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少年大将军TXT下载少年大将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少年大将军全文阅读

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卓城暗流

    淳亲王本以为李落最多不过一两日就该回府了,不想连着过了三天,李落还是不见踪影,到宫中打听,这李落已不在万寿宫,更甚者竟然连太后也不知道李落的行踪,唯一知道李落下落的万隆帝这几日和宫中几个新入宫的嫔妃夜夜欢歌,通宵达旦,已是数日不曾上朝,淳亲王只好悻悻作罢,暗自气闷。

    这日晚膳,淳亲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一时气氛颇为压抑。正在众人用饭之际,管家李忠匆匆走了进来,一礼道:“王爷,宫中急信。”说完向几位王妃微微躬身。

    淳亲王双眉一挑,起身道:“去书房。”说罢便离开了采雅轩,留下众人议论纷纷。洛氏六神无主的看了一眼兰妃,说道:“兰妹妹。”

    兰妃微微一笑,道:“洛姐姐,放心吧,不会是楼儿,若是楼儿,李管家怎也要向你说一声。”

    “哦,万一要是楼儿闯了大祸可怎么办?”

    “洛姐姐,切莫慌乱,一会我去书房看看。”兰妃止住洛氏,宽解道。

    淳亲王书房。

    “你说什么?”淳亲王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爷,皇上刚刚连下三旨,封皇城朱雀大街上的两个侧门,仅留正门;由七皇子玄慈任都卫统领一职;官山营即日集结,七日后午时在定天台兴师,增兵西府。”李忠将方才所述之言又再说了一遍。

    “皇兄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之前朝中没有半点风声?”淳亲王沉吟道。

    李忠低着头回道:“王爷,皇上俱是先传令谕,之后才下得圣旨,这会宫门已经封上了。”

    “可有李落的消息?”

    “回王爷,没有,宫里的消息谁都没有见过小王爷。”

    淳亲王略觉诧异,不过很快便放在脑后,琢磨起万隆帝的三道圣旨,皱眉问道:“除此外,可还有其他的异常之事?”

    李忠想了想,回到:“王爷,皇上下旨之前应该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就是太师府也不知道,刚才从太师府传来消息,太师极是吃惊,已经遣人入宫打探了。”

    “皇兄到底想做什么?”淳亲王皱紧了眉头。

    正在这时下人来报,兰妃求见。淳亲王眼前一亮,说道:“请她进来。”

    兰妃走入书房,见淳亲王和李忠一脸凝重,心中一惊,问道:“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淳亲王嗯了一声,看着兰妃说道:“洛妃让你来的吧?”

    兰妃脸色微微一红,回道:“洛姐姐担心怕是楼儿在宫中闯祸,特让我来看看。”

    “妇人之见,”淳亲王冷哼一声,转而和声对兰妃说道:“知你性子,向来不会对朝廷之事感兴趣,楼儿没事,不过。”淳亲王见兰妃面露欣喜,便拉长了声音说道。

    兰妃微微一愣,面露古怪,抿嘴笑道:“若有别的事情,王爷不妨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说不定妾身还能帮王爷一二,不过王爷可不能再生楼儿的气了。”

    淳亲王尴尬一笑道:“今日还真有些事想请露微帮我指点指点。”说完正了正颜,沉声说道:“皇上今日下旨封了朱雀街上的两个侧门,并让七皇子玄慈任都卫统领一职,还要增兵西府。”

    兰妃惊咦一声,皱起了眉头,说道:“皇上好大的动静。”

    “不错,皇兄向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不想今日连下三旨,而且事前谁都不曾知悉,皇后恐也被蒙在鼓里。”

    “增兵西府?兵从何来?”兰妃追问道。

    “官山营。”淳亲王回道。

    “官山营。”兰妃喃喃念道,“这官山营的将领是谁?”

    “官山营是为保护王城所设的一支军队,人数约在万余左右,历来都是由皇亲国戚任统领一职,如今的统领正是牧王李承文。本王与他见面的次数颇多,但交情不深,不过牧王向来一直是太后的心腹。”说完淳亲王浑身一震,道:“露微,你是说皇兄不是要增兵西府,而是要增兵卓城?”

    兰妃苦笑一声道:“按王爷所说,这官山营该不是去西府,那只能是卓城了。”

    淳亲王深吸一口气,骇然说道:“皇兄是要平乱!”

    正在众人惊骇莫名之时,突然一个虎卫急急赶了过来,说有要事禀报,传进屋后虎卫看见兰妃也在,一时愣住,不知该说不该说。李忠低喝一声道:“快说。”

    虎卫忙道:“启禀王爷、王妃,刚才从卓城府尹和都卫所传来消息,司徒吕大人昨夜落水,淹死在沉香河中,都卫所和府尹大人正在调查落水原因,初断应为失足所致。皇上已下旨厚葬,并命宗伯杨大人暂代枢密院参知。”

    “什么!?”书房内几人都是面面相觑,都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惊骇之色。

    “好了,你退下吧,有其他消息,随时来报。”淳亲王向虎卫说道,“记住,不许外传,若有泄漏,以泄露军机论罪。”

    “是,末将得令。”虎卫拱手向淳亲王行军礼,退了出去。

    淳亲王转对李忠说道:“李忠。”

    “小人在。”

    “你命人在卓城四处打探,再令虎卫严加警戒,凤舞营将士调入府中,记住,定要内紧外松。另传前院赵先生,就说本王有要事相商。”

    “遵命,小人这就去办。”说完李忠匆匆走出了书房,剩下淳亲王和兰妃。

    淳亲王长叹一声道:“皇兄走了一招险棋啊,万一平乱不成,这卓城可就大乱了。”

    “王爷,依我看,皇上这次恐怕不是平乱,而是逼乱。”兰妃已是平静下来,缓缓说道。

    “什么?逼乱?露微,此语何意?”淳亲王惊道。

    兰妃面露复杂的说道:“若是平乱,当是越快越好,不会像这般大张旗鼓,王爷是当局者迷,如今卓城表面上还没有乱臣贼子,所以皇上若要平乱,则定要先逼乱,之后才能平乱。”

    “不错,微儿说的有理。虽说太师野心朝中无人不知,可是现在毕竟还是我大甘重臣,没有什么明目张胆的叛逆行止,可是如果皇兄逼乱不成,这要怎办才好?”

    兰妃听得淳亲王唤她微儿,略微不喜,皱皱眉头道:“若如此,皇上自能随便找个什么理由乘势削减宗府的势力,到时兵临城下,谁还敢有异动。只是唯一让我担心的是,到底是谁在为皇上谋划?”

    看着淳亲王也陷入思索,兰妃眼前突然闪出李落的身影,吓了一跳,兰妃忙摇摇头,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太师府。

    机密室的地上一地的瓷器碎片,于乘云面沉似水,冷冷问道:“李承德想做什么?”

    屋内站着先前的老者,还是身着一袭麻衣,另有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虎背熊腰,方面大耳,颇具威严。

    这时中年人回道:“于太师,卑职以为皇上此举意图敲山震虎,以卑职看,皇上不过是做做样子,压一压王城中的一些流言罢了。”

    “如果不是这样又该如何?”

    “这,如果不是这样,卑职以为,咱们须先下手为强。”中年人稍稍一顿,眼中闪过狠色,一字一字的咬牙说出。

    于乘云一呆,道:“时间太过仓促了。”

    “太师,”麻衣老者动了动,似乎刚睡醒般慢慢说道:“皇上这三旨一下,我们便没有退路了,若只是皇上想显显自己的威严,那倒不用担心,不过依着传旨的内容和城内迹象,这次皇上定是在图谋大事,而且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如果官山营进了卓城,我们就如刀俎之鱼,生死尽在他人之手,属下以为,逼宫之事不能再拖,当断不断,其扰自乱。”

    “只是这万隆帝怎么能想出这一手来,让我们如此措手不及。”中年人沉吟道。

    “定是有人在背后为皇上出谋划策,卓城毕竟是王权集中之地,李承德自可用皇帝的身份发号施令,若我们稍有异动,转即就会被扣上叛贼的罪名。”麻衣老者眉角一动,说道。

    “可是李承烨在背后操纵?”于乘云低沉着脸问道。

    “照目前的情形看,应该不是,李承烨也是在王府之中才得到这个消息,之前没有收到半点风声。听到消息后李承烨马上加紧了王府的护卫,并命人在王城中四处打探,这淳亲王府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之下,在皇上下旨前并没有异动。若属下所料不差,为皇上出谋划策之人应是在皇宫之中。”麻衣老者摇了摇头,回道。

    “宫中?”于乘云皱了皱眉,问道:“宫中可有什么消息?”

    “没有,”麻衣老者回道,“自万隆帝下旨封宫门,这皇宫中的戒备明显严了许多,目前进出都已经隔离,消息很难送出,不过万隆帝定然没有想到。”说到此处,麻衣老者猛的住口,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第三十二章 太师谋反

    太师府。

    机密室的地上一地的瓷器碎片,于乘云面沉似水,冷冷问道:“李承德想做什么?”

    屋内站着先前的老者,还是身着一袭麻衣,另有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虎背熊腰,方面大耳,颇具威严。

    这时中年人回道:“于太师,卑职以为皇上此举意图敲山震虎,以卑职看,皇上不过是做做样子,压一压王城中的一些流言罢了。”

    “如果不是这样又该如何?”

    “这,如果不是这样,卑职以为,咱们须先下手为强。”中年人稍稍一顿,眼中闪过狠色,一字一字的咬牙说出。

    于乘云一呆,道:“时间太过仓促了。”

    “太师,”麻衣老者动了动,似乎刚睡醒般慢慢说道:“皇上这三旨一下,我们便没有退路了,若只是皇上想显显自己的威严,那倒不用担心,不过依着传旨的内容和城内迹象,这次皇上定是在图谋大事,而且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如果官山营进了卓城,我们就如刀俎之鱼,生死尽在他人之手,属下以为,逼宫之事不能再拖,当断不断,其扰自乱。”

    “只是这万隆帝怎么能想出这一手来,让我们如此措手不及。”中年人沉吟道。

    “定是有人在背后为皇上出谋划策,卓城毕竟是王权集中之地,李承德自可用皇帝的身份发号施令,若我们稍有异动,转即就会被扣上叛贼的罪名。”麻衣老者眉角一动,说道。

    “可是李承烨在背后操纵?”于乘云低沉着脸问道。

    “照目前的情形看,应该不是,李承烨也是在王府之中才得到这个消息,之前没有收到半点风声。听到消息后李承烨马上加紧了王府的护卫,并命人在王城中四处打探,这淳亲王府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之下,在皇上下旨前并没有异动。若属下所料不差,为皇上出谋划策之人应是在皇宫之中。”麻衣老者摇了摇头,回道。

    “宫中?”于乘云皱了皱眉,问道:“宫中可有什么消息?”

    “没有,”麻衣老者回道,“自万隆帝下旨封宫门,这皇宫中的戒备明显严了许多,目前进出都已经隔离,消息很难送出,不过万隆帝定然没有想到。”说到此处,麻衣老者猛的住口,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哼,李承德此举看来是冲着老夫来的,逼老夫不得不反。不过这卓城老夫经营多年,岂是他只知酒色的昏庸蠢材能想的到的。”于乘云冷笑几声,寒声说道。

    突然,闭目的麻衣老者微微一动,双目霍然睁开,寒芒乍现,逼人魂魄,竟是位内家高手,此时一脸凝重,道:“太师,将军,请稍等片刻,有消息传来。”

    说完不等于乘云回言,便自走出了密室,盏茶功夫,急急归来,刚一进屋门,中年人便问道:“葛先生,出什么事了?”

    “太师,密探刚传来消息,司徒吕大人昨夜失足落水,溺死在沉香河,枢密院参知一职已由宗伯杨万里暂代,从吕大人被发现到皇上下旨杨万里暂代参知,前后时间相差无几,必是事先已经设计好的局。”

    “好一个李承德,老夫往日倒小看他了。”于乘云浑身一震,目露寒光,“竟随便溺死一个司徒大人,看来万隆帝这次不会善罢甘休了。”

    “太师,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应对?”中年人问道。

    “举兵之事刻不容缓,不能给李承德留下半点喘息之机。长河,你的都骑军负责城防,都卫负责城内治安,如今都卫新换统领,没有几日时间,将令必不能通达,我请葛先生相助于你,今日亥时响箭为号一举控制都卫,之后我们兵合一处逼宫。你还有不到三个时辰的准备时间,记住,关好城门,若无我的手谕,不许打开城门,可有问题?”于乘云一眨不眨的盯着都骑统领肖长河,沉声说道。

    “太师,只有一事,这李承德封了宫门,如果我们逼宫,还有禁军在,我们的兵力恐怕不够。”肖长河略带疑虑的说道。

    “禁军的事情肖将军请放心,太师自有安排。”麻衣老者说道。

    “告诉长河也无妨,李承孺是老夫的人,到时自会里应打开宫门。长河放手去做,老夫保你百世荣华,绝不亏待于你。”于乘云哈哈一笑道。

    “多谢太师,太师果然智谋深算,末将定以死报答太师的知遇之恩。”肖长河略带惶恐的跪下谢道。

    “哈哈,肖将军,你可不能死,”太师上前扶起肖长河道:“这大甘的荣华富贵你还没有和我共享,怎能言死?”

    “是,末将遵令。”肖长河涨红了脸,深深一礼,离开了太师府。

    等肖长河离开,于乘云脸色马上又阴沉下来,说道:“葛先生,城中可有异常?”

    “没有,官山营只是在集结军队,还没有异动,不过也不得不防万隆帝有隐藏的手段。城中就只剩淳亲王府的虎卫和凤舞营有一战之力。”

    “淳亲王府不足为虑,李承烨谋算有之,胆气不足,没有弄清楚前,他不会冒然出兵,有这些时间足够我们拥立新帝了。葛先生,给老夫盯好宫中和官山营的动向,司徒一死,枢密院群龙无首,暂时不能为我所用,只能靠咱们自己的人了。”于乘云来回踱了几步,转向麻衣老者说道。

    “是,太师,属下这就去准备,是否要带大公子一起?”麻衣老者突然想起,站定问道。

    于乘云眼光一闪,随即说道:“算了,竖子无谋,去了只是添乱,今日事出仓卒,个中环节不能有半点岔子,他若去了徒增变数,还是不要去了。”

    麻衣老者躬身一礼,这时传来于乘云平静的声音:“幕后之人,要活口,老夫要看看是何等人物敢和太师府做对。”麻衣老者一顿,回道:“是。”退了出去,剩下太师于乘云一人站在房中,喃喃自语道:“今晚不错,月夜风高。”说完眼中射出森寒目光,也离开了密室。

    此夜,卓城,暗流涌动。

    亥时,都卫护所。

    一声凄厉的响箭划破夜空,几名黑衣人翻过都卫护所的高墙,打开大门,数百武士跨过门前倒在血泊之中的侍卫,涌入了护所之内,悄无声息的包围了整个卫所。

    卫所内人影灼灼绰绰,但却极为安静,没有一丝卫所护卫说话的声音,黑衣人首领走上前去,正是太师府葛姓老者,看了看映在窗上的人影,突然脸色一变,掌风挥出,破开一扇窗户,飞身窜入,随即又倒退着飞了出来,大喝一声:“中计了,快撤。”手里攥着一件长衣,屋中空无一人,只是长衣帽子挂在一个竹竿之上,一头连着麻绳,穿过房梁,系在笼中几只野兔身上。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卓城城东一声巨响,麻衣老者脸色又是一变,低喝一声:“快退,去朱雀大街。”

    一行人一阵疾奔,来到了朱雀大街前,太师于乘云和都骑统领肖长河已在广场之上,于乘云见麻衣老者匆匆赶来,还不等老者说话,便即一挥手说道:“我已知晓,好一个李承德,老夫还是小看他了。葛先生,带领死士准备妥当,进入皇宫之后要最快镇压住宫中情势,活捉承德小儿,到时老夫挟天子以令天下。”说完双眼射出摄人的凶光,一字一句的说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此夜,很多宗府彻夜不眠,卓城随着东城的一声巨响风起云涌,人人自危。

第三十三章 四面楚歌

    淳亲王府。

    李承烨穿好铠甲,策马站在白玉广场之上,遥望着城东方向,刚才的一声巨响,震惊了王府,淳亲王召集虎卫和凤舞营整装待命,一名五十余岁书生模样的青衣老者疾步走了过来,说道:“王爷,再不出兵可就晚了。”

    淳亲王微微沉吟,道:“外面情况没有探明,如此冒然出兵,府内防备空虚,万一再和官山营、城中护卫发生冲突,白白便宜了于贼。还是与禁军联系上之后再出兵,放心,有禁军在,皇宫无忧。”

    “可是,王爷,我们派出联络的虎卫已有连着两批都没有消息传回,这时再不出兵,老朽恐宫门有变。”青衣老者急道。

    “赵先生,请稍安勿躁,承烨再派人过去。”说完淳亲王正要派侍卫再去联络。

    突然一个虎卫纵马急奔过来,马还未停,人便飞身落地,就势一滚,跪在淳亲王面前道:“报!王爷,于太师已经兵临宫门,城中都卫除城西卫所外,其余两个卫所都是空无一人。”

    “什么!?”淳亲王和青衣老者俱是脸色大变,青衣老者急急问道:“城西卫所的都卫现在何处?”

    虎卫一顿,颤声说道:“都死了。”

    淳亲王倒吸了一口凉气,和青衣老者面面相觑。青衣老者急声说道:“王爷。”

    淳亲王稳了稳心神,大喝一声道:“出兵朱雀。”

    “是。”虎卫和凤舞营将士齐声呼喝,纵马扬刀,淳亲王一提马缰,第一个出了王府大门,青衣老者微微叹息,在后面紧紧跟上。

    从淳亲王府出来到宫门所处,很有一段距离,便是策马狂奔也需些时间,等得淳亲王来到朱雀大街,这里已是兵旗遮月,猎猎作响。淳亲王勒住战马,麾下虎卫和凤舞营弓箭上弦,齐齐对准广场上的兵将,只等令下便放箭。

    这时广场上的兵将突然分出一人一骑直奔淳亲王而来,青衣老者忙喝止住虎卫和凤舞营将士,来人距离淳亲王十步之遥,抱拳行礼道:“可是淳亲王?”

    “是,来将通名。”淳亲王沉声问道。

    “末将曲哲,官山营怀化郎将,这是牧王爷的令谕,请恕牧王爷无法亲身前来。禁军参加了叛乱,现皇宫已落入于乘云之手,请王爷将麾下将士安顿于广场西侧,牧王请王爷中军一叙。”说完一礼,将令牌抛给淳亲王。

    淳亲王接过令牌,果然是牧王令谕,思索片刻,转对青衣老者说道:“赵先生,你在此统携兵马,见机行事,我去中军会会牧王。”

    “是,王爷。”青衣老者微一颔首道。

    淳亲王提转马头,将令牌交给老者,带着两个亲兵随着校尉曲哲一路来到了中军,刚到中军,便迎上来一骑,隔远问道:“可是十三哥来了?”

    “是,承文,怎样了?”淳亲王见到李承文心中一喜,忙问道。

    说话间牧王迎了上来,牧王李承文是万隆帝最小的一个弟弟,三十余岁,生的仪表堂堂,身着戎装,更显得英武不凡。

    “局势不妙,都骑军已反,济南王李承孺竟然也被于乘云不知用什么法子收买了,打开了宫门,现在皇宫已经在于乘云的掌握之中,皇兄下落不明。”

    “长明宫可有什么消息传出?”

    “没有,宫门封闭,里面的消息传不出来,外面的消息也传不进去,这皇城已成死地。”李承文杀气一显,冷声说道。

    “嗯?”李承烨一惊,问道:“叛贼兵力如何?”

    “都骑两千余众,禁军近五千,再加上太师府的私兵,有近八千之数。”

    李承烨吸了一口凉气,骇然道:“这么多?”

    “是啊,十三哥,愚弟才说局势不妙。”李承文叹气道,“我官山营尽起兵马也不过一万三四之数,再加上十三哥的定北军,最多也就到一万五,正面交战我自不惧,可是若要攻城,就稍显不足了。”

    淳亲王也皱起了眉头,宫门紧闭,也是一筹莫展,若要攻城,没有攻城器械,这些兵马和送死没什么两样,只能等于乘云肃清皇宫之后,再伺机而动。

    淳亲王抬头正欲与牧王商量对策,却看见牧王的表情颇为奇特,只是焦急,却不见多少担忧,随即李承烨开口问道:“承文,你何时入的城?可知城中都卫何在?依你刚才所说,都卫并没有加入叛军之中,现在除城西卫所,城东和城南两个卫所中的都卫都已不见踪迹,承文你可知晓个中原由?”

    李承文一脸惊讶的看着李承烨,说道:“十三哥,你不知道么?”说完见淳亲王摇了摇头,牧王欲言又止,想了想道:“官山营从卓城东门入城,十三哥你应听到一声巨响,便是炸开城门的声音,我们骑兵入城,不过还是晚了一步,没有在于乘云入宫前截住他,更不曾想到李承孺竟然真降了于乘云,被于乘云抢了先机。至于炸开城门的,便是都卫营。”

    “嗯,好,玄慈知机善断,当是咱们李氏下代的翘楚了。”淳亲王点了点头说道。

    牧王奇怪的看了一眼淳亲王,没有说话。

    此时,突然听得皇城之东传来厉响,破空划出三支响箭,升至五十余丈炸开,在月色下映得绚烂非凡。李承文剑眉一挑,嘴角含笑道:“成了。”

    淳亲王微觉奇怪,正要问什么成了,就见刚才领路而来的怀化郎将曲哲飞奔过来,近前回到:“两位王爷,皇宫东墙刺水门已经破开,我步兵、射声、虎贲、越骑四校已经入宫,请王爷示下。”

    “好,”牧王长笑一声,喝道:“萧大人何在?”

    “属下在。”从身后中军传出一声,这个声音很是熟悉,淳亲王惊讶转头,果然是九命萧百死。

    萧百死冲两位王爷微一点头,飞身跃到一个图腾之上,大喝一声:“众将接旨!”

    牧王在马背之上提气喝道:“承文接旨,请恕承文无法全礼之罪。”

    “好,”萧百死纵声长啸,将场中喧杂之声尽数压下,随即展开手中的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今命牧王举兵清君侧、平叛乱,乱军降者不杀,领军将领免职,贬为庶人,其余下众将朕不再追究,若执迷不悟,诛九族。若朕身死,由淳亲王李承烨继位,为了大甘第十四代君,所遇叛贼尽诛杀于宫门之前,钦此。”

    “承文领旨,谢皇恩。”牧王暴喝一声,抽出长刀,一指宫门,“攻!”

    官山营将士刀枪出鞘,缓步向皇宫正门逼了过去,淳亲王顾不得吃惊,忙向亲兵示意,命定北军也随着官山营一起行动,安排妥当,淳亲王转头赞叹一声道:“十七弟,好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看来愚兄要和你好好学学了。”

    “哈哈,十三哥,别取笑我了,论行军作战,你可是大甘第一人,我怎么能比得上你,这些计策三哥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只不过是照本而已。”

    “嗯?”李承烨一愣,不过事态紧急,只能将满腹疑问压下,随着大军向宫门逼去。

    这时宫中的杀喊之声越来越大,在宫墙之外也清晰可闻,官山营与定北军行至弓箭射程之外,牧王示意将士停下,李承文提声高呼:“禁军将士听令,皇上有旨,投降者官复原职,除李承孺外余下众人皆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待城破之日,就是尔等丧命之时。”

    “我官山营将士已攻入皇城,破开宫门只见早晚,若诸位愿意归降,我淳亲王李承烨担保各位官复原职,活捉李承孺者,官升三级,赏银万两,但若执意孤行,父母妻儿尽诛于宫门之前,定北军听令。”牧王话音刚落,中军中又响起一个威严声音。

    “在。”千余将士齐声呼喝,一时震的宫门禁军鸦雀无声。

    “本王数十声,若城门不开,尔等速去将禁军建册将士的父母亲属尽皆擒来,有反抗者杀无赦。如违此誓,犹如此剑。”说完李承烨抽出身旁亲兵的长剑,向上一挥,内力到处,长剑应声而断。

    “是,”定北军齐声呼道。

    “一。二。”呼应着淳亲王的声音,皇宫之中的喊杀之声越来越大,而且离得宫门越来越近,“七。”

    突然宫门顶楼传来一个苍老满含怒气的声音:“李承烨,有本事明刀明枪一决高下,堂堂的淳亲王定北候,怎能如此下作!?”

    “哈哈,”淳亲王一声长笑道:“李承孺啊李承孺,兴兵做反,背叛宗族,竟然还说别人下作?为了一己私欲,拉上千余条禁军将士一起为你陪葬,这便算堂堂正正?叛乱之前你可曾想过,这五千禁军,有几人家不在卓城之内?如此行径,按律当诛九族,你可曾为他们想过?”

    “你。好一个淳亲王,牙尖嘴利,哼,我们才是真正正朝纲清君侧,而今我大甘风雨飘摇,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只知搜刮民脂民膏,鱼肉百姓,朝廷被你们搅得乌烟瘴气。”

    “好一个忠君爱国之士,”李承孺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李承烨打断,“只是你李承孺是什么货色,别人不知道难道本王还不知道?本王十八岁参军,如今已有二十余年,生平百战,胜多败少,才打下我大甘北府的基业,塞外异族不至于踏马中府诸州,便是这样,本王也不敢拿着忠君爱国的旗号来谋我一己私欲,更不会拿着自己生死弟兄的命来换去自己的荣华富贵。

    禁军将士,你们效忠的是我大甘王朝,不是这个卑鄙小人,若连自己的父母都保护不了,还怎么能保家卫国?”说完不等李承孺回话,李承烨便狂喝一声“十!”

    这时听得宫墙之上有人大喊道:“我投降,不要杀我的父母,我。”

    一声惨叫,话音戛然而止。此时定北军齐声喊到:“残杀同袍兄弟者,杀!”

    官山营将士也齐声喊道:“残杀同袍兄弟者,杀!”

    数声惨叫又从宫墙之上传了出来,只听李承孺气急败坏的骂道:“住手,全都住手,不要乱。”

    突然李承孺没了声响,一声低沉的声音缓缓传出:“全都住手,不然,萧某杀了李承孺。”竟是九命萧百死。

    萧百死乘乱,用一种军中用具虎爪跃上宫墙,乘济南王不备,出手一举拿下,宫墙之上的将士兵心涣散,竟无一人发觉萧百死已攀上宫门,等到发觉时,却已经迟了。

    “打开宫门!”萧百死低喝道。

    宫墙上的将士全无斗志,低垂着武器,几个李承孺的心腹已被乱刀砍死,剩下的兵将都惶恐不安,此时城下李承烨的声音又再响起:“打开城门,本王方才所言,仍然算数。”

    一个禁军军官模样的将领长叹一声,将兵器扔在地上,说道:“打开宫门吧。”

    剩下的兵将也都将兵器扔在地上,颓然坐倒。李承孺见此,气急攻心,两眼一翻,却是昏死过去了。

    宫门吱一声,缓缓打开,淳亲王和牧王并骑而行,进了大甘皇宫。牧王赞叹一声道:“十三哥,好一个上兵伐谋,这样兵不血刃拿下宫门,果然了得。咦,十三哥,你似乎不高兴啊?”李承文看见李承烨紧皱着眉头,问道。

    李承烨摇了摇头,道:“如此紧要位置,于乘云怎么不在这里?”

    李承文一愣道:“莫不是宫中还有其他变数?”

    李承烨没有说话,看着正押解禁军的定北军和官山营将士,一拍战马,说道:“走,承文,去问问李承孺。”

    两人策马来到萧百死身旁,李承烨含笑道:“萧大人,不愧是我大甘第一高手,二十丈的宫墙,如履平地。好,此次平乱,当记你一大功。”

    萧百死微微一笑,将李承孺提到马前,刚一松手,李承孺便瘫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也听不清在说什么,李承烨连唤了数声,都没有答应。萧百死一怒,上前抓起李承孺大喝一声道:“逆贼,皇上在哪里?”

    李承孺一愣,便即嚎啕大哭,一时天愁地惨。李承烨大怒,命定北军带下去,严加看管。

    牧王急道:“要是皇兄落在他们手上,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萧大人,你可知道皇上去了哪里?”

    萧百死摇头道:“下官一直和王爷在一起,也不知道宫中情势。”

    李承烨眼中厉色一闪,说道:“没其他的法子,承文,你的官山营和我的定北军一起搜,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一定要找到皇兄。”

    牧王点了点头,正要传令,突然远处影影绰绰的来了好些人马,定北军和官山营马上戒备起来,正欲进入弓箭射程之内时,萧百死忙喊道:“王爷,是自己人。”

    这时从人群中飞出一人,几个起落,宛如穿花蝴蝶一般,来到了淳亲王和牧王面前,抱拳一礼道:“王爷,总领。”竟是位女子,只听声音便让人冷的发抖,身形娇美,头戴着黑纱,更添几分神秘色彩。

    淳亲王和牧王兄弟被来人的绝世身法一惊,狐疑的望向萧百死,却见萧百死微一点头,说道:“王爷,这是萧某五妹,八星拱卫中第四星,四面楚歌楚影儿。”说完转向楚影儿问道:“五妹,宫中如何?”

    宫中侍卫八星一卫,身手武功由低到高而排,自以九命萧百死武功最高,身份排行却是由高到低,萧百死为八星一卫的老大。这九人中除了三四个侍卫外,其他的平日里很是低调,都是久闻其名而未见其人。

    这四面楚歌之名还是萧百死一次宫宴之中说起,论武功,老五接不了自己十招,不过若论轻功,这辈子自己都追她不上,宴会宾客人人讶然,不想八星中还有比萧百死身法更好的高手,一时四面楚歌之名风传于卓城上下,只是萧百死当时并没有说这四面楚歌姓谁名谁,是男是女,今次一见,众人都是极为的惊讶,谁也没有想到四面楚歌竟是一位女子,数位大胆的将士护卫目光已在楚影儿绰约多姿的身上上下游弋。

    楚影儿语气更寒,冷哼一声道:“七皇子马上就到,皇上去了祈天台。”

第三十四章 问心路上(1)

    “啊!”淳亲王和牧王一声惊呼,面显喜色。这祈天台是皇上为求天护佑所建,初建于高宗末年,经两代君王修建,才最终完工。祈天台通体由一种罕见的名为云儿冰的白玉打磨而成,高约三十余丈,所砌白玉全部一块一块研磨,上下无一丝缝隙,随着阳光转迁,云儿冰中的云纹也随之流动变化,堪为奇观。

    云儿冰坚硬无比,打磨后更是光滑异常,顶部白玉砌成莲花状,莲台中间高耸一块丈许见方的祈案,由一块整玉雕刻而成。自下而上的弓箭无法及至祈天台,除了一条三尺宽许的没有任何凭栏,名为问心路的白玉小径可达外,即便是绝世高手,也无法借力攀上这祈天台。若有数人守住问心路与莲台相接之处,弓箭难及,纵有千军万马,一时也登不上去。

    李承烨和李承文,还有萧百死都松了一口气,若有八星护卫,万隆帝在这祈天台上想来也能支持几个时辰,不至于功亏一篑。

    说话间远处的军队已经来到近前,正是七皇子李玄慈和他所率的都卫军,李玄慈拍马急奔到淳亲王和牧王跟前,拱手一礼道:“皇叔,请恕侄儿无礼之罪。”

    “没干系,”牧王大手一挥,道:“玄慈,于乘云这老贼是否去了祈天台?”

    “是,皇叔,玄慈按计策里应外合打开了封闭已久的刺水门,接应官山四营入宫后,玄慈便领军去肃清了万寿宫和其他几位娘娘宫中的叛贼,护送她们到了安全地点,这才过来和皇叔汇合。”

    “玄慈,万事需以皇上为重,太后也就罢了,怎还有这功夫去管几位娘娘?扫清了叛军,宫中自然就安全了。”李承文皱眉道。

    李玄慈尴尬的摸了摸脸颊,道:“皇叔,这是父皇的意思。他还特意去祈天台,吸引叛军的注意。”

    淳亲王见牧王还要说话,便截道:“承文,时间紧迫,这些话回头再说。定北军听令,随本王救驾。”

    牧王醒悟过来,随即也命官山营随行救驾,李玄慈急忙跟上,突听得萧百死惊咦一声,说道:“殿下,怎么八星都在?谁在护驾?”

    淳亲王和牧王大惊,转头看去,李玄慈倒是颇为镇定,随即稍稍放下心来,就听李玄慈略带担心的说道:“他在。”

    萧百死哦了一声,脸色和缓下来。淳亲王颇为奇怪,不知道萧百死和七皇子口中所说的“他”是谁,想不出卓城之中还有能让萧百死放下心来的武功高手,反观牧王虽不惊讶,却是极为担心。

    说话间众人策马狂奔,离得祈天台越来越近,李承烨看着身侧的李玄慈,剑眉入鬓,双目含威,在月光下更是显得英姿飒爽气宇轩昂,微微叹息说道:“皇侄一表人才,大乱之中,当断则断,果然是人中龙凤啊。”

    李玄慈微微一滞,略带复杂的说道:“皇叔谬赞,玄慈只是依计行事。”

    淳亲王好奇的问道:“牧王也说是依计行事,今日之事莫非是皇上定下的计策?”

    李玄慈张了张口,说道:“皇叔,一会你一望便知。”

    祈天台已然在望,李承烨只好压下疑问。就听李玄慈大喝一声:“八星一卫,先行一步,肃清暗中所伏叛贼。”

    话音刚落,九条人影嗖一声,齐整的飞了出去,四面楚歌楚影儿的身法果然为九卫翘楚,比之萧百死还要快上一线。刚才若不是两位王爷和七皇子在场,恐怕早就教训那些目光放肆的兵将,此时已是憋了一肚子气,将令一出,楚影儿便先众人一步,提气跃了出去,迅若闪电,萧百死轻轻摇摇头,连忙跟上。

    盏茶功夫,已来到问天阙前,穿过问天阙,就是祈天台。众人到时阙门前已是尸横遍野,八星一卫正在与叛军厮杀,萧百死站在阙门之前,一动不动的钉在正中,稳若泰山,手中长剑划出阵阵剑影,一如惊涛骇浪,向涌上来的叛军将士卷了过去,剩下的八卫分别立于阙门之上,防止叛军越过墙头,而楚影儿更是像一朵轻云,飘忽在墙头和阙门之间,所到之处,血花飞溅,凶厉不弱男儿。

    到了阙门前,李承烨带着定北军直冲向阙门,牧王和李玄慈相顾骇然,就听李承烨大声道:“凤舞营上弓,三列,冲!”说罢率先骑马冲向问天阙,凤舞营将士紧随其后。快到阙门,李承烨狂喝一声:“萧大人,墙头!”

    萧百死立即明白过来,内力运过长剑,将前面的几名叛军逼开,长啸一声,反身跃上了墙头。啸声刚落,就听得一声大喝:“放!”凤舞营武侯连弩三弩齐发,嗡嗡声接连响起,门内的叛军倒下了一片,虎卫迅速抢上,逼住反击的叛军。一跃一冲之间,定北军已经攻破了阙门,李承文和李玄慈忙催马进入阙内。两军短兵相接,定北军久经沙场,单枪匹马或许未必是禁军和都骑军的对手,只是这般军阵相接,禁军和都骑军远远不及,便是官山营八校,进退配合也远在禁军和都骑军之上。

    叛军节节败退,八星一卫更是冲杀在最前端,人影翻动,生生破出了一条血路,定北军和官山营将士紧紧跟在九卫之后,宛如一支立锥,向祈天台刺了过去。

    萧百死闪到李承烨身旁叫道:“王爷,不太对劲,叛军人数不少,但是没有一个高手,萧某恐前方有变。”

    李承烨心念电转,道:“萧大人,凤舞营交与你指挥,用弩箭开道,杀出一条血路!”

    “是,下官遵令。”萧百死回道。

    “赵庆之,”淳亲王高声叫道。

    “属下在。”正是随淳亲王而来的青衣老者。

    “带上所有的凤舞营将士和武侯连弩,随萧大人一起,杀出一条血路,不能有半刻停留。”

    “属下遵命。”说完赵庆之招来所有的凤舞营将士带着武侯连弩,跟随萧百死而去。

    便在两军相接的瞬间,阙门到祈天台的路上已留下千余尸体,后面进来的都卫军都要踩着尸体才能前进。这时萧百死突到军列最前,八星围了过来,九人合力杀出数丈,突然齐齐收刃,急速退回,叛军一愣,正要借势杀回,突然嗡嗡声再响,武侯连弩从缺口中整齐的射了出去,惨叫声不绝于耳,更有弩箭将前面的士兵射穿又刺入了后面的将士,箭声刚落,九卫又再次杀出,如此几次,叛军已是岌岌可危。

    看着遍地的尸体和飞溅的血迹,在月色映照下分外的醒目,残臂断肢,随处可见,李玄慈脸色发青,强忍着没有吐出来。李承烨轻轻一笑道:“玄慈,第一次上战场都这样,你已经很不错了。”

    李玄慈想说句客气话,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来。

    李承文走了过来,叹息道:“十三哥,以前都说定北军勇猛无比,世间少有,愚弟从来不信,以为自己的官山营不弱于定北军,今日一见,才知自己是坐井观天了。十三哥,佩服。”

    李承烨淡淡笑道:“承文,在卓州能有官山营这样的军队,老实说,我比你更惊讶。不过承文啊,今日之局,为兄委实佩服,到底是谁谋划的,这时候你该说说了吧。”

    李承文打了个哈哈,突然眼睛一亮道:“十三哥,破了,走,一会你自己看。”说完率先拍马冲了上去。

    李承烨一望,果然叛军从中割开,被官山营包围,已然是在负隅顽抗了。李承烨率领定北军和李玄慈的都卫军冲了过去,直奔祈天台下,便是刚才,千余之众的定北军已经不到八百人数,而李玄慈所率都卫在举兵之时尚有三千余众,此时也仅剩下不到两千,好在叛军所剩无几,李承烨留下赵庆之协助李承文留下的一个副将指挥官山营,全歼叛军,自己和牧王以及七皇子率余下的军马向祈天台杀去。

    穿过人墙,李承烨终于看见了太师于乘云,一脸惶恐的太子,看不出在想什么的皇后,以及几个吓晕的嫔妃。于乘云此时正望着祈天台之上,即使李承烨率军而来,也没有转一下头。顺着于乘云的目光,李承烨看到了万隆帝,还有万隆帝身前的一人。

    李承烨仅是抬眼一望,便被万隆帝身前之人深深吸引住。此人手持一把长刀,衣服本来的颜色已经看不清楚,只能看见浑身的鲜血顺着衣角和刀尖慢慢的滴了下来。最令李承烨惊惧的是这人带着的一个大罗鬼的面具,惨白的面具上已经溅上不少血滴,虽显可怕,只是这些却还远不及面具主人的眼神,平平淡淡,仿佛没有感情般,满阶的尸体全如行云流水,不能在此人的眼中留下半点涟漪,李承烨看过一遍,便马上掉转过头,心中怦怦直跳,好半响才平静下来,再看牧王和李玄慈也好不到那里,已是脸色有些发青。

第三十五章 问心路上(2)

    万隆帝正站在问心路与莲台相接之处,扶着旁边的云儿冰。高台之下堆满了尸体,再加上问心路上的残骸,于乘云派出的过百武功高手,全被鬼面人斩杀于祈天台下。李承烨狂喝一声:“于乘云,你气数已尽,还不束手投降!”

    说完定北军和都卫军将于乘云麾下仅剩的三百将士团团围住,凤舞营将武侯连弩对准于乘云,监视着于乘云的一举一动。听到李承烨的呼声,于乘云才回过神来,看了看李承烨,突然泄了气一般,面容瞬间老死,仿佛苍老了好多岁,长叹一声,一幅枭雄末路的模样。

    突然,就在众人刚放下心来之时,一道人影,快如鬼魅般窜上了问心路,几个起落,已到了鬼面人跟前。萧百死在下面看的真切,脸色巨变,大喝一声:“葛麻衣!”人已经如大鸟般向问心路扑去。

    此音一落,八星面容齐变,李承烨和李承文正想问葛麻衣是谁,便被问心路上的暴起的刀光吸住了眼神,于乘云也如回光返照般看着扑上去的人影,就连跃起的萧百死也只是随意指挥阻拦一下。

    人影正是太师府的葛姓老者,一直藏到最后伺机出手发难。麻衣老者身形倏动,抽出拢在袖中的双手,手上带着一副寒光闪闪的手套,在月光映照下发出幽幽蓝光,显是涂有剧毒。萧百死狂喝一声:“小心他的拳套。”

    鬼面人一动不动,在萧百死高呼后眼珠竟没有转动一下,这时麻衣老者双掌已经快触到鬼面人的咽喉,突然脸色一变,急急飘回了数丈,站在问心路上。萧百死手中微微一滞,险些被刀剑伤到,喃喃自语道:“好快的刀。”

    鬼面人这才将眼珠转向麻衣老者,麻衣老者被鬼面人的眼神一浇,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忙定了定心神,双手微张,桀桀怪笑,高高跃起,从高而下向鬼面人抓去。鬼面人似是一呆,看着跃起的麻衣老者,思索了一下,突然提气纵身迎了上去,手中长刀爆出一团璀璨的刀光,一时众人都产生了一个幻觉,仿佛在问心路上凭空又出现了一轮圆月,只是刀光却强于月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只听得金戈相击之声数十下,两人又再分开,却还是麻衣老者被迫退。

    鬼面人刚一及地,整个人便如离弦的箭,拖着一道亮光,直向麻衣老者杀了过去,麻衣老者勃然变色,方才相击,双方都已受内伤,鬼面人更是拼着重伤生生将自己迫退,原以为暂时无力出手,只是守住问心路,却不想刚落,便由高处反向自己杀来,勇悍异常。

    麻衣老者醒悟之时已经晚了半拍,刀光已到面前,麻衣老者仓促出手,被鬼面人从问心路顶端一路逼回了十五丈余处,鬼面人手中长刀狂暴异常,偏又迅若闪电,只闻刀声,却看不清刀影,真如地府恶鬼一般。

    麻衣老者苦苦抵挡,若能撑过鬼面人的长刀,麻衣老者有九成把握可以反击击败鬼面人,只是在这刀光之下,麻衣老者只能拆招,却没有半点反击的机会,突然麻衣老者一声大喝:“杀!”双臂互交,划出一个半圆,用绝强的内力逼开刀光,双手探出,压下口中的鲜血,急急抓向鬼面人,眼看鬼面人已经无法避让,麻衣老者心中狂喜,掌上加劲,便欲将鬼面人毙于双手之下。突然,麻衣老者看见鬼面人的眼神,带着几分疯狂、几分不屑和几分残忍,笑了,电光火石之间,这是麻衣老者唯一的念头,鬼面人笑了,微一恍惚,鬼面人已不在眼前,下面众人发出一声惊呼,麻衣老者定睛一看,已和鬼面人换了位置,而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祈天台上的万隆帝。

    麻衣老者心念电转,脚下却没有停,乘势向万隆帝急掠而去,鬼面人站在原地,没有回头。于乘云大喜,这已是最后一搏,麻衣老者越来越近,距离万隆帝一步之遥,探出手就要抓向万隆帝,李承德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呆在当场,无法移动半步,而李承烨军中都发出一声惊呼,双方混战中的将士都缓了下来,齐齐盯着麻衣老者和万隆帝,萧百死和楚影儿已经抢上问心路,却是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麻衣老者出手擒住万隆帝,一切努力在最后都付之东流,大喜大悲的情绪在众人之间迅速的游走。

    突然,麻衣老者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于乘云狂喝道:“葛先生!”

    麻衣老者缓缓的转过头,朝着于乘云诡异一笑,站在万隆帝前,半响没了动静,于乘云和叛军都惊呆了,李承烨乘机大喝一声:“擒下反贼于乘云者,赏银千两!”

    叛军醒悟过来,拼死抵挡,只是斗志全无,再加上自己人数已不过三百,若不是都是于乘云心腹死士,早都缴械投降了。

    万隆帝定了定心神,轻推麻衣老者,老者应声而倒,翻滚了几下,落入祈天台下。萧百死一直留意着万隆帝,看到麻衣老者翻下祈天台,萧百死心中一冷,鬼面人的最后一刀,震破了葛麻衣的心脉,只是刀从何处,自己竟也没有看清楚,若这一刀砍向自己,不知道有几成把握接下,萧百死暗自盘算,若胜葛麻衣,对于萧百死也非难事,只是这般干净利落的击杀,就是萧百死也不敢放言必能做到。

    万隆帝见麻衣老者已然身死,长出了一口气,稍稍活动了下,拾阶而下。萧百死一惊,正要去扶,却见面前射来森寒的目光,如掉入冰窖之中,浑身一冷,萧百死一惊,忙止住上前的念头,只说了声:“皇上。”

    森寒目光一闪即逝,鬼面人闭上眼睛,没有说话,直到万隆帝快走到跟前时,才缓缓说道:“多走些路,能多看看。”萧百死一脸的惊讶,鬼面人没有理会,转头看着万隆帝,万隆帝抬头含笑道:“这还是朕第一次一个人走这条路。”

    鬼面人微微颔首,突然呕吐一声,鲜血顺着面具流了下来,万隆帝惊道:“你受伤了?”

    鬼面人摇了摇头,指指下面,万隆帝略微沉吟,点点头,说道:“好,你可能下去?”

    鬼面人微微点头,万隆帝沉声说道:“好,我们走。”说罢率先走了下去,萧百死和楚影儿伴在左右,鬼面人跟在最后。

    李承烨和李承文看到万隆帝下来,急忙迎上前去,口呼万岁,七皇子也急急跑了过来,唤了一声:“父皇。”

    李承德点了点头说道:“朕与于卿说几句话。”

    李承烨大喝一声:“众将听令,后退。”

    叛军已被李承烨和牧王从问心路台阶处围逼到一角,于乘云家将死士已不到百人,这还是因为叛军中有人质在手,如若不然,这会功夫,恐怕早就被屠杀的干干净净,余下众人自知必死,皆为困兽之斗。

    定北军、都卫和刚赶来的官山营士兵停下攻击,退开几步,从中间分开一条道路,万隆帝和淳亲王,还有牧王以及七皇子一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八星一卫。

    万隆帝看了看于乘云,又看了看太子和皇后,长叹一声道:“于卿,你这是何苦?”

    于乘云长笑一声,满脸悲苦道:“李承德,你命好,我今日连番低估于你,也是我命中该绝,怨不得旁人。”

    “于卿,朕自问往日带你不薄,于家权势,虽说不算只手遮天,但是也够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为何要有今日之举?”

    于乘云冷哼一声道:“李承德,不用在这里假惺惺。成王败寇,老夫输便是输了,你也不用羞辱于我。”

    万隆帝轻轻叹息道:“于卿啊于卿,你果是一代枭雄,只是这多少人因为你受到牵连,落得家破人亡,你可曾想过?”

    于乘云冷冷说道:“若老夫今日胜了,他们自然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世间事,有得便有失,谁人可以尽算?”

    玄奕太子突然哭出声来,尖声叫道:“父皇救我,孩儿是被这个逆贼挟持来的,父皇救我啊。”说完想冲过来,被身旁的死士用刀柄拍倒在地。

    于乘云脸庞抽搐一下,没有说话。万隆帝看看倒在地上呻吟的太子,将目光转向皇后,闻到:“荣妃,是这样么?”

    荣皇后在刀兵之中,仍是一幅雍容华贵的气派,胜负流转之间竟是没有半分慌乱,丰姿冶丽,难怪集后宫权宠于一身,淳亲王和牧王见状都是暗赞一声。

    荣皇后听到万隆帝问话,缓缓看了一眼玄奕太子,低沉磁性的声音回道:“皇上,事已至此,你认为是怎样便是怎样吧。”

    “好,不亏是朕的皇后。”万隆帝赞许道,转向于乘云道:“于卿,再做困兽之斗已无必要,你投降吧。”

第三十六章 问心路上(3)

    “笑话,”于乘云大喝一声,“老夫就是死在乱刀之下,也不会向你这昏庸无度的皇帝卑躬屈膝。众死士听令,若有异动,先杀了这几个嫔妃,大家一起冲出去,老夫这辈子愧对你们,到地府之后再与你们把酒言欢。”

    “是,”死士目光坚定,俱已抱了死志。几个嫔妃都吓得哭出声来,悲声呼喊,万隆帝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和不舍,怒道:“于乘云,你。”

    凤舞营的武侯连弩全都对准了叛军,只待令下便射死剩下的士兵,只是这连弩威力惊人,太子皇后和几位嫔妃也会沦为箭下亡魂,众将投鼠忌器。李承烨看到站在于乘云身旁的都骑统领肖长河,心念电转,高声喊道:“肖长河,将叛贼于乘云拿下,本王向皇上求情,饶你全家不死。”

    万隆帝眼睛亮起,说道:“肖长河,快将于乘云拿下,救下朕的嫔妃,朕赦你无罪,不,朕让你官复原职。”

    话音刚落,身后众人都皱起眉头,不过无人反驳。肖长河沉默不语,于乘云哈哈大笑道:“李承德啊李承德,老夫还是没有错看你,我大甘有你,国将不存。”

    “大胆!”数人齐声喝止道。于乘云连连冷笑,却不言语。

    这时肖长河缓缓说道:“太师,卑职幸得您的栽培,才有今日的身份地位,自太师当年从狱中将长河救出,长河这条命就已经是太师的了。”说完射出仇恨的目光盯着万隆帝,咬牙说道:“当年武举,我不过家境困苦,衣着寒酸,只是赢了几个王孙公子,便被你们怀恨在心,不但不让我参加最后的几场较量,竟还要治我藐视皇朝之罪,我被关入天牢近一年,若不是太师搭救,我早已经成了一堆尸骨。李承德,当年就是你做的武举监场,你可曾记得?”

    “这,这朕如何记得?”万隆帝喃喃说道。

    “当年太师还没有今日的权势地位,便可为了我倾尽全力,肖某虽说不才,但也懂得礼义廉耻。太师,长河愧对您的器重,先走一步了。”说完不等于乘云说话,掏出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低声说道:“太师,来世长河再效犬马之劳。”

    于乘云没有回头,眼神连闪,略带悲意向万隆帝说道:“李承德,你说老夫害人性命,可是这些年你害的人还少么?我大甘风雨飘摇,边疆战事不断,贼盗四起,而你只知风花雪月,可曾想过大甘的黎民百姓?此时此处,你还想着你的宠妃美妾。”

    万隆帝语塞,看着苦苦哀求的嫔妃,实在是下不了狠心将她们和叛军一起格杀。淳亲王和牧王对视一眼,齐声道:“皇兄,迟恐生变,请下令吧。”

    万隆帝闭上眼睛,耳中听着嫔妃的哭声,留下了两行热泪,正要下令放箭,突然从身后传来声音道:“于乘云。”

    万隆帝忙睁开眼睛,大喜过望,转头看去,正是祈天台上的鬼面人。

    周围将士自动为鬼面人分开一条道路,在经过万隆帝时,浑身的血气刺的淳亲王微微皱眉,鬼面人走到于乘云面前站定,静静的看着于乘云,萧百死正想上前保护,被万隆帝拦住,就听鬼面人冷声说道:“于乘云,今日你败了。”

    于乘云眼中射出摄人的凶光,恨恨说道:“就是你在背后为李承德出谋划策?”

    “算是吧,”鬼面人略带疲倦的说道,淳亲王心中一惊,只是觉得这个语气似乎特别熟悉。

    “好,好,”于乘云脸说了数个好字,冷声道:“若你是想让老夫放了这几个嫔妃,还是省些口舌吧。”

    鬼面人缓缓抬头说道:“于乘云,你精于算计,懂取舍。你回头看看这几位妃子,痛哭流涕,全不如荣后这般仪态端庄,你想用她们换什么?是换你死无全尸,还是换你家中子女永世为奴为娼,或者我可以打断他们的腿脚,让他们在闹市天天骂你,让人取笑?再或者将你的血肉喂给族中的老人幼子?想来也不是每人都能有你这般想得开,不怕死,定有人会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吃完了再换别人的,说不准该轮到秀轩公子了。太师府家大业大,却不知太师心疼哪个?”

    在场众人除了心志狠硬之辈,都是齐齐吸了一口凉气,尽皆骇然,一时场中阒无人声,再加上阴气森森的大罗鬼脸,便是哭泣的几位女子,也惊得止住了声音。于乘云周身发寒,颤声说道:“好狠的心,老夫也该想得到,司徒大人和宫中护卫,你想杀就杀,论狠毒,老夫不及你。”

    “太师长于攻心算计,远胜于我,若不是猝然发难,谁胜谁负殊难预料。只是,”鬼面人顿了顿,接道:“太师你留着太子皇后和几位嫔妃,一直不杀,心中已然存有侥幸,方才更没有阻拦肖将军自杀,即是要让我们觉得你已下定决心要鱼死网破。于太师,你也算的上是一代枭雄,不用让我轻看你,我许你,于氏族中祠堂仍在,除参与此事者其他于氏族人流放北疆,抄家之后,我会请皇上恩准,散些钱粮,够你的族人余生用度,若于家之人无谋反通敌,我护他一世平安。”说完静静的看着于乘云。

    于乘云脸色变换数次,最后长叹一声:“随你吧。只是我麾下死士,还请一并放了吧,我以这些年私藏金银兵器的宝库相换。”

    鬼面人不语,侧身站开。

    万隆帝忙道:“好,朕准了。”

    “收起兵刃,让她们过去。”于乘云命道。死士移开兵器,几位嫔妃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的走过去,太子也站起身来,急奔向万隆帝,经过皇后时,荣后刚想开口唤住,却见太子一脸的害怕,披头散发,早没了往日里的雍容气度,心中一软,没有再说话。

    嫔妃过去后围在万隆帝身边,嘤嘤哭泣,万隆帝却在一边温言相劝,于乘云看罢长叹一声,说道:“李承德,我不及你命好。”

    李玄慈喝道:“无耻逆贼,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于乘云不以为意,转向鬼面人说道:“我有最后一事相求。”

    鬼面人没有说话,待了片刻,缓缓将面具拿了下来,一张清秀的脸庞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除了事先已经知道的万隆帝,萧百死,牧王和七皇子外,余人全都一声惊呼,于乘云更是怔在当场,鬼面人转过头,向李承烨走了几步,跪倒道:“父王。”

    在鬼面人开始说话时,淳亲王便觉得声音似曾相识,却一直不敢肯定,等到鬼面人拿下面具,看清侧脸之后,淳亲王耳中突然嗡一声响,脑中如有黄吕钟声,眼前一黑,半响什么也看不清楚,叫他父王时也没有听见,过了好一会,淳亲王才艰难的吐出道:“李落!”

    当日李落在城西锦蚕街与于秀轩争风,听到于秀轩狂言三月之内定让自己下跪求他,再从章泽柳那里听来太师最近一直在私传圣谕,通过冢宰府调集粮草,便猜测这于乘云图谋不轨,随即进宫,去万寿宫找了太后,告知一切。

    一众孙子孙女中李落最受太后疼爱,自小李落便时时找太后倾诉,随端木沉舟习武一事太后也是知晓。自洛儿身死,李落心中凄苦,肆意放纵,若不是得太后时时宽慰开解,李落恐早就失心错乱。

    太后平素就惊叹李落的才学,才有为万隆帝说出李落可堪大用之言,听到李落谋划,便即答应,密召了万隆帝一起商议。万隆帝初时颇为惊讶,但自小信任太后,又对李落宠爱有加,没有过多思量,竟放心招萧百死依计行事。

    于乘云镇定下来,望着李承烨道:“你生了一个好儿子。”

    李承烨却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只是看着满身是血的李落,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于乘云长叹一声,看着荣皇后,欲言又止,荣后微微一笑道:“兄长,不想今日是这个结局,这些年,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处处与你方便,你也不会萌生这么大的野心,事到如今,就让妹妹最后陪你一程吧。”

    于乘云嘴唇翕动,低沉说道:“诗菀。”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荣皇后向李落说道:“以前见你聪慧,心底却过良善,今日一见,倒是放下了本宫的心事。皇上信你,莫负了皇上。玄奕是你大哥,此事他并不知晓,若太子当不了了,以后便让他平平安安的做个普通人了此残生,算是本宫求你一事,你能应么?”

    李落看了看荣皇后,又看了看万隆帝,随即说道:“好,我应。”

    荣后笑道:“你生在这帝王之家,倒是个异数。”又向万隆帝说道:“皇上,我负了你,照顾好奕儿。”

    万隆帝不忍道:“菀儿,朕不怪你,都是你兄长蛊惑,回来吧,朕还如以前一样待你。”

    荣皇后轻轻一笑,道:“皇上,晚了,赦了于家灭族之罪,总得有人替死,要不然枉死的将士怎能瞑目。”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慢慢倒下,于乘云悲呼一声,将荣皇后抱住,终忍不住流下了泪水:“诗菀,是大哥错了,是大哥错了。”

    牧王微一挥手,将士上前将于乘云架起,剩下的死士围做一团,都是收刀还鞘,闭目等死。万隆帝叹了一口气道:“押入天牢。”

    于乘云被带了下去,场内只剩下几十死士,孤零零的站在众军包围之中。万隆帝望向李落道:“由你处置吧。”

    李落一愣,转过身去,缓缓说道:“杀。”

    机括声和嗡嗡声响起,随即又停了下来,回首望去,再无一个站着的死士。李落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觉得一阵眩晕,似乎万隆帝在说些什么,但是一点都听不见,张嘴吐出一口鲜血,耳旁隐约听到一声惊呼,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三十七章 狱中闲谈(1)

    醒来时已经是一天以后,李落睁开眼看着床顶,过了好久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挣扎着下了床。

    冰心决果然是绝顶的内家心法,受的内伤竟然没有恶化,已经开始好转。

    环目一扫,不是清心楼,李落慢慢的走出房门,几个站在外面的宫女和内侍连忙迎了过来,道:“小王爷,您怎么起来了?”另有一人急急跑了出去,显是通知他人。

    李落问道:“这是哪里?”

    “回小王爷,这是长明宫。”

    “嗯?我睡了多久了?”

    “回小王爷,您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还多三四个时辰。”

    李落淡淡哦了一声,看看日头,果是清晨,随即说道:“你们忙吧,我随便走动走动。”

    众人应是,却无一人离开,都跟在李落身后。李落绕着楼前缓缓散步,突然听得一声欣喜的声音传来:“楼儿,你醒了。”

    李落回头一望,万隆帝匆匆走了过来,宫女侍卫全都跪倒行礼,李落也正要跪倒,被万隆帝一把扶住,说道:“御医说你今日差不多该醒了,朕特意备了些膳食,就等你起来。

    哼,要不是宫女通传,朕定会砍了这些庸医,累朕等了好长时间。”

    李落微微一笑道:“皇上,那也该砍楼儿才对,是楼儿一直没有醒来,怨不得太医。”

    万隆帝哈哈一笑,问道:“楼儿,觉得如何了?”

    李落动了动手脚道:“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稍微有些虚弱,过几日慢慢就好了。”

    “好,那就去更衣,陪朕用膳,用完膳,再随朕去看看太师。”

    “哦?”李落略微惊奇的问道:“皇上,这几日卓城和太师府怎样了?”

    “不急,等你更衣,边吃边说。”

    自李落昏倒,于乘云被下入天牢,太师府便树倒猢狲散。

    往日依附太师府的世家商贾都纷纷四散而去,不敢与太师扯上半点关系,更不时有人向卓城府尹揭发太师府往日的贪赃枉法之事,府尹大人亦是忙的焦头烂额。

    不过对卓城的平常人家来说,太师府府门的封条似乎如投入湖中的一粒小石子,只是掀起了一星半点的涟漪,多了几句饭前茶后的谈资,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日子还是往常的日子,规矩也是往常的规矩。

    都卫军统领仍由七皇子李玄慈暂代,都骑军此次叛乱损失极重。

    参与逼宫的两千将士尽被屠杀,剩下的除东门护军死伤外,其他三门的将士都被押解讯问,若与此次叛乱有关者,皆被关入天牢,空缺的人数由官山营补充,牧王李承文代了都骑统领之职。

    禁军也是损伤颇重,除了半数投降的将士外,余下的也俱沦为这场宫廷政变的亡魂,只留下了叛贼的名声,牌位不得进宗族祠堂,真正的成了孤魂野鬼。

    皇宫护卫空虚,万隆帝急招了定北军补充禁军,命淳亲王李承烨暂代禁军统领一职,至此,这场宫墙之变才平息下来,朝中各司重新开始运转。

    李落昏迷至今,万隆帝却只是命了卓城三军的统领,着人封了太师府,查获了于乘云私藏的金银钱粮,空出了三公太师的爵位,余下的都维持了原状。

    朝中大臣,世家豪门和富商巨贾纷纷猜测,人心惶惶,不知万隆帝将如何善后,最惶恐者便是太傅凌疏桐,三次求见万隆帝,都被挡了回去。

    而谁也没有想到,万隆帝根本没有思量这些事,只是等着李落醒了,便兴冲冲的去了天牢,看看被关押在天牢之中的于乘云。

    李落终于看到沦为阶下囚的于乘云,虽说发髻散乱,脸色灰白,但是却端坐在草芥之上,亦没了当日的落魄样子,反透着一股摄人的气魄。

    于乘云微微睁开眼,看了看万隆帝,眼光在李落身上略作了停留,便又闭上了眼睛,冷冷说道:“老夫以为你昨天就该来了,没想到今日才来,要么是老夫又低估你了,要么或许李承德你不敢一个人来?”

    万隆帝哈哈一笑道:“乘云啊,朕是不敢一个人来见你,你没猜错。唉,诗菀也如你一般,争强好胜,老实说,朕真的怕见你们兄妹二人。”

    “哼,老夫看你下手,狠辣决断,就是诗菀身死,你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已然要诗菀死了吧,果然不亏是一国之君。”于乘云冷声说道。

    李落听到,皱皱眉头说道:“于大人。”

    于乘云睁开眼睛,双目闪过寒芒,道:“老夫不过是一介阶下之囚,当不得大人之称。”

    李落不理睬,接着说道:“于大人,若不是你将荣后扣于身边,荣后怎至于会死?仅是你事败,皇上自会想办法保住荣后的性命,而像你这般,带着荣妃太子兵逼祈天台,皇上怎能不杀荣后以平众怒?若荣后不死,太子更是危矣,这一切不过是你逼出来的,便是皇上在荣后身死之前,就说过赦了死罪,观之你于大人不过在荣后死后干嚎了几声,心中早有定计,用你再加上荣后换来你们于氏宗族的一线生机。论起心计狠辣,于大人,你高出皇上许多。”

    于乘云盯着李落看了一会道:“李落,老夫从来没有想到李家还能出你这么一个人物,就是你父也不见得有这般决断。不过李承德,这样的天纵之才,你能御驾的了么?”

    万隆帝不等李落说话,道:“乘云啊,姑且算是你在为朕着想吧。”

    说完看了李落一眼,微微一笑继续道:“我大甘就如你所说,表面上看得还是繁华强盛,不过亦是朽木难支,若有野火燎原,大甘必然大乱。朕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这些年朕懒了,不愿意操心了,这大甘朝廷里的大臣亲王,没几个真心替朕分忧的,朕的皇子,也没几个争气的,但这大甘的基业朕还想传下去,楼儿有本事,朕将这大甘传给他又有何妨?朕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驽驾李落,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朕知道他是对我大甘好,对我李氏宗族好,已然足矣,别的事,就留给乘云这样的人去操心吧。”

    李落听完呆了一呆,于乘云脸上同样露出震惊的模样,半响说道:“如果你所言非虚,李承德,老夫真的低估你了,用人不疑,推心置腹,老夫不及你。”

    万隆帝哈哈大笑道:“乘云啊,你没有这样的子侄,朕还是要强过你的。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你真的当上了这三十三州的皇帝,怕比朕也强不到那里去。”

    于乘云冷哼一声,道:“李承德,你若想奚落我,你还不够这个资格。”

    万隆帝嘿嘿一笑道:“不错,朕确实不够资格奚落你,不过朕今日特地带了李落过来,想来朕就有这个资格奚落你了吧。”

    于乘云脸庞微微抽搐,狠狠的看了李落一眼,没有说话。

    万隆帝自顾自的说道:“乘云啊,你屡次说你低估了朕,朕想知道,你到底哪里低估了朕?”

    于乘云淡淡的看了万隆帝一眼,沉默了半响。

    开口道:“当日一战,老夫低估你有四,其一,老夫不曾想到你会猝然发难,让老夫的布置大都落空,更让老夫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无凭无据,就敢杀了九卿司徒。”说完看着李落道:“好狠好绝的心。”

    万隆帝听完也是兴趣盎然的问道:“对了,楼儿,当日你为何非要萧百死先杀了吕名博?”

    李落看到于乘云眼中闪过一线阴霾,微微叹了口气。

    随即回道:“回皇上,吕名博执掌枢密院,卓城之中事无巨细,必要经过吕名博。于大人蓄意谋反,有心人都敢猜测一二,但是枢密院却没有半点情报,无外乎三种可能。

    其一,吕大人已投靠了于大人;

    其二,被人控制;

    其三,不知悉此事。

    枢密院三支向来单独行事,只有到了参知这里才会整合起来。

    若是其一,杀了吕名博,枢密院自不能再为于大人所用,我们就多了两天的时间。

    若是其二,吕名博一死,幕后之人亦不能操控枢密院,如果是被枢密院之人控制,三支定会互相牵制,没有吕名博弹压,这乱的时间也是够了。枢密院一向隐忍,众人只知参知,其他人员多不得知,比之禁军更要严苛,忠心上也是不遑多让,于大人恐没有时间将枢密院三支都收罗麾下吧。

    至于其三,”李落顿了顿,说道:“死,也就死了吧。”

    “好,好一个事无巨细,原来吕名博死在落水之前,”于乘云赞道:“若不是老夫的人,杀就杀了,也不能留下半点风险,李承德,有此子是你之幸。”

    万隆帝接道:“那其他的低估之处?”

    “老夫低估你的第二点,不想李玄慈能这么短的时间控制住都卫,手段毒辣比之李落有过之而无不及,将几个老夫的心腹及所辖兵将都集中与城西卫所,全部屠杀,其中必定少不了大内九卫。不过这里有不少兵将本与此事没有牵连,为麻痹老夫,竟然用这么多人命陪葬,好,好,李承德。”

    正说间,于乘云突然看到李落和万隆帝的表情,微微一滞,转声大笑道:“好,原来还是李落的计谋,不过老夫想知道,你怎知都卫中谁才是老夫的心腹之人?”

    李落萧索说道:“知道的就调去城西卫所,不知道的也遣去,杀了将领,封锁消息几个时辰,辅以大内九卫,自然能控制住余下的都卫。”

    于乘云眼中异芒练练闪动,点点头道:“不错,若是老夫,也会这般做法。”

    顿了顿,于乘云接着说道:“其三,老夫不想你在宫中早有布置,宫内的禁军侍卫全都打散重整,各营总领悉数互换,库中弩箭也是尽数烧毁。军令不行,老夫入宫,竟花了近半个时辰才将禁军重编。”说完看着李落道:“你猜到李承孺是老夫的人了?”

    “只是都骑都卫,破不开皇宫大门。”

    “其四,官山营。在月下春江这个地方,藏十几艘船,若是无心,谁也发觉不了,若无官山营,大事定矣。”于乘云说完长叹一声,“天不佑我。李落你从何时便开始谋划此事?”

第三十八章 狱中闲谈(2)

    “当日与秀轩公子争斗之后。”李落心中微微一沉,低声答道。

    “什么!?”于乘云站起身来,走前几步道:“你仅花了一天的时间?”

    李落微微点了点头,于乘云面如死灰,颓然坐倒道:“一天,仅仅一天就毁了老夫数年的心血。”

    万隆帝又唤了几声,于乘云只在喃喃自语,万隆帝颇有些意兴索然,拍了拍李落,说道:“走吧,回去了。”

    李落点点头,没有说话,跟着万隆帝转身正欲离去,突然听于乘云唤到:“李落。”

    “嗯?”李落微微诧异的回头应道。

    “听说犬子于英与你关系莫逆,还望多加照料。于英虽说是老夫亲子,但在家中并不受宠,老夫素来不甚喜他,还望看在往日你二人的情分上放他离去。”于乘云低头说道。

    “我自会安排。”李落缓缓说道。

    于乘云抬头看了看李落,微微点头,闭上眼睛。

    李落转身随万隆帝向外走去,转过一道墙,正在前行,突然旁边一间监牢之中的犯人猛的扑向栅栏,嘴中呜咽作响,伸出两手,欲抓向万隆帝,万隆帝吓了一大跳,惊呼一声,李落也是吃了一惊,旁边的侍卫忙挡在万隆帝身前,就要拔刀去砍,被李落拦过,道:“算了,走吧。”

    众人正欲离开,突然万隆帝叫道:“停下。”

    侍卫和李落不明所以,就见万隆帝上前几步,侍卫连忙跟上,万隆帝摆了摆手,沉声说道:“济南王。”

    李落一惊,仔细看了看牢中之人,只是所关人犯披头散发,疯疯癫癫,一点没有济南王的影子。就听到牢中人犯喃喃说道:“济南王,谁是济南王?谁是济南王?”

    万隆帝微微一叹,道:“承孺,你就是济南王啊。”

    疯癫人犯又继续说道:“我是李承孺,我是济南王,你是李承德。”突然人犯眼中突然射出光芒道:“李承德,你还我茹儿。”说完猛的又扑向万隆帝,双手乱抓,一名侍卫用刀鞘狠力打向李承孺伸出的手,李承孺惨呼一声,将手缩了回去。

    万隆帝一呆,惊问道:“谁是茹儿?你说的可是怡妃?”

    李落微微皱眉,向跟随的侍卫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在外面等我们。”

    侍卫看了万隆帝一眼,却见万隆帝满脸的怒容,互望一眼,躬身一礼,匆忙退出了天牢。

    万隆帝怒道:“朕待你不薄,命你护佑皇宫安危,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连同外人作乱,李承孺,你对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么?”

    李承孺狂笑道:“李承德,你不用在这里满口仁义,我这个禁军统领是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想我李承孺不过是庶出,无权无势,如果不是茹儿帮我求情,我怎么会坐上禁军统领的位置。李承德,你见茹儿美貌,竟然下旨就将茹儿收入后宫,李承德,你难道不知道茹儿与我已经订了终身么?论年纪,我还是你的哥哥,不想你竟然能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若你好好待茹儿也就罢了,可是李承德你喜新厌旧,茹儿过不了几年就已经失宠,现在在宫中也只能勉强度日。我大甘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荒淫无道的皇帝,我要解救茹儿出来,我要救茹儿出来。”李承孺重复了几句,突然大声说道:“李承德,我反的是你,没有反我李氏宗族。”

    万隆帝脸色阵红阵白,咬牙说道:“好好,好一个痴情人,朕就随了你的心愿,让怡妃一起陪你吧,省得你路上寂寞。”说完转身离开。

    李承孺在身后狂骂不止,直到万隆帝快转过墙角之时,又传来李承孺的苦苦哀求之声,声音凄惨尖利,李落闻声心中阵阵悸动,看了看身前的万隆帝,没有说话。

    两人一语不发的回到了长明宫,万隆帝气还没有消下去,在房中转来转去,拿起桌上的花瓶用力砸在了地上,一声脆响,吓得满屋的宫女内侍全都跪倒,浑身发抖,噤若寒蝉。

    李落上前几步,轻轻唤道:“皇上。”

    “什么事?”万隆帝怒声问道,看是李落,压了压火气,对宫女内侍喝道:“全都滚出去!”

    宫女内侍如释重负,慌忙退出了长明宫。万隆帝又在转了几圈,站定盯着李落怒声说道:“这就是朕的皇兄,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不惜将我大甘的基业送给一个外姓之人,李落,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该杀?”

    “该杀。”李落淡淡回道,顿了顿接着道:“只是怡妃若与此事无关,还请大伯网开一面。”

    万隆帝猛的转身盯着李落,看见李落一幅疲惫之态,心中一软,泄气道:“楼儿,你是不是觉得大伯也是个荒淫无道的皇帝?”说完不等李落回答便即说道:“朕没有那么硬的心肠,只是气急才会这么说,放心,若怡妃与此事无关,朕不会枉杀。”

    李落缓缓点头道:“谢皇上。”

    万隆帝重重的叹了声气,说道:“楼儿,午时你随玄慈去抄太师府吧,朕一直留着这个差事,就为了等你醒转,若有什么你喜欢的,就拿去吧,不用问朕了。这次抄家,你为主,玄慈为辅。”万隆帝见李落欲出言推辞,便即说道:“不用说了,朕有些累了,你自去太和殿等玄慈吧。”

    李落黯然应了声是,退出了长明宫。

    到了太和殿没有一会,七皇子兴冲冲的走了进来,看到李落,高声叫道:“玄楼。”

    李落站起身,回礼道:“七皇兄。”

    李玄慈一把拽过李落道:“别坐着喝茶了,走,去抄于乘云家了。”说罢拉着李落就出了殿门。李落看看满脸兴奋的李玄慈,心中微叹,轻挣开手,跟着李玄慈出了太和殿,直奔太师府。

    刚到太师府,就听得里面一片吵闹,还夹杂着女眷的哭声。李玄慈先李落一步跨入府中,大喝道:“喧哗什么?”

    负责抄家的是宫中禁军,见李玄慈进来,连忙行礼,一位禁军头领上前道:“七殿下,于家老太太拦着我们不让抄家,兄弟们正和他们理论呢。”

    李玄慈怒声道:“还理论什么?若再有阻拦,命人拖出去了事。”

    “是。”禁军头领应了一声,正欲下令,就听大门处传来李落的声音:“七哥,等等。”

    李玄慈讶然回头问道:“玄楼,还有什么事?”

    “我去和于老夫人说吧。”

    李玄慈听罢不以为然,不过此次抄家,万隆帝已明旨李落为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冷哼一声道:“也罢,老九你去说说,若还不识抬举,就休怪七哥心狠了。”

    李落点了点头,走了进来,禁军近半是来自定北军,见是李落进来,全部跪倒行礼道:“小王爷。”

    李落微微点头,道:“都起来吧。”说罢李落环目一扫,就看见人群之中的于英。于英看见李落进来,偷偷瞅了几眼,看见李落望来,忙把头低下,缩入众人之中。李落心中微微一疼,定了定神,走到于老太太身前,还没等说话,于老太太一杖便挥了过来,厉声骂道:“哪里来的逆贼,光天化日敢来太师府行抢,我儿呢,我儿是当朝太师于乘云,叫他来全把你们杀光。”

    李落没躲,老太太的拐杖砸在了李落肩上,旁边的侍卫见状怒吼一声,当日一战,李落血衣鬼脸,状若神魔,早已在禁军中竞口相传,今日见于老太太竟敢如此无礼,数人已拔刀出鞘,就欲上前砍倒于老太太。李落挥手一摆,拦住侍卫,转向于老太太道:“贵子所谋事败,想来老夫人也有听闻,于乘云密谋谋反,兵逼皇城,现已被下入天牢。老夫人,你也是经过大富大贵的人,朝野上下,浮沉起落,想必看过不少,如今皇上网开一面,没有株连九族,已是莫大的恩惠,若老夫人还是这般刚烈,恐怕院中的于氏族人没有几人可以幸免了,还望老夫人斟酌。”

    于老太太一呆,回首问道:“可是真的?”

    旁边一位中年女子低泣道:“母亲大人,是真的。”

    于老太太怔住,脸色瞬间衰败下去,待了半响,听到身后哭泣之声,一拄拐杖喝道:“别哭了,让他们抄吧,这都是命,别丢了我于家的脸面。”说完身形一晃,旁边丫鬟连忙扶住,于老太太一把推开,挣扎几下站定,对着李落说道:“抄吧。”

    李落回头看了李玄慈一眼,微微点头,李玄慈一挥手,众禁军便即上前,将持刃的太师府护卫尽皆拿下,护卫见于老太太已经发话,都已没了反抗的心思,全部束手就擒。几队禁军侍卫争先恐后的冲入府中,于老太太脸色发青,嘴唇颤抖,李落见状暗自叹气,转身便欲出太师府,听得府内遥遥传出女子哭声,李落双眉一挑,蕴含内力的声音淡淡送到场中众人耳中:“太师府上下,生者生,死者死,若有借机欺辱府中女眷者,斩。”说完走出了太师府。

第三十九章 七霞宝珠

    场中诸人都颇为惊讶,尤其是太师府众人,有些貌美女眷都已认命,要少不了一番凌辱,不想李落有此一说,都面显复杂的看着李落的背影,不过若是知道便是李落胜了于乘云,怕别有一番滋味。

    李玄慈也是心中惊诧,看到李落萧索的身影,突然想起祈天台上的杀景,生生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李落出了大门,长吸了一口去,门外已是有不少人围观,若不是有禁军和一些都卫看守,恐早都进来一观究竟。觉得心中憋闷,走到太师府大门一侧的古树下,斜靠在树干上,抬头望着树叶,风怀其中。

    又一番物是人非。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落正看着一只落在枝头的喜鹊,突然李玄慈疾步出了太师府大门,四处张望,看见李落,忙叫道:“老九,快看,这是什么。”说完跑到李落身边,摊开双手,将手中物件递给李落。

    还没等李落仔细看,就听得旁边人群发出阵阵惊呼,李落不禁低头细看,手中物件大若鸡蛋,通体浑圆,竟发出七色之光来,李落震惊问道:“七哥,从哪里来的?”

    李玄慈微微得意道:“想不到吧,太师府中竟然还有如此上品的七霞珠。太师这老东西真是私藏了不少奇物,就是宫中也不见得有。”

    李落微微一笑道:“七哥,这个七霞珠价值连城,你若喜欢,就留着吧。”说完将七霞珠递还给李玄慈。

    李玄慈微微一怔,道:“老九,你不要么?这于乘云将府中珍品都藏在一个密室中,方才被侍卫找到,我进去看了下,稀罕物不少,不过这个是最少见的,我这才拿出来给你。

    这七霞珠并不只是看着好看,这玩意留在身边,修习内功时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还能解毒。再说,你若不要,送给谁家中意的姑娘也是天大的美事啊,对了,城中不是都在传你喜欢凌家姑娘么,要不送她?”

    李落摇头笑笑道:“都是误传,哪有此事。无妨,七哥,你若喜欢就留下,玄楼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李玄慈奇怪的看着李落说道:“那你可是要太师府中最漂亮的女子?”

    李落哭笑不得,回道:“七哥,你想到哪里去了,只是玄楼确无兴趣,就留给七哥吧。”

    李玄慈长叹一声道:“老九啊老九,为兄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以前放着好好的天之骄子不做,浪荡在风月之地,皇城危难之际,你又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事成之后却又不要封赏,为兄真的猜不透。

    不过此次父皇已然说过你若不要府中东西,着我挑一样最好的给你,你若不要,我怎么向父皇交差。”

    李落听完李玄慈一番话,思绪恍惚,抬头看时,眼前已经没了李玄慈的身影。李落看了看手中的七霞珠,终是收入了怀中。看看天色,竟已经在树下站了好长时间,已有不少围观之人散去,李落起身拍了拍肩膀,走进了太师府。

    府中财物已基本查清,几个府僚正在登记造册,剩下就是抓捕于家牵扯宫变之人,李玄慈每念一人,就有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军将所念之人揪出,被揪出之人已是瘫倒在地,哭都没了气力。

    李落看了看场中于府众人,竟有三分之二被抓了出去,于秀轩赫然在内,就是丫鬟侍卫也被带走了许多,幸好于英还在,还有几个美貌女子也被单独挑出,于老太太也是被念及之人。

    侍卫在李玄慈念完后,将所有人都集中起来,带上镣铐,押解出去,若是瘫倒在地的,便被直接拖走,于老太太步伐踉跄,被禁军拖拉几下,几近摔倒,李落见状道:“不要拖拉,走慢些,若不行就架出去。”

    于老太太恶狠狠的看了李落一眼道:“不用你可怜,假仁假义。”

    李落没有回话,李玄慈看见说道:“老九啊,你这般心肠却又能杀那么多人,你这心是怎么长的?”

    李落落寞一笑道:“剩下的事就劳烦七哥了,愚弟有几日没回家了,我想先回家看看。”

    “好,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我来打点。”李玄慈爽快应道。

    李落道一声谢,转身离开了太师府,至走,也没有再回头看于英一眼。

    李落没有备马,步行着向淳亲王府走去,路人纷踵而行,不时有人说起太师府被抄一事,不过谁也不曾注意身旁这位落寂的少年便是这场宫廷厮杀的局中之人。

    回到王府,天已全黑,李落走到了东门,坐在往日溯雪等自己的石阶之上,看着路人的行人车马。

    李落在宫中的事迹早已由虎卫和凤舞营传开,尤是在问心路上以一己之力阻挡叛军一个多时辰,斩杀逆贼数以百记,一时府中人人惊惧,从不知以前荒唐懒惰的小王爷,内里竟藏着另外一个模样。

    东门的下人侍卫看到李落回来坐在石阶上,没有一人敢上前说话,门房管事赶紧着人去报了内府知道,溯雪听到消息后最快赶了出来,一出东门,看见坐在石阶上的李落,轻轻唤道:“公子。”

    李落回头一看,问道:“溯雪,你怎么出来了?”

    “东门遣人来府内通报了,说公子回来坐在东门外,奴婢这才出来的。”

    李落扫了一眼,东门下人侍卫低头偷偷的看着自己,见自己望去,慌忙将头压得更低。

    李落看着溯雪,展颜一笑道:“哦,我们回去吧。”如同往日一般,李落走在前边,溯雪跟在后面,一前一后回到了清心楼。

    到了清心楼,洛氏的丫鬟翠蛾已经候在这里,见李落回来,急忙上前低低说道:“小王爷回来了。”

    李落嗯了一声,对翠蛾说道:“你回去告诉我母亲一声,今日我有些累了,想早点休息,明一早我去居雍阁给母亲大人请安。”

    翠蛾应了一声,转身匆匆离开了清心楼。

    溯雪进屋问道:“公子,可要吃点什么?奴婢让下人去备些。”

    李落轻轻摇头道:“不用了,没什么胃口。溯雪,以后便不要再称奴婢了,我听得也是心烦。”

    溯雪又是嗯一声,不再说话。李落又好气又好笑,溯雪每次便是这样,嗯完一声后还是我行我素。

    李落走到溯雪身边,歪头打量着溯雪,溯雪抬头一看,李落的面庞近在咫尺,忙退后几步,微微红了脸。李落哈哈一笑道:“溯雪,你可害怕我?”

    溯雪摇摇头,道:“不怕。”

    李落点了点头说道:“不怕就好。你下去吧,我想睡了。”

    溯雪备好床榻,正要离开,被李落叫住道:“溯雪,等等,送你个礼物。”说完将怀中的七霞珠拿了出来,递给溯雪道:“你在清心楼都已经五年了,我还没有送过你东西,今日补上吧。”

    溯雪一看低呼一声道:“七霞珠!”

    “怎么,你见过?”李落奇道。

    溯雪咬咬嘴唇道:“嗯,以前见过一次,不过比这个要小上许多。公子,七霞珠太贵重了,奴婢受不起。”

    “我用不上,你留着吧,以后若有什么事,也还能派上用场。”说完李落抓过溯雪的手,塞给溯雪,见溯雪还要推辞,李落接道:“这是今日从太师府得来的,我也不愿留着,就送给你吧。”

    “公子。”

    “真是乏了。”李落伸伸腰说道。

    溯雪将七霞珠握了握,道:“公子,奴婢是不会要的,若公子担心以后,那溯雪就先帮公子收着,以后再还给公子。”溯雪说完见李落已经转过身去,眼眶微湿,躬身一礼,退出了屋门。

第四十章 一夜白了少年头

    次日清晨,李落早早起来,溯雪正帮李落梳理发髻,突然惊呼一声。李落一愣,问道:“怎么了?”

    溯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李落见状一笑道:“何事大惊小怪,难道我头上有虱子不成?”说完起身穿好衣服,对还在发呆的溯雪说了一声:“我去给母亲请安,中午不回来了,出去一趟。”

    溯雪还是呆呆的站着,李落微微一笑道:“怎么不问我去哪里?”

    “啊?”溯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再转头时李落已经出了屋门,溯雪连忙赶出去叫道:“公子,你。”

    远远传来李落的声音:“午时,我去送送一位朋友。”

    溯雪看着渐渐远去的李落,背影越来越模糊,终于一滴眼泪沿着白皙的脸庞慢慢的滴了下来。

    路过常春院,李落信步走了进来,呆呆的站在当日的小径当中,眼前又浮现出洛儿的一张笑脸,李落喃喃道:“洛儿,你可还好,已经五年了,我躲了五年,还是没有躲的过去。洛儿,我许诺要踏马天南,可是却没有做到,你,会怪我么?”

    正在李落暗自神伤之际,突然从背后传来一声惊咦道:“你是何人?怎么擅闯内府?”

    李落一听,却是兰妃的声音,微微奇怪,忙定下心神,转身笑道:“兰姨,怎么几日不见,就不记得楼儿了?”

    兰妃看到李落转过身来,掩口惊呼,说道:“楼儿,你怎么。”

    李落看去,却是兰妃,萱妃还有一位平日少与李落说话的黎嫔御。李落一礼道:“三位姨娘好。”

    三人都是一脸讶然的看着李落,李落奇道:“姨娘,楼儿有什么不妥么?”

    萱妃惊诧道:“楼儿,你自己不知道么?你的头发。”

    “头发?”李落如坠云里,突想起早上溯雪也是一声惊呼,走到水边一望,李落便怔住了,溪水中的倒影却是一侧的头发竟已白多黑少,李落伸手揪下几根拿到眼前,尽是白丝。

    三人互望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李落呆了片刻,回头笑道:“哈哈,不想白了这么多头发,怪不得让兰姨认不出来。”

    兰妃皱眉说道:“楼儿,怎会这样?”

    “没事,想来是这几日太过劳累,休息几日慢慢就好了。三位姨娘这么早来常春院,可是要赏花么?”

    兰妃还是一脸的心疼,萱妃转而笑道:“是啊,来看看这新开的花树。”

    “姨娘高雅,楼儿倒一直没闲下功夫看看着满园秀色。”

    萱妃眼睛一转问道:“听说楼儿昨日得了一个七霞珠,可让姨娘瞧瞧?”

    兰妃埋怨一声道:“萱姐姐。”萱妃拜拜手,止住兰妃说话。

    李落见状一笑道:“真不凑巧,七霞珠楼儿已经送人了,以后有机会楼儿帮萱姨娘再找一个来。”

    萱妃抿嘴笑道:“是么?上次的胭脂水粉,楼儿还没有送给姨娘呢吧。”

    李落尴尬一笑道:“是楼儿不好,忘记了。”

    萱妃咯咯娇笑道:“胭脂水粉,楼儿以后买给心上人就好,不过要有七霞珠了,定要送给姨娘。这次不是送给凌家姑娘了吧?现在城中都传遍了,楼儿为了凌家姑娘,都不惜要诛于氏一族呢。”

    兰妃微微生气道:“萱妃,怎么如此说话?”

    李落哈哈笑了一声,不以为意,道:“哪有的事,当日只是碰巧遇上罢了。若下次楼儿得了七霞珠,定送给姨娘。”说完向三人一礼道:“不打扰姨娘雅兴了,我还要去给母亲请安。”

    萱妃点点头,回道:“去吧。”

    李落离开时,又向兰妃颔首一礼,出了常春院。

    萱妃见兰妃赌气不说话,上前咯吱了几下,嘻嘻笑道:“怎么,心疼了?”

    兰妃脸色微微一红道:“哪里轮到我心疼,只是萱姐姐你为人长辈,怎能管楼儿要东西,还说那么过份的话。”

    萱妃眼神连闪道:“这些东西,难道我林家没有?”

    兰妃奇道:“那你?”

    萱妃摇摇头,问道:“露微,小黎,你们觉得李落现在怎样?”

    兰妃一时不知萱妃何意,没有回答,就听黎嫔御说道:“还好啊,现在比以前正经了许多,人也开朗了,倒像是以前的那个小王爷了。”兰妃听罢也点点头。

    萱妃一扶额头,叹气道:“露微,说你什么好,遇事精明,怎么遇到人你便这般糊涂?”

    兰妃忙问道:“萱姐姐不这么看?”

    “嘻,不叫我萱妃了?”

    兰妃假装生气,转身不理萱妃,萱妃扳过兰妃身子道:“好啦,不逗你了。”说完长长叹气道:“楼儿的心思,自打五年前我就看不透了,现在王府上下谁都看不透这个小王爷在想什么,心思缜密,狠辣决断,谁想过楼儿有这么一身惊人的武艺,不过数天,就让权倾朝野的于太师家破人亡?”

    “那楼儿现在?”

    萱妃苦笑道:“更看不透了,只是。”

    “只是什么?”兰妃追问道。

    “楼儿现在有一股透在骨子里的忧愁。”

    “啊!?”兰妃和小黎两人面面相觑。

    兰妃道:“王爷怎不开导开导楼儿?”

    “开导?”萱妃讥笑一声道:“你还觉得楼儿是以前的楼儿么?平乱一役,王爷怕了。”

    “怕?”兰妃一愕,看看居雍阁的方向,许久没有说话。

    却说李落来到居雍阁,洛氏看见李落满头白发,经不住哭了出来,李落好一番劝说,才让洛氏止住哭声,陪着洛氏说了一会话,洛氏竟也提到凌家姑娘一事,要向凌家提亲,李落啼笑皆非,忙阻住洛氏。

    再听洛氏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要留住李落一起吃饭,李落忙说还有事情要做,许下晚膳回来吃,洛氏才放李落离开。

    申时,索水河畔。

    李落靠在一颗柳树下,望着远去的一帆孤舟,片刻,章泽柳和狄承宁两人赶了过来,李落见二人走进,直起身来,问道:“走了?”

    “走了。”章泽柳应道。

    “走了好。”李落索然回道,“卓城这个地方,没什么可留恋的。”

    “李落。”狄承宁忍不住说道。

    “嗯?”

    “你为何不送送于英?”

    “我,”李落低下头说道,“我不敢见他。”

    章泽柳上前拍了拍李落的肩旁,叹气道:“别这么想,于英说了,他不怪你,仍把你当四弟,只要你还认他这个二哥。”

    李落抬头,再看看远处已然模糊的小船,问道:“他家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于英和他娘到老家瞿州时,我已传书让知州亲自去接,再送回他舅舅家。知州是我父提拔起来的,这点事肯定能办妥,你放心,于英以后在瞿州一样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嗯,那就好,不用和于家其他人去北方流离失所,不求过了怎样,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说完几人都沉默下来,许久,狄承宁轻轻问道:“李落,宫中惊变真的是你谋划的?”

    “适逢其会罢了。”李落长吁一口气道。

    “那些都卫和禁军都是你。”狄承宁还没说完,就被章泽柳狠狠的踢了一脚。

    李落笑道:“承宁,若是真的,你可是怕了?”

    “怕?”狄承宁涨红了脸道,“别人怕你李落,我狄承宁会怕你?若是遇到我,哼,管打得你满地找牙。”

    “就你,省省吧,连个诗都做不好。”章泽柳斜瞥道。

    “你。”狄承宁气道。

    李落哈哈一笑,道:“我说是真的,你们信么?”

    章泽柳和狄承宁对视一眼,想了想,齐齐摇头。

    李落点点头道:“那真与假还有什么关系?”

    三人都笑了起来,好半天都没有止住,到最后一个一个捂着肚子都坐了下去,却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已出了卓城的于英。

    止住笑,章泽柳眼珠一转道:“不说这些了,去哪里玩玩去?离得这么近,要不。”说完一脸坏笑。

    李落道:“今日不去了,有些倦了,再者答应我娘要回家吃饭的。”

    章泽柳难得的叹声气道:“也是,少了一人,总归不是以前的味道了。”

    几人意味索然的向城中走去,李落数次回头瞧着,远处的帆影渐渐淡去,越走越远,终于没了踪迹。

    采雅轩。

    这是宫中兵变后李落第一次和家人吃饭,淳亲王脸色平淡,看不出喜怒,众人围做在桌前,谁也没有出声,气氛端是压抑。

    吃完饭,李落端坐在椅子之上,静静的望着李承烨。

    李承烨眼光闪烁几下,躲开李落,垂目说道:“楼儿,今日皇上召父王入宫,问起你落冠之后的事来。”

    “嗯。”李落恭敬答道。

    李承烨眼角一动,吸了一口气,语气颇为奇怪的说道:“皇上想让你任枢密院参知一职。”

    “什么!?”座中众人都惊呼起来,枢密院参知向来都是由九卿之一来任职,在朝中已是举足轻重,是皇上的耳目,监视群臣以及四方局势,想不到万隆帝竟会将参知一职赐予李落。

    洛氏喜形于色,兰妃和萱妃暗自皱了皱眉头,看看李落,没有说话。

    淳亲王看着李落,突觉得李落鬓间的白发格外刺眼,眯起眼睛问道:“楼儿,你觉得如何?”

    “非楼儿所想。”李落愣了一下,摇摇头道。

    “哈哈,好,有志气,父王也不喜这躲在暗处的衙门,楼儿不愿意最好,省的遭人闲话。”淳亲王似乎略微送了口气说道。

    “王爷,这么好的事,为何不让楼儿去?”洛氏急道。

    淳亲王看了洛氏一眼道:“枢密院参知,位高权重,多少人在背后盯着,何必将楼儿推到这个风尖浪口上。

    再说楼儿尚且年幼,如何能做得了这参知一职,皇兄这次真是有些过犹不及了,我大甘还从无以落冠之龄领九卿之位的,早早就锋芒太露,也非好事。”

    “可是。”洛氏还要说道。

    李落见淳亲王面色沉幽,便即说道:“母亲,卓城上下,豪门贵族,人情世故错综复杂,周旋其中非楼儿所长,再者楼儿性子也合不进去,落冠之后楼儿自有打算,母亲不要担心了。”

    洛氏见李落不愿,也不强求道:“如此也好,省着到时忙得不着家,反正只要在卓城就好。”

    李落垂首回道:“母亲,您放心,楼儿定会守护大甘,守护我淳亲王府。”

    “呵呵,好,楼儿这样想就好。”洛氏高兴笑道。

    吃完饭,淳亲王似乎不愿意久待,说了几句便离去了,剩下众人围在一起闲聊,出奇的李落没有不耐,不论谁说都安静的听着,不时也说上一两句,仿佛又是五年前那个乖巧懂事的小王爷。

    是夜,长明宫。

    “大伯,不知这么晚了召玄楼进宫有何事?”

    “楼儿,快过来。”万隆帝大声说道,看着走到跟前的李落,正要说话,突然看到李落鬓间的白发,一愣道:“楼儿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不妨事,调息一段时间就好了。”李落微笑应道。

    “那就好,你坐。”万隆帝连连点头道,“楼儿,你父可有为你说起落冠之后的事?”

    李落一礼坐下垂目回道:“有说起。”

    “楼儿觉得如何,朕将枢密院参知一职赐予你,哈哈,朕如此不拘一格提拔我大甘的栋梁之才,定会给后世留下一段佳话。”说完万隆帝便大笑起来。

    李落抬头看了一眼万隆帝,宛如同一个孩童般,憧憬着流芳百世,也不顾及李落,更不必顾及这大甘的朝堂,只为了这一刻而纵声长笑。

    这些年大伯想必也背负了很多,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没了往日的尊重,就是自己的父亲在说起皇上时言谈中也有了丝丝的轻藐,可是当日拟到圣旨时,万隆帝不加思索的直言若是出了意外,由淳亲王登基为帝,为大甘的第十四代帝君,从无一点的隔膜。

    李落看着眼前还在笑着的万隆帝,突然觉得阵阵心痛,仿佛一如站在于乘云面前恳求放过自己心爱的嫔妃的那个男人,非国之幸,但何尝不是家之大幸,都是经历了却慢慢忘却了,不记得当年的流光,当年的风和雨。

    万隆帝停下笑声,转头正欲问李落,却看见李落正在灯下怔怔的出神,微显稚嫩的面庞却突兀的拂上几缕白发,单薄如此。

    万隆帝颇为尴尬的说道:“哈哈,你看大伯,将这么重的事讲于你听。楼儿不要放在心上,朕只是随口说说,等你过的几年再说,这些年楼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闯了祸也莫怕,万事都有朕在。”说完万隆帝拍拍胸口道。

    李落突的惊醒,微微一笑道:“没有,只是这么高的官职,大伯怎放心交与楼儿一个落冠少年,万一楼儿惹出天大的乱子来可就不好收拾了。”

    万隆帝颇为窘迫的说道:“哈,这个朕倒是略有考虑,只是依着楼儿的才学,这枢密院参知还不是轻而易举。”

    李落摇头笑道:“大伯,上次之事,只是以有心算无心,并不是楼儿有多少的真才实学,若以后楼儿不在卓城了,大伯,楼儿斗胆直言一句。”

    万隆帝一愣道:“楼儿你说。”

    “用人之处,如今官场的浑浊,莫论清廉,但定要因材授官。只要大伯可以做到,大甘自可传至第十四十五代帝君。”

    万隆帝呆了呆,缓缓说道:“楼儿,你是不是要离开卓城了?”

    李落展颜道:“大伯,莫要担心,楼儿不会忘记当日一诺。”

    “嗯。”万隆帝轻轻说道,走近几步,坐在李落身边,看着李落自嘲一笑道:“楼儿,那些事不要想了,若你想出去走走就去吧,哈,堂堂一国之君反倒逼迫起你一个落冠少年来,真是不长进。反正朕不着急,等你回来的时候,朕再许你高官厚禄。”

    李落抬头看着万隆帝道:“大伯,你会忘了楼儿当日的承诺么?”

    万隆帝一呆,大力拍了一下李落的肩旁,大声笑道:“你若想大伯忘了,大伯从明日起便不再记得了。”

    李落微微一笑,跪倒低声说道:“大伯,侄儿先出宫了,离得楼儿落冠还有些时日。谢皇上对玄楼的信任,玄楼自当省得。”

    万隆帝忙扶起李落道:“楼儿,怎么如此多礼,让太后看见又少不了一顿说教。”

    “皇上,玄楼该行这一礼。”

    “嗯,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去吧。”

    李落又再一礼,转身出了长明宫,万隆帝目送李落走出偏殿,烛光映下,李落的影子越来越大,将半个偏殿尽数拢在其中。

第四十一章 漫步寻常里

    自出宫之后,李落似乎恋上了卓城的城里城外。

    每天一个人去城西和城南逛逛,听听说书先生讲些演义评书,看看商贩吆喝贩卖的东西,若有人在街上卖艺或是什么杂耍,李落也挤入周围的人群之中,兴致勃勃的旁边喝彩,走时少不了递过一块碎银。

    倘若累了,便随便找一个小茶馆,喝几杯白水,这才知道原来城南的白水是不要钱的,若人不多,掌柜的没什么说辞,也会一起坐在桌边听着茶客天马行空的高谈阔论。

    不过谈起最多的就是太师府被抄家一事,不过无风起浪,传的千奇百怪,有人说是李落一怒为红颜,于秀轩横刀夺爱才惹得李落不惜诛尽了太师一族。

    更有甚者谣传这喜欢凌家姑娘的其实是淳亲王李承烨自己,这才借着李落的名号,将于家连根拔起。

    不过众人普遍认可的便是此事定是淳亲王和万隆帝设计的,李落不过只是一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传出这样的话只是淳亲王为了李落设计谋一份好前程罢了,每每听到这里,李落都是微微轻笑,说不得随声附和,却也从不动气。

    这也难怪,当日之事,除了皇室几人外,就于乘云几人知悉,不过也是死的死抓的抓,事后李落也不愿张扬。

    淳亲王自是应允,在场的定北军和官山营虽未严令守口如瓶,但也是告诫莫要谈论,万隆帝没有多说,知悉始末者不多,此事就不了了之。

    就连其他的九卿也是半信半疑,听起风声,难辨真假。

    倒是流言淳亲王为李落前程,不惜将自己的功劳加在李落身上更为可信,反之倒显得有些惊世骇俗,如若不然,依万隆帝和太后对李落的宠信,怎能不对此事大肆宣扬。

    李落听到也就罢了,无论什么流言都是一笑置之。

    一日,李落在城南走的远了,天已渐黑,赶不及回家,李落便循着一条路走了进去,想找点吃的垫垫肚子,不想这巷子越走越深,路也越走越窄,行人渐少,却见不到头。

    李落不禁哑然失笑,原是走进了一个偏僻小道,便索性不去看,沿着青石板的小路一直向前走去,转过街角,前面突的出现几盏灯笼,灯笼下还有两口大锅,锅里还冒着热气,灯笼一照,颇为好看。

    李落心中一喜,进而笑了起来,往日里就是见到绝色女子,炫目珍宝也没有此时心中这份高兴,不料今日普通的两口大锅能让自己有久违的知足。

    李落快步走近,是一个卖面的小摊,依着墙角摆着三张桌子,虽木头深旧,却擦的很干净。

    一个老人坐在一张桌子前抽着烟袋,脸色黝黑,如剑刻刀划般布满了皱纹,只是一双眼睛却清澈透底,恍惚间这深巷之中多了两颗星辰。

    看到李落过来,老人微微一惊,李落高声说道:“老丈,煮碗面。”

    老人笑了,磕了磕烟袋,吆喝声:“好嘞。”一语一答,似乎本就已经在了这里好多年一般。

    李落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侧身看着老人煮面,除了李落和老人这里已无他人。

    老人放下烟袋,在旁边的木盆中仔细的洗干净手,拿出刀,稳稳的切菜,巷中刀接木板的声音传出很远,老人放进去面,搅一搅,气哈得厉害,老人侧过头,就着灯笼看锅里的面有没有煮好。

    不一会,面条煮好了,放上新鲜的菜和调料,老人端过来说道:“客官,趁热吃吧。”说完放下面,又帮着李落盛了一碗面汤放在桌上。

    李落咽了咽口水,拿起筷子,拌了拌,吃了一口,一股清香沿着喉咙就窜了下去,李落讶道:“老丈好手艺!”

    老人一笑道:“哈哈,客官喜欢就行,小老儿没别的,只是这碗面煮的还算能吃,这十里八店的老一辈没几个人不知道的。”

    “嗯,名不虚传。”李落赞道。

    老人笑的合不上嘴,干脆坐在李落旁边的桌子边,问道:“看客官面生,不是这里的人吧,怎么走到这么深的巷子里来了?”

    “只是闲逛,不认得路,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不过幸亏如此,才能尝到老丈的面。”李落边吃边说道。

    “慢点吃,慢点吃。”老人将面汤碗向李落边上推了推。

    李落端起来喝了一口,问道:“老丈,这么好吃的面,怎么不见几个人来?”

    “呵呵,现在啊走这条路的人少了,吃面的人也就少喽。”

    “咦,这是为何?”李落奇道。

    “这话就长了,十几年前,这条道还是从百里坊去卓城其他地方的一条要道,那时候走这条道的人多啊,到了子时都还有人,后来新修了一条道,比这条更近也更好走,慢慢的人都去走那条道了,这条路上的人就越来越少,最近几年,到了酉时,就没几个人了。”

    李落心中一凉,不免有些内疚,正欲说话,抬头一看,却见老人一脸的安详,看着巷子一头,似乎在等着巷子里走出一个人来,却没有半分的失落,李落呆呆道:“老丈。”

    “哈哈,看我,这不来一个人,来了人小老儿便说个不停,客官,面凉了吧,我去给你热热。”说完就要起身,被李落阻住,李落笑道:“没有凉,这才多大工夫。”

    “没凉就好,没凉就好。”老人连连说道。

    “老丈,我走进来,这条巷子里的住家好像也是不多了。”李落问道。

    “这巷子偏了些,巷子里的年轻人都出去闯荡了,也搬走了不少,剩下的都是些年纪和小老儿差不多的,天一黑就早早睡了,所以看着客官,小老儿就知道客官不是这里的人。”

    “老丈怎么不再找个人多些的地方卖面?”

    “呵呵,”老人微微一笑,陷入了回忆中。

    慢慢说道:“小老儿啊,从六岁就跟着老爹出来讨生活,那时刚来卓城,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日子过的紧巴巴,每天天刚亮就出去,天黑的厉害才能回草棚,不过真是高兴,跟着老爹走街串巷,都没想过世上还有像卓城这么大的地方,后来给人说起我和老爹走的地方,原来还到不了这卓城的一半大小,尤其是中间那个大的场子,说是叫定天台,那白玉,远远的看着真是漂亮。”老人说着说着嘴角也泛起了笑意。

    “老丈怎么不到定天台去走走,要白天天好些,地下的白玉都能照出自己的影子来。”李落笑道。

    “哈哈,小老儿也想去,那时小,不懂事就央着老爹带自己过去,谁想。”说完老人的脸色暗淡了几分,片刻,又高兴起来道:“不说了,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老丈说说,没准我能帮老丈偿了心愿。”李落轻轻笑道。

    “小老儿多谢客官了,不过算是看过了,心愿也偿了。”

    老人笑着说道,“官老爷说我们是贱民,不让我们过去,爹也傻,非和他们理论,结果被官老爷打了一顿,腿也不好了,没法子走街串巷,只好找个地方卖面,也幸亏这样,才找到这条巷子,我和老爹在这里卖面,也没人来赶我们走,看我们可怜,时常有人来我们这里吃饭,幸好老爹煮的面不差,还算对得起这些好心人。小老儿自打那天起就和老爹一起一直在这条巷子里卖面,爹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这巷子和巷子里的人在咱们最苦的时候帮过咱,咱做不了别的,就给在这巷子里过的人行个方便,卖一碗面,算是还恩。小老儿想着也是这么个理,自从三十年前老爹死了,我就一直守着这个面摊,就想着要人走的累了饿了,到小老儿这里吃碗面,也就知足了。”

    李落拿在手里的筷子僵在面条上,半天提不起,声音微微发涩的问道:“老丈这还恩想还到什么时候?”

    “呵呵,到小老儿死的时候就还清了吧。”老人笑笑道。

    “嗯?”李落愕然道,“老丈,这些年,巷子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你还守着它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是小老儿的这个面摊还是以前的面摊啊。”

    老人笑了起来,“以前啊,也有人劝过小老儿。我这么说,只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实际哪有这么多说法,小老儿生来胆小,不愿意换地方,能守着这里就知足了,要能多来几个人吃面就更好了。”

    李落愣道:“这要没人来吃面呢?”

    老人点上烟袋道:“这几年没人的时候越来越多了,不过要是自己的事不做,小老儿这浑身还真是不舒服,本来就是会这么个卖面的行当,要还做不好,或者干脆不做,真正个没脸活下去了。”

    李落仔细的看看老人,老人熟练的用手压着烟袋里的火,抽了起来,不显得急躁,也不显得孤单,仿佛已经印在了这深巷之中。

    李落想了想,笑了起来,还是有很多人记得这深巷中的老人,记得这个面摊,两盏灯笼,再加一点火星,却像是个记号一样,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

    李落笑道:“老丈好心境。”

    “啥心境,客官说笑了。”

    “你看你这两盏灯笼可比天上的星星照的亮多了。”

    “哈哈,那是那是。”老人很是高兴,起身对李落说道:“小老儿给你热热面吧,听我磨叨这半天,面早都凉了。”

    李落摇摇头,没有让老人再动手,几口将面条吃完,问道:“老丈,多少钱?”

    “三个小钱。”

    “这么便宜!?”李落惊讶道。

    “呵呵,这碗面也就是值个两个小钱,收客官三个小钱,小老儿也是赚了。”

    李落刚要说话,恍然想起老者刚才所说,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块碎银,约莫两钱的样子,递给老人,老人接过一看,面显尴尬,嚅嗫道:“客官,这可找不开了。”

    顿了顿说道:“要是客官看得起小老儿,这碗面就算小老儿请你吃了。”说完将银子递了回去。

    李落没有接,笑道:“老丈,银子你先收着,多的先存在你这里,过几天我还要来这里吃,到时要带几个朋友来,老丈给我把面做好些就成。”

    “这。”老人一脸的为难,李落见状微微一笑,起身问道:“老丈,我若要去城东,可是怎么走?”

    老人忙为李落指了路,深恐李落没有听清楚又说了一遍,李落道了谢正要离开,突然想起,站定回头道:“老丈,你可恨过当年打伤你父子的官府中人?”

    老人一愣,随即摇摇头道:“刚开始恨的厉害,只是后来想想,人家也没有做错,我和老爹挑着面担子进去,磕磕碰碰不说,万一倒了砸到谁就不好了,早就不恨了。

    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说要去参军报国,小老儿也让他去了,总不能让他跟着我在这巷子里一辈子,再说上阵杀敌报效国家也是男儿应该做的。小老儿啊只是求着我那儿子能平安回来。”

    李落看时,老者却是一脸的神采,深以有子为荣。李落点点头道:“老人家,保重了。”说完快步走开。

    老人突然惊醒,高声呼道:“客官,你的银子。”

    李落遥遥的摆摆手,等老者再一眨眼,巷子里已不见了李落的身影。

第四十二章 海棠树下(1)

    亥时,宗伯府。

    夜已将深,杨万里正和夫人柳氏,还有长子杨柳青在前堂品茶闲谈,也是说起杨万里代枢密院参知一职,杨万里一脸的愁容,长吁短叹,杨柳青对着父亲一番激励鼓动,杨夫人含笑看着两父子,只是不见杨柳烟。

    正在说话间,下人突然来报,淳亲王世子李落求见。杨万里不免呆住了,柳氏也是一脸的愕然,杨柳青一拍桌子道:“他来干什么?不见!”

    下人为难的看了看杨万里一眼,低头没有出声。杨柳青怒道:“我说话没有听到么?还不赶他走。”

    下人张口结舌,一时不敢回声,杨夫人责道:“柳青,怎么总是这种急性子,听听你爹怎么说。”

    杨柳青忙凑到杨万里跟前道:“爹,咱把他赶走吧,还能替妹妹出口恶气。”

    杨万里拽拽胡子,求助的看向柳氏,柳氏摇头苦笑道:“好啦,再怎么说是王府世子,怎能说赶走就赶走,你爹的枢密院参知一职据说是这位世子在旁边周旋的。”

    话刚说完就看见杨柳青一脸的嘲弄,柳氏气笑道:“怎么这么小心眼,就算是如他人猜测般是淳亲王给自己儿子谋的名声,不过再怎么说也是人家有补偿之心了。你们爷俩啊,就宝贝着柳烟,好了,让人家进来吧,看看是来做什么的。”

    杨柳青如泄了气的皮球,嘟囔道:“娘不也是宝贝柳烟么?上次出事,娘还要亲自到几人的府上评理呢。”

    “多嘴。”柳氏白了杨柳青一眼道:“你去大门口,接他进来。”

    “啊?”杨柳青惊呼一声,扭头道:“我不去。”

    “还不快去!”柳氏双眉一立,语气转寒道。

    “是。”杨柳青打了一个激灵,忙不倏的跑了出去。

    杨万里刚说一句:“你看你。”就看见柳氏冷冷的眼神,忙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上次淳亲王倒是一直有歉意,说要登门赔礼,只是出了乱事,这才晚了几日。

    可以见见李落,说不准是淳亲王让来的。”声音越来越低,在柳氏冷哼一声后戛然而止。

    少顷,杨柳青和李落一前一后的进了前堂,李落环目一望,杨万里一脸忠厚长者之像,柳氏眉目间和杨柳烟颇为相似,杨万里端是好福气。

    杨家姑娘倒不在前堂,李落微微松了一口气,上前对杨万里和柳氏躬身一礼,道:“小侄深夜拜访,多有叨扰,还请杨大人和杨夫人见谅。”

    杨万里偷偷看了一眼柳氏,笑道:“无妨,无妨,不知贤侄这么晚来有什么事?”

    “这。”李落微一沉吟,坦言道:“杨大人,夫人,李落此番前来是为了特地致歉,李落行为不端,冒犯了杨姑娘和宗伯府,还想请杨大人和夫人能原谅李落的莽撞失德之罪。”说完深深一礼。

    杨万里看了柳氏一眼,眼里含着你看果是如此的意味,却不想柳氏根本没有看他,只是轻轻问道:“做了错事,还可以道歉,若当日烟儿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却不知小王爷想怎么弥补?”

    杨万里连连给柳氏使眼色,柳氏装作不见,杨柳青抱臂站在李落身旁,冷冷的看着李落听他如何回答。

    李落微微抬头,道:“若因为李落,杨姑娘香消玉殒,等我做完几件事,李落自会到杨姑娘墓前抵命谢罪。”

    “好啊,一点诚心都没有,只是动动嘴。”杨柳青怒极,从带着李落进来就忍着一肚子怒气,听李落这番回答,终是按耐不住,上前就要和李落动手,杨万里忙喝道:“柳青,怎可无礼,快快退下。”

    李落一愣,没有避过,发髻被杨柳青碰到,撒下了近半的长发,众人这才看得清楚,撒下的头发却已经半白,杨柳青愣了一下,僵在当场,柳氏叱道:“放肆,还不快退下。”

    杨柳青听到柳氏说话,悻悻的退了回去。李落伸手理了理头发,胡乱将散下的头发并到发髻之中,抬头看了看杨大人和柳氏,又转向杨柳青道:“李落未有虚言。”

    杨柳青哼了一声,转开头不看李落。杨万里和柳氏眼前还飘着李落侧鬓半白的长发,长嘘了一口气,对望一眼,柳氏缓缓点头。

    杨万里随道:“好了,好了,亏得烟儿没事,就算了吧,只要贤侄真心悔过,年轻人嘛,难免做些糊涂事,以后万不能再这样了。”

    李落点点头,恭敬应了一声是。杨柳青一脸不忿,刚要说话,突看见自己母亲的目光,摸摸面颊,没敢吱声。

    杨万里按捺不住好奇,问道:“贤侄啊,我有一事还想问问你。”

    李落垂目回道:“这参知一职,确是皇上的意思,和李落没什么关系。”

    杨万里讶道:“我还没说,贤侄怎么猜到?”

    李落轻轻一笑,没有回答,说道:“杨大人,杨夫人,夜已经深了,李落就不再打扰了,下次,李落再来,定当登门拜会府上。”

    杨万里一惊道:“贤侄就要走了么,这刚来一会怎么就着急走了?”

    “今日前来,已是冒昧,怎还好再打扰府上,李落告辞了。”

    “等等,”杨柳青喊道。

    “杨公子何事?”

    “今次你来向我妹妹道歉,就这样空手来么?”

    杨万里插言道:“柳青,什么话,烟儿向来不贪图财物,这话要传到烟儿耳中,少不了埋怨,只要有心就好。”

    杨柳青瞄了柳氏一眼,见她没有说话,便即放下心来,冷冷的盯着李落。

    李落踌躇片刻,从怀中拿出一卷锦帛道:“是小侄考虑不周,只是来的匆忙,素闻杨姑娘品行高雅,也不知该送些什么以示歉意。这一幅字,小侄仓促间得来,还请杨大人和夫人莫怪,算是李落的赔礼之物。”

    杨万里高兴道:“好好,贤侄有心了,我们怎会怪罪。”

    杨柳青冷言道:“只是一幅字,哼,真是好算计。”

    “闭嘴,成天只知道舞枪弄剑,让你多读些书,你向来不听,你哪里知道一幅字的价值?”杨万里怒斥道,随即展颜向李落说道:“快,拿来我看看。”

    杨万里不好钱财美色,只是对字画颇为钟情,不过却更喜欢品字画,至于对藏些名家字画之类反倒没有多大的兴趣,在这大甘朝中算得上是一朵奇葩,向来和他惧怕妻子的名声一样出名。

    李落上前几步,将手中的字递了过去,杨万里急忙打开,惊叹道:“好字!”

第四十三章 海棠树下(2)

    杨万里深好此道,品字画的功夫却是真才实学,这一声惊叹,也勾起了柳氏的兴趣,轻移了几步,向锦帛上看去。这锦帛三尺长短,上面写的正是一首诗:

    莫愁三九少飞花,一夜龙鳞舞万家。

    山野茸茸铺厚被,树凇脉脉裹轻纱。

    顽童逐巷忙攻垒,好友围炉细品茶。

    玉魄冰肌何处去,喜看庭草吐新芽。

    字迹隽秀,如行云流水,落笔之处如云如烟,却又锋芒暗藏。

    杨万里边看边不停的点头,连声道:“好字,好字,字迹饱满,苍劲有力,笔走龙蛇,铁划银钩,果然是一幅好字。”说完往下看了看,咦了一声:“怎么没有落款?”

    说完用手轻抚了一下锦帛上的字迹,奇道:“字迹未干,怎还是新作?”

    柳氏讶然抬头,看着李落,朱唇轻吐道:“这幅字是你写的?”

    杨万里大吃一惊道:“真的么?”

    李落点点头,没什么异色。杨万里叹道:“想不到,落冠稚龄竟能写出这样的字来,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哼,字写的好就是英雄了?”杨柳青不屑道:“听城中四传李公子一身武艺,曾在祈天**自一人阻叛军一个时辰,斩敌过百,不知可否赏脸与我较量一番。”说完挑衅的看着李落。

    李落微微一笑,还没有说话,就听杨万里暴喝一声:“混账,我宗伯府何时有这样的待客之道,你这样咄咄逼人传出去岂不是要别人笑话。

    明日给我将《行军十要》抄上一百遍,少一遍就不要吃饭,谁也不许求情。”说话重重一拍桌子道,柳氏见状正想劝劝。

    还没说话,就听杨万里大声道:“你也不许替这逆子说情,还有明个看好烟儿,别又让烟儿替这逆子抄书。”

    柳氏不禁脸色微微一红,没有说话。杨柳青瞠目结舌,满脸的苦色。

    看着还气鼓鼓的杨万里,李落莞尔一笑道:“杨大人,小侄前来赔礼,若反倒害的杨公子受罚,李落委实过意不去,还请杨大人不要罚杨公子。”

    “你看看,学着点。”杨万里指着杨柳青说道。

    “说两句好话谁不会。”杨柳青嘀咕道。

    “你说什么?”杨万里两眼一瞪,“可是又想抄书了?”

    “没有,没有。”杨柳青吓得连连摆手,看见父亲脸色不善,十分不情愿的向着李落一拱手,没精打采的说道:“谢了。”

    杨万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想来还是不满意,李落微微一笑道:“杨公子客气了。”顿了顿,李落接道:“杨公子身法不及拳法,若再快点,掌下功夫能更厉害些。”

    杨万里和柳氏不懂武功,自然觉不出什么来,只是杨柳青怔在场中,李落所说和宫中九卫中的拳术大家六根清净掌空和尚指点自己的不谋而合,只是自己当日是演了一遍拳法给掌空,而李落却从未见过自己出手,不想竟说出和掌空和尚一样的话来。难道掌空将这些事向李落说起过,杨柳青暗自忖道。

    李落再一礼,就要告退,刚一转身,突然看见堂前一道单薄的身影,手在领口处轻轻提捏着一袭白色披风,静静的站在一株海棠树旁,远远的看着,却是杨柳烟,身后有个丫鬟在探头探脑,正是珠儿。

    杨柳青见李落收回前倾的身形,不免惊讶,顺着李落的目光,看到了树旁的杨柳烟,忙跳将出去,跑到杨柳烟身边说道:“夜里凉,妹妹怎么起来了?”

    “没事的,我的身子还没有那么弱。”杨柳烟轻轻一笑,似是凌波的仙子,惹的百花齐放,翩若惊鸿,看看一脸心疼的兄长,轻移莲步,进了前堂,杨柳青急忙跟上。杨万里满脸笑意,拂须极是高兴的说道:“烟儿,怎么这么晚起来了?”

    杨柳烟走进了前堂,向杨万里和柳氏行了一礼,看着站在侧旁的李落,说道:“珠儿告诉我说,有人来向我赔礼,却为何不见我就要走了?”

    李落一愣,道:“只是太晚了,求见姑娘未免太过唐突,这才想让杨大人和令兄替在下向杨姑娘说一声,非是李落没有诚意。”

    杨万里接道:“是啊,烟儿,这那有一个男子大晚上见姑娘的,再说小王爷也是真心前来,不是虚情假意。”

    杨柳烟一扫其父,看见杨万里手中的锦帛,抿嘴一笑道:“爹,可是得了一幅好的字画了?”

    杨万里愕然道:“你怎么也能猜到为父的事情?”柳氏在一旁暗自咬牙,这一晚上可是尽丢宗伯府的脸了。

    杨柳烟看了李落一眼,淡淡说道:“小王爷倒是有心了。”

    李落微微一笑,没有应声。

    杨万里哈哈笑道:“烟儿,来看看,这是李贤侄自己写的字。”说完将手中的锦帛展了开来,杨柳烟看了一眼,便即掩口惊道:“这是。”

    “不错吧,”杨万里啧啧赞道,“真是好字。”

    杨柳烟轻轻的念了一遍,突然脸上染上两朵红云,瞪了一眼还在品字的杨万里,跺足道:“爹!”

    “哦,是,是,忘记正事了。”说完不舍的将锦帛收了起来,问道:“烟儿,你这出来是要说什么话么?”

    柳氏咳了一声打断了杨万里,狠狠的瞪了杨万里一眼,向李落说道:“小王爷,烟儿不怪你,上次的事就算过去了,只是还望小王爷以后莫要再做这些荒唐事,男儿就该建功立业,报效国家才对。”

    李落嗯了一声,道:“李落省得,谢过杨姑娘。”说完微微向杨柳烟一礼,杨柳烟也还了一礼。

    李落随即说道:“打扰杨大人久了,请各位早些歇息吧,李落告退了。”

    杨万里点头道:“好,好,以后常来,不用叫我杨大人了,显得生分,叫伯父就行。”

    李落轻轻一笑,看了杨柳烟一眼,转身出了前堂,突然身后传来杨柳烟的叫声:“哎。”

    李落回头问道:“杨姑娘可还有别的事?”

    杨柳烟不理会堂中三人惊诧的目光,嚅嗫几下,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道:“没事了,你。。慢走。”

    李落轻轻颔首,离开了宗伯府。

    李落一走,杨柳青便嚷嚷道:“爹,娘,这个小王爷看似不简单呐,竟然说的和掌空大师说的一模一样。”

    杨万里一瞪眼道:“就你练得那样,谁都能看出来。”

    杨柳青不服气道:“爹,掌空大师都说了,孩儿的掌法在卓城年轻一代中已经是少见的高手了,你说是不是啊,烟儿?嗯?妹妹。”杨柳青连着呼了几声,才将杨柳烟惊醒。

    “哦,哥哥,你说什么?”

    杨柳青气结,索性不说了,反问道:“你最后想给李落说什么啊?”

    杨柳烟闪过一丝落寂道:“没什么,烟儿去睡了,爹娘,哥哥,你们也早点睡。”说完便和珠儿回了后堂。

    杨万里等得杨柳烟出去了,向柳氏说道:“这淳亲王府的小王爷倒不似城中所传那样,看着还是知书达理的。”

    “哼,爹,知书达理还能翻到后院偷偷看待嫁闺中的女子么?”杨柳青一提起此事还是颇为愤怒。

    “这个么,不过上次珠儿说,这李落开始的时候没有进来,只是被府中众人发觉章泽柳几个,后来不知怎地他也在了,要不然依着烟儿的性子,能原谅李落才怪。此事定是荣政家的小子生出的点子。”杨万里越想越是,说完不停的连连点头。

    柳氏气道:“你们父子俩,一对榆木脑袋。看不出烟儿为何出来么?”

    杨万里和杨柳青互望一眼,茫然摇头,柳氏白了一眼,转身也离开了前堂,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第四十四章 再会柔月(1)

    再过得七日,就是李落的落冠之日。

    这几日李落抽的时间去了一趟太傅府,拜会了太傅凌疏桐。

    对这卓城上下的风言风语,太傅也是苦恼不已,召了凌依依过来和李落说话,李落心中颇为诧异,不过脸上倒无其他颜色,凌家姑娘却还是红肿着眼眶,仿若带雨梨花,柔柔弱弱,颇为委屈,不过尚是明理,不曾埋怨李落,言谈间倒有几分谢意,只是心情委实低落,勉强振颜和李落说了几句话,李落见状,便告退离开了。

    刚回到王府,章泽柳已遣人来寻,这些日子,李落多一个人出去走走,已推脱了章泽柳和狄承宁好多次,这次章泽柳干脆让下人等在王府,李落哑然失笑,便应了下来。告诉了溯雪一声,出了王府。

    找到章泽柳和狄承宁,两人是想去月下春江,李落所料不差,不禁摇摇头,无奈应了下来。

    来到月下春江,天色尚明,散散落落已经有了不少的游人,李落三人挤到月春江三船的对岸,章泽柳使劲瞅了瞅,说道:“今咱们去哪艘船?”

    “你想去哪里?”狄承宁问道。

    “要不你选。”章泽柳转头问李落道。

    还不等李落回话,就听旁边有人冷笑一声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月春江还能想挑哪个就去哪个的,就是当今皇上也不见得有这么大的面子。”

    章泽柳回头看看,出奇的没有反驳,只见冷言之人看到章泽柳回头看他,哼了一声,一脸倨傲,章泽柳一笑,没有理会,问李落道:“怎样?”

    李落看了看章泽柳和狄承宁,说道:“还是试试月船吧。”

    两人点点头,狄承宁窜出去雇一艘小船,三人上了船,谈笑着向月船荡去,方才出言嘲讽之人还想再说几句,突然被旁边同行之人死死掩住,等到三人走远了才放开手,嘲讽之人怒问道:“你做什么?”

    “你作死么,中间头上有白发的是淳亲王府小王爷李落。”

    “不过是个小王爷。”话音未落,便倒吸了一口凉气,“李落!?可是现今城里传的那个李落?”

    “噤声,还能有哪个。”说完两人面显骇然,对视一眼,熄了游玩的兴致,匆匆离开了月下春江。

    李落三人不知身后发生的事,将小船荡到月船侧舷停靠下来,章泽柳高声呼道:“有人没?有人没?”

    这时侧舷边探出一个小丫头的脑袋来,瞅着三人,章泽柳忙道:“这位小妹妹,我们特来求见柔月姑娘。”

    小丫头皱皱眉头,缩了回去,三人等了半响却是没有一点动静,几人互望,狄承宁说道:“今个咱是不是有些想当然了?”

    章泽柳看看李落和狄承宁,讪讪笑了起来。

    船家小心的说了句:“三位爷,像今天这样的我见得多了,这多半啊是见不上,要不咱回去再找个别家的花船,不见得比这月船差到那里去。”

    章泽柳一瞪眼道:“谁说我们上不去了?爷没少给你船钱,划你的船!”

    船工连忙哈腰应是,站在一旁不再说话。又等了片刻,还不见来,船工已开始暗暗嘀咕,章泽柳急道:“怎么还不来?老三老四,快想想办法。”

    狄承宁一翻眼睛道:“你让我们在春江月里挑,现在上不去,我们能有什么法子。”

    李落想了想,轻轻吟道:“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

    章泽柳捅了捅李落,皱眉道:“你这念的也太小声了,柔月姑娘也听不见啊。”

    李落笑笑道:“能,咱们再等等,若没人来就回去吧。”

    章泽柳狐疑的看看狄承宁,却见狄承宁只是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只好压下疑问,仰着头盯着船舷。

    月船,五楼。

    方才探头的小丫头正站在柔月旁边,说起方才几人想上月船之事,小丫头嘟着嘴说道:“哼,这几天也见了些脸皮厚的,不过还没见过像今天这样的,大咧咧的直言就要见姐姐,一点教养都没有。往日哪个世家公子不是诚惶诚恐的,深恐惊扰了姐姐,这几个倒好,刚来就扯着嗓子瞎喊。”

    柔月轻轻一笑道:“碧游,这再是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这月船,看人要看心,不要只看着外面,这藏头露尾,乔装做作的还不如方才你说的这几人,至少算的上坦诚。”

    碧游呆了呆,问道:“那姐姐,你可是要尝鲜见见他们么?”

    柔月俏脸一红,道:“死丫头,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以后不许乱说。我不见他们,你让船工想办法打发他们走。”

    碧游哦了一声,正欲出舱,突然柔月听到李落念的诗句,忙把碧游唤住,碧游奇怪的回头,正欲问所以,却见柔月双眉紧缩,脸色变幻,仿佛在思量着什么。

    舱门推开,唤作羽姨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柔月抬头看看,说道:“羽姨。”

    “我听到了,果然传言非虚。月儿,这。”羽姨问道。

    柔月轻轻伸了下腰,说道:“唉,相见不如不见,让他们上来吧。”

    “嗯。”羽姨转头向碧游说道,“碧游,请他们过来。”

    “咦?”碧游狐疑的眨眨眼,羽姨一笑道:“你不是这几天一直念叨想见见这个人么?”

    “啊,哪个是呀?”碧游连忙问道。

    “吟诗的那个便是了。”话音未落,碧游就跑了出去,留了两人相视苦笑。

    李落三人又在等了片刻,还不见有人理睬,章泽柳泄气的说道:“老四,你的诗也有不管用的时候?”

    李落笑道:“看来今日我们运气不好,回去吧。”

    正说着,要船工掉转船头,就听得头顶有人问道:“刚才是谁念的诗?”

    几人抬头一看,正是刚才探头出来的小丫头,章泽柳忙一把拉过李落说道:“就是他。”

    碧游仔细的看了看,皱了皱鼻子,自语道:“也没见有多么英武不凡。”转而想起柔月的话,展颜道:“我家小姐想见你们,你们上来吧。”

    章泽柳和狄承宁欣喜若狂,船工更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使劲的瞧着几人。三人沿着揽梯上了月船,这亦是三人第二次攀上月船,章泽柳拍拍身上的衣服,整整衣袖,轻咳一声,说道:“这位姑娘,多有冒犯,还请多多见谅。”

    碧游微蹙蛾眉,道:“刚才还好,怎么现在又开始装斯文了?”

    章泽柳拿起的手僵在空中,一时哭笑不得,李落眼眉一抬,仔细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姑娘,却是唇红齿白,双目灵动,虽说是穿着男儿的衣服,不过却透着别样的神采。

    碧游带着三人进了船舱,直奔楼上而去,身形轻盈,追的章泽柳已是气喘吁吁,李落眉头一皱,随即展开,脚下紧紧跟上。

    碧游领着三人到了镜花水月,柔月已然等在那里,章泽柳慌忙行礼,李落和狄承宁也是跟着一礼。柔月还礼,轻笑道:“不用多礼了,还请就座吧。”

    章泽柳轻咳一声,正要说话,眼角一瞟,看见碧游正狠狠的看着自己,忙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坐了下去。

    柔月今日没有多做打扮,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头上的发髻亦由一个玉钗盘起,几缕青丝颇为顽皮的倚在白皙的脸颊上,别有一番独特放任的韵味。

    身着素白衣裙,宽大的衣袖却难掩骄人的身姿,反而更引得人遐想联翩,清丽绝伦的面庞未擦半点粉黛,却更显得风姿卓越,楚楚动人。舱外的阳光照了进来,扑在白衣之上,风动着纱帘,映得阳光在白衣上轻轻飘动,如梦如幻。

    此时柔月一双秀目正一瞬不瞬的看着李落,李落反倒没有在意,坐下后便低头喝了几口茶,没有说话。

    章泽柳道:“柔月姑娘几日不见,更加漂亮了。”

    柔月不置可否,谈谈道:“章公子说笑了,过的一天便老了一天,柔月怎会妄图。”

    狄承宁接道:“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刚说完,就听碧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狄承宁瞬得脸涨的通红,柔月责怪的看了碧游一眼,说道:“碧游,不可无礼。”

    “嗯,”碧游勉强止住笑道:“只是小姐,你看他们几个年纪轻轻的,却一幅老气横秋的样子,嘻嘻,沾点胡须,就能当教书的先生了。”

    “你这丫头,”柔月轻叹一声道。

    狄承宁红着脸说道:“不妨事,让柔月姑娘和。碧游姑娘见笑了。”

    “咯咯,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了。”碧游学着男儿般一礼道,不过看着似没有多少诚意。

    一时屋中瞬间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开口。突然听到柔月缓声问道:“不知今日几位公子怎么想到小女子这里来了?”

    章泽柳抬头瞄了碧游一眼,一时没敢出声。狄承宁随道:“只是心中思念柔月姑娘,就过来了,倒是唐突的很,不想柔月姑娘能屈尊见我等三人,多谢姑娘错爱,承宁先谢过柔月姑娘。”

    柔月轻轻一笑道:“狄公子过谦了,言谢倒显得生分些。”说完转向李落道:“不知道李公子却为何想来月船?”

    李落抬头,正颜道:“只是有几句话想和柔月姑娘说,这才大胆相邀。”

第四十五章 再会柔月(2)

    “哦?”柔月好奇的望着李落,章泽柳和狄承宁也是颇为惊讶,不知道李落想和眼前玉人说什么。

    李落缓缓道:“上次对柔月姑娘心中所愿,在下颇为无礼,还望莫要放在心上。”

    柔月掩嘴娇笑一声,略着些调皮的问道:“不知李公子是有感而发,还是如上次章公子所想,来见柔月一次,顺便道声歉呢?”

    章泽柳颇为尴尬的说道:“柔月姑娘记性真是好,不过我们确为真心来道歉的。”说完猛给李落使眼色,碧游看见仍不住笑了起来。

    李落黯然说道:“章公子说的不错,我们确是真心,并非只是寻个借口。世间人与事,纷扰繁杂,李落以前看得浅了。”

    柔月见李落神情萧索,微微一叹道:“李公子有心了。男儿自当畅舒其志,一展抱负,可不能想柔月想的这样,负了这大好的年华。”

    “年华易老,真如柔月姑娘心中所想,了此一生,也是幸事。”

    柔月讶然的看着李落,却见李落轻抚着茶杯,嘴角含笑,眉头微皱,眼中似是心疼,又似是缅怀。柔月坐了起来,向碧游说道:“你去将我的萧取来。”

    此言一出,章泽柳和狄承宁喜出望外,三船佳人,才貌双绝,柔月更是以琴箫歌喉名动索水上下,只是这要听柔月的琴箫比之见她一面还要难上许多,没想到今日竟要吹奏一曲,难免二人欣喜若狂。

    碧游正要去取萧过来,突然听得李落说道:“这位姑娘是新来卓城么?上次来还不曾见到。”

    屋中众人全都惊讶的看着李落,不知李落在这个关头突然想起问这个,碧游倒颇为高兴的答道:“我叫碧游,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前些天听人说起你来,今天就看见了,运气真好。”

    李落微微一笑道:“听人说我什么了?”

    碧游皱皱鼻子道:“说你武艺高强,智谋不凡,可是。”

    “可是和碧游想的不一样,英武不及漠北游侠,俊雅不及天南诸子,是不是?”李落截道。

    “咦,你怎么知道?”碧游狐疑的看着李落。

    李落哈哈一笑,屋内众人都笑了起来。

    碧游脸色微微一红,嘟囔道:“本来就是嘛。”

    章泽柳笑着问道:“难道碧游姑娘见过漠北游侠和天南士子不成?要不然怎知我兄弟不及他们。”

    碧游急道:“我自是见过。”

    “好了,碧游,你在哪里见过了?去取萧过来。”柔月无奈的轻摇玉首道。

    李落叹了一声,略带疲倦的道:“今日冒昧相邀,只为当日失言之过,倒不是奢望能再闻姑娘琴箫绝艺。”说完不理章泽柳和狄承宁的目光,径自站起身来,向柔月一礼道:“江上风大,还请柔月姑娘保重身体,李落还要他事,先行别过。”

    柔月美目深深的看着李落,轻抚着茶杯,沉吟起来。

    碧游吃惊道:“我姐姐刚要弄萧,你怎么想走了?姐姐的萧吹的很好听的。”

    “哈哈,好,”李落看着碧游笑了起来,“若李落再来月下春江,定来看望姑娘,如得幸,祈愿可闻柔月姑娘的天籁仙乐,以了缺憾。”

    “嗯?”柔月奇怪的看了李落一眼,轻柔问道:“李公子可是要离开卓城么?”

    章泽柳和狄承宁一脸讶色,齐齐盯着李落,李落抬头看了看窗外,呓语道:“卓城。”随即展颜道:“有这个打算,柔月姑娘果是敏锐。”又对章泽柳和狄承宁道:“我先走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可不要扰了镜花水月和柔月姑娘。”

    说完向舱门走去,章泽柳和狄承宁都站起身来,一脸的错愕和惋惜,柔月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此,柔月不强留李公子了,只是若得闲,还请来月船与柔月一叙。”

    李落转身,微微示谢,看到旁边的碧游,展颜笑道:“碧游姑娘身法轻灵,轻功不错,只是这江船晃动,以后还是少用轻功,若是磕到碰到,该惹得你姐姐心疼了。”

    碧游讶然出声,随即笑道:“哈哈,谢谢你了。”

    李落和章泽柳二人招呼一声,便自去了,刚走到舷侧,正在等船,听得后面有人高呼李落,回眼望去却是章泽柳和狄承宁两人,李落一笑道:“怎么出来了?”

    章泽柳叹气道:“你走了,我们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兄弟自然是要同富贵,共进退的。”说完,恶狠狠的扑了过去,抓住李落道:“下次要再敢先跑了,别怪我们不客气,唉,这次就算了吧。”说完和狄承宁恋恋不舍的抬头看了看船上的楼阁,看到柔月几人站在窗边,章泽柳忙挥手告别。

    瞧得几人上船走的远了,柔月玉容转淡,轻轻说道:“卓城里卧虎藏龙,实不能小觑,羽姨,月船人多眼杂,你还是将碧游安顿在他处吧。碧游,你是不是又用了你家传的轻功?”

    碧游嘟着嘴明显不高兴起来,羽姨愕然道:“月儿,说不定只是李落的无心之言,何必如此当真,若碧游不见了,反倒落了口实。我倒不觉得他能从碧游的身法中看出什么来。”

    柔月叹气道:“这李公子最后说的话可圈可点,怕是已经认出碧游的武功,看来宫中所传李公子武艺惊人,非是空穴来风。他言谈下似是不想追究,不过也可能只是故意试探,就依着羽姨,过些时日,将碧游送去他处吧。”

    碧游听完,使劲揉着衣角,不理二人,柔月一笑,宠溺的整了整碧游的发簪,说道:“你个小丫头,还生起姐姐的气来,那你说说你想怎样?”

    碧游皱皱琼鼻,仔细的想想,说道:“那个大哥哥就算知道了也肯定不会说出去,碧游以后不乱用轻功了,姐姐让我待在这里吧。”

    柔月拉过碧游坐下,说道:“碧游乖,听姐姐的话,过些时候跟羽姨去别处,想姐姐了就过来,姐姐待的地方不适合你。”

    “嗯,好吧。”碧游十分不愿,不过还是乖巧的点点头。

    羽姨笑道:“要是公子知道柔月姑娘这么疼爱碧游,不知该感激成什么样子?”

    柔月俏脸瞬间转寒,冷声道:“我疼不疼爱碧游,和你家公子有什么关系,羽姨以后休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羽姨语塞,没有应声。碧游眼珠一转,咯咯笑道:“就是,羽姨不要再提哥哥,姐姐有我疼就够了。”说完便钻到柔月怀里,柔月笑骂几句,轻轻将碧游揽在怀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411/ 第一时间欣赏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作者:水刃山所写的《少年大将军》为转载作品,少年大将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少年大将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少年大将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少年大将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