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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末年风云录全文阅读

作者:肖申克117     五代末年风云录txt下载     五代末年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五章 冬雪

    茶容彦跑了,很不英雄地抛下皇帝跑郭威愕然。皇帝愕然。

    官军为之夺气,皇帝刘承裙慌张着想再派兵,左右群小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不管皇帝愿不愿意,纷纷拥着皇帝往后急退,聂文进之流早已忘了不久前夸下的海口。

    一场双方原本预计的大战恶战,网一开始便在半个时辰之内结束,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月,让郜军举起的拳头打在了软褥上。

    “穷寇勿追!”郭威制止了部下乘胜追击的举动。此时此刻,他已经稳操胜券了。

    “舅帅,南军新败,正是我军乘胜追击之时,为何不追上痛杀一气呢?”李重进进言道。

    “何必如此?”王峻接口道,“南军与我邯军本无深仇大恨相互之间昔日都是袍泽兄弟,盘根错节,不是生死兄弟,就是亲戚故旧。今日一战,已经足矣,我料今日必有南军将士向我等投诚!”

    “秀峰兄所言不虚。”郭威赞道。“南军不过是乌合之众,一战足矣。”

    郭威说毕,徒步向义勇军方向行去。

    高卓下,义勇军暂时休憩。牙军们抬着韩奕迎向郭威,看到那副熟悉的却略带病态的面孔,郭威的眼泪几乎掉了下来。

    “子卑莫拜!”郭威疾步向前。亲手将韩奕按在了肩舆上,反向韩奕深施了一礼,“子仲对我郭氏之恩,无以回报,请受老夫一拜!”

    数万兵马面前,郭威拜得真诚。也无人质疑郭威这一拜。

    “郭帅太折煞末好了!”韩奕连忙道,“朝廷群小当道,残害忠良。人神共愤。韩某素重郭帅为人。也曾蒙郭帅厚爱,士当为知己者死矣!”

    “子仲伤势如何了?”郭威关心地问道。

    “我后背中了两箭,只需半月康复。唯左腿受了一刀。伤了筋骨。骑不得马,走不得路,尚有些麻烦。”韩奕回道。

    众目睽睽之下,郭威解下自己的大氅,将它披在韩奕身上,对着部下们喝道:

    “抬至我的大营!再备好酒肉,为韩子仲与义勇军的壮士们接风!”

    风继续呼呼地刮着,郭威毫不理会扑面的寒意,仍然徒步与半躺在肩舆上的韩奕并行。他迫不及待地问起弗奕,有关自己正妻张氏及诸子临难的最后情景,当听到郭荣之妻刘氏不愿拖累韩奕而拔刀自创之时。不禁清然泪下。

    他苍老悲恰的面孔,令人触目惊心。此时此刻,在韩奕的眼里,郭威就是一个可怜的老人,一个失去家园的孤魂野鬼,而不是一位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统帅。

    “事之日,韩侯为何能及时出现在京城内?”王峻疑惑道。

    “群小欲杀大再,虑及我郓州兵马威胁京师,曾遣密使来试探韩某心意。我料京师有变,星夜疾驰。跑坏了两匹坐骑,终于在内难之日赶到了京城。”韩奕回道。

    徐世禄悄悄问蔡小五道:“真有此事吗,我平日里不曾离军上半步。就差同寝而眠。怎未见过皇帝密使?”

    蔡小五想了想道:“或许有吧。”“噢,原来如此。”王峻听了韩奕的解释,仍有些疑惑,他看着陪伴在韩奕身边的徐世禄道,“这位便是徐世禄徐指挥使了?”

    “徐某见过郭公、王监军!”徐世禄拜道。

    “子仲麾下无懦夫!”郭威亲热的拍着徐世禄的臂膀道,“世禄之勇。我今日方知。由此可见,天下并非无英雄。只可惜识英雄者太少。”

    “郭公,徐某原不过是一卒而已。昔日又曾隶于叛臣李守贞帐下。幸遇韩侯。方得弃暗投明”徐世禄回道。

    郭威打断他的话,摇头说道:“英雄不问出身。我郭威昔日不也是被人称作郭雀儿吗?世禄对我郭氏亦有大恩,郭某必有厚报。”

    “谢郭公!”徐世禄拜谢道。郭威见徐世禄面对自己的重诺,仍然不动如山,心中更是高看了他几份,暗道义勇军之中当真是卧虎藏龙。

    夜幕已经降临,郭威的大帐内气氛热烈,而韩奕及他的部下将校们才是真正的主角。

    在一片歌功颂德之中,弗奕面沉如水,推功他人,但凡有人敬酒。他来者不拒,但也只是浅尝即可,并不满饮。众人虑及韩奕有伤在身,也不勉强他。

    众将云集,当中大多数人韩奕都相识。唯有一人引起了韩奕的注意。似曾相识。

    “韩侯可曾记得在下吗?”那人面色红亮,生得孔武有力,坐在位置稍靠帐门口的位置,能在这帅帐之内有一席之地的,地位当然不低,那人隔着十余人,冲着韩奕遥拜。

    “当然记得,青州一别,怕是有五年了。史兄别来无恙?”韩奕蓦然想起此人也是自己的旧识。

    那人姓史,名彦,也是代北豪杰,韩奕当年在家乡青州临胸县以本乡乡兵领的身份参与剿匪时。时任青州军校的史彦曾与他并肩作战过。史彦此前一直在地方当兵,郭威镇邯时,他正好隶于郭威帐下为都将,也是一员骁将。

    只不过短短五六年,史彦如今见到韩奕,只敢仰视。

    “托韩侯的福,史某一向安好。”史彦见韩奕一口叫出自己的姓氏,面露欣喜之色。

    “史兄言重了。”韩奕笑道。“史兄当年赠予我的那匹马,倒是日o8姗旬书晒讥口齐余

    “哈哈!”史彦闻言大笑起来,“依我看,那马也死得其所!况且那马也不是我出的钱

    “彦与弗侯是旧相识吗?我怎从未听你说起过?”上司郭崇威诧

    道。

    “青州杨光远之乱后,齐鲁盗贼横行。

    史某奉命领兵剿匪,多亏弗侯当时指点。史某方能大胜而还史彦眉飞色舞地大讲特讲当年旧事。引起一阵惊叹之声。

    末了,史彦不忘补充一句:“人们常言韩侯崛起太,我却不这么想,韩侯天生帅才。韩侯能有今日这等英名。理所当然!”

    “是啊、是啊!”众将校纷纷赞道。

    韩奕却向郭威说道:“此战我义勇军虽获胜,非韩某一人之功,全拜将士奋不顾身所致。然我马军死伤不少,愿郭帅能体谅一二,令我死难将士可以瞑目!”

    面对韩奕婉转请求的封赏,郭威当然不会拒绝,除了当即下令厚敛死者,又一一对呼延弘义等施予重赏,当面抚慰。即便如此。郭威仍感到过意不去,不无感叹道:“财物不过是身外之物,难以承受郭某感激之情。危难见真英雄。郭某一门惨遭奸人毒手。幸有子仲奋不顾身,为我郭氏保一血脉,此即是子仲之赐,又是上天之怜。”

    说毕,郭威眼角又有些湿润。那郭宜哥虽然侥幸活下来,但却是养子郭荣之子,其实与郭威并无血缘关系。

    他久经沙颍,杀人可算是难以计数,见惯了生死,但他并非无情之人,相反他是一个有情之人,除了妾室董氏与养子郭荣因随军而幸免遇难外,还有被韩奕抢救下来的郭荣长子郭宜哥一人之外。郭威的妻子、亲子女、亲侄均惨遭毒手。听说还是遭刘妹虐杀,死状闻者不忍叙说。

    郭威成了孤家寡人,一场胜利不足以弥补他内心的伤痛。想到此处。他神情抑郁寡欢起来,他已经记不起自己上一次想放声痛哭是什么时候。帐中众将校纷纷停止了喧哗。不敢大声说话。

    王峻在身边说道:“请郭帅节哀!”

    王峻的家眷也在内难中,一同遇害,他心中隐痛,也最能理解郭威此时的心情。

    众将也纷纷劝道:“请郭帅节哀!”

    郭威用衣袖一抹眼角,掩饰自己的失态,勉强挤出笑意,却是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今日此战,幸赖义勇军力助,还有诸位将校齐心协力,方得获胜。南军经此一败,气势已去,明日再观情势定夺,尔等还需努力,不可轻敌!”

    “遵命!”众将校回道。

    “报”有军士在帐外高声呼道。

    “何事禀报?”郭威喝问道。

    军士橡帘入内,大声宣布道:“回大帅,南军众将各自领军来降!”

    “噢?”郭威与部下们听到来报。不由得都伸长了脖子。

    “前开封府尹侯益、郑州防御使吴虔裕,及张彦、刘重进、焦继勋等脱离南军大营,相继前来拜见郭公,愿向公请罪!”军士禀道。

    “哈哈,如此大事成矣!”王峻骄傲地说道。

    “郭公可命侯益等将校只身前来拜会,以防万一。”魏仁浦在旁说道,“他们如若真心投诚,公不妨好言抚慰,各遣还营,以观其行迹。不可骤然纳其兵马入本营,有备无患。”

    郭威点头称是:“魏主事老成持重,行事谨慎,理应如此。”

    时间不大,前开封府尹侯益等将校纷纷前来拜会,诸将无不拜伏在郭威的面前,郭威没有话,无人敢抬头。郭威已经恢复了统兵大帅的威严之态,他挺直了腰背,直视着侯益道:

    “侯公别来无恙?”

    “不敢、不敢!”侯益惊惧地回道。

    “郭某兴义师清君侧,侯公这是来问郭某不敬之罪吗?”郭威喝问道。

    侯益连忙拜道:“郭公此言差矣,侯某先前与郭公为敌,本是受陛下身边群小蒙蔽所致。今已经幡然改悔,甘为郭公帐下一小车,清君侧。匡朝政。”

    郑州防御使吴虔裕等也纷纷请罪。全都将责任推到群小身上,毫不犹豫地改换了门庭。郭威面色缓了缓,徐徐问道:

    “若真心投诚,郭某定当优待尔等。我来问你。今夜天子何在?”

    吴虔裕答道:“天子与苏逢吉、苏禹佳、寞贞固三相及从人数十宿于七里店,帐下诸部大半皆已逃散。”

    “哼,树到猕猴散王殷冷哼道,“这到让我等太过失望,国朝若是这些用事,岂有好处?”

    众将闻听吴虔裕等的禀报南军军情,各怀喜色,郭威却面露忧虑之色。他的目光投向滑州节度使宋延涯。

    这宋延涯可是大有来历史人,此人乃后唐庄宗外孙,本朝高祖刘知远之婿,就是中间的石敬瑭也因为曾事庄宗,念及旧情。也曾对年方十一的宋延涅格外优待。近代贵盛。鲜有其比,恰恰就是这样的人物。当郭威率军南下向阙之时,他也早早地开门请降。

    “郭帅有何忧虑?”宋延猩拜伏道。

    “天子正处危难之时,我恐小人阴谋加害。公乃皇室近亲,不如亲率牙兵去陛下处,保护乘舆。公若见到陛下,便向陛下奏明郭威是臣子,为的是清君侧,不敢以臣犯君。愿陛下乘间早幸臣营,免为左右所图。”

    帐内众人面色各异。宋延湿抬起头来,认真地打量着郭威脸色,不知郭威这说的是不是反话。

    “郭公真乃忠厚之臣是也!”魏仁浦及时地拍着马屁,又冲着宋延涯道,“宋公还不去寻陛下,护的陛下周全?”

    宋延涯识时务,所以身为附马都尉、滑州义成节度使,早早地向郭威投诚。如今郭威命他去见自己的皇帝小舅子,饶是他识时务,也觉得这事难办,在皇帝的面前他的脸面将没处放。

    但是郭威的命令,宋延涯不敢不听。无奈之下,宋延涯也只好领命出帐。他还未至七里店,就见夜幕之下,南军大营外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如没头苍蝇的乱兵,宋延涯不敢再靠前,只得又返回郜军大营复命。

    第二日天网明,郭威便领军向前。远远的。郭威便见高阜上立着的天子乘舆,显得形影相吊,孤掌难鸣。王峻见郭威跳下战马,脱下战甲,便要举足向前,惊问道:“郭帅意欲何为?”

    “天子近在眼前,身为臣子。当然不敢不拜!”郭威回道。

    “郭公不可!”左右皆劝阻道。

    王峻瞅了一眼韩奕,见韩奕冷眼旁观,嘴角挂着一丝戏德之色,狠瞪了韩奕一眼。韩奕连忙劝郭威道:

    “郭公领兵向阙,虽说秉正义清君侧,但陛下已为群小所惑,公此番前往,无异于以身犯险。公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等将群豪无并。岂不正让陛下身边弄臣高兴吗?愿公以大局为重!”

    “韩侯说的是,当以大局为重。”王峻等人附和道。

    “不,郭某不过一匹夫,身受两代皇帝隆恩,每忆及往事,不及泣下。这近旬以来,争扰不断,我正欲亲往陛下御前诉说。请陛下降罪。”郭威坚决道。

    “郭公若执意如此,我等不如一同前往粑见陛下?”韩奕说道。

    “对,同去、同去!”韩奕果然不同凡响,他的提议立刻得到所有人的响应。这既满足郭威当一个“忠臣”的愿望,其实也是雄兵压上,为郭威张目。

    说的都好听。

    皇帝刘承佑惊慌失措,昨夜他又犯病了,等他恢复点气色,见身边的军队已经逃走大半。聂文进等愁眉苦脸,此时此刻都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豪言壮语。

    宰相苏逢吉看着不远处郜军的万千旌旗,感觉大势已去,就是昨日此时,他还觉得自己一方至少可堪一战。他真正明白何谓兵败如山倒。

    “向郭威请降吗?。苏逢吉断然否决了内心之中的这一念想。自己虽未参与预谋杀害杨、史、王三位及郭威害家眷,但无论如何,郭威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万念俱灰之下,苏逢吉跟着皇帝也往京城奔逃。所以,郭威扑了个空,犹自嘘喘不已,对着部下们感叹有负皇恩。

    玄化耳上,刘铮站在城上,望着狼狈逃还的皇帝与三位宰相,高声喝问道:

    “数万兵马何在?。

    郭允明正待斥责刘铩无礼,城头上降下箭雨,刘妹竟然不让皇帝入城。

    无奈之下,刘承砧只好绕城转往它门,行至赵村时,郜军追兵已遥遥在望。

    慌乱之中,聂文进与李业等人不知逃到哪里,刘承佑忽然感觉后背剧痛,惨叫着落下御马。他猛的回头,见郭允明正狰狞着举着一把流血的剑。

    刘承砧再瞧自己的胸口,正在油归地流血,自己被这从背后刺入的一剑刺了个大窟窿。

    “鼠辈,为何”杀”联?”刘承佑忍痛惨呼道。

    “事已至此,陛下还想着做皇帝吗?国亡君死,与其在乱臣贼子手中受辱而死,不如让臣亲手送陛下一程,愿陛下来世投胎做一个寻常人。哈哈”郭允明扬着滴血的剑,疯狂地大笑着。

    苏逢吉等目瞪口呆地看着郭允明狂笑。他们如同行尸走肉,木然地呆立当场。

    刘承砧感觉自己的力量在飞地逝去,年仅二十岁的他悲哀地叹了一口气,心头充满着悲愤与不甘。一双空洞的双眼瞪着阴霾密布的苍穹。终究悲哀的死去。一切荣华富贵。都成了过眼云烟。

    郭允明嘶哑的笑声,嘎然而止,他颓然地倒在皇帝的身旁。已经畏罪自别。

    “罢了、罢了!”苏逢吉打破了沉寂,他捡起郭允明的佩剑。

    “苏知…”窦贞固惊叫拜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郭允明说的对,来世再做个寻常人吧,苏某弹精竭虑。荣登宰臣,到头来也不过是一死。”苏逢吉叹道,对着塞贞固与苏禹莲二相惨然一笑,“苏某先走一步,贞固兄与禹佳兄涉事未深,各自逃命去吧,或许郭威念及旧情,会既往不咎。”

    说毕,苏逢吉也伏剑而死。寰贞固与苏禹佳二人,相视了一眼,各自仓惶地逃走,只留下阎晋卿一人呆立当场。

    阎晋卿感到脖颈间有一丝凉意。他抬起头来,不知何时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雪花。真是一步错,成千古恨。

    铁骑雷动,郜军已经现了到伏在地上皇帝乘舆,飞快地围了上来。

    雪下得更大了,城廓、乡村与原野,万千江山也都飞地换了颜色。

第二卷 不知今夕是何朝 第六十六章 冬雪

    “我明明看到陛下御驾立在高卓上,却不能相见,护卫陛下。致陛下命丧贼手!”

    ,可

    郭威听闻皇帝被弑,放声大恸,一边用拳头捶胸顿足,一边使出浑身解数,方挤出几滴老虎眼泪。部下们纷纷劝道:

    “陛下失德,宠幸**,方遭此巨祸。此乃天意,与郭公无关。城中纷乱,请郭公入城平乱!”

    骄兵悍将们说的好听,其实他们早就等不及要入城,因为郭威曾许诺一旦入了京,允许将士们大掠十天。如今面对一今天赐的香饽饽,哪个不动心?想到城中的金银财帛与美娇娥,谁个不心动?

    但还在把守玄化门的刘妹犯迷糊,不知他怎么想的,皇帝想入城,他不允,郭威领兵前来,他也往下射箭,不让郭威靠近。

    他大概是无法接受残酷的事实,希望此时此刻皇帝还在城外督军与郭威率领的耶军屡战正酣,也希望郭威此时此刻正在刘子坡下费劲地啃着“兵强马壮”的朝廷大军,大梁城还在自己手中,自己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

    正如一个赌徒,明明输了一干二净,偏要强颜欢笑,硬说自己家中还有余钱,下一把一定翻本。刘袜为自己编织了一个虚幻的场景,好让自己永远活在幻想之中,不必去面对残酷的现实。

    郭威与部下们面面相觑。他也暂不想与刘妹计较,带着部下往迎春门行去。

    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下,韩奕席地坐在迎春门下的雪地里,成了一个,雪人。呼延弘义闻听郭威领兵来了,想站到韩奕身旁边,陈顺与冯奂章一左一右连拖带拽将他拉到了一边。

    “你们拦我作甚?”呼延弘义怒道。

    “大哥暂且忍耐,老七自有主张。”冯奂章劝道。

    “郭公有大功于国朝,又有长者之德,只因朝廷群小当道,却反受诬陷加害。我等来此助战,是帮他平内难报仇雪恨的,不是来助他劫掠百姓的。我平生最恨欺负百姓之辈,郭公若是效仿别人,自甘堕落,此番我数百将士岂不是白白死伤?”呼延弘义高声说道。

    “大哥说的自然是至理。”李威劝道,“不过这事老七可以当着郭公的面谏言,你我却不能参与,否则便成兵谏了,反而害了老七。”

    “兵谏就兵谏,那有甚了不起?你们如今都富贵了,就害怕了不是?”呼延弘义仍然不愤愤不平。他双臂一使力,竟将陈顺与冯奂章二人甩得直踉跄,雪地里湿滑,差点摔跟头。

    呼延弘义大踏步地走到韩奕身后站定,对着义勇军将士说道:

    “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劝阻郭公止掠是对的。尔等说的也有理,那就请暂且退到一边,容我与老七在此等候郭公,郭公安敢吃了我不成?”

    “大哥说的哪里话。我们兄弟一向共同进退,何曾怕过?”吴大用嚷道,便要抬腿往城门下走。陈顺等也纷纷往前涌。

    韩奕斥责道:“诸位兄弟暂且退到一边,我们不是早有定计,尔等旁观一侧吗?为何出尔反尔?”

    “当日我们结成义社之时,曾许诺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等如今已经富贵,但不能忘记昔日重诺,愿与老七和大哥一起,劝阻郭公止住乱兵劫掠百姓。但求心中无愧!”李威说道。

    “好!”韩奕心中火热,点头说道,“我等八兄弟,便在此等候郭公驾临。”又冲着徐世禄与郑宝道:

    “徐兄暂代我管军,远远地避开,以免误会。”

    “遵命!”徐世禄毫不迟疑地听命,挥令部曲退到百步以外。

    他知道韩奕此举大有深意,如果整个义勇军横枪在此,难免不让人误会,即使郭威不在意,他帐下诸军也会介意,毕竟这是挡着别人财路。大军压城,满眼里都是对金钱的**,群情汹汹之下,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

    迎春门下,几位兄弟肩并肩地站在弗奕的身后。大雪纷飞之下,几人的视线模糊。天冷得紧,唯有兄弟同甘共苦之情,让他们坚定地挺立在风雪中。

    一阵人马喧嚣之中,郭威领着数万兵马来到了近前。

    大梁城就在眼前,这座城池近世随着每一次国姓易换,便要接受一次刀兵的洗礼,一次又一次。这一次与前几次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军士们磨刀霍霍,睁着**的双眼,满心欢喜地踊跃向前。

    除了八座雪做的丰碑映入众人的眼帘。数千义勇军将士则静默地立在一旁的风雪中,冷眼旁观周遭的一切。

    大军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韩侯这是想阻我等入城吗?”王峻手按剑柄,脸色阴沉。

    “子仲这是何故?”郭威跳下战马。

    “郭公这便是要入城吗?”韩奕问道。

    “嗯。”郭威点头称是,似乎有意回避韩奕直视的目光。或许除了义社兄弟,郭威恐怕是对韩奕最了解的人。

    “郭公想入城,属下当然不敢阻拦。但在郭公入城之前,韩某有个疑问想问问郭公,愿公拔冗为我解惑。”韩奕问道。

    “我视你为左膀右臂,不是外人,子仲有何疑问,尽管说来。”郭威道。

    “那好,韩某敢问郭公,如今陛下遭弑,群臣无人主事,百姓无人抚慰,谁将是大梁城话事的主人?”弗奕问道。

    王峻接口道:“笑话!郭帅乃国之重臣,辅佐两代皇帝,居功至伟,今又手握重兵,非郭帅谁敢称雄,非郭帅谁敢称第一?大梁城的主人从此便姓郭了,谁敢不从,试看我等兵刃的锋芒!”

    “大梁城从今往后的确应改姓郭氏,韩某与集公观点一致。”韩奕点头承认,又问道,“但韩某却因此而有一个疑问,百思不得其解。敢问郭公,天底下是否有主人家会纵使家仆抢劫自家的道理?”

    “这,”郭威不禁有些为难。

    部下当中响起一片嗡嗡之声。即便是郭威和部下中一些有识之士,也不敢犯了众怒,因为骄兵们已经习惯了抢劫,如果少了这一

    去却生菩萨,扶起一条铁。这是当年李从河举兵入京驱逐后唐皇帝李从厚时,军士们如此骂李从河的。只因李从河当时囊中羞涩,没有及时兑现当初鼓动军士是许下的厚诺罢了。及至李从河兵败身死之时,无一人为其尽节。

    “宫中金银财宝不少,开封府及各司库房中怕也一些财帛,再加上逆党家财,也可用来劳军。”弗奕禀道,“若三军入城大掠十日,十日之后这大梁城还会是一座城池吗?更何况郭公帐下将士,大多家在城中,群情惊扰之下,难免祸及家人,将心比心,不如罢手?”

    “哼,韩侯未免恃功自傲了。”王峻不满道,“我等偏要入城,你敢拦我吗?义勇军安敢反叛?”

    “大军若执意要入城,韩某自然不敢阻拦。此事与我麾下义勇军军士无关,王公莫要偏执,害我军中将士。我等前来助战,为郭公拼杀,不曾有过一丝犹豫。”韩奕怒视王峻道,“王公身为郭公身边亲近,为何不劝人向善,反而导人为恶呢?你想害郭公吗?”

    “哼!”王峻大怒。面前的要不是弗奕,他早就上前一剑将挡在面前之人砍了。他怒极反笑道:

    必日在这数万兵马面前,毒某倒想听听韩侯高论,我如何害了郭帅?”

    “王者乘势而起,应运而为,无不上符天意,下顺民心。观近世享国不久者,如过江之鲫。淫恶如朱温,骄、奢、淫、暴、诈,五毒俱全,终死于逆子之手;庄宗存勋,好大喜功,荣登大宝,不只人君之礼,宠幸伶人,却亡于伶人与娼妇之手;废帝从河,”

    “够了,住口!”王峻气得脸色白,只因韩奕提到“伶人”二字,正犯了王峻的忌讳。

    “亡者虽已去,然其所以亡者缘由却永存世间。盖失国败死者,虽各有其咎,却无不只知可马上得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

    ,石

    君为轻,民为贵,故有昔日唐之贞观、开元之盛,这并非是轻视人君,只因无民则无国,失民则失国!众叛亲离,一人可撑吗?人间有德行,上天有阴报。”

    韩奕仍伏在雪地里,脸手已经冻得通红,再向郭威拜道: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郭公想做一座雄城之主,还是想做一座空城之主?今公家眷大多蒙难,此等切身痛处,公还不警醒吗?谁家无父母,谁家无妻子儿女,又谁家能承受家破人亡之痛?愿公推己他人,可怜城中百姓,视民如子,则百姓必视公为主!”

    雪花继续飞舞着,早已经给韩奕披上了一件白衣。大雪纷飞之下,韩奕忘却了刺骨的寒冷,从此落下了病根,每逢下雪天气,伤口处便隐隐作痛。

    迎春门被风雪包裹着,人们的视线模糊,但韩奕的说话声,出奇地响彻城门内外。

    韩奕正说中了郭威心中隐痛,恰恰是这丧妻失子的隐痛令郭威心中踌躇。郭威瞧身后左右已经按捺不住的部下汹汹之情,为难地说道:

    “我已经向全军将士许诺,如若反悔,恐怕难得周全。不如允许将士劫掠五天可好?”

    “十天大粱城会成为一座空城、死城。五天这大梁城也会成为一座空城、死城,一天如何?”韩奕见郭威意动,连忙又说道。

    “韩奕,你不要得寸进尺!”王峻忍不住大怒道,“念你有大功,又为郭帅受了重伤,如不退下,休怪纷乱之中,不慎伤了你。”

    “不如四天?”魏仁浦见状,连忙劝道。

    三天与四天没有分别,四天与五天、十天都没有分别,就是一天也是难以想像。

    如果有人在乾佑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这天,问韩奕当着数万骄兵悍将的面,害不害怕,韩奕一定会强颜欢笑地说自己忘了害怕。但站在他身后的呼延弘义,却分明看到这雪天里,韩奕的脖间渗出细汗。

    郜军将校们站在郭威的身旁,个个不一言,赞成韩奕的,不敢表示,反对韩奕的,又不愿出头,乐见抢劫得以实施的,却占了大多数。而身后的普通军士们,却不管什么大道理,人群中响起一阵拔刀之声,军士们拥成一团一簇,相互推挤着缓缓地往前移步。

    呼延弘义使劲地憋着气,微张着嘴巴,一向对任何敌军都满不在乎的他,此时也不禁紧张万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在有番号有组织有指挥的抢劫队面前,一支意外的流矢足以让他或韩奕命丧当场,保管事后找不着凶手。

    郭威细思韩奕的一番规劝,虽也知韩奕说的有道理,但他也不敢犯了众怒,同时他也不想驳了韩奕的苦谏。一时间,郭威愣在了当场。

    群情鼎沸之间,呼延弘义忍不住大声说道:“郭公一向是爽快人,我观诸位也都是久经沙场之人,要做决定就痛快些。是三天还是四天,趁早说话!”

    呼延弘义已经忘了不久前,自己还曾表过一番愤恨不平的议论。

    其实就是韩奕提议一天。也未尝不是妥协,一天与三天、四天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他甚至只有死谏之表,没有死谏之实。正如他早就明言的那样,他不敢阻拦执意入城的大军。

    这种无力感又回来了,正如当年韩奕几乎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父亲死在贝州城,正如开运末年他自杨刘镇,在辽人摧枯拉朽般的袭击下,如丧家之犬般一逃再逃。

    道德几时曾去世,舟车何时不通津?

    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

    “三天就三天!”郜军当中终于有人替郭威做了决定,因为三天时间足够他们将大梁城翻个底朝天。

    郭威长舒了一口气。

    陈顺、朱贵、郑宝等人见状,连忙抢上前去,将韩奕抬走。大军呼啸而过,挟带着千万朵雪花,涌入大梁城。

    “三天与一天有何分别?”韩奕喃喃自语道。

    李昉在旁劝道:“韩侯已经尽力了!”

第六十七章 冬雪

    雪地里,只剩下韩奕和他的义勇军。蔡小五问韩奕道:

    “我们去哪?”

    “入城去!”韩奕沉默了半晌,才说道。

    本已经到了夜幕降临之时,一场大雪令大梁城内外无比亮堂。一入了城,扑面而来的便是城内的哭喊之声,大梁城被恐惧笼罩着,杀声、喊声、骂声与痛呼声,混成了一片。东一处、西一处,火光映红了夜空。

    凶悍的军士手持利刃,闯入陌生人的家门,展现着自己的淫威,满眼中只有金钱与**。卑微的主人家连哭带求地奉献集家中一切细软。稍露不满的,立刻招来血光之灾。

    大梁城在滴血。

    前义成节度使白再荣,本是个贪财残忍之辈,在地方掌权时曾聚集万贯家财。如今他也只是大梁城中的一位窝公。此时他的万贯家财便成了乱军抢夺的极好目标。这当中,也不乏曾在他部下当过兵的,当他们抢光了白再荣的万贯家财,军士们又说道:

    “某等昔日曾在公麾下听令,今日无礼如此,他日有何面目再见令公?不如永别吧!”

    于是,军士们又顺便取了白再荣的级。一报还一报。

    吏部侍郎张允,是京城最有名的吝啬鬼与守财奴,有私财万贯,妻妾却不敢动一文。他平日里将钱财锁住,即便上朝也将钥匙挂在衣下,叮当作响,如同环佩。听闻乱军入城,他逃到相国寺中,藏身于佛殿藻井之内,不料因为藏的人太多,木板崩塌,被军士们抓住,一阵拳打脚踢之后,被抢了钥匙,甚至被军士录光了衣服。第二天,家人找到他时,他已经冻得不醒人事,等家人将他抢救过来,一听说家财被掳掠一空,便一命呜呼了。就是大罗金仙来,也无可救药。

    贪者、吝者不足惜,但更多的却是任人宰割的百姓。

    韩奕带着部下们,沿着街道往前进。他坐在肩舆上,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部下们。

    部下们默默地跟在身后,时不是有乱军从里巷中窜出,身上披着绫罗绸缎,个个笑颜逐开。

    “谁想加入劫掠百姓的队伍,尽管离开!”韩奕高声宣布道,“韩某不挡人财路!”

    “纷乱之世,我等原不过是孤魂野鬼,若不是军上当年与呼延将军等收留我等,我等数年前便客死他乡,尸骨无存了。今侥牵得活,跟着韩侯,才活出个人样,岂敢坏了军上与诸将军的名声?”掌旗官吕福道。

    部下们闻言,纷纷扭过头来。不再看身边生的罪恶。

    “如今名声不值钱。”呼延弘义嘀咕道。

    呼延弘义忽然感觉自己被人轻碰了一下,见几个乱兵正有说有笑地从街边一商铺中走出,个个挟着一两匹绢布,与他擦身而过。

    “鼠辈。本将军路过此处,何故撞我?”呼延弘义怒道。

    “将军恕罪。我等无心冒犯将军,请将军海涵!”乱兵们见呼延弘义外表彪悍异常,连连告罪。

    “本将军一向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尔等既然知错,那就各自留下一臂,本将军大人大量,也就既往不咎了。”呼延弘义道。

    “将军莫要欺我等人少!”乱兵们怒了。

    “人少?”呼延弘义将陌刀扔给了部下党进,“对付尔等七个鼠辈。我一人赤手空拳足矣。”

    “都是在郭公麾下听令,义勇军何必要与我等为难,挡了我等的财路?”乱兵们说道,“你们既然见不惯我们得财,方才在迎春门外何不刀兵相向?”

    “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若尔等识相,那便一齐攻来,或许尔等能胜过我。否则。你们就得留下性命,休怪我不提早提醒。”呼延弘义越听越觉得气愤难当。

    乱兵们不敢动,就是他们相信自己能制服呼延弘义,也不会相信旁观的义勇军不会将他们朵成肉泥。

    “韩侯,您这是纵容部下们与我等为敌,难道不怕郭公降罪吗?敢问我等何罪?”乱兵们冲着不远处的韩奕喝问道。

    嗖、嗖、嗖!

    七支箭矢凌空而起,瞬间而至。七个乱兵不可思议地盯着箭矢来袭的方向,倒在血泊里,他们至死也不明白,世上为何还存在义勇军这样一支不食人间烟火的军队。郑宝和他的部下曹十三等已经收回举着的角弓,郑宝对着呼延弘义道:

    “呼延大哥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亏了自家身份!”

    ,可

    “小宝说的是,倒是我越活越不爽快!”呼延弘义笑道。他踢了几脚还未死透的陌生军士,领着部下继续往前行去。

    转过一个街角,众人徒然见一队军士慌张地冲出一条里巷,丢下不知从何处抢来的值钱器物,其中还有人背上插着箭矢。

    巷口放着一张胡床,胡床上踞坐着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正是右千牛卫大将军赵凤。

    赵凤正举着强弓瞄准着巷口外的大街,身边十余人也各持弓矢,里巷中的百姓各自从自家门窗处伸着脑袋观望,满脸惊恐之色。

    “原来是韩侯,在下赵凤,拜见韩侯!”赵凤起身,恭敬地说道。

    “赵大将军这是行故?”韩奕问道。

    “郭侍中举兵入京,本是来清君侧安国家的,但乱兵鼠辈,行如强盗。烧杀抢掠,横行不法。敢问韩侯,这是郭侍中本意吗?”赵凤凛然问道。

    赵凤本是强盗出身,他深知强盗横行的厉害,更何况是披着军衣的强盗,更是明目张胆,堂而皇之。所以他搬一张胡床守在自家居住的里巷门口,凡是见到想入巷抢劫的军士。举弓便射,护得一方百姓安全。

    这让弗奕大感诧异,一个曾经的悍匪,此时此刻却做下了别人所不能做到的义举。

    “敢问韩侯,纵兵劫掠,这是郭侍中本意吗?”赵凤追问道。

    “赵大将军不久前的援手之恩,弗某尚未当面致谢,今日请受韩某一拜!”韩奕勉强站起身来,向着赵凤深深施了一礼。

    “当日之事,暂且不说。况且韩侯当面,赵某不敢撒谎,那日若不是刘妹欺人太甚,赵某八成会去告密。”赵凤毫不讳言地承认道,“只是今日,郭侍中纵兵大掠,连赵某也看不过去了。请韩侯为赵某解惑!”

    “骑于虎背,势必难下是也!”弗奕答道。

    “哈哈!”赵凤睁着不可思议的双眼。嘲笑道,“连韩侯都如此认为。这个世道公理何在?”

    “公理总有些吧。”韩奕不敢确认。

    没人能回答赵凤的问题,就是郭威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郭威一入了城,便直抵自家私第。自己的家早已经是人去屋空,一片狼藉,徒留一座空荡荡的宅院。面对这座空宅,郭威将。独自人古在庭院中“放声痛哭六

    这一次,他没有任何掩饰,抛开了一切面具与虚伪,完全乎于情出自于心,哭得惊天动地,哭得死去活来。此时此玄,没有任何有关功业与名利的念想,只有一个丈夫痛惜的眼泪,也只有一个父亲悲伤的眼泪。

    追昔抚今,在痛苦与酸楚之间,郭威感到害怕了。他得到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纵是他如今手握雄兵权柄,掌握着对天下数百万人的生杀予夺,也无法挽回失去的一切。

    郭威品尝着失去至亲的痛楚。如同失去了三魂六魄,上天没有给他任何回旋的余地。当第二天向来求见时,郭威双眼布满血丝,脸色灰白得吓人。

    向带来了十余口棺材,里面躺着是他费力搜集来的郭威至亲的遗体,遗体大多残缺不全。棺木还未来得及刷上红漆,惨白惨白的。

    郭威用颤抖的双手摩挲着棺木,立刻又泪如雨下。

    “请公节哀!”向于心不忍,在旁劝慰道。

    “贼党如何了?”郭威抹了把眼泪。

    “回郭公,昨日大军入城之前,郭允明、阎晋卿与苏逢吉等均已畏罪自杀,聂文进死于乱兵之中。后匡赞与李业已经逃往外地,据说后匡赞逃往充州,至于李业,大概是投靠他的兄长陕帅李洪信。”

    “刘妹呢?”

    “刘妹与李洪建已被收押,二人深知独立难支,我大军一到,便束手就擒。如何处置,全凭郭公处分。”向略顿了顿,又问道,“宰相苏禹挂与寰贞固自七里店逃归后,现在都在家中,王监军已派兵围住,不知,”

    “苏、寰二人与我同僚,我对他们知之甚诈,他们二人不过是文士。此番内难,他们二人并未参与谋划,将军士撤了吧。”郭威道,“至于刘、李二人与其党,必将枭于市。方解我心头之恨。”

    “那么他们的家属人口呢?”向问道。

    ,万

    郭威愣愣地看着面前停放的白花花的棺材,良久才道:“刘妹屠我全家,幸赖韩子仲奋不顾身,方活一孙。我今日若是复屠刘氏全家,岂不是与他一般残忍无道?”

    “郭公推己及人,以德报仇,令人钦佩。刘妹残暴,虽妇孺幼儿,亦不放过,手段之酷,人神共愤。您既然决定放过刘妹亲属,为何不体谅一下城中百姓呢?如今城中乱军汹汹,到处拨罗金银财帛,难免会杀人放火,外面一片血雨腥风。”向刮乘机劝道。

    “这是韩子仲让你来进言的?”郭威问道。

    “韩侯并未劝过我,自入城以来,我还见到韩侯。只是属下细思韩侯昨日在迎春门外所说的一番话,觉得极有道理。愿公能及时止掠。”向拜道。

    “我未尝不觉得他是为老夫着想。但昨日迎春门外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如果当时他不肯让开通路,就是老夫也无法阻挡将士们的杀念,那便又要祸起萧墙了。”郭威沉声说道。

    向还想规劝一番,大将王殷与郭崇威二人连袂来见郭威。

    “郭公,城内诸军自昨日起四处刻掠,今若不止剩掠,日落时分,大梁城便真要成为一座空城了。”二人见到郭威,立玄规劝道。

    郭威见两位大将也是如此说,方觉事态就要一而不可收拾。他也觉得纳闷,要放手大掠,是你们的要求,如今要自己下令停止刻掠,也是你们,自己倒落个不是。

    “既在如此,那便分令诸部,全军停止剩掠。如若不从,就地斩。”郭威立玄下令道,又冲向道,“你去找韩奕,命他权充京城内外巡检使,全权负责内外治安。”

    “遵令!”向得令,心中窃喜,这人命关天之事,不敢耽搁,急忙去寻韩奕去了。

    韩奕将自己的帅营安置在陈州刺史李殷在京旧宅,闻听郭威的授命,立剪分兵四处宣告郭威关于止掠的命令。

    诺大的大梁城,到处都充斥着乱兵,义勇军难免以杀止杀。纵是以义勇军的骁勇,也觉独木难支。穷于应付。

    不得以之下,韩奕向王殷、郭崇威、史彦等求助,借得数千兵马,杀了数百乱兵,直到近暮之时,才渐渐平息乱兵横行的惨况。但仍有散兵游勇走街串巷,继续做着无本买卖。

    韩奕重伤未愈,又连日操劳。此时已经疲惫不堪,面容苍白憔悴。

    “兄长不如先回去休息?”郑宝关切地劝道。

    “是啊,衙内说的是,请军上暂且缸去休息。我等今得郭公处分,不怕别军反抗。”部下们纷纷劝道。

    “好吧。我先去拜见郭公,然后就交给诸位了。”韩奕点头道,“若是能平安度过今夜,则大局可定。诸位人困马乏,但此等人命关天之事,万万不可懈怠。”

    “请军上放心!”众将校齐声答道。

    韩奕又千嘱咐万叮咛,交待部下们一定要注意分寸,这才直奔郭威府第。长长街道上,两侧总是挂着数具乱兵尸,那是义勇军的杰作。乱兵尸下,无一例外地是更多百姓的尸。

    鲜血染红了雪地。

    雪早已经停了,空旷的街道上,只有部下脚踩雪地出的吱吱响声,还有民户屋中传来的阵阵哭声。天冷得紧,韩奕躺在肩舆上,觉得体内的血液几乎冻结。

    行至郭公的府第前,韩奕远远地便见到文武百官正在一人的带领下等着郭威接见。

    当中为的,应当是太师冯道,也只能是长乐老冯道了。

    自后唐明宗驾崩之后,凡十六七年间,冯道被迫不定期地率领文武百官迎接新的最高权力者,前有李从阿,后有石敬瑭,还有耶律德光,如今是郭威。

    一旦京城的权力更迭,百官们为了身家性命,都指望着数朝元老冯道,希望他能安抚新来的权力者,进而改换门庭,好继续做官。

    人们都认为这项差事,非冯道莫属,元老出马,一个顶百。然而冯道每次都实打实地在与老虎谈判,个中滋味也只有他自己才能真正体会得到。

    “郭侍中出来了!”百官中看到郭威的身影在门口闪现,出低呼声。甚至有人暗推冯道的后背,让他靠前,自己却躲在冯道身后。

    一看到郭威的身影出现,冯道原本佝偻着的背,却挺了起来。郭威站在台阶上,冯道站在台阶下,二人的目光交会。

    冯道一言不,郭威也一言不。郭威欲言又止,冯道仍不为所动。

    时间似乎停滞了,在众目睽睽之下,郭威走下台阶,竟向冯道弯腰拜道:

    “拜见太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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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冬雪㈣

    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郭威主动向冯道下拜,冯道居然坦而受之,在场的人无不膛目结舌。如果说郭威是老虎,冯道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这婴儿做起了驯兽师。

    郭威此前是枢密使,兼侍中,也就是相当于同中书门下正二品的宰相,但冯道位列三公之一的太师,又兼封国公,论地位论资历都要比郭威高。你郭威既然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举兵入京,又未宣称过自己是新皇帝,甚至没有公开说自己想做皇帝,那就仍是大汉的臣子,凭什么让我冯道下拜?

    名不正,则言不顺。在冯道圆滑世故的外表之下,也有自己的坚持与原则。

    郭威在想什么,冯道完全知道,郭威希望得到什么,冯道也完全了解。因为冯道吃过的盐比郭威吃过的饭还要多。

    郭威是个什么品性的人,冯道也完全知晓,所以他有胆量吃定了郭威,如果换成了李从河、耶律德光或者别的什么人,冯道恐怕就没这样的胆量。你郭威既然扭扭捏捏,难为情,那我冯道也不是溜须拍马之辈,大汉国是存是亡,不能先从我冯道口中下定论,得由你郭威亲自决定。

    不仅如此,冯道语中带刺地说道:

    “侍中此行不易呢!”

    冯道的话既让郭威有知己之慨,也令郭威有些羞愧。当他自郜都举兵之时,他满脑子充斥着报仇雪恨之念,也是为了自保,能不能报仇吃不准,能不能活看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也吃不准。当旗下的兵马越聚越多,义勇军一战而定乾坤,形势急剧向着有利于他方向变化时,这虽让他有促不及防之感,但也因此便有了十足的野心。

    如果不是因为内难,不是因为亲属惨遭屠杀,曾被人讥为“郭雀儿”的郭威永远也不会有此野心。

    “嗯,确实不易!”郭威脸色忽青忽白忽红。面对面带一丝意味深长笑意的元老冯道,郭威一时不知跟他谈些什么,他本满怀希望地以为冯道会主动向自己下拜,进而递上表章并奉己为帝云云,但冯道摆明了不会配合,这让郭威十分失望,却不敢明说。

    气氛令郭威感到尴尬,他性格中“善”的一面,或者说弱点,被冯道牢牢地捏住,令他作不得。忽然瞅见韩奕不知何时被部下抬来了,郭威像是看到了救星。

    “子仲来的正好,我听说自昨日起城中民情大汹,此时如何了?”郭威问道。

    “属下幸不辱命。”韩奕说道,“自晨时属下得令,以杀止杀,如今城中已趋平静。卑下冯奂章又张榜公告,再遣人沿街鸣锣,向百姓宣告郭公抚令。百姓暂得安宁。只是此番惊扰,百姓死难不少。”

    郭威闻听韩奕禀报,心中安定了不少,此番安抚百姓之举,韩奕出了大力,但韩奕却向百姓说这是他郭威的恩惠,为郭威挽回些名声,这当然更让郭威满意。

    “冯奂章是冯太师侄孙吧?”郭威问道。

    “正是老夫侄孙。”母道答道。

    “太师胸有锦绣文章,身历数朝,当朝元老第一,在朝野素有重誉。世人却不知太师族中却有一武将,可堪大用。”郭威拍着冯道马屁。

    “侍中过誉了,老夫不过是一个痴顽老子,奂章也不过是韩侯麾下小卒,岂可大用?倒是韩侯,却是天下少有的良将贤士。”冯道轻描淡地将自家揭过,却将话题引到了韩奕身上。

    “子仲当然应当被大用。但他毕竟是武将,今朝中剧变,朝堂之上不可无人主持,我听说苏禹佳、窦贞固二相暂“闲。居家中,他们与郭某或许有些误会,太师素与人为善,德高望重,可愿移驾,请苏、寞二相明日入朝议事?”郭威说道。

    “侍中所言极是,老夫愿勉力而为。”冯道应道。此时郭威就是让一条狗来做宰相,冯道也不会反对。

    “自王相公遇害,三司使一职空缺。此职掌管天下赋税,非同可,不可不慎,不知太师以为何人可堪此任?”郭威问计。

    郭威还未当成皇帝,便想着要管理国家,当仁不让。

    冯道不知道郭威心中有没有人选,反问道:“侍中以为何人可堪一用?”

    “陈州刺史李毅如何?”郭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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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道见郭威脱口而出,而且是李鞍,便料定郭威早就打定了主意,询问自己意见不过是给自己面子。

    李拨在前朝时,便有在朝为显官的资历,后又做过地方刺史,并且在郭威出征河中时,担任过水陆转运使,从资历、经验、官声等各方面看,李接完全都有资格成为三司使。

    更何况当初在征李守贞时,因为大军围困河中城一年之久,所需粮草、车马、军械数以亿计,但李鞍均能打理地井井有条,让郭威没有后顾之忧,那时郭威便认定李毅有宰相之材。

    还有一点郭威没说明的是,李毅因为和韩奕的关系,早被郭威认定是自己人。

    郭威提出的这一人选,正让冯道找不出半条反对的理由:

    “我看不出,天底下还有人能比李惟珍更适合出任三司使之职了。”

    郭威不得不承认冯道这人不能得罪,冯道一表示赞成,文武百官们纷纷附和,无不表示郭威英明兼知人善用。

    “郭公想着治理国家,但治理国家需循法度。此番城中大乱,百司空无一人,总有乱军趁机侵扰。”韩奕示真部下奉上一大堆文:

    “这些都是法书律令条文,幸好没被焚之一炬。”

    郭威盯着那堆文:“别人眼里只有金银财帛,子仲眼中只有律令文书,用心可谓良苦。今日当着太师之面,我誓必会妥善保管这些文书。”

    “其实老夫到是以为,这些文却说道。

    “太师这是何意?”郭威奇道。

    “汉法苛严,甚于史上任何一朝法令,百姓有犯盐禁一两者,便获死罪。况且本朝法令繁杂晦涩,漏洞百出,又前后矛盾。如此一部律令,如何能行?”冯道说道。又望了一眼韩奕,“韩侯以为如何?”

    “太师所言极是,但早前太师为何不向陛下进言?”韩奕见冯道又扯上自己,故意反问道。

    冯道老脸一红。以前杨邻、史弘举柄政,尤其是史弘肇十分残暴,执法严厉太甚,京城里有人白天抬头望太白星,便被他命人当场腰斩。冯道看在眼里,明知不对,却不敢出肇面表示异议。可见冯道也是且什么人说什么

    “老夫老朽是也!”冯道敷衍道,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来。

    郭威见冯道吃了韩奕这一闷棍,心头大呼痛快,佯言道:“今朝中群小大半已经伏诛,依郭某之见,将来应广开言路,博采众言,如此方能使令贤者畅所欲言,有用于国。只走到时候。太师不要藏拙哦?。

    “那是、那是!”冯道连忙道。

    “明日我欲召集百官朝中议事,请太师携苏、实二相及百官一同前往。今陛下驾崩,国之不牵是也,但太后尚在宫中,不可不问太后起居,请教太后懿旨。”郭威又道。

    “全凭侍中吩咐。”百官纷纷应道,他们瞧郭威的意思,那便是自己又重操旧官了,哪里会有异议。

    郭威没有设宴款待冯道与百官的意思,因为家中十数口惨遭不幸,况且皇帝才死。冯道与百官也知趣地告辞而去。

    “晚辈今日得罪了太师,还请太师见谅!”在返回的路上,韩奕选择与冯道同行。

    “子仲为何前倨后恭啊?。冯道悻悻地问道。

    “人们常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太师累朝为相,今又位列三公,定会有过人的雅量。”韩奕道。

    “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俚语头一次听说,倒是极有道理冯道扭过头来,“子仲以为,我要是不能多一些雅量,那又能如何?要是为政者,能多有一些雅量,世上就没那么多祸事了。”

    冯道暗指杨邻、史弘肇与王章。

    街道上空无一人。两边里巷中只有几只野狗在狂吠着,间或夹杂着妇人的啜泣声。远处,一队队义勇军军士风驰电掣地疾驰而过,不久便传来一阵喊杀声,然后又归于沉寂。

    “此番大军入城,子仲对京城百姓有活命大恩。”冯道评价道。

    “是吗?”韩奕不觉得有任何高兴之处,“太师不觉得我这是与别军将士为敌吗?如今诸军都说是韩青州断了大伙的财路。”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执意如此?”

    “物极必反,这个世道需要来一个大转变,就从今日起!”韩奕答道。

    “只怕不容易哩。”冯道悠悠地说道。

    “若是天底下人人逆来顺受听天由命。那当然什么也办不成韩奕道,“譬如今日太师在郭公面前进言,要废除近代苛法,便是个极好的谏言。”

    冯府到了,他下了牛车,走上台阶,回高声说道:“子仲一席话。老夫当然举双手赞成。我老了。想起我这一生,也无甚成就,子仲还有大把的时间勉力而为,愿子仲将来能得偿所愿。”

    韩奕目送着冯道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暗道冯道老于世故,太过小心谨慎,凡事能推则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世人皆醉我独醒。韩奕有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第二日。百官早早地入朝,因为今日是郭威正式见百官的日子,这当中也包括苏、实二相。

    令百官意外,郭威只是与百官讨论逆党的问题,郭允明、聂文进、后匡赞、李业、闹晋卿等当然是贼,权知开府封事刘妹、权判侍卫司事李洪建也已拘禁狱中,就等着枭于市。

    百官们当然不敢反对。冯道乘间说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老朽以为应早立新君

    冯道这话是对着百官们说的,其实是说给郭威听的,意思是说,你要是想做皇帝,就趁早说,然后大伙该干嘛就干嘛。

    郭威是个大忠臣,至少他表面上是这样的:

    “陛下不幸为奸人所害,但太后还在宫中。军国事殷。我等应入宫跑见太后,请教太后懿旨。”

    越日,冯道与郭威率百官入宫问太后起居。李太后这一旬以来,天天提心吊胆,已经做好了受屠的准备,没想到郭威始终未来逼迫。今日,听宫人禀报,说郭威文武百官求见,她暗道不妙。

    郭威除了“哭诉。自己受到的不公,并将责任推到郭允明等人的身上,李太后当然不敢质疑。郭威最后又请她立宗室一人为帝,李太后就有些不懂了。

    “郭卿以为何人可堪此大任?”李太后胆战心惊地问道。

    “此乃太后家事,非臣所能干预郭威满脸赤诚之色,“若太后难以判断,可提供三五人备选,由太师与臣等共同商讨。”

    郭威说完,便与王峻等退出,只留下冯道一人。冯道在宫中待了半天,这才出来宣布李太后的诰命:

    “郭允明弑逆,神器不可无主。河东节度使崇,忠武节度使信,皆高祖之弟;武宁节度使攒,开封尹勋,高祖之子。其令百官议择所宜

    郭威认认真真地与冯道及百官商议。按照继承大统的次序,前开封府尹刘勋,应当立为皇帝。于是,郭威又率百官去禀告李太后。李太后说刘勋自幼多病,今已经久卧病床,难以承担重任。

    郭威钻牛角尖,非要太后命人将刘勋抬出来让大伙看看。那刘勋是个长期病号。一看之下,果然没有福份。

    “再议!”郭威对着百官们说道。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百官们也不懂了。他们见郭威忙前忙后,好像真是想立刘氏为帝。最后商议的结果,是立徐州武宁军节度使刘攒为帝,此人其实是河东节度心哼崇之子,也就是刘知远的侄子,因为刘知远喜欢他,从小将就将刘攒养在身边。

    郭威命部下起草太后诰令,部下书记拟了几次都不令他满意,有人举荐郓州掌书记李昉,李昉也未能令他满意。

    ,万比

    旁人还觉郭威这是慎重起见,在旁推敲字句,唯有冯道窥破了郭威的心思,因为郭威本就不乐意。所以当郭威要请冯道亲自草拟诰令时,冯道是百般推辞:

    “冯某老迈,前几日替太后拟教令,已是绞尽脑汁,勉强为之。侍中帐下人才济济,何尝找不到一个有文学之才的?”

    “郭公忘了翰林学士范质?”韩奕进言道。

    “走了!”郭威眼前一亮,“记得当年我征河中时,朝中诏书公文,凡有关军事处置,无不切合时宜。听来使说,那是范学士的手毛。

    这一“荣耀”降在了范质的身上,而四只前晋主石重贵给耶律德光的降表,也走出自这位范学士之手。

第七十章 冬雪

    一声洪亮的声音在庭院中响起,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郭威领着京城里能排得上的人物。又一次亲临李毅府上,来探视韩奕的病情。他网下早朝,官服还未来得及换下,就匆忙而来,身后的苏禹佳、窦贞固、王峻、王殷、郭崇威、曹威、李毅等也都是一身章服,随行车马与从人、军士占了两条街。

    韩奕刚才喝了一碗汤面,气色好看了不少。他听到郭威的声音。想起身迎接,郭威已经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将他按在榻上。

    “你有病在身,不要乱动郭威说道。

    “属下这一病,听说颇让郭公牵累,我实在是感激不尽韩奕道。

    王峻笑道:“韩侯这一病,病的可是惊天动地。你要是再不醒来,郭公可要下令征召天下良医。齐赴京城,为你会诊。”

    “依老夫看,能救回一干臣良将,大动干戈也是值得的郭威爽朗地说道。郭威眉开眼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就是、就是!”左右群官纷纷附和道,都看郭威的喜怒眼色说话。

    侍立一旁的呼延弘义道:“郭公,我听说辽人趁我内乱,举兵数万南寇,屠内丘,陷饶阳,杀我百姓无数。今郭公柄政,难道欲坐视不管吗?。

    “放肆!”王峻怒道,“军国大事,岂是你所能预谋?”

    “军国大事我是不太明了。但我是武将。也知兵贵神的道理,兵来将挡,别人用刀指着我,我直接去取了他脑袋便是,何须预谋?若郭公欲用兵于河北沿边,我呼延愿甘为前驱呼延弘义瞪了新任枢密使王峻一眼。全没将他放在眼里,只冲着郭威说道。

    郭威素知呼延弘义直爽的性子。点头称赞道:“呼延一向是真男子,若天下兵将皆如呼延。何患敌寇势大?今日我网得太后敕令,两日之内将领兵出征。”

    “那我义勇军可为前锋。”呼延弘义请命道。

    郭威却摇了摇头:“不行。我领兵北征。京城空虚,如今中原局势不稳。还需义勇军参与镇守京城。子仲刚刚大病了一场,正好可留在京城养伤,权知开封府事,如此我也无后顾之忧。”

    “郭公有命,韩某不敢不从韩奕连忙道,目光又扫了王峻、苏禹佳、窦贞固及王殷等一眼,“郭公北行。可留王公与苏、窦二相经理国事,军事委王帅,再加上我义勇军可助一臂之力,如此方保无虞

    “哈哈!”郭威挽着王峻的胳膊道,“秀峰兄,子仲与老夫想的正好不谋而合哩!”

    “这也是郭兄弟有识人之慧王峻勉强笑道。

    郭威与群官们又与韩奕闲聊了一阵,郭威不想打扰韩奕养病。便起身告辞:“子仲尽管好好养病。待我回来后。一定要让老夫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韩子仲。这是老夫最你的唯一要求。”

    又说道:“这里毕竟是李相公的宅院。我已经为你选好一区宅子,你要是能下地,便搬过去居住

    “谢郭公!”韩奕也不推辞。

    李接将郭威等人送走后,又很快返了回来。他坐在榻前道:“郭公对你不可谓不厚啊。不过,这也是你应得的。”

    “李叔见笑了。”韩奕道。

    “那座宅子我是知道的,既宽敞又雅致。至少比我这宅子好。只是。那宅子是座,凶宅。”李拨见韩奕不明所以,又继续说道。“那本是前相公李粒的府第。”

    “就是被苏逢吉霸占的那一座?。韩奕奇道。

    “要说被苏逢吉霸占,那也不尽然。当初高祖皇帝将李歉的宅子赐给苏逢吉时。李歉李相公还被辽人押往北廷。高祖压根就没有事先打听过那是谁的宅子,反正就是一座无主的宅院。苏逢吉得了宅子,也心安理得得很。”李毅道,“只可惜,后来李相公因此宅而送了性命,苏逢吉最后也没得好下场。这可不是一座凶宅吗?”

    “当日大军入城之前,情势汹汹,我听有传闻说苏逢吉当时随驾狼狈奔逃,神情恍惚,曾依稀指着道边阴森黑影,大喊故相公李歉的名字,状甚恐怖。”韩奕诧异道。“既然如此,郭公为何将宅院赠给我?郭公并非凉薄之人

    “郭公当然不是凉薄之人,他向你示恩还来不及呢,岂会害你?我料想他也没细究,因为他本先是将这座宅院赠给王峻王秀峰的。今日早朝前,王峻借口说那宅子离公署太远,不利于随时赴公署处理公务,便推辞了。郭公便想到了你李拨解释道。

    李毅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要是只论从龙之功嘛”如果只有十只手指头的人数,青州韩奕至少也能排到前五,况且”

    况且危难之时,韩奕仗义出手,奋不顾身

    “李叔,辽人果真又南寇了吗?”撂下那座“凶宅”不谈,韩奕忽然问起。

    “镇州、刑州藩臣驰奏是如此说的。辽人横卧榻侧。阴魂不散,一有机会,便要咬我一口。这一次也概不例外。”李拨道,“辽人虽然难制。但如今辽人看上去势不如前,一闻我大军北伐,便立刻退还,就是郭公今年已经北征了两次,所以这次太后听政,召集群臣议定。再遣郭公北征御敌。”

    韩奕道:“辽人实力,虽然看上去确实不如以前,但辽人作战本就是来去如风,既便被击败,旋即退出百里外。重整旗鼓,卷土重来。这是草原习性使然,千万莫要以为辽人胆怯。唯有伤其根本,令其数十年难以恢复元气甚至被斩草除根,边境方能安宁

    “行军打仗的事,我自然不如你。”李拨道,“听你所言,评价也恰如其分。辽人一日不除,我中原一日不宁。只可惜中原内乱不已,哪里还有余力扫平燕云?。

    韩奕又问道:“关于郭公领军再次北上御敌之事,是太后旨意,还是百官公议?或者是郭公自荐?”

    “郭公要是不愿意,放眼天下,谁敢异议?。李接轻笑道。

    “如此听来,便是郭公自己的主意。此时此刻。新君正在赴京的途中,郭公却要领军出京韩奕思索道。

    “你有何看法?”李毅故作随意地问道。心中却早有了计较。

    “李叔又要考较我的智慧了?”

    李接莞尔,道:“早有人曾光明正大的说过,所谓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耳!郭公掌管禁军兵马。自邯南下向阙,天下藩镇除了一个慕容彦,无人敢有异动。此番率大军出征,又留王峻、王殷、郭崇威留京,还借着你有伤在身,特意将义勇军留下。怕是有后手呢!在郭氏与刘氏之间,你会如何选择?”

    “自然是郭氏了!”韩奕答道,“倘若新君欲对郭氏不利,我韩奕自然不会被宽估。我就是说心向刘氏。天底下怕是无一人相信。想当年我自杨刘镇从军,适逢大乱。还未来得及鲸面,便流亡至东南充海,后又成了义军统帅。再无鲸面的必要。但如今。我的额头上已经烙下了一个,“郭。字,用最好的药水也涂抹不去

    “这就走了李毅击掌叹道,“郭、刘二氏之间,只能有一个,存于世间,盖天无二日是也!世上的道理,其实简单得很,偏偏有人看不懂,巴巴地赶来赴死。”

    李拨指的是被立为皇帝的徐州节度使刘资,刘贷听说自己被立为皇帝,连忙兴冲冲地离开徐州,一路上华盖舆驾仪仗。全是皇帝的派头。

    叔侄二人正在私下里议论关于皇帝与太阳的事情,郑宝走了进来禀报道:“兄长,右千牛卫大将军赵凤求见。”

    “他来见我做甚?。韩奕问道。

    “自从兄长病倒这几日,他来得挺勤。每天一大早就来。我请他进来,他又推说等兄长醒来。再来求见。看他避人耳目兼缩头缩尾的模样,怕是有求于你郑宝笑道。

    “你让他进来吧韩奕道。

    右千牛卫大将军赵凤,今天也是一大早便来,但见郭威等人的赫赫车驾拥堵在李毅府门前,只好站在街边瞅着。等郭威等人走了,方才来叩门。

    赵凤提着礼盒:“听说韩侯今日醒来,在下不胜喜悦。今日特奉一些滋补佳品,请韩侯笑纳!”

    “赵大将军客气了。我不过是病了一场,倒让赵大将军破费了。”韩奕示意郑宝收下礼盒。

    “不破费、不破费。”赵凤连忙摆手道。他似乎这才意识到李毅也在屋中,连忙又行着礼。

    “赵大将军眼中只有韩侯。没有我李某啊李赣调侃道。

    “是、是”,哦,不、不!”赵凤有些语无伦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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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奕结束了赵凤的尴尬:“赵大将军今日来见我,怕是有事要谈吧?”

    “嗯,是有一点私事。”赵凤点头答道。不住地望向李役。

    李毅见他目光闪烁,似乎有难言之隐。又似乎不想让自己知道。微微一笑,便起身离开。赵凤又看向郑宝。

    “这是我义弟,即便是李相公,也不是韩某外人。李相公既已离开,难道赵大将军还要我义弟避嫌吗?”韩奕道。

    韩奕的话音未落,赵凤已经扑通地跪在榻前,伏在地上呼道:

    “韩侯救我!”

    “大将军快快请起,有话直说。”韩奕连忙道。

    “此时天救不得赵某,唯有韩侯能救我!”

    赵凤抬起头来,脸上浮现着惊恐之色。

第七十一章 冬雪㈦

    这是时下坊间私传的一句流言。这个流言从何人口中先传出,已经无从查处。越是天下纷乱,所谓里访、童谣、民咏、谶语越是不脸而走,其中不乏有人故意捏造的。后唐大理少卿康澄,目击乱萌,曾有“五不足惧六可畏”一疏,堪称当时名疏,当中有童谣非祸福之本,妖祥非隆替之源云云。

    流言或许只是流言而已,过了一段日子人们就会忘记,不再忆起。但一旦传起来,往往令人不得不信,因为这是有应验先例的。唐朝时袁天罡与李淳风同作推背图,曾传下谶语道:

    宗亲散尽尚生疑,岂识河东赤帝儿!

    顽石一朝俱烂尽,后图惟有老榴皮。

    自刘知远称帝后,人们始能解此谶文,句是隐斥石重贵,次句是借汉高祖的故事。比喻刘知远,第三句是说辽主石烂改盟语,事实果真是辽主灭晋,石已烂尽,第四句所谓老榴皮,是“榴刘”同音,似乎暗指刘知远称帝之事。

    乾站三年的隆冬季节,大梁城里悄然流传着一句谶语,说是将有一个姓赵的要做皇帝。天下姓赵的不计其数,整座大梁城,姓赵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当初郭威率耶军入城,赵凤一时头脑热,做了一回侠客,仗义出手。结果是遭人惦记。这要是在平时,其实也没什么,反正近世一到了形势变幻之时,谣言总是多如牛毛。

    关键是,此时此刻皇宫里头没有皇帝,郭威借着太后的名义,暂摄内外大权,你赵凤算是什么人物?不过是一个,有职无权的宿卫将军。他起初也没将流言当一回事,可眼见着每一个相识的人都拿这流言调侃自己,他就坐不住了。赵凤出身草莽。可从未有过当皇帝的念头,他不惧小民惦记,却害怕被郭威惦记。思来想去,他就求到了韩奕的身上。

    赵凤努力地向韩奕表明心迹。抬头望去时,见弗奕似笑非笑,并没将这事当一回事。

    “请韩侯救我!”赵凤哀求道。

    “天下姓赵的何止万千?流言止于智者,此事赵大将军不必放在心上。”韩奕说道。他感觉有些累了,半躺在厚厚的被褥上。

    “事出蹊跷,必有阴谋。此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赵某当然乐得旁观,赵某自少时起,做过无数坏事、错事,可从未有过如此非份之想啊。愿韩侯能施以援手,否则赵某只有拖家带口,亡命天涯了。”赵凤赖在地上不起。

    “我已说过,天下姓赵的何止万千?况且自古荣登九五至尊的。并非一姓。近世江山易代,更属频繁。姓刘的可以,姓朱的也可,姓李的与姓石的方去不远,或者有人说天下姓郭,那也不令人意外。”韩

    道。

    韩奕的回答,令赵凤感觉失望:“弗侯、韩侯…”

    “我言已至此,言多必失,赵夫将军请回吧。我虽位兼将相,但承受不起赵大将军如此跪拜。”韩奕下了逐客令。

    赵凤无奈,只好起身,一边退出。一边回说道:“久闻韩侯急公好义,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这等事情。对赵某一家老小事关性命。对韩侯来说亦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赵某当年双手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想是为弗侯所恨,假使赵某当死,也不应因这流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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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毕,赵凤头也不回的大踏步离开。

    见赵凤离开,郑宝问道:“兄长为何不救他?”

    “这等事情,可大可就看如何应对。我已经告诉他解决的法子,就看他能不能明悟。如赵凤此等人物,不可深交,我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想当初他要不是对我有过恩惠,郜军入城时,他又能仗义出手,我恨不得杀了此辈。”韩奕道。

    郑宝低头思索着韩奕的话,立刻明白了韩奕方才指出的是什么法子,笑道:“兄长话中含义太过隐蔽。小弟今天又受教了。”

    来到了街上,赵凤深吸了一口外面的干冷的空气,只觉得全身寒冷。

    “自古天下做皇帝的,并非一姓”赵凤脑海中还在想着韩奕方才冷若冰霜的话,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似乎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我真是愚蠢至极,弗侯明明给我指了一条明路,我却恶语相向,这可如何是好?”赵凤后悔不迭。

    从这一天起,大梁城又悄然流行起种种谣言,传说有唐室遗种已经在长安称帝,也有说河东刘崇在太原亦已登基,除了这些能与皇位沾上边的,又有童子高唱“某氏做天子”各种姓氏皆有,以至于人们很快就忘了不久前曾有“赵氏作天子”的流言。

    流言的滋生与生长,需要土壤,眼下产生流言的土壤十分肥沃。就在这些流言大行于世之中,郭威率军北征。

    巨龙般的军队,一路急行,一过了黄河。大军便放慢了行进的度。都头赵匡胤,抹了抹额头的细汗。眺望远方,见滑州城已经遥遥在望了。

    自从两年前在成为郭威帐下亲军一员,赵匡胤一直炮兢业业又武艺高强,再加十他一向慷慨大方,故在军中也有好人缘,他与李继勋、杨光义、石守信等十人,结为义社兄弟。只恨一直没有机会表现自己。

    丰兄弟当中,李继勋年纪最长,官职也最高,但也仅名列都校。

    “匡胤,郭帅有令,大军将在滑州停驻。滑州已近在眼前,大伙都累了,你去传令,命全军暂时停下来规整一下军容,缓缓入城,以免惊了滑州市人。”李继勋命道。

    “是!”赵匡胤立刻领命。

    大军经过长途奔驰,将士们早已经汗流浃背,这一旦停了下来,立刻便尝到了隆冬季节的严寒,冷风直往怀中窜。早有人在道边生起了火。

    “赵匡胤、赵匡胤!”有人喊道。

    赵匡胤听到呼喊声,回头望去。见与自己一起洛阳长大的小慕容延利,正冲着自己扬手。

    “匡胤,给!”慕容延利悄悄地塞给他一个羊皮囊。

    “这是什么?酒?”赵匡胤疑道。

    “当然,我好不容易从京城一路带来的,头一个就想到了你。来。喝一口,暖暖身子。”慕容延利邀功似地说道。他长着一副浓眉大眼,这一挤眉弄眼,便显得面部表情极为生动。

    “这不大好吧?”赵匡胤犹豫道。“喝酒误事。”

    “你才当多大的官,还怕误事?”慕容延利讥笑道,“我听说只有大碗喝酒的人。才能当大官。”

    赵匡胤道:“你当兵比我晚。不知郭公军法之严。我网当兵时,才好随郭公征河中,我亲眼见到郭公命人斩了帐下爱将,那位爱将正是因为贪杯,险些坏了大事。当时要不是纬侯见微知著,定会让李守贞突围而出,十分凶险。你明知郭公禁止军中私饮,却携酒出征,要是被郭公知道,恐怕要吃军棍的。”

    ,正

    慕容延创瞅了瞅四周二道:“郭公那是多大的大官,岂会知道我一个小卒的事?匡胤不会去告密吧?”

    “自然不会!”赵匡胤将酒囊塞入怀中,道,“这酒就暂时寄存在我这里,等哪天有空,我做东,请兄弟痛饮如何?”

    “你”幕容延利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我真服了你!”

    赵匡胤微微一笑:“那就说定了。你要是忘了,那就是替我省酒钱。”

    “这种事我可忘不了,就怕你酒钱不够。”慕容延刘连忙道。

    两人凑近火堆,一边搓着手,一边闲谈着。慕容延利道:“你方才提到韩侯,我倒是想起了一事。听说当初征河中时,韩侯见你本领高强,想招揽你至他的帐下,你为何不答应呢?”

    赵匡胤的眉头微皱,叹道:“韩侯识我,我当然高兴,他想招揽我。我当然更高兴。可我当时刚隶于郭公帐下,还没熟悉一个灶里吃饭的兄弟,怎能就此另起炉灶,改投他人?我赵匡胤可不想被人小看,骂我见异思迁,大丈夫立世,要凭真本事。”

    “话虽如此,郭公帐下豪杰云集,称得上豪杰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要是想出人头地,那就要胜过这些人才行。就说你的义社十兄弟,哪个不是弓马娴熟的真汉子?禁军俸响虽高,但却是论资排辈,我等卓微之人,要是遇不上个好机会,很难有出头之日。依我看,当初你要是真投到了韩侯帐下,说不定早就捞个小校当当。”慕容延利道。“一旬之前刘子坡下,弗侯和他的义勇军,夺了当时所有人的风头。我等数万兵马,横刀立马,憋足了力气,终成了摆设。我要是也是义勇军中一员,那该多风光!”

    赵匡胤的脑海里,又浮现起当日刘子坡下,那面恺然不可侵犯的“韩”字大旗。他更多巾起的是。坐在迎春门下雪地里的韩奕。

    “韩侯确实是当世第一等的英雄豪杰,他的年纪比你我还要相比之下,羞煞吾辈是也!”赵匡胤道。

    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我刚夸了韩侯几句,你就拿自己跟他比。依我看,韩奕虽然英雄了得,但也是得了个好机会,趁乱崛起而已,他要是如你我一般按部就班地当小兵,混到了须皆白,也不见得能做上个都将。”

    “当兵岂能用,混,字?”赵匡胤直摇头,“我来当兵,是来建功立业来的,不是来混日子的。倘若只是为了混日子,我早就去我父亲军中寻个闲差,何必来此?”

    慕容延刽嘿嘿一笑,大骂这天气太冷。他与赵匡胤都出身将门,从小都在洛阳夹马营里长大,相互之间知根知底,赵匡胤满脑子想着建功立业,他也想建功立业,不同的是,他并不热衷于功业,能成则成,不成也不强求,随遇而安。

    二人一时不说话,赵匡胤的目光越过人群,见郭威在众将校前簇后拥之下,远远地走了过来。

    “见过郭帅!”万军雷动,千旗摇曳。

    在这山呼海啸之声中,郭威连连挥手致意,接受部下的膜拜。当他的目光在将士们的脸上短暂停留时,每位将士都挺起了胸膛。

    赵匡胤一时失神,男儿豪情与建功立业的壮志在这一刹那,几乎要从胸腑内喷涌而出。他胸怀壮志。暗道自己将来老去之时。要是能像郭威这般接受千军万马的膜拜,是何等的荣耀。就是死也心甘!

    郭威已经走到了近前,赵匡胤正要上前搭话,数十骑自南急驰而来。转眼间已经奔到了跟前,有军士意欲拦截,来人却扬起马鞭,毫不留情地挥下,大喝:

    “天使驾到,安敢阻拦?”

    天使,那便是皇帝的使者了。众军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这所谓天使是不是吃了豹子胆,竟敢抽打郭帅的部下。

    直到来人自报家门,众军这才恍然大悟,来者原来是徐州节度使刘贷的使者。

    刘贷便是新皇帝了,只是尚未登基。要不是使者自报家门。众军还想不起这位便宜皇帝,原来又有新皇帝了!

    “郭威等接旨!”使者耀武摇威地喝道。

    众目睽睽之下,郭威并不下拜。众将见郭威不拜,网弯下的腰背又挺了起来。

    “使者远来,不知有何教谕?”郭威淡淡地问道。

    “辽人犯我边境,杀我百姓,掠我财产。郭侍中率军北征,鞍马辛劳,劳苦功高。小使奉陛下钦命,前来劳军。”使看见郭威面色不豫。放低了姿态。

    “为国御敌,本属老夫份内之事。至于说劳苦功高,怕是虚言,我还未杀一敌,何曾有功?”郭威反问道。

    “这”使者对郭威的回话大感惊讶,道,“我只是奉命而来。也随行带来一些财帛,请郭侍中转赏给诸位将士,勿令新君失望。”

    郭威脸色稍缓,点头说道:“既是新君厚意,郭某请使者代为感谢。”

    说毕,郭威率领部下们扬长而去,使者和从人们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直到郭威与大军已经奔向滑州城,这才缓过神来。

    “新君是否太心急了些?”赵匡胤一边随着大军进,一边想道。有人替他回答了,军士们私下里纷纷说道:

    我等屠陷京师,自知不法爽帝也因我等遇番一氏为帝,我等还有活路吗?。

    滑州城里,众军一边体息,一边私下议论。先帝刘承佑虽然死于郭允明之手,但实际上是死在郭威及部下众军之手,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现在又公推徐州节度使刘贷为帝,这刘赞一旦确立了君权,身体内流淌的毕竟是刘氏的血液,早晚会旧帐新帐一起算。

    大军在城中停驻了数日,这几日内郭威一直呆在临时帅府中,未出府一步。这几日,赵匡胤一直都奉命为郭威站岗,只见曹英、史彦、向、李重进及众将校频繁出入帅府。个个神色可疑。

    等赵匡胤再次看到郭威,大军又开动了,令他奇怪的是,大军并不是奔向北方,而是折向澶州。澶州横跨黄河两岸,一向是军事重镇。

    “许是北方军情不明,郭帅需在澶州设立行营,相机行事吧?”赵匡胤如此揣测。

    此时此刻,万军主帅郭威可没想到部下有一个小人物在一门心思揣测自己。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绝不比打一场势均力敌的恶战来的轻松,一不小心,便是满盘全输。好一点的也是遗祸无穷。

    即便是久历官场识人无数的长乐老冯道,也得看着郭威的眼色行事。虽然的远离京师的军中,郭威无时无囊不在暗中筹划中,他要兵不血刃地实现自己的计。!,追求最好的结果,只不过如赵匡胤这般小人物永远是无法提前知晓的。

    澶州城再一次遥遥在望,一个同时光当中,郭威两次光临澶州,心情却是迥异。在他古井不波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不平静来。

    郭威是在旭日东升之中,率大军抵达澶州城的,部下们纷纷说有紫气东来,聚于郭威马。赵匡胤左看右看。纳闷不已,因为他没看出有什备紫气。

    大军在澶州停留了:日,在这期间。赵匡胤瞅了个空,终于有机会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向上官李继勋告了个假,请慕容延创在城内酒肆痛饮了一番。

    两人喝得满脸通红,直到花光了身上的钱,这才意犹未尽地返回军营。

    “哎,你我还是太穷了些。要不然还可多买些酒。”慕容延利打着酒嗝道。

    “还喝?等兄弟我哪天风光了。有钱了,我送你一座酒窖,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赵匡胤保证道。

    “等你有钱,我还不如寻一户酿酒的人户,倒插门算了。”慕容延钊,他停下脚步,调侃道“匡胤你就不成了,你都是有家室之人了

    “你还说!我视在身上一文钱都没了,我是个有妻有子之人,不能给妻儿攒些钱,我都无脸回家了。”赵匡胤骂道。

    “这可不能怪我。你这人说好听点,是慷慨大方,说难听点,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在军中人情往来。图的就是爽快。别指望能存点、钱?”慕容延利连忙推脱责任。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临时驻的。义社兄弟石守信从角落里窜出。一把将赵匡胤抓住:

    “赵匡胤,你出营喝酒也不叫上我。枉我还是你兄弟。”

    “下次,下次一定。”赵匡胤再一次许诺,他见石守信似乎守在营门口,专等自己回来,便问道;

    “今日你不是轮值吗,怎有空在此闲逛?”

    石守信抱怨道:“我哪敢擅离职守,郭公已经下令明日开赴,所有出营将士必须在日落之前回营,否则军法从事。大哥见你久未还营,就派我出营找你,没成想我网出来就逮着了你。”

    %,正

    “明日开赴,又不是什么大事,何须如此紧张?难道辽人敢深入到澶州地界了吗?。慕容延刽问道。

    “嗯,或许这两日有大事生呢!”石守信神秘一笑。

    赵匡胤与慕容延利二人见他卖关子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直奔营房。

    “等等我!”石守信在身后喊道。

    军营中与以往大有不同,诸军三五成群地聚在一旁交头接耳,浑然没有一丝以往秩序井然的模样,当官的也不管不问,自顾自地聚在一起嘀咕着。

    赵匡胤与慕容延利二人好奇。挤入人堆中,仔细听别人议论,一听之下,二人立刻便了脸色。

    “这回真有大事生哩!”赵匡胤暗道。

    当然将有大事生。第二天,郭威起得比以往要晚些。他坐在席案前。慢慢地吃着早饭,早饭也简单的很。凭他如今的身份,什么山珍海味也都可享受得到,但摆放在他面前也只不过寻常的蒸饼加咸菜。

    郭威吃的很慢,似乎很享受衣食无缺的小康感觉。屋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李重进从外面闯了进来,慌张大叫道:

    “舅帅,外面军士们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正舟此处奔来,怕是兵变了!”

    郭威慢腾腾地走出屋子,见黑压压的人群里面扑来,喧声雷动,他立刻折返回屋,命人将门户紧闭。”请郭公出来”。军士们在屋外喊道,夹杂着击门的声响。

    军士越聚越多,有人踹着门窗,有人爬上了屋顶,有人拼命地摇旗

    喊。

    冬日里响起了阵阵雷鸣般的声响。

    门窗经不过军士们的蹂躏,屋顶也经不起众人的挤压,军士们破门而入,将郭威“请”了出来。”请侍中自为天子。我等与刘氏为仇,不可立刘氏为帝!”将士们齐声说道。

    “住嘴,天子岂是尔等贩卖之物!”郭威厉声刮斥道。

    赵匡胤也夹杂在人群当中,他被前后左右的军士挤得透不气来。他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将一面黄色军旗扯下,撕裂几个洞,早有人将郭威扶抱着,将那面黄旗硬是套在了郭威的身上,恰似龙袍。

    “万岁、万岁!”再一次欢声雷动。这一次更是惊天震地。

    万众当中,郭威声色沮丧,口不能言,晕厥当场。,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比叭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七十二章 冬雪㈧

    自澶州传来消息,据说北征的诸军生兵变,并且“胁迫”主帅郭威南下,意图不明。京城官民百姓不得不再一次惊恐起来,因为仅仅是一个月前乱军留下的创伤还未来得及抚平,一波再起,难道又要烧杀抢掠一次?

    人心惶惶之中。文武大臣们聚在一起讨论应对事变之宜。义勇军马步都指挥使、权知开封府事弗奕重伤初愈,也第一次出现在朝会上。说是朝会,不管是听政的李太后,宰相苏禹佳、寰贞固,或是新任三司使李接,真正话事的只有王峻、王殷、郭崇威与韩奕四人。

    王峻位居枢密使,代表的是郭威。掌握着实际权力。王殷是侍卫司第一号人物,郭崇威在侍卫司中位居第二。至于韩奕,那就更不必提了。除了这四人,还有谁能称得上郭威的心腹?

    所谓兵变,所为何故,文武大臣包括李太后也心知肚明。群臣们都看着这四人,他们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这才是众人明了的唯一真相。

    王峻故意不说话,因为他认为自己是枢密使,虽然也位高权重,但苏窦二相才应该拿主意。王殷与郭崇威二人更不开腔,因为他们是武将,宰执们若说要举兵抵抗郭威,他们就立刻准备御敌,当然这不可能生。

    韩奕也不说话,因为他第一次参加朝会,是个“新人。”此地无银三百两!

    “诸卿,澶州兵变,事出突然。如何应对,还请诸卿提早拿个主意。”李太后开腔了。她不敢看王峻。乞怜的目光只是投向苏、窦二相。

    苏、寞二人忽然觉得这年头宰相耸得实在没有意思,在最不需要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偏偏要自己表意见。

    二人都指望着对方先说,一时间都沉默不语,大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大殿内响起了一阵咳嗽声,打破了沉寂。众臣寻声望去,见韩奕正抚着胸口,似乎病未疙愈:

    “苏公、窦公,澶州剧变。不可不警醒。兵贵神,如若二公意欲举兵迎击,还需早下决心,我等将士,愿为国朝革马裹尸,万死不辞

    苏、窦二人哪敢应话。苏禹佳灵机一动,反问道:“弗侯以为该如何处置呢?”

    他将问题推到了韩奕身上,希望韩奕说出他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的话。见韩奕被苏禹佳反将了一军。王峻有想放声大笑的冲动。

    韩奕并不觉得惊讶,说道:“郭公一向忠于国朝,剪除祸乱,功勋格天,此次南下,想来并非出自己意,而是被乱军挟制所致。韩某一向钦佩郭公的为人,岂能坐视不管,今次大病初愈,我欲率军北去,或许能解救郭公。倘若不幸战死,请两位相公为我立碑。假使侥幸成功。我便说这要归功于二相,因为北军兵力雄厚,别人心存顾盼之念,唯有二相立排众议。主张决战。”

    “不可!”

    “万万不可!”

    苏、寞二人同时惊呼道。他们有一百颗脑袋,也不敢有主战的念头。

    “为何?难道二相准备和谈吗?”韩奕故作诧异。

    苏禹佳连忙道:“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北军乱起,所为何故,我等并不知晓,如若刀兵一起,则天下又要大乱了。我等不如坐等北军前来,也好辨明真相,或许能免去一场战事哩窦贞固也道。

    在韩奕的逼迫之下,苏、窦二人不得不表明了态度。王殷道:

    “既然如此,我等应提早做好准备。二相乃国之重臣,非二相不足以镇慑乱军,到时还请二相能出城抚慰诸军才是啊。”

    苏、寞二人唯唯诺诺,不敢说一个,“不。字。王峻这时才开腔说话:

    “诸位都惦记着北军汹汹,却忘了新君已在途中。”

    到底还是刘家人,一提起刘语。李太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脱口问道:“刘贷已经到了何地?”

    郭崇威回道:“禀太后,新君在冯太师的陪同下,自徐州西来,现在大概快抵达宋州地界

    “太后,祸乱将起,新君身边护卫怕是太少,还需多派人手护卫才是。”韩奕建言道。

    “韩侯说的极是,有备无患王峻道,“事态不明,以免有坏人以为奇货可居,害了新君,王某以为,不如特遣一大将,率军前往宋州。以便就近保护新君。”李太后一介女流,既便是有智慧。也只得顺着王峻的话问道:“那依王卿之意,派谁去合适呢?。

    王峻还未说话,郭崇威“挺身而出。”向李太后请命道:“臣再往!”

    “那就如此吧,郭将军看在老身的面子上,对新君多多担待。”李太后的语气不免有哀求之意。

    “国不可一日无君。此番澶州兵变,正是因为没有皇帝摄政的缘故。郭将军去了宋州,万万不可懈怠。否则军法无情。”王峻脸上挂着狠厉之色。

    “末将不敢!”郭崇威连忙受教。

    群臣目瞪口呆,见二王、郭、韩四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决定了所一”小入事。像是演戏般,按照剧本毫无抱沓地演下尖,没忆们么事。全都成了陪衬。

    “太后圣明!”群臣齐呼道。在这洪亮的歌颂声中,李太后黯然地退入内殿。

    散了朝,百官仍聚在皇城外,嘀咕着已经生和将要生的事。王峻冲着人群望了一眼,对王殷、韩奕等人说道:

    “关键时玄,这些人无补于时事。不过是尸位素餐罢了。将来我等柄政,万万不可学这些人。”

    王殷嘿嘿一笑:“当然!”

    王峻见韩奕面无表情,不喜不悲,笑问道:“韩侯有何指教?”

    “王公当面,韩某哪敢献丑?”韩奕淡淡道。

    王峻脸上闪过一丝自负之色。道:“听说你新觅了一区宅院。难道郭帅赠的宅子,你不太满意?”

    那是一所“凶宅”韩奕已经将它转赠给了李昉,也算是宅归原妾广的务那原本就是导昉族叔李歉的宅子,这其实更是韩奕与李昉私交不错的缘故。这样一来,倒让王峻有些不悦。

    “嗯,郭公所赠的宅院,自然是不错的。只是韩某不过是孤身一人。凭空占了偌大的一座宅院,太过奢侈,我将那宅院转赠给了前秘书郎李昉,不曾深思熟虑过,驳了郭公的情面。我至今方觉后悔,但送了别人,也就送了,哪里还有收回的道理,就怕郭公返京后,会怪罪于我。到时还请王公代我说情。”韩奕道。

    韩奕的意思其实是说,既然是郭威送给了自己,那自己就有权处置。轮不着别人说三道四。但韩奕也给足了王峻面子,隐然有甘愿位居王峻之下的意思。韩奕也只是最近一个月。才与王峻有真正交往。心知王峻极为自负,对权力极为热衷。联想到王峻伶人的出身,这也不难理解。

    王峻听了韩奕的解释,显得有些高兴。故作豪爽地说道:“正如韩侯方才所说,送了那就送了,何曾有收回的道理?此许小事,想必郭帅也不会放在心上。韩侯太看得起我了!”

    又冲着王殷道:“王帅以为如何?”

    “区区一座宅院,何足挂齿?”王殷道,“从今日起,我等就是开国功臣,何须谈这些小事?”

    郭威还未做上皇帝,王峻与王殷二人已经当仁不让地以大功臣自居。

    天有些阴沉,自上月初雪后。冬日荧荧了好长一段日子。眼看着又要变天了。

    韩奕带着郑宝与从人,穿过几条街道,直奔开封府署。自从权知开封府以来,韩奕一直在养病,今天却是头一回入府问事。

    听闻韩奕驾到,府署中大小官吏闻风而动,齐齐地站在门外,个个恨不得自己第一个向弗奕自报名姓。

    网从洛阳调来的备居润、沈义伦及掌书记李昉,陪着一人姗姗来迟,正是前西京判官薛居正。

    “薛兄,我们又见面了。”弗奕面带玩味之色。

    韩奕在洛阳任上,薛居正是判官,大小官吏之中,唯有薛居正自恃法官身份,常常让韩奕下不来台。韩奕表面上常常当着别人面骂薛居正不识好歹,但实际上韩奕对薛居正极为推崇。这次韩奕主持开封府。正好缺一个判官,第一个便想到了薛居正。

    “薛某参见韩侯。”薛居正拜道。

    妹居润笑道:“弗侯有所不知。薛判官今日网来赴任,便急于耍看案卷呢!”

    “薛某不过是为了一份俸禄罢了。咎兄见笑了。”薛居正道。

    “那薛判官的意思是说,我应该给薛兄再加一份俸禄?”弗奕双手一摊,故作为难道,“这就难办了。朝廷俸课,本有制度,薛兄这个。小小的要求,怕是难以满足,要不薛兄就勉为其难,拿多少俸禄,就办多少差事吧?”

    “韩侯还是爱拿薛某取笑。”薛居正苦笑道。

    “我可不敢取笑薛判官。西京留守高老令公特意遣人来向我问罪。说韩某既调了咎居润,又要走了沈义伦,奈何不留下薛判官给他?”韩奕摇头道,“为了要回薛兄。我得罪了高老令公啊。”

    高行周遣人来问罪,不过是一个玩笑话,没有人会当真。高行周与沸奕是忘年交,韩奕大病了一场,高行周当然要遣人来探望。

    这一个月之内,各路藩臣,甭管与韩奕有无交情,均打着各种名义前来慰问韩奕,也借此探查京城风声。

    高行周身历数朝,累封至王侯,荣华不衰,并非浪得虚名之辈。正是通过韩奕,高行周也向郭威暗表心迹,郭威当然求之不得,落得个皆大欢喜。

    顺带的,韩奕也要回了自己的私人备居润与沈义伦,再加上西京判官薛居正。在这一点上,高行周倒有些舍不愕。想当初。韩奕自洛阳移镇郓州,正是因为看在高行周的面子上,韩奕才留下木、沈二人帮助高行周处理公事,高行周一生戎马。对庶务从不敢兴趣,也乐得做甩手掌柜。不过,高行周当然不会阻止这事。因为他明白,如今跟着韩奕总比跟着自己有前途。

    爱之切,责之心切。若说薛居正在洛阳任上,专喜与韩奕作对。那特错奕垂持洛阳的短暂时日内正是薛居正聂清“汕的一段时日,虽然高行周待他也不错,但薛居正总觉得韩奕才是最得自己尊敬的人。

    薛居正再一次回到了京城,又重新做了开封府的判官。京城早已是物是人非,想当初将他赶到洛阳的主事者,已经成了历史,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能重回京城。至少,他可以在家中悍妻面前,挣了不少

    子。

    韩奕站在府署门口,看着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助手,指着阴沉沉的的天道:“天要变了,不管是下雨还是降雪,总归有拔云见天之时。

    一骑飞奔而来,驰至府署门前,正是部下李威。

    “军上,陈桥外已经现了北军前锋。”李威来不及施礼,大声禀报道。

    “去禀报王公知晓。”弗奕命道。

    “遵命!”李威掉转马头,飞奔而去。

    “天果然要变了!”沈义伦沉吟道。郭威南下的极快,但一逼近封丘县。他又如上次那样放慢了行军的度。如果说上次南下向阙,部了跟着他是为了大国难财,那么这次就是为了升官。这年头如果想升官财,那就是选一个人,向他高呼万岁。

    受部下拥护并且黄袍加身的。郭威绝不是第一个成功的。在他之前的短短数十年间,早有人如此做过,有人成功,有人失败,更多的人反受其害。一个月以前,郭威也完全可以性急地自称“联”但他没有。他有足够的耐心,也有足够的权谋与智慧。

    郭威率军在陈桥宿了一晚,直到隔天才抵达七里店,在皋门村安营扎塞,大粱城近在眼前。他的心反而更加沉静。

    郑宝率领自己部下十八骑,踏着刺骨寒风,先偈见郭威。

    “冠侯的部下十八骑,可有名号?”

    此时此玄,郭威不问其它,却问起了不相干的事,恰似闲庭信步。因为他自信,天底下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得了他。

    “我等都是孤儿,平时也就是在军中舞枪弄棒,并无名号。”郑宝毕恭毕敬地答道。

    “尔等善骑射,那就叫“追风十八骑。吧,要有在大漠追逐风沙的胆气与毅力,为国杀敌,征讨四方!”郭威的心情极佳,更是爱屋及乌的缘故。

    “谢郭公赐名!”郑宝等齐齐拜伏。

    魏仁浦见郭威似乎忘了大事。又见天色将晚,在旁问道:“敢问侍中下一步行止?不如就此入城吧?”

    “老夫既已经等了一个月,何必在乎这一时呢?我就在这大梁城外辞旧迎新!”

    苏、寰二相次日率领百官出城偈见郭威,并且奉上早就在怀中捂了半天的劝进表。郭威口口声声要以母事李太后,未得太后诰敕,不敢擅专。这纯属掩耳盗铃。

    二相无奈,半推半就地返城入宫。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得了李太后的一道诰文,其词云:

    枢密使侍中郭威,以英武之才,兼内外之任,剪除祸乱,宏济艰难。功业格天,人望冠世。今则军民爱戴,朝野推崇,宜总万机,以允群议。可即监国,中外庶事,并取监国处分,,

    郭威拜受诰敕,便称孤道寡起来。次日颁下一道教令,传示吏民。

    :

    寡人出自军戎,并无德望,因缘际会,叨窃宠灵。

    高祖皇帝甫在经纶,待之心腹,泊登大位,寻付重权。当顾命之时。受忍死之寄,与诸勋旧,辅立嗣君。

    旋属三叛连衡,四郊多垒,谬膺朝旨。委以专征,兼守重藩,俾当劲敌,敢不横身戮力,竭节尽心。翼肃静于疆蜴,用保安于宗社!不谓奸邪构乱,将相连诛,偶脱锋钝,克平患难。志安刘氏,顺报汉恩,推择长君以绍不构,遂奏太后,请立徐州相公,奉迎已在于道途,行李未及于都辇。

    寻以北面事急,寇骑深侵,遂领师徒,径往掩袭。行次近镇,已渡洪河,十二月二十日,将登澶州,军情忽变,旌旗到指,喊叫连天,引袂牵襟,迫请为主。环绕而逃避无所,纷纭而逼胁愈坚。顷刻之间,安危不保。事不获已,须至询从。于是马步诸军,拥至京阙。

    今奉太后诰旨。以时运艰危,机务难旷。传令监国,逊避无由。龟勉遵夜忧愧,所望内外文武百官。共鉴微忱,匡予不逮,刚寡人有深幸焉!布教四弃,咸使闻知,,

    阴沉了好几天的天空,终于忍不住降下一场大雪,万千江山又变了

    色。

    就在郭威称孤道寡声中。就在文武百官的齐声歌颂声中,乾佑三年结束了。新的一年已经悄然而至。它将过去埋葬,迎来了新的一段历史。蔫然回,人们只记得一些事。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年长的人则感叹不知今夕是何朝。

    立在柳絮般的大雪中,微醉的韩奕不觉丝毫的寒冷。他相信这注定将会是一个铭刻上自己名字的新时代。

    第二卷完

第一章 新朝

    附大年初的清晨,徐州武中节度使刘谤坏在被窝中享瓒石皿凌

    这是宋州城的府署内院,当他在冯道的陪同下西来时,正逢辞旧迎新的时节,便只好在宋州过了一个除夕。他这一路上,仗卫全是皇帝的派头,左右皆高呼万岁,只恨路途遥远。除夕之夜虽客居宋州。人逢喜事精神爽,刘贷喝了个酷酚大醉。在睡梦中笑醒了多次。

    天冷的紧,刘资虽然已经醒来,但他还眷念着被窝中的温暖。冬日初升,阳光透过纸窗,给室内染上了一层晕黄。

    刘贷联想到了龙袍的颜色,那代表富贵、威严的含义。

    嗒、嗒、嗒嗒,一阵马蹄声响起,紧接着府署外的街道也震动起来。刘贷蓦然惊坐起来,心腹判官董裔、部将贾贞等闯了进来。

    “陛下,府署外突然出现了大队马军,意图不明!”董裔惊慌地禀报道。

    刘攒急忙穿上袍子,与董裔、贾贞等上了阁楼,凭高眺望。一支人数不下七百人的马军,已经迅的将刘贷客居的府署团团包围,军士们手中刀箭反射着初升的阳光,一片刺眼夺目。

    “来者何人?”刘贷迷缝眼冲着府外街道喝问道。

    这支兵马的为者,似乎故意横刀立马在冬日阳光投来的方向,长长的斜影爬上了高楼。

    “末将乃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威是也。”来人自报家门。

    “既是侍卫司的将军,难道不知寡人乃刘攒?”刘资不免有些意外。

    来者正是郭崇威,他当然知道楼上站着的是刘资,传说中的新君。但他并不入拜,甚至没有下马。

    “末将正是为相公而来。”郭崇威答道。

    刘贷见他只称自己相公,不免怒道:“郭将军突然领兵而至意欲对寡人不利吗?”

    “相公勿疑,澶州兵变。太后与朝廷诸公特遣末将前来保卫行旌,并无他意。”

    “既然如此,请郭将军喝令骑士暂退,卿可入内叙谈。”刘贷道。此时此刻,尽管他对澶州兵变略有所闻,但仍然被郭威及他们的心腹们完美地蒙在鼓里,就是他生父河东节度使刘崇,也相信郭威的

    :

    世上岂有雕青天子?

    郭威脖颈上有刺青,刺的是一只雀儿。对他威胁最大的当然不是太后,更不是朝中的公卿将相们,而是刘氏宗室三人。其中一个是河东刘崇,威胁最大,近世几朝皇帝都是从河东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刘知远称帝后,就命自己的弟弟刘崇镇守龙兴之地。郭威一面佯称要立徐州刘贷为帝,还派闻名朝野的冯道出京迎接,做足了表面工程,自己忍耐了一个月,便是为了稳住刘崇。至于另一位姓刘的,许州节度使刘信,郭威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面对刘贷的要求或者说诘问。郭崇威却不敢进去。直到冯道被推上前头”郭崇威这才勉强下马入内。

    刘贷高座在尊位上,努力地挺起胸膛,摆出一付恺然不可侵犯的沉着气势来。郭崇威打量了堂内众人。目光与堂中另一人交会。那人不动声色地冲他点点头,郭崇威这才将手从佩剑剑柄上移开。

    这人正是义勇军稗将徐世禄。此前他是陪同冯道来迎刘资的。

    “有传言说,郭侍中已经在澶州称帝了,可有此事?”刘贷此话一出。便暴露了他此刻心中的焦虑。

    “此乃污蔑之辞。”郭崇威连忙否认。

    董裔在旁诘问道:“传言如此,郭将军可有辩词?”

    “传言终究是传言,至于澶州兵变,倒确有其事。但幸赖郭侍中以一己之力,弹压骄兵悍将,才不致于酿成大祸。”郭崇威答道。

    刘贷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抓住郭崇威的手,这将郭崇威吓了一大跳,刘赞却突然哭天抹泪,弄得郭崇威目瞪口呆。

    郭崇威却不知,就在他今晨出现府署外以前,刘贷还以为自己就是真龙天子,直到看到郭崇威的兵马,刘贺这才意识到天底下只有手握雄兵,说话才有胆气,血缘靠不住。刘资对郭威迎立自己的举动有此生疑。

    “郭公仍效忠于汉室,相公勿忧。”郭崇威口是心非,见刘贷如此失态,心中原有的一丝敬畏之心,已经抛到了九宵云外。

    “好、好,寡人这就放心了。”刘贾仍然拉着郭崇威的手,抚慰数语。

    郭崇威眼光六路,虽然不怕刘资。但见刘资左右心腹个个,目带狐疑之色,心道这里决非自己久留之地。连忙搪塞了刘资几句,便佯言要安置部属,告辞而出。

    刘势稍稍放心,退入内室,心腹董裔跟着进来了。

    “郭崇威此来,事出蹊跷,属下观他神色举止,似乎另有隐情。陛下不可不防!”董裔进言道。“你多虑了吧?郭雀儿若是想做皇帝,早在一个月前便做了为何非要等到此时?”刘贺反问道。

    他这一问,正是问到了郭威最高明之处。但不论是他,还是自己的心腹董裔,对北方生的事情,只能是道听途说,并无法真正掌握。

    “陛下难道没有注意到,这郭崇威并未称臣,又未参拜?倘若是正常情景,新君在此,郭崇威恐怕表忠心还来不及呢!”

    “这”这该如何是好?”刘资大惊失色。又六神无主无主起来。

    “道路谣传,统说郭威已经称帝,陛下尚深入不止,远离徐州根本。身边兵少,未免凶多吉少!陛下有指挥使张令护驾,何不召了前来。瑜以祸福,再许以厚禄,令他率兵乘夜劫迫崇威,夺他部众明日掠取睢阳金帛,不入大梁,直走晋阳。只要陛下能抵达晋阳,一来可以保住身家性命,二幕可一测郭威真意,三来万一郭威有谋逆之心,陛下可坐镇晋阳,召集大兵,再行东下,攻守自如。若郭威果真是奸臣,到那时,郭威刚刚新定京邑,必无暇遣兵追袭,此乃上策!”董裔连忙道。

    “这太过莽撞,万一郭威是真心拥戴我,我要是杀了郭崇威,奔走晋阳,反而成了逼郭威造反的助力。”刘贷忧虑道,“更何况郭威手握重兵,我既便真做了真龙天子,怕也是一日不得安宁。”

    “事不宜迟,迟则悔矣,愿陛下三思!”董裔跪倒在地,请命道。

    “此事太过重大,还需从长计议。审慎商讨。”刘贷答道。他未免太过犹豫,事实上他出身贵胄。也没经历过大事。

    董窝再三请求,刘贷只是反复的说要审慎。

    宋州城内,徐世禄挽着护圣都指军张令,硬将他拉进自己的暂借居的一栋小本是禁军部的番年刘停被任命为武中刮落刚,张令便奉命率部充当刘资的宿卫。徐世禄陪同刘资一路西来,有意无意地接近张令。

    张令好色,徐世禄便送给他美妾。

    张令好钱,徐世禄便输给了一大笔钱。

    张令好酒,徐世禄便隔三差五地请他饮酒。

    “今天是大年初一,辞旧迎新之季,徐某做东,请张将军痛饮。”徐世禄豪爽地说道。

    “既是徐兄做东,张某荣幸之至。”张令笑道。

    一踏入屋内,张令便现屋中端坐着一人,见正是自己在京城时任上的老上司郭崇威。郭崇威冲着他微微一笑:

    “张兄弟一去徐州,你我已经好几年未曾见过了。”

    张令不是不知道郭崇威率一支精锐马军至此,但他对京城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还当是郭崇威真是来护卫新君的。

    “见过郭将军!”张令拜道。

    郭崇威并不还礼,只是亲手将面前的空盏中斟满酒,高声说道:“张兄弟若是看得起,便满饮此杯。”张令听到屋外有不少人的走动声。隐约可闻拔刀弄剑的声响,再看郭崇威与徐世禄二人沉着冷峻的表情。他意识到气氛对自己不利。

    “张兄弟,莫非是怕这酒中有毒吗?”郭崇威故意道。徐世禄却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端起那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大呼道:

    “这个。时节,此酒正好可以御寒。”

    “哈哈!”郭崇威大笑,“义勇军无懦夫,徐兄弟不愧是弗侯的左膀着臂。”

    “我来时韩侯正卧病在床,不知眼下韩侯如何?”徐世禄问道。

    “徐兄弟勿忧,至多明日,你便可见到韩侯!”郭崇威答道,“郭某虚长韩侯二十余载,正年富力强,未到老迈昏花,京城诸公怕是太瞧了我。”

    郭崇威是员出身代北的虎将。他的祖上世代都是代北酋长,悄于沙场纵横。当年石敬瑭将幽蓟十六州割让给了辽人,郭崇威耻事辽人,夺身南逃,正是一位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就这一点,韩奕虽然官爵高于郭崇威,但早在当年征河中时。就对郭崇威十分尊敬。所以,郭威任命郭崇威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而不是韩奕,自然是不会让韩奕感到

    公。

    郭崇威当着张令的面,故意提到韩奕,浑没将张令放在眼里。张令心中惊诧不已,他不是傻瓜。因为他已经听出郭崇威这是在暗示。

    “久闻韩侯之勇,冠于诸军。当世英雄,也无出于韩侯之右。今朝廷既遣郭将军至此,不知韩侯为何来此?”张令小心地问道。

    “京师前几日生了一些变故,所以郭某率七百精锐至此,以免有人站错了位置。郭某还未至宋州地界时,朝廷又传来讯息,说韩侯已经率领义勇军前来,随行的还有前单州刺史马择率领的部分兵马。”郭崇威道。

    他的目光逼视着张令,张令则低头沉思着。

    郭崇威这是**裸地威胁,张令部下兵马本就不多,一个郭崇威他就牙氐挡不住,哪里还敢想像如义勇军这样的精锐之师已经逼近宋州。至于郭崇威到底想要干什么,张令立刻就想到了。

    徐世禄见张令还在犹豫,便说道:

    “大丈夫立世,宁为鸡,不为凤尾。何去何从,张将军应尽早决定。”

    张令暗道,自己若是不表态。怕是连这个屋子都走不出去。一拍大腿,张令拜倒在地:

    “张某愿依郭将军号令行事!”

    既然郭威与刘氏之间,只能有一个龙袍加身,张令只能选郭威,识时务者为俊杰。郭崇威与徐世禄二人,相视一笑。既便张令有兵在手,他们二人也没将他放在眼里。

    当下,郭崇威夺了张令的兵马,刘嗫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天色已晚,冯道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入见刘攒,胆战心惊地奉上一书。

    这是郭崇威转交的郭威的手书,内言澶州兵变始末,要冯道先行还京。还说要留王度、赵上交二文臣奉跸入朝。刘资已经得知了张令倒戈的消息,此时明知道郭威还在骗他,也不愿说破。

    冯道见刘贾浑身在颤抖。虽面露同情之色,更多的却是害怕。刘贷恨郭威不要紧,却很可能拿冯道出气。

    “老朽这就要返京了”饶是圆滑的冯道,此时也觉得语塞。

    刘婆将郭威的手书,捏在手中。手背青筋突显,揪然说道:

    “寡人此来,所恃者惟有冯公。冯公为三十年旧相,老成望重,所以不疑有它。今郭崇威夺我卫兵。危在旦夕,冯公有何可以教寡人?”

    此时还要称孤道寡。

    冯道大窘,他不是不知道这一点,正因为他预料到早晚有这一出,所以他一出京时,便对王度与赵上交说过,此次赴徐,便是要去骗人。但郭威的命令,他冯道不敢不从,这次脱不了助“纣”为虐的骂名。

    部将贾贞侍立在侧,他举起佩剑向刘贯示意。刘资摇头说道:

    “此事与冯公无关!”

    事已至此,纵是杀了冯道也无济于事。刘贷只恨一向以忠厚示人的郭威,也是如此狡诈之辈。但在郭威本人看来,这才是权谋与智慧。

    冯道见机慌忙地退出,内衣早已经湿透了。院内院外已经遍布军士。郭崇威与徐世禄二人就站在前院当中,注视着冯道踉跄走来。

    “太师要是晚出来一步,徐将军便要闯进去了。”郭崇威迎上前去道。

    冯道愤怒地甩开郭崇威欲搀扶的双手。怒气冲天地急奔而出。

    郭崇威也不生气,他与徐世禄二人进了内舍,传达所谓出自太后授意的“诰命”诰云:

    比者枢密使郭威,志安社稷。议立长君,以徐州节度使鬓,为高祖近亲,立为汉嗣,爱自藩镇征赴京师。虽诰命寻行,而军情不附,天道在北,人心靡东,适取改卜之初,俾膺分土之命。鬓可降授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上柱国,封湘阴公,食邑三千户,食实封五百户。

    钦哉唯命!

    新鲜出炉的湘阴公,面色如土,一切早已注定。在郭崇威冷峻的外表下,也隐藏着一丝怜悯,但他仍然冷漠地挥令军士,将刘攒迁出外馆。

    至于董裔与贾贞,便成了郭崇威的刀下之魂。,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一,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

第二章 新朝

    人粱城南七十里,郭荣带着儿午郭宜哥,沃眺南……

    不过是正月初四的时节,还在新年里,大梁城的百姓在惊惶中渡过了一个毕生难忘的春节,人们怀着惊惧之心仍然继续过着新年,几家欢乐几家愁。

    年节前纷纷扬扬的一场大雪,才刚开始消融,野地里冷得紧,行人更是全无。郭荣轻柔地给自己儿子紧了紧领口,那郭宜哥冻得脸通红,连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

    “爹,韩叔叔今天真的要回来了吗?”

    “当然,这样的日子里,可不能缺少了您韩叔。”郭荣安慰道。

    这一个月来,郭荣觉得自己尝尽了人间百味。当他还是少年时,跟着商人背井离乡,贩卖盐茶,挣钱养家,生活的艰难与世态炎凉也不曾让他有过如此的感慨,因为当他贫穷时,他至少还有力气与毅力,还有亲情可以慰藉。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

    如今他只剩下一个儿子郭宜哥,自己的爱妻刘氏与另二位儿子不久前惨死在仇敌之手。他纵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挽回失去的一切。这个仅有的血脉全拜韩奕所赐,郭荣却想不出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满腔感激涕零之情。

    刘贯被软禁。当韩奕率军打着迎接新君的名义。中途突然折向许州时,许州节度使刘信惶恐不安。干脆自杀了事。河东节度使刘崇还被蒙在鼓里,纵是觉,为时已远,鞭长莫及。

    所以,韩奕留下前申州刺史马锋暂驻许州,又率部赶了回来。因为郭威就要正式登基称帝了。

    冰雪覆盖的官道尽头,出现了一条黑色的影子,那一抹黑影正徐徐行来

    郭荣注视着自己的儿子,问道:“待会韩叔叔来了,宜哥儿可知如何做?”

    “要向韩叔叔磕头谢恩!”郭宜哥点头道。

    郭荣满意地点点头,自己的这个儿子经历过惨剧,他担心这会给儿子留下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因为郭宜哥常常深夜从噩梦中醒来。

    寒风继续呼啸着,似乎想将野地里的父子二人冻成冰棍。当那面“韩”字大旗已经清晰可见时,郭荣觉得有一丝暖意在心头涌起。

    如果自己的养父郭威称帝,那么自己就是皇子,自己最尊敬的朋友与兄弟韩奕是否还会一如既如地与自己称兄道弟?郭荣不知道,但他已下定决心,决不容许自己在与韩奕之间有任何隔膜。

    郭荣与韩奕一见如故,他生性豪爽,也交过不少朋友,直到韩奕拼命抢救出自己的这个稚子,郭荣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朋友,什么才是兄弟之情。

    雄壮的军队,簇拥着韩奕来到这父子二人面前停下,这父子二人向韩奕迎了上去。

    郭宜哥扑通地跪在韩奕的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韩奕大吃了一惊,事实上当初他将郭宜哥救起,还未来得及说上话,韩奕又带伤出征,将郭宜哥寄养在郓州,今日才是第一次相见。”宜哥儿快快请起!”韩奕连忙上前搀扶道。

    郭荣道:“子仲对我郭氏有大恩,犬子能芶活于世。全拜子仲所赐,子仲可坦然接受犬子所拜!”

    “韩某只恨力有不及,未能护得郭氏周全。”韩奕深表歉意。

    郭荣道:“我能有一子存活世上,也该知足了。韩兄弟为我一门,披肝沥胆,几致丧命,此中大恩大德,郭某真不知如何”

    郭荣心中悲苦,呜咽不能言语。他是一个性格坚韧的男子,所以他强忍住没有当众哭出来,只是紧紧地地握着韩奕的双臂,一切尽在不言中。

    韩奕内心之中既有同情之意,又有几分深深的愧疚之情,这几分愧,疚之情将会永远伴随着他。他不是没有提醒过郭威,可当时郭威并不在意。在一切还未生之时,韩奕又如何能证明其中的必然呢?惨剧就在韩奕的眼前真实地生着,而他仅仅只能尽力而为,他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受点。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忽然想起自己脚下站立的地方正是郭荣夫人刘氏自尽之处。他有意向郭荣指点。但又怕勾起郭荣的伤心处,终究没有说出口。

    “请郭兄节哀!”韩奕只是劝道。”我父帅今日在御营设宴。就差你一人与义勇军诸将校呢。”郭荣勉强收拾起悲情,努力挤出一丝笑意,“你还称我为兄,这是对我郭荣最大的尊重。”

    “在郭兄面前,是来不得半点虚言的。”韩奕道,“大夹夫当率意而为。何必牵强?”

    “子仲是洒脱之人,不愧为当世英雄豪杰。”郭荣赞道。

    郭荣还是韩奕记忆中的那个郭荣,不因为如今地位的急剧提升,而有任何的不同,他仍一如既往地敬重英雄,一如既往地慷慨激昂,一如既往地蔑视卑微与谨小慎微。而韩奕的言行举止,正合郭荣心意。

    韩奕一把将郭宜哥抱到了自己的坐骑上。拥着郭宜哥合乘一骑,与郭荣并行。

    “韩叔叔,我妾说天下英雄数你第一,你告诉我,谁会是第二呢?”郭宜哥不安份地回头问道。

    “这世上没人能称第一的。”韩奕答道。

    “为何?”郭宜哥问道。

    “因为第一注定会死在第二的刀下,所以还是没有第一的好。”韩奕笑道,“但无论是第一,还是第二,他们应该对一样东西畏惧。”

    “那会是什么?”郭宜哥好奇道。

    “那就是民心!顺民心者。繁荣昌盛,逆民心者,终究为人所唾弃,前者留芳百世。后者遗臭万年。古往今来。堪称英雄者,不计其数,然英名永留史册者。却少之又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韩奕认真地说道。

    郭宜哥似懂非懂,郭荣则击掌大赞道:“说的好,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屠敌百万。血流千里,算不了什么英雄,只有能留芳百世,方才算得上,英雄。二字。今辞迎新之际。你我正是大有可为之时也!”

    “郭兄说的是!”韩奕也笑道,“时不我待也!”

    谶言曰:

    汉水竭,雀儿飞。

    飞来飞去何所止?

    高山不及城郭低!

    从腊月二十五,至大年初四,郭威仍驻军大梁城外的皋门村,其间不曾踏入大梁城一步。不仅如此,他还禁止部下随意出入京城,以免惊扰百姓。

    他在等待南北两边的消息,一边稳住河东的刘崇,另一边川壬…池关注南边刘漓与刘信克到分别收到郭崇威与韩奕伯息,郭威心头的大石头已经落地了。从另一方面讲,还在春节里自城外入宫,并荣登九五,君临天下。也暗合辞旧迎新的意味……末将韩奕,拜见监国!”韩奕入帐参拜。

    “子仲来得正及时。老夫今夜设宴,要是少了子仲一人,未免不美。今夜子仲可要多饮哦?”郭威见爱将还营,便高声笑道。

    “监国有命,末将哪敢推脱?”韩奕笑道。

    心腹将校云集,将偌大的营帐挤得水泄不通,众人个个眉开眼笑,因为郭威已经决定明日入城加冕称帝,这帐内的所有人都将是开国功臣。

    王殷大笑道:“我皂就说过。韩侯出马,保管那刘信鼠辈束手就擒。不过王某倒是太高看了刘信。一听到韩侯驾到,抢着奔往阴曹地府了。”

    “哈哈”。众人跟着大笑起来。

    郭威捋着短须,也喜不自胜,立刻命道:“来人,开宴!老夫将与诸位痛饮!”

    夜幕已经降临,大营里张灯结彩,灯光与篝火照亮了每一个的脸膛。自郭威及以下,数万将士,个个开怀畅饮,今夜军中无须禁酒。

    酒过三巡之后,郭威又举杯冲着王峻道:

    “秀峰兄与我相交多年。我此番能荣登九五,多赖兄之力助。借此良辰,与兄满饮此杯

    “呵呵!”王峻乐不可支。他算得上是第一功臣,众人轮番敬酒,他已经喝得满脸通红,口中也含糊不清:

    “郭雀儿,你如今就耍龙袍加身,明日君临天下,可不要忘了我王峻的功劳

    帐内一时失奂,众人不由得惊讶,因为王峻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直呼郭威的绰号,或许以前可以,但眼下却属大逆不道的之语。郭威却不以为意,乐呵呵地保证道:

    “当然富贵同享!”

    “好说、好说!”王峻端起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竟是当仁不让。

    郭威又举杯对王殷邀道:“当初内难作,幸亏王帅及时报讯,待老夫举边南下,王帅又不吝举兵相从,功劳甚大。此杯就当是老夫

    “监国羞煞王某了王殷连忙道王某不过顺势而为,不敢居功。刘氏无德,诛杀功臣。令我等武将齿冷。今郭公荣登九五,正是众望所归,天下之幸!”

    “王帅久在侍卫军中,今后可继续为老夫执掌侍卫司。”郭威许诺道,又对郭崇威、曹威二将道,“尔等可在王帅左右听令。”郭、曹二威上前拜道:“明日监国就要登基称帝,我等名犯天讳,请监国赐名!”

    这二人名字当中都有一个“威”字,当然要避郭威之名讳。这事情是郭威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遇上,他略思索一番,便命郭崇威去掉一个“威”字,曹威改名为“英”。这二人分别执掌侍卫马军与侍卫步军,在侍卫司中仅名列王殷之下。

    “谢陛下!”郭、曹得了赐名,已经开始直呼陛下了。顺带着,连韩奕部下李威,也改名李武,并且加了一堆头衔。

    酒宴渐渐变成了封赏,虽然郭威还须等到自己正式称帝,才能赐封正式官爵,但凡是他在这场宴会中点名的,都是功臣中的功臣。每个人都不由得暗想自己应该能排到第几位。

    郭威点了一圈部下的姓名。包括外甥李重进、女婿张永德,元从都押牙郑仁诲,知客押牙向刮,参谋左右的魏仁浦,还包括何福进、李荣等大将,唯独将韩奕落下。众人不禁感到惊讶。

    “韩子仲,你说老夫该如何赏赐与你?。郭威放下酒杯,径直问道。

    “监国应知我,我志在边事。与辽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愿监国授我节钱,为国戍守边疆,使我得偿所愿。”韩奕答道。

    郭威摇头道:“男儿志在四方,子仲有此雄心壮志,老夫本应成全。子仲虽为武臣,但胸有经纬之才,亦是治世之能臣,岂能仅做一边帅?老夫还不算昏庸,亦知治理天下,使得国泰民安,所谓文治才是重中之重,天底下并非只有征战杀戮。子仲可留在我的身边,与秀峰兄一道参赞军国大事

    郭威的意思已经清楚地表明了,他不会仅仅将韩奕当作一位武将使用,而是当作左膀右臂重用。帐中众人这下都明了,虽然羡慕韩奕在郭威心中的地位,但一想到其中缘由,也就释然。

    “遵命”。韩奕伏拜。

    王峻就坐在韩奕对面。从位置上看。王、韩二人居于郭威一左一右。他见韩奕主动请求到边州为帅,以为韩奕是故意表忠心,心中暗笑韩奕虚伪,却不知韩奕自踏入军每,就有北上抗辽之心,只是一直未能如愿以偿。

    韩奕没有注意到王峻投过来的讥俏目光,事实上他应付群臣的酒官司还来不及。大帐内一直喧哗到了深夜,酒食换了无数回,杯盘也不小心打碎了无数次。直到大半人醉到当场,晚宴这才宣布结束。

    帐外的夜空,清冷如水,干冷的空气令半醉的韩奕感觉十分惬意。只是不远处的军营中,还在喧闹着,怕是不到天亮是无法消停的。

    韩奕网走出郭威的帅帐,迎面健步奔来一个汉子,借着帐前的火光,韩奕认出那人是赵匡胤。

    “赵匡胤,你这是去哪?。韩奕将赵匡胤叫住……拜见韩侯!”赵匡胤连忙恭敬地拜道,“小人奉命去向监国禀报一事,请监国定夺。”

    “监国今夜大醉,已经躺下了,如果不是什么大事,还是明天再来的好?。韩奕道。

    赵匡胤犹豫了一下,说道:“听闻有步军都校扬言,说澶州马军扶了一个皇帝,他们步军也要扶一个。大伙都说这人酒喝得太多,将他抬了回去,让我报与监国知晓,”

    “那步校与你熟吗?”韩奕问道。那步校姓甚名谁,韩奕不想知道,总之出现这样的人物,他也不觉得丝毫诧异。

    “不曾有过交往。”赵匡胤老实地答道。

    韩奕将自己的佩刀解下,递到赵匡胤的面前,笑道:“既然那人与你并无交情,又心怀叵测,你就带上我的佩刀,将那人的脑袋取来献给监国。”

    “韩侯,”赵匡胤愣在当场。

    韩奕拍了拍赵匡胤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带着部下摇摇晃晃地离开。

第三章 新朝

    又乾估四年,不,应当说是大周广顺示年春。正月初孙些犹八后下诰。授监国郭威符宝,即皇帝位。

    正式穿上一身龙袍的郭威。在王峻、王殷、韩奕等腹心的簇拥下,御崇元殿即位。制曰:

    自古受命之君,兴邦建统,莫不上符天意,下顺人心。是以夏德既衰,夏启有商之作,炎风不竞。肇开皇魏之基。

    联早事前朝,久居重位。受遗辅政。敢忘伊、霍之忠,仗钱临戎,复委韩、彰之任……联方在藩维。已遭谗构。

    逃一生于万死,径赴阙廷;枭四罪于九衢,幸安区宇。将延汉诈,择立刘宗,征命已行,军情忽变。联以众庶所迫,逃避无由,扶拥至京。尊戴为主……

    联本姬氏之远裔,键叔之后昆,积庆累功,格天光表,盛德既延于百世,大命复集于秒躬。今连国宜以大周为号,可改汉乾估四年为周广顺元年。

    自正月五日昧爽以前,一应天下罪人,为常赦所不集者,咸赦除之!

    故枢密使杨铺,侍卫都指挥使史弘肇,三司使王章等,虽寻雪于沈冤,宜更伸于涯泽,并可加等追赠。备礼归葬,葬事官给,仍访子孙叙用。

    其余同遭枉害者,亦与追赠。马步诸军将士等,言念勋劳,所宜旌赏。其原属将士等。各与等第,加恩命。仍赐功臣名号。内外前任、现任文武官致仕官,各与加恩,应在朝文武臣僚、内诸司使、诸道行军副使、藩马步都指挥使。,更与恩泽;如亡没,未曾追封赠者。更与封赠。

    一应天下州县所欠乾格二年以前夏秋残税,并与除放。

    澶州已来官路,两边共二十里内。得除放乾估三年残税欠税。河北沿边州县,曾经契丹蹂践处,豁免通欠,如澶州同。凡天下仓场库务”无得收斗余秤耗。旧所进羡余物色,今后一切停罢。乘舆服御,宫闱器用,大官常膳,概从俭约。诸道所有进奉。只助军国之费,诸无用之物,不急之务,并宜停罢,,

    帝王之道,德化为先,崇饰虚名。联所不取。今后诸道所有祥瑞,不得辄有奏献。

    古者用刑,本期止辟,今兹作法,义切禁非,宽以济猛,庶臻中道。今后应犯窃盗贼赃及和奸者,并依晋天福元年以前条制施行”

    天下诸侯,皆有戚友,自可慎择委任,必当克效参稗。朝廷选差。理或未当,宜矫前失,庶叶通规。其先时由京差遣军将,充诸州郡都押牙,孔目官,内知客等,并可停废,仍勒却还旧处职役。

    近代帝王陵寝,令禁楼采,唐庄宗、明宗、晋高祖诸陵,各置守陵十户,汉高祖陵前,以近陵人户充署职员及守宫人,时日荐飨,并旧有守陵人产等,一切如故。仍以晋、汉之胄为二王俊,委中书门下处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崇元殿内,群臣高声唱诺,宣布一个新的皇朝诞生。郭威面色沉静地坐在御座上,内心却是激动万分。他代汉建号的快、完美的过程,不仅令天下人膛目,就是他本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所谓君临天下莫不如此,群臣伏拜在丹挥之下,高呼万岁,精兵强将持枪挽弓,随时为他效命。轻轻一挥手,就有无数人为他粉骨碎身。微微一点头,就会有无数人人头落地。

    在这高呼声中,郭威恍如在梦中。他已经不是那个年轻时爱惹事生非的莽夫,不是稍长时那个被人瞧不起的郭雀儿了,如今他是皇帝,独一无二的皇帝。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能做到这个地步,纵是一夕死去。也了无憾事了。

    郭威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俯视着群臣,就如同俯瞰他的国土与无数臣民。但内心之中,他仍然觉得有些不满意,因为他的疆土相比前几朝。显得有些局促,更不必说淮水、秦岭以南的广袤土地、城郭与人民。仍有人心怀不满,一边等着看他笑话,一边在暗地里磨刀霍霍。

    想到此处,郭威又坐了下来,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决没有到安睡的时候。他的目光在王峻、韩奕等人的身上一一停留了片亥,心腹们微笑地向他表达忠诚的敬意。他还看到自己的养子郭荣,这是个让自己无法挑剔的儿子,缺少的不过是历练。至于外甥李重进与女婿张永德,则跃跃欲试。

    这道制诏,出自身兼枢密副使的翰林学士范质的手笔,不仅替郭威粉饰自己得国之正,还为他与姬氏、键叔搭上亲戚关系。

    大赦天下,本是历代新朝皇帝即位的应有之举,至于废除前朝苛法,以晋天福元年以前的律令颁施天下,倒是出自韩奕的建议。

    崇尚俭约,则是郭威自觉的行为。不仅如此,在登基不久之后的御宴上,郭威命人将宫中珍宝取出。当着众臣的面,将珍宝打碎:

    “帝王安用此物?联起于寒微。备尝世间艰辛,岂敢以天下厚养一人而令天下百姓困顿?今后凡天下诸道,不得进献珍禽异兽,更不可假借进奉之名,欺凌百姓。”

    “陛下英明!”王峻等齐声赞道,尽管众臣皆替郭威对打碎的珍宝感到可惜。

    韩奕奏道:“如今陛下虽君临天下。但天下诸事纷扰,边境不宁。陛下若求天下大治,还需谨慎以待,及早提出方略。”

    “此亦联所牵挂处,诸卿有何教联?”郭威欠身问诸臣道。网穿上的龙袍似乎让他觉得有些不习惯。

    “如今诸道皆服,唯有河东一道。不可不防。除河东节度使刘崇外。充州节度使慕容彦怕是仍怀恨在心。”王峻道,“陛下更须提防辽人作乱。”

    “充州不过是一镇,如若慕容彦幡然悔过,联自会放他一马。女若不成,联必会遣兵攻取,只是如今联网登基为帝,不可同时分兵四面征战。”郭威抚腕道,“联将遣使往充州谕以祸福,不管慕容彦是否臣服,先将人稳住,待联把持住局势,再与他计较。”

    “回陛下,臣听说辽人前番攻内丘,死伤甚多,四这月食。汀人惊惧不巳。巳经知难而退六辽主请和干汛穴赞口节度使刘词将辽使送到了大梁,恰逢革命之时,此事被担搁至今。如今陛下荣登九五,不知陛下有何旨意?”新任客使省郑仁诲问道。

    “辽人亡我之心不死,贪得无厌,联早晚会举兵北征。不过眼下最要紧地是提防辽人与刘崇连手,趁我朝新造,大举南犯,则对我朝大大不利。”郭威不无忧虑。

    “郜都为北方门户,陛下可遣一大将镇守,至少在辽人南犯时,可保北疆无忧。”王峻建议道。

    “谁可为联分忧?”郭威点点头,表示认可王峻的建议,又冲着部下们问道。他的目光在王殷、郭崇、曹英、韩奕、何福进还有前复州防御使王彦等人的身上一扫而过。

    韩奕正要请命。王峻则道:“久闻韩侯有志于边事,陛下不如遣韩侯镇守郜都。”

    王峻的建议当然无可挑别,一来韩奕完全有资格任郜都留守,二来这也是弗奕一直标榜的志向。不为旁人所知的是。王峻眼见着韩奕要被郭威放在身边大用,他不自觉地要将韩奕弄出京城,因为除了韩奕。其他几个大功臣均是武将。不懂政事。是无法与他一较高下。

    郭威却当即否漆了王峻的建议:

    “秀峰兄的建议不无恰当之处。但子仲联另有任用,可遣王殷前往镇守。辽人久惯侵掠骚扰,我方兵少不足以御敌,王殷可以侍卫司随从。便宜处分,卿可领郜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典军如故。”

    那王殷连忙领命:“臣遵命!”

    王殷的这个,新职务,正是当年郭威所领的职务。不同的是,当时郭威是以枢密使的身份充任郜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的,而王殷以遥领宁江节度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的身份,充任此职的。王殷能得此重任,自然是因为他是郭威心腹的缘故。

    郭荣当然也在座,如果说上天一不小心将皇位扔给了郭威,那么皇子的身份也同样被郭荣一不小心地捡到。他此前的职务是天雄军牙内都指挥使,郜都正是天雄军一镇的治所。他见郭威调遣王殷赴郜都便向郭威请命移防。

    “我儿可升任澶州镇宁节度使。澶州横跨大河。本就是军事要冲。北地若是有事,也可就近支援。”郭威道。

    “儿臣遵导!”郭荣领命。

    虽然他的本意是想待在父皇的身边,但既然父皇有命,他不敢不从。

    “联数次行军经过澶州,澶州城残破不堪,阵陌荒芜,皇儿此番赴澶州上任,不要让联失望。”郭威又道。

    闻听父皇如此交待,暗含期望之意。郭荣已经将失望之情一扫而空。待之而起的是希望与热情。他已经三十岁了,年纪说大不大,说也不追忆过去这三十年,他现自己竟然从未做过一件值得骄傲的

    情。

    如今他贵为皇子,别人尊敬自己。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是郭威的养子。顶着一个并非经得起推敲的“皇子”的身份。他不甘心被人归为纨绔那一类人,因为那代表着无能、懦弱与眼高手低的意思。

    三十岁的年纪,已经不是鲁莽的少年,当然也不是老气横气的老人。郭荣已经急不可耐地想奔赴澶州,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他要让世人知晓自己并非是一个寻常人。

    郭荣在一边满怀期望想着未来。网穿上龙袍没几天的郭威却已经在为自己的帝国筹划着:

    “联生长于军旅,粗通文墨。自问不知治理天下之道。今后天下文武官员,若有利国利民之术,可各具封奏,直事以闻,凡事尽可直书。勿须辞藻点缀。”

    郭威话音刚落,韩奕起身奏道:

    “臣有本要奏!”郭威与众臣面面相觑,他们看着韩奕不慌不忙地从紫袍袖中抽出一叠表章,递到郭威的面前。看来。韩奕早有准备。

    “子仲难道就不能等到明日?”郭威佯怒道。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韩奕答道。

    “好一句“只争朝夕,!若天下文武臣民。皆如子仲这般。联何愁天下不治呢?”郭威笑道。

    郭威将韩奕的奏表翻开,表情由喜悦到沉静,由沉静到凝重,脸色最后显得有些不太好看。时间似乎停止了,殿内鸦雀无声,诸臣们心中不由地寻思着,韩侯这次怕是得意忘形太甚,触到了陛下的霉头。伴君如伴虎,联想到韩奕年少得志,大概真是得意忘形了。

    有人等着看郭威的雷霆之怒,让弗奕受点教;有人为韩奕担心,甚至准备为韩奕求情,因为除非韩奕谋反,否则看不出韩奕有受大一点责罚的可能性;更多的人则冷眼旁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咳、咳!”王峻故意咳嗽了两声,将郭威惊醒。

    郭威飞快地将奏表收入袖中,瞪了韩奕一眼,对诸臣命道:

    “今夜已经深了,诸卿还是早散了吧。”

    不待诸臣反应过来,郭威撇下诸臣。起身往殿后疾步走去。

    诸臣对望了一眼,各自按捺住好奇之心,齐声唱诺:“恭送陛下!”

    韩奕跟着人群走出皇宫,众人方才见皇帝脸色不太好看,有意想从他脸上瞧出端倪呢,但韩奕脸上每一如以往,看不出惊惧之色。

    “陛下网登极不过几日,正志的意满。韩侯怎能惹陛下生气呢?”王峻故意打趣道。

    “韩某只是奉陛下旨意行事。但求直言,不求辞藻,如何有过?”韩奕反问道。

    “愿闻其详!就事论事,若是韩侯在奏表中所言有理,王某愿鼎立美言。”王峻道。

    “多谢王相公厚意,若陛下果真降罪,还请相公多多美言。”韩

    道。

    王峻“咦”了一声,见韩奕似乎并不害怕,抚额笑道:“看来是老夫多虑了。”

    这一夜,皇宫深处的灯火到了很晚的时候才熄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四章新朝㈣

    早朝时,郭威刚刚坐下,便向臣子们抛出了这个问题。

    “自然是君明臣贤、上下同德!”

    “民富国强,远人来服!”

    “兵强马壮,王霸天下!”

    “教化兆民,泽被四海!”

    群臣们给了郭威许多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答案,独枢密使、检校太傅王峻最了解郭威心意,奏答道:

    “陛下求治心切,其实治国。无非就是如此这般文治武功。陛下为布衣时,曾备尝艰辛,深知民间疾苦。今若陛下胸有百姓,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急,布施恩泽,锐意进取,不出数年必获兆民拥戴,四方近邻莫敢妄动。古之明君贤臣。曾留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精辟论断。”

    “还是秀峰兄知我。无论是君明臣贤,还是民富国强,王霸天下。或因或果,或表或里,联以为治理天下,应以民为本。”郭威点头道。

    王峻微感惊讶,因为“以民为本。这四个字从郭威之口蹦出,可以高度地概括了郭威的治国方略。包括自己方才一席话。

    正如王峻所说,郭威为布衣之时,曾备尝艰辛,所以他网称帝,便一再地下诏禁止奢华,正月里恰逢郭威寿辰,郭威也明诏禁止诸道藩臣进奉,因为他很清楚节度使刺史们一贯假公济私的行径。皇帝一过生日,藩臣们也跟着家致富。

    “陛下圣明!”群臣高呼道。

    郭威的表情仍然不动如山,又追问道:“假若治国应以民为本,那么联倒有另外一个疑问。诸卿当中。既有饱学之士,又有才智高绝之人,愿众卿等能为联解惑。”

    “请陛下垂询!”群臣道。

    “就联与朝廷而言,自然应以百姓为根本,这是毫无疑问的。那么对于亿兆百姓而言,何为根本呢?”郭威问道。

    三司使李毅当即答道:“民以食为天!”

    “李卿说的好!”郭威击节叫好。当即又明知故问,“卿是三司使。掌管天下税赋,天下百姓人户,每日可曾饱食过?”

    “近世革代频繁,兵火延年不息,天下不治久矣,黎民百姓怨声载道,困顿于野,不曾有过一日安生,哪里能得饱食呢?”李毅答道。

    “好,既知如此。那么今日朝议之事已经明了,那就是归结为一个,“食。字。”郭威道,“何谓君明臣贤,那便是归结于百姓各得其所。衣食无忧是也,否则何敢口称“君明臣贤,?假若百姓富裕国朝则强大,不乏军用,人口繁衍昌盛。则不缺卫**士。至于教化百姓。仓禀实而知礼节,但凡百姓不缺衣食,就不致于沦为盗贼,离大治亦不远了。今我大周新造,正是百废待举之时,诸卿有何教联?”

    群臣恍然,皇帝今日明显是有备而来,绕了个圈子,目的却是很明确。这个皇帝不含糊,虽出身武夫,但并非不懂文治之道,群臣暗想道。

    郭威很满意这个效果。他虽黄袍加身,他接手的不过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帝国,内忧外患,让他不敢懈怠。当他还是汉枢密使时,他考虑的不过是自己那一分三亩地,自以为天下大事不过尔尔,如今他贵为皇帝,忽然现需要自己考虑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陛下仁慈,臣等钦佩不已。依臣之拙见。陛下若要百姓有衣穿有饭吃,需在土地之上寻策。”王峻身为屈一指的重臣,抢先奏道。

    “呵呵。”郭威手指韩奕道,“秀峰兄与韩卿不谋而合啊。”

    郭威这话言有所指,这令王峻暗猜昨日韩奕所献疏章中,一定提到今日所提之事,要不然今日陛下怎么会将话说得如此顺理成章呢?这明明是利国利民好事,可昨日陛下又为何有不悦之色呢?王峻百思不得其解,他暗恼自己一向对郭威推心置腹,郭威却对自己有所隐瞒,搞得神秘兮兮的。

    “韩侯有何高见?”王峻忙问仅名列自己之下的韩奕道。

    一身紫服的韩奕,这时才出班奏道:

    “世间兆民,无论贵贱,亦无论贤愚,均食五谷而长。臣在民间时。曾听乡人有俚语云,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又有俚语云,人是铁。饭是钢,一日不吃饿得慌!就百姓而言,家中有余粮,那便是小康了。还有谁会阴谋作乱呢?就朝廷而言。国库中有积粮,无论调派粮食赈灾,还是秦养军士,官吏俸禄。公卿可高枕无忧,何惧天下汹汹?然粮食何出?当然是出自阵陌沃土,出自百姓耕植。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子仲所言浅显易懂,没有故作高深之着,联心安慰。”郭威赞道。他曾经过惯了穷日子,对如何填饱肚皮的问题,当然知道甚详。

    论点由治国大道,到民以食为天,最后又落到了土地的问题。郭威借着连续抛出几个问题,将议题具体化、明确化,抛去了一切冠冕堂皇与文饰的论调,众臣们已经隐隐意识到大周朝将会迎来新气象。

    王峻奏道:“正如李相公所言,天下兵火延绵数十载,百姓颠沛流离。安身立命尚不可得,哪里还有心种植呢?我大周朝辖境九十八州,虽比前朝所辖地域稍但遍观各州,各州均有旷土,昔日良田大多荒芜,野兽横行,只可惜无民耕作。我朝若思大治。需鼓励百姓耕作。

    “秀峰兄有何教联?”郭威问道。

    “天下民户,大多家贫产薄,征赋之外,差配既多且繁。百姓困苦无奈,只得抛下田地,远走他乡。并且往往每户人家均欠历代朝廷赋税。所以臣以为,天下并非无地可耕,亦非百姓不思耕种,而是百姓不敢耕种。陛下欲厚农桑,兴农业,其一必先减免以往所欠田税,让百姓安心,其二须废除征取之外的一切羡余、杂税、捐、役,为百姓减负。”王峻禀道,“除此之外,臣不觉得能有令百姓安心躬耕之策!”

    “王相公所言甚善!天下苛税。其中以“牛租。居,恶名为万夫。

    此租原本是梁祖征准南时,掠得怔旧讲牛数以数十万计。分给中原百姓使用的。受牛民户须岁潇。组至今已过六十载,江山时移代改数姓。牛租犹在,并且百姓私藏一寸牛皮。不问前因后果,即处死罪。试问天下有如此恶租存在,百姓安敢一心一意从事农桑?”李毅趁机奏道。

    “牛租之恶,联当然知之甚深。但如今天下未平,军伍仍盛,光,是每年军中所需皮革、牛角、牛鬃也不是个小数目,李卿可有解决之道?”郭威略忖道。

    “这到不难,臣可按照往年一年所需牛革之数,平均到户,每年随田税征纳即可。如此,既可满足朝廷一年所需,亦与民方便,又可减轻百姓负担。”李接禀道。

    “哈哈!”郭威不禁笑了起来。“让李卿为三司使,掌管财赋,看来联是选对人了!”

    郭威看了韩奕一眼,对着群臣说道:

    “联欲求大治,这一条便是奖励耕植,招抚流亡,平均赋税。至于理由,秀峰兄与李卿、韩卿方才都有精彩高论,联不再赘述。

    天下诸道,自乾裙元年以前。所以州县逃亡民户者,放免五年所欠夏秋田税,并放免往年所有差遣。自今年正月以前。所以逃亡民户放免两年所欠田税,并放免所有差遣。

    奖励诸道县令、主簿招添户口。凡一千户以下小县,每增添满二百户者减一选;三千户以下县,每增三百户减一选;五千户以下县者,每增五百户减一选。所有增添民户及租税。并须分依序上奏,有司按实数录卷。招添户口成绩优异者,县令与改服色,已赐绯者与转官,其主簿可加阶转官!”

    “吾皇圣明!”群臣高呼。

    郭威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缓慢走了下来,接着道:“联在民间时,曾见到有民户,家中壮丁甚多,有余力私耕邻人遗弃田地。往往到了秋收时,主人家逃亡归来,便向官府检举告私耕,乡里便多事了。田地当然不能抛荒浪费,今后凡是逃亡遗弃之田,准许他人向官府请佃,供输租税减半,若种后主人家归来,佃户可在秋收后归还田产,田主不得有丝毫侵扰。”

    郭威想了想又道:“为了避免有小民趋利,抛弃自家田产,改佃他人田地。需四邻作保,官府签押。”

    “陛下英明!”群臣再次高呼,只是多了一份难以明状的敬畏之。

    郭威在韩奕的面前停了下来,他将手放在韩奕的肩上:“子仲可还满意联之处分?”

    皇帝如此表示,自然表明了韩奕在皇帝心中的重要地个。

    不待韩奕答话,郭威对着群臣道:“子仲昨日奏上一疏,洋洋洒洒十八条,为联条戈机谋,字字如金。今日之议,亦是子仲在疏中所言。联既有王秀峰,还有青州韩子仲,参赞军国大事,何愁天下不治?”

    “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份。不敢自满。”韩奕执劣躬身答道。他心中暗道:我明明奏的是二十条哩!

    郭威当然识字,韩奕写的一手好字。也让他看愕舒服,他明明知道韩奕奏的是二十条,却故意略去了另外两条,也正是这两条让他昨日有些不悦。昨日他这一不悦,让群臣包括王峻在内都浮想联翩。

    “弗侯智谋,老夫有所不及是也。”王峻在旁插话道。

    “秀峰兄怕是太过谦虚了。”郭威摆摆手笑道,他又转身问韩奕道。“子仲今年多大了?”

    韩奕微惊:“臣今年二十一岁!”

    郭威道:“卿二十一岁,有如此方略远见,这世上怕是罕见。天降大才,联欢心鼓舞。但联年近半百。卿可知一个年近半百的人与一个二十一岁的人,有何区别?”

    “臣不懂,请陛下示下!”韩奕不知道郭威这是演哪一出,不知深浅,只好以退为进。

    “二十一岁的人气吞如虎,力争上游,不撞南山不回头。五十岁的人如老牛,虽然行动迟缓,但可负载数百斤,走得稳,走得顺当。”郭威意味深长地盯着韩奕道,“卿可明白?”

    尽管韩奕一向谨慎,但他终究是年轻人,郭威网做上皇帝,他便急不可耐地上奏表章,为大周安定天下恢复民生建言献策。昨日那奏疏上。最令郭威不悦的一条,便是裁汰禁军。

    郭威是依靠禁军做上皇帝的。这支由骄兵悍将组成的力量,渐有曾经横行百年之久的魏博牙军的嚣张之势,直接决定了天下的归属。

    郭威当然知道韩奕是出于维护自己权威的目的,因为禁军既然昨日能拥戴他郭威为帝,明日后日或许拥戴另一人称孤道寡。

    禁军中骄兵悍卒,历代相袭,其中盘根错节,要想一劳永逸地解决这种不稳定因素的威胁,根本就不可能。哪怕是泄露点消息出去,恐怕也会酿成兵变,所以郭威没有将韩奕的奏疏公之与众,连王峻都未曾于闻。这便是一个年长者与一个年轻人之间的区别。韩奕是聪明人,他当然明白郭威的警戒之语,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指望郭威集够采纳自己的建言:

    “臣谨记陛下告武,凡事多加思量,以免顾此失彼。”

    “韩侯年少得志,若是有不妥之处,惹陛下不悦,也是人之常情嘛。”王峻晒笑道,心中却更是疑惑,不知郭威在与韩奕打什么哑迷。

    郭威微微一笑,走回自己的御座,命人宣制,其制曰:

    联受命登极,兴邦建统,抚有天下,忠臣良将,夙夜奉事,其功大焉!

    枢密使、检校太傅王峻,夙夜奉事。参赞军谋大事,无不稗益”可加同平章事,进封开国公,赐功臣号”刊石记功!

    前天平军节度使、检校太保兼侍中韩奕加兼同平章事,进封齐国公,领开封府尹,赐“推忠协谋瑚戴”功臣号。典军如故。

    其亡父熙文,追赠检校右仆射,亡母张氏追赠键国太夫人。父母俱荣。孝子无不逮之感,

第五章 新朝㈤

    虽然还在正月里,但风已经变的温驯起来,大地已经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就是柳梢也已经泛着一丝丝青意。

    在这样的季节里,人们已经着手准备着一年大计。农人盼望着好收成,商贾盼望着好生意,守选的进士们奢望能在这新的一年里得到一官半职。

    对于新造的大周王朝幕说,这一个正月已经为它的未来定下了基调。

    新皇帝郭威,早已经从黄袍加身的兴奋和喜悦中冷静下来,他考虑的是如何让自己的帝国从千疮百孔中恢复过来,如何保证自己的帝国长治久安。不管是奖励耕殖,还是招纳逃亡,或是减税抒困等等治国大计。仍然需要时间去抚平长期战乱留下的创伤。郭威一边遣何福进与李洪义分赴许州与宋州二镇,一边遣大将王彦率军荡平刘贷的老巢徐州。并且同时遣使稳住北方的辽人。飞快地控制了内部局势。

    正如这正月里的天气,虽然免不了有倒春寒,提醒人们注意残冬的余威仍在,但毕竟春天的脚步已经近了,在可期的未来,必将是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好时节。新帝国在它网建立不久,就已经表现出种种充满活力的迹象。

    大梁城外,韩奕骑着骏马缓缓而行。在这位年轻的开国公面前,数万来自开封府、郑州、曹州的民壮正趁着春播之前的农闲时节,忙着俊通汴水漕运。之所以选择这个时节,不仅是因为此时的河流水枯,便于拦截水势开挖河渠,更是因为冬末春初正是农人最闲散的时候。不伤农时是也!

    韩真又一次让世人为之惊叹。

    因为他在前朝时,先后官历郑州、洛阳、郓州三郡,不显山不露水地做了历代无数人想做却做不成的事情。汴水、五丈河、济水、汉水等事关漕运的主要河流,都恰好在他的治下。

    所以,当他再一次重提疏通漕运的建议时,上至皇帝郭威,下至群臣。猛然现韩奕在过去的几年中。凭自己一州一郡之力,积少成多,已经默默地将这个大工程完成了大半。仅留下汴水流经的开封府地段。

    为国为民者,往往大声疾呼,力排众议,并且知难而上,这是诤臣。固然值得称赞,但那些埋头苦干不声不响只争朝夕的人,更值得钦佩。韩奕无疑是这两者兼备之人,当初他大声疾呼却无人喝彩之时,他只能选择自己干。

    在不经意间。人们突然现韩奕不仅仅是一个武将,更是一个实干家。这与他的年纪并不相称,却与他如今的地位与名望相称,这才是社稷之臣。

    大唐帝国的君王们曾在渭河高原上留下雄伟的帝陵,如今早已成为一片废墟,成为杂草与野兽的乐园,唯有那不废的江河流淌万古。

    沙场功名,在韩奕的眼中,比不上汴河中不竭的流水。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那个对他的利国利民之举漠不关心的王朝已经灭亡了,灭亡的度如同它建立的度一样快,甚至让人措手不及。韩奕对这个王朝没有丝毫的眷念之情,他甚至认为自己能有今天的地位,与刘氏二帝无关,他欢呼旧朝代的灭亡和新朝代的诞生。只有刘崇在太原一隅芶延残喘。抱着辽人的大腿,延续着刘氏早该灭亡的时代。

    大粱城内的新皇帝郭威下诏褒奖。溢美之辞无以复加,并且郭威以皇帝之尊,亲自动手挖了河床上的第一担淤土。

    韩奕立在高坡上。看着如蚁群一般的民壮辛勤劳作着,汴河以可见的度变深变宽。他似乎看到了未来百柯争流千船竞帆的场景,唯有不远处那显得残破的大梁城让他觉的不甚满意,韩奕心目中的大梁城绝不是如此的不堪。

    “刘叔来了!”郑宝用马鞭指着坡下来人,惊喜地说道。

    刘德是自郓州回来的,因为郭威已经调宿将高行周任天平军节度使。进位尚书令,并改封齐王。四代名将高行周素来以谨厚见称,功勋卓著但从无跋扈之行,为藩臣郡守,门宅向来清静,宾友过从,也只是引满而已。郭威对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极尊敬,给高行周的诏书。不呼其名,而只称其王位,这既是尊重与褒奖,也是收揽人心应有的举措。随同高行周受封的。还有青州符彦卿和襄州安审椅,这三人资历、声望半斤八两,旧部故交都是遍及天下。不能不受新帝的重视。

    此前因为内难作,韩奕率部离镇助郭威平内难,进而拥郭威为帝。刘德在这其间其实是代理弗奕主持郓州军政诸事。新任节度使王高行周到任后,原本想继续留用刘德。不过刘德借口老迈,携着家眷西返。

    “刘叔是几时回来的?你要是提早派人捎个口信,我也好去半路迎你。”韩奕疾步迎上前道。

    大梁当然不是刘德的家乡,刘德不曾在大梁城居住过,但韩奕不经意间用一个,“回”字,让刘德内心觉得十分温暖。

    “我昨晚赶在关城门前向来的。听说你这些日子一直在这里忙着,无暇回城。我左右闲着无事,便来看看。”刘德道。他用一惯戏诸的神情望着韩奕:

    “怎么样。刚刚晋封为开国公,作何感想?”

    “刘叔是知道我的,我只希望能大施拳脚,做出一番真正轰轰烈烈的功业来。”韩奕轻笑道。

    “功业虽是用来赚的,但也得一件一件来做。依老夫看,相公也该考虑另外一件大事了。”刘德道。

    “何事比功业还要重要?”韩奕好奇地问道。

    “相公的终身大事啊!”刘德回道。他见韩奕面露诧异之色,恍然道”难不成你从未想过这事?”

    “原来是这事啊。”韩奕微露尴尬之色。他当然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是自己自从从军以来,东征西讨,每当网开始想时,便被一个。接一个。的变故打断。

    刘德不禁感到好笑:“嗯,我看呼延弘义、陈老二、朱阿三这些莽夫。只顾自己娶妻纳妾,风流快活,忘了替你考虑这等大事,该打!”“朱三哥是风流成性,但呼延大哥与陈二哥可没那么不堪。”郑肃删石道,“再说英雄豪杰多娶几个女午,也算不得了什公卵事。”

    “我与相公说话,你一边去!”刘德笑骂道。

    “刘叔今日为何一见面,便说起这事?”韩奕年道。

    “拙荆常在耳边说起。”刘德道,犹豫了一下又道,“拙荆不过是妇道人家,整天就瞎操心。最主耍的是我离郓州前几日,符公突然自青州遣人来给我捎话。”

    不知怎的,韩奕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符氏端庄美丽的形象来,还有那一夜风流。

    “不知符公对我有何指教?”韩奕问拜

    “指教倒谈不上。况且有些事。他是想专门讲给我听的。当然。他这是想借我口,好让你知晓。”刘德脸上表情玩味,“符公送了我不少钱财,老实说。符公盛情让我难以拒绝。”

    符彦卿如今贵为青州节度使、守太保、兼中书令,并刚刚进封淮阳王,朝野之中,也只有齐王高行周、南阳王安审椅二人可堪一比,地位之荣耀,不能再高了,哪里还需要去贿略刘德呢?

    刘德喜欢卖关子,韩奕素知他的秉性,便故意不追问。

    “刘叔就爱奂关子!”郑宝很不满意,“这跟我兄长的终身大事有何关联,难不成他想做我兄长的岳丈?”

    郑宝随口这么一说。本是无心。却让韩奕大惊。

    “举国之下,有资格做你兄长岳丈的也不过数人。反过来说,以你兄长如今的地位与名声,何等的女子娶不得?”刘德反问道。

    不待弗奕有所表示,郑宝自作主张地直摇头,嚷嚷道:“不行,我兄长不能娶符家女为妻!刘叔你收了人家的钱财,胳膊往外拐,替别人张目,是作不得数的。这不是件买卖!”

    “这就是一件买卖,就看合不合算!”刘德鄙夷道,仍是一如既往地冷酷。

    “你”郑宝气愤难当,却不敢对刘德有任何不敬。他跳上马背。高高地扬起马鞭,狠狠地抽着坐骑,气乎乎地疾驰而去。

    “据我所知,符家次女年纪尚幼。符公怎会有如此可笑的想法?”韩奕问道。

    “相公这是明知故问了,符公属意的不是次女,他想嫁的是长女”刘德见韩奕的脸色剧变。强止住话头。

    “可是李守贞之媳?”韩奕又问道。

    刘德见韩奕仍然装傻,恨恨道:“天底下,任何一户人家的长女也只能有一个”除了她还会有谁?”

    “我听传言说,符家长女将来会做皇后的,我要是敢迎娶她。恐怕会招来天家忌讳。”

    “术士确曾言符家长女有贵相。此言不过是虚妄之言,贪李守贞那几贯钱财罢了。李守贞自己心怀反意,欲成就不世霸业。术士们不过溜须拍马罢了。君不见河中李氏如今何在?不过是孤魂野鬼!相公难道不记得当年在尧州,也有术士说过你贵不可言吗?难道你贵过青州符公、郓州高公及襄州安公?”刘德连珠炮似地问。

    “符氏乃寡妇,怕是不祥之人!”

    “相公不是总说不怕鬼神吗?为何独畏惧一个寡妇弱女子?”

    “符氏比我年纪大!”

    “年纪大一些,好相夫教子啊。再说符家女儿,虽是寡妇,听说貌美仍如二八少女。”

    “这个,”

    刘德见招拆招,将韩奕的任何理由给堵了回去。他见韩奕总是推在阻四,循循善诱道:

    “老夫方才说这是一件买卖,虽然很不近人情,小宝恼我,我不跟他计较,但我知道你懂我话中深意。你我之间从来就不需要太多的言辞粉饰。”

    “我了解你,要是别人跟相公说我今天网说过的这句话,你恐怕会当场砍掉他的脑袋。污浊尘世,你总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随波逐流,对着不同的人说着你原本说不出口的话。但不管你高不高兴,你能有如今的地位与声望,绝不会全是你的军功使然。王峻王相公有多大的军功?当年他随郭从义讨赵思绾,只顾着与郭从义争权,坐视长安城内十万百姓横死!他不过是一个卖笑的伶人。就是因为与陛下是布衣之交。有从龙之功,才压你一头。”

    “王相公虽然好名好权,但他也确实是一位能臣,并非无能之辈。”韩奕摇头道。

    “就算王峻有才干。如果你能与符氏联姻,以符公在朝野的声望。还有他在诸藩诸军中故人旧部中的影响,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刘德继续劝道,“况且这是符公自己主动提出来的,这也算是门当户对。”

    “我知道刘叔这是为我筹利,其它的不管是杀人放火,我都敢去做。但这事绝对不行。严父慈母俱亡,再也没有人能强迫我娶何人为妻。”

    “放眼天下。没人能强迫你,除了陛下一人。我只是劝你。”刘。

    “符家长女我也过交往。抛却她父亲避而不谈,她本人自然是良配。但我对她并无情意,我心中早已属意了别人。”韩奕道。

    他的脑海中时而显现李小婉清纯脱俗的倩影,时而又浮现出少*妇符氏素雅的风情来。这其中,也夹杂着去年在洛阳别馆的一夜风流情景。既便是有过这种难忘的记忆。韩奕却从未想到过要娶符氏为妻。

    “可是李相公家的小娘子?”刘德若有所思,“这就是了,小宝恼我。那便是因为李小婉的缘故。能与李相公结亲,原本也极不错,但他毕竟是文臣,比不上符公的一根指头。

    “刘叔总是这么冷酷,在你眼中。这世上还有什么才是值得你珍视的吗?”滞奕怒道。

    刘德却装作没看到韩奕可怕的目光:“李小婉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那倒好说,你大可风光地纳她为妾。不过可惜的很,她是李相公的侄女,既便是她肯屈就为妾,李相公却丢不起这个人,尽管他跟你不一般。相公,”

    驾、驾!

    韩奕已经跃上马背,丢下刘德。迎着仍带着几分寒意的初春的风,疾驰而去。

    ,

第六章 新朝

    来到了李楼府前;他才放慢了度。见郑宝的马正拴在李府前的马桩上。李拨正穿戴整齐地急匆匆地走出家门,同一出门迎面见到了弗奕,脸色变了变。

    “陛下急召,你我一同入宫去吧。”李拨说道。他不管不顾地上了自家马车,往皇宫方向急行去。韩奕正愣间,殿前散指挥使徐世禄匆匆地急奔而来。

    “相公,陛下急召,请入宫议事”。徐世禄满头大汗。

    徐世禄刚刚升任殿前散指挥使。所掌军马虽然不多,但属于殿前军系统的一支人马,身为统领,因为时时能在陛下与朝臣面前出现,所以这个职位也相当可观。至于呼延弘义等义社兄弟,人人不是加检校官、散阶、勋爵,就是遥领防御、刺史。就是郑宝。也补了个供奉官。

    目前整个禁军中,侍卫亲军是绝对第一主力,除此之外,那便是殿前军系统,有铁骑、控鹤、内殿直、散指挥使、散员等号,番号复杂,笼统地被称为殿前军。这样的殿前军。虽然人数也相当不少,但兵员的素质比不上侍卫亲军中的精锐,并且连一个统一的如侍卫司这样的指挥机构却没有。

    至于义勇军。则是独立于侍卫亲军与殿前诸军之外的另一支小规模精干力量。义勇军之所以能够相对独立存在,不受侍卫亲军司统属,就连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王殷也无法染指,并且极受郭威重视,那是因为它的最高长官韩奕地位不亚于王殷。更是因为这是郭威为了平抑侍卫亲军一军独大的状况使然。

    当然,如果皇帝郭威想提升殿前军的地位,韩奕是担任殿前军都指挥使的最佳人选。但郭威段然将韩奕及义勇军视作地位低于侍卫亲军而高于殿前军的力量。

    “徐兄怎知找到这里来?。韩奕问道。

    “我方才在城外便看到了你,见你奔得急。便紧追不舍。才追到了这里徐世禄答道。二人并行往皇宫奔去。

    “陛下急召,是否是因为河东刘崇?”韩奕问道。

    身为殿前散指挥使,平时便是守卫皇宫,所以徐世禄的消息十分灵通:“听说刘崇已经在原称帝了。仍延汉诈,并遣军南寇晋州

    “刘崇不过是小疾,须要防备的却是辽人。”韩奕答道。

    “相公所言甚是,陛下也正担心这事,他网见了辽使,所以召重臣入宫议事,早作防备。”徐世禄道。

    皇宫外,韩奕远远地便见礼部的官员簇拥着一个蕃将装束模样的人正往外走,魏仁浦也夹在其中。弗奕将这一行人堵在了宫门口。

    “数大人,什么时候胡人与狗也能随意出入我大周的皇宫?”韩奕故意站在宫门正中央,喝问道。

    魏仁浦与韩奕一向交好,他素知韩奕为人,见他面色不善,并非是冲着自己,而是冲着自己陪同的辽人,因为他知道韩奕与辽人有死仇。

    “韩相公,这是辽国使者,受辽主之命,来贺我朝陛下即位。陛下命我好生招待魏仁浦害怕韩奕会有过激行为,连忙解释道,他将“陛下”二字咬得异常清晰,暗示韩奕不要惹皇帝不高兴。

    那辽使其实是个。汉人,见韩奕语气不善,怒道:

    “中原朝廷难到都是如此不知礼数之人吗?我大辽国东西两万里,南北两万里,带甲百万,纵横天下。试问谁敢不敬。哪个不服?若中原人都图嘴上痛快,被外邦人轻视,也就顺理成章了。”

    韩奕不怒反笑:“使者见教的是!使者若是回到北庭,千万不耍忘了告诉尔主,就说青州韩奕一直很挂念着他,但恨不能相见,我在大梁遥祝他长寿百岁!不,贵主也称皇帝。应当是万岁!”

    那使者开头还不知韩奕说的是反话,更不知韩奕其实是在威胁,待回过神来,韩奕已经扬长而去。使者气得浑身抖,身边从人忙问魏仁浦这位是何方人物。

    “这是本朝义勇军马步都指挥使、开封府尹、检校太保、开国公、侍中兼同平章事韩奕韩相公。”魏仁浦面无表情地说道,心中感到痛快无比。方才辽使在甄见皇帝时。虽然表面上还算幕敬,但内心中对大周君臣的轻视是掩饰不了的。

    “原来他便是曾与高元帅恶斗的中原将军?”辽使们小声议论着。

    高元帅便是出身渤海的高谋翰,此人执掌辽国皇帝的宿位亲军,在辽人中以武勇见称,地位非同小可。他在齐运末年曾与韩奕有过一场恶战,结果是狼狈而回。其实这并非高读翰无能,就是以耶律德光之智勇,也落得个四面楚歌,不得不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北返,结果死在了杀胡林,躺着回去。

    皇宫中,郭威换了一身居家常服。与王瞧、韩奕、范质、李殿、郭崇与曹英、郑仁诲等几人坐而问道。

    这并非朝会,皇帝就是身穿居家常服,也只显得亲切与随意。在皇帝面前,臣子们也权坐着说话,还有三五个太监、宫人端茶到水伺候着。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这跟后世的君曰时臣子毕恭毕敬的情景截然相反,可毋宰臣地位!尊漆,

    “晋州建雄军节度使王晏奏,七日前刘崇在太原借越称帝,仍用乾佑年号,握有并、纷、忻、代、岚、宪、隆、蔚、沁、辽、麟、石十二州之地。五日前,刘伪又以其次子承钧为招讨使,引军步骑万人南犯石会关客省使郑仁诲,冲着郭威奏禀军情,却是对着殿中所有人说的。

    “刘崇与联是老熟人,他并无任何才学,何惧之有?”郭威嘲笑道。“只是眼下并非联讨平太原之时。”

    “依臣之拙见,晋州雄城,又有纷谷险要地形可以据守,王晏足以抵挡伪汉侵袭。刘崇新近借越。欲兵犯立威罢了。”王峻奏道。

    “妾晏的兵马有妾少?”

    “回陛下,晋州本有兵员五千。陛下早有诏令晋州方面防备,所以王晏大城中男子青壮,勉强可堪一用,据王晏奏,敌众死伤甚多,而己方分毫未损。”郑仁诲面无表情地奏道。

    “哼!”郭威冷。多道,“王晏也算是知兵之人,昔日为政一方也颇有成绩,奈何也只报喜不报忧?他既然一人足以御敌,为何还要一日三次向联急报求援?”

    “临阵换将,怕是有些不妥。”王峻忧虑道。

    “秀峰所言极是,眼下北军汹汹,联当然不会在这时撤换了他。”郭威点头道。

    郭崇与曹英二人连袂请命道:“刘崇老儿见我朝新造,以为可欺。臣等愿率军前往晋州御敌!”

    郭威摆摆手道:“刘崇虽握十二州之地,但所辖州县大多贫着,帐下并无良将,他此番南寇,不过是试探而已。我若是大动干戈,反到中了他的奸计。”

    枢密副使兼兵部侍郎范质奏道:“依臣之见,陛下不可忽视,尤其是刘崇自知势单力孤,怕是会勾结辽人

    郭威眉头紧锁:“联正是担心这事。我朝新立,立足未稳,若是辽人大族兵,与刘崇沉崖一气,那便不妙了。”

    “陛下英明。

    如今我朝虽然兵力甚广,但国库空虚,若是大兵马,不要说粮食。就是箭矢也不够数三司使李数道,“若是边关战事能拖到今年秋收之时动,国力到时可以恢复些元气。进攻或许不足,但足以御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郭威忽然开玩笑道。

    这一句无奈的玩笑话,让臣子们都会心一笑,驱散了不少愁云。郭威说的是大实话,一边国内千疮百孔,国库空虚如也,人心未定,慕容彦在充州心怀不轨,徐州未平,另一方面刘崇在河东大举南侵,更不必说还要提防着辽人趁火打劫。

    “子仲有何高见?。郭威见韩奕未一言,点头示意道。

    “再以为刘崇必会效晋室故事,向辽主称臣,以为外援。辽人雄居燕云,虽然势大,但刘崇欲臣服辽人,无异于饮鸩止渴。”韩奕道。

    “为何如此说?。郭威问道。

    “辽人岂能甘作刘崇爪牙,为他卖力?正如陛下所言,河东土瘾民贫,刘崇拿什么去填满辽人的贪欲?刘崇眼下在河东尚有民心、军心可用,但终有一日,辖下百姓会不堪刘崇压榨,刘崇最终既会大失人心。又不能令辽人满意,后果可见了。陛下不应计较一时之得失。而要放眼未来

    “呵呵,子仲之言甚合联意。昔日晋高祖之故事,逝去不远!”郭威听了韩奕的见解,龙心大悦。石晋瑭是著名的儿皇帝,辽人贪得无厌,不管是辽主还是后族、大臣、部酋,隔三差五地遣使来要钱,石晋瑭哪里能满足贪得无厌的辽人,却不敢说一个。“不”字,皇帝也缺钱。就是本朝部下臣子也不满意他卖国求荣,他这个儿皇帝浑似一个猪八戒,里外不是人,最终在忧愁中死去。

    王峻沉思道:“话虽如此,但眼下晋州战事不可不防。陛下应遣部分人马奔往晋州,支援王晏。”

    “那就遣龙捷都挥使史彦与虎捷都指挥使何徽,率军北上助战。”郭威命道。

    龙捷与虎捷二军,分别是侍卫亲军的马军与步军军号,前身便是前朝的护圣与捧**,而护圣与捧国又继承于更早的朝代。所以说,禁军历代相袭,盘根错节,诸军将校之间不是亲朋故交,便是有姻亲关系。就连郭威也不敢轻易地裁汰老弱。更不必说眼下并不是马放南让。

    解决了这一重要的事情,虽然仍不无忧虑,郭威显得轻松了不少。“联听说,卿方才在宫门外遇见了辽使?”郭威问道。

    “臣与辽使攀谈了几句,以叙两国邦谊。”韩奕认真地答道。

    郭威微微一笑:“卿之志向。联毛知晓了,稍安勿躁。且容辽人嚣张几年!”

    “辽人这次大概又要一笔横财了。臣若是辽主,必遣使告诉刘崇。诈称大周皇帝岁贡我大辽十万绳云云。那刘崇当然不希望这是真的。必会向辽人乞怜,他准备岁贡二十万编。”韩奕道,“辽人行着这两头通烧之策,赚了个盆满钵圆。”

    “这,几级有可能!君臣都觉得有道威捻着胡须,淡淡地吼直!

    “刘崇与辽人结盟,并不出人意表。在我大粱与太原之间,辽人自然会选择与太原方面沉潢一气。若无中原并无内争,辽人岂能有机会坐享其成?联以为,本朝当前最紧要的是恢复民生,增长国力,这个比什么都强。只要刘崇与辽人不来南犯;联自然不会主动挑起事端。”

    “陛下英明。”众臣答道。虽然郭威如此说,当朝重臣们也是如此认为,边境无事是最理想的局面,但君臣都知道。这个局面恐怕不会存在。

    此事暂且如此,郭威示意范质将一份表章传示臣子们。

    这正是新任镇宁节度使、皇子郭荣自澶州递上的奏疏《请罢诸色课户、体户疏》。疏云:

    属州帐内有羊、猪、纸、炭等户,并羊毛、红花、紫草及进奉官月料。并是影占大户,凡差役者是贫下户。今并欲放免为散户,

    郭荣的奏疏在重臣们的手中传递着,郭威的目光也随着奏疏,在臣子的脸上一一扫过,嘴角含着一丝喜意。

    “回陛下,唐初时诸司置公癣本钱,以贸易取息,计员多少为月料。其后罢诸司公解本钱,以天下上户七千人为胥士,而收其课,计官多少而给之本钱,此所谓课户是也。唐朝时又薄敛一岁税,以高户主之。月收息钱给官员俸,此所谓俸户是也李拨答道,“正是因为课户、俸户都是各州县大户、上户。他们绮仗官府,从官府获取本钱。暴敛小民,与官府不肖者分肥,大部却落入私人之手。此一时弊是也。皇子此疏针贬时弊,应予重视。了”

    郑仁诲此前一直是郭威的幕府私人,以往跟郭荣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当熟悉与交好。他知道郭威见了此疏。十分高兴。儿子有见解有出息。做父亲的哪有不高兴的道理?郭威与别的皇帝不同,他不好意思在臣子面前自夸自卖。郑仁诲便奏道:

    “皇子出镇澶州不过半月,能有此奏疏,为国为民,善莫大焉也符合陛下优柔百姓之意旨,况且若是杜绝贪赃枉法之行,也可增加府库收入。如此利国利民,陛下难道不应该下诏褒奖吗?。

    “郑大人说的是”。臣子们都附和道。唯有王峻不动声色。

    “秀峰兄以为如何?”郭威问道。

    “回陛下,臣以为此疏当然极好。不过皇子荣此前并无问政经历。还须陛下鞭策才是,若是网有些成绩,陛下便大加赏赐,皇子恐怕会骄傲的王峻道。

    王峻一说话,虽然有些不讨人喜欢。但也无懈可击。范质与李拨二人经验老道,没有接上这茬,郭、曹二人是武将更是说不上话,也没往深处想。郑仁诲对王峻的话有些不满。但他资历太浅,不敢当面得罪。

    唯有韩奕道:

    “褒奖也是一种鞭策,倘若皇子在澶州做了不利于国朝之事,陛下再下诏惩戒也不迟啊。治国如同治军。父子相处之道,亦是相同道理。奖罚分明方显公允。明诏天下,则公显陛下欲大治天下一扫陈习芶政之善政圣心!”

    弗奕也说的冠冕堂皇,无懈可击。他瞥了一眼坐在上的王峻,正瞅见王峻不为人注意地撇了撇嘴。

    “好,子仲说的有道理,秀峰兄之议也不容忽视。联欲下诏褒奖皇子荣,愿他在镇日再接再厉。”郭威命道,“若是皇子有过,还望诸卿鞭策!”

    “陛下圣明!”众臣伏拜道。

    出了皇宫,王峻见天色已晚,左右无事,便主动邀请众人当他府第。

    众人没有理由拒绝他的邀请。

    王峻的府第当然不是李歉的那座“凶宅。”而是紧邻皇城的一区大宅。曾是刘知远赏给刘信的,在大梁城当然是一等一的好宅院。刘信没住上几天,就被杨邻、史弘肇排挤出了京城,结果最后听闻韩奕率军前来,在许州任上自尽了事。所以,韩奕认为这座豪宅,也是一座

    “凶宅

    “相公的这座宅院相当不错。”站在王峻家的院中回廊下,韩奕赞道。他早闻王峻的府第相当豪华,这还是他第一次来。

    “若是韩相公喜欢,老夫就赠给你了”。妻峻笑道。

    “韩某怎敢接受王公厚意。这是陛下赐给王相公的

    王峻嘿嘿一笑:“前相公李歉的宅院,本也是陛下所赐,你不也是转赠给了别人吗?那个书生叫什么来着?对了,是前秘书郎李昉吧?能当得韩相公厚赠,这位叫李昉的应当是个有才学之人,不如今日将他叫来,让老夫也看看。老夫最喜欢提携后进末学。不过阁下就免了。哈哈!”“很不巧,前些日子陛下选朝士为皇子荣僚佐,他便跟着皇子去了兽渊,李昉虽无甚大才,为皇子磨墨也是他力所能及之事。还前前校书郎王朴,也可以为皇子捉刀。”韩奕答道。

    王峻面色一暗。日o8姗旬书晒讥齐余

第七章 桃夭

”烛光下,李小婉轻声吟诵着,在她面前平铺着一韩奕亲书的一词。这不为外人所知的格调高雅的词。李小婉曾经吟过无数次,今夜再次吟来,别是一番滋味。    “小姐,夜已经深了,还是早点歇息吧。”侍女银铃趴在桌案的另一侧,托着腮帮子说道。

    “我不累,你先去歇息吧。”李小婉抬起头来。她的一双明眸在灯光下,泛着盈盈泪光。

    “依我看,韩相公也是凡人。也会见异思迁。他既然为了自己的前程与仕途,去娶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女人,小姐您趁早与他一刀两断。”银铃恼道。

    “银铃,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李小婉微怒道。“郑宝的话,你别当真,更不许四处宣扬。”“小姐,你这人就是心善。依我看。郑宝分明是姓韩的暗地里指派来的,还故意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真恶心!”

    “他们兄弟二人没有你想的那般不堪!”

    “小姐,我是为你好。韩相公若是真想娶你为妻,我怎不见他有哪怕一句明言?”银铃苦口婆心地说道。

    李小婉也慌乱起来。事实上她与韩奕独处的机会并不多,虽然她看得出来韩奕的心意,但正如银铃所说,韩奕确实未曾有过明确的一句许诺。

    “韩相公为国征战奔走,如今贵及人臣,公务繁忙,许是抽不开身想过这事。”李小婉为弗奕找借口,更像是为自己找个理由。

    楼外忽传来仆妇的声音:

    “相耸来了!”

    来的是李毅:“这么晚了,婉儿怎还没歇息?”

    “回相公,侄小姐屋里亮着,许是没睡下。”仆妇答道。

    一阵脚步声通向阁楼,李小婉与银铃主仆二人将李毅迎了进来。

    “伯父这是网从官署回来?”李小婉轻声问道,她李毅面色疲惫,张罗着要银铃煮茶,李楼阻止了她:

    “老夫今日入宫议事,后来王相公邀我赴宴应酬,回来得晚些。我见你这里还亮着,便来看看。”

    “伯父近日精神不太好,怕是公事太繁重,伯父要注意身体。”李小婉善解人意地劝道。

    “嗯,老夫有好些日子没有喝婉儿亲手煮的茶水了。”李鞍的眉头舒缓了不少,笑着道,“将来谁要是娶了我们家婉儿为妻,一定享福了。”

    李小婉将自己的脸藏在灯影中。不让李楼看见。李楼轻叹道:

    “我今日在家门口,见着了韩子仲,看得出他是特意上门的。可惜不巧,陛下有事急召,出宫后王相公又邀请赴宴,免不了劝酒,子仲酒量虽高,但架不住王峻有意劝酒,结果被抬着送回去。”

    李小婉心中一动,却道:“他来不来,与我又有何干?”

    “婉儿心意,老夫当然明晓。但世上的事,诸般复杂,往往不能得偿所愿,婉儿,”

    “伯父不必挂怀。婉儿虽是弱女子,但却未到了要让人怜悯的地步。世上的男子不计其数,难道我就不能嫁一个满意的?”李小婉打断道。

    李接愣了一下,好半晌才道:“好,这才是我李家的女儿!”

    他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忽见妆台上平铺着一张信笺,他认得出这上面的墨迹正是弗奕的手笔。李毅看了良久才道:“我原本就知道子仲偶有文采,却未料到他竟还有这样的才气!”

    “韩相公似乎不愿让人知晓”李小婉脸上燥热,说的却是另一。

    “嗯,他若果真对你有情意,老夫当然应允此事。听郑宝说,淮阳王符彦卿欲将长女嫁于他,老实说。老夫听到这事,也并不感到惊讶。自古豪门大多联姻以求自固。屡见不鲜。唐时衣冠至今虽十不存一。但近代将门之家,也是有的。大概是位高权重之人,更担心自身的荣辱,就好比一个人站在了最高处。担心摔得更狠。老夫如今身为当朝重臣,要是哪天落籍为民,我情何以堪啊?弗子仲若是娶了符家女,既是门当户对,又对自己将来的地位有极大的助力。”李毅有些后悔,顿足道,“老夫一直视婉儿如掌上明珠,却唯独耽误了你的终生大事,白白让那符彦卿抢了先机!”

    “伯父勿须牵挂,婉儿自知不比符家姐姐,”

    “这是哪里话?”李怒道。“改日我见到了韩子仲,便向他摆明此事,他若是贪念符家的权势,老夫从此便与他一刀两断!”

    李毅将妆台上张一张信笺拿在手上。三下五下叠好揣在怀中:“有词为证,不怕他狡辩。他若是敢推三阻四,我便宣扬出去。就说以重情重义称著于世的韩青州,也不过是一个忘恩负义贪恋荣华之辈!”

    言毕,李毅施施然走出居室。瞧他模样,为了要让韩奕成为自己的侄女婿,这次他打定主意也不必顾及什么脸面了。李小婉不禁羞急,追在身后喊道:

    “伯父、伯父,”

    侍女银铃却将李小婉拉住,喜道:“这下好了,有咱们家相公出面。不怕姓韩的赖账。”

    “胡说,韩相公又不亏欠什么。要是真宣扬出去,我怎么敢见外人呐!”李小婉道,“再说,韩相公的名声要是受损,我无颜再见他。

    小姐,他的名声重要,还是你的名节重要?”银铃怨道,“相当初内难作时,你在陈州每日为他焚香祈福,人都瘦了。当他病倒时。你又亲自照料他,他也不说一个。“谢。字。”

    听了银铃的话,李小婉既觉的内心委屈,又觉愕心上人让她牵肠挂肚放不下,一个“情”字让她心头涌上百种滋味。

    她忽想起当年逃难时第一次见到韩奕时的情景,那时她还不过是个。懵懂的小姑娘,在孤苦伶竹之时。遇上了一个可以给她依靠的人。当她情窦初开,远远地偷瞧韩奕时。韩奕已经悄悄地进入她的梦乡。让她无法忘怀。在她的年轻的记忆中。韩奕已经隐然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或许有波折,才更显得两情相悦的珍贵。李小婉如此想,内心更加炽热起来。并充满着渴望,还有几份患得患失之感。

    晨曦中,韩奕从睡梦中醒来,脑袋还是沉沉的。昨夜王峻好定,帮门客更是得垂人授意,饶是韩奕谈锋扪无法阻挡众人竞相劝酒,结果是他被抬着送了回来。

    因为他正忙着疏通漕运,甚至这半月以来极少回城,郭威也有旨意。许他便宜行事,并不需每日去开封府视事,所以他索性今日忙里偷闲。

    院子里传来一阵呼喝之声,郑宝正在练习武艺。初春的早晨,天气仍清冷,郑宝只是一身短打扮,口中呼着白气。

    韩奕抱着双臂。百无聊耐地站在一边,看着他耍着锥枪。郑宝舞玩一通枪棒,体内多余的精力得到宣泄,正觉得惬意,抬头见韩奕站在一边,脸上立玄绷紧了:

    “兄长今日为何有暇?”

    “嗯,城外的汴水漕运就快完工了。我今日不想出城,反正有沈义伦顶着。我估摸着王相公也不想看到我在陛下面前出现。所以我也不去上朝。”韩奕答道。

    郑宝没有答话,只顾着埋头收拾十八般兵器。他年纪不大,内心中的不悦之情很自然地挂在了脸上。韩奕看得出他不高兴。

    “怎么?愚兄是否欠你钱?”韩奕故意说道。

    郑宝仍然不答话。

    “那就是愚兄没有给你裁新衣裳!要么就是想要一双新靴子!”韩奕故意逗道。

    “我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堪!”郑宝果然经不起韩奕的故意找茬。

    “那你为何板着这样一张脸。就跟我欠你二百贯钱似的。”

    “我不高兴,跟你有何干?”郑宝怒道,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小老虎。

    “你想跟我动粗吗?”弗奕甩了几下胳膊,又扭了扭自己的腰腿,笑道,“听说你近来武艺又有长进,不如我们比划比划?”

    “比就比!”郑宝放下手中兵器,不由分说,向韩奕扑了过来。

    郑宝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挟怒而。拳拳生风,招招如电。

    “来的好!”韩奕兴起,大喝一声。不退反进。他闪身让过郑宝击过来的拳头,以肘猛击其左胁,郑宝却灵巧地躲过这一击,矮身横扫韩奕下盘。

    韩奕堪堪避过,正待反击,郑宝又欺身而上,如大江大河之水一般汹涌奔来,竟不让他有丝毫松懈之意。韩奕暗暗赞叹,但他的武艺远在郑宝之上,又更兼有搏击经验。不管郑宝如何卖力,也不管郑宝如何地怪招百出,他岿然不动,见招拆招。

    旭日初升,阳光越过院墙,洒在了院子当中央,也洒在这兄弟二人的身上。院子中,充斥着二人呼喝之声。

    韩奕瞅了个空档,抓住郑宝的腰带,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郑宝高高地抛向了脑后。韩类还担心自己出手太重,要是摔实了,恐怕得伤筋动骨,耍是脑袋着地,那就大事不妙了。哪知郑宝在慌乱中抓住了他的后领,竟将他连带着摔倒在地。

    “这不算,咱们再来比过。”韩奕从地上跃起,又邀道。

    郑宝却摇头道:“我今日早就练过了一个时辰,兄长这是欺我力竭。所以这次该判我赢了。要是再比下去,你也是胜之不武!”

    “好吧,这次就算你赢了。反正你也就这三招两式的粗浅本事,也让你赢这一回,否则你总说我以大欺”韩奕激道。

    郑宝嘿嘿一笑:“我才不会上当!”

    经过这么一通比试,郑宝又变的兴高采烈起来,兄弟二人洗漱一番后。齐齐坐在席案前吃早餐。韩奕盯着郑宝面前堆成小山包一样的蒸饼道:

    “小宝要是天天这么吃。我早晚会成穷光蛋的。”

    “兄长这话我不爱听,我好歹也是供奉官,每月的俸禄也不差这几只蒸饼。

    要不今日我就搬出去住?”郑宝嘻嘻笑道。他示威似的,抓起一只蒸饼往嘴里塞,差点噎着。

    韩奕哈哈大笑,伸手便去抢郑宝碗中的蒸饼,郑宝一边抚着胸腹,一边阻挡。

    “咯咯!”门外响起了一位妇人清脆的笑声。韩奕回头见是刘德的夫人张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他尴尬地坐下,重新摆起了他开国公的派头。

    “堂堂开国公,竟跟人抢起了碗中食。要是被外人知晓了,怕是会笑话相公。”张氏迈步入屋,掩口笑道。刘德宝刀未老,张氏嫁给他后,接连生下一子一女,眼角已显鱼尾纹。但风韵尤存。

    “夫人难道不知,这费力抢来的食物。吃起来更香甜。”韩奕借

    道。

    张氏找了张交椅坐下,打量了一下四壁,意有所指道:“相公这宅院虽然不错,但显得冷清了些。我原本以为相公这里至少有不少仆人。可我今日一见,除了几个在厨房里的仆妇,都是看家护院的粗汉。”

    韩奕嚼着食物,含糊不清地答道:“夫人今日来,可是来当说客的?”“贱妾知道拙夫在相公面前,曾有过一个提议。但贱妾不是来当说客张氏道。“我只是想劝你早作打算。男大当婚,本就是人之大伦。若是尊父母还活着,怕是早就张罗起这终身大事。”

    “夫人说的是。我今日便去李相公府上!”韩奕斩钉截铁地答道。郑宝闻言,猛得抬头盯着弗奕看。

    张氏愕然,她也只是昨日才知韩奕与李接侄女之间的事情,今日听韩奕要亲往李毅府上,不管是韩奕想娶李小婉,还是不想娶李小婉,这也未免太直接了。纵是两情相悦。除了父母之命,这媒妁之言。也必不可少,至少是名义上的。

    “不妥、不妥,相公若是想娶李家侄女,须有媒人说和!就是你不想迎娶,也须遣别人说去,哪有亲自前往的道理?”张氏连连摇头道。

    韩奕见她早有做媒婆的**,笑道:“那就请夫人代劳了!”

    张氏喜上眉梢,正待满口答应。忽得从门外闯进一人,正是开封府推安沈义伦。沈义伦神色有些慌张,禀道:

    “相公,王相公今日一早带着百官去了城外巡视。”

    “中书门下里一堆公务,他忙得腿不沾地,还有空去城外?”韩奕奇道。

    “王相公正大雷霆呢!”沈义伦满脸羞愧之色。

    韩奕暗觉不妙。”烛光下,李小婉轻声吟诵着,在她面前平铺着一韩奕亲书的一词。这不为外人所知的格调高雅的词。李小婉曾经吟过无数次,今夜再次吟来,别是一番滋味。

    “小姐,夜已经深了,还是早点歇息吧。”侍女银铃趴在桌案的另一侧,托着腮帮子说道。

    “我不累,你先去歇息吧。”李小婉抬起头来。她的一双明眸在灯光下,泛着盈盈泪光。

    “依我看,韩相公也是凡人。也会见异思迁。他既然为了自己的前程与仕途,去娶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女人,小姐您趁早与他一刀两断。”银铃恼道。

    “银铃,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李小婉微怒道。“郑宝的话,你别当真,更不许四处宣扬。”“小姐,你这人就是心善。依我看。郑宝分明是姓韩的暗地里指派来的,还故意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真恶心!”

    “他们兄弟二人没有你想的那般不堪!”

    “小姐,我是为你好。韩相公若是真想娶你为妻,我怎不见他有哪怕一句明言?”银铃苦口婆心地说道。

    李小婉也慌乱起来。事实上她与韩奕独处的机会并不多,虽然她看得出来韩奕的心意,但正如银铃所说,韩奕确实未曾有过明确的一句许诺。

    “韩相公为国征战奔走,如今贵及人臣,公务繁忙,许是抽不开身想过这事。”李小婉为弗奕找借口,更像是为自己找个理由。

    楼外忽传来仆妇的声音:

    “相耸来了!”

    来的是李毅:“这么晚了,婉儿怎还没歇息?”

    “回相公,侄小姐屋里亮着,许是没睡下。”仆妇答道。

    一阵脚步声通向阁楼,李小婉与银铃主仆二人将李毅迎了进来。

    “伯父这是网从官署回来?”李小婉轻声问道,她李毅面色疲惫,张罗着要银铃煮茶,李楼阻止了她:

    “老夫今日入宫议事,后来王相公邀我赴宴应酬,回来得晚些。我见你这里还亮着,便来看看。”

    “伯父近日精神不太好,怕是公事太繁重,伯父要注意身体。”李小婉善解人意地劝道。

    “嗯,老夫有好些日子没有喝婉儿亲手煮的茶水了。”李鞍的眉头舒缓了不少,笑着道,“将来谁要是娶了我们家婉儿为妻,一定享福了。”

    李小婉将自己的脸藏在灯影中。不让李楼看见。李楼轻叹道:

    “我今日在家门口,见着了韩子仲,看得出他是特意上门的。可惜不巧,陛下有事急召,出宫后王相公又邀请赴宴,免不了劝酒,子仲酒量虽高,但架不住王峻有意劝酒,结果被抬着送回去。”

    李小婉心中一动,却道:“他来不来,与我又有何干?”

    “婉儿心意,老夫当然明晓。但世上的事,诸般复杂,往往不能得偿所愿,婉儿,”

    “伯父不必挂怀。婉儿虽是弱女子,但却未到了要让人怜悯的地步。世上的男子不计其数,难道我就不能嫁一个满意的?”李小婉打断道。

    李接愣了一下,好半晌才道:“好,这才是我李家的女儿!”

    他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忽见妆台上平铺着一张信笺,他认得出这上面的墨迹正是弗奕的手笔。李毅看了良久才道:“我原本就知道子仲偶有文采,却未料到他竟还有这样的才气!”

    “韩相公似乎不愿让人知晓”李小婉脸上燥热,说的却是另一。

    “嗯,他若果真对你有情意,老夫当然应允此事。听郑宝说,淮阳王符彦卿欲将长女嫁于他,老实说。老夫听到这事,也并不感到惊讶。自古豪门大多联姻以求自固。屡见不鲜。唐时衣冠至今虽十不存一。但近代将门之家,也是有的。大概是位高权重之人,更担心自身的荣辱,就好比一个人站在了最高处。担心摔得更狠。老夫如今身为当朝重臣,要是哪天落籍为民,我情何以堪啊?弗子仲若是娶了符家女,既是门当户对,又对自己将来的地位有极大的助力。”李毅有些后悔,顿足道,“老夫一直视婉儿如掌上明珠,却唯独耽误了你的终生大事,白白让那符彦卿抢了先机!”

    “伯父勿须牵挂,婉儿自知不比符家姐姐,”

    “这是哪里话?”李怒道。“改日我见到了韩子仲,便向他摆明此事,他若是贪念符家的权势,老夫从此便与他一刀两断!”

    李毅将妆台上张一张信笺拿在手上。三下五下叠好揣在怀中:“有词为证,不怕他狡辩。他若是敢推三阻四,我便宣扬出去。就说以重情重义称著于世的韩青州,也不过是一个忘恩负义贪恋荣华之辈!”

    言毕,李毅施施然走出居室。瞧他模样,为了要让韩奕成为自己的侄女婿,这次他打定主意也不必顾及什么脸面了。李小婉不禁羞急,追在身后喊道:

    “伯父、伯父,”

    侍女银铃却将李小婉拉住,喜道:“这下好了,有咱们家相公出面。不怕姓韩的赖账。”

    “胡说,韩相公又不亏欠什么。要是真宣扬出去,我怎么敢见外人呐!”李小婉道,“再说,韩相公的名声要是受损,我无颜再见他。

    小姐,他的名声重要,还是你的名节重要?”银铃怨道,“相当初内难作时,你在陈州每日为他焚香祈福,人都瘦了。当他病倒时。你又亲自照料他,他也不说一个。“谢。字。”

    听了银铃的话,李小婉既觉的内心委屈,又觉愕心上人让她牵肠挂肚放不下,一个“情”字让她心头涌上百种滋味。

    她忽想起当年逃难时第一次见到韩奕时的情景,那时她还不过是个。懵懂的小姑娘,在孤苦伶竹之时。遇上了一个可以给她依靠的人。当她情窦初开,远远地偷瞧韩奕时。韩奕已经悄悄地进入她的梦乡。让她无法忘怀。在她的年轻的记忆中。韩奕已经隐然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或许有波折,才更显得两情相悦的珍贵。李小婉如此想,内心更加炽热起来。并充满着渴望,还有几份患得患失之感。

    晨曦中,韩奕从睡梦中醒来,脑袋还是沉沉的。昨夜王峻好定,帮门客更是得垂人授意,饶是韩奕谈锋扪无法阻挡众人竞相劝酒,结果是他被抬着送了回来。

    因为他正忙着疏通漕运,甚至这半月以来极少回城,郭威也有旨意。许他便宜行事,并不需每日去开封府视事,所以他索性今日忙里偷闲。

    院子里传来一阵呼喝之声,郑宝正在练习武艺。初春的早晨,天气仍清冷,郑宝只是一身短打扮,口中呼着白气。

    韩奕抱着双臂。百无聊耐地站在一边,看着他耍着锥枪。郑宝舞玩一通枪棒,体内多余的精力得到宣泄,正觉得惬意,抬头见韩奕站在一边,脸上立玄绷紧了:

    “兄长今日为何有暇?”

    “嗯,城外的汴水漕运就快完工了。我今日不想出城,反正有沈义伦顶着。我估摸着王相公也不想看到我在陛下面前出现。所以我也不去上朝。”韩奕答道。

    郑宝没有答话,只顾着埋头收拾十八般兵器。他年纪不大,内心中的不悦之情很自然地挂在了脸上。韩奕看得出他不高兴。

    “怎么?愚兄是否欠你钱?”韩奕故意说道。

    郑宝仍然不答话。

    “那就是愚兄没有给你裁新衣裳!要么就是想要一双新靴子!”韩奕故意逗道。

    “我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堪!”郑宝果然经不起韩奕的故意找茬。

    “那你为何板着这样一张脸。就跟我欠你二百贯钱似的。”

    “我不高兴,跟你有何干?”郑宝怒道,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小老虎。

    “你想跟我动粗吗?”弗奕甩了几下胳膊,又扭了扭自己的腰腿,笑道,“听说你近来武艺又有长进,不如我们比划比划?”

    “比就比!”郑宝放下手中兵器,不由分说,向韩奕扑了过来。

    郑宝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挟怒而。拳拳生风,招招如电。

    “来的好!”韩奕兴起,大喝一声。不退反进。他闪身让过郑宝击过来的拳头,以肘猛击其左胁,郑宝却灵巧地躲过这一击,矮身横扫韩奕下盘。

    韩奕堪堪避过,正待反击,郑宝又欺身而上,如大江大河之水一般汹涌奔来,竟不让他有丝毫松懈之意。韩奕暗暗赞叹,但他的武艺远在郑宝之上,又更兼有搏击经验。不管郑宝如何卖力,也不管郑宝如何地怪招百出,他岿然不动,见招拆招。

    旭日初升,阳光越过院墙,洒在了院子当中央,也洒在这兄弟二人的身上。院子中,充斥着二人呼喝之声。

    韩奕瞅了个空档,抓住郑宝的腰带,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郑宝高高地抛向了脑后。韩类还担心自己出手太重,要是摔实了,恐怕得伤筋动骨,耍是脑袋着地,那就大事不妙了。哪知郑宝在慌乱中抓住了他的后领,竟将他连带着摔倒在地。

    “这不算,咱们再来比过。”韩奕从地上跃起,又邀道。

    郑宝却摇头道:“我今日早就练过了一个时辰,兄长这是欺我力竭。所以这次该判我赢了。要是再比下去,你也是胜之不武!”

    “好吧,这次就算你赢了。反正你也就这三招两式的粗浅本事,也让你赢这一回,否则你总说我以大欺”韩奕激道。

    郑宝嘿嘿一笑:“我才不会上当!”

    经过这么一通比试,郑宝又变的兴高采烈起来,兄弟二人洗漱一番后。齐齐坐在席案前吃早餐。韩奕盯着郑宝面前堆成小山包一样的蒸饼道:

    “小宝要是天天这么吃。我早晚会成穷光蛋的。”

    “兄长这话我不爱听,我好歹也是供奉官,每月的俸禄也不差这几只蒸饼。

    要不今日我就搬出去住?”郑宝嘻嘻笑道。他示威似的,抓起一只蒸饼往嘴里塞,差点噎着。

    韩奕哈哈大笑,伸手便去抢郑宝碗中的蒸饼,郑宝一边抚着胸腹,一边阻挡。

    “咯咯!”门外响起了一位妇人清脆的笑声。韩奕回头见是刘德的夫人张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他尴尬地坐下,重新摆起了他开国公的派头。

    “堂堂开国公,竟跟人抢起了碗中食。要是被外人知晓了,怕是会笑话相公。”张氏迈步入屋,掩口笑道。刘德宝刀未老,张氏嫁给他后,接连生下一子一女,眼角已显鱼尾纹。但风韵尤存。

    “夫人难道不知,这费力抢来的食物。吃起来更香甜。”韩奕借

    道。

    张氏找了张交椅坐下,打量了一下四壁,意有所指道:“相公这宅院虽然不错,但显得冷清了些。我原本以为相公这里至少有不少仆人。可我今日一见,除了几个在厨房里的仆妇,都是看家护院的粗汉。”

    韩奕嚼着食物,含糊不清地答道:“夫人今日来,可是来当说客的?”“贱妾知道拙夫在相公面前,曾有过一个提议。但贱妾不是来当说客张氏道。“我只是想劝你早作打算。男大当婚,本就是人之大伦。若是尊父母还活着,怕是早就张罗起这终身大事。”

    “夫人说的是。我今日便去李相公府上!”韩奕斩钉截铁地答道。郑宝闻言,猛得抬头盯着弗奕看。

    张氏愕然,她也只是昨日才知韩奕与李接侄女之间的事情,今日听韩奕要亲往李毅府上,不管是韩奕想娶李小婉,还是不想娶李小婉,这也未免太直接了。纵是两情相悦。除了父母之命,这媒妁之言。也必不可少,至少是名义上的。

    “不妥、不妥,相公若是想娶李家侄女,须有媒人说和!就是你不想迎娶,也须遣别人说去,哪有亲自前往的道理?”张氏连连摇头道。

    韩奕见她早有做媒婆的**,笑道:“那就请夫人代劳了!”

    张氏喜上眉梢,正待满口答应。忽得从门外闯进一人,正是开封府推安沈义伦。沈义伦神色有些慌张,禀道:

    “相公,王相公今日一早带着百官去了城外巡视。”

    “中书门下里一堆公务,他忙得腿不沾地,还有空去城外?”韩奕奇道。

    “王相公正大雷霆呢!”沈义伦满脸羞愧之色。

    韩奕暗觉不妙。

第八章 桃夭

    白上施的性情,正如他的名字一般险峻

    大概是他爹生前也曾读过“无限风光在险峰”的诗句,所以给他取名为“峻”又取了个表字为“秀峰”富贵险中求嘛。

    他既是枢密使,又刚兼右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举朝之中。是屈一指的大臣,权势无佯。即便是为陛下所喜爱的韩奕,虽然也加兼同平章事,但并非是真宰相。真正的职事,一是主持开封府,二是统辖义勇一军,三是以备皇帝咨询,并无权过问枢密院及中书、门下诸事。

    更何况,当初内难爆时,王峻的家眷因为自己跟郭威走得太近而全遭毒手,也可以说这是为郭威而死,所以郭威总觉得自己欠王峻太多,却无法还清。

    但是包括韩奕在内的百官不得不承认,王峻完全有资格成为相。除了他与陛下是布衣之交,并且有从龙之功。更重要的是王峻十分勤快,以天下为己任,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而且心细如,朝廷百司的大小官员们见到他,如同耗子见到了猫。

    大概是因为出身与早年寄人篱下的经历,王峻爱施小惠,喜欢别人附己,但如果有人胆敢与他不对付,免不了会遭到他的打击。而韩奕正是一个让王峻如梗在喉的人物,尽管二人在政见上并无太大分歧,甚至王峻私下里极是欣赏韩奕的才华。可惜的很,王峻认为自己一人足以辅佐大周朝,不用韩奕帮忙。

    这一日,下朝的有些早,王峻忽然提出要出城巡视汴河漕运。漕运是大周朝网建立时,上下都十分关注的事情,这似乎也成了郭威欲大治天下的象征性工程,郭威当然关心这一工程的进展。

    王峻率领百官出城,便直奔城东三十里外的工地上,那是自开封府地界。经曹州流往郓州梁山泊的五丈河这一段早年因梁唐夹河大战及数次大规模的河水泛滥而淤塞渐平,只能通行小船。韩奕主持的漕运工程。就是在隋唐运河的基础上。将本向南流汴水北引入被加深加宽的五丈河。经梁山泊、济、波,沟通齐鲁,可以通行大船。

    王峻似乎有备而来,一到了工地上,便现了一个让他咆哮如雷的地方。原来负责这一段工程的是考城县巡检供奉官马彦动,此人贪赃枉法。除了暗地里克扣民壮口粮。便是肆意滥用民力,差点弄出了人命。事实上,这位叫马彦勃也只是替换别人,网来没几天,一来便做起了不法之事。

    当韩奕匆忙赶到了工地,王峻仍在咆哮着,那马彦动及一干走狗,被捆成了肉粽子。周围是一片绯衣高官与绿衣小官。”韩相公来的正好,老夫好当面问问韩相公,此事应当如何处置?”王峻喝问道。

    韩奕铁青着脸,马有失蹄人有失察之时,自京东中牟县至曹州百余里河段,纵是雷厉风行的韩奕与勤勉的部下沈义伦等,也无法做到完全不出砒漏。偏偏自己刚想偷懒一天。便让王峻抓住了一件过失。

    被人抓住了现行。韩奕难免要矮人一头,纵是他有意要推卸责任,也知道王峻既然突然在这里出现。就有十足的把握给自己定罪,不会给自己任何机会。

    “王相公以为该当如何?”韩奕问道。

    王峻见韩奕服软,脸上缓和了不少,他本以为韩奕年轻气盛,会与自己辩驳:

    “疏通漕运。是朝廷今年开春的大事之一。陛下仁慈,知道往年到了这个时节,百姓家中没有几斤余粮,故而特意下旨让诸州县放粮贴补,甚至还拿出了部分军粮。老夫倒是想起来,这还是阁下在陛下御前争取来的。”

    “相公见教的是!马彦助诸辈,竟敢私扣粮食,胆大包天,当杀!”韩奕点头称是。

    “既然韩相公也是如此认为。你我不如联名奏禀陛下,好让陛下知晓来龙去脉,请陛下圣裁。”王峻道。他又转头问左右百官,“诸位同僚以为如何?”百官面面相觑,王峻一本正经,看上去也只是就事论事。只字不提韩奕在这件事当中有何罪过,当然十分“公道”

    “我等愿附名在后!”百官齐声附和道。

    王峻并不急于亲自回城向皇帝郭威禀报。而是遣一绯衣官员回城奏报。那人年纪不看上去文质彬彬。举止颇为文雅。一身绯色公服,显得神采奕奕。弗奕并不认识此人。

    “此乃右散骑常侍陶赣!”沈义伦在身边悄悄说道。

    “原来是他!”韩奕暗暗点头。陶拨以文学见长,不过韩奕早对他有成见,只因好友兼前部下李昉的缘故。

    王峻率领百官沿河巡视,不是向沿河大小官吏嘘寒问暖,就是慰问百姓,忙了大半天。中午甚至只是在河堤上草草地吃了一顿。他当然不会急于回城,因为他本就是打着巡视的名义出城的,要是回城的太早,难免让人觉得他是特意来找茬的。

    日落时分,百官疲惫不堪地跟着王峻回城,王峻心血来潮不要紧,害得他们跟着受罪。

    回到了大梁城,已是万家灯火之时。郭威早就得到了消息,他不动声色地听着王峻的奏报,内心愤怒难消:

    “那还等什么。将马彦动等一干作奸犯科之辈,交付侍卫司大狱,问明案情,凡是贪污一粒粮食,不问轻重,一律处斩!”

    郭威的语气十分平缓,但这种隐而不的怒火,更让臣下噤若寒蝉。”臣有负皇恩,疏忽失察,请陛下降罪。”韩奕伏拜请罪。

    “卿起来吧,联知道此乃卿无心之过,这大半月以来,卿忠于职事,一心在城外忙碌,只在这两日才回城,于朝廷有大办

    郭威心中有杆秤。孰重孰轻。他分得清楚,本想将此事与韩奕分开,王峻却在旁冷笑道:

    “韩相公仅有疏忽之过吗?陛下以仁治天下,对百姓不可谓不仁慈,但韩相公身负重命,大数万民壮主持修复漕运一事,却将陛下的仁慈抛弃脑后。百姓可不知道贪赃枉法之辈只是少数,他…”石马彦动等人是韩相公授意,不敢反抚,就是将罪甘女允凹下头上,也不令人奇怪。”

    “秀峰此言,怕是太言过其实了吧?人非圣贤,岂能无过?”郭威脸色变了妾。

    “话虽如此,但此事可大可韩相公有从龙之功,贵极人臣,当朝重臣。若陛下只是念及昔日之功,对臣子犯下的罪过视而不见,那么天下文武藩臣,岂不是个个效仿,因为陛下护短!”王峻侃侃而谈,“人们都会说,韩相公纵下犯法却逍遥法外。我等为何不行?”

    韩奕抬头怒道:“王相公难道就这么欲置我于死地吗?想我自荣身绯紫以来,自问无愧于世再!”

    “老夫只是对事不对人,再说相公之过,并非到了要杀头的地步。”王峻捋着花白的山羊胡子。不动如山”想来韩相公崛起太快。年轻贵极,有些得意忘形了。”

    “是我崛起太快吗?”韩奕不怒反笑,“当弗某率领一帮豪杰与辽人争斗,渴饮虏血侥幸活命之时,王相公不过是位河东名不见经传的幕府小吏!而今阁下身为当朝相,一言九鼎,天下藩臣莫敢不看阁下脸色,相公反笑我得意忘形,可笑至极!”

    王峻大怒,脸色变得铁青。

    郭威原本就有感觉这二人有些不合,今日眼见二人将矛盾公开化,心中极不高兴:

    “二卿莫要争执,联视尔等为左膀右臂。想我大周新造,不过一月,但二卿参赞国事,夙夜奉事,条划规置。于国于民多有稗益。倘若二卿在联当面如此攻许,难当视联如无物吗?二卿当为天下表率!”

    “若陛下不治韩奕之罪,臣不如告老还乡!”王峻扬言道。

    郭威愕然,韩奕愕然,就是唯一在场的第四人宫苑使向七也惊得张开了嘴巴。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郭威觉得事情没有到了这一步,韩变觉得自己不至于如此不招王峻待见,向刮则觉得王峻未免目中太无人了。

    如果说韩奕年轻爵高是罪过,那么向刮不仅年轻,并且资历浅薄的如同一张白纸。郭威龙潜之时,向刮有幸成为郭威的幕府,进而一跃成皇帝身边近臣。王峻居功自傲,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对如郑仁诲、向刮、张永德、李重进,还有魏仁浦这些升迁太快的人心存妒忌。

    只是因为有韩奕的存在,向刮等人眼下还没有资格成为王峻排挤的对象。谁让韩奕官爵最高,且让皇帝对他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呢?

    “有话好说,秀峰兄何必如此让联为难?”郭威为难道,他冲着韩奕示意,“子仲不如收回方才唐突之语,向秀峰兄致歉,就此揭过!”

    “若是马彦勃一事,臣已向陛下请罪,臣愿认罚,决无异议。若是为一己之事,请陛下恕臣不能奉命!”韩奕挺直了腰杆。“王相公既然不想在朝中见到臣,那臣便斗斗胆请陛下将我外放,我本武将治世谋国或许勉强,愿为国戍守边疆。”

    “子仲何须如此?卿也想让联为难吗?”郭威感觉自己才是最受委屈的人。自己最信任的两位重臣不对付。他名义上说的是韩奕,实际上却是暗指王峻太过份。皇帝是不能被要挟的,只能是用来被服从的。郭威年纪越大,越给人以包容厚重之感,然而人们不

    韩奕却忽然觉得柳暗花明:

    “臣以为,身为人臣,在朝中为陛下近臣、重臣,或是在地方为藩帅,或是为边关守卒。不分高低贵贱,均是为国效力。居庙堂之高,应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君子为仕,是进亦忧。退亦忧,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也!”

    殿中寂静无声,只闻韩奕铿锵之声。郭威的眉头挑动着,他呵呵笑道:

    “卿这是以退为进吗?”

    郭威以为韩奕说的是气瓶

    “今徐州未平,臣愿往徐州。助王彦一臂之力。又则太原方面屡屡南侵,臣更愿北上戍边,为陛下分忧!”韩奕答道。

    王峻见韩奕主动提出外放,正合他心意,便不动声色等着下文,不一言。

    郭威沉吟了半晌,更觉得难以下定决心。当韩奕刚提出外放的请求时,他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法子。将王峻与韩奕隔开,也省得因二人不合而难以共事。但在韩奕表了一通大论之后,郭威反倒觉得将韩奕外放既太过可惜,又让他觉得对不住这位心腹忠臣。”联自有旨意,二卿暂且退去!”郭威挥了挥手道。

    “臣告退!”韩奕与王峻二人对视了一眼,各自退出。

    出了宫。王峻故意停下了脚步,等着韩奕走到近前。

    “子仲方才那一番鸿论,老夫受教了。”王峻笑道,“今日有关漕运之事,老夫只是对事不对人,子仲莫要挂怀。”

    韩奕将他的话当作耳边风:“有一件事韩某倒是不明白,那马彦动不过是个小角色,沿河各县督导疏河的官吏不计其数,相公似乎是火眼金睛,有先见之明。着实令人佩服!”

    “哈哈!”王峻笑道,“这其中的门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最迟明日你也会打听得到,你就是不打听,也会有人告诉你。陛下网登基时,循历代故事,曾大赦天下狱囚,这马氏鼠辈竟敢收人钱财,隐匿陛下赦书。杀狱囚。所以”

    连皇帝的赦书都敢隐匿,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克扣民壮口粮不过是小事,所以王峻一旦惦记着,便一抓一个准!”可是陶较报给相公知晓的?”韩奕疑道。

    王峻没有答话,丢下韩奕,哈哈大笑地扬长而去。

    韩奕摇摇头,与王峻背道而驰。灯火阑珊处,韩奕见到一个娇的身影往自己行来。

    “我家相公有请!”银铃清脆的声音响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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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末年风云录介绍:
大唐帝国的背影已经远去。
军阀混战,武夫列攻,父子相仇,兄弟相残,民不聊生。北方中原相继出现了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个朝代,史称“五代”。南方先后出现吴、吴越、南平、楚、前蜀、后蜀、闽、南汉、南唐等九个国家,加上北方的北汉,称为“十国”。
天地不仁,神州遍地烽火,人伦纲常失序,尔虞我诈,一恶甚过一恶,又有契丹窥视一旁。乱世终有雄主出,穿行于乱世刀林之中,筹谋计划,如履薄冰,终将鼎定天下。
……
“那位未名少女是谁?而我将往何处去?”韩奕心中曾经怅惘。五代末年风云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五代末年风云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五代末年风云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