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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端木沉舟(3)

    李落见端木沉舟息了怒火,轻声说道:“我不用前辈帮我做什么事,我想做的事自己会做,我相助前辈只为洛儿,日后你我是敌非友,前辈许诺饶我三次,足矣。”

    “哼,那是老夫答应洛儿的事,一事归一事,也罢,老夫便应诺帮你做三件事。”端木沉舟冷哼一声,怕李落看轻自己的诺言。

    接道,“不要小看老夫一诺,老夫江湖人称大罗刀,放眼江湖,能被老夫看在眼里的不过五指之数,便是要老夫杀当今皇上也无不可。”说完面显傲容,只是看到李落清冷的神情,仿佛一点都不吃惊。

    端木沉舟不觉微微气馁,随即暗自开解,想来小孩子还不懂事,不知道其中份量。

    李落心中一动,望着端木沉舟,缓缓说道:“前辈不必应我三诺,不过倘若能告诉当日刺客是谁,我感激不尽。”

    “老夫就是告诉你,你能替洛儿丫头报仇么?”端木沉舟冷冷看着李落。

    李落杀气一显,静默无语。

    端木沉舟微微吃了一惊,不想李落年纪这么小,身上竟有如此重的杀气,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若是那人武艺高强,又远在他处,你能报的了仇么?不如老夫代劳,杀了此人,算是帮你完成了第一件事。”

    李落诧异问道:“你和刺客不是一伙的么?”

    端木沉舟傲然道:“笑话,老夫向来独来独往,谁能管的了老夫,不过只是欠别人一个人情,才来趟这趟浑水。”

    李落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前辈,不过这些事不必前辈代劳。”

    端木沉舟暗赞一声,脸上却还是冷淡模样,说道:“幕后之人身在南方,可以说是只手遮天,几乎自立为王,大甘朝廷也鞭长莫及,你一个小小孩童能奈他何?”

    李落眼中异芒一闪,道:“原来是他,难怪,只要知道就会有法子,大甘管不了,我便管他,踏马大甘之南,也未尝不可一试。”

    端木沉舟一愣,惊咦道:“你猜到是谁了?”

    “除了天南宋家,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端木沉舟大笑一声道:“好,难怪洛儿至死相护,不说你是否坐井观天,就这个傲气,确有资格不稀罕老夫一诺,老夫倒有些喜欢你了。不过你想清楚,以你现在的实力,想报仇那是痴人说梦,就算是你父亲也不见得有这个把握,还不如让老夫来做。”

    “前辈既然因情义出手,自然是与天南之人有瓜葛,为什么还要许我一诺出手杀人,岂不是背信弃义?”

    “哼,老夫欠的是别人,与老夫要杀的人没什么关系,老夫的事不用你操心。”

    “多谢前辈直言相告,若要报仇,我不会借他人之手。”

    “老夫多说倒显得矫情,不过三诺之事仍然有效,这算一件事,剩下的两件你想好后告诉我。”

    李落沉静半晌,垂首低语道:“前辈怎么遇到洛儿的?”

    端木沉舟看了李落一眼,缓缓说道:“老夫五个月之前受人所托刚到卓城,准备刺杀淳亲王,刺客之中就有洛儿,小丫头整日愁眉苦脸,瞧着让人生厌,不过心善手勤,别人都怕老夫,就她不怕,纵是老夫呵斥也是逆来顺受,老夫见不惯这些人算计洛儿丫头,一时心软,把她留在身边,原想事成之后带她回枯寂岭,哼,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李落听完微微一颤,轻咳一声。

    端木沉舟接道:“原本老夫的意思是在淳亲王出府迎接时出手,杀完便走,省的顾虑太多,哼,这群无胆鼠辈非要在入夜动手,方便逃离,殊不知入夜固然利于己方,可也没了地利,亲王府的防卫本就严密,短时间怎能得到完整的布防图,若老夫猜的不错,淳亲王在接到人之后,就一直谋划以此为饵,要不然这大殿之内怎能多出这些武侯连弩来,可叹这群蠢人白白葬送了自家性命。”

    李落轻轻点了点头,也猜到这次的事淳亲王早有防备,设计请君入瓮,只是漏算了五十多把武侯连弩,虎卫凤舞两营和一位武林顶尖高手也不能阻止端木沉舟突入大殿。

    李落轻声说道:“乱中取胜,恐怕只有前辈这等人物才能全身而退,毕竟是在卓城,如果没有过人的武艺,也逃不过侍卫的追击。”

    “洛儿丫头死活也不说你所在之处的虎卫防备,本以为这丫头不知道,原来对你倒是义重,哼。”

    李落鼻子一酸,眼前一片模糊,喃喃自语道:“洛儿,我定要替你讨回公道。”

    “公道?论到罪魁祸首,就是你淳亲王府,你怎么替她讨回公道?”

    “诛杀王府我做不到,王府藏污纳垢,我便撕开它的面皮,让这些权势再也遮不住污秽。”

    端木沉舟眼中精芒一闪,道:“倒还不算那些满口正义的伪君子,除了王府,天南宋家家主宋崖余更是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之一,和老夫相比也不遑多让,你要报仇,即便你成为亲王也未必可行。”

    李落长出了一口气,道:“多谢前辈,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只可惜老夫当年受约,未能与他一战,要不然……唉,可惜了,红颜,你到底瞧上他什么。”

    李落略扫颓废,看见端木沉舟的表情便知端倪,微微一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端木沉舟极其少见的脸色一红,恼羞成怒道:“你懂什么,天下谁不知道宋崖余的妻子虞红颜是当年江湖上最有名的美人,多少人都拜倒在她的裙下,哼,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李落淡淡说道:“宋崖余能得今天这等声势,说来怕是离不开这个女子吧,这等人物我有何惧!”

    端木沉舟捋了捋胡须,颇显激动的说道:“不错,当年江湖上几个高手都被红颜算计,不能对宋崖余出手,这才成全了他天下第一用刀高手的名望,助他坐上了宋家家主的位子,这等人品,老夫委实瞧不上眼。”说完,端木沉舟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平缓下来,对李落说道,“报仇虽难,不过未尝没有机会,若需老夫相助,直言无妨。”

    李落摇了摇头道:“多谢前辈,前辈如此重诺,该不会为了我毁了与佳人一诺,前辈刚才为何试探要替我出手?”

    端木沉舟哈哈一笑道:“好利的一张嘴,不错,老夫刚才是故意试探,算是老夫孟浪了。如此心性,既不是满口正义的虚伪之谈,也不是无情无义之辈,合老夫胃口,不过破不开亲族的束缚,也罢,人无完人,要是没有分毫弱点倒显得假了。”

    “前辈此番入府行刺,就没想过会是宋家的借刀杀人之计?”

    端木沉舟微微一惊,道:“你这娃儿心智倒是有可取之处,借刀杀人又如何?老夫应诺在先,倘若死了也是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

    李落轻轻一笑,虽有恩怨,但眼前的端木沉舟突然顺眼了许多,和声说道:“前辈怕是少有夸赞别人吧,晚辈受宠了。”

    “自承晚辈,小娃儿难得。”

    李落长揖一礼道:“谢前辈对洛儿照拂之情,前辈重诺,余下两诺我想好了,你我恩义今日一笔勾销。”

    端木沉舟听罢双目精芒一闪道:“你说。”

    “前辈告诉我实情算一诺,余下的两诺,其一,离开卓城之前不可再生杀孽,其二,此生再不入卓城。”

    端木沉舟一怔,狂笑一声,李落连忙止住,深恐旁人听到。端木沉舟阴寒说道:“小娃儿,莫要轻狂。”

    “我并非轻狂,前辈重义守诺,不愿承我之情,我也不愿挟恩图报,余下两诺我自有打算。”

    端木沉舟冷冷望着李落,寒声说道:“如果老夫此生不入卓城,你就有借口不向老夫寻仇么?”

    李落眉头一皱,没有应声。

    “小娃儿,够狂傲,有老夫当年的样子,哼,老夫有言在先,更不能占了你这个黄口小儿的便宜,既然你不愿挟恩图报,老夫有一言,你若是应了,你我以后再无瓜葛。”

    “请前辈明示。”

    “你内力已有根基,心性也合老夫胃口,老夫想传你大罗刀法。”

    “前辈要收我为徒?”李落惊诧问道。

    “老夫只传你武功,你我并非师徒,艺成之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前辈这是为什么?”

    “哼,日后倘若你真下江南,老夫要你用大罗刀堂堂正正的击败宋家刀,了却老夫的一桩心事。”

    “前辈不怕我艺成之后先杀了你?”

    端木沉舟大笑一声,傲然说道:“若有一天你真能在大罗刀法上胜过老夫,老夫就算死在你的刀下也不后悔,老夫纵横江湖三十余载,生生死死早就看淡了。”

    李落幽然回道:“前辈美意我无福消受。”

    “你嫌老夫武功太低,不配传你?”

    “前辈言重了,前辈武功连萧大人都称赞不已,传授我绰绰有余。”

    端木沉舟冷笑道:“老夫大罗刀决一十三式,老夫不过习得九式便能横行天下,如果再领悟几式,就是天下第一也未尝不可。不过大罗刀法杀性极重,只有修行本门的冰心诀才不会受制于刀法,本源自魔门,你莫非是怕玷污了王府的名声?”

    李落洒然一笑道:“天下第一又如何?我能单凭一把长刀杀入天南,杀到宋崖余面前么?再说怎么会有被刀所制的人,只有被人所制的刀,这不过是世人无法自控找的托词罢了。我不知道什么是魔门,但为人处世所作所为不外乎于心,名声这东西,最是累人,也最没用。”

    端木沉舟嘲谑道:“娃儿好大的口气,说到底还是怕了南府宋家,洛儿只是区区一个寻常丫头,王府里多的是,何苦为了她说出大话,免得日后想起来羞臊。”

    李落微怒道:“我不怕他!”

    “哈哈,宋家在南府拥兵自重,割地称王,在朝中有朋党相助,在野宋崖余更是名满江湖,就算你心机过人,能在权谋上胜过宋崖余,一旦他兵败隐入江湖,依旧可以兴风作浪,到时你又能将他如何?”

    “我……”

    “宋崖余半数的名声都在他手中的刀上,只要他声名不坠,江湖上有的是趋炎附势之辈,你如果在刀法上胜过他,比割他的肉喝他的血还让他难受,不过宋崖余刀法确实精绝,老夫也不敢轻言能胜,你么,没有胆量与他动手也是常情,躲在卓城王府里就好,刚才说的话就当是放屁。”

    “谁说我没有胆量!”李落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跳,怒声喝道。

    “连学魔门刀法的胆量都没有,还有胆挑战他不成?哼,老夫最看不起你这种无胆鼠辈,今夜老夫自行离开,省的留在这里作呕。”

    “我有什么不敢学!艺成之后我先战宋崖余,再来领教前辈绝技,既分高下,也决生死,到时前辈切莫后悔。”

    端木沉舟阴森笑道:“后悔?娃儿,你若能让老夫后悔,老夫算你是个人物。”

    李落拂袖而出,甚是气恼。山洞外,寒风拂过,李落渐渐平静下来,猛然醒悟端木沉舟心意,回头望着山洞,张口欲呼,良久叹了一口气,躬身一礼。

    端木沉舟虽看不见李落,却似有所感,悠悠说道:“小娃儿可惜了。”

    秋吉尚在洞外提防四周,见李落出来,忙不倏的凑到李落身边,憨憨笑道:“落哥儿你们说完啦,怎么这么久,还有说有笑的?”

    李落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和声问道:“秋吉,你平日里住在哪里?”

    “我?”秋吉挠挠头,不以为意的说道,“我时常要在后院看着我的花草,没什么事就待在这里,前次你来的茅屋,还是几个帐篷都能住的。”

    “啊,那怎么行,天寒地冻,冻伤了如何是好?”

    秋吉嘿嘿一笑道:“没事的,我野惯了,没那么娇贵,放心吧。”

    “不成,再过些时候天气更冷,不能待在这里,你随我回清心楼吧。”

    秋吉拨浪鼓似的摇着圆圆的脑袋,想也不想的说道:“我不去。”

    “为什么?”李落讶声问道。

    “落哥儿,你那里我去过,比我的茅屋漂亮,可是总是缺点什么,去一两次还好,时间久了就不自在了,再说我也舍不得离开我的花草,天冷了,要没我在它们该冻着了。”

    李落怔怔的看着秋吉,呢喃说道:“我那里缺什么?”

    “风。”秋吉雀跃应道。

    “风?”李落不解道,“我院里有风啊。”

    “就是风,你那里的风是死的,和外面的风一点都不一样,外面的风能吹进人的身子里去,你那里的风怪怪的,像浆糊一样,总黏着,赶都赶不走,难受的很,落哥儿,你要是没什么事了就来后院找我,我带你找风去。”

    李落神情恍惚,突然有一股散不去的倦意笼上心头,无心再说,摆了摆手,悄然离去。

    回到清心楼,李落看见溯雪一脸焦急忧色,想起当日溯雪不顾安危,自己却还要瞒着她,心怀歉疚,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溯雪见李落一脸疲惫,也就没有多言,静静陪在李落身边。

    “溯雪。”

    “嗯?”

    “洛儿在府中有一个相熟的好友秋吉,时常受人欺负,洛儿不在了,没人照应她,你去和李管家说一声,把她编册在清心楼,一概月俸按照清心楼的规矩发。”

    “是。”溯雪正欲出屋,李落想起什么,唤住溯雪道:“等等,年关之后再去吧,不急于一时。”

    溯雪奇怪的看了李落一眼,应了下来。

第十七章 成败对错

    王府的风波渐渐平息下来,除了淳亲王李承烨,府中众人也慢慢安宁下来。

    淳亲王所谋之事在一夜之间付之东流,这些天淳亲王四处奔走善后,极是恼怒,整日面沉似水,王府诸人大气也不敢出,生恐火上浇油,惹恼了淳亲王。

    李落为洛儿一诺救下端木沉舟,虽无后悔之意,不过心里着实担忧,万一端木沉舟被府中侍卫查出行迹,秋吉绝难幸免。

    这日,淳亲王少有的在府中用膳,席间,一众王妃俱都噤若寒蝉,一顿饭吃了委实有些食不知味。

    众妃之中,萱妃生性跳脱,这般乏味的宴席实在不合她的胃口,若不是淳亲王还在,怕是吃完饭早就躲到别处去了。

    淳亲王见堂中颇是沉闷,平声问道:“楼儿,近来在读什么书?”

    淳亲王时不时的会考校李落一二,看看李落有无长进,李落是淳亲王唯一的男嗣,将来世袭淳亲王位,众人都盯着李落,就是几个兴致高雅的王妃也将注意力转了过来,瞧瞧这素有才名的小王爷今日如何作答。

    “回父王,楼儿在读几本上古兵书。”李落起身恭敬答道。

    “好。”淳亲王一声长笑,“男儿该当保家卫国,这才不枉身为我李承烨的儿子,说说看。”

    “兵书所载是为将之法。”

    “哦,”淳亲王向前倾了倾身躯,略略提了些兴趣,“接着说。”

    李落微微沉吟,回道:“总文武者,军之将也。兼刚柔者,兵之事也。凡人论将,常观于勇。勇之于将,乃数分之一耳。夫勇者必轻合,轻合而不知利;未可也。故将之所慎者五:一曰理,二曰备,三曰果,四曰戒,五曰约。理者,治众如治寡。备者,出门如见敌。果者,临敌不怀生。戒者,虽克如始战。约者,法令省而不烦。受命而不辞敌,破而后言返,将之礼也。故师出之日,有死之荣,无生之辱。此为将。”

    “恩。”淳亲王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什么是良将?”

    “凡兵有四机:一曰气机,二曰地机,三曰事机,四曰力机。三军之众,百万之师,张设轻众,在于一人,是谓气机。路狭道险,名山大塞,士夫所守,千夫不过,是谓地机。善行间谍,轻兵往来,分散其众,使其君臣相怨,上下相咎,是谓事机。车坚管辖,舟利橹辑,士习战陈,马闲驰逐,是谓力机。知此四者,乃可为将。然其威、德、仁、勇,必足以率下安众,怖敌决疑,施令而下不敢犯,所在寇不敢敌。得之国强,去之国亡,是谓良将。”

    淳亲王点了点头,说道:“话虽不错,但这多是书上之言,要知道兵法万变,这兵书上的东西是好,但要活用会用方能成将。”

    李落应了一声是,席间众人见淳亲王心情好了些许,这才敢接言说话。

    “楼儿,以后就留在娘身边,做太平官,不要打打杀杀,为娘怎么放的下心来。”洛氏连忙说道。

    “要做太平官那就可惜楼儿的文武之才了。”夏妃略带醋意的说道,自己虽也为淳亲王诞下一子,可惜却是女儿身,难及洛氏母凭子贵。

    洛氏听完微微不喜,皱眉说道:“喊打喊杀的,我看楼儿以后也不要学武艺了,安心习文。”洛氏顿了顿,道,“改日就移了武场,离得王府远些。”

    李落没有应声,淳亲王轻摇了下头,不予理睬。

    “还有什么见解?”淳亲王轻抿一口茶说道。

    “为将,总文武,定生死。行军作战,当需令出兵行,辅以德、仁、勇,才可成百胜之军。”

    “哈哈,好,小小年纪倒是有点见地。”淳亲王大笑道。

    洛氏见淳亲王高兴,便也开玩笑道:“王爷,不知你小时候可也有这番见解?”

    淳亲王自傲说道:“本王小时候这点本事还是有的,要不然怎能成一代名将。”

    话音刚落,惹得诸位王妃嬉笑不止。淳亲王干咳几声,几位侧妃嫔御连忙止住笑声。

    “嘻嘻,王爷带兵治兵的本事妾身倒是没有见到,只不过这寻花觅蝶的本事却委实了得,是不是啊,兰妹妹。”萱侧妃嬉笑截道。

    淳亲王听罢老脸微红,摇头不语。不过淳亲王素来宠爱萱妃,这般调笑也没有责骂。

    兰妃见众人望来,不觉满脸通红,更显得娇艳欲滴,埋怨萱妃道:“萱姐姐乱说,我怎么知道王爷的……这些本事,楼儿也在,不要乱说。”

    萱妃不以为意,径自娇笑起来,洛氏皱皱眉头,轻责道:“萱妃,王爷和楼儿都在,你可得注意说话的分寸,不要传入外人的耳中,坏了王爷的名声。”

    淳亲王也没有生气,正了正颜色说道:“这些古兵书多来自军中,很多著书之人都是在军中担任要职,其中不乏一些百胜之将,自然有他的道理和可取之处,不过兵书只是书,并不是实际能用的带兵之道,你若想成为一代名将,必须记得一点,书显文字,就已经是死的,而兵将都是活的,气机、事利、地机、力机缺一不可,这其中可把握气机、地机和力机则可成为一方名将,若事机也可通达,这便可成为一代神将,百战而百胜。”说完这番话,洛氏一脸崇拜的看着淳亲王,萱妃面带微笑,少有的显出几份庄重,兰妃也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

    淳亲王谈性一起,悠然说道:“为父戎马半生,不过也只够得上名将,至于这神将,楼儿,就看你以后能不能替本王完成这个心愿。”

    “我们大甘王朝有神将么?”几位侧妃七嘴八舌的问道。

    “神将我大甘王朝是有的,太祖李夏当年在幽州起兵,征讨残商,长胜十将各显谋略,才打下大甘的天下,其中十将之首的龙侯狄思宁,便可当这神将之名。龙侯平生百战而无一败,料敌制先,带百万雄师如一人,更难得是为人谦逊知礼,先皇授他龙侯之位,也是多番推辞,不贪名利。后来先皇亲自礼拜狄将军,这才接下龙侯的爵位。之后天下平定,龙侯便交了兵权,只虚领了太保之职,辅助先帝治理天下。能做到这般的人实非常人,也就此保了狄家百年的荣华富贵,现在的征西使狄杰就是龙侯的后人,只不过他的后人可远不及龙侯当年,充其量也只能沾的上名将的边吧,就算比本王还差了些许,他要成为神将,这辈子恐怕就别想了。”

    李落静静的听着,突然插言道:“玄楼以为为将者除了兵书上说的,还有其他。”

    众人一静,淳亲王饶有兴趣的看着李落,这些天李落情绪低落,淳亲王实有些不太满意,以为李落是妇人之仁,此时见李落另有见解,老怀大慰,鼓励道:“你说,错了也不打紧。”

    “世间万物皆有道法,为将者也该有道,兵书所载只是讲如何成将,将要求胜,谋略勇力缺一不可,可独独缺了为将之道。”

    “怎么说?”

    “世人多看成败,少论对错,一将功成万骨枯,却不知将道之上还有天道,逆天行事,就算能成神将,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众人一怔,李落这番话有些叛经离道,兰妃见淳亲王脸色似乎有些不愉,连忙接言道:“楼儿年纪还小,还不太懂得世间险恶,再大些就好了。”

    淳亲王脸色稍合,没有再说什么,李落垂首不语,几个妃嫔说起闲话,不知怎地又说到王府遇刺一事,洛氏对王府出现内应颇为生气,不时数落这些人恩将仇报,心思歹毒。淳亲王也很是生气,言谈中暗指洛儿,着众人管好自己房中的丫鬟仆人。

    李落本只是乏味的听着,无奈几个侧妃、嫔御和嫔嫱不停的传言附和,李落实在忍受不住,便在夏妃说完后截道:“母亲姨娘,今日之事必有他日之因,若一味谈今日之事,却不咎他日之因,这种事以后恐怕也会再出现的。”

    “楼儿,你怎么能这么说!”洛氏尖声呼道。

    “楼儿,慎言。”兰妃截道。

    李落摇摇头,疲倦的说道:“古人也说事出有因,前些日子的事还不如只谈成败来的干脆些。”

    淳亲王一声大笑道:“好一个成败对错,要是你讲,这个成败对错怎么论法?”

    李落面无惧色,看着淳亲王说道:“只论成败的话不说也罢。”

    “你说。”淳亲王言辞转厉道。

    “南方七州虽自古富饶,但是民风安逸,不善战,更不能久战,大甘军力十倍于南方,若要平叛,挥军而下可一战见功。只是虽说南方诸族渐渐离心,但是明面上还是大甘的子民,若要动武定要师出有名,只可惜功亏一篑,反倒涨了南方诸族的士气,更暴露了大甘的策略,南方诸族定会多加防备,而我大甘再无突袭的机会,除非出无名之师,但是朝中儒门书生颇多,这些提议怕是没有通过便要传的沸沸扬扬,倒真是拜了数不尽美女和财宝所赐。大甘再想进军,若还顾虑名声,只能在南方诸族自立之后。”

    淳亲王眼中厉芒一闪,冷声说道:“你知道刺客与南府七州有关?”

    李落心中有气,倔强说道:“卓城满城风雨,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谈说此事,我不知道就是蠢了。”

    “如你所说,大甘朝廷中有南方逆族的内应?”淳亲王见李落脸上的表情,不觉哑然一笑道,“算我问的蠢了。”

    李落听完眼皮一跳,没有说话。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李落索性再无顾忌,直言说道:“如今边境不稳,大甘之忧在西北两府,而不在南府,先平定西府边境,而后再考虑挥军南下。现在若轻启南府战事,西疆异族定会同时出兵,一壮南府声势,而大甘还要花心思应付口舌流言。但如果反之而行,南方诸族怕是没有胆量先挑起战端。若西府已定,至于南府七州么,便是没有借口,战便战了,想怎么说也就由得朝廷。”

    “好,好,好一个胜败之说。不错,本王谋划多年功亏一篑,南方逆族更增离心,说起来是本王这个太保大臣的失着。”说完淳亲王重重的将茶杯放在桌上,惊的众人一跳,除了沉重的呼吸,即使跳脱如萱妃也闭口不语。

    反观李落倒是平静异常,望着淳亲王说道:“父王,南府委实不足为患,唯一可虑者不过是南府为何会反而已。”

    “好了,”不等李落说完,李承烨打断道,“再说对错。”

    李落张口欲言,又止住话语,黯然静了下来。

    “不错,不亏是我李承烨的儿子,你不说本王替你说,本王之错,一错在常林,二错在那个丫鬟,很好,本王在你这般年纪还没有这样的见识。”

    李落小小的身子巨震,抿着嘴一言不发。李承烨不再看李落,转而对众人说道:“今日之言,府内休要议论,倘若被谁不小心传出去,本王定斩不饶!”说完便离开了采雅轩。

    李落呆呆的坐着,感觉空落落的,仿佛突然间心里什么东西没有了,耳中听见洛氏惶急的喊了一声王爷,再看轩中众人眼神,洛氏的责备,兰妃的惊讶,夏妃的窃喜,萱妃的好奇,一时之间李落觉得天旋地转,紧紧抓住椅背才没有坐倒。

    原来这就是淳亲王府,这就是父王关心的人和事,如洛儿这些人,从不曾有人会去想他们在想什么。

    萱妃走了过来,奇怪的看着李落,说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李落茫然的抬头看着洛氏,又看了看兰妃,说道:“母亲,姨娘,我说错了么?”

    兰妃弯下身来,柔声说道:“别乱想了,你父王不会生你气的,但今天说的话千万不要再提起,有些事等你再长大点就明白了。”

    李落突然觉得一阵虚脱,眼前一黑,终忍不住倒了下去。

    李落这一病,便整整躺了三日,溯雪寐不解衣的照顾了李落三天,三天后,李落才能稍稍下床活动,看着消瘦的溯雪,李落抓过溯雪衣袖道:“苦了你了。”

    溯雪霁颜一笑,没有说话,轻轻挣开衣袖,喂李落吃了点东西。

    李落接道:“这些日子府中多事,你来清心楼也没有安生,是我不好。”

    溯雪轻轻一笑,回道:“公子,有些事过去了就不要挂在心上,你年纪还小,心思便这般重,恐怕以后要受累的。”

    “嗯,我记着了,你先下去歇息吧。”李落勉强一笑道。

    溯雪猛然觉得自己说话不像是下人,反倒是有点姐姐训导幼弟的意思,匆忙一礼,急急离开。

    等溯雪出屋后,李落缓步坐在了铜镜之前,看着镜中苍白的面容,自嘲道:“几日不见,不想人比黄花瘦。”伸手一拂鬓角,却是已经有了好些白发。

第十八章 月下春江(1)

    五年后,入夏,索水河畔。

    天将夜,索水河畔一片莺莺燕燕,巧语铃声,风和着香气,引的河岸的富家公子、王孙贵族趋之若鹜,有些性急者已经按耐不住,急急登船,去寻些温柔。

    出卓城东门十里,就到了这索水河畔。

    杨柳参差,点缀着梅竹松柏,躲起来影影灼灼的琼楼玉阁,越过河提,河面绵延了百里的花舫,这里就是大甘赫赫有名的月下春江。

    到晚间,万船挑灯,倒影在索水之中,宛若蓬莱仙境一般。

    每年不惜万里,来这温柔乡的游客络绎不绝,有仗剑高歌的浪子游侠,也有家缠万贯的巨商富贾,更少不了那些文人骚客和世家子弟。

    在这里有一掷千金的豪迈,也有冲冠一怒的刀光剑影,当然最少不了的就是这俊眉修眼、顾盼神飞的索水仙子,久而久之,便有了踏遍甘朝五府,莫如醉卧春江的名号,更甚者言,若到了卓城,不来这月下春江,就不算真正到过卓城。

    曾几何时,这月下春江的名号比之大甘的皇宫更加的响亮。

    此处在开国初期,不过是王宫贵族出来踏青垂钓之地,后来国泰民安,慢慢有人带着家眷美妾出游,才有了这乘舟寻欢的端倪,渐渐的人竞相从,一时之间这索水便热闹起来,不过真正得名是在甘高宗李启年间,大诗人苏溯畅游索水,与美偕行,留下一首《月下春江》:

    小舟横截春江,卧看翠壁红楼起。

    云间笑语,使君高会,佳人半醉。

    危柱哀弦,艳歌馀响,绕云萦水。

    念故人老大,风流未减,独回首、烟波里。

    推枕惘然不见,但空江、月明千里。

    五湖闻道,扁舟归去,仍携仙子。

    云梦卓州,索水西岸,昔游应记。

    料多情梦里,端来见我,也参差是。

    恰逢高宗出游,看见这首词,连声叫好,命人搬来一块巨石,亲书月下春江四字,刻在石上,至此才有了这月下春江。

    时至今日,这月下春江已过百年,早已不是百年前的样子,多了花舫,多了月下仙子,多了风月。

    在百里花舫中,中间位置有三艘最大的花舫,船身侧面用古篆字分别写着春、江、月三字,装饰的或华贵,或清雅,或飘渺,比之旁边的花舫却是有些孤芳自赏、卓然不群的意味。

    在这春江月三船上的,便是月下春江每两年选出来的三位花魁,只有色艺惊绝的佳人才有望登上这三艘船,百里花舫上的每位才女佳人,莫不以居于春江月为荣,相竞很是激烈,即便得到登船的资格,也不过只是两年的期限,若要留住这花魁的位置,却是时刻不得松懈。

    而每到竞选花魁之时,月下春江就热闹异常,登徒浪子,比比皆是,比之过年灯会犹胜七分。

    距万隆十年的花魁之选刚过一年,正是春江月色的好时候,春船的紫盈,江船的凝露已经是连续两次稳居花魁之位,而月船的柔月自十六岁首次当选花魁,以后便长居月船,羡煞了一众佳人。

    春江月各领风骚,其他花舫如众星捧月般,一起画出了繁华的春江月色。

    月船,花朝月夜。

    月船有三个主舱,镜花水月、拈花弄月连同花朝月夜,向来只有达官贵人、才子豪杰才能被引到舱中,一睹柔月的芳容。能入这三舱赵显身份,可是浪子游侠儿梦寐以求的幸事。

    “李落,再作一首词,叫美人高兴高兴。”一阵气急败坏的呼喊传入李落耳中,李落醉醺醺的睁开眼睛,看了看对面搂着两个姑娘的肥胖少年,想正起身来,试了试又即倒下,惹得身后的侍奉的女子娇笑不语,李落索性便躺着不动,闭上眼睛,不去理睬这个胖子。

    刚合眼,一股逼人的酒气扑面而来,睁眼一看,眼前一张大脸,近在咫尺,呼吸之间酒气扑鼻而来,差点熏的李落吐了出来,忙一把推开,大脸主人应手坐倒,却是一个浓眉大眼的英气少年,只是脸色白的有些吓人,这时正用手指着李落道:“好你个玄楼,莫不是老大的话也不听了,卖弄卖弄文采,没准柔月姑娘听到顺意了,还会赏脸来我们这里坐坐。”

    李落也不理睬,摆摆手,继续闭目睡了起来。

    这时方才的肥胖少年更加着急起来,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道:“李落,快想想办法,今日好不容易进了朝花月夜,要是见不到柔月姑娘,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哼,也不是只有李落有才名,作诗作词这些事又有何难,且听我道来。”角落一个正和女子狎戏的少年冷冷的说道。

    “好,好,你来,你来。”肥胖少年一时喜上眉梢,李落躺在边上一动不动,也不生气。

    这少年清了清嗓子,吟道:“英英妙舞腰肢软。章台柳、昭阳燕。锦衣冠盖,绮堂筵会,是处千金争选。顾香砌、丝管初调,倚轻风、佩环微颤。

    乍入霓裳促遍。逞盈盈、渐催檀板。慢垂霞袖,急趋莲步,进退奇容千变。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断肠。”

    “好。”众人齐声叫好,身后的女子端上一杯酒,吟诗少年举杯满饮,挑衅的看了李落一眼,发觉李落睡倒根本没有睁眼,不觉有些泄气,和几个女子调笑几句,回案坐下。

    少年们一阵混笑,借机放浪形骸,惹的周身的美人娇嗔不已。谁都没有注意到在隔帘后,正有几个女子在看着他们,居中一位烟眉似蹙非蹙,似喜非喜,媚眼含羞,琼鼻挺秀,只看一眼,便觉这是天工造化,天仙下凡,肤如凝脂,容光明艳,卓约多姿,闲静似娇花照水,正是月船的花魁,柔月。

    柔月听到少年念诗,抿嘴轻笑道:“这些孩子,尽学些讨姑娘喜欢的话。”似略带责备,却又风情万种,一时把旁边的两个俊俏丫鬟都看呆了,好在旁边年纪稍大的女子稍显正常,笑笑道:“柔月,这几个可不是普通的孩子。”

    “那是自然,若是普通的孩子,想来羽姨也不会让他们进朝花月夜了。”柔月淡淡回道。

    被称为羽姨的女子略显尴尬,没有接柔月的话,直接说道:“这四个少年族中在卓城都是响当当的世家门豪,身形略胖的是当朝冢宰章荣政的长子章泽柳,坐在地上的是当朝三公太师于乘云之子于英,刚才吟诗的是朝廷征西使上将军狄杰的幼子狄承宁,闭目而卧的清秀少年来头更大,是大甘另外一位上将军定北候、淳亲王李承烨的唯一的嫡子李落,这四人仗着族中势力,在卓城是无法无天,自称是王城

    四少,惹得卓城天怒人怨。”

    听得羽姨说完,柔月说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城四少,倒是听人说起过,原来是这个样子,一个个看着呆头呆脑,又没有窃国残民,言传倒有些夸大了。”

    “嘘,月儿啊,隔墙有耳。”羽翼慌忙阻道。

    柔月一笑,也不害怕,继续道:“也罢,扶我下去稍事整理,去见他们一见,剩的天天来烦羽姨。”

    说完便和丫鬟们回了内舱。

第十九章 月下春江(2)

    再到朝花月夜,章泽柳正在埋怨狄承宁,词也做了,在陪的美人们倒是个个眉开眼笑,不过正主儿却还是没来,一想自己用尽一切办法,威逼利诱,瞒天过海,才弄到这个机会,还得自己付账。

    进来之前对自己的狐朋狗友夸口定会见到柔月,倘若最后没见到,这丢人就丢大了,一时焦虑,仗着自己年岁最长,为四少之首,开始数落起狄承宁来,道:“老三啊,你这诗还得再学学,再学学,看看人家老四,哪次作诗不是惊天地泣鬼神。你可得加把劲,要以后老四不在了,我们哥三出来,没人会作诗引姑娘们出来可怎办才好,难不是要我们几个大眼瞪小眼干喝不成?”

    帘外的柔月刚要进来,不禁驻足,忍不住莞尔一笑,却从不想原来还有兄长以这般理由劝幼弟勤学。

    于英迷迷糊糊的说道:“没事,还有我。”

    “你,算了吧,也就会个门前一棵树,树上两片叶,你还会什么别的?”章泽柳鄙视的看了于英一眼,于英一想也对,继续喝酒不再出声。

    狄承宁脸色涨红,喝道:“我的诗怎么就及不上李落了?今天叫他做一首大伙评一评。”

    这时李落翻身,在旁边女子的帮助下坐直了身子,说道:“章泽柳,闭嘴,什么叫我不在了,是咒我去死么?狄承宁的这首诗词确实不错,怕是这月下的人儿眼界太高了吧,要不这样,你脱光了趴在船头,要是柔月不来,你就不起身,这样肯定能得偿所愿。”

    话音刚落,惹的房内众人一片笑骂,帘外的柔月眉头一皱,不想这群少年如此无赖。

    就听得章泽柳骂道:“损招,损招,要被人扔下索水喂王八,你们这群没义气的肯定不去救我。还有,老四,说了多少次,要叫我大哥,你年纪最小,这般直呼我的名字,没大没小。”

    李落嘻嘻一笑道:“莫怕,莫怕,你家老头子握着天下人的口袋,谁敢把你丢下去。”说完又倒了下去,说道:“不来就不来吧,难不成这满屋的索水仙子还不够我等尽兴?”

    众女子齐声叫好,一时翠莺婉啼,好几个女子都要为李落斟酒,李落见状哈哈大笑道:“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

    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解鞍欹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

    “好一个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珠帘轻响,却见一个绝色女子正缓步进来,如若弱柳扶风。

    众人都惊呆了眼,常听说人说起柔月倾城倾国之资,虽有想象,但远远不及亲眼所见的震撼。

    柔月头结云髻,额发微斜,轻轻的地倚在修长入鬓的烟眉之上,云髻凝香。

    鬓发稍事打理,自然垂下,却是轾薄透明,云鬓慵梳,缥缈如蝉翼,映得鬼斧天工的脸庞和含情脉脉的凤眼分外的妖娆。

    身姿修长优美,纤浓合度,配上凤冠翠衣,更使她有种超乎众生,难以攀折,高高在上的仙姿美态。

    除了凤冠、耳环和一只玉镯,周身再无其他饰物,更显得她清秀脱俗,超越了所有富贵华丽的气质。

    刹那间,整个朝花月夜落针可闻,每个人都摒住了呼吸,深恐惊扰了这索水的女神,章泽柳更是不济,手中的酒杯滑落,洒了一声的酒水,可笑持着端酒杯的手一点都没有放下。

    柔月微微一笑,这种情形,司空见惯,不过是从老头子换成了一群少年,轻咳一声,笑道:“小女子柔月,见过各位少年俊杰。”

    这才惊醒众人,就见章泽柳慌忙站起身来,察觉手中酒杯已然不见,不知去了那里,也管不得那么多,拱手行礼道:“柔月姑娘,小生有礼了。”

    文绉绉的话刚一出口,就惹的柔月娇笑不已,章泽柳瞬间脸色全红,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看着柔月,一时痴在了当场。

    柔月眼光一转,随即盈盈笑道:“不知小女子要坐到哪里?”

    章泽柳勉强正了正颜,拉过一个软塌,却是让柔月居中坐下,并没有偏向谁人。柔月也不推辞,微微言谢坐下,狄承宁赶忙上前为柔月倒了一杯酒,柔月接过称谢,没有饮下,放在几前。

    能上这月船的女子,本是天香国色,却在柔月面前,显得如荧星捧月般黯然失色,再看众男子一副色与魂消的模样,终难掩羡慕嫉妒之情。而在座男子,俱为绝色所慑,谁也不敢唐突开口。

    柔月举杯遥遥一礼道:“小女身牵俗事,晚了几分,先自罚谢过众位久等之恩。”说完轻轻的沾了下唇,慌的几人连称不敢。

    放下酒杯,看见众少年还是一幅呆像,柔月轻声问道:“刚听得侍女说哪位作的一首好词,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断肠。却不知谁人能倾国倾城,叫万人断肠?”说完眼显凄迷。

    狄承宁忙站起身来道:“是小生作的,莫要污了姑娘的仙耳,依我看,柔月姑娘就可当着倾城倾国的美誉。”

    柔月轻笑道:“这位是狄公子吧,无需过谦,这首词是好词,只是柔月怎能倾城倾国,叫万人断肠呢?柔月只求一盏清茶,一个知己,便足慰一生了。”

    几个少年一下便来了精神,纷纷坐直身体,整齐盯着柔月,仿佛自己便是那个知己,柔月莞尔一笑道:“这位章公子,待人温柔,怕是有不少才女佳人倾心吧。”

    章泽柳嘿嘿傻笑,连说没有。

    柔月眼色一转,对于英道:“这位公子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想来是太师于乘云的公子于英吧。”

    于英正容端坐,点头称是。

    柔月掩嘴轻笑一声:“狄公子自不用说,文武双全,在这月下春江可是竞相听闻呢。”

    狄承宁手足无措,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一时僵在那里。

    “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柔月低低吟道,转向李落,“李公子原来是个怜花的之人,竟写得出这等牵人心思的词句。”

    李落微微一笑,点头称谢,全做没看见狄承宁嫉恨的目光。这柔月自入厅不过寥寥几句,就牵动了一众人的思虑,谁也不敢贸然开口怕惊扰了佳人,在佳人心中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这时突听得李落说道:“不知柔月姑娘心中的知己是什么模样?在座可有合姑娘之意的么?”

    李落刚问完,这几个人都竖起了耳朵,听柔月怎么应答。柔月低眼说道:“柔月想求的只是一方田园,几处桃花,能和我谈天说地、侍琴书画的一个知己,至于他是否是封侯拜相,或者家缠万贯,柔月从不在意。”

    众人纷纷颔首,皆被柔月高贵情操感动,自惭形秽,莫不暗自盘算,自己是否够的上这月下仙子的知己,突然,一声不合时宜的话语传来:“哈,看来我等没什么希望了,不知道有无机会成为仙子的入幕之宾呢?”

    此话一出,惊的众人一跳,转头望去,说话者却是李落。

    虽说几人都这么想,但是谁也没这个胆量这么直接的问出来,其他三少都暗骂李落不识好歹,唐突了佳人,看章泽柳的眼神,若不是柔月在场,怕早都跳起来痛骂李落了。柔月也是一怔,虽也知道这般思量的人比比皆是。

    可是像今天这般让一个落冠少年如此直白的说出,柔月还从未遇到,微微一呆,也没有生气,笑道:“看李公子年岁,当比柔月年幼,只怕还得叫上我一声姐姐,这些事,还要等李公子长几岁再说了。”

    “哈哈,我倒是心急了,就怕到时月上梢头,人却不在黄昏下了。”

    柔月似乎被引起来愁死,拿过乐师的瑶琴,唱道:“

    天涯流落思无穷。

    既相逢,却匆匆。

    携手佳人,和泪折残红。

    为问东风余如许?春纵在,与谁同?

    隋堤三月水溶溶。

    背归鸿,去吴中。

    回首彭城,清泗与淮通。

    欲寄相思千点泪,流不到,楚江东。”

    琴声悠扬,却远远及不上柔月的天籁之声,轻轻柔柔,声如其人,加着无尽的愁思,在船舱中飘荡,悄悄的滑出,挂在了船头桅顶,和着月光,安静的摇弋。

    一曲终了,又是一片寂静,谁也不愿意打破如梦如幻的妙境,只是几位陪坐的女子在迷醉之际,却也觉得有些吃惊。

    柔月色艺双绝,精于抚琴弹唱,但是却鲜有人能有幸耳闻目睹,便是皇亲国戚前来,也得看柔月是否有兴致,不料今日不过几位落冠少年,竟然让柔月一展歌喉,这要说出去,那便是莫大的荣耀,狄承宁还自持一些,章泽柳和于英却是极为不堪,泪流满面,若非外人在场,定会去承恩言谢了。

第二十章 月下春江(3)

    “寻一知己,居于田园,也非难事,舍等下这月下春江的繁闹,阿谀奉承的浮世年华,驾一辆车,走得一年半载,自可寻得世外桃源。只是月船带不走了,还得再寻下一位月船之主。”

    不合时宜的说话又再响起,章泽柳气急,站起来指着李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正要说话,柔月缓缓的站起身来,轻叹一声,章泽柳忙收回手说道:“柔月姑娘,李落喝醉了,千万莫怪,回去我好好教训他,下次我带他过来专程给柔月姑娘道歉。”

    柔月一笑,也没有理会章泽柳话中的心机,淡淡说道:“无妨,李公子只是说了别人想说但是不敢说的话,柔月怎会怪他,只是今日柔月有些倦了,想早点下去歇息,怕是不能陪各位贵人了。”说完盈盈一礼,慌得众人忙起身还礼。

    只李落却自斟自饮,没有理睬柔月。

    章泽柳暗骂李落榆木脑袋,看来以后须自己这个大哥多多教导了。

    丫鬟扶着柔月,正要出朝花月夜,柔月突然回头看了自斟自饮的李落一眼,却见李落满脸的落寂,仿佛被剥离在花舫之外,格外的孤单。

    柔月心中一动,解颐说道:“李公子,这世间万事,自有他的因果,能像公子想的这样破开因果,自由自在,也是柔月心中所求的。”

    李落一愣,看着柔月,有些不明所以,正要说话,突然就听舱门哐的一声被人大力推开,一声长笑伴着一个身着华衣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人高鼻深眶、眼色近蓝,竟还有一名异族之人。

    这华服男子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说道:“久候柔月不至,我等便猜想是什么样的俊杰入得柔月法眼,引得柔月逗留这么长的时间,一时性起,想过来结识诸位才俊,请先恕玄奕唐突之罪。”

    来者虽然对着朝花月夜里的人说话,眼睛却只看着柔月,嘴角含笑,剑眉入鬓,双目含威,鼻如悬胆,动若龙行虎步,一番人中豪杰的气象,只是稍带点轻佻,将这龙潜凤采冲淡了些许。

    柔月眉头微蹙,随即转颜笑道:“累殿下久等了,不过殿下素有礼贤之名,如此不请自来,也是情理之中。”

    男子哈哈大笑道:“柔月果然了得,即便是责怪,我等也是心服口服,只能领受了。”

    柔月轻轻一笑,没有反驳。

    来人正是大甘王朝的太子李玄奕,随行众人中还有一位是四皇子李玄郢,而这个异族之人竟然是之前来大甘的西戎使节羌摩。

    现今大甘和西戎在西府一带关系颇为紧张,而狄承宁的父亲狄杰正是征西使,在西府领军抵挡西戎蚕食大甘领土。

    李玄奕这般公开带着西戎使节作乐,众人极为不满,尤其是狄承宁,眼睛直直的盯着此人,仿佛要喷出火来,恨不得上前刺上几刀。反观羌摩倒是面带微笑,一脸淡然。

    李玄奕扫了舱内众人一眼,在看到李落时顿了一下,脸色转淡,说道:“原来是九弟和承宁你们几个,不好好在家读书习武,怎么跑到月下春江来游玩,尤是玄楼,过不得多久你就要落冠成人,这个时候不在家好好待着,只知道玩耍,若是传到皇叔耳中,少不得一顿教训。泽柳,是不是你带他们过来的?”

    章泽柳一看,李落还好,只是站立行礼,听太子训导。

    而于英和狄承宁已经是惊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李玄奕为卓城年轻一代的翘楚,贵为太子,实有很大的威严,章泽柳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吓得直打哆嗦,若是太子去自己父亲那里说上几句,恐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章泽柳苦着脸说道:“太子殿下,今日都是我带他们来的。这城里早就传遍柔月姑娘美若天仙,我们一直无缘得见,等了好久,四处托关系,才偿了心愿,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章泽柳如此一说,李玄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这是实话,倒也难为你们了。不过泽柳啊,我九弟还没有落冠,你这么早带他来风月之地,可是欠了思虑。”

    “是是,”章泽柳见李玄奕不是很生气,忙点头应道。

    “大哥,也是我自己心喜好奇,央着泽柳带我过来,没有管住自己,请大哥见谅。”李落替章泽柳分辨道。

    李落刚说完,就听四皇子李玄郢说道:“什么时候这大甘皇朝的天纵之才也开始流连烟花之所了,不是只会在父皇和太后跟前承欢邀宠么?”

    话音刚落,李玄奕便眉头一皱,这个老四向来气量狭隘。

    多年前曾被万隆帝数落文治武功不及小他六岁的李落,便一直怀恨在心,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耿耿于怀,却不想自己的兄弟姐妹哪个没有被拿出来和李落对比过,便是自己也还被万隆帝评过天资不及李落,再者这般说话,定会惹的佳人不喜。

    果然柔月已经面显不愉,李玄奕低喝一声:“老四,家中之事,在外面乱讲什么?”

    李玄郢一惊,醒悟自己失言,闭口不再言语。

    李玄奕转向柔月说道:“柔月见笑了,只是看着几个幼弟贪玩,教训了几句,有些喧宾夺主了。”说完一礼。

    柔月轻轻一笑,道:“怎么会,殿下身为太子,照顾幼弟乃是天经地义,柔月怎会笑话。只是今日柔月有些倦了,不能再陪太子殿下和四殿下了,望太子殿下恩准。”

    还不等李玄奕说话,就听四皇子急道:“柔月姑娘,这怎么行?我还没有敬柔月酒呢,再说柔月你给他们唱了一曲,也得给我们唱一曲才行。”

    话音刚落,就见李玄奕眉头大皱,止住李玄郢。羌摩莫测一笑,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

    柔月也是无奈,只得略带疲惫的说道:“今日柔月实在没有兴致,只有下次再为四殿下弹上一曲了。”

    不等李玄奕说话,章泽柳赶忙插言,对柔月一礼道:“今日多谢柔月姑娘赏脸,让我们几个得偿所愿。只是今日酒喝的多了,也该早些回去了,打扰柔月姑娘了。以后若有机会,再来拜会姑娘。”说完又转向太子道:“太子殿下,我们这就回去了,我保证将九殿下安全的送回王府之后再回去。”

    李玄奕点了点头道:“好,去吧,你们几个路上也当心些。”

    章泽柳连忙深深一礼,向李落使了个眼色,拉起还傻看着柔月的于英,道了声得罪,抢在柔月前头,出了朝花月夜。柔月是主,也不好意思现在就走,只好看着他们四个一一溜掉,李落快步上前,向太子和四皇子行了一礼,说道:“大哥,四哥,我先回去了。”说完推着正怒视羌摩的狄承宁匆匆出了朝花月夜。

    刚出朝花月夜,就听狄承宁怒道:“李落你推我做什么?”

    李落没有答话,一直拽着狄承宁从四层下到三层才说:“你瞪他做什么?没看今天是太子宴请他,得罪他不就得罪太子了么,以后真要瞪,去跟你父亲到战场上再瞪去。”

    狄承宁语塞,闷着气下了楼舱。刚到船头,就听于英正在絮叨着章泽柳怎么不再多待一会,还能看看柔月,章泽柳翻着白眼,不加理睬,看见李落和狄承宁过来,忙迎了上去,说道:“没事吧。”

    李落笑着点点头。这时于英也从后面走了过来,酸溜溜的说道:“太子都直接唤柔月的名字了,我们看来只能和仙子梦中相会了。”

    章泽柳骂道:“看你这点出息,名字叫亲切点就能进那第五层楼么?你就不能矜持点,口水都能把船舱打湿了,真丢人。”

    于英想想刚才自己的模样,讪讪一笑,不敢回嘴。

    李落笑道:“章泽柳,你还说别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看这月船之主只是怕我等再纠缠,勉强敷衍我们一下罢了,无甚意思,下次去别的地方吧。”

    章泽柳摇摇头道:“不是不是,若别人也就罢了,不过依我看,这柔月姑娘对你倒是不同。”

    “你看出有什么不同了?”狄承宁急急问道,于英也来了精神,凑前竖耳。

    章泽柳得意洋洋的说道:“首先么,老四的诗动了仙子的心,要不然也不能让仙子触诗生情,让我们几个听闻那天籁仙乐。”说完一脸的沉醉,接着道,“这一趟能听到柔月姑娘的曲声,便是再难上十倍我都心甘情愿。”

    狄承宁看章泽柳还在陶醉,推了一把,道:“还有么?”

    章泽柳正了正衣襟,说道:“这其次么,柔月姑娘在准备离开之前,还特意回头向李落辩解了几句,如果不是在意李落,怎会说那番话。老三你也不用不服,你说说,柔月姑娘走之前可看你了没有?我看啊,老四最有可能登这月船第五层。”

    狄承宁气结,赌气不语。李落哈哈一笑道:“什么对我不同,怕是没人敢像我问她能不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吧?章泽柳,下次见面你们几个就说她是丑八怪,她定会对你们另眼相看,嘿嘿,保不准,还能美梦成真。不过这花船第五层,我还是算了,委实没什么兴趣。”

    “胡说八道!”三人异口同声的斥责道,一时笑作一团。这时四人的坐舟划了过来,几个人在仆人搀扶下,摇摇晃晃的上了轻舟,嘻哈中离开了月船。

    月船,五层顶楼。

    柔月安静的站在窗前,看着四人离去。唤作羽姨的女子正站在柔月旁边,顺着柔月的目光看过去,摇头叹道:“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家世。”

    柔月摇摇头,问道:“羽姨,这四人被人称作是王城四少,可有什么恶行?”

    羽姨微微一愣,略作思考道:“这四人倒没听说杀人放火,不过在卓城里纵仆行凶、横行无忌,城中百姓是敢怒不敢言,据说还曾跑入待嫁闺秀的院中滋事,让好几个女子都欲上吊自尽,可以说是恶事做尽。不过由于家中权势实在太大,谁也不敢管。”

    “哦,”柔月应了一声,又道:“那个九殿下也是这般样子么?”

    “这个,”羽姨微微愣了一下,说道:“这个李落颇为奇怪,早年是京城里有名的天才,文才武略,皆都出类拔萃,就是比他年长的也比他不过,只是后来也不知怎得,就和现在这些人混到了一起,吃喝玩乐,算是丢尽了淳亲王府的脸面。怎么,难不成月儿看中了他?”羽姨调笑了一句道。

    柔月轻轻摇头道:“我早已说过,此生生不入王府侯门。”

    羽姨叹息一声,没有说话,远处李落四人上了河提,似是遥遥回望,驻足了一会,结伴去了。羽姨轻轻说道:“月儿,天色晚了,你早些睡吧,太子那里我去周旋。”

    柔月嗯了一声,羽姨悄悄退了出去,正要掩门,突然传来柔月空灵的声音,“羽姨,以后若无麻烦,不要让他们四个再上月船吧。”

    门轻轻的掩上,留下窗边单薄的影子。

第二十一章 城南庙会

    回到王府天已经全黑,李落下了马车,从王府东边的侧门走了进去,王府侍卫和看门的下人已然司空见惯,这些年李落经常在外饮酒作乐,常常要天晚之后再回来,而那个美貌的婢女肯定会等在东门外的石阶上,不论刮风下雨,等李落回来了,才会跟着进去,这些侍卫下人暗自惋惜不已,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人儿了,寥得欣慰的是每晚李落定会回到王府,不曾让这娇弱女子空盼。

    李落看了一眼溯雪,没有理会,自己径直走了进去。溯雪也没有说什么,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跟着李落进了王府。

    清心楼。

    李落坐在桌前,微微后靠,躲开眼前的烛光,看着溯雪在屋里泡茶,沏茶,收拾卧榻,然后把沏好的茶和一些水果点心端到了李落身前,静静的站在一旁,等着李落吩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几年前开始,自己外出晚归,溯雪便每次都会在东门外等着,也不劝说,也不责备,每次都会备好茶水点心,安静的就像李落的影子一般。

    突然,李落问道:“我五年前还不及你高吧?”

    溯雪想了想,说道:“初见小王爷时,该要比奴婢低一点,现在么已经高出奴婢许多了,差不多应该有王爷一般高了。”

    “嗯,已经五年了,再过些时日我就要落冠了,十六岁,或从军或为吏,唉。溯雪,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今年刚满二十。”

    “双十年华,真的是好年纪啊,却困在了这个四面围墙的王府之中。”李落微微一叹道,继续说道:“以后我出去,你不要在东门门口等我了。”

    溯雪嗯了一声,没有吱声。李落看看溯雪,溯雪却是一脸的倔强,一如五年前拦住自己的那张稚嫩的脸庞。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上,压得李落喘不过气来,李落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说道:“若我回来的晚了,你也就早些睡,不要候在这里。”

    溯雪眨眨眼,说道:“小王爷,为何你现在这么不愿意待在王府?还是放不下洛儿的事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小王爷。”

    李落看了看溯雪,语气转冷道:“休得放肆!我是淳亲王府的小王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哈,今日还见到月下春江三仙之首的柔月,端是一个绝色人儿,明日再去看看春江二船的紫盈和凝露,是否也如传言一般。”

    “小王爷,你只是在逃避,可逃的一时,怎能逃的一世?”溯雪双目含泪道。

    “闭嘴!溯雪,你越来越大胆了。”李落怒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勉强控制住情绪。

    “小王爷,五年前,虽说你年幼,但是却比现在更有担当,怎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落大怒,抬手将茶杯掷在地上,茶杯碎了一地,碎片四溅。李落狂笑道:“我什么样子?溯雪,你说,我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寻花问柳、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哼,王城四少,不过是别人眼里的王城四霸罢了。”

    溯雪没有说话,蹲下身子去捡茶杯碎片,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李落将碎片踢开,喝道:“不许捡,回你自己的屋子去。你是谁?凭什么给我奉茶递水?”

    溯雪站起来,看着李落,眼泪不停的淌下。李落冷冷的说道:“出去,今天晚上不要再进来,以后不来也可以。”

    “是,小王爷。”溯雪呜咽着应道,捡了几个大块的碎片,退了出去。

    李落重重的坐倒在椅子上,用拨针挑了挑灯芯,一时怔在了那里。

    一夜无语。

    次日正午,李落刚刚睡醒,溯雪进来服侍李落洗漱,眼睛还是红红的,想必昨天晚上定是哭过。李落草草收拾了下,吩咐溯雪道:“你让厨房下人给我拿过来几碟小菜,再来些粥,要快。”

    溯雪咬了咬嘴唇问道:“小王爷可是还要出去?”

    李落头也没抬的回道:“嗯。”

    “小王爷要去哪里?”溯雪接着问道。

    “城南。”

    “小王爷,城南市井商贩,劳服走卒什么都有,这么乱的地方,小王爷你过去做什么?”

    李落这才抬头,略带不耐的说道:“那里有个庙会,我约了几个朋友过去玩玩,再说我会带几个侍卫过去,出不了什么事。”

    “庙会?”溯雪微愣了一下。

    “怎么,你也想去?”李落奇怪的看了溯雪一眼。

    “奴婢还是不去了,虽说带了侍卫,不过小王爷路上还要当心些。”

    “嗯。”李落垂下目光,没有再看溯雪。

    拔了几口饭菜,李落便着急出去王府,急匆匆的往外赶,刚走得离东门一半,却见萱妃和兰妃站在路旁不知在说些什么,看到李落急匆匆过来,停下说话,齐齐看着李落。李落躲闪不及,只好走上前去,说道:“萱姨娘,兰姨娘安好。”

    “楼儿,你这样着急是去哪里?”兰妃问道。

    “城南有个庙会,我去那边玩玩,一会就回来。”

    兰妃一皱眉头道:“楼儿,最近先生说你经常不去听习功课,可有此事?”

    “哪有此事,定是他人误传,我不过出去了一两次罢了。”

    “那今日可有向先生告假?”

    “哪得那个功夫,还要去西房一趟。兰姨,这个庙会每年就这一次,极为热闹,兰姨要是想去,我带兰姨一起过去,省的总憋闷在家。”

    “你。”兰妃一时气结。

    “难道比月下春江还热闹么?”萱妃在旁边笑着问道。

    “咦?萱姨娘也知道月下春江么?”李落惊诧的问道。

    “怎么,你去的,我便连知道都不能知道么?”萱妃问道。

    兰妃一听李落还去月下春江,气的血气上涌,半响没有说话。

    “哦,这个各有各的热闹,梅兰竹菊,各胜擅场,这月下春江么,像是大家闺秀,天姿绝色,而这城南庙会像是小家碧玉,清秀雅致,都不错。”

    “哦,是嘛?那有机会你带萱姨去月下春江看看这些大家闺秀。”萱妃媚笑一声道。

    “好啊,不过萱姨娘如此绝色,这月下春江恐怕没几人能及得上,就怕随楼儿去了,还不到这月下春江,所有才子豪杰都被萱姨娘的香气美色给引过来了。”李落嬉笑说道。

    萱妃微微一怒,不过瞬间掩过,娇笑连连道:“真的么?只是萱姨这人老珠黄,也能比的过月下春江的一众仙女么?”

    “怎么会,萱姨娘艳满卓城,月下春江的女子怎能与萱姨娘相提并论。在楼儿看来,萱姨娘还是美艳如初呢,要是楼儿能娶一位像萱姨娘这样的娘子便足慰一生了。”

    “楼儿,你怎能这等放肆!”兰妃呵斥道,但看到李落还是一脸轻佻的看着萱妃,气得转身,再不去看李落。

    萱妃也是一愣,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李落一礼道:“两位姨娘,楼儿先走了,有上好的胭脂水粉,楼儿会给姨娘捎上几盒。”说完便离开,出了王府。

    剩下兰妃和萱妃二人无奈摇头。却听兰妃说道:“楼儿以前不是这样,怎么最近变的这般厉害?”

    萱妃一笑道:“什么最近,你不知道么,楼儿现在都有了王城四少的名号,和章家大公子章泽柳,于太师的公子于英,还有狄大将军的爱子狄承宁四人,到处惹是生非,前些日子,几个人跑去宗伯府偷看人家姑娘,害的宗伯杨大人的爱女差点自尽。”

    “楼儿怎能做出这等事情来?洛姐姐不管管么?”兰妃惊道。

    萱妃不屑道:“洛妃怎么会管,只要楼儿在身边,就是在外面欺男霸女,洛妃也会想办法平息,断不会责备楼儿半句。”

    兰妃一时怔住了,听得萱妃继续说道:“不过倒不曾听说楼儿自己做过什么恶事,看来还是有些分寸,就像方才,楼儿便自有亲疏远近,和你更亲近些。”

    兰妃微微一叹道:“那有什么用,王爷这些年对楼儿越来越不满意了。”

    萱妃嘻嘻一笑道:“兰妹妹,怎么你比洛妃还要关心楼儿,楼儿又不是你亲生儿子。”

    兰妃刹间红了脸,啐道:“萱姐姐,怎么这般乱说,让人听见多不好,再这样,我不理你了。”说完转过身去。

    萱妃忙过去挽住兰妃,赔礼道:“好了,好了,是我说错了,兰妹妹别生气,给你赔不是了。”

    兰妃颇为无奈,白了萱妃一眼,一见萱妃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两人笑闹作一团,末了兰妃看了李落离开的方向一眼,叹了口气,也没奈何,相挽着萱妃去了。

第二十二章 王城四少(1)

    李落到了城南,早早就看见章泽柳几个等在那里,同行的还有一些往日里相熟的官宦富家子弟,见到李落过来,纷纷迎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起李落见到柔月一事,李落抬头看看章泽柳,于英和狄承宁,三人一脸得色,微笑应是,众人连声惊呼,大惊小怪的吵闹起来,在这熙熙攘攘的庙会入口,分显烦扰,只是各家的护卫都围在身边,虎视眈眈,便是挡了路口,也无一人敢上前理论。

    一行人打闹嬉笑着进了庙会,自是横冲直闯,人人侧目,若遇到也是低着头匆匆走了,不敢久待,旁边的小贩只能躬身行礼,暗自盼望着这些富贵少年早早离开,要是自己所卖之物一时入不了这些恶少的眼或是不顺了意,免不了摊毁人伤,间或都能听到只是与这些恶少理论几句,却被逼的家破人亡之事。

    李落跟随在人群之中,饶有兴趣的看着商贩卖的东西,不时的驻足打量一番,也不理会浑身颤抖的小贩。余下众人除了狄承宁颇为自持外,其他几人无一不眼睛直盯着人群之中的貌美女子,若是碰到好看的,免不了一番评头论足,更甚者便直接上前纠缠,撕扯一番,朝纲法纪,伦理道德却如虚设,若偶遇水性杨花的女子,不免狎戏一番,更是惹得旁人厌恶。

    突然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夹杂在众人的哄笑声之中,格外刺耳,李落正在拨弄几个饰物的手微微一滞,背着身没有回头。就听有几人喊道:“小娘子,你就从了我们郭公子吧,下次见面,我们还得叫你一声嫂嫂了。”说完几人全都大笑起来,无人理睬这位女子凄厉的哭声,围观人群义愤填膺,几个血气方刚之人正欲上前,却被旁边之人死死按住,低低说道:“是归德将军郭勇之子郭怀明,惹不起的。”

    郭怀明大笑几声,也不理围观众人愤怒,厌恶和惊惧的眼神,向四方团团一揖道:“众父老相亲,今日给小生做个见证,小生这就和这位小娘子入洞房了。”

    “难不成要当街洞房,让大家伙都看着么?”一群人中有人淫笑道,话音一落,惹的众人嬉笑不止。坐倒在地的姑娘浑身巨震,挣扎着想爬到人群外边,却被郭府的护卫挡了回去,彷徨失措的看着围观众人。

    郭怀明一愣,随即也是淫笑道:“未尝不可一试啊,哈哈。”说完,周围人群连连摇头,一时议论之声纷扰响起,开始指责起来,郭怀明颜色一沉道:“谁有意见,站出来和本公子说!”周围众人都安静下来,郭怀明狂笑道:“好,好,既然如此,那本公子就当街洞房一次。”

    人群中一些地痞无赖全都应声起哄,其他富家子弟全都哄笑着催促起来,郭怀明怪笑着走向坐倒在地的女子,人群中已有数人按耐不住,便欲跳出来救这姑娘,周围的护卫也是拔刀在手,护着自己的主子,正在这时,突听到一声清丽的声音响起:“下流无耻!”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郭怀明一呆,怒道:“谁?是谁?给我揪出来!”

    “不用,我自己出来。”人群分开,从中间走出两个姑娘来,一主一仆,听到声音,章泽柳,于英和狄承宁面面相觑,脸上顿显尴尬,讪讪着退了几步。

    郭怀明抬头一看,呆住了,眼神瞬间便被眼前的素服白衣女子深深的吸引住了,却端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眼前女子身着素服,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清秀脱俗的气质,白玉般的俏脸,便如鬼斧神工一般,多一点嫌多,少一分而又嫌少,眉如新月,眼如碧波,琼鼻高挺,朱唇轻咬,却是点缀的美轮美奂,巧夺天工。

    这白衣女子一站到街中,仿佛这天底下就只剩下这一袭白衣一般,便是天上的太阳也是失色不少,旁边的路人,街边的小摊,远处的绿树,进或是扬起的尘土中都被拂上了一层虚幻的雾气,却是映得人飘飘渺渺,一若梦境。虽是白衣素服,未着珠宝,可是这天底下所有的钟秀仿若都集于一身,却如偶过凡尘的天仙。

    白衣女子脸色稍显苍白,略带着些病容,身子颇为单薄,犹如扶风的弱柳,分外惹人怜惜。

    此时白衣女子俏脸含煞,冷冷的盯着郭怀明,围观数人终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围在女子身边,若是郭家家奴行凶,定会仗义出手,白衣女子微微颔首言谢,走前几步道:“我出来了,你该如何?”

    郭怀明一滞,退后了几步,嚅嗫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一众富贵少年,都被白衣女子的绝美容貌镇住,一时竟没有人开口,半响,突然郭怀明被围观人群渐响的嘈杂声惊醒,定神望去,先前的女子已被白衣女子扶起,正欲离开,郭怀明恼羞道:“慢着,想走,没那么容易!”

    白衣女子冷脸回到:“你还想做什么?”

    “放下那个女子。”

    “哼,这街道也不是你家的,不说你带着恶奴阻拦行人,竟还强抢民女,出言污秽,场中众人皆有耳闻,我没有报官府来抓你,算你万幸,你还想怎样?”

    “哈哈,报官,你报一个试试,要不你直接报给府尹的公子算了,是不是啊子遥。”说完郭怀明大笑起来,道:“承姑娘吉言,今日真是本公子万幸,不想扔个芝麻,引出个西瓜来,还是个美人瓜。”

    这时少年中有人轻佻笑道:“这位姑娘,要不你就报于我程子遥吧,小生定护你周全。”

    “程子遥,你做什么?”郭怀明怒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郭公子何必动气呢。”

    “一丘之貉,端是无耻至极,小小一个府尹,也拿出来丢人显眼。”白衣女子冷哼道。

    “你!你说什么?敢说本公子无耻。”程子遥跳出来,尖声叫道。

    “说你无耻也是好的,谁曾见过像你这般披着人皮却行畜生之事的,真是误了卓城百姓的耳朵。”

    说完围观人群中已有人高声叫好,却真正是酣畅淋漓的笑出声来,程子遥脸色整红整白,咬牙切齿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妙人,本公子倒要好好尝尝,给我拿下。”

    说完几个府尹护卫就要上前,白衣女子怒叱道:“谁敢!?”

    几人脚下一顿,周围年轻之人都涌上前来,对持起来。程子遥高声叫道:“反了,反了,回去告诉我父亲,把你们这帮贱民都抓起来送入大牢。”

    白衣女子面沉似水,正要说话,突然看见站在最靠后的章泽柳几个,气急道:“章泽柳,又是你们!”

    章泽柳见白衣女子看到,便心知不妙,还没有躲过去,便被叫了出来,回头望去,却见于英和狄承宁都躲在一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道:“程子遥,找死啊,还不退下,惹恼了她,我们几个都得倒大霉。”

    程子遥一愣,吓了一跳,忙将几个护卫唤了回来。章泽柳舔着笑脸,行礼道:“杨妹妹怎么就带了珠儿出来了,不多带几个侍卫?”

    周围众人尽皆哗然,不想这些恶少要对这娇滴滴的姑娘赔礼,纷纷猜测起来,有人已经认出章泽柳来,便即传开,白衣女子胸口起伏,好容易压下心中的怒火道:“我带侍卫做什么,学你们横行乡里么?”

    章泽柳张口结舌,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程子遥和郭怀明满腹疑问,转头问于英,于英低声道:“宗伯府杨大人的爱女杨柳烟。”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程子遥更是一屁股坐倒在地,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章泽柳眼珠一转,一把拽过郭怀明和坐在地上的程子遥,低喝道:“快给杨姑娘赔礼道歉,再发誓要痛改前非。”

    两人慌忙躬身赔礼不止,若不是章泽柳提着,程子遥都要跪下磕头了,杨柳烟看着一阵厌烦,冷哼了一声,转身扶起已经半瘫的女子,分开人群正准备出去,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望望,眼光一扫,又看见正谄媚着笑脸的章泽柳,咬咬牙,寒声说道:“你们很好!”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人群也跟着忙忙散开,章泽柳长吁了一口气,啐道:“好了,别再作揖了,人早走了。”

    程子遥抬眼一看,杨柳烟果然已经不见,哭丧着脸问道:“章老大,她不会背后想法子报复我们吧。”

    “呸,你以为她和我们一样,心眼这么小,也不照照镜子,你还没资格让她在背后想辙收拾你。”章泽柳不屑道。

    程子遥听罢便高兴起来,郭怀明若有所失的问道:“那谁有这个资格啊?”

    章泽柳斜瞅了郭怀明一眼道:“别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这个人反正不是你。”

第二十三章 王城四少(2)

    这一番折腾,数人都有些饿了,便即提议先去吃喝,于英走到一直背着身子的李落旁边道:“咦,就这么一个小饰物怎么看了这半天?喜欢就拿着吧。”

    商贩忙不倏的点头道:“是,是,公子喜欢就送给公子了。”

    “哦,”李落谈谈应道,转头对于英说道:“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于英哦了一声,转身跟着向酒楼走去。李落问道:“像这样的饰物你们平日里卖多少钱?”

    “五个小钱。”商贩老老实实的答道。

    李落递给商贩一块一钱的碎银,指了指刚才轻抚的那个饰物道:“我买这个。”

    商贩吓得连说不要钱,李落也不多言,扔下银子便走开了,商贩忙叫道:“公子,你的耳坠。”

    突然吹过一整风,商贩惊的呆住了,摊位上刚才明明还在的耳坠已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一堆细沙。

    进了这个叫闲情雅致的酒楼,整个二楼全被章泽柳几个包了下来,正在吃饭的几桌全被赶了下去。几个人躺在椅子上鬼叫连天,下人忙上前捏腰捶腿,掌柜的点头哈腰,愁眉苦脸的看着一群人。

    有几个便开始点起饭菜来,尽是山珍海味,奇肴佳酿,掌柜的冷汗不止,若是这一顿收不来饭钱,自己这两年怕是就白白辛苦了。

    点完饭菜,一众人闲谈起来,无外乎哪处有好玩的东西,哪处有漂亮的姑娘,今日被杨柳烟这一打扰,众人颇为羞恼,谋划着在何处消消这火气,一时一阵污言秽语。李落坐在窗边,看着路上的行人,有人抬头望时,看见窗边的几个人和门口的护卫,都匆忙低头,小跑离开。

    正坐着,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二胡和琵琶合奏之声,众人来了兴致,遣了护卫强将楼下弹奏之人拉了上来,却是一个老人和一个盲女卖艺来得,程子遥扔了一块银子,着两人拉唱起来,二胡声响起,李落听着,微微跟着二胡的节调轻轻的敲着窗沿。

    突然听到女子惊叫一声,李落回头一看,却是程子遥伸手去拂姑娘的脸蛋,这姑娘虽说白白净净,不过中人之资,这程子遥憋了一肚子火气,见这姑娘眼盲,更是心奇,没唱几下,就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老人连忙上前跪倒哀求,只道孙女卖艺不卖身,程子遥听得烦了,一脚将老人踢开,盲眼姑娘忙哭着扑过去却被程子遥死死抓住,纠缠中听到姑娘的哭声和布衣撕烂的响声,夹杂中众人哄堂的大笑声,李落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嘴中有些咸味,依稀听到章泽柳和狄承宁的呵斥声,慢慢的终不见了踪迹。

    盲女姑娘终是逃过一劫,兴许是长相一般,在章泽柳和狄承宁的笑骂嘲讽中,程子遥还是放两人去了,倒是赏了二人一些银子,老人和盲眼姑娘跌跌撞撞的下了楼,走到一半,老人脚下一虚,滚了下去,惹的楼上诸子大笑不已,笑声中,两人仓惶出了这家酒楼。

    待到饭菜上来,章泽柳向窗边一望,却发现李落不见了,奇道:“李落呢?”

    于英也看了一眼道:“不知道啊,刚才还在。等等李落来了再吃吧。”

    “不用,咱们先吃。”章泽柳不以为意的应道。

    李落回到王府,天色已晚,刚走进院门,就看见溯雪背对着屋门,站在那里,李落略感奇怪,清心楼少有人来,偶尔洛氏会过来看看,不知道今日是否也是。随即踏进屋门,看到正坐在正位喝茶的人,李落轻轻一震,竟然是淳亲王李承烨。

    李落行礼道:“父亲大人,您今日怎么过来了?”

    李承烨面无表情的看着李落,这个儿子本来是王府的骄傲,更是自己的骄傲,没有想到短短几年,李落变的不成样子,数位朝廷重臣都给自己诉苦,更可气的是偷入宗伯府,差点害的人家姑娘悬梁自尽,反观李落自己却从不知悔改,还是我行我素,便是自己这个父亲的话也是听不进去。

    李落看到淳亲王端着茶杯的手轻轻颤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哀伤,对溯雪说道:“溯雪,你先下去,我和父王说会话。”

    溯雪看了看李落,略带担忧,应了一声,行礼退下。

    李落等溯雪出了屋门,问道:“父王,不知今天找楼儿是什么事?”

    李承烨还是没有说话,盯着李落半响,两父子就这般僵在屋内,过了好久好久,天色慢慢将夜,李承烨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太后身子欠安,你可知晓?”

    “知道。”

    “明日进宫,在宫里住些时日,陪陪你祖母,她这些日子想你了,已经命人多次传你过去。”

    李落淡淡的应了一声。

    李承烨看着李落的样子,心中极是恼怒,也不知为何,太后和皇兄却对李落维护异常,这些年不论是什么赏赐,都落不下李落一份,惹得其他皇亲国戚流言纷纷,李承烨不胜其扰,更可气的是李落却如此不争气,让自己也跟着丢尽了王府的脸面。

    再看李落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李承烨愈加的生气。真是不尊道德伦常的逆子,李承烨猛的站起身来,深恐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出去。

    留下李落一个人站在屋内,久久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溯雪进来添茶,看见淳亲王已经走了,李落还站在屋内,不知在想些什么,轻轻的唤了一声:“小王爷。”

    李落嗯了一声,又停顿了一会,对溯雪说道:“你收拾一下,明日和我入宫,太后身体不好,着我入宫陪她些时日。”

    “是,小王爷,我去膳房给小王爷取点吃的。小王爷今日想吃什么?”

    “都好,膳房有什么你就着下人备点,不要太多,够吃就行。”

    等溯雪出去,李落去后院找了趟秋吉,安顿了点事情,回来清心楼吃过晚饭,去向洛氏问安,并告诉洛氏明日入宫的事,洛氏免不了一番嘱托,无外乎让李落见机行事,多讨太后欢心,不要张扬行事,李落诺诺应下。

    第二日李落早早起床,梳洗完毕,等溯雪起来李落已经收拾完毕,等溯雪过来一起吃了些早饭,便在几个虎卫和大内侍卫、宫女的带领下,一路直奔皇宫而去。

    淳亲王府距离皇宫不远,都在卓城的北城。

    卓城的北城是皇家重地,除了大甘皇宫,向来只有皇亲国戚才可以住在这里。

    而卓城之东,则是朝中重臣高官、士子大夫以及一些富商巨贾所居之地,自然少不了许多附庸风雅的酒楼茶馆、管弦丝竹之所,不过大体上还算雅致。

    城西则是经济中心,是卓城里最繁华的地方,有万家共商的美誉,自来都有踏万里路,尽揽卓城之西的称号,是说踏遍大甘万里所见的东西,都可以在卓城之西找到,虽说稍显夸大,不过也彰显了城西的繁华,而各国的驿馆都立于大甘城西,更是为这城西点缀了几分异国风情。

    城南是大甘其他平民小吏和一些兵将家眷居所,占地最广,想来这卓城碰碰运气的,都会先在城南落脚,相比其他三处,稍显繁乱,不过在这里却能找到大甘最传统的风俗、最热闹的节日和两百年前大甘初建时的点滴影子,而很多才俊都是在这城南蛰伏,之后一鸣惊人,入大甘王朝封侯拜相。

    这四处,方圆俱过百里,尤是城北和城南已过数百里,在王城正中,四域相接之地,有一个白岩广场,名为定天台,是当年太祖李夏立国诏告天下、封赏功臣的地方,如今朝廷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个广场重现当年太祖挥军点将的盛举,只是间或王朝天子贵族与民同庆时才会用到,当年的肃杀之地,也被引入了一条环绕的清河,再点缀些花树巨石,行走其间,像一个花园多些,委实让人想不起太祖点兵时旌旗遮天的景象。

    月下春江是卓城一个另类的地方,同时也是卓城的标志,虽说城东和城西都有一些烟花之地,可是却不及月下春江万一,若谈风月,还看月下春江。

    李落从侧门进了皇宫,这里李落常来,虽说近年李落恶名远扬,但是太后祖母和万隆帝却对李落还是宠爱有加,尤其万隆帝对李落极其看重,从来不在意后宫众人的诽谤中伤,让其亲弟李承烨也觉得有些过份恩宠,更不要说万隆帝的其他子嗣,当着万隆帝自然不敢说什么,不过私底下只要有机会,便对李落恶语相向,而李落向来只是淡然处之,也从不去万隆帝和太后面前诉苦。

第二十四章 偶遇太师

    大甘皇城建在卓城的东西中轴线上,是卓城的城中之城,宫墙高约二十余丈,与外城的城墙齐高,只是少了护城河。宫门正对的便是定天台,与定天台相连的是朱雀大街,宽约十丈,街面全为整块的青石打磨砌成,旁边耸立着三十三尊石质图腾,气象宏大。

    而与朱雀大街相交,平行与皇宫和定天台之间的则是青龙大街,俱为十丈宽窄。整个皇宫有一个正门和数个侧门,除了与定天台相对的一正两辅三个宫门外,其他的侧门在百年间便是堵堵拆拆,不曾常开过。

    御林护卫三人一组,巡查在皇宫与定天台之间,映的皇城格外的威严。若有人从这里经过,也是低头匆匆离去,不敢驻足观望。

    淳亲王府以及其他的皇亲国戚住在皇宫西侧,定国之初就定下了这个规矩,谨防皇族中人与城东的朝中大臣和领军大将私下结交,扰乱朝纲。

    李落带着溯雪向太后寝宫万寿宫而去,刚走到一半,就看见当朝太师于乘云正从对面而来。李落略微惊诧,这太师于乘云是当朝荣皇后的亲兄,在朝中权柄颇大,唯有掌管重兵的淳亲王李承烨才可抗衡一二,而三公之一的太傅凌疏桐明哲保身,在朝中从不参与李承烨和于乘云之争,大行中庸之道。

    据说还打算将自己的女儿凌依依许配给于乘云的长子于秀轩,很是让于英嫉妒不已,加上于秀轩在家中颇为霸道,于英不时要受自己大哥的气,便在李落几人面前唠叨,说自己父亲偏心,好好的让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于英在家中无甚权势,母亲娘家只是一个州郡小族,也只能看着眼红。

    不过李落暗想如果让凌依依嫁给于英,怕是也与嫁给于秀轩相差无几。

    李落见躲不过去,便拱手站在路旁,等于乘云走近后,行礼道:“于太师好。”

    于乘云哈哈一笑道:“原来是玄楼贤侄,今日进宫是去看望太后么?”

    “是,太师也是去万寿宫?”

    “哦,是,不过太后身子不爽利,我便没有再打扰,刚去端仪宫坐了坐。”

    “太师有心了,一会我到万寿宫会和太后再说一声,等得空闲了,玄楼去府上向太师问安。”

    “哈哈,好,比我那个不成器的于英懂事多了,难怪帝君推许你是王城年轻才俊之首,承烨兄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哈哈。”于乘云听李落说完便旁若无人的仰天大笑,溯雪暗暗皱眉,在皇宫这般放肆,再看旁边的宫女太监仿佛没有听到般,一个个低头不语。

    李落轻轻一笑道:“伯父谬赞了,要说才俊,玄楼怎也及不上秀轩兄的文才武略。”

    于乘云止住笑声,眼光闪动,盯着李落道:“听说贤侄和我那逆子于英相交莫逆,无话不谈?”

    李落笑道:“我们常在一起,过的几****还想到府上去找他呢。”

    “哦,最近几日,我着人教他一些功课,恐怕不得空闲,贤侄过些时候再来吧。”

    李落一愣道:“哦,原来是这样,那好吧,玄楼晚些再去找他。太师若没有其他的事,玄楼就先走了,怕太后等急了。”

    “嗯,去吧。”说完不等李落回礼,于乘云便自去了。

    溯雪在于乘云走后问道:“皇宫重地,这人怎能如此放肆?”

    李落淡淡一笑说道:“当朝太师,主天下政务,太傅中庸,在朝中无人敢拂其缨,哪能不张扬些。”说完转身离开了,正走着,李落突然问旁边的侍卫道:“这太师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侍卫想了想道:“今日清晨,末将去接小王爷时便已经看到太师的行仗,怕是来了很久了。”

    李落看了看天色问道:“这时候该早朝了吧?”

    “是。”侍卫应道。

    李落哦了一声,加紧了几步,一行人到了万寿宫,宫女如意早早候在门外,看见李落过来,急忙迎了上去,说道:“小王爷,你可来了,太后都念叨一个早晨了,快随奴婢进来吧。这位是?”如意边走边问道。

    “溯雪,我的侍女,上次给太后说起,特意让我带来给她瞧瞧。”

    “哦,原来是溯雪妹妹,奴婢记起来了,一起进来吧。”说完也不让内侍通禀,带着李落就进了万寿宫。

    溯雪是第一次过来,心里有些紧张,本来只是陪着李落,不想太后想见自己,小王爷早前也不说一声,溯雪微微有些埋怨。进了屋门,入眼是一扇琉璃大屏风,镶着百仙贺寿图,穿过三道珠帘,最里面就是太后的寝榻,屋子里一股禅香味道,桌椅都为红木所制,也不见黄白宝石装饰,颇为朴素。

    刚掀开最后一扇珠帘,就听的里面传来一个声音道:“楼儿啊,你可来了,要来的再晚点,哀家怕就看不见我的孙儿了。”

    李落一笑,和溯雪走了进去,丈许见方的木榻,铺着锦被,一个慈眉老太太正躺在上面,看见李落进来,挣扎着要坐起身来,慌的旁边一个正剥水果的美貌女子忙放下水果,扶她起来,责怪的说了声:“祖奶奶!”

    李落一见,也上前帮忙扶了一把,美貌女子看了李落一眼,说道:“九哥哥来了。”

    “嗯。”李落笑了笑,回道。

    这女子却是万隆帝最宠爱的一个女儿,长平公主李敛玉,自小聪慧,再加上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人都称她为倾城公主。长平公主是几个对李落还算客气的皇室子嗣之一,不过李落对长平也如其他兄弟姐妹一般,不冷不热。

    李落馋着脸对太后说道:“祖奶奶,气色看着尚算可以,怎么会见不到我,莫非是猜我会有横祸,不及来着万寿宫?”

    “呸呸,你这个没良心的,枉奶奶疼你了,还没有玉儿乖。”说完轻拍了李落几下。

    李落笑道:“祖奶奶还有力气打楼儿,看来身体还好,让敛玉给奶奶剥几个水果,天气转热了,多吃点水果好些。”

    太后看见李落心喜,拉着李落问东问西,长了不少精神,李落和长平公主便陪着太后闲聊,突然太后看见站在下面的溯雪,便道:“这个俊俏的丫头是谁啊?”

    李落看看溯雪,回道:“是我房里的丫鬟溯雪,上次奶奶说要见见,今日我便带着过来了。”

    “哦,对,想起来了,丫头,到跟前来,我看看。”太后往前探了探说道。

    “是,奴婢溯雪,见过太后娘娘,公主殿下。”溯雪上前行礼道。

    “过来,过来。”太后高兴的说道。

    溯雪站起来走到太后进前。长平乘机仔细的打量了打量,又看了看李落,似乎略有叹息,李落装作没看见,没有理会。

    太后端详了片刻,连声说好,对如意说道:“如意,你把前日里婉妃给我的那支血玉钗拿来,赏给这小丫头。”

    溯雪跪倒推辞道:“奴婢无功无禄,受不起太后的恩赐。”

    太后摆摆手,没有说话。长平看溯雪一脸平淡,没有几分欣喜,倒是真心推辞,更觉得溯雪命苦,便对溯雪说道:“溯雪,拿着吧,血玉少见,可打磨出来的更少,这是太后的一番心意。”顿了顿接着道:“这个要学学你家小王爷。”

    溯雪看了李落一眼,李落微微点头,突然溯雪觉得鼻子一酸,就要再推辞不受,突然李落开口道:“溯雪,收下吧。”语音里带着一丝外人觉察不到的疲倦,溯雪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低低的回了声:“谢太后。”

    如意拿来血玉钗,笑着帮溯雪带在头上,说道:“这血玉钗在宫中也是稀罕物,就是妃子贵人也不见得有,我本想央着太后求一个来,不想溯雪妹妹占了先。”说完看看溯雪,赞道:“果然,妹妹带着真是好看。”

    太后笑道:“你这赖皮的丫头,等过些日子再有了,我给你一个。”

    如意高兴的说道:“真的么?那奴婢先谢过太后了。”

    太后和长平也暗自点了点头,溯雪带上这血玉钗,更显得百媚丛生,惹人怜惜。“好一个瑰姿艳逸的可人儿,”长平忍不住赞道:“九哥哥在哪里寻得这样一个侍女,端是好福气。”

    李落望着溯雪,微微一笑:“算是我有缘吧,溯雪,你先去外屋候着吧。”

    溯雪应了一声,再向太后谢了恩,退了出去。长平颇为惋惜的说道:“敛玉怎么遇不到这样的丫鬟侍女?一言一行,京城之中也没有多少闺秀能及得上。”

    “溯雪的出身,恐怕不是一般京门豪族能比得上的。”李落回了一句,不理长平疑问的表情,和皇太后闲聊起来。

第二十五章 倾城公主

    正说着话,外面的内侍急急跑了进来通禀,万隆帝驾到。

    李落和长平连忙起身站立,这时外面传来一个颇为苍老的声音道:“母后,朕过来看看你,今日母后觉得身体如何了?”

    珠帘一动,一个面容清隽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万隆帝李承德,只是脸色有色发白,中气颇显不足。

    万隆帝走进一看,拂须道:“玄楼和玉儿也在。”

    李落和长平赶忙行礼,就听太后问道:“皇上怎么这么快就下朝了?”

    万隆帝略显尴尬,回道:“今日朝中无事,朕心系母后身体,就让他们早早退了。”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哀家这把老骨头,死就死了,没什么干系。承德啊,你可要守住祖宗的基业啊。”

    “是,母后放心,承德定会兢兢业业,治国安民,守住我们李氏的天下。”万隆帝点头应道。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拍了拍腿,有些倦意的说道。

    “父皇,最近传言太师于乘云要和太傅凌疏桐结亲么?这一个太师,一个太傅,要再结成亲家,朝中可就无人可制了。”长平忍不住说道。

    万隆帝大手一摆,说道:“休得听这些流言,还有你皇叔在,不妨事。再说这等事情,父皇不成人之美就算了,怎能横加干涉,岂不是太有损父皇的颜面了。”

    长平一阵气结,还要劝说,就听万隆说道:“玉儿,你陪着太后,太后有些倦了,父皇和你九皇兄出去走走。”

    说完向太后告了声退,和李落出了万寿宫,留下了气恼的长平。

    承乾园。

    这是万隆帝最喜欢去的一个花园,离得长明宫较近,初登基时大夫学士曾奏请万隆帝改换名字,万隆帝不准,这承乾之名一直留了下来,闲暇万隆帝便会来这承乾园看看风景。

    在庭园中心的凉亭里,万隆帝背负着双手,看着眼前池塘中含苞欲放的荷花。李落坐在石桌边上,倒了两杯茶。万隆帝转过身来看着李落,叹息一口气说道:“如今我大甘虽还昌盛,但内忧外患不少。

    太师于乘云自荣妃立为皇后之后,便把持朝政,若不是你父手握兵权,狄杰尚算中立,这才勉强制衡一二。太傅中庸,太师府门生遍天下,朕何尝不知太师太傅结为亲家后这朝中再无人克制,唉,实在是有心无力。”

    李落抬头看了万隆帝一眼道:“其实,最重要的怕还是太子殿下吧。”

    万隆帝一愣,随即有些颓然的说道:“不错,太子与这个国舅走的太近了。”

    李落喝了口茶没有说话。

    万隆帝又道:“虽说我李氏皇族除你父外人丁颇为兴旺,但是可用之才寥寥无几,太子虽说有点才学,可惜为人刚愎自用,余下你的几位皇兄中除了老七还有些出息外,其他的一无是处,每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勾心斗角,我大甘两百年的荣华富贵已经磨没了李氏后人的志气了,就是朕也没了当年的心气。”

    顿了顿,万隆帝接着道:“可惜玉儿是个女人身。”说完长叹一声,突然转而一笑道:“现在朕还能想起玉儿小时候总喜欢缠着你,每次你来宫中,都会跟着你,寸步不离,哈哈,还笃信的说长大以后要嫁给你,不过现在长大了,这些话也不再说了。”

    李落拿着茶杯的手突然滞在空中,慢慢开口问道:“大伯,这些年玄楼在外胡作非为,不思长进,父王对我也是极为失望,为何大伯对玄楼还是这般好,从不顾及他人对玄楼的说辞?”

    “哈哈,当年若不是你父,朕的亲兄弟,朕怎能做上这大甘的江山,他对你不喜,难道朕还不能替他担待一些么?再说了,我大甘现在说好听是盛世繁华,说不好听了便是飘摇欲坠,朕这些年精力愈加的不及,如果不是太师势大,若太子继位,这大甘朝怕是要该于姓了,这才勉强守着这片江山,唉,朕也是老了啊。可是这越老,其实倒越是舍不下这地位权势。若是朕还有一天在这皇位之上,朕便保你在卓城纵情享乐,姑且不算对错,也算是朕对子孙能做的了。”

    万隆帝说完看了看李落,笑道:“其实,还有一事,便是太后曾对朕说,你可堪大用,朕信。”

    李落慢慢放下茶杯,道:“大伯,玄楼能堪什么大用,只是太后的偏爱罢了。”

    万隆帝大笑道:“楼儿愿出仕,大伯自会安排,若不愿意,你自也可享尽荣华富贵,只是记得空闲时来皇宫陪朕、陪太后聊聊,朕的儿子们都在成天的想着权势,讨好朕,其实朕不过是想找个亲近之人说说外人不能听的话罢了。朕的大臣有几个不贪,有几个不以权欺人的?难道到朕的侄儿这里还不如外姓之人?”

    “这些年,大伯操劳费心了。”

    “可惜,朝中除了你父外却是无人真心实意的帮朕。今日朝中太师又是在争王城都卫统领之职,皇后也总在朕耳旁唠叨,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各自的权势。”

    “听得太师还私下通过冢宰章大人调动钱粮。”

    “这个朕倒不曾听闻。不过冢宰章荣政贪财,但朕又没有一个可以帮朕分忧管理钱粮之人,若真如此,朕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伯,朝廷之中,还是有一些忠君爱国之士,便是那些贪婪枉法的,也俱有可用之处,大伯若想用,也是能用的。”

    万隆帝摇头一笑道:“好了,不说了,楼儿,你在不久就要落冠了,可想好以后要做什么?对了,听人说前些日子你去月下春江了,还见到花魁之首的柔月姑娘了?朕倒是也想去月下春江去看看,比之朕的后宫三千佳丽如何。”

    李落苦笑应了一声,望着手中的茶杯,说道:“楼儿要的,却不在这卓城之中。”

    万隆帝略略诧异,没有再问,两人仿佛都陷入了沉思一般良久没有说话。

    回到了万寿宫,已是晚膳前后,太后让如意收拾了偏房,让李落和溯雪住下。长平陪太后用过晚膳,过来和李落说话,溯雪奉上茶后退了下去,长平看着李落,微觉尴尬,半响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李落看看长平,仿佛又如见六年以前的那个小丫头,随即一笑道:“原来不曾仔细看过敛玉,现在竟也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倾城公主,哈哈,名副其实,倾城先不说,恐怕要先倾倒不少卓城才子的心吧。”

    长平脸色微微一红,说道:“九哥哥怎么学得这些花言巧语,却拿来取笑玉儿。”

    李落笑道:“我可没有取笑你的意思,若我是外人,也会拜倒在敛玉的风采之下了。”

    长平刚要说什么,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脸色通红,低下头不语。李落心中一动,想起今日大伯说的话,微微一笑,这敛玉是宫中少有的几个还算关心自己的人了。

    长平正了正容说道:“九哥哥,父皇和你说什么了?可有说到太师太傅结亲一事?父皇现在已不像几年前那般勤于政事,现在朝中太师一党权势日重,内有皇后太子,如果太傅再倒向太师一边,我大甘危矣。”

    李落微露错愕的看着长平,没有说话。长平继续说道:“现在父皇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每日里多是在和后宫宠妃饮酒作乐,玉儿想或许九哥哥的话父皇能听一点进去。”

    “敛玉是怎么知道太师太傅结亲的?”

    长平气愤的说道:“太师原是让他的儿子向玉儿求婚,皇后还在背后推波助澜,如果不是玉儿抵死不从,父皇没准已经答应了。太师眼看无望,有转而和太傅求亲,这凌疏桐一点骨气都没有,便即答应下来,依依是玉儿的好友,才跑来和我哭诉,这于秀轩是什么人品,王城中谁人不知,哼。”说完看了李落一眼。

    李落一笑,这于秀轩的口碑怕是比自己能好那么一点半点,随即劝道:“敛玉,你也不用气恼,凌疏桐若是已经答应,你生气也没有用处,就望以后于秀轩看在他岳丈的面上能善待凌依依。”

    “那倒罢了,玉儿也不至于生那么大的气,只是于家看人的模样,真是一点不知道羞耻,委实让人觉得恶心。”

    李落暗叹一声,劝道:“于秀轩是有些贪花好色,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突然李落看到长平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一揪,问道:“难道不止于秀轩?还有他人?”

    长平眼眶泛红道:“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容忍那个狗贼。”

    李落怔住了,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什么。长平抬头看见李落惊呆的表情,心觉不忍,说道:“九哥哥,没事,玉儿自会想办法。天色不早了,玉儿回去了,九哥哥早点休息吧。”说完起身离开。

    正要出门,听见身后李落说道:“玉儿,不用担心,自会有解决的办法,我会去劝皇上的。”

    长平转头,看见李落站起身来正望着自己,仿佛又看见了六年前站在自己前面的身影,展颜一笑道:“谢谢九哥哥。”顿了顿,接着说道:“若是好的话,九哥哥以后还是多到宫中陪陪我读读书吧。”说完脸色一红,匆匆离开了万寿宫。

    溯雪进来时,蜡烛已经燃过半,李落坐在桌前一动不动,溯雪沏了一杯茶,问道:“小王爷,怎么还不睡?”

    “溯雪。”

    “嗯?”

    “以后不用叫我小王爷了,唤我公子就行了,以前洛儿就是这么称呼我的,你也不用再称自己奴婢了。”

    “啊?”

    “好好休息吧,我们明天出宫。”

    “明天?不是要多住几天么?”

    “不了,明天回去,起风了。”

    溯雪回头望着院子,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月儿也被云层遮了起来,忽得一暗,再抬头望时,却全已不见。

第二十六章 三十三楼(1)

    第二日清晨,李落早早起来,陪着太后说了一会话,一起吃过早饭,便带着溯雪回了淳亲王府,太后也没有再挽留。

    快到王府门口,溯雪问道:“公子,咱们还是从东门进去么?”

    “不,从正门进。”

    “嗯,好。”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溯雪还是按着李落的意思,让马车停在了正门口。

    李落下了车,没有马上进王府,而是站在王府的正门口,仔细的端详着金光闪闪的淳亲王府四个大字。

    万隆帝继位后不到三个月,便封了李承烨为太保,加封亲王,还亲题了这四个大字,一并赏赐给了淳亲王李承烨,转眼也已经过去了十一个年头。

    早晨的太阳刚刚升起,映着王府的匾牌,刺的李落微微闭上眼睛,匾额旁边的对联格外醒目:纵马八方神州,将军百战声名显;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

    李落一动不动的看着王府的正门,溯雪很诧异,也不知道李落在看什么。这时王府门管福材略显蹒跚的跑了过来,打远就吆喝了一声:“小王爷回府喽。”

    李落看着跑过来的福材,笑道:“福管事,小心些。”

    “没事,没事,小王爷,叫小的福材就好。”福材气喘吁吁的说道。

    李落转头对溯雪说道:“溯雪,回去了。”

    李落回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府内,洛氏以为李落在宫中闯什么祸了,惊的急忙遣人过去询问,淳亲王也以为如此,终是惹出乱子来,正在生气间,遣去询问的下人回来了。

    李落没有同行,更让淳亲王惊诧的是李落竟然主动去了西房读书,引了淳亲王的狐疑,以为李落必是在宫中闯祸了,没有半点欣喜的心情。

    倒是洛氏觉着李落转性了,极是欣慰。

    李落去了西房,却全然不是淳亲王和洛氏想的那样,既不是读书也不是为了避祸。

    西房先生见李落过来也颇为吃惊,府中传话说小王爷入宫,恐要住些日子,不想刚走,第二天就回来了。

    先生急忙拿出书册,准备和李落授学,李落笑着制止了,只是和先生闲谈了一会,临离时向先生深深一礼,道:“先生,往日李落多有懈怠,望先生谅解。多谢先生这些年为李落授业解惑。”

    说完出了西房,留下一脸吃惊茫然的先生。

    出了西房,李落向前院走去,来到了的武场,已经听得王府虎卫在里面操练的声音,李落走了进去,有大约五十人正在里面练习刀法,用的正是五年前李落所学的血战八式,这套刀法在军中广为流传,战场杀敌颇有威力。

    李落心中微微一疼,自己就是用这套刀法,没杀的了刺客,却杀了洛儿。

    走进武场,李落一呆,却是发现了一个熟人,虎卫总领王石,当年一战,王石为保护淳亲王惨失一臂,后来李落便不曾再来过这前院武场,也没有再过问王石的下落,不想原来一直还在王府。

    王石这时也看到了李落,愣住了。李落轻轻一笑道:“王叔叔。”

    王石这才反应过来,忙抢上前去,跪下道:“小王爷,你怎么今日有时间过来了?”

    李落扶起了王石,转而对其他跪倒的将士说道:“你们随便操练,我找王总领聊聊天。”

    王石凄然一笑道:“小王爷,王石已经不是虎卫总领了。”

    李落摸了一下王石空空的衣袖,也是暗然一叹,扶过王石坐下道:“父王怎么不让王叔叔回家,颐养天年?还要动刀动枪的?”

    “小王爷,你误会了,是末将不愿意离开这里,刀拿惯了,如果离开了,王石实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再说也舍不得这般兄弟,都是在战场上一起拼过命的。

    承蒙王爷不嫌,王石虽说残废了不能再当虎卫总领,不过王爷还是让末将做这武场教头,指点虎卫的武艺,好为王府效力。”

    “也好,这样倒还算个法子,总比王叔叔再刀头添血的强些。”

    “其实,末将一直在想,当时还不如直接死在战场上,现在倒好,看着自己的弟兄流血拼杀,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心里真是难受。”

    李落看见王石难受,便叉开话题说道:“王叔叔,从五年前开始李落便再没有来过这武场,王叔叔怕是心里当我是个逃兵吧。”

    “末将不敢,”王石连忙说道:“小王爷的事,末将也略知一二,都怪末将,学艺不精,累小王爷的侍女白白送命,也累得小王爷自此对学武失了兴趣,王爷心里怕是也不好受。”

    “这救不了人,只是自己学艺不精,没有好好研习刀法,怨不得旁人,王叔叔不用自责,倒是李落这些年一直没有再过来,还要请王叔叔不要放在心上。”

    王石摇摇手道:“小王爷,不用宽解末将,末将自认对这套刀法钻研的够深够久了,可惜却连那个刺客一刀都挡不了,还被砍下了一条胳膊,要是有更好的刀法,好多兄弟都不用死的,末将无能,这些年虽一直想再精研刀法,可惜一直没有成功,唉。”

    李落轻轻拍了拍王石手臂道:“战场拼杀的刀法毕竟和江湖中人的刀法不一样,再说了,江湖中的刀法都要内力配合,这些当兵的将士,没有几人有资质学这内功心法,我当年也只学了皮毛,自然也就学不了江湖中的剑法刀法。

    如若不然,以我大甘的国力权势,找一些武功秘籍还不是易如反掌,王叔叔莫要内疚了。”

    李落见王石还是一幅自责内疚的模样,便转而问起了王石的家乡和家人,王石一时稍稍减了悲痛,和李落说了起来,原来王石的家人已经搬到了卓城,就住在城南,李落高兴的说道:“好啊,王叔叔,有时间一些回去,我还想见见王叔叔的儿子,叫虎子是吧。”

    “哈哈,是,是。”王石提到虎子也是一脸的高兴,说道:“好好,有时间了一定带小王爷去,小王爷到时帮我教训教训这崽子,在家一点都不听他娘的话。”

    “好,一定。”李落笑道。

    与王石闲聊了一会,李落起身欲离开武场,王石送着李落到了门口,突然问道:“小王爷,以后还来武场么?”

    李落转身看着王石,半响,哈哈一笑道:“当然会来,不过来的日子怕不会太多,我还要把那套刀法学全呢。”

    王石高兴起来道:“末将遵令,定将其余的刀法悉数相授。”

    李落向王石挥了挥手,离开了前院。等回到武场,突然王石浑身一僵,才想起当年李落十岁时便已经学全了八式刀法,练武的天份虎卫中无人可及,以后怕不会再来这武场了。

    李落回到清心楼时还不到中午,溯雪正准备问李落是要在哪里用饭,李落微一思量,道:“今天去外边。”看到溯雪欲言又止,李落轻轻一笑道:“放心。”便在溯雪错愕中出了王府。

    城东,三十三楼。

    三十三楼不是三十三座楼,而是城东最有名的一家酒楼。

    号称大甘三十三州所有的美食在这里应有尽有,达官贵人宴请宾客多愿意来这座酒楼,不过除却昂贵的价格外,这里也不是谁要来都能来的,只是单单有钱并不一定能订到这里的位子,尤其是四层楼上的豪阔的隔间。

    三十三楼的东主宁可空着,每天也要留出一到两间,谨防突然有自己惹不起的高官皇爵来这里吃饭却没有空余的房间,给自己惹上不需要的麻烦。

    三十三楼占地约有十亩,南侧紧邻着从索水引入城中的沉香河,河水碧波荡漾,两岸烟柳依依,点缀着丝丝绿竹,景色格外优美。

    一进入三十三楼,映入眼帘的是中间一个大阁台,约有一层楼高低,每天这里都有丝竹弦乐、轻歌曼舞,虽说风月不及月下春江,不过清雅犹有过之,间或会有卖艺不卖身的大甘奇女子来这里弹奏一曲。

    一些自喻风雅的正人君子常来这里,如若来得一位誉满天下的大家,这里更是热闹异常,不过可是要苦了东主。

    整个阁台四面环水,四座精秀的小桥将阁台与三十三楼连接起来,后面的小桥更是直接接到四楼。

    绕着阁台的是大厅中的一些散桌,星星点点的布在群花绿叶之中,二楼是寻常的一些位子,论起雅致,似乎还不及一楼大堂之中,而剩下的三楼四楼全是隔间,有资格进入这三四楼的多为权贵或者高雅名士,在这里会客已慢慢成为大甘权势身份的一个小的缩影,便如同风流之人却一定要登上月春江三船一般。

第二十七章 三十三楼(2)

    三楼南侧听水阁。

    章泽柳往嘴里塞着酒菜,边吃边说道:“少见啊,老四,你也舍得掏银子请我们吃饭了。”

    李落笑骂道:“我何时小气过了。”

    “哼,仗着自己年纪最小,这些年蹭吃蹭喝,也该是请请我们的时候了。”做在一侧的狄承宁自斟自饮道。

    房间中正是李落几个人。

    李落出了王府,去冢宰府找了章泽柳,一起约了狄承宁,然后章泽柳又想法设法知会了于英一声,听得李落说起太师给于英安排了功课,都以为于英不敢来了,不想几人刚到三十三楼,椅子还没有坐热,于英就赶了过来,原来于太师今日出了城,于英这才得了空子偷偷溜了出来。

    李落眼睛一转说道:“无妨,尽管吃喝,大不了一会走的时候我挂上章泽柳章大公子的名号,反正这酒楼你家老爷子占了不小的份额,我们多吃几顿也没关系。”

    众人大笑,章泽柳惊的长大了嘴,拿着手里的鸡腿指着李落,气道:“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要不你怎么舍得来三十三楼呢,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于英老三看好了,今天老四要拿不出银子来,不能让他出门。”

    李落也笑了,说道:“好了,好了,今天这顿我请,我自然会掏银子,别担心。往日我们没少挂你的名字,想来你家老爷子没少揍你吧。”

    章泽柳哼哼了几声,不理李落,埋头大吃起来。

    李落转向也在专心吃喝的于英问道:“慢点吃,你上次说的那个你大哥和凌家结亲是怎么一回事?”

    话音一落,章泽柳和狄承宁也来了兴趣,忙催促着于英说说有什么新的消息。

    于英苦着脸道:“能有什么好消息,这件事怕是**不离十了,太傅虽没有明确答复,但据说已经意准,我大哥去太傅府好多次了,如果没同意,我大哥怎会跑这么勤。苍天不公,依依就这样离我而去了。”说完于英干嚎起来。

    章泽柳一拍桌子,大喝道:“闭嘴,你看见好看的就喜欢,真和你那个大哥一个样子。”

    于英怒道:“胡说,我什么时候和我大哥一样了,你可见过我始乱终弃?”

    众人都为将嫁入太师府的凌依依一叹,狄承宁道:“可惜了,嫁给你大哥。”

    于英一声长叹道:“的确可惜,要是嫁给我多好。”一看众人保持刚才的动作,一点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不禁讪讪一笑道:“李落,你向来对这些闺秀微词颇多,今日怎么倒主动问起来了,莫不是你对凌依依钟情?”

    章泽柳和狄承宁一脸的惊愕,齐齐盯着李落,李落淡然一笑道:“各位少年英杰就没有对凌依依动心?”

    章泽柳和狄承宁对望一眼,微觉不好意思,点了点头,齐声道:“那是,那是。”

    “当日我们尾随太傅夫人去官山进香,偷偷看过凌依依,那时候就已经出落的美若天仙,这时候想来更加不得了了,嘿嘿,你大哥好艳福。”李落坏笑道。

    于英颓然道:“李落,别再说了。”

    章泽柳眼珠一转,说道:“要不咱们想个办法把凌依依抢过来。”

    于英猛地来了精神道:“什么办法?你说说看。”

    章泽柳一瞪眼道:“我要有办法还给你说,我自己不早就去了。”

    “能有什么办法?太师和太傅都已经应允,除非把皇上搬出来,要不啊谁也没法子。”狄承宁也是颇为低落的说道。

    “都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你们真是没出息。”李落骂道。

    “对了,老四,”章泽柳眼睛一亮道,“你不是很得圣上和太后喜爱么?要不你去请皇上说说,就说你喜欢凌依依,让太傅将女儿许配给你。皇上出面,谅太师也不敢说什么。”

    李落微一错愕道:“你不是也喜欢凌依依么?怎么反倒想让给我了。”

    “唉,要是我能娶到凌依依,怎会让给你。不过,现在只有你有机会把凌依依抢过来,嫁给你,总比嫁给于秀轩强吧。”章泽柳刚说完,于英和狄承宁都连连点头。

    李落一笑道:“此事行不通了,姑且不说我没有成家的打算,皇上似乎有意恩准太师所请,现在就差结亲之礼,选个大婚之日了。”

    “啊!”几人都是一声叹息,尤其于英更是面色发白,极为惋惜。

    “好了,好了,吃饭吧,木已成舟,还想她做什么?”李落连忙劝道。

    几人食不下咽,吃不了几口,都是唉声叹气。章泽柳没精打采的说道:“晚上去月下春江,解解忧愁。”

    李落看了看几人,一拍桌子,发狠道:“不能就这样随了于秀轩的意,找个机会杀杀他的威风,也算是给于英出口气。”

    章泽柳大喜道:“老四有什么主意?我早就看这小子碍眼了。”

    于英也是颇为激动,道:“这样不好吧,怎么说他也是我大哥。不过他总诋毁我们王城四少。”

    李落扫了一眼于英道:“不会把你大哥怎么样,只是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了丑,落落他的面子罢了。”

    狄承宁颇为犹豫,道:“于秀轩毕竟是太师长子,他要丢人出丑,估计太师的面子上颇为难堪吧。”

    章泽柳听完也是面露为难,于英垂头丧气,低头不语。李落哈哈一笑道:“无妨,到时便由我出马,你们藏在暗处助我。想来太师不会把我怎样。”

    于英喜道:“不错,你父王是太保,又是亲王,我大哥要是吃了亏,也只能咽进肚子里。”

    章泽柳微皱眉头道:“这。不会给你父王惹什么麻烦吧?”

    李落想了想道:“不会,王城公子争风的事情多了,只要不出人命,没见过出什么大事的,再说这于秀轩自诩清高,向来不屑与我们为伍,还时不时诋毁我们几个,若是不出这口气,他还以为我们怕他了。”

    章泽柳思量了一番,看了看狄承宁,两人重重的一点头道:“好,就这么定了。”

    李落说道:“你们事后散播出去就说我是因为凌依依,这样即便传到太师耳中也没关系。”转而又问于英道:“你大哥都喜欢去什么地方?”

    于英想了想道:“我大哥经常去些茶楼诗会,说什么以文会友,不过偷偷也去月下春江,而且不是一次两次。”

    “都是那些茶馆诗会?”

    “这个,我还不曾留意过。”于英尴尬的说道,看见几人脸色不善,忙说道:“不过近来几日,他总去太傅府。”

    几个人眼睛一亮,章泽柳唤来随行的下人,嘱咐了几句,下人急急离开了三十三楼。

    几人等在听水阁,也没有心思接着吃饭。于英患得患失的在屋内转来转去,章泽柳和狄承宁都略显紧张,李落站在窗前看着沉香河,背对着众人,一时看不到什么表情。

    章泽柳看于英走来走去看得心烦,说道:“别转了,晃的人心烦。老四都没着急,你急什么?”

    于英讪讪一笑,坐了下来。大约过了顿饭的功夫,章府的下人便回来了三十三楼,附耳在章泽柳近前嘀咕了几句,章泽柳一呆,挥手让下人出去了,见几人都看着自己,章泽柳略微发苦的说道:“真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于秀轩刚好带着凌家大小姐去城西了。”

    李落眼光微微闪动道:“还是章大公子厉害,这么短的功夫就查的清清楚楚了。走吧,择天不如撞日,去城西!”

    几人见此也都咬咬牙,不再担心害怕,正要出门,李落向于英说道:“于英你莫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在听水阁待一会,然后直接回家,今天不要再出来了。”

    于英一愣,道:“我还想去瞧瞧。”

    李落叹了口气道:“你还是要避一避,我们几个无妨,毕竟不和你大哥住在一起,你就不同,如果你大哥看见你和我们在一起,定会给你找麻烦,今日之事要装做是偶然发生的,这才不会连累到你。”

    章泽柳和狄承宁都点了点头,于英想了想,也觉得李落言之有理,有些意味索然的应了一声。

    三人直奔城西而去,刚到城西,章家下人已经候在那里,见章泽柳几个过来,忙奔过来,引三人到了一个小茶馆,回到:“大公子,小的们已经看清楚了,前一刻太师府大公子正在水粉街,给随行的两位姑娘选水粉呢。”

    章泽柳转头给了李落一个询问的眼神,李落问道:“紧邻水粉街的哪条街?”

    章府下人急忙回道:“回小王爷,是绸缎街。”

    李落眼睛一亮道:“嗯,他们会去绸缎街么?”

    “肯定会,小王爷,这出了水粉街就是绸缎街,有女子同行,他们定会在六条绸缎街中选一条逛逛。”

    “那好,我们去那里等着。”

第二十八章 街角争风(1)

    狄承宁奇怪的问道:“为何要选绸缎街?”

    李落轻轻一笑道:“绸缎街上多异国之人,于秀轩定忍不下这口气。”

    狄承宁哦了一声,章泽柳又急急问道:“老四,你打算借什么理由找他的茬?”

    李落微微一笑道:“我何时说过要找他的茬了?”

    狄承宁惊呼一声,指着李落说道:“你。你。”

    李落止住狄承宁道:“噤声。”

    狄承宁一脸怪怪的看着李落,只留下一头雾水的章泽柳。

    三人悄悄到了绸缎街,章泽柳让下人跟紧于秀轩,自己找了一家临街的茶楼,几人进去要了壶茶,边喝边等。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章泽柳一乐道:“老四,你还说的真准,这绸缎街异域蛮人是多,快说,以前给谁家姑娘来这里买过东西?”

    李落笑道:“出使或到我大甘行商的异国之人,最感兴趣的除了瓷器就是绸缎,而这绸缎最易携带,所以这绸缎街上的异国之人自然会比其他街上的要多了。”

    “哦,原来如此。”章泽柳恍然大悟道。

    正喝着茶,章府下人来报,这于秀轩果然和凌依依来了绸缎街,进了锦蚕街。章泽柳和狄承宁刚才虽不把于秀轩放在眼里,这时也禁不住有些紧张,李落见状一笑道:“换地方了,记得你们俩千万莫让别人看见了。”

    二人忙不倏的点了点头,李落转身出了茶楼,留下两人好像瞅着,突然章泽柳一脸茫然的问道:“老四有说他想怎么办么?”

    “没说啊。”

    “那要是出师不利,老四反倒丢了脸怎么办?”

    “这。”狄承宁也愣了,道:“老四没说,我也忘问了。”

    “你这什么脑子?快,跟上看看去。”说完章泽柳就窜出了茶楼。

    狄承宁气道:“你脑子好,你怎么不问?”看章泽柳已经出了茶楼,自己也连忙跟上。

    李落一路由章府下人带着到了锦蚕街,远远看见于秀轩后,李落便打发章府下人离开,自己一个人随了过去。走到近前,李落微微低头假装看着路边的货摊,随意从旁边的小店买了一小坛酒拿在手里,扫了一眼于秀轩的几个随从,这些人步伐有力,双目灵动,望之与虎卫相差无几,看来是于秀轩的贴身护卫。“出门带四个护卫,好大的排场。”李落暗自忖道。

    两个女子,一个带着面纱,一个身着绿衣,该是凌依依的侍女,这个侍女看似很高兴,不时的和于秀轩和凌依依在说着什么,凌依依倒看不出和于秀轩有多么亲近,不论于秀轩怎么讨好,都是谈谈的保持着距离。

    李落跟着几人走了好久,马上快出锦蚕街了,章泽柳和狄承宁急的头冒虚汗。反观李落还是神态轻松,不急不躁的跟在后面。

    章泽柳低声马道:“这小子怎么这么抠门,走了这么长时间什么也没给凌家大小姐买,要是我。”看到狄承宁的目光,章泽柳讪讪收回了嘴边的话,“有点紧张了。”狄承宁转头不理。

    再有十余步便出了锦蚕街,而凌依依显着有些累了,看于秀轩心疼的模样,估计最多出了这条街,于秀轩就会送凌依依回去了。突然于秀轩走入旁边一家稍大的绸缎店铺,两个护卫也跟着于秀轩走进了商铺,仅剩凌依依主仆和两个护卫站在外面,李落双目一亮,将头发弄乱,急走几步,近前轻推身边的一位路人,路人不由自主撞向凌依依主仆,护卫连忙伸手一挡,这时李落闪身从护卫留出的空隙中走了过去,恰在凌依依后退时故意和她轻撞一下,凌依依不想身后有人,忙站定回头一看,李落已然倒在了地上,地上多了一个打碎的酒坛和断成两段的玉佩。凌依依一声惊呼,声音清脆悦耳,忙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李落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怒道:“大白天的没长眼睛啊,怎么看的路?”

    还不等凌依依说话,身边的小丫头便指着李落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还没说你撞到我家小姐了,你倒恶人先告状了。”

    凌依依拉了拉丫鬟的衣袖,止住还欲说话的侍女和正要上前的护卫,转向李落道:“刚才是我撞到这位公子,但是无心之过,还望公子见谅。这位公子没有伤到吧?”

    “没看见地上的酒坛么?都让你打碎了,还有我的玉佩,这可是我家传的玉佩,是我娘留给儿媳的。”

    “这。我会按价赔偿给公子,还望莫要生气,”

    “小姐,”侍女气鼓鼓的说道:“他明明就是讹咱们。”

    “你说什么?看你这尖酸刻薄的样子,我讹你,也不照照镜子。”

    “你。”侍女气的说不出话来,就要上前发脾气,被凌依依拉住。凌依依不悦道:“这位公子怎么这般说话,先前是我不对,但是你也不能辱骂他人。”

    “哦,这么说,她能骂我,我便说不得她么?”李落冷笑道。

    “你这个人气量怎么这么小,亏你还是个大男人呢。”侍女鄙夷的看了一眼李落说道。

    李落瞥了一眼,屋内的于秀轩已经注意到了外边,似乎就要出来。李落转头向着凌依依嘿嘿一笑道:“这酒坛打碎了也就碎了,大不了我再买一坛,不过这玉佩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可没有地方能买到。除非你嫁给我,这样才算赔了我的玉佩。至于这尖嘴猴腮的丫鬟,哼,本公子看着就恶心,早早卖了为好。”

    “你说什么!?”丫鬟惊叫起来,而凌依依也是愣住了,半响没有回过神来。护卫暴喝一声:“大胆!”踏前几步逼在李落身前。

    侍女的一声惊呼将周围的游人都引了过来,众人指指点点。这时于秀轩从绸缎庄中走了出来,走到凌依依身边,和声亲近的问道:“依依,怎么了?”

    还不等凌依依说话,侍女便开始添油加醋的向于秀轩诉说了刚才发生的事,自然变成了李落撞了凌依依,非但不道歉,反而讹诈起来。于秀轩听完双目寒芒一闪,盯着李落,却见李落低着头,头发挡着了面容,一时也看不清楚,身上还带着酒味,正要吩咐护卫拿下李落,就听凌依依说道:“赔了他的玉佩咱们走吧。”

    “小姐,这人这么无礼,还说那样的话,怎能放过他?定要给他点教训。”侍女急急说道。

    于秀轩双眉一挑,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他要小姐嫁给他才算赔了他的玉佩。”侍女不等凌依依说话便抢先说了出来。

    “铃儿,住口。”凌依依急道,可是这个叫铃儿的丫鬟已经说了出来。围观人群中不少人笑了出来,于秀轩脸色瞬间转寒,脸色低沉的可怕,铃儿得意洋洋的抱着双臂,一幅看好戏的样子。

    于秀轩走到李落身前寒声说道:“一个玉佩,便要姑娘以身相许,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玉佩这么值钱,如果值不了,哼,我让你知道知道口不择言的下场。”

    “我。我的玉佩是祖传的,是我娘留给儿媳的,天底下就这一块,当然值钱了,除非她成了我娘的儿媳,这玉佩就不用赔了。”

    “好,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把玉佩捡起来我看看,哼,今日我要割了你的舌头,看你以后还能这般巧舌如簧。”

    “要是你赔不起呢?”

    “赔不起,”于秀轩仰头狂笑一声,“若我赔不起,今日便由得你。”

    “于公子。”凌依依低声唤了一声。

    于秀轩展颜笑着对凌依依说道:“依依莫怕,这卓城里还没有我赔不起的东西。”

    “于公子,只是赔给他就算了,莫要再生出事端吧。”

    “小姐,你总是心肠太软,刚才这人如此无礼,就该让于公子教训教训他,要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谁要倒霉呢。”铃儿摇着凌依依的胳膊撒娇道。

    于秀轩洒然一笑道:“依依放心,我自有分寸,只是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这时人群中有人惊呼道:“太师府大公子于秀轩。”一时众人议论纷纷,惊呼声交纵响起,不少的异国商客向身旁的人打听,得知是太师于乘云的大公子,都是面露讶然。

    于秀轩自傲的说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这两位姑娘赔礼道歉,说不定我心情好还能放过你,若不然,你便是后悔也没有机会了。”

    李落暗自一笑,刚才人群中那声惊呼一听就是章泽柳的声音,随即说道:“你莫不是赔不起吧,要赔不起就让那个丫鬟给我道歉,我马上走。”

    铃儿尖声说道:“让我道歉,别做梦了,看你一会怎么收场。”

    “铃儿姑娘不用担心。”于秀轩听到李落示弱,笑着对铃儿说了一句,伸出手来,“把破玉给本公子拿过来。”

    护卫将捡起的玉送到于秀轩手上,于秀轩冷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你祖宗留下的破玉有多大的来头。”说完于秀轩不屑的扫了一眼玉佩,说道:“成色尚可,不过百两银子罢了,莫说只有一块,就是百块本公子也赔得起。”

    “是么?”李落戏谑的问道。

    于秀轩一愣,禁不住仔细看了一眼玉佩,发现玉佩上还有字迹,忙将两块玉拼在一起,突然脸色大变,惊恐的说道:“你。”

第二十九章 街角争风(2)

    “于公子,怎么了?”铃儿见于秀轩突然变色,心知不妙,急忙问道。

    “你赔得起么?”李落缓缓的抬起头来,顺了下头发说道。李落尚是首次这么近的打量于秀轩,相貌与于英颇为相似,只是没有于英那么苍白,倒显得更加的英挺,可惜现在却是一脸的铁青。

    凌依依也觉得颇为奇怪,事由自己主仆而起,不好置身事外,走到于秀轩身边,看了一眼于秀轩手中的玉佩,惊讶道:“大甘御赐,这是宫中之物。”

    “好眼力,万隆帝钦赐,宫中十三位皇子每人一块。”

    凌依依将玉佩翻了过来,背面却写着一个九字,凌依依缓缓说道:“九皇子,你是淳亲王嫡长子李落?”铃儿一听吓了一跳,躲在凌依依身后不敢出来。

    于秀轩猛的抬头盯着李落说道:“今日之事你是故意的?”

    李落打个哈哈说道:“于大公子可不要信口开河,只是这玉佩不知道于公子赔不赔得起了。”

    于秀轩狠狠的瞪着李落,眼睛里都能冒出火。周围人群开始指指点点,开始猜测三人之间的关系,不曾想一日中能看到两个王孙公子,一时这绸缎庄前被围的水泄不通,不少有心人已然开始估算起来。李落向着周围的人群一拱手道:“这于大公子可是说要赔我的玉佩,如果赔不起,今日就由着我,让他身边的这位姑娘嫁给我,还请在场各位为小弟做个明证。”

    “好。”人群中传出一声大喝,众人回头寻找,却又没看到是谁这么不要命,敢得罪太师府。

    果然几名护卫目光连连在人群中扫去,想将刚才呼喊的人找出来,李落说道:“多谢多谢,不过各位看好就行,莫要落了口实,让于大公子背后报复。”

    “李落!”于秀轩怒声叫道。

    “怎么了,于大公子,可是要给我赔玉佩了?”李落嘻嘻一笑道。

    “我。”于秀轩强压着怒火,正要说话,却听得凌依依说道:“小王爷,这玉佩是我打碎的,不关于公子的事,还请小王爷和于公子莫要生气。这玉佩是宫中事物,我无法找到一样的,不过不知道小王爷要怎样才可消气,不妨说来,我自会尽全力做到。”

    李落眼珠一转道:“这于大公子刚才也是说的明了,若赔不上,只好委屈依依姑娘了,嘿嘿。”说完一脸坏笑的看着凌依依。

    凌依依语气生硬,极是生气的说道:“小王爷也是读书之人,怎能说如此轻薄之语。”

    于秀轩怒道:“好,好,我便找皇后娘娘,让皇上再赐你一个玉佩。”

    “这太师府果然有权势,这御赐之物也是随随便便,想要就能要到的,可惜了,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到我手了,反正不会是今日罢了。”李落阴阳怪气的说道。

    于秀轩气急败坏的说道:“我今日便进宫,求见皇后娘娘。”

    “于大公子怕是还没有这个资格随便进宫吧。”

    “你。”于秀轩一时语塞,顿了顿道:“我进不去,我父亲总进得去吧。”

    “于公子,”凌依依截道,“只是意气之争,莫要惊动了于伯伯。”

    于秀轩一想平日父亲的严苛,也不禁心中一凉,不敢再坚持。凌依依接着说道:“小王爷,这玉佩在外虽是稀罕,不过以小王爷在宫中的受宠,想来小王爷倒也不缺这一块玉佩了,只是不知小王爷要怎么赔偿,除了说让我。”凌依依顿了下道:“还请小王爷明示,刚才确实是我莽撞了,请小王爷见谅。”说完向李落遥遥一礼。

    李落轻佻的说道:“哦,忘记依依姑娘在宫中也是有不少的人脉,不过刚才口出狂言的可不是依依姑娘。有些人怕是丢不起这人,让一个姑娘出头,自己偷偷溜了吧。”说完斜瞥了一眼于秀轩。

    于秀轩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火气,也向李落一礼道:“冒犯了。”

    “好好,免礼,于大公子。”李落嘻嘻笑道。

    “不知小王爷要怎样才算赔得起这块玉佩?”于秀轩低头问道。

    “啊,原来于大公子还要英雄救美啊,好,那我也就不难为于大公子了,你刚才说的这块玉值百两银子,那就给我百两银子吧。”

    “就这样?”于秀轩惊讶的问道。

    “那于大公子要怎样?”李落拉长声音问道。

    “好好,我这就赔给小王爷。”说完于秀轩忙从怀里掏出一些银票,找了找,最小的面额也是五百两,随即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了李落。

    李落接过一看,说道:“果然还是太师府富甲一方,这手笔不是一般的大。”

    于秀轩嘴角抽动了几下,说道:“小王爷,如此可好了?”

    “嗯,玉佩的事就算了。”

    于秀轩听罢,松了一口气,带着凌依依和护卫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得李落缓缓说道:“不过,刚才于大公子似乎对李落祖宗颇有微词。”

    “你想怎样?”于秀轩倏的转身怒声道。

    “藐视我大甘皇族,你说要怎样?”李落语气转寒道。

    凌依依上前拦在两人中间道:“小王爷,刚才于公子不过是意气之争,怎能算的上是蔑视我大甘皇族?就是到了皇上面前也断不会定于公子这般大的罪名,还望小王爷莫要如此咄咄逼人。”

    人群中章泽柳与狄承宁也目瞪口呆,原以为让于秀轩低头赔礼,出出气就算了,没想李落全然不留半点余地,而且似乎对凌依依也没有半分眷顾,真要是激怒了于秀轩恐怕李落要吃亏了,章泽柳连忙向一个心腹下人知会了一声,着他赶紧找几个武功高手过来,要真打起来,先抵住太师府的四个护卫再说。

    李落冷笑一声道:“那要看我怎么说了?”

    于秀轩深吸一口气,走前几步,说道:“李落,你想怎样?”

    “倒也好办,跪在地上给我磕几个头,我自然就不生气了。”

    “李落,你莫要欺人太甚!”于秀轩终于按捺不住怒气,厉声喝到。

    四名护卫也是上前几步,眼露凶光,死盯着李落,只要于秀轩一声令下,便即出手拿下李落。章府的下人还没有回来,章泽柳急的满头是汗,暗骂李落弄巧成拙。

    “怎么,于大公子还想动手不成,不过就怕你没这个胆量,没关系的,于大公子,大不了你将你的心上人让与我,这样成人之美,我怎能再好意思要你给我磕头呢。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人最多会说于大公子知进退,善用裙带罢了。”

    “李落,你怎么这样?”凌依依哭道。

    “依依,你且退后,我来教训教训这个不知礼仪的狂徒。”于秀轩忙把凌依依拉到身后,给四名护卫使了个眼色。两名护卫伸手就向李落抓了过来,李落轻轻一闪,躲过了两名护卫。这时不知谁在人群中一推,好几个人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护卫忙把这些人拂开,眼前已然不见了李落,突然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掌击声,转头一看,于秀轩的脸上清晰的印着五个手指印,李落笑嘻嘻的站在一旁,说道:“好厚的脸皮,手都麻了。”

    四名护卫怒声长啸,齐齐向李落攻了过去,掌风颇重,如果挨上,最少也要躺好几个月,危急时刻,人群中突然飞出几个人影,将四名护卫都拦了下来,逼退护卫后,便围在李落身边,将李落保护起来,面带黑巾,正是章府的家将。

    于秀轩气的差点吐血,指着李落道:“李落,我和你没完!”

    凌依依终忍不住哭出声来,说道:“玉佩是我打碎的,大不了我把命赔给你。”说完边哭边跑了出去,铃儿叫了一声小姐,看了于秀轩一眼,急忙追上跟着出了人群。

    李落暗叹一声,道:“于大公子,若不完,你能怎样?”

    于秀轩咬牙切齿的说道:“李落,不出三个月,我让你给我跪地求饶。”说完带着护卫追了出去。

    李落呆站了片刻,低声道:“你们走吧,不要让人跟踪了。”

    几人颔首一礼,随着散开的人群挤了出去。

    章泽柳和狄承宁刚要过来,李落忙打个眼色,没理二人,匆匆也挤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第三十章 街角争风(3)

    太师府。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于秀轩脸上。

    “父亲,您。”于秀轩捂着脸,唯唯诺诺的看着一脸怒气的太师于乘云。

    “孽畜,为了一个女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人大打出手,还嫌不够丢我太师府的脸,竟然还对一个皇子大放厥词,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在三个月内让李落跪在你面前?”

    于秀轩小心翼翼的说道:“父亲,我们不是要。”

    “住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若这话传到别有用心的人耳中,那对我太师府就是弥天大祸。哼,我于乘云怎么能有你这般没用的儿子。”

    于秀轩暗自嘀咕道:“总比于英强多了。”

    “你在说什么?”于乘云寒声喝道。

    于秀轩吓的一哆嗦,忙说道:“父亲大人,秀轩这些日子便在府中不出去了。”

    “蠢货,”于乘云气得说不出话来,“你这几日和往常一样,去太傅府找凌家小姐,或是去你常去的一些地方,装作气愤的样子,不要让人看出什么不妥来,知道没有?”

    “父亲大人果然高明,秀轩知道该怎么做了。”

    “秀轩,你要谨记小不忍则乱大谋,以后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至于女人,就是比凌家小丫头漂亮的也是任你挑选。”

    于秀轩眼睛一亮,说道:“多谢父亲大人。”

    “嗯,你先下去吧,记住,在外面什么也不要说。”

    于秀轩应了声是,退出了太师的书房。于乘云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突然开口道:“你怎么看?”

    “属下问过今日和少爷出去的护卫,这个小王爷还有些谋略,不想王城所传的那般纨绔。”从里屋走出一个身着麻衣的老者,双目微闭,双手拢在袖中,枯瘦的脸庞,样子却是一点也不引人注意。

    “哦,怎样?”于乘云猛的坐直了身子,睁开双眼,目中寒芒乍现。

    “这个小王爷从谋划开始便丝丝相扣,看似是凌家大小姐理屈,却不与凌大小姐过多纠缠,而是激怒侍女铃儿,这个丫鬟受她家小姐宠爱,不知进退,自然想有人能替自己出气,凌家小姐性子温婉,这人选只能是少爷,只是少爷。”麻衣老者停了下来,没有说出口。

    “但说无妨,老夫的儿子老夫自然清楚是什么货色,贪花好色,原本想让他学些本事,不想为一个女人就进退失据。”

    麻衣老者眉毛微微一挑,道:“这少爷确实有些喜好女色,不过今日之事却是这小王爷逼出来的,而且。”

    “而且什么?”

    “这个小王爷,武功根基不差。”

    “何以见得?”于乘云双目闪动,拂须问道。

    “据护卫所说,他们出手擒拿李落,却被其闪过。”

    “有什么异常?”于乘云奇道。

    “就是没有异常之处才觉得异常。”

    于乘云没有说话,他知道这老者定会说出真正异常之处,果然这老者接着说道:“据擒拿李落的护卫所说,他们的出手仿佛就该落空一般。”

    于乘云惊咦一声,再看麻衣老者,老者缓缓点了点头,说道:“要么是护卫出手失误,要么便是这小王爷有一身不弱的轻功根底。”

    “好一个李承烨,老夫还是小看他了。”于乘云大笑道,“李落身边的那些高手查清楚了么?”

    “查到了,是章家家将,该是随章泽柳一起来的,同行的还有狄将军的幼子狄承宁。”麻衣老者不紧不慢的说道:“若真是如此,这淳亲王怕也蒙在鼓里。今日之事倒似这个小王爷和少爷为了凌家大小姐争风,王城中流传李落也是喜欢凌家大小姐,这么故意寻衅,可能是听到少爷要娶凌家小姐,这才按耐不住,落少爷的面子,这种事在王孙公子中经常发生。”

    “要只是这样就好了,不过我们万不可大意,要加紧时间准备。”

    “是,属下这就去办。”说完这麻衣老者正要退入暗处,于乘云问道:“对了,李落去了哪里?”

    “宫里传来消息,躲到万寿宫去了。”

    “哈哈,”于乘云长笑一声,“虎父犬子。多留意不要让今日秀轩的无心之言传到宫中,如果有。”于乘云看了麻衣老者一眼,面上闪过狠色,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麻衣老者躬身一礼,悄悄的隐入黑暗之中。

    淳亲王府。

    李承烨在主屋里走来走去,脸色阴沉的可怕,屋内洛氏、萱妃、兰妃和夏妃都在,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承烨盯着洛氏说道:“你生的好儿子,竟然在外面为了一个女子不惜公然在大街上与人争斗,这和市井之民有何区别,堂堂王府的世子就是这德行么?”

    “王爷,楼儿只是一时糊涂,还请王爷不要怪罪楼儿。”

    “一时糊涂,”李承烨冷哼一声道:“前前后后都蓄谋已久,还是一时糊涂,最可气的是犯了错竟然躲进宫中,以为这样本王就找不到他了?”

    萱妃轻轻一笑:“王爷,楼儿喜欢凌家姑娘,这也不算是什么,凌家小姑娘听说貌美如花,温柔可亲,楼儿难免心喜,只是在大街上争斗,虽稍显过份,但也情有可原,王爷等楼儿回来教训教训就好。不过是打了于秀轩一巴掌,只能怪他儿子无能,难不成太师还能厚着脸皮找上门来不成,若真娶了凌家小姐,王爷,这也是好事啊。”

    “什么好事,太师和太傅结亲已成定局,我淳亲王府怎能做出这等惹人笑话的事,这个逆子,丢人现眼。”淳亲王气道。

    “王爷,太师近年权势日重,如果连了太傅,这朝中怕就无人可制了,再有荣皇后和太子,我大甘危矣。”兰妃说道。

    “唉,”李承烨长叹一声,“我已向皇兄禀明,可惜皇兄不以为意,皇后更是在旁边推波助澜,结亲之事恐是无力回天了。”

    “那楼儿若能破坏结亲一事,岂不是还算做了件好事。”洛氏忙说道。

    “哼,这等大事怎会因为这点风波就夭折了,再说这个逆子怎能想到这些。”李承烨冷声说道。

    正在众人七嘴八舌之间,管家李忠急急走了进来,见到李承烨便即跪倒道:“王爷,派去的下人回来了,只是。”

    “只是如何,李落可是不愿意回去。”淳亲王怒道。

    “不是,”李忠嚅嗫道,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淳亲王,吓得低下头去。

    “说!”淳亲王喝道。

    “是,”李忠一激灵,忙接着道,“王府派去的下人根本没进得了皇宫就被赶了出来,小人托了宫中几个相熟之人打听,说是去了万寿宫。”

    “逆畜,以为躲在太后那里本王就找不到他了么?”淳亲王一怒将身旁的一个花瓶扔在地上,砸的稀烂,怒声对惊若寒蝉李忠说道:“备轿,进宫,今日非把这个逆畜揪出来不可。”

    “王爷,且慢。”兰妃急忙劝道,“此事皇上和太后都已知晓,既然没有让府里的人进去,想来也是不愿意让楼儿受罚,王爷你这般冒然进宫,太后这几日身子一直欠佳,惊扰了太后就不好了,还是请王爷稍安勿躁,过不了几日,楼儿自会回来,到时王爷再教训也不迟。”

    淳亲王听完,略一思量,也觉得有理,终是压下了怒气,挥手让李忠退出去,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洛氏身上,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夏妃长出了一口气,看见洛氏一脸的惶恐,略带快意的说道:“这楼儿马上就要落冠了,怎还如此不懂事,累的洛姐姐操心。”

    萱妃冷哼一声:“什么不懂事,年轻人为了意中人难免争强好胜,往日里就是杀人放火也不见得要发这么大脾气,今日不过是当街争斗而已,于家公子是什么东西卓城谁人不知,哼,怕是担心太师府兴师问罪吧,堂堂淳亲王府竟也要仰着别人的鼻息行事。”

    “萱姐姐,小点声。”兰妃劝道。

    洛氏感激的看了一眼萱妃,道:“等楼儿回来了,还要请各位妹妹好好帮我开导劝劝楼儿,以后万不能再这样,下次要再发生这样的事,真不知道王爷会怎样责罚楼儿了。”说完哽咽起来。

    萱妃一听见哭哭啼啼就烦,起身出屋,剩下兰妃和夏妃劝着洛氏莫要担心,等李落回来了好好说说。

    长明宫,亥时。

    李落正和万隆帝下着棋,宫女内侍都退了出去,只有萧百死站在下面,映出一道长长的身影,烛光一动,影子也跟着扭动一下,显得格外的诡异。

    万隆帝长长的叹了一声道:“楼儿,你的棋艺是比伯父高出好多,只守不攻,朕的棋子寸步难行,如果是在战场,恐怕朕的子都被你吃了。”

    李落笑道:“伯父,楼儿没有赢啊。”

    “哈哈,好一个不赢,却比赢更难。”万隆帝将棋子一推,“不下了。”

    李落伸伸腰,将棋子分开放入了棋篓中。承德皇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道:“今日晚些时候你父王差人来宫里寻你,被朕拦了出去。”

    李落捡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没有说话,承德皇帝自顾自的接着说道:“今日你的这巴掌打得好,太师最近是越来越放肆了,哼,这天下还是朕的天下,有朕护着你,倒要看看他于乘云能奈你何?”

    李落抬头,看着万隆帝,没有说话,万隆帝问道:“这于秀轩没有伤到楼儿吧?若不然,朕便下旨将凌家姑娘赐婚与你。”

    李落摇摇头,说道:“于秀轩只是说三个月内,我会跪着求他。”

    “不知死活,莫以为自己是皇帝么?”万隆帝怒极反笑,看到李落和萧百死都没有应声,李承德双目寒芒乍现,嚯地一声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问道:“如何?”

    “枢密院,都卫统领,官山营,冢宰府的钱粮。”李落淡淡回道。

    烛光微微晃动几下,殿中阴影与烛光照处交相呼应,犬牙交错,萧百死突然觉得一缕冷气渗进了自己背脊之中,一时冷的连血都凝住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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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