫茫的影子,这是除了地底奇幻色彩之后第一次出现的白色,夹杂着阵阵寒风,气温骤然低了许多,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钟离玺哈了一口寒气,出口成霜,竟是极冷,“大将军,不对劲,有点太冷了。”

    李落伸出手试了试,这个温度足以滴水成冰,约莫与当年在西府时寒冬腊月里的气温差不多少。这还是众人没有出去,倘若越往前,气温只会越低,就怕身后的将士扛不住这般寒气。此行北上,他和相柳儿都有准备,也怕遇上恶劣天气,骤寒落雨皆有防备,不过到底也算是轻装简行,较之应付恶劣的天气,极北的危险还是首要。弓弩带了不少,药草诸物也不少,但是这越冬的棉衣的确不多,他出入极北好几次,这个地方温润如春,确有暴雨骤寒的时候,但说落雪还真没见过,除了极北正中那座高耸入云的连天雪山之外,别处并未见有雪迹。

    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寒风刺骨,内力稍弱的将士都觉难耐,不由自主退后半步,略带骇然看着眼前那抹白光。

    “这地方,是哪?”没人回答的上来,雾气茫茫,冰寒刺骨。

    李落点齐一营将士,铁甲精骑和天火白袍都不怕冷,跟上前去,一行众将前去探路,余众暂领命后退,等探明那抹白光到底是什么之后再做定夺。

    众人小心上前,越靠近白光处,风势越来越大,寒气也越来越重,脚下草场中的青草未见枯黄,而是落上白霜,将绿意封冻了起来。再往前走,便可见这些青草尽数被寒冰冻结,脚踩上去发出一阵阵清脆的断裂声,好似是盛夏的季节突然在一瞬之后转为寒冬,草色来不及变化就被冰封了起来,如果不是这群不速之客,这片被冰封的草场也许会百年千年长此以往,静静凝结在寒冰之中。

    时间在这里,其实并不见得有特定的含义,就像这片被冰封的草场,很难说这一瞬是真的一瞬之前,还是一眼百年之久。

第二千七百二十章 雪山之巅

    白光离众人越来越近,风声也渐渐大了起来,呼啸而过有袅袅颤音,那风过境之处想来极为空阔,没有阻挡,才有这般无拘无束的响声。雾气中的水气也变得少了, 打在脸上有粗糙宛若砂砾一般的触觉,这是水凝成冰晶,被风卷起后扫在人脸上的感觉,有阵阵刺痛。不过诸人已经先一步被寒气冻得僵硬的脸上似乎也不觉得多疼,倒是这股寒意更难耐。风声和寒气都像极了雪山峰顶的模样,峰高云自扰,雾重絮飘繁, 那些白光多半也是山巅积雪映射之后的颜色。

    出口在雪山之巅?李落暗暗称奇, 不过比起惊奇和震惊, 更让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如果前方白光传来的地方就在极北深处那座连天雪山上……走了这么久,其实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这么快就和主宰这片天地的天火渊雪见面。

    出口的确在山脊上,那里有一团模糊的雾,像一面没有擦拭干净的铜镜,明暗游离不定,吞吐之间,便是这条路的出口。刚一出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虽然早已预料到会很冷,但是冷到牙关发抖,哈气成冰的地步还是出乎预料。

    钱义往前走了两步,忽然一股狂风自身前猛冲了过来,他避之不及,竟被这股风吹了一个跟头,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爬起来, 骇然叫道:“好大的风!”

    李落瞳孔收紧,往前走了几步, 伸手拂开眼前迷雾,透过迷雾,天高风远,万里江山一览无余,就连远山背上那轮日头竟也沉到了脚底,好一个会当凌绝顶的去处!

    身后诸将围了过来,带雾气散尽之后看清眼前景象,俱都惊呼出声,目瞪口呆地看着,良久无语。

    云沉于半山之间,天地独出一峰,上接九霄,伴日月星辰,那颗明亮的星辰,应该是太白星吧,平平望去就在天边,若是日升月斜的时候,说不定触手可及。

    云雾白,比大甘桑女织出来最洁白的浣纱还要白,还要柔,还有多变,风动,云雾动,风不动,云和雾亦动,仿佛有什么在那些云雾中嬉戏,翻滚个不停,却不愿一见。而脚下这座山更白,白的刺眼,有那么一瞬间,眼睛里再没有别的颜色,只有那抹经过千万年沉淀的白茫茫。李落去过万里云雪山山顶,绝峰积雪,白璧无瑕的景色他曾领略过,还有苦寒之后的梅花香味,但是这里,恐怕是梅花树也熬不过这般的冷和这般的孤独。雪落在山巅的年岁太远,动辄需已万千年计,这些雪花怕是也受不了山巅的寒,彼此紧紧裹在一起取暖,凝成了冰晶一般的质地,坚若岩石,倒是不算滑,踩上去有细微的发涩。这里的雪没见过水,自不知何为冰,不过单说其寒,怕是那些万古不化的玄冰也不过如此。

    真美!

    站在这样的山巅,俯视万里江山,莫名的都有一股难以抒发的意气,难怪从古至今追求羽化登仙的人络绎不绝,单是这美景就足够让人流连忘返,也唯有到了山之巅才能领略到天和地真正的造化之功。

    看着看着,众将士脸色都慢慢开始潮红,呼吸也急促起来。李落一瞬失神,余光看见诸将模样,微微一惊,体内冰心诀也不受控的急速运转起来。这并非情绪激荡,而是力竭气尽之时才会有的模样。李落脸色微变,急忙喝道:“调息屏气,山巅气不足,待久了会闷死,先退回去!”

    诸将醒觉过来,急忙敛息,心跳耳鸣如擂鼓,再迟一会怕是会受不轻的内伤。惊鸿一瞥,众人急忙退回迷雾之后,好在路还留着,穿过那片雾团,等脚踩上冰冻的草场,诸人的呼吸才平静下来,几个深呼吸之后,彼此面面相觑,出口竟然当真是在雪山之巅!

    消息一经传开,众将士皆是哗然,从古城宗庙暗道进入地底,一番曲折,得那神秘人相助,终于走了出来,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条路竟然连通地底和山巅,任是谁也猜不到会是这个结果。

    相柳儿听了斛律封寒所述,便也想到李落知难而退的情由,出口在雪山之巅,贸然下山,怕是路上会折损不少人手,眼下最要的办法莫过于派人先摸清山外情形,找一条下山的路,再从长计议。

    “这张地图上再没有别的出口了?”

    李落摇摇头:“若是叫我看,实在找不出第二条路。”

    “那看来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相柳儿丝毫不怀疑李落有隐瞒,淡然说道,“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为什么要给一张只有你看得懂的地图。”

    “想过。”

    “有答案吗?”

    “没有。”

    相柳儿轻哼一声:“我不信。”

    “你是怕这是一个圈套?”

    “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圈套,他大可不必如何大费周章,将我们困在地底就好,所以他必有所图。”相柳儿明眸炯炯有神地盯着他,“这个谜底就在你身上。”

    “可惜我猜不出来。”

    相柳儿呵呵一笑,显然不相信他的话。李落心中有气,语气转冷:“地图就在我手中,你若不信,自己看便是了,何必挖苦嘲讽,想必在你们草海将士心中,我与那人里应外合,要借你们草海的力量,乃至草海将士的性命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

    相柳儿俏脸生寒,显然亦有不满:“难道不是?”

    李落怫然大怒,喝道:“如果是这样,那你们大可回去,将来极北会发生什么事也与你无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也无需在这里还要伺候堂堂蒙厥拨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与其彼此怀疑,还不如一拍两散。”

    “好,好,好。”相柳儿柳眉倒数,怒不可遏,指着李落鼻子娇叱道,“别以为极北之地就你定天王来得,旁人便来不得,天下之大,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定天王能逞英雄。”说完之后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第二千七百二十一章 一拍两散

    不多时,李落和相柳儿不欢而散的消息就传遍了联军上下,人人侧目,一时间议论纷纷,就连斛律封寒都坐不住了,又是跑来李落身边问两人何故发火, 又是去劝解相柳儿莫要动气,如何关头,再不齐心合力,怕是连命都得搭上。

    气最后大约是顺了,但是两人谁也不见谁,倒是有几分怄气的模样,李落也似一点也不在乎,调遣高手,试图找一条从山顶下去的路。这一次他没有亲自探路, 手下不乏高手,再加上早前林海一行,差点身陷其中,此番再探,中军骑无论如何也不敢让他再犯险,相柳儿也是这个意思,一军主帅,倘若次次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总有一天会阴沟里翻船,用她的话说,李落死了事小,大甘诸将群龙无首才是大事。

    探路的将士已经下山去了,众人都在等候消息,李落独自一人盘膝坐在草地上,晓梦刀横放在身前,这一坐就是足足好几个时辰, 一动不动,众人只当他是挂念涉险探路的将士,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此刻的李落,心神皆沉入一片虚空,他没有刻意去想,过往种种仿佛一个一个片段从脑海中划过,他也不曾试图从这些片段的画面中找到什么,只是想着,回忆着,从前到后,从后到前,浮现出哪个画面就是哪个画面,仅此而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将士的嘈杂声将他从失神中唤醒过来,中军骑几将快步走来,是此前下山探路的大甘和草海高手回来了。李落长身而起,疾声问道:“怎么样?”

    “大将军,是有一条下山的路,不过很险,不好走。”钱义一脸凝重,身旁唐梦觉几人也是肃穆不语,那条路崎岖不说,而且脚下都是积雪成的冰层,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坠落,这般高山绝峰,掉下去尸骨无存。

    并非人人都有冷冰他们这般身手,别人不说,就那个蒙厥拨汗怕是一样下不去,极有可能摔死在半途上。

    “不能走?”

    诸将沉默不语,言心看了看身边诸人略微有些难看的脸色,直言回道:“未必不能走,不过伤亡在所难免。”

    李落抬头看着言心,她说会有伤亡,想来不会有假,而且话虽含蓄,言下之意若是逞强下山,这伤亡定然不小。

    “出去看看。”众人走了出去,风比刚才小了点,不过气温更低,云层压在山顶,好像有要下雪的意思。相柳儿裹着厚厚的兽皮,脸冻得通红,不住哈气搓手,时不时顿足,身边草海几将劝她进去,她却置之不理,锁着眉头看着白色山巅那条几乎无法分辨的路。

    钱义指了指方位,李落仔细看着,先不说陡峭的悬崖峭壁,就是那些浮冰积雪就是横在众将士眼前的一道难关,而且这雪山不比别处,万一头顶雪崩,那这底下的人恐怕难逃一死。这样下山太危险,十万之众,若是遇上雪崩,怕是活不了几个。

    李落将那张地图拿了出来,若是神秘人有心相助,多半不会指一条死路,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任凭他们困在地底。

    “看出什么了?”不远处的相柳儿冷冷说道,看样子气还没有消,好歹没出言讽刺,已经算是极好了。

    李落叹了一口气,站在崖边探头往底下瞧了瞧,深渊幽谷藏在云雾之下,深不见底,黑黝黝让人头晕目眩,多瞧一眼都会两腿发软,这要真这么下山,胆气弱点的只怕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不能从这里下山……”

    “呵呵。”相柳儿冷笑一声,别过头不理他。

    就在这时,余光扫到远处云层忽然动了一下,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云层中翻滚。还没等他仔细看清楚,一声清亮的凤鸣声从云层背后传了出来。众人皆惊,此山之高,越云海,接星辰,便是鹰隼也难登顶,究竟还有什么能在云层之上啼叫。

    李落愣了片刻,这声凤鸣很是耳熟,莫非又有故人?还未等他再细细分辨,云层之中有一道异彩流光划破阴沉的云雾,自雪山之巅一掠而过,凤鸣声远远荡开。

    众人议论纷纷,猜测这云层之上到底是何异物。相柳儿瞥了一眼嘴角含笑的李落,冷哼一声,大约也知道定是又遇上极北故交。

    这条路,到底不是一条死路。

    岁首青鸾,勉强算得上极北故交,不过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当初他从太白山上带出血璃,她在祭坛可没少杀人,若是青鸾认出他来,说不定会替惨死在血剑之下的族人报仇也不好说,就算青鸾大人大量,不和他这小小杂鱼一般见识,他和青鸾的交情也没深到叫人家辛苦背这些将士下山的地步,十万之众,就算青鸾有心,怕是得把这只大鸟活活累死。

    凤鸣声远去之后不久,众人落脚的悬崖边忽然猛烈摇晃起来,山顶积雪簌簌而落,如洪流猛水急卷而下。众人齐齐色变,连忙彼此搀扶才稳住身形,紧接着一声巨大的响声从山底传了上来,将山巅云雾都搅得七零八落。

    地龙翻身?这极北怎地处处都有地震。不过地震似乎没有这般巨响,而且这个响声有些耳熟,草海众将倒还罢了,中军骑诸将却是一震,这分明就是火龙炮炸开之后的动静,只不过声势还要更大。

    几乎在一瞬间,中军骑诸将便已猜到雪山之下有了变故,这样的巨大响声,绝非山崩的动静,而是人为。

    “大将军!”钟离玺轻呼一声,李落点了点头,望着藏在云雾下的山底深处。天火远走他乡,照他们凉薄的性子,这世上已经没有天火传承,有的也只是一鳞半爪,难堪大用。既然如此,黑剑白刀要破除渊雪的封禁,理应没有人能阻挡他了。就算还有上古五族镇守雪山,镇族凋零,被逐出极北,太白一族现如今就剩下血璃一人,辰族也早已烟消云散。

第二千七百二十二章 巨响

    尚有传承的只剩下岁首和荧惑两族,不过这两族多半已经被黑剑白刀渗透的差不多了,破开雪山禁制似乎水到渠成,没有太大的阻碍,这也是李落并不着急北上的缘由之一。自从与黑剑白刀十万大山一别,黑剑白刀得知天火已经放弃了这个天下, 转道北上,这世上就没有人能阻止他破开雪山禁制。不过方才的动静,似乎也不见得那么容易,难不成还有什么人能挡得住黑剑白刀。

    巨响之后,又有一连串密集的响声从山底传了上来,只是不如方才那一声响。整座雪山都被巨响声惊动,山巅积雪纷纷滑落, 汇集成洪流, 席卷而下。众将看了皆是心悸, 万幸刚才没有轻举妄动,倘若这个时候下山,十死无生。

    积雪震落之后露出青黑的山岩,没有别的颜色,只是苍青色的岩石,不过看在众人眼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厚重苍茫。

    “咦,你们快看,那是一条路吗?”流云栈眼尖,指着积雪震落之后的一条浅浅痕迹问道。

    众人急忙看了过去,一连几人齐声惊呼,竟然真的是一条路,一条不知道是从山底到山顶,还是山顶到山底的路。

    这么高,谁修的?没人在乎,有路便能下山, 也算是因祸得福。就在众人欣喜之际, 身后出口有人冲了出来,气喘吁吁地叫道:“路塌了!”

    李落回头一看,原来是风狸,看她一脸惶恐的样子,众人皆是一头雾水,路不是就在眼前么,怎会就塌了。

    “什么路塌了?”

    “里面的路快塌了!”风狸拉着李落袖子,指着身后出口大声叫道。李落脸色一变,这山底震动将积雪之下的路震了出来,没想到也影响到了他们从地底林海走出来的这条路,若是这条路塌了,怕是还没有来得及出来的将士会困在这个神秘空间里再也出不来。

    果然,自从走上这条路之后,便被那个神秘人牵引着一步一步走到这里,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来不及再从长计议,李落和相柳儿当即传令,命草海大甘将士即刻出来,中军骑先行一步,沿这条积雪之下的山路一路往下,眼下情形,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山顶的积雪都已震落,勉强足够联军将士落脚。

    山巅风云变幻,裸露出来的岩石在山顶最高处形成了一个突兀的突起,有百丈方圆。李落看了一眼,和相柳儿相顾骇然,那个石台,像极了鹿野那伽山巅鹰鸣角的那处祭坛。

    等联军将士从密道中出来之后没多久,那团迷雾很快就随风而逝,回首再看,已经找不到半点痕迹,风过无痕,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干净。

    众将士沿着中军骑扫开的山路缓慢而行,路上台阶分明是有人雕刻,许是有积雪覆盖,再加上岩石坚固,也不知道过去多少载,这些台阶还保存完好,倒是让众人安心不少。

    山顶本来就冷,没多一会又飘起了雪花,冻得人手脚冰凉,稍有不慎就会滑到。在别处也就罢了,摔倒之后再起来也没什么,只是在这里万一失足,可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了。

    李落和谷梁泪走在一起,石阶已被先行一步的中军骑将士清扫了一遍,不过雪落在上头更滑,诸人走的都很小心,彼此照应,行进的速度极慢。兼之山高气短,已有不少将士气息不畅,勉力维持。好在越是往下,这气温便也越高,总算有几分盼头。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自山顶而下已有数百丈,风小了不少,只是雪变大了,雪花似鹅毛翻飞,刚扫过去的路上满是积雪,又得再清扫一遍才敢落脚。

    石阶陡峭,有好几处几乎直上直下,饶是这些悍卒骁将也需得贴着岩壁,小心翼翼地走。这么险的路李落还是头一次走,当初去万梅园,那条路虽然也很陡峭,但是毕竟不算长,而眼下这一条道尚且不知道尽头在何处,胆子再大,也禁不住这般蹂躏。

    众人视线之中除了这条惊险无比的下山路,还被积雪落尽的岩壁所引,在这些悬崖峭壁上刻着很多古怪的符号,还有壁画,一幅连着一副,巨大无比,极为震撼。

    那些符号好像是字,也好像是类似星图一般的东西,不是大甘和草海中有过记载的任何一种标记,而且决计不是信手涂鸦,李落便从其中看到了与道观天书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解析题目。这应该是属于天火或是渊雪的传承,见于文字,刻于石上,就像在天火秘境中那个男人回头告诉他的话,把字刻在石头上。

    李落呼了一口气,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指,勉强把心神从岩壁上收了回来。这不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壁画符号而已,而是一个时代,代表着曾经天火渊雪经历过的一个时代,也许他们早就遗弃了那个时期,但是毕竟存在过,是在旅途中值得让他们刻在石头上的记载。

    既然是人就会有贪念,纵然是他也不例外。有人喜欢权势,有人喜欢美人,有人喜欢钱财,也有人见过星辰大海,喜欢那般的浩渺和无边无际。李落很少想过自己贪心什么,最多的时候大概是贪心和谷梁泪在一起的日子,惬意,安宁,再有就是贪心这岩壁上刻的字和画。

    这些符号和壁画本是埋藏在雪层之下,如果不是山底巨震,积雪掉落,恐怕这些秘密就将永远不被世人所知,把这些符号和壁画拓印下来,如果解开其中的奥秘,未尝不能创造出一个属于曾经天火渊雪的世界,这样的诱惑不可谓之不大。

    看出门道的不只李落一个,但是最快将目光从这些痕迹上收回来的依旧是他,能创造出一个世界固然很好,不过总要先活下去。

    众人沿着山间台阶缓缓而下,雪极大的增加了路途的危险,已有将士数度遇险,有的得身旁袍泽及时搭救,有的却坠落深渊,一身惨叫之后便再无声息。

第二千七百二十三章 下山

    心绪有些沉重,虽说未曾相识,但到底都是同行而来,就这么死了,委实让人心里难受。有这样念头的人不在少数,谷梁泪便是其中之一, 郁结难解,倒是李落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行军途中有伤亡本就是常事,就算没有失足遇难,也有冻死的,病死的,累死的,再怎么小心谨慎都免不了死伤, 尤其是长途行军更为明显, 区别只在多寡而已。

    快走到半山腰的时候,雪越来越稀薄,不过却夹杂起了雨水。怕什么来什么,山顶风凉,自然是飘雪,但是越往下走,气温渐渐升高之后,雪在半空就化成了雨水,变成一半雪,一半雨,打在身上又湿又凉,而且脚下石阶也更难落脚,清扫雪容易,但要除冰可就难了,大军行进磕磕绊绊,极是狼狈。终于走到云雾之下,不见了雪花, 换成了大雨, 将众人浇成了落汤鸡,万幸的是这场雨较之古城鸠摩诃那场雨要小得多,如若不然,不及抵达山脚,怕是众人都得命丧于此。

    山腰处积雪已经很少,渐渐有青苔和一些低矮而顽强的草木,偶尔有一两抹白色,也不是积雪,而是水气凝的寒霜。破开云雾之后,山脚已在众人眼前,只是此地距离山脚还是很远,就算目力再是惊人也看不清山脚下的情形。李落用上了东海千里目,也一样看不清山底的模样,若是有人,这般高矮,也不过是一枚尘埃而已。

    好巧不巧,到了山腰的时候,竟然遇上了极北的夜,这一黑就是半月光景,攀山而下更加凶险难料,又不知道山下有没有黑剑白刀的拥趸,若是亮起火把,说不得还会打草惊蛇,万一他们在山下设伏,到时候可就是自投罗网。

    李落见状便即下令命诸军将士暂且停下来,至少要等雨停之后再赶路。众将士得令停了下来,就着雨水吃点干粮充饥,山高路滑,也不敢躺平了睡,靠着悬崖打盹。就这样还要找绳子捆在一旁岩壁上,万一睡着了翻个身,不留神就得摔个粉身碎骨。倒是有几个稍稍宽敞些的石台,让给了相柳儿虞红颜几人,倒不是说她们身娇肉贵,只是身手的确弱了点,堂堂蒙厥拨汗,从山顶一路下来,脸上几乎看不到半点血丝,嘴唇青紫,虽说镇静,但也吓得不轻。李落瞥了一眼,冷笑一声,相柳儿大怒,刚要反唇相讥,不料一道山风袭来,人贴着岩壁,恍惚间整座山都跟着山风摇晃,吓得她花容失色,急忙躲到了狂鹰和斛律封寒身后。

    李落啧啧有声,慢悠悠地走了。等相柳儿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就不见了他的影子,气得相柳儿柳眉倒竖,差点没搬起一块石头丢下去砸死他。狂鹰和壤驷葵几人连声劝慰,这才勉强压住怒火,只是众人也是好奇不解,以往相柳儿从来都是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唯独见了他就变了模样,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暴躁得很,尤其是看着他和谷梁泪出双入对之后。

    两军主帅不合不是什么好事,按说这两人都是城府深重之辈,就算心里不喜,至少面子上也要过得去。不过自从上次争吵之后,两人大有反目成仇的意思,一见面就针锋相对,谁看谁也不顺眼,麾下诸将劝了半天,大约也没什么用,看来两个人之间的罅隙一时半刻消不了。

    唐糖见状还担心了好半天,她倒是没觉得李落应该让着蒙厥那个破了相但是却很好看的拨汗,而是不管怎么说草海兵强马壮,人数是大甘的十倍,一旦反目,李落肯定要吃亏。虞红颜听了只是笑笑,对于李落和相柳儿这样大权在握的人物,别人不知道的争吵才是真的争吵,能让人知道的争吵都是假的。

    唐糖想了半天也没明白,不过至少知道就算争吵,李落和相柳儿也有分寸,至少不会在这里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言心抬头往上看了看,下山之行李落和中军骑以及铁甲精骑走在最前,中间是同行的江湖世家,最后是草海将士。

    “看来王爷很相信蒙厥拨汗。”

    皖衣闻声娇笑,将雪白玉足探出峭壁之外,淋了淋雨,慵懒说道:“很多时候敌人要比朋友更可信哦,你说是不是?”

    言心微微一笑,淡淡应了一声,这是在说她们二人么。

    雨停了,又过了两个时辰,头顶云雾散开,见疏星朗月。极北的三轮明月,都挂在天上的时候,这四野之内与白昼也差不了多少,最多只是少了点暖意。

    悬崖边上,谷梁泪迎风而立,衣袂飘飘,眺望远山,静谧而优美,像是一幅画,如果天火还在,兴许他们会把这幅画也刻在石头上吧。

    月影湖畔,初雪下他见过相柳儿仰着头看雪的模样,明明临近风尘,却不染凡裳。明明食尽烟火,却纤体凝香。在月色与雪色之间,她是这世上第三种绝色。如今再看那道临渊而立的身影,原来是世上还有超越月色和雪色的美。

    李落痴痴看着,没有靠近,生怕这一刻的美让他这个凡夫俗子给惊扰了,所谓天仙,银盌盛雪,明月藏鹭,大抵上也不过如此了。

    风狸捅了捅他后腰,一脸嫌弃,小声说道:“二公子,你把口水擦擦,丢二小姐的人。”

    李落啊了一声,赶忙擦了擦嘴角,还真别说,是有几滴口水,老脸微红,轻咳一声,故作淡然地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丢人,再说了又不是就我一个人看。”

    “啧啧,二公子大方啊。”

    “这有什么,再怎么看那也是我的人。”

    风狸嗤笑一声,是谁先前把人弄丢了,眼巴巴跑去化外山,临了都没胆子上山,也就是二小姐心软,见不得他失魂落魄,要不然还不知道在哪哭鼻子呢。不过她亦是一脸迷醉,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二小姐这般模样。

    休息的差不多了,众人又再动身下山。

第二千七百二十四章 柔软的女尸

    少了雨雪,路上好走了许多。谷梁泪走回到李落身边,每走三两步,李落就回头看一眼,再走三两步,又回头看看, 直叫她粉面生霞,难为情地瞪了他一眼,小声责备道:“小心点脚下,别总回头。”

    李落笑了笑,一边应允,一边还是没走出几步就回头看看, 让谷梁泪很是无奈。风狸见状小声说道:“刚才二公子哭了。”

    “哭了?为什么?”

    “嘿, 他还不让我看见,偷偷藏起来哭, 不过怎么可能逃得过我的眼睛。”风狸骄傲地挺起胸膛,神秘兮兮地说,“看着小姐哭的。”

    “看着我?”谷梁泪诧异不解,美目连闪,这是什么缘故?

    “嗯呢,就小姐刚才站在悬崖边上的时候,他一直看着,看着看着就哭了,我问他,他不说,还说是风大眼睛里进了沙子,骗鬼哩。”风狸噘着嘴,显然对李落敷衍之语很是不满意。谷梁泪轻轻哦了一声,目光柔和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连天边的月光也黯然失色,一个不行,三个也还是不行, 都说月色如水, 只是怎也难描述出那一瞥中的情意。

    只是这一眼,就也值了,可惜李落没有看到。

    月色斑驳,沿着石阶一路而下,抛开稍不留神就会送命的危险,这意境当真惬意,犹是头顶雪山高耸入云,连贯九霄,众人好似走在一条登天的路上,站在山巅一览众山小,走到山腰,才觉此山之浑厚巨大,十余万之众散落在苍青色的石道上,若是稍稍离远了看,怕是都察觉不到有人下山。

    和这座雪山一比,以往见过的大山在它面前最多也就是个小山包,贯穿东西的鹿野那伽,号称绝迹的阴阳城界,算起来也是较小袖珍了。李落抬头看了看峰顶,方才走得急了,雪崩之后露出石阶,身后密道也有溃散迹象,不得已只好匆匆下山,此刻再想,兴许头顶云雾之上还有另一番景象。

    罢了,下次若是还有机会,倒要去那云层之上看上一看,会否也有一座云顶天宫,而里头住着神仙,就是不知道见了神仙之后头一句话该说什么,天下太平?还是那些死去的人能再活过来。

    就在李落出神之际,身下传来中军骑将士的哨声,哨声长短有别,这在军中传信是遇上变故,但变故尚且难分敌我。李落神色一紧,几个起落越过中军骑将士,直坠而下,谷梁泪轻呼一声,也想跟过去,不过怎么说也是个大姑娘家,从中军骑将士头上跃过去总归是不太好,倒是一旁李缘夕淡淡说了一句:“我过去看看,你别着急。”说完身子如幽灵一般融入月色之中,一眨眼就不见了,让风狸好一阵惊叹。李缘夕的身法和她所习的红尘宫绝学春风十里有借鉴之处,这一手化影无形的手段着实叫她眼热得很,好几次想请教,都被李缘夕身上的杀气给吓回来了。冷冰是冷,用秋吉的话说就是一块冷木头,但是这位姐姐是煞气重,到了夜里,活脱脱就是个罗刹恶鬼,在他手下可真是人鬼参半。

    李落到了阵前,还没问前军将士为何停下来,只瞧了一眼就轻咦一声,“这是什么?”

    月光下,这条下山的石道上影影绰绰,除了他们,竟然还有影子。钟离玺和钱义诸将未曾示警,是因为这些影子一动不动,看上去不像是活物,吉凶难料。

    “倪青下去探路了,这些影子……”钱义揪了揪青色的胡茬,看着李落,“要说危险,好像也不是,就是有点怪,但又说不上来是怎么个怪法。”

    众将连连点头,看起来众人的感受都差不多。少顷,倪青从底下一脸茫然地跑了回来,钱义忙问道:“看清楚了吗,那些影子是怎么回事?”

    倪青眨了眨眼,一脸为难,想了半天才开口说道:“像是活人。”

    “活人?”众将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有李落听出古怪,像是活人?这活人还有像的么?

    “但是没气。”

    “没气?没气算什么活人!”倪白没好气地瞪了自己胞兄一眼,“干尸吧。”

    倪青摇摇头,笃定说道:“肯定不是干尸,摸着是软的。”说完接了一句,“手感很好。”

    “你摸女尸了?”在他身后贴着耳根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这一下倪青魂飞魄散,险些以为是那些人影的鬼魂跟着自己上来,腿一软,差点一头栽下悬崖,还是李落手疾一把拽了回来,不高兴地看着倪青身后说道,“义姐,你干嘛吓他?”

    “哼,先前古城里的干尸身上有什么怎么快就忘了吗?什么都敢乱摸,找死!”李缘夕阴森森地说道。

    倪青哭丧着脸,垂头丧气不敢吱声。牧天狼中有几个人是众人公认的不能惹,呼察冬蝉是其一,李缘夕也是。

    “你是说那些影子都是人形,除了没有气息之外,别处和活人无异?”

    倪青连连点头,“要不是没气,我还以为都是活人,刚才叫了两声,没人答应,我这才放胆子摸了摸。”

    “走,下去看看。”李落刚刚举步,顿了一顿,传令道,“钟离玺,你去告诉蒙厥拨汗一声,让他们稍等片刻。”

    “遵令。”钟离玺领命向上而行,李落和钱义诸将下到影子所在之处。越是靠近这些影子,众人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生怕动静大了,将这些影子惊醒。没醒来的时候兴许人畜无害,一旦活过来,鬼知道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走到近处,李落仔细看了看,这些影子有不少,沿着崎岖山道,粗略估算少说也在万余上下,好像是一支从山底而来的人,到了这里才与自山顶而下的他们相遇。

    只是这些影子瞧着怎么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众人沿着石阶慢慢走了过来,近处一看,才知倪青所言非虚。若是石雕,做到这般栩栩如生,连眼帘的睫毛都一根根清晰可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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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