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五代末年风云录TXT下载五代末年风云录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五代末年风云录全文阅读

作者:肖申克117     五代末年风云录txt下载     五代末年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章 梁山㈣

    郭押牙郑麟坏未出城,特讲、检校太保、西京留守、啊田小兼侍中韩奕主动入城拜会此城的主人慕容彦。

    韩奕不过带着郑宝及他的十八位部下少年郎入城,只见城内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步一岗,五步一哨。镇兵与州兵面色不善。韩奕并不觉得意外,自己突然兵临郓州城外。来得太蹊跷,不能不让人家万分警惕。

    慕容彦听说韩奕只带品班少年郎来见自己,心中大定,他站在节度府衙门口的台阶上,不慌不忙地看着韩奕一行人走过来。如果他尊重韩奕的集份,他应当出城相迎,如果他按资排辈,至少也应该降阶出迎。

    二十个。平均年纪不过十八岁的年轻人站在阶下,一个老将站在阶上。

    初升的太阳,越过高高的城墙。正好将万道光芒洒在韩奕等人的身上。给他们身上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色。

    慕容彦眯缝着眼打量着韩奕身后十九位英挺儿郎,见个个脸上虽稚嫩,但身材健美,目光沉毅,卓尔不群,让人不敢轻视。

    “韩奕见过慕容公!”弗奕拜道。

    慕容彦点点头,居高临下。开门见山地问道:“韩侯兵临城下,想对老夫不利吗?”

    “韩某若是想对公不利,岂敢入城来见令公?”韩奕不得不仰视地回答道。

    慕容彦哈哈大笑,这才引韩奕入府。

    分宾主落座,韩真默不作声地递上公文。慕容彦认真地看了两遍,命人收下公文,诧异地问道:

    “朝廷命义勇军来此,当真只是为了疏通漕运吗?”

    “这就是韩某的不走了。”韩奕笑道,“当初是我上表朝廷要疏通汴水,引汴水入五丈河,再经粱山泊、济水、汉水,交通齐鲁。原本应当在冬末春初时,大民壮疏通漕运,如今已经过了闲季,再征民壮,那就是扰民、害民。所以杨公命我率军先行疏通济水与汉水。”

    “当真如此吗?”慕容彦根本就不信,“命驻扎在洛阳的义勇军来郓州,还不如命郭琼来此。”

    “令公说的是。”韩奕淡淡地说道,“我军在郓州休整数日后,便要顺济水北上,一是为了勘查水利地形,二正是要和郭琼合兵一处呢!”

    慕容彦与侍立在侧的都押牙郑麟对视了一眼,想到韩奕来此果然是为了青州刘妹。郑麟插话道:“听说郭琼在青州境内已经停留了近一个月吧?”

    “令公辖境与青州相邻,岂会不知?”韩奕反问道。

    “哼,我早就说过,对付刘铩,朝廷何必要三番五次地遣使命他入朝?最后还不是用刀枪说话!”慕容彦冷哼道,“朝廷命义勇军来此。难不成嫌老夫麾下部曲不堪一用吗?舍近求远!”

    郑麟见自己主上不仅轻视义勇军,还漠视朝中权臣,连忙使眼色,当着韩奕的面说道:“义勇军近来名声鹊起,军纪严明,作战勇猛,为禁军中一大主力,韩侯奉命而来,当然是为了增加青州方面的压力。至于战与不战,当然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最佳。”

    “郑押牙谬赞了!”韩奕道,“令公既是宿将,又是国之柱石,朝廷杨公等皆言这等小事岂能让令公亲自出马?”

    慕容彦见韩奕如此说自己。面上也显出几伤得意之色。

    “既有朝廷敕令,韩侯何必突然来此,也不怕引起误会?”慕容彦责怪道。

    “公且恕罪!”韩奕道,“兵贵神,以侵略如火之势突临郓州,正是为了达到骇然的目的。郭琼屯青州,我军将巡戈于郓、齐之间,只要有必要,两日之内就能合兵一处。就看青州节度使刘妹是痛快地离开青州,还是想做李守贞第二!”

    “既然如此,老夫以为义勇军还是尽快离开我郓州,贵军来此,百姓惊惧,以为天下又将大乱。”慕容彦道,“老夫身为天平节度使。有保护一方百姓之责。”

    韩奕心中恼怒,心道慕容彦还真将自己当一回事,未免目中太无人了,悻悻地说道:“杨公命我军在郓州就食,若是公能提供粮草,韩某立刻就离开郓州。”

    “郓州城百姓尚且无食。岂有余力供养贵军?韩侯不如去齐州就食,或许去青州也不错,更何况你还是青州人。”慕容彦阴沉着脸道,这位阎昆仑满脸无所畏惧的模样。

    饶是韩奕好涵养,也不禁大怒,拂袖而起,走到门口回头说道:“韩某来郓州,为的是国事,公因私废公,视军国夫事如儿戏,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望着韩奕的背影,都押牙郑麟担忧地说道:“公今日得罪人了!”

    “多,他敢主动攻我吗?”慕容彦不屑道,“听闻义勇军骁勇善战。我麾下将士岂是懦弱之辈?他韩奕言必称杨公,心中岂有陛下?”

    “话虽如此,但他毕竟有朝廷敕令在身。

    如今杨铺等用事,哼川清朝政,视天下藩镇如老是韩奕在杨邻面前谗宫亡甥北对公不利。”郑麟进言道,“公不如暂且忍让一二?”

    慕容彦思忖之下,虽觉自己确实有些过份,但一想到韩奕突然兵临城下,让满城惊慌失措,也让自己大丢面子,就忍不下这口气:

    “你且去城外看看,倘若韩奕还算恭敬,就让他三分!他年我若掌权柄,必将权臣一党斩草除根!若是先帝还在世,岂能容杨邻等人颐指气使?”

    天平军都押牙郑麟,被义勇军军士领着入了军营。

    营地环绕一处高卓,形成圆形的阵式,四周遍设鹿角,鹿角的两侧甚至挖出两道壕沟。挖出的土方被拍成坚硬的土墙,防止骑军的冲击。大营正门设一吊桥,正对着一条平坦的主道,主道两侧并列着数条横道,用各色旗帜与竖起的枪矛隔开,其间分布着兵帐、校场、马厩、粮仓与兵械库,一目了然。

    郑麟认真地打量着军营,暗自称赞义勇军的严整。不过看这模样,义勇军大概是不想走了。

    “主道不准无故行走,没听说过军上的军令吗?”有稗将模样的人远远地骂道。

    带路的军士连忙领着郑麟离开主道,从侧道行走。

    “回蔡将军,这是郓州都押牙郑将军,特来拜会我们军上。”军士上前回道。

    方才斥责军士的人正是蔡小五。他打量了郑麟一眼,故意对领路的军士说道:“营中主道是用来供大军出动及信使传递军情用的,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倘若闲杂人等随意挤占主道,那就耽误了大事。

    如若再犯,勿怪军法无情。”

    “遵命!”军士们答道。

    “不知韩侯是否在营中,郑某奉我家节帅特来拜会韩侯。”郑麟迎上前,抱拳道。

    “请随我来!”蔡小五招了招手,并未还礼。

    郑麟随着蔡小五往军营深处行去。在大帐前侯着,蔡小五入帐通报。郑麟侯在帐前,打量着站在帐前的军士,见义勇军军士个个精悍。且精神抖擞,挽弓持枪,威风凛凛。令人不敢仰视。不久便听到帐内传出的韩奕的呼声:

    “让他进来!”

    郑麟入得帐去,见帐内将校云集,全都与韩奕围着一张胡床模样的面前,他飞地瞄了一眼,见那胡床就是一张巨大的沙盘。

    那沙盘仿造山川地形,惟妙惟肖。三条河流贯穿其中,那可不就是黄河、济水与汉水吗?郑麟更知道。这沙盘就是自郓州至齐、青一带的山川地形。他心中震惊万分,心道韩奕初来乍道,却能将齐鲁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至少说明韩奕能位兼将相,靠的绝非是匹夫之勇,若不是经过提早细思谋戈与探察,绝不可能做成这样一份精妙的沙盘。

    “徐世禄可有消息舟来?”韩奕问部下道。

    “徐指挥使遣人来说,郭琼郭将军已经准备就绪,愿听军上军令行事。不过郭将军说,朝廷有令,不到万不得以时,不能私启战事。”有人回道。

    “那是朝廷先前的命令,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韩奕断然否决道,“命郭琼军暂不要入城,别把刘妹逼急了。至迟三日后,我义勇军欲顺济河北上的消息就会传到青州,倘若刘妹不肯就范,那就是我军起进攻之时。”

    “倘若刘铩固城自守,以青州城内百姓为人质,那恐怕得不偿失了。”陈顺疑道。

    “哼,他是做不成李守贞的!”弗奕道,“倘若朝廷诸公允我杀刘妹。刘妹决不会活过后日!”

    郑麟站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他不知道韩奕何来的信心。

    “军上,我军是客军,眼下需筹集粮草。”吴大用说道。

    “郑押牙!”韩奕直视郑麟道。“我军至此,按例沿途诸道需提供大军所需粮草,不知郓州是否已经备好?”

    郑麟后悔来见韩奕,因为慕容彦有言在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此事郑某还需回城禀报我家节帅。”

    “好吧,我给你一夜的功夫。”韩奕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贵上的用意韩某已经知晓。倘若贵上仍然目中无人,欺人太甚,韩某这一次也要做出点出格的事了。”

    韩奕不顾郑麟难看的脸色,问左右部下道:“若是肚子饿得慌,那就一同入城去!”

    “这算是军令吗?”吴大用嬉笑道。

    “是执行军令,还是饿肚子。由你们选!”韩奕说道。

    “肚子饿了,就是天王老子也挡不住!”吴大用收起他一贯嬉笑的表情,严肃地拍着胸脯说道,“没人愿跟肚子过不去!”

    “一同入城去!”众将校齐声答道。

    郑麟慌了神,连忙奔出义勇军大营,返城向慕容彦禀报去了。

第五十一章 梁山㈤

    “姓韩的。你想造反吗。“慕容彦站在城头卫,高声

    “朗朗乾坤,是谁在造反?”韩奕站在城下,佯装不知地问左右部下。

    “不知道哩,我们不正是要征讨逆党吗?”吴大用搭腔道,他又故集问呼延弘义道,“大哥,城头上的那个老子,是不是在说你?”

    “造反?不、不、不!”呼延弘义将大脑袋摇得像走街串巷的货郎手中的小鼓,“我最近吃斋了,以慈悲为怀,路上遇到蝼蚁,都会绕着走,怎会想着造反呢?”

    “那说的就是李老六了!”吴大用一拍大腿,指着李威恍然大悟道。“老六是不是又重操旧买卖。偷了城头上那老子的女人了!”

    李威大怒:“李某偷过别人的项上人头,就是没偷过女人,更何况是慕容老儿碰过的女人!”

    “那就怪了!”吴大用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这老子为什么非要说咱们造反呢?敢情是贼喊捉贼啊!一定走了!”

    身边众将士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浑然没将城头上的慕容彦放在眼里,众人见主帅韩奕纵容,各显神通。纷纷冲着城头上喊着脏话。尤其是吴大用,他那一张嘴顶得上千军万马,说得城头上的戍卒纷纷捂住双耳。

    慕容彦在城头上听了,气得浑身抖,想往城下冲,要打开城门找义勇军决斗,左右部下拼命将他拉住。

    “公万万不可出城,否则必中韩奕奸计!”部下们呼道。

    “有何不可?”慕容彦怒道。

    “我军兵少,不足以出城交战。要走出城,必会让义勇军夺了郓州城。”部下们说道,“况且万一落败了。韩奕必会落井下石,说我们与青州刘妹同反。”

    “难道任凭义勇军在城外骂阵?”

    “义勇军没有粮食,两日之内必会退去。公何必急于一时呢?到时公再向朝廷申冤,至少得告他个欺压藩臣与扰民之罪。”

    “你们,”慕容彦怒目而视。

    左右纷纷避开慕容彦的目光,个个脸上都有惧色。仅仅是四千余义勇军,不足以将郓州城围住,但是城外精壮的义勇军有恃无恐地叫阵。士气高昂,令守军自惭形秽。

    韩奕当然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更何况他此行的目标是青州刘妹。他命部下密切监视郓州城,凡走出城之人一律拿下并看管起来,一边派人去郓州下辖各县征集粮草。

    整整两天,慕容彦愣是不敢出城。只得紧守门户,任凭义勇军在城外人欢马叫。

    山中老虎仍在,猴子安敢称王?如果慕容彦自认为是老虎,那么韩奕只能当仁不让地是那只上窜下跳的猴子了。如今猴子在老虎自己的领地里太过猖狂,老虎岂能忍下这口气?

    夜色中。慕容彦满身披挂,翻身上马,他抚了抚自己手中的大槊。这支伴随他多年的大槊,已经饱尝过敌人的血,每当握槊在手,慕容彦便热血沸腾和豪气万丈起来。

    今夜,他决定不再忍受韩奕小儿的“欺侮”他要亲手让韩奕尝尝自己的手段。否则。他慕容彦不如伏剑自尽算了。

    吱、吱,

    厚重的城门被徐徐打开,拥挤在城门口的骑军存慕容彦的率领下,呼啸而出。两日来受的恶气让守军无处泄,他们簇拥着自己的主帅向城外义勇军的大营袭去,尽管在他们内心深处也在问这到底值不值。但愤怒控制着他们的心神,让他们忘了深思后果。

    突枪刺破宁静,战马的奔势似乎将浓厚的夜色推到一边。

    义勇军大营仍然静静地卧在城外十里处,当中的几堆篝火仍在噼哩吧啦地烧着,火光照耀之下。军士一动不动站在亮处。

    兵贵神,天平军早有准备。他们飞快地在深壕上架起桥梁,义勇军大营中传来一阵急促的惊呼声。间或夹杂着数十支箭矢。

    “义勇军也不过如此,中看不中用!”慕容彦想道。

    天平军越过了堑壕,直奔大营,但是慌乱中数十骑一头扎在陷阱中。人仰马翻,不幸者被倒插在陷阱底的尖木刺了个穿。军士惨叫着。战马悲惨地嘶叫着,流血更是刺激着余者更加凶猛地往大营深处奔去。

    义勇军军士被汹涌奔来的天平军掀翻在地,天平军将士的心却在沉沧,,

    “令公,我们中计了!”都押牙郑麟大呼。再看那被掀翻在地的“义勇军军士”们,其实不过是披着戎衣的草人罢了。

    天平军疯似地搜遍了整座大营。他们只能在韩奕主帐上寻找到一行潇洒的墨迹:

    久闻慕容令公骁勇善战,令公兵锋所指,韩某只敢退避三舍!

    墨迹未干,慕容彦的部下们面面相觑。正在这时,大营之外传来一阵遥远的欢呼声:

    “妾谢相送!”

    “后会有期!”

    “粮卓我等已自取,多谢令公厚增!”

    慕容彦既羞又怒,提兵猛追。却追不上义勇军一兵一卒。相反的,义勇军趁着夜色。自东南西北不停地骚扰、聒噪,领着天平军像没头苍蝇般乱转。这时,又传来义勇军小股部队的呼声:

    “慕容公请止步,如若再追。郓州城将危矣!”

    不管主帅慕容彦同不同意。他的部下们闻声立刻停了下来,个个,惊惧万分,因为他们所有财产、

    甘儿右小仓都在城时此刻,他们这离郓州城,如若爽石可果真有攻城之心,郓州城怕是早已不保。

    慕容彦不得不返身回城,网行至城门下,就见灯火阑珊处,数十军士被录光了衣服,赤条条地被吊在城门下,正是自己的部下。

    “韩奕,我与你不共戴天”。慕容彦指天誓。

    后起之秀韩奕三戏老将慕容彦。不伤一兵一卒,他就让慕容彦一夜之间,如同被当众脱光了衣裳,被人看清了他有勇无谋的本质。对付慕容彦,这远比将刀架在他脖子上,更让他难堪与羞愧。

    慕容彦怒火攻心,只觉得胸中一股恶气往上急涌,他在部下的惊呼声中,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不省人事,,

    已是暮春季节,青州城内,屠夫张守在自家生意惨淡的肉铺前,一边看着过往行人。一边想着心事。

    行人从他的面前匆匆而过,人人面色忧愁,无人停下脚步问问肉价几何。听说本州节度使刘镶不服朝廷号令,朝廷正欲调兵遣将赴青州。刀兵之乱将起了。

    青州人可以不知道李守贞是谁,但大多数人仍然对前平卢节度使杨光远记忆犹新,一想到杨光远,青州人无不相顾失色。

    “张大官人、张大官人”。有人呼道。如今屠夫张被人尊称为张大官人,这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情,以至于别人说起时,屠夫张不知在呼自己

    左边的米店,右边的布店,还有对面的食肆,个今生意惨淡,东家、掌柜们与小厮、仆人们索性纷纷站在店门口,还有几个无所事事的市人,一边相互打听小道消息,一边说着闲话,打着时间。

    “张大官人,您老真是闲不下来!依我看,你还不如关门大吉算了!”有市人调侃道,“就您这门面,您开个价,我给您现钱,十成十的开元通宝!”

    “是啊,您外甥都是大官了。还不去享清福?。布店东家笑道,“您老要是想去洛阳,千万不能穿得太寒酸。我这里有上等的布匹,都是老邻居了,我给你个实意价。也算是照顾我生意

    “要是换成我,我早就离开青州这鬼地方了。要不是我家祖坟在此。就是一座金山摆在我眼前,我也不会多待片刻。”有人搭腔道。

    屠夫张这才回过神来,他鄙夷道:“若是真有一座金山摆在你面前。你果真是不屑一顾吗?别说大话,闪了舌头。世上什么最贵?钱最贵!”

    那人尴尬地缩了缩头,道:“有刘氏在,怎会有我等小民的好日子过。要我说,要是韩小相公做咱青州的节度使,那就好了。韩小相公嘛。自他打小起,我就知道他准会有大出息,这不果真如此吗?。

    这人人都有做事后诸葛亮的潜质。

    街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七八个少年人。他们都是短打扮,不是卖干枣的,就是卖鱼、卖靴、卖饼的。还有一个满身破烂的乞丐,柱着打狗棒,捧着一只破碗,颤微微地走到对面食肆的阶旁,也不求食,自顾自地躺下晒太阳,一边在自己身上找跳蚤。

    “还是耸乞丐,吃百家饭自在!”屠夫张晒笑道。

    “卖大枣,去年收的又大又甜的干枣,不甜不要钱!”卖枣的少年人高声吆喝着。

    “卖鱼啦,今晨从黄河里刚捞的鲤鱼,”

    “卖鱼的!”屠夫张忍不住叫道。“别胡说八道,我老人家虽然一辈子想大财,可从未骗过人。你这鲤鱼果真是从黄河里捞的吗?难道这鱼会飞不成?”

    卖鱼的少年人停止吆喝,嘿嘿笑道:“张大官人,我这鱼是快马递脚送来的,不仅正宗,还是鲜活的呢!我敢以我那死去的双亲誓,决不作假!”

    少年人英俊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那神情不像在卖鱼,而是在展示自己的笑容。

    “什么时候时兴用快马急送的了?”屠夫张将信将疑。他跟对面食肆的东家围在卖鱼少年的身边。见少年人用来盛鱼的小木桶中,果然养着几条鲜活的鲤鱼,食肆东家是识货的,不住点头道:

    “以我开食肆二十年的经验看,这确实是正宗的黄河鲤鱼

    “少年人,你这鱼是论条卖,还是论斤卖?不管你是用快马递脚送来的,还是用水桶运来青州的,都的来不易,这价钱怕是不低吧?。屠夫张见鲤鱼鲜活,不禁想尝尝鲜。

    “您老要是想尝尝鲜,就送您一条,想多要就拿钱来,一文钱不能少”。少年人笑道。

    “还有这等好事?。屠夫张瞪着少年人道,“听你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无卓献殷勤。非奸即盗。”

    屠夫张不待卖鱼少年答话,自顾自地说道:“不过,我老张一向来者不拒,要是放着送上门来的便宜不占,那就是与自己过不去

    屠夫张将大手往水桶中一伸,捞了半天,掂了又掂,看了又看,选了又选,挑了又挑,最后挑的当然是最大的那一条。

    “您老真是不客气啊!”少年人郁闷地说道,却也不阻拦。

    “咦?”屠夫张抬头认真地打量了卖鱼少年一眼,认真地说道,“你这少年人跟我那外甥说话语气。真是神似!奇怪、奇怪!”

    “真的吗?”卖鱼少年问道,双目闪过一道神采,“不知令外甥,是否也是卖鱼的?”

    “卖鱼?”柑八辰不由得挺起胸膛,努力用向下的眼神看卖白少耸。尽毛没那么高大,他夸张地说道,“说出来,吓死你!”

    “怎么个吓死法?”少年人抱着双臂,饶有兴趣地问道。

    “西京留守、侍中、开国侯韩奕便是我老张的外甥!”

    “西京留守嘛,这也不算什么太了不起的大官,我见过比他官还要大的。”少年人不甘示弱。

    “吹牛!”屠夫张满脸不信。

    “我看您老也是吹牛。”少年人说道,“你外甥既是做大官的,您老怎么还在这里卖肉呢?说出来,谁信呢?”

    “这,”屠夫张涨红了脸。看热闹的市人也纷纷暗笑。

    韩奕当然不止一次遣人来过青州,只是屠夫张一直抱着要韩奕风光衣锦还乡,顺便接他去享福的想法,想让韩奕以个兼将相的赫赫仪仗,在街坊面前大大地自己老张露一回脸。所以一直赖在青州不走。没想到当年的一句戏言,今日真有成为现实的可能,只是屠夫张没有想到。计划远没有变化来得快。

    “这鱼还你!”屠夫恼羞成怒,将自己千挑万选的黄河鲤鱼扔还给卖鱼少年,“今天没胃口!”

    那鲤鱼活蹦乱跳,身上鳞片又湿滑无比,卖鱼少年手无足蹈。终究还是没抓住鱼。那鲤鱼“啪”的摔在地面上,立刻沾满了尘土。

    “驾、驾!”一支马队呼啸而来。沿街疾驰,不顾沿途鸡飞蛋打。那鲤鱼正好被奔在前头的健马给踩成稀烂,再也看不出黄河鲤鱼的鲜活的模样来。

    说那时迟,那时快,卖鱼少年一个健步,紧紧抓住那领头骑士的马辔。竟让健马奔出了不远就停了下来。

    “你踩烂了我的鱼,快赔我钱!”卖鱼少年不依不饶地说道。

    屠夫张与市人均想,这少年人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正所谓:不知者无畏。

    “大胆,你想造反吗?”那骑士怒骂,甩起马鞭,搂头就是一鞭。

    少年人忽然不见了。原来他敏捷地从马下溜到了另一边,灵巧地躲过这一鞭。这支马队不下三十人。当中有一紫衣者,正是青州人人见人恨的平卢节度使、侍中刘妹。

    刘袜当然没有患重疾不起,他每天胃口很好,每夜都要换个女人替他暖背,每天都有足够的精气神去数到手的钱财。即便如此,刘妹近日来也大感不妙,朝廷连下敕令要他入朝,郭琼借征淮回师之机,屯居齐、青之间,虎视眈枕,不肯离去。

    如今又来了个耸奕,听说韩奕率义勇军正缓缓顺济水北上,明说是为了勘察水利淡通漕运,其实用意如何。是个人都会明白。

    刘妹性格刚烈难驯,从不愿主动服软,如今大兵压境,他也难免后悔。如今的时代与以往有些不同。诸镇当中竟然没有人愿为他声援的。朝廷说移镇就移镇,都太乖巧。郭、韩二人所领的也都是禁军,这跟以往又有很大的不同,以往朝廷为了镇服藩镇,只能依靠几个藩镇去对付另一个藩镇。

    今日,刘铩想出城查看一番,以便再作计较,他想趁着没跟朝廷正式撕破脸,提早表示屈服。没成想。今日刚出门就遇上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刘妹大怒:

    “将这少年拿下。斩!”

    “是!”左右部下应道。纷纷下马,提着刀刃向少年人围了过去。

    “屠夫张,你这是做甚?”刘妹骑在马上,瞪着屠夫张道。因为韩奕的关系,刘妹当然认识屠夫张,他见屠夫张站在肉案前握着一把剔骨刀,斜睨着眼神,大怒:“听闻令外甥正在来我青州的路上,欲对刘某不利。你不如与我一同去见见近来风声水起的韩侯!”

    屠夫张暗恼,他这是第仁次听说韩奕正领兵前来,恨不得自己早就离开青州,如今要是沦为人质,那就太不值了。

    蓦然,一个物什在空中盘旋着,带着悠长的颤音。刘妹听到脑后声响,网一回头,见一只乌七八黑的圆盘似的物什里面扑来。

    “啊!”刘妹躲闪不急,准确的说。那圆盘并非是直直地扑来。而是戈着一道优美弧线,绕过身前的部下。让他反应不及,正砸在他的脸上,瞬间将他砸倒在地。

    正是一只乞讨用的破瓷碗。

    在屠夫张与市人的目瞪口呆中,躺在街角的那位乞丐已经威风凛凛地站在街中央,先前那潦到的外表似乎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将风范。那乞丐双狗棒的两端,那不过三尺的打狗棒竟变成了七尺有余的一杆明晃晃的铁枪。

    “挡我者,死!”乞丐暴喝一声,纵身一跃,连同手中的铁枪已经突入了敌阵之中,犹如神兵大降,枪下瞬间已经到下一大片。

    电光火石之间,再看卖鱼少年,只见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横刀,脚下已经有五人倒在血泊之中。

    卖枣的、卖靴的,卖拜的。还有卖粥的的少年,都各执兵刃杀入了刘铮的牙兵当中。街两边的屋顶上。又冒出数人,各执弓箭。艺高人胆大,不顾交战的双方,往人多的地方猛射。

    牙兵们措手不及,一时间,狭窄的街道上呈一边倒的屠杀状态。

    血流成河!

第五十二章 梁山

    二陈万万没想到,身为节度使竟在自家地矗卜妥到突袭,一※

    他更没想到,自己身经百战竟被一只破碗击落下马。那只破碗击破了他的鼻梁,并且砸碎了他的三颗门牙,血流不止,无比的狼狈。

    刘妹晕头转向地从地上爬起来,自鼻口以下满身血污,咆哮如雷:

    “杀、杀,杀掉所有人,一个不留”。

    尽管说话不关风,嘴中又含着血水,语音含糊不清,但牙兵们知道他的意思。在遭袭的一瞬间,牙兵们并没有扑向来袭者,而是本能地护在刘铩周围。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哪怕是充当肉盾。这是牙兵们应该做的,所以只有悍不畏死的骁勇之士才资格成为牙兵,也才有资格仗着主子的优待,横行州郡。

    狭窄的街道上,牙兵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到下了十来位,但剩下二十位牙兵足以应付来自同等数量突袭者的攻击。但时间掌握在地主手中,牙兵们只要再支撑多点时间,所有的刺客将会被一网打尽。

    那乞丐正是义勇军中武艺最精湛的徐世禄,至于卖鱼少年则是韩奕的义弟郑宝,剩下的人清一色全是跟郑宝一般年纪的少年郎,个个皆是弓马娴熟,勇敢好战之辈,韩奕将他们当作未来的心腹培养,在他们身上下了大本钱。

    要说刘妹有反意,其实也太高估了他的雄心,至少他的青州城没有闭城自守。他之所以对抗朝廷的旨意,一半是因为他的性格网慢自用使然,一半是他自以为是佐命大功臣,怎么说朝廷也要礼让三分。再加上平卢大镇,既有渔盐厚利,又有海商贸易之利,他网赚得盆满钵圆,哪里舍得离开。

    刘妹忘了他面临的新对手走出身青州的韩奕,就是朝中重臣如杨邻、郭威也只知道韩奕善战斗且谨慎,让他领兵趋齐、鲁。威慑青州,令刘妹知难而退,却不知道韩奕有趁机杀椒哼妹的心思。

    如王守恩、刘妹这样的人物,韩奕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如今他有这样的好机会,他怎会放过,尽管他要冒着将来被朝廷追责的风险。

    街面上的搏杀已到了白热化。凶悍的牙兵以血肉之躯围在刘妹的周围,充当着肉盾。徐世禄在街东。郑宝在街西,各领数人左右夹击。牙兵们虽见他们人少,却不敢主动还击,因为头顶上还有几个神射手放着冷箭,牙兵们只要还站着的,身上无不插着箭羽,只靠着身上精甲与兵刃抵挡着箭矢的狙杀。

    郑宝浑身浴血,英俊的脸庞上冷若冰霜,手中的横刀上下翻飞,招招朴实无华。在一片叮当作响的兵器碰撞声中,他浑然忘我,一刀砍在对面牙兵的胳膊上,将那人左胳膊连同披搏一同砍飞。

    那牙兵仍岿然不动,半边身子血流如注,强忍着巨痛向郑宝露出森然的惨笑,右手中的铁榻抡圆了,从天而降。向郑宝脑袋狠狠地挥了过去。郑宝招式已用老,躲无可躲,心中大骇。

    “衙内小心!”左右惊呼道。

    电光火石之间!郑宝不退反进,扑向对方怀中,并且矮身向下,那悍不畏死的牙兵铁榻击了个空,想抡起再击时,双腿突然传来巨痛,惨叫着仆倒在地。再看这个牙兵时。他的双腿已经被郑宝削断,冉在了血泊之中。

    郑宝来不及回头,里面又伸过来两支大槊,他只得用刀匆匆一格。向后急退。牙兵见状,拥着刘妹向郑宝所在位置移进,想从这一方向突围。郑宝方面立玄赶到压力大增,不得不带节败退。

    徐世禄见状,大呼道:“刘贼,休走”。

    手中铁枪横扫直刺,他攻势越猛,牙兵们却不与他纠缠,反而加往另一头移动。只听郑宝冲着街边的屋顶上呐喊:

    “崔十三,快用新家伙”。

    屋顶上的一个名叫崔十三的少年闻言,连忙放下弓矢,扬手往刘妹等人的头顶上扔下一陶罐。牙兵们不知何物,数支铁槊同时往那陶罐击去,那陶罐在半空中被击得粉碎,纷纷扬扬地飘散着白面似的粉末。

    “不好,是生石灰!”牙兵们惊呼道。

    饶是练有素的牙兵们,也有好些人中了招,双眼灼伤刺痛,徐世禄与郑宝等人趁机抢攻,接连杀翻了数位牙兵,攻守之势立刻又为之一变。刘袜站在牙兵当中,心头大恨,真是虎落平阳被大欺,更何况还在自家地盘内,远水解不了近渴。

    蓦的,空中又扔下一只陶罐。这次牙兵们有所准备,甚至有身手敏捷者竟将那陶罐接住,抱在怀中。不过这只陶罐却是不同,因为陶罐封口上冒着火星,牙兵们不知为何如此。但也知不妙。

    “轰、轰咚咚!”陶罐爆炸了。

    爆竹并非没有见过,但这种轰鸣如雷的特大号爆竹将牙兵们炸蒙了,陶罐裂成无数片的细小陶片。夹杂着无数小铁片、铁钉、铁丸、铁蒺藜向四方飞散,最近处的两人当场被炸死,身边众人不是被这身边的巨雷炸得眼花耳鸣,就是被细小的铁器射中。这种他们意想不到的不对称性的攻击让他们原本密不透风的防守变成了摆设。

    一支明晃晃的铁枪,刺破黑色的烟雾,朴实无华却凌厉如电。当面那呆如木鸡的牙兵被刺了个穿,徐世禄双臂一振,将那牙兵挑了起来,变成了一个人肉兵器,砸在人群当中,躺倒一大片。

    瞬间,徐世禄已经杀到了刘妹近前。刘妹见这杀神一般的人物,视自己部下如无物,飞快挥剑自卫。那一头郑宝也率部下杀了来过,饶是刘妹身经百战,也只有招架的份。崔十三站在屋顶放着冷箭。正中刘铮小腿,刘铩吃痛,眼下一软。数支刀枪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崔十三站在屋顶,急呼道:“刘贼援兵正赶来,快走!”

    徐世禄当机立断,放弃了韩奕早前所下的刺杀刘妹的命令,将刘妹捆了起来,再命郑宝去寻屠夫张。

    屠夫张对自家门口生的事情,目瞪口呆。他长相凶悍,其实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色厉内猛之人,早就躲回了店内,惹不

    郑宝一脚将肉铺大门踢破,提着血淋淋的横刀闯了进去。

    “你、你、别、别过来小人”又没冒犯了产英雄!”屠夫张握着一把杀猪刀,舌头似乎打结。

    “此地非久留之地,请舅舅随我逃走!”郑宝大声说道。

    “舅舅?”屠夫张不明所以。

    “小宝,快点!”街上传来徐世禄的呼声。

    郑宝急得满头大汗,焦急的说道:“我乃郑宝,西京留守弗侍中是我义兄。今我等抓了刘铮,舅舅如若不随我等离开这青州城。防止有杀身之祸!”

    屠夫张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家人,他扔下杀猪刀,跟着郑宝往外奔去。徐世禄等人护着屠夫张,将刘妹捆成肉团,踏着牙兵的血肉,奔出了两条街,早有等侯的人将马匹备好,众人默不作声地翻身上马。

    州兵相继赶到,徐世禄与郑宝有恃无恐,他们押着刘妹在前,呼喝着充作人质,州兵不得不往两边退开,任凭徐世禄等人逃之夭夭。

    逃出城外的徐世禄等人并不认为危险已经解除,刘妹的部下仍然紧追不舍,直到徐世禄看到驻扎在城郊的郭琼大军,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回头再看时,自郑宝以下,人人身上皆挂彩。

    东南行营都部署郭琼坐在大帐中,愣愣地看着徐世禄,再看满脸血污昏迷不醒的刘妹,好半天才斑过神来。

    “徐指挥使,恕郭某直言,你们弗侯这次太莽撞了。”郭琼命人将刘铮抬下去清洗包扎,叹息道。

    “我等深入虎穴,将刘妹抓来,替朝廷免了一场刀兵之灾,解了朝廷之忧,为青州百姓除此大枭,有何莽撞?”徐世禄慨然说道。

    郭琼绝非浪得虚名之辈,他乃燕人,起于军伍,惯于征战,少时曾事契丹,在后唐明宗年间,举族南归。近二十年间,郭琼一直担任着刺史、团练使、防御使之类的官职,难以再进一步,阳城一役,郭琼载功亦有不少。难得的是,他在地方为政简宽,颇有贤名。

    韩奕网踏入军伍,就久仰郭琼的勇名。只因当年契丹陷中原,东南流寇多如牛毛,郭琼单骑驰往沂州,群盗素闻郭琼威名,闻风相率遁去。正是在那时,韩奕在东南创立义勇军,二人虽不相统属,但神交已久。

    “话虽如此。”郭琼说道,“素闻纬侯年少老成,一向谨慎守礼,有谦让君子之风。近日来,韩侯先是三戏慕容彦,将慕容公气得吐血,大病了一场,听说他遣人至京师告御状,怕是对韩侯不利。再者,朝廷令郭某驻军于此,再令韩侯领兵前来,并非有了征伐之心,只不过想让刘妹知道自己力弱罢了,但弗侯遣尔等易装混入青州城,未免太过份了。”

    “我家侍中或许有些不对的地方,但总归是达成了朝廷诸公的目的。”徐世禄解释道。

    “果真如此吗?”郭琼微怒,“你将刘帅擒来,如今青州无主,若是他的部下酝酿兵乱,趁机抢劫市人,或是肆虐乡野,沦为强盗,韩侯能当得起责任吗?”

    徐世禄闻言,神色大变。郭琼自顾自地又诺道:

    “徐指挥使或许不知,月初时刘铩置酒,请我入城作客,他在幕下埋伏壮士,想害我。”

    说起此事,郭琼脸色变得铁青:“哼,郭某戎马数十年,岂会害怕他?单刀赴会算得了什么?倘若不是陛下与杨相公接连遣使来我军中,命我不可妄动刀兵,我早就攻入了青州城,何务贵军远来?刘妹胆怯,见郭某从容不迫,并不敢害我,他本已被我说动,答应近日便离开青州入朝,却不料韩侯有如此惊天胆大之举!”

    徐世禄心想,韩奕正是因为朝廷想宽大为怀,这才有入城擒杀之举。徐世禄想了想,又道:“郭帅,如今事已至此,我家侍中兵马离青州还远,远水解不了近渴,还请郭帅派兵入城,安抚青州官民军兵。”

    “我已经遣人去招抚青州兵马了。”郭琼道,顿了顿又道,“听闻朝廷已经遣使来此,徐指挥使还是去齐州见韩侯吧,是福是祸,郭某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不管如何说,郭琼也是一片好心,尤其是他在青州驻扎累月无功,又因为刘妹曾有害他之心,韩奕派精悍力量,出其不意,将刘妹擒来,让郭琼恨不得大呼痛快。

    前有慕容彦,后有刘妹,一旬之间。弗奕将两位位兼将相之人玩弄于股掌,更不必说前西京留守王守恩,这等厉害人物,郭琼更要礼让三分。如今贪赃枉法、妄杀无辜及蔑视朝廷者,都被朝廷宽宵,韩奕这点“小过”又能算得了什么?

    徐世禄拜谢道:“多谢郭帅相告!”

    见徐世禄站着不动,郭琼问道:“你还有何事?”

    “关于刘妹,”

    “刘铩就暂时住在我大营中。我已得朝廷命令,任何人不得伤刘妹一根毫毛!”郭琼断然说道,“难道贵上还想将事态,弄得一而不可收拾吗?”

    徐世禄无奈,只好告辞。

    出了郭琼军营,一行人加上屠夫张,骑马疾驰。屠夫张心有余悸,直到入了齐州地界,看到风中猎猎作息的一面“韩”字大旗,这才安下心来。

    此时此刻,屠夫张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外甥年轻网毅的形象来,心中一片暖意。

    郑宝等年轻人兴高采烈,他们次出手,担当大任,便将一位节度使手到擒来,视虎狼之辈如无物,全身而退,仍沉浸在亢奋之中,早就将满身疲惫忘得一干二净。

    唯有徐世禄,心中忐忑,倒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提早下手杀了刘妹,也不是因为郭琼拦截下刘妹。

    前思后想,那郭琼说的对,韩奕一向谨慎,这次明知朝廷摆明要宽育刘铩,为何偏要剑走偏锋,欲置刘妹于死地?

    远远的,就见辕门大开,韩奕率领着部下心腹们冲出了军营。大踏步地迎向徐世禄一行人。

第五十三章 梁山㈦

    屠夫张放声大叫,重逢的喜悦与此前的受惊,让他一时间老泪纵横。他拉着韩奕,将鼻涕与泪水全抹在韩奕的紫袍之上。

    “舅舅能全身来此,便好。”韩奕笑道,又深表歉意道,“我离家数载,未曾还乡,让舅舅挂念了。倒是我屡次遣人接你,你为何不来?”

    “嗯,这就是我的不走了。”屠夫张闹了半天才恢复正常。他认真打量了韩奕,见韩奕身披紫袍,腰悬大剑,身边将校悍卒恭敬地侍立在一旁,自然显现出一军主帅的气势来,他不免又恢复到小民的心态。

    “奕儿真要是当上了节度使,一定要风光地回青州,将你的全部仪仗带上,多带点牙兵,骑大马,举大旗,锣鼓开道,让咱老张也风光风光。那该多荣耀啊。哈哈”

    这是屠夫张当初一句戏言,没想到事实让他又惊又喜。喜的是再次重逢,又有一班将校向他这个屠夫表示足够的尊敬,惊的是,青州城内一场突如其来的拼杀,让他明白数年前的那个少年人再也找不回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杀伐果断的统兵大将。是不能摆自己的长辈身份的。

    蔡小五看出屠夫张的尴尬,笑道:“舅舅眼里只有奕哥儿,却忘了我五。”

    “我哪能忘掉你呢!”屠夫张抚摸着蔡小五的戎装与佩剑,喜不自胜。“没想到那个无事生非的愣头青,如今也出人头地了。”

    蔡小五挠了挠头,抱怨道:“难道我蔡小五,在家乡的名声就这么差?”

    众人大笑,纷纷将屠夫张迎入大营。韩奕吩咐蔡小五招待屠夫张。自己却立刻去见徐世禄与郑宝等人。

    郑宝等人正在清洗伤口,各个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创伤,也是年轻使然,他们一边包扎伤口,一边不忘吹嘘自己的勇敢。徐世禄静静地坐在一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郑宝等年轻人的嬉闹,他感觉自己仿佛也年轻了十岁,只是此次行动的结果不太完美。

    韩奕机帘入帐,不待韩奕问话,郑宝一五一十地禀报此前生的所有事情,浑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韩奕一一拍了拍郑宝等人的胸膛。鼓励道:“从今日起,天下谁人不知英雄出少年?”

    待郑宝等年轻人出去领赏,韩奕这才和徐世禄二人面对面坐着。

    “属下无能,未能及时下手,让刘妹活了下来。”徐世禄伏在地上。

    “徐兄不必如此。”韩奕将徐世禄扶起道,“或许这是天意如此。”

    “天意?”徐世禄不解。

    “对,这是天意。人们常说自作孽不可活,但天意让刘妹之辈活于世间,可见上天其实无道得很!”韩奕握紧拳头。愤愤不平。

    徐世禄担心道:“那刘妹要是杀了,便是杀了。只是眼下他活着,恐怕对军上不利,再加上慕容彦

    “我既然敢做,那便是做了。”韩奕脸色深沉,“大丈夫行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更应当拿得起放的下。郭琼认为我太莽撞,不计后果。那也太小看我了。”

    徐世禄以为韩奕有万全之策,忙问道:“为今之计,军上将如何做?”

    “我当然会上表自辩刘铩之事,我虽然出人意表,但至少也让朝廷消了心腹大患,慕容彦也是一样,前者自恃佐命大功臣,蔑视朝廷。屡屡抗命,后者不仅以功臣自居,还自认为也是皇族中一份子,背地里常说朝中重臣的坏话。

    你以为我恃强凌弱,可我义勇军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千。其实杨邻等人早就对刘铮与慕容彦二人不满,我没费多少力气,替朝廷狠狠地教刮了这二人,杨相公暗地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话虽如此,不过依徐某拙见。朝廷免不了要向军上追责,军上还要做好准备。”徐世禄心中稍定。

    “哼,我倒是想看看,朝廷如何降罪于我?”韩奕冷哼道,“这些上的事例还少吗,越是骄横的,照例是一帆风顺,王守恩在洛阳贪赃枉法草管人命,照样在京城里享受着一份俸禄,刘妹在青州更是贪暴。就是这样的人物,朝廷仍想保他。这让我明白了一个以前不曾明白的道理。越是谦让守法的,反到是让人觉的可欺。

    倘若不得以,我便去郓州城外的梁山,当个草大王去!”

    “那军上一定要在聚义厅里留着一张交椅,那一定是徐某的!”徐世禄莞尔。

    “一言为定,你这就算入伙了!”韩奕故意说道。

    “一言为定!”徐世禄大笑。

    永福殿内,皇帝刘承砧与一干重臣们,面面相觑。

    一向谨慎守礼,又颇得朝野赏识的韩奕竟然给他们出了个难题。要说功劳,韩奕出奇兵,光天化日之下将刘妹劫出青州城,令其部下群龙无,郭琼趁机领兵入城,彻底了结了朝廷的一桩隐患。要说智勇双全,他能够将沙场骁帅慕容彦玩弄于股掌,足以显示他的将略才干。

    但是,韩奕这次郓州之行,差点酿成一场兵乱,未免有些目中无人了。所以,慕容彦连上三表,指摘弗奕的不是,扬言与弗奕势不两立。

    殿中坐着杨狱、史弘肇、王章、郭威、二苏与窦贞固等将相,众人议论了半天,也商量不出个对策来。史弘肇脸上似笑非笑,有些幸灾乐祸,尤其是当他听说慕容彦气得吐血,刘妹被打掉了三颗门牙的时候。

    郭威有心替韩奕说几句好话。但他不想让人觉得他太偏袒韩奕,所以他眼观鼻,鼻观口,不动声色,静观别人怎么说。

    还是皇帝刘承砧开了口:“杨卿。刘妹已经在来京师的路上。郭琼上表奏请朝廷早日派人镇守青州,你看该遣何人去青州?”

    杨徘心想皇帝这也是避重就轻,轻咳了一声,终于打破了沉默:“回陛下,中书近日拟徙薛怀让为匡**节度使,徙折从阮为武胜军节度使,杨信为保大军节度使,又调刘词为安**节度使。”他望了一眼史弘肇,接着道:

    “以王饶为护**节度使

    那王饶厚赔史弘肇,不仅没被朝廷追究罪责,反而正授节钱,不的不让人惊骇。苏逢吉心中不满。他不仅不满那王饶没有厚略自己,更是不满武人专权,打断杨邻道:“陛下问的是青州!”

    杨邻瞪了苏逢吉一眼,接着说道:“朝臣本有计较,徙慕容彦为充州泰宁军节度使,至于现泰宁军节度使符集,让符公移镇青州。”

    “那天平军呢?”刘承裙问道。

    “郜王高公,乃累朝宿将,又德高望重,足以捍卫京师东边门户。”杨邻回道。

    “有高公镇守郓州,当然是个极好的人选。”苏逢吉插口道,“可是高公此前一直镇守郜都,何人填补此一空缺呢?”

    “邯都天雄军乃河北重镇,素为京师北边门户,近来辽人蠢蠢欲动。屡有南掠之举,联心有不安。”刘承佑点头说道,“郜王不可离镇!”

    “郜王虽是沙场老将,但郜王为人低调,并无力挽狂澜之策。近来辽人南掠,臣观河北诸镇自闭门户,相互推谭,任凭辽人兴风作浪,杀我百姓。”史弘举道,“所以。臣以为不如遣一朝中重臣镇守郜都,号令河北诸镇,如此方可万无一失。”

    君臣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聚集到郭威的身上,因为除了郭威,好像没有人可以胜任这等重任,也没有人会让君臣觉得更放心边事。

    郭威忽然觉得今日廷议,已经离题万里了,今日讨论的是韩奕,不是辽人与他郭威。

    但无论刘妹,还是慕容彦、韩奕,他们之间的小事”与辽人犯边之事相比,实在不可相提并论。

    辽虽不复耶律德光时的强势。但常常举兵南掠,再加上河北沿边诸镇各不统属,辽人来时,大多各自紧闭门户,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恨不得辽人只去邻郡侵害,让中原皇帝与大臣们头痛不已。

    如此一来,辽人更加肆无忌惮,不举兵南下烧杀抢掠,那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

    “那”史卿以为如何?”刘承裕欠身问道,这种征伐之事让他如同抓瞎,没了一点主张。

    “臣以为,就命郭公以枢密使之职,率禁军镇守耶都,兼领郜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陛下可诏河北诸镇,令河北诸郡兵甲钱谷,但见郭公文。

    “不可!”苏逢吉闻言,大声疾呼。

    苏逢吉的姿态,令众人诧异。纷纷侧目而视。

    “历代故事,从无此例!郭公既领大镇,何必又兼枢密使之职?不妥、不妥!”苏逢吉直摇头。

    “领枢密使,可以便宜行事,诸军方会畏服。否则,郭公何以号令河北兵壮,何以筹集钱粮?”史弘肇针锋相对道,“李守贞据河中叛时。郭公不是也身兼枢密使之职前去讨逆吗?此便是例证!倘若那时郭公没有枢密使的头衔,诸军岂会听他号令,同心合力,诛此大逆?”

    史弘肇的话,令苏逢吉措手不及,苏迷吉只得向皇帝摊着双手道:“陛下,以内制外,可谓顺也!今反以外制内,罔顾制度,可乎?”

    刘承砧左思右想。看看史弘举,又看了看苏逢吉,还是没有决断:“辽人近来屡犯我境,**掳掠,无恶不作,令人指。鉴于郜都重镇。联亦以为非郭卿不足以镇守。苏卿所言虽也道理,但辽人南寇事大,还须从长计议。”

    “那关于韩奕之事,应当如何处置?”窦贞固见此事暂且挂起,又将今日的议题拉了回来。

    “沿边尚且不得安宁,韩奕又另生事非,视藩镇勋旧如无物,肆意妄为。臣以为若不严加惩处。怕是令诸镇难以心服。”苏逢吉抢先说道。

    “所谓诸镇,也不过是慕容彦一人罢了。”史弘肇讥笑道,“韩奕领兵趋郓州,本是身负朝廷重任,但慕容彦拒门不纳,明知有朝廷公文在,不供粮草,苏公以为何解?”

    就在慕容彦接连上表弹劾韩奕之时,韩奕的奏表早已经呈到朝廷。当然不会说慕容彦的好话。各执一辞。

    韩奕身为义勇军马步都指挥使。掌禁军一部,也是史弘肇的直属部下。慕容彦竟然不给自己的部下将士提供粮草,所以史弘肇当然要为自己部下说话。再说,史弘肇也没少收韩奕的钱财。那王饶原本至少应当被配到散州,走了他家的后门。便能堂而皇之地做上了正授节度使。相较而言,韩奕的“过错”实在是不值一提。

    “慕容彦虽然有过,但弗奕难道就无过错吗?他年轻气胜,目中无人,突然兵临郓州,慕容彦岂不会有防备之心?”苏逢吉见史弘肇总是跟自己唱反调,不禁大怒。

    “苏公暂且息怒。”郭威连忙劝道,“苏公说韩奕年轻气胜,绝非言过其实。

    郭某亦以为韩奕年纪轻轻,便个兼将相,难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不如略加惩罚就走了,国朝欲一统天下,征叛讨逆,南击准人,北抗辽虏,需要如韩奕这样的将材。”

    郭威又冲皇帝说道:“陛下,朝廷若是严加谴责,怕走过犹不及,让韩奕心生怨意。”

    刘承砧听了郭威的一番言辞,连连颌:“听郭卿老成持重之言,联心中豁然开朗,卿不愧为国之柱石。至于慕容公如何安抚,韩奕该如何受罚,还需再议,千万不要再横生枝节。”

    君臣又弃议了半天,还是商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此时此刻,在君臣的心中,辽人南掠,如何防御才是举足轻重的头等大事。

    就是方才扬言要严惩的苏逢吉。也满脑子思索着史弘肇提议让郭威以枢密使的头衔领藩镇的事情,不知这是福是祸。他越想越是生气。

    更没有人知道,刘妹此时正站在大梁城外,用他失了三颗门牙的嘴巴骂娘,虽然大失颜面,心中却暗道侥幸。

第五十四章 梁山㈧

    二落守在中书门下政事堂内“等待着杨仍的召※

    他已经在政事堂里等了一个多时辰,喝了好几壶茶水,连茅房都跑了好几趟,总是不见杨邻的身影出现。杨邻此时正在内堂与几位同僚议事,所谓同僚,是诸如史弘肇、郭威、苏逢吉等朝中重臣,所以饶是刘妹,也不得不耐心等待。

    刘妹来京城已经三天了,他眼瞅着朝廷没有问罪的意思,在暗自庆幸之余,心思又宽泛了些,便想着拜倡杨邻,试探杨邻的口风。平卢节度使,他是做不成了,再说他也没脸回青州,他希望能得到一个美缺,哪怕是一个小点的节镇也行,他可不想成为另一个王守恩。那王守恩被罢了西京留守之职,如今无官无职,在京城里就等着老死。

    内堂时不时地传出一两声激烈的争吵声,刘妹侧耳倾听,但朝廷重地,他只能隔着一幢官舍和一个庭院及回廊,分辨出那尖刻的声音属于宰相之一苏逢吉,另一个低沉声音的主人则是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史弘举。

    “这还要吵到什么时候?正是要紧”。刘妹不禁在心中暗骂。他回头冲着侍立在侧的小吏嚷道:“茶都凉了,还不利索点?”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刘妹十分怀念昔日在京城受到的尊敬,他甚至认为在政事堂公事房前来来往往的文武大小官员与军士、小吏、杂役们。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是讥笑的意思。

    吏们心中则暗骂刘妹不知天高地厚,就是郜王高行周嘉庆节时来政事堂公干,也不敢自端身份。但他们不过小吏,一家老小要靠微薄的俸禄供养,“久仰”刘妹的凶名,也招惹不起,只好跑去端茶倒水。

    门口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刘妹定眼一瞧,见是天平节度使慕容彦。

    “慕容兄,好久不见了!”刘妹连忙起身寒暄。

    慕容集见是刘妹,便阴沉着脸,这让他原本就黑的脸更加难看。他狠狠地瞪了刘妹一眼,找了把交椅坐下。刘妹心知慕容彦这是恨自己不服朝廷命令,将那该杀的弗奕召来,结果落得丢尽脸面。

    刘妹尴尬地笑了安,明知故问道:“慕容兄不在郓州快活,为何来到京师啊?。

    “你不在青州享福,为何来京师啊?”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慕容彦反唇相讥道。

    刘铮的老脸,立刻如同抹上了一层厚厚的胭脂。二个,“难兄难弟”相对而坐,各自气鼓鼓的,直到另一个人的来到,才打破了死一般的宁静。

    冤家路窄,来者正是奉命入朝的韩奕。他“犯了事”朝廷总要有个说法,所以他不得不来。慕容彦与刘妹见韩奕的身影网在门口闪现,二人的屁股如同被刺戳了一下,同时跳将起来。

    “看来。韩某来的不是时候”。韩奕略感惊讶。双腿迟疑了一下,他很快便恢复了神色,从容不迫地来到二人中间坐下。门外突然涌进来一队军士,各执枪棒,侍立在室内,像防贼一样盯着三人,大概是为了防止三个仇敌动起手来。

    “杨公有命,政事堂乃朝廷重地。国朝脸面,任何人不得喧哗。违令者,斩!”军士当中为的喝道。

    “姓韩的,你还敢来此吗?。慕容彦安静了一会,难。要不是因为这里是政事堂,他恨不得将韩奕生吞活录了。

    “我不是在这里安坐吗?。韩奕慢吞吞地回道,他盯着握着拳头的慕容彦,一字一字地说道,“慕容公想与我动手吗?倘若公果真有此意,你我不如就选个良辰吉日,去侍卫司校场,让全京城的百姓作个见证,弓马枪棒,任你挑!不过,公是长者。您或许应该自重身份,不愿与韩某同台竞技。反过来说,韩某也不想欺负一个身子半截入土的老者,胜之不武啊!”

    “你”慕容彦怒急,“单打独斗,那不过是匹夫之勇。吾辈武将,应当各领一军,长枪利箭,坚盾大阵,纵横挥阖,在沙场上分出个高下。”

    “郓州城外,你我不是已经分出个高下了吗?。韩奕反问道。

    “哼,那不过是你要的奸计,非是英雄豪杰之举。”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韩奕针锋相对,“看来,慕容公也只有匹夫之勇

    “姓韩的,你不要太得意了。”刘妹在旁帮腔道,他当然要站在慕容彦一方,“若真是沙场兵戎相见,你还敢如此托大吗?刘某成为大将之时,你还在吃奶呢!”

    “不知刘帅能掌兵几何?。韩奕盯着刘妹的门牙,似笑非笑。

    “至少一万!”刘铩抿着嘴,很是谦虚。

    “哦,韩某比不上刘帅,我只能领兵四千韩奕也很谦虚。

    “义勇军吗?”刘铩想到不久前在青州城受到的突袭,仍心有余悸,他不得不承认义勇军的勇悍,“哼,两军狭路相逢,一切花花肠子都派不上用场,慕容令公说的对。沙场之上拼得是血气与长枪利箭,那得凭真刀真枪地冲杀。”

    “刘帅所言甚是。但韩某只会让敌军出现在我选定的战场”

    三人高谈阔论,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在切磋领兵打仗的经验。正说话间,只听“哐当”一声巨响,响透整个政事堂,政事堂深处的一间屋子的门被人从里面猛得拉开。

    苏逢吉气呼呼地走出来,将挡在面前的小吏推到了一边,小吏手中捧着的公文散落了一地。史弘肇阴沉着脸紧跟其后,嘴里含糊不清地低声嘟哝着,苏禹佳、寰贞固,还有郭威、王章、杨邻等人也鱼贯而出。各自眉头紧锁,沉默不言。

    “杨相公、杨相公!”刘妹与慕容彦二人抢先迎了上去。

    杨郡站住了身子,瞧了瞧这二人,又瞅见韩奕站在二人身后,仿佛有些愕然。他冲三人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且回去侯着,杨某与诸公正要去皇宫觐见陛下,有大事要商议。等大事一了,再与你们说话。”

    “杨相公,刘某都等了两个时辰了刘妹等得久了,只等来这么一句打的话,让他的语气不免有些僵硬。他一向骄以,:,乍被杨徘呼来喝尖,如同小卒,心中极是杨邻方才与苏逢吉等人正在议事,就是前些日子提议让郭威领禁军镇守郜都的事情,苏逢吉与史弘肇争吵,各不相让,其他人也各有意见。有关辽人南侵的事情,既马虎不得,又耽误不得,杨邻忠于公事,正烦闷大臣之间意见相左,见刘妹不依不饶,怒斥道:

    “朝廷宽大为怀,念你昔日有从龙之功,又记着你的旧勋,不追究你在青州的罪责,也是陛下格外开恩。莫不是,你还想得寸进尺吗?”

    杨郡执掌军国大小诸事,说话比皇帝还要管用,刘妹不敢得罪杨邻,只好讪讪地拱手站在廊边,目送着杨邻等人往皇宫方向行去。

    “商议个鸟大事!我也找陛下去!”慕容彦大大咧咧地骂道,狠狠地瞪了韩奕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政事堂。刘妹跺了跺脚,也跟着离开。

    韩奕独自一人站在廊下,心道天下又要多事了。

    一出了政事堂,郑宝迎了上来:

    “兄长,方才见到了刘妹那匹夫。这老家伙嘴里不干净。这里要不是京师天子脚下,我早就朵碎了他嘴中剩下的牙齿!”

    “且让刘妹逍遥几日,也犯不着跟此辈计较。”韩奕道,“你得留着他几颗牙齿,让他不至于饿死。”

    汴水边,杨柳依依。春末夏初大概是一年当中最迷人的时候,天地间无处不显现出她的万种风情来。

    李小婉坐在一颗光溜溜的大石叉上,将鞋袜脱下,露出她一双精致白嫩的小脚来。韩奕站在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李小婉将双脚放在水面上晃荡。

    野渡无人舟自横。水面上一群水禽掠过大片的芦苇荡,伴着夕阳,在天际间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毫无羁绊。更远处的孤村,已经飘起了几缕炊烟。

    李山婉处于放松状态,她觉韩奕盯着自己看,脸上热,再回望去,见韩奕的目光已经移向远方,随着鸟群的移动而移动。

    落霞与孤鸯齐飞,万道红光普照大地,更显得原野的空旷与寂静。除此之外,还有习习的凉飞,李小婉头上的一绺秀随风飘动起来,风也吹动着韩奕翩翩衣带。

    “我很久没有这样乒”韩奕突然说道。

    “什么?”李小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给愣住了。

    “一个人抛却一切烦恼俗事,找个没人的地方,坐看风景。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

    “这么说,我不应该来。”李小婉故意说道。

    “哦不!”韩奕连忙否认,“上次我与你去相国寺同游,还未尽兴,就被俗事给搅和了。我的官职越来越高,这人也跟着俗了起来。今日与你同游京郊,倒是让你沾了不少俗气。”

    “将军有心事吗?”

    “没有心事,就是有些俗事。”韩奕坐在了柔软的草地上,道,“不过今日我全没想着心事、俗事,以后得常来,这让我觉得舒坦。”

    李小婉不知韩奕是对自己说,还是自言自语,但韩奕今日的表现,让她对韩奕有了更深的认识。抛却身份、地位、权力的韩奕,更让人感到亲近与理解。

    两人静静地坐在岸边,看着飘渺的暮色与缓缓流水,聆听着昆虫在草丛间的歌唱,享受着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意境。

    “看,那花多美!”李小婉伸出白葱般的纤手,指着对岸说道。对岸的岸畔上生长着一朵淡紫色的无名花朵,它虽热烈但不高调,开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栖身于一丛茅草之间,风吹草动,将它俏丽的身姿悄然掩盖。

    韩奕脱下自己的靴袜,赤着脚下了河,往对岸行去。汴水不深,最深处也只及他的腰部。

    “将军小心!”李小婉惊呼道。

    在她惊呼间,韩奕已经淌过了河,将那朵淡紫色的花朵折了,再返身回来。李小婉看着韩奕的身影河面上移动,满心欢喜地接过花朵,将它插在自己的髻上,再偷眼向韩奕望去。

    “看来还是我说的对,汴水是该俊疏了!”韩奕说了一句大煞风景的话,“这水行不得大船。”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李小婉莞尔,暗道弗奕真是个痴人。

    在暮色渐浓之中,弗奕与李小婉并骑,缓缓而行,向着汴梁城行去。李小婉望着汴粱城渐近,悠悠地说道:

    “后天我就要随我伯父去陈州了。”

    “嗯,你伯父被外放为陈州刺史,这事我亦已知晓。”韩奕点点头,又侧着脸问道,“两地相隔,我要是再想见到你,那该如何是好?”

    李小婉闻言,一颗芳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却板着脸嗔怒道:“天底下那么多人,你见我做甚?”

    “不,正如你头上的这朵无名花朵。”韩奕道,“它虽生在偏僻处,但天生丽质,娇而不弱,虽与杂草同生,但掩盖不了它的卓尔不群。我怎能不见?”

    韩奕的目光中,迸着浓烈的热情,几乎要将李小婉融化。

    “这花真若是如你说的那么好,那那还不如不折,是我不好。”李小婉心中忐忑,她将头上的小花取下,放到手掌心,抚摸着那娇嫩的花瓣,惋惜起来。

    韩奕见状,连忙说道:

    “它只为你而生,我只为你而折,注定不能分开。”

    他亲手捡起花朵,将它扎在李小婉头上,自顾自地欣赏了良久。

    正所谓人比花娇,李小婉面薄,虽然极愿意,但女儿家的羞涩让她心如鹿跳。韩奕的心意,让天资聪慧的她浮想联翩,但一想到她就要随李毁去陈州,再见到弗奕不知何时,又凭空增添了几许愁绪,心中空荡荡的。

    远远的,一骑飞驰而至。

    韩奕看着郑宝急匆匆地赶来,眉头一皱,向李小婉叹息道:“我就是一个俗人,不得片刻安宁!”

    “你不是俗人!”李小婉回眸一笑。

第五十五章 梁山㈨

    严相窦贞固的府第内,张灯结彩。高朋满今夜,朝中权贵会饮于崇府,窦府内候应的家丁、侍女一路小跑,不敢耽搁。凡是朝中排上号的权贵,如杨徘、史弘举、苏逢吉、郭威等人,皆一同赴宴。顺便的,包括俗人弗奕也应邀在列。

    满朝文武当中,韩奕旁观左右,认识的人不多。他自顾自的浅饮。打量着光临窦府的权贵们。他的目光正好撞上另一个频频投来的目光。此人就坐在韩奕的对面,乃检校太傅、宣徽南院使王峻。郭威即将出镇郜都,王峻被任命为监军。

    韩奕是藩臣,在京城除了禁军中的将校,认识的人并不多,并不认识王峻,见王峻与相邻的慕容彦谈兴颇佳,又对自己指指点点,心中不悦,便问道:

    “这位大人不饮酒,看我作甚?”

    “韩侯不向郭公祝酒,看我作甚?”王峻反问道。

    “无人引吭高歌以助酒兴,此酒饮来无味。”韩奕故意说道。

    王峻面色立刻大窘。

    原来他本是伶人出身,所谓伶人。便是达官贵人们坐着饮酒,他搽脂抹粉地唱歌跳舞,以搏宾朋一笑。伶人不仅可以为主人带来身心的愉悦,又是主人招待同僚与宾朋的好工具。

    梁贞明初,张筠镇相州时,见王峻有一副好嗓子,便将王峻养为家奴张筠待王峻还不错。但王峻依附张筠没多久,被张筠转送给当时的租庸使赵严。哪知赵氏随着朱梁王朝的灭亡,身死族灭,王峻流离失所,寄居人下,受尽白眼,十分狼狈。后来辗转又投入到刘知远的帐下这才鲤鱼跳龙门,成了朝中大臣。

    韩奕随口说出的话,本是无心,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王峻如今虽身居要职,但对自己的出身很是忌讳。他疑韩奕是故意提起,心头大怒。

    “王某原以为韩侯本事不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只是口舌上的功夫不错王峻语气僵硬。

    “冉下便是宣徽南院使?。韩奕见他自称姓王,狐疑道。他认真打量着王峻,见王峻一身紫服,白面微须,目光深沉,虽然并无盛气凌人之态,但正是意气风之时。

    “这人是不能得卑的,第一次见面我却偏偏得罪了此等人物韩奕暗恼道,连忙举筋向王峻赔不是,“韩某言语轻佻,请王大人见谅!”

    王峻见韩奕态度来了个百八十度大转折,也不再计较,勉强浅饮了一触,心里虽然仍不快,也算是原谅了韩奕。只听慕容彦隔着数人,对杨郁道:

    “杨相公,今夜饮酒岂能干坐着,不如命人舞剑,以助酒兴。”

    杨胀见气氛有些冷清,听到慕容彦有此建议,点头赞成道:“这样也好,就是不知诸位当中,谁善舞剑?。

    “听闻西京留守韩奕颇擅此道。”慕容彦连忙说道。

    众人的目光在慕容彦与弗奕之间来回游动,都知道慕容彦与韩奕有私怨,不知慕容彦主动举荐韩奕,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回杨相公,韩某乃粗人,素来不知舞剑是何物。”韩奕将佩右解下,扔在席案上,那剑出铿锵之声。韩奕沉声说道,“韩某的剑是用来杀人的,剑法丑陋,难入诸公法眼。今夜群贤毕集,酣饮美酒,韩某勉强占得一席,不敢造次,扰了诸公的雅兴。”

    韩奕的话掷地有声,引人侧目。王峻拍手笑道:“韩侯谦虚了,王某早闻韩侯文武双全,岂能不会舞剑?。

    “不会便是不会,何须隐瞒?”韩奕说道,“听闻唐书法大家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而于书艺有所得,韩某也好书法,也观过别人舞剑,只是韩某拙笨,未能得先贤之妙。今日慕容公既然提起,不如请慕容公舞剑一试?”

    “韩侯的剑是用来杀人的,老夫的剑也不是用来欣赏的。”慕容彦端坐在席位上,森然地说道,“你我不如借窦相公宝地,比试一下杀剑之剑,以助诸公酒兴,如何?”

    在坐的大多是武人,其中不乏唯恐天下不乱者,见慕容彦主动提起。要与韩奕比剑,个个叫好。

    韩奕见慕容彦有志在必夺之意。心知慕容彦对自己的剑术一定十分在行,他也不愿被人小瞧了,便大方地说道:

    “若是窦相公与杨公允许,韩某愿博诸公一笑!”

    窦贞固当然知道慕容彦想借此找回颜面,武人相斗,本为他所不喜。但他也不好反对,皱了皱眉头。向杨邻投向探询的目光。杨徘微微点头道:

    “慕容节帅与韩侯都是同殿为臣。不可妄动兵刃,伤了和气。可换木剑比试。”

    慕容彦与韩奕二人起身领命。纷纷换了木剑,站在了堂下空地上。相视而立。慕容彦横剑在手。狠狠地盯着韩奕,心中兴奋,他久历军伍,对自己的武艺极为自负,这次终于找了个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机会,想教一下韩奕。

    韩奕反握着剑柄,放在背后,并不主动前攻,反而气定神闲站在那里。斜睨地看着慕容彦。慕容彦怒道:

    “如此良辰,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公是长者,韩某岂能以下犯上?慕容耸先请!”韩奕针锋相对。

    “你眼中何曾有过谦恭之心?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学妇人之态?”慕容彦怒道。

    众人听着场中二人对白,见年长者剑拔弩张,年轻者反而恰如闲庭信步,心中各有计较。郭威低声对杨邻说道:

    “慕容公久历沙场,以骁勇善“几天,今夜却如此轻易地就被激怒结果凡亚分晓。泵君几罢

    “郭贤弟不如静观杨邻笑道。“盛怒之下,或许有万夫不当之势呢?”

    厅堂下,慕容彦已经动了。他果然是沙场老将,手中木剑虽不趁手,但在他手中如同一支真正寒光凛凛的大剑,不攻韩奕身上其它部位,竟是招招取向韩奕双目。

    电光火石之间,木剑已经挥出了七八招,招招夺人心魄,招招欲致人于死地。韩奕眉头微皱,沉着应战。见招拆招,看上去节节败退,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饶是如此。慕容彦一时不能得偿所愿。越是想到不久前在郓州城受到的奇耻大辱,慕容彦越觉得羞愤难当,手下的气势越磅礴,一时间让弗奕手忙脚乱。

    满堂宾朋,目不转睛地观看二人争斗。慕容彦的剑法经历过沙场拼杀的考验,精淬凌厉,毫无浮华之形,木剑在挥舞之间,隐有风声鹤婆,令人胆寒。众人感受得到慕容彦的满腔杀气,不自自主地为韩奕捏了一把汗。虽然有不少人唯恐天下不乱,用的又是木剑,但若真是当场见血,谁的脸面上也不好看。

    慕容彦得势不饶人,攻势又如脱缰之马,一而不可收拾。韩奕自比试一开始,就没有骄傲轻敌之心,他素知慕容彦骁勇善战,任凭慕容彦强攻,自己则见招拆招,拆不得便后退。

    慕容彦额头上开始冒出细汗。众人再看韩奕时,只见他仍然见招拆招,只是偶而反击一两招,健美的英挺之躯,不乏文质之气一剑,在手,虽面临真千凶险,恰似闲庭信步,更添潇洒之态。

    韩奕不愿跟慕容彦计较,想让慕容彦知难而退,但慕容彦骑虎难下,怎会主动退出?渐渐的。就是文官们也看出了眉日,暗道韩奕能有今日的地位,并非是虚名之辈。

    慕容彦见奈何不了韩奕,又瞥见弗奕嘴角的浅浅笑意,怒火攻心。大喝一声,不顾韩奕削过来的一剑,往韩奕的喉咙猛得一击。

    杨部、郭威等人看得真切,见大有两败俱伤之势,惊呼不好。韩奕见这一剑来得突兀,若是被击中喉骨。那可不仅仅是受伤。

    电光火石之间。如咫尺天涯。韩奕强扭起去势。将脖子一偏,堪堪躲过这剑,手中的木剑狠狠地往慕容彦的腰背砍去。

    慕容彦那剑虽是木剑,剑尖又钝。但也划破了韩奕的脖子,受伤处立刻显现出一道血痕。再看慕容彦,承受着韩奕这一含怒而的一剑。脚下一个踉跄,撞翻了王峻面前的席案,勉强没有摔倒在地。

    杨郡连忙喝令二人住手。

    “慕容节帅与韩侯二人,半斤八两。各有千秋,这场比试,不分高下郭威下了评语。

    明眼人一听便知郭威这是给慕容彦面子,若换成真正的铁剑,方才那凶险的一幕,韩奕至多受轻伤,而慕容彦已经被砍成了两半。

    “多谢慕容公承让了!”韩奕扔下木剑,自顾自地回到席上,端端正正地坐下,显出他的风度。

    慕容彦并非不识人间烟火。见郭威等权臣们给自己面子,见好就收。只是连番在韩奕面前没讨到便宜,反而一再受辱,让他羞愧难当。或许在慕容彦此时的心目中。他已经没有了轻视韩奕之心。

    倒是看热闹的人,觉得这太不过瘾。尤其是史弘肇,眉飞色舞,更是大呼小叫起来,令文官们连皱眉头。

    “今日在窦某寒舍设下此宴,为的是为郭公伐行,我等不如为郭公满饮此筋?”实贞固身为主人,自然不忘本次宴会的主旨。

    “为郭公伐行!”众人纷纷冲着郭威举鹃说道。

    之所以有今日的宴会,并非是窦贞固太好客,而是近来大臣们为着郭威出镇郜都一事,吵得太厉害。昨日终于有了结果,今日皇帝制以郭威为邯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枢密使如故,仍诏河北诸镇,兵甲钱粮。见郭威文书立皆禀应,不得违抗。今夜寰贞固设下此宴,也算是为郭威线行。

    关于郭威以枢密使的头衔出镇耶都一事,朝中大臣们意见不同,苏逢吉自然是强烈反对,其他人也各有各的主张。就是杨邻,他虽与郭威交好,但身为相,他更多考虑的是别人的不同意见。

    史弘肇在这次廷议中,最终获胜,他邀功似的举起大筋,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郭威大声说道:

    “昨日廷议,大家的意见是何等的不同,只有我史弘肇鼎立支持贤弟。今日借主人家的酒,史某与贤弟痛饮!”

    苏逢吉大感冤枉,他忍耐不住,举筋道:“彼此为的是再家大事,并非私怨,何必介怀?”

    杨邻身为相,也要一碗水端平,也举筋说道:“我意也是如此,为的都是公事。”

    “杨、苏二公说的是,郭某不敢如此。”郭威也举筋道。他暗恼史弘肇多事,虽然朝中将相为着他的事情激烈争执,但那毕竟是关起门来的争论,要是如此当众抖落出来。那不就走向全天下人宣布,朝中文武不合吗?

    这次事件,让郭威陷入了漩涡之中,既然朝廷只能派他郭威去镇守郜都,那么如果继续能以枢密使的职衔号令河北诸郡,自然是求之不得之事,否则纵是他郭威,也难以让河北各地的藩臣们遵从自己的调遣。如果不是这样,就不可能统一指挥和统一调遣,如果各自为战,更不可能让辽人知难而退,那样朝廷

    但近日来朝廷之中的争吵,让郭威背上了个,爱权的名声。所以郭威在廷议中,只好一言不,坐等朝臣们争出个结果来,你们说怎么办。我郭威就怎么办。

    如今尘埃落定,郭威也算是得偿所愿,当仁不让地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不料,史弘肇又老生常谈起来他一贯的认识:“安定国家,靠的是长枪大剑,毛锥子有何用处?依我看,文臣不足以同谋!”

    王章尽管也看不起文人,但听不得史弘肇的这种论调,因为史弘肇将所有使毛笔的人都打倒在地,但王章身兼三司使,掌管国家钱粮,平日里不使长枪大剑”用的当然是毛锥子:“不用毛锥子,不知财赋从何处而来?史兄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我这是就事实而论,天下纷争之时,王兄何曾见过文官们披坚执锐。浴血奋战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动辄引经据典,呜呼哀哉,不过是人云亦云,徒耗钱粮罢了。”史弘肇讥笑道。他的话引起在场的武官们,频频点头。

    不看僧面看佛面,史弘肇这话打击面太广,尤其是此间的主人实贞固。更是个文官。寰贞固听史弘肇如此说,面上难免不好看。陪坐的文臣们,也个个不太高兴。

    “今日窦某设宴,为的是郭公即将出镇邯都,史公不如多陪郭公饮上几筋?”窦贞固说道。

    “窦公说的是!”郭威连忙称谢,又对着众位宾客说道,“郭某今日受命,北上抗辽,难得窦公及诸位厚意,郭某先干为敬!”

    说毕,郭威仰起脖子,将满满一筋酒灌入腹中。但既便如此,宴会原本被韩奕与慕容彦比剑带动起来的热烈气氛。变得有些冷清。

    人人各怀心事,少顷席散,各自怏怏归第。

    次具,郭威入宫向皇帝辞行。

    皇帝刘承佑愁眉不展,原因是他宠爱的夫人耿氏最近卧病在榻。日见憔悴,弄得刘承佑也是茶饭不香。

    那耿氏生有绝色,又能哄得刘承佑开心,刘承佑本想立她为后,不料杨邻以皇帝登基不久,立后之事太为由,拒绝了刘承佑的要求。眼见着耿夫人就要香消玉殒。刘承佑更是愤愤不平。

    闻听郭威入宫辞行,刘承佑勉强更衣召见。

    郭威毕恭毕敬地伏阙奏请道:“臣就要出镇郜都,惟虑朝堂纷争。太后随先帝多年,经历丰富,陛下春秋正盛,遇有重事,不妨多禀太后知晓。依臣拙见,陛下应亲近忠直。放远谗邪!苏逢吉、杨邻、史弘举皆先帝旧臣,尽忠询国,愿陛下推心任之,必无败失。至于疆场戎事。臣愿马革裹尸,为陛下分忧!”

    刘承砧知晓苏逢吉对郭威屡有不逊之辞,见郭威反而推崇苏逢吉,不禁敛容称谢道:“郭卿老楼伏杨,联心宽慰。”

    郭威这次要出远门,一年半载是不能回朝的,本有一肚子话要跟皇帝说,但见皇帝频频打着哈欠,只好在心中哀叹了一声,告辞而去。

    又过了几日,郭威领兵出征。韩奕与大臣们在封丘门外的陈桥驿,为郭威送行。韩奕望着禁军雄壮的兵马,和万军丛中赫赫的“郭”字大旗。不禁浮想联翩。

    “子仲,你何日返镇?”郭威望着韩奕问道。

    郭威深知韩奕极有将略,韩奕的兵马他使唤得又极为顺手,便想召韩奕同赴郜都,威慎辽人。韩奕也屡次请求赴郭威麾下听令,但郭威此去,将禁军大部带往郜都,京师显的空虚,经过韩奕与慕容彦、刘袜二人的纠葛,朝臣们反倒一致认为可调韩奕镇守东京东边门户郓州。

    韩奕由西京留守迁为天平军节度使,实际上是暗含征戒之意,因为论地位,洛阳终究是陪都,辖地又广。乃水陆交通之大都会。高行周改镇西京,慕容彦移镇尧州。符彦卿早已离开充州,移镇青州,据说符彦卿在青州刘袜的宅院里现的一口井中,塞满私盐,上面覆盖着粪土,汉法极严,民间犯盐禁达一两者皆死罪,符彦卿据实以奏,朝廷却知而不问。但刘妹也就成了另一个王守恩,没了再授实职的指望。

    “今日为郭公送行之后,我便要赶赴郓州。”韩奕回道,他瞧了瞧将校丛中的郭荣,见郭威出征只带了妾室董氏,又问道,“郭公此次出镇。怕至少有数年才能返京,何不将家眷儿女一齐带上?”

    “此事休提!”郭威满不在乎道,“我身为主帅,领兵出征,带着一家老那像什么话?再说我此番率大军出征,兵甲齐全,钱粮充足。又有敕令在身,辽人能奈我何?辽人退后,我便可返京了。”

    郭威大权在握,正是意气风之时,脸上洋溢着纵横挥阖的神态。

    “话虽如此,若是郭公有用到韩某之时,可修书一封,遣一小卒送信召我,韩某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哈,我可不想有用到韩子仲之时!”郭威高兴地开玩笑道,“今我有雄兵在手,若是还不能让辽人知难而退,还须子仲领兵北援,那就是表示我郭威不妙了。”

    他却不知韩奕心中却是百味交集,欲言又止。

    送走了郭威及他的大军,韩奕浑浑噩噩地驰还京城,想去找李婉,但见李宅早已经是人去宅空。

    韩奕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想了想。也不在京城继续停留,便与郑宝向梁山疾驰而去。

第五十六章 惊变

    明沌估二年的深秋,郓州城外被数百里水泊包围的梁山丝愕客。

    当中为的正是微服的天平军节度使韩奕,从者有都押牙刘德,郓州兵马使蔡小五,义弟郑宝,除此之外,还有新任的天平军掌书记李昉。

    妹居润与沈义伦二人,因新任西京留守高行周的极力挽留,所以没有随韩奕来郓州。考舟到在郓州的军政事务,韩奕便聘在京城小有名气的李昉为掌书记,掌管四方文书往来及机要。李昉在京城里过得不太顺心,因自己族叔李歉的关系,他害怕在京城里遇到陶殷,见韩奕主动聘用自己,便欣然来郓州履新。追随藩臣,或许是一个小文官,走向升迁之路的最好途径。

    韩奕对李昉极厚,李昉平日里并不忙碌,也乐得跟着韩奕巡视辖地。顺便游山玩水。此番登临梁山。正是韩奕查勘漕运河道之余,顺便来此游览的。李昉为人厚道,又从不搬弄是非。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这样的人别人也爱与他相处。

    登临高处,极目西北望,天高云淡。鸿雁南飞,水面上烟波浩渺,使人心旷神怡。落日余辉未了,一轮弯月早已升了起来。

    一行雁南飞,年帆湖畔休。

    水光先见月,露气早知秋。

    李昉宽衣博带,秋天傍晚的风将他的衣带吹起,显得风度翩翩。他轻声吟诵着,转头看向韩奕道:

    “韩侯今日可有新作?。

    “弗某虽读过不少书,也背过不少汉赋唐诗,但作不得拜”韩奕笑道。

    “韩侯果真如此吗?”李昉深表怀疑。

    他事韩奕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一次偶然从废纸篓中捡到几页格调高雅的词作来,其中有“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之语,那是弗奕练习书法时所写,其实是准备寄给李小婉的。若是当面问起,韩奕又说那是亡父所作。李昉百思不的其解。

    韩奕没有答话,指着山下横斜的渔船道:“郓州虽屡造战乱,但我郓州其实大有可为。这方圆数百里的大冻,有渔业之利,或是将来能开通漕运,则更有通商馈运之利。就是我等公务之余,来此游历,也可怡情自娱。”

    “军上这话未免言不由衷了刘德在旁说道。

    李昉知道都押牙刘德在韩奕心中的地位极高,刘德参赞军伍协理经济民事,居功至伟,但并不倚老卖老,凡事谨守以下事上的本份。他听了刘德这泼冷水的话。不免感到惊奇:“刘公,此话何解?。

    “明远或许还不知道。”刘德说道,“三日前,三司使王相公在府中设宴,为的是借一场酒宴弥消将相之间的仇隙

    “文武不和,在下亦有所闻。”李昉答道。

    “明远与同窗同年饮酒时,不知是否要行酒令?”刘德问道。

    “酒至半酣,当然免不了要行酒令以助兴,通常酒令有误者,不是罚酒一樽,便是罚诗一。”李昉回道。

    刘德抚掌笑道:“那是你们文人墨客的拿手好戏,要是换成我等粗鄙武夫,却是摸不到门道。通常武人饮酒,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讲究的是豪气,哪里懂得附庸风雅呢?”

    “刘公说的是,但这也不奇怪。”李昉不禁面含笑意。

    “听闻王相公召集权贵饮宴,酒至半酣处,倡议行酒令,拍手为节。节误须罚酒一樽。满堂绯紫皆愿遵从,惟有史弘肇觉得这强人所难。适逢客省使阎晋卿坐在史弘肇身侧,他说一学便会,主动以身示范。史公瞧了,也觉得不难

    “后来呢?”李昉不禁被话题所吸引。

    “史公乃武将,网学了一手酒令,真正用时,难免手忙脚乱,但因为有阎晋卿在身侧指点,倒也可以勉强对付。明远或许应该知道,苏逢吉苏相公与史公有隙,他随口说因为史公身后有姓阎的,所以才免了罚酒之虞。史公闻言,立刻大怒。将席案掀翻在地

    “史公未免太欺人了李昉道。

    “史公虽然强横,但这次却是有缘由的。明远有所不知,史公原本是郑州农家之子,老夫随军上在郑州任上时,听他同乡里人说,史公少时好勇斗狠,专喜惹祸,但凡见有不平事,颇能扶弱锄强。当地有酒故冉氏,为势家所逼,被史公知晓,史公拔刀相助,代为解决,这阎氏始得脱祸。这阎氏多情,愿以身向报,又自出私蓄,令史公投军去。挣个前程来。史公后来反到感念阎氏之恩,便将阎氏娶来作为妻室。”

    李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走了,史公定是疑苏公耻笑自己结之妻出身低贱!”

    “你想想看,史、苏二人本来就水火难容,腹中又有了三分酒气,再加上这涉及自己内室之事,史公焉能不怒?他盛怒之下,找王相公索剑,扬言要当场杀了苏相公。幸亏杨相公王相公一左一右将史弘肇拉住。苏相公这才奔马而还。史公怒气未消,也上马径去,杨相公怕他追杀苏相公,只好跟着。一场本来用意极好的酒宴,就这样收场

    李昉听了刘德的解说,感到极其惊讶,又问道:“我身在郓州,常与京城通信。我尚且不知,刘公如何能知?”

    刘德指着浩瀚烟波,笑道:“出郓州,经寿张,沿着这梁山泊西畔。再溯五丈河西去,可直达京师,一马平”寻常人步行须七天但快马急递也不过是一昼夜的时间。”

    “韩侯是担忧朝廷吗?”李昉瞧了瞧已经皱起眉头的韩奕。

    “苏相公与王相公都想着外放。离开京城是非之地。我焉能不担忧朝廷?”韩奕道,又强颜欢笑道,“不过今日我等出游,不必去关心这些大事。这良辰美景,应当对酒当歌。”

    “那韩侯应当当面作一诗来。”李昉亦笑道。

    “好吧,我韩奕舍命陪君子。就“作,上一诗来。”韩奕大笑。

    韩奕吩咐随从,将带来的酒食奉上,跟刘德、蔡小五、郑宝与李昉等人,席地而坐,谈天说地,将所有烦心事抛到了一边,倒也心惬意满。一直到深夜秋霜下降之时。

    他们在梁山下宿了一夜,第二天才满意而归。

    行至郓州城外一村舍,只听一阵孩童的朗朗读书声传来:

    奕奕梁山,

    维禹甸之。

    有绰其道。

    韩侯受命,

    王亲命之:

    “瓒戎祖业,

    无废联命。

    夙夜匪解,

    虔共尔位。

    联命不易,

    干不庭方,

    以佐戎辟田。”

    众人不禁心奇,只因如今乡里穷困,就是大户人家也过得紧巴巴的。哪里还有余力供养子弟求学呢?

    韩奕与李昉等人寻着读书声行去。绕过一条小河,在翠拍怀抱之中的几间茅舍前驻足,凑近窗前,探着脑袋往里面瞧。

    十余位幼者七八岁,大者不过十来岁的童子正坐在席案前,摇头晃脑着背书,稚嫩的嘴巴中吐出的是光明大义。

    私垫师长是一位三十来岁的文士。只见他一袭素衣,正襟危坐在席案前,头略向前倾,微闭着双目。面含笑意,偶遇童子们背错了,立玄向背错者投去严厉的目光。

    “王师、王师!”背诵了一段,有童子高声喊道。

    “我说过多次了,不要当堂聒噪。凡有疑问,尽管伸手示意。”那教书文士微皱起眉头。

    “王师,这书中的梁山是不是就是我们郓州的梁山?”那童子指着。

    “非也!书中所言之梁山地处关西,非是我郓州梁让”文士说道,“相传大禹治梁山,除了水灾,造福一方百姓。此文篇以禹治水为始,比况周宣王平大乱命诸侯之功绩是也!”

    “那这韩侯是不是就是我们郓州的韩侯呢?”另一童子好奇地问道。

    “非也、非也。”文士连连摇头道。

    “我们郓州明明既有梁山,城内又有韩侯,书上说的可不就是我们郓州呢?城里的韩侯不是出号令。既要在梁山泊修治围堰,还要俊通五丈河吗?韩侯是否就是大禹?”童子们又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窗外的郑宝听到童子们这一知半解的议论声,立刻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斯文之地,何人喧哗?”文士冲着窗外怒道,起身迈出茅屋,看那架势,仿佛要与不之客拼命。

    “文伯兄、文伯兄,息怒、息怒,是小弟李昉!”李昉眼前一亮。赶紧迎上前去。

    那文士不由得止步,指着李昉诧异道:“原来是秘书郎啊!听说你在郓州任职,我正想着去拜会贤弟呢。”

    “文伯兄羞煞小弟了,我来郓州任职已经有数月,竟不知文伯兄已经自京返乡,惭愧、惭愧!”李昉连连连说道。

    “愚兄也只是上月才返乡,贤弟不知晓此事,也不奇怪。”那文士淡淡地说道。他的目光越过李昉。打量着韩奕。

    韩奕微服巡视辖地,带的随从也不多,但他位兼将相,久为人上,在军中说一不二,自然而然地在外表生巨大的变化,卓尔不群。气度不凡。所以即便掩在随从当中,别人一见便知他身份不可视。

    “明远兄能在郓州遇到好友,何不为韩某引见一番?”猜奕走上前说道,“人生有四喜,所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早逢甘霜,还有他乡遇故知是也!”

    “失礼、失礼!”李昉连忙道。他正耍对那教书的文士介绍韩奕,不料这文士却拱了拱手道:

    “阁下莫不是韩侯乎?”

    “正是韩某!”韩奕感到突兀。因为这文士语气冷淡,虽然并无,失礼之处,但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态。

    李昉尴尬地介绍道:“回韩侯。这位仁兄乃本地杰出俊彦,姓王,名朴,字伯文。”

    “哦,原来是王状元,久仰、久卑!”韩奕恍然大悟,连忙说道。

    “韩侯果真久仰王某的微名吗?”王朴反问道。他这话对别人可以说的,但对韩奕却说不得。韩奕确实对他“久仰”绝非是寒暄之辞。

    这王朴与李昉是同科进士,是当科第一名,中了进士,李昉是秘书郎,王朴是校书郎。王朴依附杨邻门下,那杨邻原本不喜文士,近年有了大转变,也馆集文士。弗奕去过杨邻府第,王朴也曾远远地见过韩奕,所以一见面王朴便认出了他。

    “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蔡小五怒道,“天底下读书人能有几人如你这般无礼?”

    “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王朴不为所惧,直视蔡小五。

    韩奕用眼神止住蔡小五,大方的说道:“世之大贤,必有异于常人之处。今日一见王状元,果然异于常人。”

    意有所指。

    “伯文兄性性闷烈,请韩侯担待一二。”李昉是忠厚之人,会错了意,他到是画蛇添足地替王朴说起好话来。

    茅舍中的童子们早就放下书本,个个挤在窗边瞅着韩奕看。韩奕信步踏入茅舍当中,见这茅舍还算宽敞,四面墙壁上刷着白粉,也显得亮堂,唯有屋顶看上去很有些破旧了。怕是挡不住下一场大风雪。

    韩奕当即命人去找来村正,自己出钱雇人翻修茅舍,将真正的主人王朴晾在一边。他见席案前放着文房四宝,便走到前面,郑宝知韩奕想要干什么,眼疾手快,将一张白纸摊开,替韩奕磨墨。

    韩奕气定神闲,握着克毫,略忖了一番,奋笔疾书,

    选自《诗经一大雅一韩奕》,全文及注释。参见本书作品相关。

    大多认为此诗专美韩侯,毛诗则说此诗美周宣王。

    陈奂在《诗毛氏传疏》中说:“韩,韩侯,奕,犹奕奕也。宣王命韩侯为北方侯伯,奕奕然大,故诗以《韩奕》命篇。”

    诗中叙述韩侯朝周,受王册命,周王赐他许多贵重的财物。他离开稿京,路经屠邑,抵达蹶里,与韩结结婚。还描述韩地的物产丰富。韩结的乐得其所。最后写周王任命韩侯为统率北方诸侯的侯伯。

    此诗中的“梁让。”大多认为指的是今陕西韩城,也有说是指令河北安县附近。

    ,

第五十七章 惊变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军上近来的书风有大转变,以前的字秀雅、圆润,虽然也极好,便难免有文弱之态,现在的字则显得方正、堂堂正正,有沉着与内敛之气度刘德捋须赞道。

    “似有颜警耸之风仁”卓昉凑近评品,侧脸问王朴道,“文伯兄以为如何?”

    颜鲁公指的是唐中兴名臣颜真卿,唐时的书法到了他的手里,真正达到了顶峰,一篇《祭侄稿》被称为天下第二行书。相较于书法。后世之人对他的人品与道德风范更是钦慕,安史之乱,颜门满门忠烈。那《祭侄稿》就是颜真卿为纪念他被俘不屈被杀的侄儿所作,因是草稿,就没有一般书法作品的装腔作势,全文起初冷静,渐趋饱含悲愤之情,最后多处有反复涂改之处,观其书,人们完全可以想像颜真卿在书写时的精神状态。

    韩奕因为爱好书法,借助自己的身份与地位,平时酷好收集名家字帖,短短几年之内收藏量已经颇为可观,只恨未能一见《祭侄稿》的真迹。

    “韩侯的墨宝确实有颜鲁公之风。”王朴实事求是地评价道,“唐人因太宗而崇拜王右军,虽然有虞、柳、冯诸大家,但未免自陷狂挡。颜鲁公一出,则,为之大变,至今无人可以望其项背。王某观韩侯之书。虽然颇为可观,但也不过是拾人牙慧。”

    左右众人觉得这王朴未免太不近人愕,韩奕毫不在意:“学无止境,韩某当谨记文伯兄之良言

    王朴见韩奕如此说,又称他为“文伯兄。”他反倒觉得有一丝愧疚:“韩侯的书艺已经不错了。芶非其人,不得其书,韩侯既慕颜鲁公之宝,那就是钦佩颜鲁公的忠烈。但依王某拙见,韩侯今日或许更在意这诗中真意?”

    “人才难得啊”。韩奕叹道,“今见文伯兄虽居陋室,教书育人,传播真言大义,为国朝培养人才,我心中自愧不如多也。”

    “韩侯谦虚了,听闻韩侯一来我郓州。便罢免了一干贪读之萃,赏贤拔能,治政以宽简为,但推公正廉慈之心,郓州内外为之一新。王某不过文弱书生,只不过能教乡里童子识些字罢了王朴道。

    韩奕的名声如雷贯耳,但真正见到了韩奕,这改变了藩帅一向在王朴心目中的狂妄、贪暴与横行不法的形象。

    身为主人,王朴将韩奕等人引入后宅,命仆人准备酒食。

    有李昉在旁作陪,韩奕平易近人,又刻意结交,饶是王朴,也渐渐地变得健谈起来。王朴身负才学,涉猎又广,兼通天文与音律,只是一番交谈之下,韩奕感觉此人太过网烈,在韩奕面前仍然正色高谈,让人不敢捋其谈锋,只能表示佩服,但却不敢亲近。

    此人虽有才学,然非有大胸怀者,不敢用之!韩奕如是想。

    “我观文伯兄才学俱佳,正是不可多得之才,文伯兄为何辞官返乡,以教书为业呢?大材用了”。韩奕问道。

    王朴没有回答,只是连饮了三杯,情绪有些不佳。

    “世事纷乱如此,韩侯以为王某该当如何?”王朴反问道。

    “当知难而上!”韩奕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一个知难而上,王某自愧不如。”王朴淡淡地说道,“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还不如悠然见南山,平时教书,闲时读书,来得舒坦些

    韩奕的目光透过窗外,见院角果然种了一丛秋菊。那菊花正在瑟瑟秋风中,傲然迎风而立,再打量王朴时,见他虽说想做个陶渊明,但脸上掩饰不住有落寞与失望之色,有陶氏之形却无陶氏之真性情。

    王朴中进士后,原本依附杨那门下,这本来应该是别人求之不得之事。但他敏锐地意识到朝中文武不和,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风暴,身为杨邻门下文士,王朴既感觉到自己一无用处,反而会引火烧身,便辞官返乡,做起了教书先生。

    朝中文武不和,并不算新闻。但能感觉到有风暴即将到来,并且抽身离去,则让韩奕十分钦佩。假若真正覆巢,王朴不过是只蚂蚁。连韩奕都是在某种意上来说,都借助武人专政的形势,而位兼将相成为封藩大吏的。

    知难而上,说的容易做起来却难。弗奕扪心自问,他自己不也是静观事变吗?如果他真有知难而上之意,他至少应该为改善朝中文武关系尽点心力,但韩奕什么也没做。

    这时,蔡小五从外面走了进来,禀报道:“军上,你要找的人,都带来了

    “总共多少人?”韩奕问拜

    “城内三家印书馆中,所有会刻字的匠人,都请来了。总鼻有十人蔡小五答道。

    “韩侯这是何意?”李昉奇道。

    “嘉庆节时我跟你说过。我要改变一下雕板印书之法。今日我见文伯兄私基之中的童子,大多只有手抄之书,想来是。引:卓昉击掌赞拉起不明所以的王朴,跟在韩奕的才心,往院外走去。

    郓州城内只有三家印书馆,所有会复字的匠人,包括学徒、杂役与掌柜,满打满算也只有十人。蔡小五虽说是请,态度也还随和,但匠人们听闻节度使有请,个个。心惊肉跳,纷纷在想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一不小心得罪了节度使大人。

    韩奕二话没说,命匠人们各去村外取半箩泥来,要求是质地、粘性与颜色各异的。匠人们面面相觑,但既然使相有命,各自去取了半箩泥土来。韩奕又命当地村正、里正,去找来几位泥匠、木匠。

    将枯性不同的泥土,分别过筛,剔除沙石杂质,再浇上清水搅拌,就像做土坯、瓦当一样,只不过塑成的是印章模样,然后放在阴风处晾干。这活计泥匠们最拿手,韩奕也不计较他们活干的好不好。

    待泥方块稍稍阴干,韩奕便命人刻成阳文。李昉饶有兴趣地站在旁边观看,见韩奕果然命匠人们刻上《千字文》。

    韩奕见天色不,便向王朴告辞。

    隔了一天,韩奕又带着从人返回,只是多了一些从事制陶的匠人。如烧陶一样,将刻字泥方块小心放入火中烧制,这立刻显现出不同土质的优劣。一些泥字当即被烧裂。

    但既便是乌黑难看,弗奕仍命人挑出一些可堪一用的泥块,勉强拼出一篇《千字文》来。以一块平整的铁板铺在地上,用一铁范框住铁板,在铁范内的铁板平面上涂上一层松脂蜡与纸灰之类的,将字印密布其上,再用一平板盖在字印上,向下用力按压,将字印压平,然后再放在火上炔焙。

    因受热。松蜡融化,就牢牢地将字印粘住在铁板上。至此,就是王朴也明白韩奕的用意,更不必说那些以刻字谋生的印书馆匠人们。

    史上第一都有明确记载的活字印刷书籍就诞生了,尽管字迹有些模糊,并且每行字都歪歪扭扭。玄字匠人们是识货的,一旦有人给了启,便豁然开朗,纷纷建言可试刻陶活字、木活字、锡活字、铜活字。

    王朴见韩奕虽身兼将相,但与短打扮的匠人们混杂在一起,或蹲或立,不是瞎指挥,就是亲自动手做粗活,忙得不亦乐乎,并不觉得有**份,这给他留下更深的印象。

    “若是冯太师知逝世上还有如此印之法,也就不用费心费力,花上近二十年去印九经了李昉笑道。他也效仿韩奕,亲手刻下自己的名字,结果一个“昉”字被烧裂成两半。

    “今日不过是小试,若是真能成功,那天下书籍的价钱可以立即下降韩奕又冲着那印,“就是不知印书馆是否有钱赚?”

    掌柜们知道韩奕的意思,这种法子是韩奕“想”出来的,在韩奕的治下,谁敢私自剿窃韩奕的知识产权?

    以前他们印书都是雕板印书,不熟练的匠人要是偶尔刻错了一个,字,要么将整块雕板废弃,要么就将就着使用,这样一来,印成的书中往往会有错别字,误人子弟。熟练的匠人一年也刻不成多少板,费时费力,最后印成的书自然就贵了,能买得起的人也就不多,更何况现在文章不兴。如果能用活字印刷,虽然达不到雕板印刷的精美,但只有拥有了千来个常用活字,天下大部分书就可随时印制,能买得起的人自然就多了。

    所以,这里面是有赚头的。

    “要赚就赚别处的钱,赚全天下人的钱。”刘德点出了掌柜们的心思,顺便也说出了韩奕的意思,“咱郓州没什么了不起的特产,就走出得了质优价廉的好书本。若是全天下的读书人,读的都是咱郓州印的书,怎么说也是咱郓州人的荣耀”。

    “刘公说的对,要贩卖天下,将咱郓州印的书,卖给全天下读。

    “不”。韩奕却摇头道。“书籍之上满纸写的都是学问,微言大义,怎能说是贩卖呢?你能将孔圣人的话贩卖吗?”

    “请韩侯指教?”掌柜们不禁愕然。

    “这叫传播知识、传播学问。尔等都是与,应当比读书人还要斯文,你们就是圣人的门徒!”韩奕说道。

    “是、是,还是韩侯有学问!”掌柜们又都拍着马屁,“我等自叹不如

    “好吧,你们都回去忙吧。一个月后,你们都各自带着自家最好的作品来我衙府,最好每种材质的活字,各一种。我请咱们的掌书记与王状元来评判,能与雕板媲美者,我将有重赏。今后我将准你们自由经营活字印。

    “遵命!”

    望着告辞而去的匠人与掌柜们,韩奕有些得意。他相信利之所在,印书馆的主人们会拼命地去改进他今日指出来的方法。

    “韩侯,请受王某一拜!”王朴走到韩奕身前,一躬到底。,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五十八章 惊变

    皇宫内,皇帝刘承估从睡梦中惊醒,他猛然坐起身来。

    “爱妃、爱妃!”黑暗中,刘承佑在龙榻上摸索着。对了,他最宠爱的耿美人已经香消玉殒了,生前没能做上皇后,死后连个追增为皇后的名份也没有,这全是杨邻这个权臣的阻挠使然。刘承估一想到这件事,就耿耿于怀。

    “皇上、皇上!怎么了?”太监们听到皇帝的惊呼,纷纷掌起灯火。

    亮光让刘承佑感觉好点。

    “你们听到宫外有异常的声音吗?像是锻造铁器的声响。”刘承估问道,“就是兵器坊那个方向!”

    太监与宫女们纷纷屏气凝神,侧耳聆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陛下,外面只有风吹声,大概是要下雪了。哪有什么锻造兵器的声响?”太监们说道。

    皇帝打小就是癫痈病,现在看来不仅日趋严重。连脑子都有问题。深更半夜地瞎折腾人。太监们都这样想。

    刘承结不信,直到每一个太监与宫女们都如此回答他,才将信将疑。他仍然抱着锦被,蜷缩成一团。在冬夜中哆嗦着。

    刘承佑感到害怕,因为近来不仅朝中文武之间争斗越来越凶,他甚至担心杨邻与史弘肇提兵入宫,将他的脑袋借了去。他有理由如此想。

    军国大小诸事,杨胀一手包办,没有杨邻点头同意,就是一个小的主菏的任免也不能通过。他还以后生看待堂堂皇帝,皇帝心爱的女人。死后连一个名份都没有,这怎能让刘承伤心甘?

    太后有位乡亲,几十年未曾谋面,忽然得知邻家妹子成了国母,自然想进宫拜见,顺便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想给自己的儿子在军中谋个差事。谁料,那邻家之子带着太后的懿旨去见史弘举,赶上史弘肇不高兴,竟将这邻家之子一斩了之。可见史弘肇不仅目中无人。更是凶残了。

    刘承佑一存未睡,第二天称病不朝。

    他称病不朝,满朝文武都不觉的奇怪,一来他时常病,让大臣甘习以为常,二来这个国家有皇帝跟没皇帝一个样,朝事不决问杨邻。当然。他的近臣如聂文进、后匡赞、郭允明之辈不在此列,今天联袂入宫探视皇帝龙体的,还多了个国舅,那便是李太后最小的弟弟李业。

    这四人最近也在争吵,因为宣徽北院使吴虔裕出镇郑州,朝中就多了个空缺,这个职位既显要,又是个。肥缺。他们虽然都想得到这个职位。但是杨邻不松口,他们谁也无法染指,所以他们之间既便为这个职位闹红脸,但一说到杨邻,个个恨的咬牙切齿,立场一致。

    皇帝刘承佑苍白的脸色,让这些人吓了一跳。

    “陛下要保重龙体啊!”郭允明抱着皇帝的腿,大声地说道。郭允明长着一副好皮囊,细皮嫩肉,说话细声细气,如同妇人,他其实是皇帝的男宠。

    “哦,爱卿来了!”刘承佑见到了老熟人,这才恢复点知觉。

    李业察颜观色,见皇帝并非是癫痛作,问道:“陛下是否一夜未曾合眼?陛下身为九五至尊,应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臣愿效犬马之劳。”

    身旁出一声冷笑,聂文进故意说道:“陛下果真是九五至尊吗?今日陛下龙体有恙,除了我们几个。也没见别的大臣入宫探望。”

    刘承佑喝了一盏热汤,这才感觉好了些,问道:

    “联昨夜整夜未睡,联听宫外兵器坊中有锻造兵器之声,心中不安。诸位都是联的手足之臣,不知有何教联?”

    几个人相互望了望,都不开口说话。眼见刘承估脸色越来越差,郭允明阴阳怪气地质问刘承佑道:

    “臣到是有一计,就不知陛下有没有胆气做?”

    “郭允明,这是一个臣子应该说的话吗?”后匡赞怒道,一边观察着皇帝的脸色。假如皇帝对自己的话有不悦之色,他立刻会收回自弓的话,如果相反,那他就会立刻说得再重些,总之,他要让皇帝觉得自己才是最贴心的人。

    “卿勿须多言,诸个都是联最信任的人,联当然不会因言问罪的。”刘承估摆了摆手道,他向郭允明投去殷切的目光。

    郭允明只是用右手简单做了一个向下劈砍的动作。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个个相顾失色,人人都明白皇帝忧虑什么,人人也都明白郭允明的意思是什么。郭允明见别人不说话,佯怒道:

    “尔等深受皇恩,平日里都在陛下面前豪言自己如何忠诚,如今陛下有用到诸位之时,尔等都成了鼠辈不成吗?”

    “郭大人何必激我?”聂文进捏着拳头道,“杨、史、王、郭四匹夫。执掌内外一切大权,我等只能仰起鼻息,他们权位日固,只手撑天。视我等如同卒。如果不早作决断,他日,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臣附议!”见聂文进也赞成,后匡赞也道,“为了陛下恩义,臣愿赴汤蹈火。杀此四贼。为国除害,有何不可?”

    国舅李业本就是依靠裙带,才任武德使的,掌管四方进贡及两宫钱帛。性好权力,向来无所顾避。因为杨邻的阻挠,他久未升迁,对杨邻早就恨之入骨,见这:人都赞成用武力夺回权力。思索再三,对权力的**,令他雄心大起:

    “臣亦愿赴汤蹈火!”

    刘承估起初并未有杀权臣之心。见自己最亲近的臣子们想出了这条毒计,心中不禁一热。他那原本苍白的面孔,因为兴奋而红。

    枢密院承旨兼领屯卫大将军聂文进,以为皇帝胆便进言道:“郭威将京内禁军大部带往郜都。城内所剩兵马不多,其中亦有不少人与臣有交往,容易控制。一旦将杨、史二人除去,群龙无,只要陛下尽散钱帛,包管这些人听陛下号令行事。”

    “是啊,陛下!”后匡赞在旁鼓动道,“陛下可急诏京外近藩率兵勤王,一来可以控制邻近藩镇,二来亦可增强京师可用之兵,以备不测。”

    “我看,应遣人携密旨赴郜都军中,许下厚诺,命兵将除去主帅郭威。如今兵将们大多有钱便是娘。陛下不要忘了,您另外一个舅舅李洪义是澶州节度使,陛下派心腹诏其杀掉正驻扎在澶州的侍卫亲军步兵指挥使王殷,一旦杀掉王殷。可夺其兵马,剪去郭威羽翼。如此一来。可保无虞。”

    “禁军中人大多家眷在京城。可以以此为人质,令郜都兵马不

    “充州慕容彦乃皇亲,又是沙场老将,可堪大用。除此之外。开封府尹侯益亦可为将。内知客省使阎晋卿,高祖镇并门时,便隶于高祖帐下,颇知将略,臣听说他也对宣徽使之职有些想法,按资历来说,他也应该得到这个职位,但杨邻老匹夫却夺了他的念想,听说阎晋卿颇为不满。除此之外,还有前青州节度使刘妹,此人久不授职,常常戟手于杨、史私第前,令人侧目。陛下如若稍有许诺,臣敢保刘妹必会誓死效忠。凡是对杨、史、郭等人的不满的臣子,陛下授其诏命”

    近臣如此循循善诱,刘承佑龙颜立时大悦,这是他自耿美人死后,最不开心也是最开心的一天。然而郭允明的一句话。让他又焦虑起来:

    “诸位忘了一个姓韩的!”

    出了曹门,过了不大的曹州地界,便是郓州天平军节度使韩奕的治下。天平军一镇作为京师的东边门户,极其重要,在郭威领禁军大部出镇郜都之后,韩奕旗下的四千余义勇军就兀显得出重要性来。更不说义勇军的精悍,慕容彦与刘妹二人被弗奕玩弄于鼓掌之下的事情,满朝文武仍然历历在目。

    “依国舅之见,韩奕会为联所用吗?”刘承佑问李业道。

    “这个”李岖感到头疼。“听说韩奕与郭威走得很近,征河中时。弗奕每有献策,郭威无不采纳,曾言生子当如韩子仲,郭威养子郭荣与韩奕也一直以兄弟相称。此前慕容公与刘公与韩奕交恶,听说杨邻本想削去韩奕的兵权,郭威也没少替韩奕担待。”

    “这么说,联不能诏他来勤王了?”刘承佑愤怒地打断李业的话。

    “陛下,臣以为何惧区区一个韩奕呢?”后匡赞道,“义勇军既便能征善战,也不过四千余人。陛下可依前计诏他来勤王,他若来,便一刀杀了他,夺了他的兵马。他若不来,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卿有何妙策?”

    “陛下忘了刘妹是怎么离镇的了吗?”后匡赞阴森地笑道。

    “卿之意。是遣死士去郓州,将韩奕杀了?”刘承佑不禁被后匡赞的奇思妙想给弄晕了,连连摇头道。“不妥、不妥。万一事败,联不啻为亲树一敌!”

    后集赞急道:“陛下,事已至此。当尽早为定计,否则晚矣!”

    刘承估惶急:“再商议商议,定要周全!”

    “请陛下三思!”宠臣们纷纷请命道。

    宠臣们的请命,令刘承佑在这一外已经热血沸腾起来,他起身道:“今日之事便如此,尔等随联去进太后。”

    李太后安居在深宫之中,安享天年。虽然还未到数九天气,怀中抱着暖壶,仍觉得这个冬天无比寒冷。

    她已经老迈,每当她回想起自己少年时代。就觉得世事不可思议。先帝刘知远并非是明媒正娶她的。而是用抢,这一抢就抢出个皇后来。然后皇后就变成了太后。

    作为一个女人,虽然不完美,但李太后已经感到自己足够幸运了。但作为一个母亲,她也是不幸的。长子虽可堪继承大统,但却不幸早逝。幼子又常年卧病在床,至于如今做了皇帝的次子刘承估,既患有癫病。又少不更事,大臣们私下里常非议他无人君之风。

    今日皇帝又病了,李太后想到此处。便觉有些难过。她正要遣太医去给陛下看病,听到宫人急匆匆地来禀报说陛下来了。

    刘承佑网跟宠臣们商量好了一件天大的事,因为心中急迫,这双腿便健步如飞起来,看上去一改往日给人的柔弱之态。

    他一进了殿,不待施礼,便喝令太监与宫人们离开,然后,迫不及待地将密事告诉李太后。

    李太后还未听完,便腾地站了起来,睁大了双眼,无比震惊:“此等大事,焉能草率?皇儿应当跟宰相们详议。”

    “姐姐说的是苏逢吉、苏禹洼吗?”李业在旁劝道,“先帝在世时。常说朝廷大事不能跟书生辈定议。书生懦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先帝虽有此言,但尔等敢保证万无一失吗?”李太后质问道。“我皇儿没有历练,你们也在旁怂恿。万一事败,你们丧命事万万不可害了我皇儿!”

    刘承佑听母后将自己说的不堪,不禁怒道:“母后太小看联了。闺门之内,焉知国家大事!”

    言毕,刘承估拂袖而出。望着皇帝愤怒而去的背影,李太后顾丧地跌坐而下,她有一肚子的反对意见却得不到宣泄,这让她再一次感到这个冬天的寒冷。

    夜幕降临之时,内客省使阎晋卿一个人走在大街上。

    大梁城内已经是万家灯火,经过几年的粗安,大梁城已经恢复了不少元气。阎晋卿回想起四只前他随先帝刘知远入城时大梁城内残破、混乱的情景,他真切地意识到安定才是最大的财富。

    今日国舅李炬亲自来找他,态度极其恭敬,这令阎晋卿感到十分惊讶,直到李业告诉自己一今天大的秘密。

    杨都、史弘举与王章,三位重臣就是那么好杀的吗?阎晋卿虽然恼怒杨邻、史弘举不给自己升官。但从未想过要如此解决私怨。

    在震惊之余,阎晋卿浑浑噩噩地走在大街上,洗惚之中他停下了脚步。他现自己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史弘肇的府第前。

    进与不进,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进一步未必万丈深渊,退一步未必海阔天空,他心乱如麻。

    阎晋卿在史府门前足足站了一个时辰。扯断了无数根头,这才咬牙下定决心,叩门求见史弘肇。

    “史公今日不见客!”史府的家丁回报说。

    “你是否告诉了史公,就说内客省使有十万火急之事,要亲自向史公禀报!”阎晋卿急道。

    “知道你是阎大人!”那家丁站在台阶上,趾高气扬地鄙夷道,“这里却是史府,史公说不见就不见,就是杨相公来了,也得礼让三分。阎大人如果真有要事,明日可去侍卫司候着!”

    “哗!”史府的大门被重重地关上。

    “嘿嘿!”

    望着冷漠的史府大门,阎晋卿出冷笑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府门内的主人。

    这一夜,阎晋卿一夜不眠。

第五十九章 惊变㈣

    吕日。也就是乾估二年十月十二日,阎晋卿带具明四,早早在站在广政殿的东庞外。

    昨夜一夜无眠,他将高祖刘知远的御容悬挂在中堂,跪在画像前泣祷了一夜,犹自心惊肉跳。远远的,就见杨邻、史弘肇与王章三人走来。

    离早朝还早,他们三人按惯例坐在一个亭阁内商议国事,好为接下来的朝会做准备。杨邻偶尔回头。见阎晋卿站在广政殿外,觉得十分惊讶:

    “晋卿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离朝会还有半个时辰呢!”

    杨都忽略了阎晋卿今日一身戎装。史弘举瞧见了,却嘲笑道:

    “晋卿何时改做宿卫了?”

    阎晋卿不知如何回话,只听广政殿朱门忽然洞开,出一声巨响,数十甲士手持长枪大槊,气势汹汹地直奔阁下。

    杨郡、史弘肇与王章三人腾地站起身来,见势不妙,正要出声喝斥。凶悍的甲士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不待别人命令,便是乱捅一气。三位重臣连惨叫也来不及,身边更为一个卫士,又是手无寸铁,顿时被斩成数段,血流遍地。

    杀人不过是一件极容易的事。纵是三大臣此前的不可一世与气焰嚣张,纵是史弘举身为禁军最高统帅,在毫无准备之下,他们就是三只羔羊,毫无反抗之力,便呜呼哀哉工

    阎晋卿立在寒风中,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军士们提水冲洗地上的血迹。郭允明见甲士将杨邻等三人砍翻在地,才敢现身,他扬着兴奋的脸,笑道:

    “大事已成就了一半,阎大人快随我入宫见陛下,陛下还有要事要交待你。”

    阎晋卿跟着郭允明入了内宫,刘承佑正在宫内烦躁地踱着步,见郭允明来了。连忙拉住郭允明道:

    “大卓如何?”

    “臣不辱使命!”郭允明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

    刘承佑犹自不敢相信,他的心房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如战鼓一般剧烈跳动着,用颤抖并夹杂着兴奋、惊喜与疑惑情绪的声音问道:“大事竟如此顺利?”

    “臣杀了那三匹夫,也不过是顺手之举。”郭允明自负地回道他忘了不久前他的双腿也在打颤。

    国舅李业在旁急道:“郭大人还是暂且住嘴!陛下眼下最重要的是急诏宰臣百僚,当庭宣布杨、史、王三人阴谋叛逆,将事情弄得既成。

    另外赶紧派人诛杀这三贼的亲属、党与、谦从,控制城防,以防有变!”

    “舅舅说的是!”刘承估这才从杀掉权臣的兴奋中醒悟过来,命阎晋卿道,“事贵急,卿即废去办,凡是逆党之流,一个不留!”

    “遵旨!”阎晋卿见木已成舟,也铁了心干。

    转眼就到了上早朝的时候,凡是有资格的参加朝会的文武大臣都聚集在崇元殿外,他们只是奇怪今日为何要在崇元殿升朝议事。无,人知道离着不足二百步远的广政殿外刚刚生过一场骇人听闻的命案,血迹仍鲜。

    苏逢吉百无聊赖地打量着一片绯紫人群,见杨邻、史弘肇。还有三司使王章三人同时没有现身,十分惊讶。

    他虽然不认同这三位权臣,甚至因为他们排挤自己而无比怨恨,但他还从未见过这三人同时不参加朝会的情况出现。尽管他瞧不起杨邻。杨邻才能也不高,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杨邻从来就不会对政事懈怠,这几年国朝粗安,杨邻应该说居功至伟。

    “或许这三人在宫中问陛下起居呢!”苏逢吉自忖道。

    问皇帝起居,便是在上朝之前,宰相近臣与皇帝先在寝宫或者偏殿开个小会,有事没事先互相通个气,不久前苏逢吉也是当中的一个。往往朝会之后,宰相们也会被皇帝留下来,在偏殿中继续商议朝廷大事,人人均是坐着议事,这叫坐而问道。

    “宣文武百官入殿觐见!”有太监操着尖细的嗓子,高声宣布。

    苏逢吉、苏禹佳与箕贞固三人走在最前面,群臣们依次入内,按尊卑列班站定。等了好一会儿,还未见皇帝出现。

    朝臣们相顾窃窃私语,没人意识到情势的凶险,甚至有人在聊些风流韵事,打时间。苏逢吉眯缝着眼,偶见维幕之后影影绰绰,似有军士褐衣与刀光剑影显现,不禁面色变了变。

    正在这时,丹辉一侧的黄幔被人掀开,苏逢吉见枢密承旨聂文进闯了进来。

    聂文进的目光在苏逢吉、苏禹佳与窦贞固三人的脸上一扫而过,显得志得意满,尤其是当群臣的目光都盯着他看的时候。

    聂文进站到了丹挥台阶上,将手中的黄帛打开,高声宣布:

    “杨徘、史弘肇、王章三贼,居功自傲,妄自尊大,横行不法,又欲阴谋篡逆,危难宗社。联赖忠臣义士相助,今日辰时,联已诛此大逆。与卿等同庆!”

    崇元殿内寂静无声,群臣个个睁大了双眼,一时失声。三个权臣,说没就没了,这让群臣们大为惊愕。

    “退朝!”聂文进不待群臣问话。立刻宣布散朝,晾下群臣,匆匆往内殿奔去。

    殿中群臣很快从震惊与失声中醒悟过来,一阵赛过一阵的嗡嗡声充斥着大殿,人们拥挤着往殿外奔去,却被军士们拦住了。

    皇帝与宠臣们的行动,看上去极为迅果断。刘承佑遣军士守捉宫城、皇城与外郭诸门,这些要害之的已经都被忠于他们的力量控制。而各军将校,包括闲赋在京的前节度使、刺史都在知道真相之前奉命聚集在万岁殿觐见皇帝。

    “邻等以稚子视联,从今日起。联始得为卿等之主,卿等从此可以无忧了!”皇帝也志在必得。

    前西京留守王守恩自罢职归京以来就是个寓公,正愁没有门路恢复昔日的荣耀,闻听此事,感觉机会来了。他越班而出,兴奋地对皇帝说:“陛下从今往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刘承佑正在意气风之时,闻听王守恩出此鄙俚之辞,!中虽然不喜。但此时此刻他也不便与他计较:

    “逆臣余兵仍在,叭万水定。联正愁无良将猛十相助,卿等都是久经沙场!书心口日助联。联必保其荣华富贵,高爵厚禄,封侯拜相,即便是封一字王,亦有何惜?”

    刘承估的目光投向了刘妹。

    这个前不久还令他无比愤怒的前青州平声节度使,此时此刻更是觉得机会来了。他被罢了使相之职。来京师大半年,朝廷考虑到此人的民愤与名声看在他有佐命大功的份上,没有杀他已经算是格外优待了。所以没有授他新职。然后刘袜却常常跑到杨邻与史弘举的宅前,不依不挠地戟手谩骂,倘若杨徘地下有知,定会后悔莫及没有杀了他。

    “陛下但请放心,臣最擅长的本事便是杀人,有谁敢不服,臣便剐了他!”刘妹豪言道。

    “先帝在世时,卿便是开国功臣,今朝廷有难,卿仗义执言,联心实慰。”刘承估好言抚慰。又许下重诺,“卿可权知开封府事。待平定叛贼余党,联将封卿为齐王!”

    “谢陛下!”刘妹厚颜无耻地拜伏在地,抬头说道,“陛下且看臣的手段!”

    有刘妹的带头,再加上皇帝亲口许诺,还有皇帝立刻兑现的无数金银财帛,殿中将校们纷纷请命,正所谓有利可图,就是将脑袋别在腰上也在所不惜。

    刘承估踌躇满志,他坐在御座上,双手无意识地抚摸着牙床扶手。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离真正君临天下号令四方的日子不远了。受到的激励的将校,纷纷四处。

    城内在半个时辰之内已经遍布军士,喧嚷之声甚至都传到了崇元殿之内,那些因上朝而被暂时扣押的群臣面面相觑,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杨都子比部员外郎延侃、右卫将军延伟、右赞善大夫延倚等。史弘肇之弟小底军都虞侯宏朗,王章的侄子、女婿全部被杀,另外这三人的部曲、幕府,全都被一网打尽。

    终于捱到了午时,崇元殿内的群臣们被允许出宫。这一天晴空无云。但街道上弥漫着轻尘,如同雾雨,街道上的商户紧闭,偶尔出现的行人也行色匆匆,中外人情惶惶。

    来回奔驰的军士,手执利刃巡视着,大乱之时,军士总免不了有剩掠之举。大粱市人记忆深处的恐惧感。又回来了,大粱城也在这个冬日里瑟瑟抖。

    前青州节度使,未来的齐王刘妹,骑在高头大马上,耀武扬威。他的身后是几辆马车,车上赫然堆着十余具尸,苏逢吉从一具有着花白胡须的尸上,认出那是杨邻。杨邻就是化成了灰,苏逢吉也不会认不出这个老熟人。

    一生最大的政敌横死,苏逢吉心头油然而生一股快意,但这快意也只是一闪而过,代之而起的仍是震惊与焦虑。

    “二个苏相公请了!寞相公请了!”刘铩骑在马背上,纹丝不动,他的口气中也听不出丝豪的恭敬之意。

    “刘帅这是往哪里去?”苏逢吉与另两位宰相站在道边,同时想到什么叫做小人得志”

    “奉陛下钦命,将杨逆一党尸分暴于南北二市,以倡公义。”刘妹拍了拍腰侧的佩剑,兴奋地说道。“大事降临,还是我等武将才能镇的住。天降大任于刘某,刘某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也只好勉力而为。这不,我还要马不停蹄地去郭府去一趟。”

    “郭威府上?”窦贞固失声问道。

    刘妹瞪了箕贞固一眼:“那是自然!郭老匹夫与杨、史、王三逆同流合污,本是一党,既诛三逆,何必留着郭氏家眷。须知斩草不留根。这才显得吾辈武将的本事。”

    刘妹说毕,带着众多甲士,载着杨邻的尸扬长而去,三位宰相目送着他离去良久。

    “苏相公,我没听错吧?”窦贞固拉着苏逢吉的衣袖,仍然不敢相信。

    “窦公是担忧郭威吗?”苏禹佳问道。他与寰贞固毕竟是历经数朝的官员,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他们与苏逢吉想到了一块去了。

    郭威虽与所谓的三逆是同党,但郭威毕竟与同这三人不同,素来在朝野有忠厚谦和之声。况且郭威领重兵在外,要是将郭威在京亲属一并杀了,那不就是逼郭威造反吗?如果皇帝好言抚慰,保其全家说不定会让郭威拜伏重叙君臣之义呢。

    苏逢吉的面色忽红忽白,良久叹道:“此等大事,岂能如此草草?倘若陛下事先以一言见问,也不至于此!聂文进、郭允明等毫无经历可言,何曾能担当此等大任?刘妹残忍好杀,毫无智慧,他若掌大权,只会坏事。”

    他越想越不对,狠跺了一脚道:“我得入宫,觐见陛下。”

    苏禹佳想了想,也跟着苏逢吉折返入宫。寰贞固心中踌躇,想了想,却去找闲赋在家的太师冯道。

    郭府内一片惊惶,人人如惊弓之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郭威的继室姓张,因郭威而显贵,今年初网被封为吴国夫人。张氏的身边环坐着一班最大不过十来岁的少年人,当中有郭威还未成年的儿子青哥、意哥、定哥,郭威之侄郭奉、郭逊古,而养子郭荣的三个,儿子郭宜哥等还太幼稚,茫然不知宅外的凶险。

    陪伴张氏的,唯有郭荣之妻彰城县君刘氏。两位女流之辈搂着孩子们。瑟瑟抖,等待着屠刀降下。大难临头各自飞,家仆们大多已经逃走,剩下不肯走的也被这两位女人遣散了。

    坪!

    宅门被人踢开。张氏听得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不由自主地与刘氏靠在了一起,两位女人慌张的神情也感染了身边的孩童,有人哇哇大哭起来。

    从前院到后宅直线距离不过几十步之遥,但她们觉得如同在热锅中煎熬了一辈子之久。门口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穿着一身普通褐衣。腰佩横刀,挺着一支铁枪,威风凛凛地站到了两个女人的面前。

    “将军!救我!”两位女人却喜极而泣。

第六十章 惊变㈤

    入街卜,右千牛卫大将耸赵凤正带着队兵十巡视着丸,联讽

    里面奔来一支五十人的马军队伍。行色匆匆,队伍中还夹杂着两辆密封大车。赵凤“咦”了一声,觉得奇怪,因为这三十人的队伍个个刻悍异常,每人一弓一刀,再加一把长兵刃,就是接车的马匹也都是上等的回鹘良马。

    “站住”。赵凤喝拜

    这队精壮的小部队。正是韩奕与徐世禄亲率的精干力量。韩奕此时正身着普通戎衣,行在队伍的中间。徐世禄则光明正大的行在队,充当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只因徐世禄在京城是今生面孔。郭威的家眷被韩奕藏在两辆马车之中。

    韩奕此时出现在京城内,不仅令郭威的家眷们感到惊讶,就是他的部下们也感到惊讶。

    韩奕不解释,徐世禄也不问。

    碰到了赵凤,韩奕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这赵凤可不是别人。而曾经是他的手下败将,况且赵凤尽管幼时举过童子,不过长大成*人后便混迹于草莽,平生杀人无数,难保他会趁机要了自己的命。韩奕低着头,害怕被赵凤认出来。

    徐世禄故作随意地问道:“这位将军有何贵干?”

    “阁下面生的很,不知在何处高就啊?”赵凤问道。

    “噢!在下姓徐,原本隶充州慕容公帐下,月初网从充州调入京师。将军不认识在下,也实属平常。”徐世禄面色如常,“不知将军尊姓大名?”

    赵凤按着剑柄,摇头说道:“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姓,我先来问你,这车中载着何物?。“奉陛下钦命,出城劳军,这车中载着的都是宫中财物徐世禄紧张起来,故意反问道,“难不成将军想私取财物吗?”

    赵凤打量着徐世禄身后的部下。他的目光在当中的一人身上停了下来。他走到了弗奕的身侧,指着韩奕喝问道:“你,抬起头来

    韩奕暗叫晦气,徐世禄与部下们已经作好了血战的准备。韩奕见躲不过,只好勇敢地抬起头来,光明正大地迎上赵凤审视的目光,右手握紧了铁枪。

    赵凤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他双目圆睁,嘴巴微张,惊愕的表情仿佛在脸上凝固。他愣了好长时间。终究没有惊叫出声来。很显然,赵凤认出了韩奕。

    “你知道我是谁吗?”赵凤稳住了自己心神。

    “在下识得,你便是右千牛卫赵大将军!”韩奕回道。

    韩奕盯着赵凤看,赵凤盯着韩奕看。如果说目光可以杀死人。那么赵凤已经死过无数回了。

    危难识英雄,险恶见忠义。在赵凤的眼中,世上没有太大的事非,所以他可以为盗,可以投效契丹,也可以归附中原,完全是见风转舵。就看谁的大腿粗。眼下京城剧变。赵凤虽然被起复,但他更担心将来。韩奕亲率精干力量,置身于险恶之境,这等胆气令他折服,当初在毫州,他亲眼见过网成军不久的义勇军,就敢于向辽军精锐的皮室军动反击,并且战而胜之。正因为曾是韩奕的手下败将,赵凤对韩奕的智勇双全的名声一向关注。

    赵凤的内心,在做激烈的思想斗卓。

    自己亲手将弗奕擒住是不可能。他相信自己只要稍稍轻举妄动,在援军到来之前,自己就要血溅当场。

    如果暂且放过。待韩奕离开。再出警讯。或许,,

    如果能不动声色地放过棒奕。或许”,

    “赵将军是要查看吗?。徐世禄怒道,“要看便趁早看,否利徐某便要出城了!”

    “你的胆气到是不”赵凤哑然失笑,他奇怪自己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他对徐世禄说话,目光却望向韩奕,“赵某平生杀人无数,也见过无数英雄豪杰。但平生最服青州韩子仲,阁下与韩帅长得倒是有几份相像,故而多看了几眼,莫怪、莫怪!”

    “赵将军说笑了,陛下钦命在身,不敢耽搁。如果将军没有其他事。徐某便要走了。”徐世禄不免有些焦急,他恨不得立刻杀了赵凤,是死是活,趁早作个了断爽快。

    “走吧!不过将军要是想出城搞军。还是从宋门出城。曹门人多。怕挡了将军的车道。”赵凤挥了挥手道。

    徐世禄深深看了赵凤一眼,带领众人往宋门奔去,赵凤就是去告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徐世禄与韩奕的身影网在街角消失,赵凤又开始起了思想斗争,如果现在出警讯,恰如其时,完全可以将韩奕拦下,要是能抓住韩奕,自己立剪就能得到高官厚禄,就是不知将来是否有福享受。

    赵凤站在街中央,忽然奔来大队马军。赵凤正在做思想斗争,一条马鞭从下而降,正鞭在赵凤的脸上,立刻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鞭痕。

    “好狗不挡道,快给本帅让开!”来人怒斥道。

    回头见是刘妹率军气势汹汹旧竹不,赵凤心头大怒,自只吊嘉个并汞实权可有可丹的航比圳军,但刘妹这匹夫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刘妹本是去郭威私邸,不料却扑了个空,他料想郭府中人离开不远。便急急忙忙地去追,但见赵凤等一干人马堵在街中尖,挡住去路。心头大恨,不管青红皂白,搂头就是一鞭。

    “挡我者,死!”刘妹咆哮燕

    刀光剑影之中,胳膊扭不过大腿。赵凤只好忍气吞声让开道路,这一插曲倒让他做了对韩奕不管不问的决定,一个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

    定。

    “跑吧,都赶着投胎去吧!”赵凤自言自语,若无其事地带着从人离开。

    徐世禄在前,韩奕在后,五十位义士理直气壮地往宋门奔去。宋门顾名思义,就是通往宋州的城门,就如同郑门通郑州,曹门通往曹州。

    一路上不时有南来北往东奔西的军队调拨,或许是因为兵荒马乱的大背景下,再也没有人过问。望见了宋门,韩奕稍松了一口气,赵凤说的没错,宋门内外的兵马不多。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大梁城已经处于半封闭状态,蒂奕入城时还是风平浪静,现在则是严加戒备。

    平民百姓禁止出入,军队则需要可靠的文书才可通过,韩奕一行人也被拦了下来。

    徐世禄骑在高头大马上,那回鹘种的骏马镶金嵌玉,光是马鞍便值一匹回鹘良马的价钱,他掏出像是圣旨模样的黄绢轴,托在手中,并不打开,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来:

    “奉陛下钦命,欲往克州,向泰宁节度使慕容令公宣示陛下旨意”。

    “既是去充州,为何要从宋门出城?”有小校好没眼色。

    “大胆!天使面前,但敢藐视陛下龙威?”徐世禄佯怒道,手中的马鞭在空中甩了个漂亮的花式,狠狠地抽在那小校的脸上,直接将那人掀翻在地。

    韩奕使了个眼色,三位部下拥将上去。当着守门官兵的面,将那校揍得面目全非。守门的军士面面相觑,说陛下身边人,果然嚣张,惹不起躲不起。

    徐世禄见好便收,连忙通过城门,就在这冒充皇帝使臣的一队人马。将要未要出城之时,身后数百步远有人高声大呼:

    “拦住他们,他们是叛党!”

    “快撤”。韩奕大声疾呼。部下们纷纷快马加鞭,护着两辆马车冲出了城门,在守军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越过了护城河上狭窄的吊桥。

    守城兵将慌忙追赶。大敌在后,韩奕与徐世禄二人不约而同地立马护城河外,威风凛凛,犹如天将降临人世,同时搭箭引弓。

    嗖、嗖,两支黑色的箭矢闪电般地飞舟对岸。奔在最前头的两个,小卒里面倒下,成了箭下之鬼。

    韩、徐二人不计战果,瞬间又有两支箭矢飞奔而去,支支中的,追兵之势为之一滞,顿足不前。

    来将正是刘妹,他远远地就瞧见护城河对岸的熟悉的身影,待靠近了。见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韩奕。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更何况韩奕胆敢轻身犯险,要是抓住了他,不仅前耻可雪,还是一件天大的丁劳。

    “逆贼正是天平军节度使纬奕,尔等若是抓住他,无论死活,立刻便得封赏,奇货可居,更待何时?”刘妹对着左右高声激励。

    城门下的军士越聚越多,其中当然不乏神箭手。韩、徐二人无奈后退,不忘回头怒射。

    箭无虚,追兵为之夺气!

    韩、徐二人追上了前头的部下,再回望去。见刘铩也追了上来。马车行得较慢,韩奕忧虑自己在天黑之前会被赶上,要是被重兵包围,他就是再生十副胆,再有十倍的人手,也无济于事。

    “军上,大敌衔尾,岂能让军上断后?我等愿誓死拒敌,请军上火离开”。部下有人急呼道。

    韩奕循声望去,见是自己这次从牙军挑选出来的一位名叫吕福的中年汉子。此人在家排行第三,自从开运末年杨齐溃败以来。吕福就是追随韩奕的老资格部下,自光复毫州之后,便一直充任韩奕的掌旗官。人称“拼命吕三”而在他之前的掌旗官,全都阵亡了。

    “军上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人在旗在,旗到人亡!今日属下并未掌旗,手中却有一只铁槊,愿为军上断后!”吕福隔着数人喊道。“愿为军上断后”。部下们纷纷请命。

    “壮哉”。韩奕自豪地说道,“此时此地,唯有英雄留其名。尔等可留下十人和我与敌周旋,其余务必护得郭氏妇孺周全!”

    除了御车者,部下们都停出来,谁也不肯先走。

    敌军却已只有一箭之遥。

    吕福不待韩奕命令,挺着一支大槊回马拒敌,其他人也各执刃,杀了个回马枪。弗奕与徐世禄在前。吕福等人在侧,长枪大槊左挑右击,气壮山河,。省披们的豪勇将追兵吓盘百步!心※

    韩奕见好就收,连忙回身追赶马车。敌军稍作调整,又鼓足勇气重新紧追不舍,生死关头,韩奕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险些摔下马去。

    “军上,您中箭了!”徐世禄惊呼起来

    韩奕大怒,掉转马头,上半身伏在马背上,单手持枪,往前怒奔。

    追兵见他后背上露着一大截箭杆与箭羽,却仍然忘我却杀了个回马枪。追兵们惊骇万分,转眼间,韩奕已经杀到,一双凌厉的双眼紧盯着一位射手。

    那射手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个大错。他已经挑起了隐藏在韩奕内心中的野性与狂妄、嗜血。

    挡在韩奕的面前的军士被韩奕挑飞了起来,砸倒了一大片,战马飞地交错之间,韩奕已经闪电般地击出七八次。

    “不,别杀我!”那射手眼睁睁地看着韩奕击翻挡在自己身前的袍泽。如一只疯狂的猛虎,杀到了自己面前。

    他感觉自己的手脚似乎被插绑起来,不能移动半寸,然后他看着锋利的枪锋,刺破自己的身上的皮甲,他甚至能听到枪尖刺入自己胸口。并且击碎胸骨的声响。他忘记了疼痛,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看到自己的袍泽惊恐地向四周散去”,

    烽烟滚滚少将军,笑看何人不丈夫!

    韩奕未来得及拔出背上的箭矢,再一次回到本军中。突然奔在后面的一辆马车辘驴不堪重负,将整辆车掀翻在道边。张氏和郭氏的几位稚子也被车辆抛了出来,凶猛的敌军再一次追了上来,并且分出了数股力量包抄过来,弗奕眼睁睁地看着张氏与诸子沦入敌手。

    追兵越来越多,韩奕心中更加沉重,前方也出现了堵截人马,只能凭借血肉之躯杀出一条血路。

    身边的部下,也越来越少。

    “将军!”郭荣之妻刘氏掀开车帘,露出她红肿悲愤的双眼。

    “夫人有何吩咐!”韩奕问道。

    “将军对我郭氏恩情,义比天齐。将军不如留下我等妇孺”

    “不,韩某只求问心无愧。”韩奕打断了刘氏的话,“夫人稍后,看我如何射杀鼠辈!”

    说毕,韩奕再一次回射出一箭,无人能挡这愤怒一箭。再摸腰侧箭壶。已经空空如也!

    “他已经没有箭了,快抓住他。升官财就在眼前!”刘妹欣喜若狂,向着部下们呐喊。

    “杀啊、杀啊”敌军纷纷壮着胆子靠近。

    韩奕伸手往背后一抹,那支插在自己后背上箭矢,带着他自己的血肉。已经握在了手中,浑然不觉背上流血的伤口。

    “我有箭在此,鼠辈谁敢一试锋芒?”韩奕临危不惧,对着敌军嘲弄似地喊道。

    韩奕的头盔早已经丢失,他的头在风中散乱着,笑看千军万马,引弓如满月,箭矢所指的方向。敌军纷纷勒马不前,相顾失色。

    黑色的箭矢,带着韩奕身上的血肉。破空而出,奔如闪电。

    刘妹被这挟怒而的一箭的射程给惊住了,慌乱之中躲闪不及,摔下马去,弄得灰头灰脸。

    “哈哈!”韩奕隔着数十步远,放肆地大笑。

    敌军的士气为他所夺,靠得近的箭手甚至忘了还击。

    “不杀此人,誓不为人!”刘妹受此大辱,跳上了战马,亲率着牙军,奋起直追。

    身边的人只剩下不过七人,就是武艺绝的徐世禄也身受数处创伤。韩奕的心往下急沉。

    刘氏绝望了,她抱起郭荣的长子宜哥。奋力地抛向与车并行的韩奕。奔驰之中,韩奕只好接住。

    “夫人意欲何为?。韩奕惊问道。

    “天命如此,将军恩义,义薄云天,岂能因此而命丧贼手?愿将军带着此子逃去,留下有用之身。贱妾纵是身死,亦有何憾?”

    怀中的郭宜哥嚎啕大哭,韩奕将他紧搂在怀中,再看刘氏时,她的胸口上已经插着一把短刃,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韩奕虎目欲裂,而数十骑已经追了上来,他的背上又中了一箭,这一箭几乎让他痛不欲生,伤口扯动着双肩无法挥枪。

    徐世禄暴喝一声,右臂猛得一掷,将手中的铁枪抛了出去,那铁枪飞出了十来步远,准确地将一个偷袭韩奕的敌军,刺了个透心凉。

    “军上,事已至此,不可恋战!”徐世禄呼道。

    徐世禄、吕福,和另两位浑身是血的部下,护着韩奕,拼命地冲杀。硬是从即将完成的包围圈中跳了出去。夜色终于降临,望着茫茫夜色,刘妹不得不抚腕长叹:

    “当今堪称英雄者,唯有青州韩子仲”。

    摆脱了追兵,韩奕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重重地摔下了战马”,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肌章节更多,支持作

第六十一章 惊变

    邯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兼同平章事、枢密使郭威带着从人出外巡视归来。郜都城已经遥遥在望了。郭威放慢了奔驰的度。

    望眼望去的,是大片平整的田地与昏黄的衰草。冬日里,天地间的原野似乎更加辽远、空旷,数面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郭威跳下战马。与监军王峻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席地而坐,一边休憩,一边议论着

    事。

    此时此刻的郭威,虽然有些疲惫,但心头却是一片惬意,日渐寒冷的天气也无法令他冷却。自从春三月出镇邯都以来,辽人望风而退,不敢来犯,在镇之日他尽去烦弊之政,抚慰百姓,不出数月,邯都四方晏然。初见生机。陛下屡有的褒奖之辞,而朝廷从此对边事不再忧心仲仲。而这一切,都是他郭威所做的,郭威为此感到欣慰与自豪。

    监军王峻扬着马鞭笑道:“河北沿边遭受辽人肆虐日久,郭老弟一来。辽人莫敢南犯。放眼当今朝廷。唯有郭老弟才能镇得住。”

    “秀峰兄,你这话我不爱听!”郭威摇头道,“我在郜都能有些成就,全是拜秀峰兄所赐。”

    王峻表字秀峰,他与郭威同隶于刘知远帐下,当然是老相识。因比郭威年长一岁,郭威称他为兄,并不分尊卓。王峻私下里甚至常常以郭雀儿称呼郭威,那是郭威的外号。

    郭威夸奖的话,出自赤诚之心,王峻也坦然接受。王峻虽然是伶人出身,但他颇有才干,做事又麻利果断,此番出任卑都行营监军,帮助郭威出谋划策,参赞军务,协理民事,居功至伟。

    “不过,辽人如同群狼。环伺在侧,伺机作乱。兵少不足以却敌。兵多则要输钱输粮,负担太重。你驻军于此,并非长久之计啊。”王峻忧虑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郭威在沙场之上何曾怕过谁?”郭威豪迈地说道,“就是以昔日耶律德光之狡黠,也不过客死中原。今辽主不过是中人之才,何惧之有?若非陛下有旨,我早就率兵攻入寇境了。”

    “话虽如此,但你不可能永远将帅旗树在这里。”王峻手指南方,“朝堂之上。才是郭兄弟应该待的地方。”

    “朝中有杨、夹诸公,何劳郭某牵挂。”郭威晒笑道。

    “你果真如此想吗?”王峻手捻胡须,轻笑道,“郭兄弟这话怕是言不由衷吧?既便你真是如此想,但俚语有云,人走茶凉!”

    王峻这话正说中了郭威的心事,更何况近来朝内的争吵与汹汹人情。郭威当然不会不知道。他现在虽然身居要职,位兼将相,说不定明日一个诏命,自己就什么也不走了,况且自己手握重兵在外,一举一动都受到朝廷的观察,而朝廷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不仅远水解不了近渴。且忧被蒙在鼓里。

    郭威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故作释然道:“还是秀峰兄知我!”

    “依我看,郭兄弟还是尽快上表。请求还师。”王峻进言道,“一来沿边粗安,并无战事。二来戍兵的家眷都在京师,都思亲心切。就是王某也盼着早日还京呢!”

    “嗯,秀峰兄之言甚善。我明日便拟表,请求陛下允可。”郭威略想了想道,“今日听你这么一说,我到是想念起妻儿了。”

    驾、驾!通往郜都的官道上。十余骑急驰而来。郭威定眼一瞧,见长客押牙向与外甥李重进引着一人匆匆而来。来人名叫陈光稳,身边军士却是侍卫步兵都指挥使王殷的部下,军士们说陈光稳是皇帝派往澶州的副使。

    “陈副使何故来我郜都?”郭威惊讶道,他看陈光稳的模样像是被军士们挟迫而来,狼狈不堪。

    陈光稳跳下马,衣冠不整,他暗叫倒霉,胆战心惊地跪拜在地,将一副帮黄色的卷轴递给年威。

    郭威疑这是皇帝的诏书,迫不及待地定眼一瞧,神色立刻大变,只觉得一阵天晕地眩,踉跄着几乎摔倒在地。

    “有何大事?”王峻好奇地问道。

    “没事!”郭威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将那密诏塞入衣袖,装作若无其事地答道。

    王峻见郭威神情不动,又瞧了瞧胆战心惊的陈光稳,疑心郭威似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心中略有不满。

    原来,这正是皇帝的诏书,只不过这是一份密诏,却是给澶州节度使、国舅李洪义的,皇帝密令李洪义杀掉驻守在澶州的侍卫步兵都指挥使王殷。

    密诏是在本月十二日出的。第二天便是杨、史、王三人被杀之日。密诏同日稍晚些时候就到了澶州。李洪义是靠着外戚关系做上节度使的,胆小怕事,尤其面对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他害怕不能成事,反而将密诏交给了王殷。王殷是史弘肇的嫡系部下,史弘肇对他一向很不错,王殷闻听长官被杀,立刻就就派心腹押送着陈光稳将这诏书送到了郭威面前。

    风云突变,江山变色。不亚于冬日里有一声巨雷,就在郭威的头顶上炸响。

    郭威得到了密诏,心中塞满了震惊、不解与满腔忧愤,此时此刻他还来不及知道自己的家小也惨遭毒手,否则他就不仅是精神恍惚了。

    “舅帅小心!”李重进见郭威连上了三次马,却一次也未成功跃上马背,甚至差点摔跟头,连忙走上前去搀扶。

    “滚开!”郭威猛地一挥胳膊。将李重进推到了一边,跃上马背,往郜都急驰而去。

    李重进与向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枢密院兵房主事魏仁浦,急匆匆的去牙署见郭威。郭威的命令,那就是军令,魏仁浦不敢耽搁,扔下毛笔,就匆匆来拜见郭威。

    会面的地点在郭威的卧房,房外数十步以外由向、李重进与郭荣把守着,魏仁浦见到郭威时,见郭威正满脸忧色地沉思着。

    “道济来了啊!”郭威抬起头来,勉强笑道。

    魏仁浦虽然不过是小吏,但做这个职位。第一要务是要会看上位者脸色,他见郭威居室摆出这副森严架势,暗道不妙。不过,魏日o8姗旬书晒讥口齐余一网二会天真地认为。自己已经重要到了要被郭威引入卧房临旨刑地步。

    “上下有别,郭公还是直呼在下的姓名。”魏仁浮施了一礼,站在郭威面前,眼观鼻,鼻观口。

    “道济这太见外了。我观枢密院中钱粮、兵员与公文处分,道济无不井井有条。”郭威赞道。

    “郭公言重了,这不过是属下的本份。”魏仁浦见郭威绕着弯子。便直言道,“郭公若是有事吩咐,请尽管直言。”

    郭威一双威严的眼睛盯着魏仁浦,眼神中既有审视,也有警怯疑惑之色,还夹杂着一股期翼之情。

    此时此刻一个身着金紫的当朝第一等的人物,与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共处一室,默默无语,这气氛让魏仁浦觉得太过诡异,郭威严厉的眼神更让他感到难受。

    “我可以信任你吗?”郭威最终打破了沉默。

    魏仁浦心中一噔,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机敏地反问道:“那得看是什么事情,让属下为郭公效劳的。如果郭公让我领兵去打仗,那郭公还不如先以作战不力之罪杀了我。那样既省事又省心。”

    “当然不是要你去替我打仗。”郭威道,“那是武将们的事情,你素有智谋,我正有一事需要你替我想出个计策。”

    “愿为郭公效劳。”魏仁浦坦言道,尽管他纳闷郭威为何不去找别人。偏要找上自己。想为郭威排忧解难的,正愁排不上队呢。

    郭威似乎有些犹豫,他伸手入怀,像是掏什么东西,却总是掏不出来。魏仁浦只好空伸着双手。

    “此事绝非等闲之事,一个不小心,便死无葬身之地,你可要想好了。”郭威低声问道。

    “郭公位兼将相,当朝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都不怕,我一个小吏又有何惧?”魏仁浦激道。

    郭威闻言,终于从怀中掏出那份密诏交给魏仁浦,盯着魏仁浦的脸看。

    魏仁浦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密诏简要地说明皇帝诛杀权臣的计”还密令李洪义杀掉王殷,还说已经遣密使入郜都,诏郜都行营马军指挥使郭崇威与步军指挥使曹威这“二威”杀郭威及监军王峻。

    “道济以为如何?”郭威问道。

    “果真是大事!”魏仁浦长出了一口气,“公乃国家大臣,功名素著,今又手握重兵,据重镇,一旦为群小所构,非言辞所能避免”

    “我意正是如此,道济可愿助我。教我脱此大难?”郭威折身下拜,心说魏仁浦的见识没有让自己失望。

    此时此玄他已经顾不了自己的身份。这恐怕是郭威此生最艰难的时候,帐下虽有千军万马,但他左思右想。只想到一个小小的魏仁浦。要是被兵将们知道事实真相,自己项上人头恐怕就成了别人邀功请赏的最佳贡物。

    “使不得、使不得!”魏仁浦连忙避让。魏仁浦已经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他决定要搏上一回,内心当中涌起一股狂热。

    “道济可有良策?”郭威紧拉住魏仁浦的胳膊,似乎担心魏仁浦会。

    “当今之计,是不能让将士们知道陛下的旨意,否则将士们贪念荣华,便要哗变了。”魏仁博凑近郭威耳边,低声说道,“大帅可盗用留守印,伪造一份皇帝诏书。

    反说陛下密令你杀掉邯都行营将叭…”

    魏仁浦的声音越说越低,郭威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连连点头称是。

    “然后呢?”郭威不禁脱口而冉拜

    “举义师,清君侧!”魏仁浦斩钉截铁地说道。

    “然后呢?”郭威继续问道。

    “至于以后嘛,非魏某所能定策。全凭郭公处分。”魏仁浦淡淡地说道,与郭威交流着眼神。郭威是明白人,魏仁浦从郭威眼中分明看到了一股雄心。郭威对魏仁浦言听计从,当即召集帐下将校聚集,将魏仁浦亲自伪造的皇帝诏书当众宣示。这假诏书上,除了宣布杨、史、王谋反之外。还说郜都将校也是其党羽,密令郭威杀掉他们。

    帐下将校们被郭威这一激,立玄勃然大怒,帐中如同炸了锅。

    “想当年,郭某与杨、史诸公追随先帝,披荆斩棘,掸精竭虑,为国操劳,却不料陛下为群小所误,擅杀大臣。我听闻诸公死状悲惨,郭某何忍芶活于世?更何忍向尔等将士下此毒手?”郭威面容凄恰。一半当真是不免有兔死狐悲之叹。一半却是装出来的,此时此刻,他也只有如此。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说毕,郭威便要拔出佩剑自别。郭崇威、曹威连忙抢过来,说

    :

    “天子幼冲,此必是群小所为。倘若此辈得志,国家岂有安定之日?我等愿随公南下入朝自诉,荡涤朝廷鼠辈,讨还个公道!”

    “对,讨个公道去!”李重进、向刮等人也齐声说道。

    当魏仁浦略施小计,颠倒是非,挑起了万余将士的怒火,就是郭威也不禁暗自为之咋舌。

    “大军南下,并非有陛下诏命。郭某恐引陛下猜忌与京师震动,不如诸位稍安勿躁,冬自上表诉说冤情。”郭威勉强挤出了一两滴眼泪。

    “报,澶州急报、京师急报!”有军士挥舞着黄面令牌,匆匆来报。

    郭威接过来自不同途径得来的急报。一看之下,立刻眼冒金星,如遭雷击,跌坐在地上,泪如雨下。如果说方才他流的是急泪,眼下流淌的却是乎于情出自于心的眼泪,他的神情如同在瞬间苍老了十岁。

    王峻与郭荣二人从地上捡起密信。顿时也如坠深渊。京城传来的噩耗,郭威与王峻二人的亲属全遭毒手。

    “虎毒尚且不食子,刘妹歹毒如此。我王峻必杀此枭!”王峻勃然大怒,拔出佩剑,请命道,“事已至此,郭帅还等什么?兵南下!”

    “王监军说的是,父帅还等什么?我儿尚处幼稚,却遭此毒手,不报此仇,耻为人父!”郭荣怒目圆睁。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南下、南下!”众将校异口同声地呼道。

第六十二章 惊变㈦

    马萧萧,

    行人弓箭各在腰。

    郭威的大军,摆出一条长蛇大阵,往南急驰。从决定率军南下,到真正启程不过几个时辰的准备时间,与其说郭威是归心似箭,不如说他报仇心切。

    盛怒之下,他命养子郭荣留守耶都,自己马不停蹄向南进军。既便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郭威不忘第十八次冉起魏仁浦:

    “可有韩奕的消息?”

    关于京师的消息,起初极少。而后渐渐多了起来,甚至自相矛盾。有消息说天平军节度使韩奕轻身犯险。护着郭威家眷逃离京城,但不幸全部被杀。还有消息说,韩奕没有死,但身受重伤,生死不明。甚至还有传言说,韩奕兵少被俘,索性投靠了朝廷。

    “回郭公,暂还没有关于韩侯准确的消息。”魏仁浦老实地回答道。他见郭威眉头紧锁,成了一个,字,连忙劝慰道:

    “公是担心格侯受陛下身边的群小蒙骗吗?以属下拙见,韩侯智谋过人,极有远略,岂会看不清形势?”

    “道济这是误会我了。”郭威却道,“倘若韩子仲真的为了我的家眷,以身犯险,太不值了。我郭威何德何能,能让如此豪杰誓死效命?他现在生死不明,我心有愧疚。”

    魏仁浦见郭威笃定韩奕不会站在对立面,正与他想的不谋而合。他虽与韩奕地位相差悬殊,但韩奕给他的印象极佳,难得的是韩奕能对自己这样的吏也能礼让三分,所以他本能地将韩奕当作自己人。

    “吉人自有天相,如韩侯这样的仁人志士,是受上天庇佑的。倘若韩侯大难不死,我料他必会率军来会……魏仁浮再次劝道。

    “但愿如此吧。”郭威叹道,“如今小人当道,忠臣义士反遭谗误”。

    大军继续往南方急行军,郭威内心悲楚,他的部下们大多兴高采烈。只因王峻在军中扬言,一旦入京城后,准许将士们抢劫十天。没有人去思才,何为仁义道德,也没有人认为军队唯一的职责是保家卫国,这一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得到了郭威的默许。万军丛中,郭威紧绷着脸,此时此刻他只想着兴师问罪,他要将群小碎尸万段。他要让皇帝明白他郭威不是泥塑的。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后果,更没有闲情逸致去思考武夫们为什么视抢劫无辜百姓为天经地义之事。

    三年前如此,三十年前如此,百年以内都是如此。恶性循环着,一代又一代。成功了,人人升官财。封妻荫子,失败了,就将主帅们的头颅押上顶罪,自己则改换门庭。如此好买卖,焉能不做?

    当武夫们内心中对金钱、财帛与娇娥的贪欲被煽动起来之时,就成了穿着军衣的野兽,就是郭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他需要用金钱与**去武装部下,除非他自愿失去自己的脑袋。

    郭威其实也是受害者,他有足够的理由为自己叫屈,也有足够的理由为自己的不幸而痛哭流涕。他绝非是这些上最忠厚老实之人,但他也绝非应该承受满门妇孺皆被诛杀的悲惨结局,只有他这种人,在尘埃落定之后,才能真正体会到孤家寡人的痛苦与辛酸。

    但此时此刻,郭威只想到仇恨与血债血偿,他一想家门的不幸,便浑身颤抖,不能自持。冬季里的猎猎寒风,也扑面不了他满腔的怒火与悲愤。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你杀我。我杀你,甚至没有什么理由。大概直到有一天,当武夫们自己也感到害怕与疲倦时,杀戮才会停止。

    自十一月十四日夜,郭威率军离郜都南下,十六日午时便到了澶州。一路上不断有人马投到郭威的旗下。

    当中除北面行营马军指挥使郭崇威、步军指挥使曹威,护圣都指挥使白重赞、索万进、田景咸、樊爱能、李万全、史彦外,还有奉**指挥使张释、王晖、胡立,弩手指挥使何贷等,另外还有前曹州防御使何福进,前复州防御使王彦,前博州刺史李荣,径领兵师,前来效命。

    当真是将星云集,兵强马壮。

    当初,郭威以枢密使的身份出镇郜都的诏命,在这关键时刻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由此可见,当初苏逢吉反对此项任命,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时代毕竟不同了,谁控制了禁军,便有了问鼎天下的胆气,而藩帅们呼风唤雨的时代已经开始降下帷幕。而这一切,从郭威开始,李守贞、赵思绾之流注定成了注脚。

    面对郭威挟怒而来的邯军,澶州镇宁节度使李洪义不敢抵抗,立刻倒戈投降,尽管他是皇帝的舅舅。

    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王殷迎偈恸哭,郭威好言相劝,这才让王殷抹干了眼泪,王殷旗下的兵马立复加入到了郭威的帐下。

    “可有南边传来的消息?”郭威关切地问王殷道。

    “听说内难生之日,陛下以苏逢吉权知枢密院事,以前平卢节度使刘铩权知开封府。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李洪建权判侍卫同事,内侍省使阎晋卿权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又急诏四方兵马,其中有西京留守高行周、平卢节度使符彦卿、永兴节度使郭从义、泰宁节度使慕容彦、匡国节度使薛怀让、郑州防御使吴虔裕,还有陈州刺史李殷入朝王殷答道。

    “符彦卿与高行周二人,是万万不会参与的,他们二人只会循例做壁上观。李殷是文官,他既便受诏,也无济于事。郭从义、薛怀让离的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吴虔裕也非能征善战之辈。”王峻冷笑道。“唯有慕容彦,可堪一战

    王殷接口道:“王监军所言极是。不过在下以为,王监军恐怕忘了还有一今天平军节度使!刘妹也好。慕容彦也罢,他们抵不上韩侯一根手指头!”

    “王帅可有韩侯的消息?。魏仁浦连忙追问道。

    “禀郭公!”王殷对着郭威说道,“听说内难之日,韩侯亲率五十义士潜入京城,在刘妹欲杀尊夫人及诸子侄之前,便将他们接走,不料刘铮率重兵追击。韩侯且战且退。背插一箭,仍力战群敌,浑身是胆。三军为之夺气,有万夫不当之勇!奈何韩侯从人太少,终究只抢回郭荣长子宜哥一人,”

    众将校围在身旁。听王殷叙说韩奕的壮举,不禁为韩奕的英雄无畏而暗自陶醉。危难见英雄,他们的脑海中浮现着一位年轻的将军面对千军万马视死如归的情景。

    “韩子仲眼下身在何处?”郭威急问道。他的全身因为激动而颤抖着,如果能够,他希望现在就能见到韩奕。

    得人如

    “听说他身负重伤,逃出得围。

    至于他是死是活,属下暂无准确消息。”王殷道。

    郭威大失所望,他的目光在左右将校中搜索着。

    “郭公是想遣人去郓州吗?”魏仁浦问道。

    郭威的眼中闪过赞赏之色,魏仁浦正说到了他心头上。郭威点头道:“韩子仲对我郭氏义薄云天。我只能他日再报。倘若我对他生死不管不问,郭某他日有何面目见他?愿他早日恢妾健康,为朝廷效力。”

    “在下愿往!”魏仁浦当即请命道。

    “不!”郭威却摇头道,“我还需你在我身边参谋计划,离开不的。”

    知客押牙向刮道:“属下愿往!”

    郭威眼前,亮,向是自己的心腹之一,派他前往,也显得自己重视韩奕,另外向与韩奕私交颇好,二人的年纪相仿,又谈得来。所以向是最佳人选。

    “好,星民可以前往郭威略想了想,又道,“你见到了子仲,就说我郭盛会永远记住他的恩义!倘若忘记,”

    郭威抽出佩墟。一剑砍断部下手中的旗杆,誓道:“犹如此杆!”

    “遵命”。向拜道。

    向网离开,李重进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手中像拎小鸡一样拎着一人,将那人狠狠地摔在郭威的面前。

    “舅帅,游骑抓到一个奸细!是个阉货!”李重进禀报道。

    郭威打量那奸细,见此人果然是面白无须,看上去有些面熟。这太监忙不迭地磕头求饶,郭威不耐烦地命令道:

    “阉奴,本帅问话,你要老老实实地交待,”

    郭威还未真正问起,这位名叫蘑脱的太监便原原本本地将他受皇帝派遣,来刺探郭威军情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陛下身边难倒无人可派了吗?可笑至极!此等阉人小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王峻不屑地说道。

    “舅帅,将这阉货交给外甥,我千刀万剐了他。”李重进请命道。

    “郭公饶命啊!”磐脱听李重进要杀他,如小鸡啄米般地磕头谢罪。“奴婢受陛下委派,并非成心与郭公您作对。郭公且饶我性命,奴婢愿给郭公做牛做马。”

    太监的嘴脸,令郭威感到恶心。郭威道:“我正愁无人禀奏陛下,暂且饶你贱命,将我的奏表送至陛下御前。”

    郭威当即口授,魏仁浦起草。奏疏曰:

    臣威言:臣迹于寒贱。遭际圣明,既富且贵,实过平生之望,唯思报国,敢有他图?

    臣前日得陛下诏书,延颈俟死。郭崇威等不忍杀臣。云此皆陛下左右贪权无厌者谮臣耳,军情汹汹。逼臣南行,诣阙请罪。

    臣求死不获,力不能制。臣数日当至阙庭。陛下若以臣当有罪,安敢逃刑!若实有谮臣者,愿执付军前以快众心,臣敢不抚谕诸军,退归靴都”,

    郭威这一番自诉,既有理有利,却不无威胁之辞。

    魏仁浦拟好奏疏之后,郭威亲自抄了一遍,心中痛快了些,亲自将奏疏缝在磐脱的衣领中,命他回京复命。

    磐锐暗道侥幸,千恩万谢之后。逃之天夭,好像害怕郭盛会反悔。

    黄河水,仍一如既往地东奔而去。澶州城分居黄河南北两岸。

    “过河”。郭威下了一条简短的命令。

    大梁城内,战争的乌云密布。

    皇帝刘承砧此时颇觉有些后悔。他太高估了国舅李洪义的胆量,更是低估了郭威在军中的威望。他本想出镇澶州。得了背脱的回报,又听闻郭威率军过了黄河,直奔滑州,他急忙召集臣子们商议对策。

    诸人惧形于色。刘承砧尔停地抱怨前些日子杀三大臣与郭威亲属联事情太过草率,然后世间没有后悔药。

    “郭威公然反叛,威胁京师。诸卿可有良策?”刘承佑满怀期望地望着臣子们。

    “郜军势大,官军若走出城交战。正中郭威下怀。臣以为,不如闭城拒战,挫伤邯军士气。况且郜都将士的家眷都在京城内。可以以此为人质,命他们父母妻子登城召唤,命他们与郜军通信往来,或可以不战而胜!”前开封府尹侯益建言道。

    “侯令公老矣!”慕容彦当即耻笑道,“兵来将来,水来土掩。闭城拒战,那不过是懦夫所为!”

    听慕容彦如此耻笑自己,侯益心中大怒,却也只以沉默应对,心道郭威是那样容易被击败的吗?

    慕容彦是充州泰宁节度使,的到皇帝的诏命,他正是吃饭。一得到诏命,他放下碗筷,便马不停蹄地直奔京城,当仁不让地要做刘氏江山的守护者。所以。皇帝刘承佑将军事委托给他。慕容彦便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和昔日的骄横、威名,京师无人敢犯其锋。

    刘承砧哪里能分辨出谁是谁非,但慕容彦的豪言壮语,让他感到有力量感。

    “刘公以为如何?”刘承裙又问刘铩道。

    刘妹这几天十分低调,尤其是当韩奕从他手底下逃走之后。不过不管他如何绞尽脑汁,自己是无法置身事外的,郭威无论如何是不会放过自己,所以自己只能一条走到头。“慕容令公所言极是,郭威是想做皇帝呢,陛下不可想着招降纳叛!”刘妹不忘替皇帝下定决心。更不想打击皇帝的信心,“城中兵马还有近万,加上慕容令公与吴虏裕的兵马,还有大梁城可退守,到时陛下亲至军前激励将士,区区一个郭威能奈我何?”

    “陛下,臣以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陛下还需大开府库,奖率三军!”李业道。

    “依国舅之言,联需要多少财物赏赐三军?”刘承佑问道。

    “禁军每人二十婚,下军每人十维李业道。又补充了一句,“要是少于这个数目,就说不过去了

    “万万不可”。宰相苏禹佳连忙反对道,“府库本就空虚,此赏太滥!”

    “相公!”堂堂国舅李业扑通一声跪倒在苏禹佳面前,“相公还是以陛下为重,不要吝惜身外之物吧!”

    苏禹佳反对滥赏,若是平时。不失为英明,但此时此刻,就显得迂腐了。郭威默许部下抢劫十天,天子重赏军士二十维,全是用钱财收买人心,正应了那一句话:金钱是万能的。

    皇帝与众将校的目光全集中在苏逢吉的身上。苏逢吉无奈地劝另一个姓苏的:

    “江山社稷为重,先过了这个关再说吧!”

第六十三章 惊变㈧

    ,一月十十,天煮晦暗,阴风怒“※

    铅色的苍穹下,数十骑从北方急驰而来,行过一处名叫陈桥的地方,这队马军停了下来。紧接着又有三百骑远远地奔来,在这三百骑人马的身后,是一面大旗,行得近了,只见那面旗帜上绣着一个斗大的“郭”字,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一骑又一骑,一旗又一旗,自北而来,不多时便是一股洪流扑面而来。踩踏着连天的衰草,挟看来自北方的寒流。

    万军丛中,郭威感到疲惫。

    对于陈桥这个地方,他很熟悉。凡走出京北行,至陈桥便分为异西两路,东路自长坦、澶州、大名郜都以至更北,一路经滑州、相州。通往北方,谓之西路。就是今年这一年之内,郭威就经过陈桥两次。

    陈桥属封丘县,封丘县是大梁城的北郊,所以大梁城的北门便叫做封丘门。大粱城遥遥在望了,郭威命令跃跃欲试的部下们安营扎寨。

    “京城里的人此刻在做什么?”郭威问部下左右。也由不得他不纳闷。因为他自郜都兵南下,不是集体出游,而是来杀人的,眼看就要摸到了大梁城的城门,竟走出奇的顺利。“还能做什么?这帮蠢材正引颈就戮呢!”王峻骂道。

    “属下以为,我军挟怒而来,打着清君侧要朝纲的名义,虽然良将不少,但亦不可轻视了京中人马。”魏仁哺道。

    谶主事此言虽有理,但也太瞧的起慕容彦之辈了。”王殷却道。“祸乱生之日,群小太高估了自己,眼下我军已抵近畿,却看不见京师人马的踪迹。依王某看,城内用事者不是目中无人,便是散沙一片。甚好、甚好!”

    王殷必胜之情,溢于言表。魏仁浦虽然谨慎,但他也对王殷的话表示同意。

    “命令全军,抓紧时间备战口”郭威见部下都有疲惫之色,见京城兵马未动,也正中他下怀,又道:

    “诸军养精蓄锐,多派斥侯,我料今日必有敌军前来。

    “遵令!”

    当郭威的大军正忙着安营扎塞之时,皇宫内刚刚结束一场御前军事部署会议。郭威大军逼近京城,城内并非闻所未闻。只是他们的行断不够快,更不够果断。

    商议的结果是,遣刘妹等人严守城池,派慕容彦与侯益二人领军出城,分别屯于七里店与赤网,与郭威对峙,所属兵马每个军士都得到了重赏,再命郭军家眷们往郭军中通信,利诱他们归正。

    虽然城内人心惶惶,但对于慕容彦来说,这不算什么,因为他认为大梁城足够坚固,城内的兵马足够强大,更何况他认为“邪”不胜“正”所以。他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

    “郜军不过是小虫罢了,臣将为陛下活擒其魁!”

    慕容彦网阔步走出皇宫,里面见枢密承旨聂文进匆匆从外面而来。大冷天里,聂文进满头大汗。

    “聂大人,你这是从哪来?”慕容彦问道。

    “令公,郭老匹夫已经奔至封丘了!陛下命我出城探知郭威动向。”聂文进说道。

    “这事我早就知道了,大敌当前,“稳,字最重要。要是让你为帅。你怕是早就尿了裤子!”慕容彦讥笑,毫不给情面,又问道,“陛下命你去打探敌情,可有现?”

    “令公,为虎作怅者不少。王峻、王殷、郭崇威、曹威、王彦、何福进、李荣、白重赞、索万进、田景咸、樊爱能、李万全等均在郭匹夫帐下,除此之外,还有史彦、张锋,

    聂文进再瞧慕容彦,见慕容彦脸色大变,只听慕容彦喃喃自语道:

    “此乃剧贼是也!”

    郭威在慕容彦的眼里,由小虫升格为剧贼。

    “令公这高,怕是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聂文进耻笑道,“倘若令公害怕,不如尽早请辞的好。”

    慕容彦大怒,拔出佩剑指着聂文进道:“聂大人只应待在宫中侍捧陛下,这上阵杀敌之事,交于我便可!”

    聂文进也不敢得罪了慕容彦。讪讪道:“那么,聂某祝愿令公旗开得胜!”

    “哼!”慕容彦还剑入鞘。怒气冲冲地离开而去。

    “匹夫焉知聂某之才?”聂文进望着慕容彦的背影骂道。

    朝旨既已颁出,慕容彦仍迅的领军出城,奔至七里店驻营,一边掘堑自守,一边令坊市出酒色饷军。袁山义、刘重进与侯益等人领着另一支人马驻扎在赤冈,两军呈犄角之势,与郜军遥遥相望。

    郜军对京城兵马置若罔闻,慕容彦待了半日,也未见郜军到来,见天色已暮,又退回了都城。诸军未战先怯!

    京城人马希望郜军分崩离析。而邯军则需要探明对方虚实。

    这一夜,双方竟然相安无事。第二日,两军遇到刘子坡前,相互观望,并不交战。

    郭威大军枕戈待早,不怒自威。皇帝刘承裕最近老是犯病,现在又患上了失眠症,刘承佑便准备出城劳军,先向太后禀白。

    “郭威是我家故旧,打你父皇在河东为帅时,他就是我家的常客。先帝待他不薄,郭威本是知恩图报之人。若非你杀了他全家,他何故至此?皇儿不如紧守都城,飞诏慰谕军前,郭威必会自解,他若提要求,皇儿只要能答应他,便应了他。若是一时不能应了他的要求,也好再行与他理论,总有解决之道。如此君臣名份。或许尚可保全,万万不可轻启刀兵。”

    李太后仍然抱着最后一份希望,这也是在纷乱之际,她所能想到的唯一解决之道。但刘承砧暗道。如今已成骑虎之势,倘若示弱,郭威杀了自己的近臣事他自己堂堂皇帝将来结局不难设想。

    有道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如此,不如搏上一搏,或许自己将来的功业要过先帝呢!

    刘承砧后悔来见自己母后,他不好驳了母后的颜面,便佯说道:

    “联自会计较妥当,请母后勿忧。”

    说毕,刘承砧便匆匆而去。李太后见皇帝没有听进自己的话,心中更是担忧,连连向佛祖祈祷了一番。

    刘子坡下,夫军云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余兵马齐齐拜倒在地。万军丛中旗帜鲜明,精甲齐备。这是皇帝刘承站自成年以来,第一次检阅自己的军队,尤其是在“剧贼”横卧在侧之时,他毕竟是年轻人,见部下们龙吟虎啸的堂堂气势,不禁豪气大起。

    “联自登基以来,事必躬亲,夙夜操持,唯恐时不我待也。杨邻、史弘举、王章等欺联年幼,横行不法,擅权作威,视尔等如奴仆。她汕川为尔等除此二枭。唯有郭威竟敢妖言惑众,经兵来棺心迹从将御敌。”

    刘承砧竭力大声宣谕,接着说道:

    “联今日亲自来劳军,美酒佳肴。金银财帛,尔等尽可自取!若能杀敌一人,可进阶一级,再赏钱二十贯;若杀一将,可进阶三级,赏钱百贯,拜其为将;若杀一大将。赏钱千贯,可封其为国公、节度使,食实邑三千户;若是有豪杰之士擒了郭威,联将封其为一字之王,永世罔替!”

    “万岁、万耸!”

    刘承砧的承诺中令武人热血沸腾其说军车个眼典他卓葬了的重诺,还不如说军士们看在皇帝亲自送来的酒食与财帛份上。对于驻扎在七里店的“官军”们来说,看得见摸得着的才是最重要的。

    聂文进、郭允明、后匡赞等,不管能否真正上得了战场,个个身着戎服,佩着最上等的兵械,围在刘承裕的周围,前仆后继地大赞皇帝英明皇帝临危不惧,自己将如何视死如归报效陛下隆恩云云。慕容彦又恰当好处地命部下们列阵。摆出一副决战的姿态来。战马嘶鸣,长枪大阵,巨盾强弩,坚如磐石。刘承佑对士气很满意,他被用金钱与空头诺言激励起来军队所蒙蔽,以为天下精锐之师,也不过如此了。

    车驾行在众军当中,刘承佑早已恢复了匡正祖业的信心来。刀光剑影之中,他感觉自己才是天下真正的主宰,一切胆敢侵犯他皇帝龙颜的歹徒,都将在忠于他的军队的铁骑之下被践踏成泥。

    “王者之师是也!”刘承佑放声大笑。他削瘦苍白的面庞,因为激动而红润起来。

    天色又晚,太后见皇帝仍未还宫,便遣内侍去向扈驾的聂文进传话。聂文进骑着刘承佑亲赐的高头大马。满身披挂,十分光鲜,看上去随时准备杀敌立功。他听了李太后使者转达的劝戒,大言不惭地说道:

    “请回禀太后,有臣随驾,就是有一百个郭威在。也可悉数擒来。”

    不过足足隔着三十里远的郭威,没有给慕容彦面子,除了郜军散布在外的那惊如兔子般的少量游骑外,慕容彦没有得到任何在皇帝面前展示自己勇武的机会。

    “陛下在宫中无事,不如明日再来,观臣如何杀敌!”慕容彦扬言道。

    “有令公在,联就放心了。联明日再来,令公不要让联失望啊。”刘承裙点头答应道。

    “陛下尽管放心,贼军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慕容彦豪言道。

    第二日,刘承砧起了个大早,果然应约而来。李太后又派人劝阻,怎奈皇帝年轻豪兴大起,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出宫。

    “陛下,今日定有一场好戏可看!”聂文进骑着马,当仁不让地与乘舆并行。

    “卿怎知今日必有战事?”刘承佑问道。

    “贼军远道而来,虽说取了滑州的粮草,但也经不起全军人吃马嚼的。郭匹夫若是不尽早来交战,那不出三日,断了炊,部下贼众便要生变了。”聂文进解释道。

    “卿果然知兵!”刘承佑恍然大悟。

    “陛下,臣有一个请求,请陛下允可!”聂文进得了皇帝的夸赞,连忙奏道。

    “卿是联股脑之臣,忠于国事。卿但有所求,联无不应允。”刘承站道。

    “臣观慕容令公虽然老当益壮。但毕竟从未尝过禁军,况且他一人恐怕力有所不及。臣虽未上过战场,但臣还有几分力气,可为陛下效力。”聂文进奏道。他比慕容彦还要目中无人。还未与郭威交战,便想着去分去一份功劳。

    “难得卿如此想。”刘承佑大喜。他正要再夸奖一番,御马忽得无故失足,舆车仍往前冲去,撞在了御马上,差点将刘承佑掀了下去。

    “护集、护驾!”聂文进、后匡赞等人急忙大喊。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御马勒住,离得稍远的,恨自己未能抢到表现机会。众人再看皇帝时,刘承佑受此意外。面色微变,他心中隐有不样之感。郭允明见皇帝面色有异,连忙知趣地奏道:

    “博下,这是样瑞之兆啊!”

    “噢?”刘承砧问道。

    “御车受此意外,预示着战事将不会太顺利。但陛下龙体无恙,不正预示着我军终将获胜吗?”郭允明谗媚地讨好道。

    “恭喜陛下!”左右群小们。纷纷附和道。

    刘承砧这才转忧为喜,只是他叮嘱侍从们牵着御马往前走,以免再生意外。

    刘子坡下,地势平坦,两军列阵,对峙良久。

    肃杀的气氛笼罩着两军数万兵马。谁也没有先出击。战马打着响鼻。人马立在寒风中,纹丝不动,呼着白气,手中的刀枪冷若冰霜。唯有战旗在寒风中剧烈地飘动着,像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厮杀助威。

    郭威紧勒住战马,遥见官军人马众多,阵型严整,看上去防守森然。并没有可乘之机。这倒让他有些意外。

    “大帅,您下命吧!”王殷、郭崇威等群将请命道。

    “我等是来诛杀群匡扶朝纲的。并非是与天子为难。没有我的命令,诸军不准先动!”郭威命道。

    郭威当然不是如他明面上所说,不想与天子为敌,而是寻找机会。官军的人数与士气,都已经过了他的预计,尤其是当他看到皇帝的稍黄色的舆驾赫然停在高卓上。不管郭威如何感到冤枉,也不管这时代的兵将是如何地卖主求荣,但皇帝毕竟是皇帝。

    “事已至此,大帅当战决,迟则生变。”王峻悄悄地在耳边说道。

    郭威瞥了王峻一眼,王峻正说到了他心中所想。

    蓦的,前博州刺史李荣指着左前方喊道:

    “郭帅,快看!”

    苍凉、肃杀的东方天边,阳光从乌云的缝隙间下泻下万千光芒。在这宏大、辽远的背景下,原野上突然出现了一条黑线,伴随着一阵悠长的角号声。这奇异的景象令本就紧张不已的双方诧异万分。那条黑线向着双方预定的战场,不紧不慢地行来,黑色的线条变得粗大。

    当双方看清了那是一支军队时,已经被这支生力军所吸引。这支仅有数千人马的军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却如同被一段临时大坝拦起的洪水,势如将崩。

    一骑越众而出,疾驰至朝廷大军的右侧方,将一面大旗狠狠地插在地上。这支军队就在这面旗帜下迅地集结,面向朝廷大军方向。

    “韩”字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郭威笑了。

    echo处于关闭状态。

第六十四章 惊变㈨

    “郓州韩侯来了!”

    战场上响起了一阵轰然之声。郭威的部下们见义勇军摆出一副助战的姿态来,欣喜若狂,此时此刻就是一支奂插之军前来助战,也足以在他们原本必胜的心理上,加上一副筹码。

    更何况,郭威的部下们大多是禁军。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曾经在讨平李守贞之乱时,亲眼见识过义勇军的骁勇善战。

    二十余骑自前方义勇军阵中奔驰而出,行至郭威军前,立刻整齐一地勒马停住。马背上的骑士个个英姿飒爽,正是郑宝率领的十八骑。除此之外,则是赴命赴郓的向和他的从人。

    “末将参见郭帅,属下来得晚了些。”向刮单膝跪到在地。

    “不晚,来得正是时候。”郭威颌道,他的目光停留在向身后的郑宝身上。

    “我等奉鄙上之命,向郭帅问安!”郑宝等齐齐拜到在地。

    “我知道你!”郭威亲自将郑宝扶起身来,对着左右道,“这是郑宝郑冠侯,敢深入青州城将刘妹擒来的冠侯!”

    “郑衙内,少年英雄是也!”部下们也都夸赞道。

    魏仁浦深深的打量了郑宝一眼,见郑宝面对众人当面的夸奖,面色如常,年轻英挺的身躯犹如铁枪一般钉在地上。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韩奕时的情景。

    郭威又抚腕叹息道:“只可惜,当初朝廷没有对刘妹此辈痛下决心。”

    当初韩奕想杀刘妹之心,天下皆知。只是包括郭威在内,还习惯性地对藩帅抱着宽大为怀的想法,直至酿成今日惨遭灭门的后果。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

    “请郭帅节哀!”郑宝再拜道,“今日郭帅雄兵在手,何愁大仇不报?郑某虽未曾真正上过战场,但亦愿为郭帅尽力!”

    “有义勇军相助,此战操之在我!”郭威也豪芊道。

    王峻问道:“不知韩侯何在?为何不来见郭帅?”

    “回王监军,向某未至郓州时,在半路上遇到了韩侯。他有伤在身。骑不得马,当时正乘着肩舆领兵来会。”向刮手指义勇军的方向,“韩侯让向某向郭帅回话。他这回虽不能亲自为郭帅冲锋陷阵,但尚可坐阵军中,指挥四千义勇军将士为郭帅护住左翼。待此战一了,他便亲来拜会郭帅!”

    郭威微微点头,释然地对着左右部下们说道:“得人如此,夫复何求?我今日可以高枕无忧了!”

    义勇军的方向,传来呼延弘义一成不变的大嗓门:

    “众军听着!慕容老儿屡辱我军荣耀,扬言沙场之上,我军不过是懦夫,非是一合之敌,辱我太甚!今日两军对垒,唯用刀枪逞豪,敌军虽众,我等只有一敌,那便是慕容老贼。将他擒来,令他跪地求饶谢罪,看谁才是当世英雄豪杰!”

    “活擒慕容老贼!”

    “活擒慕容老贼!”

    “万胜!”

    “万胜!”

    义勇军将士们,欢呼雀跃着,视官军如无物。郜军也热烈地回应着,他们的呐喊声充斥着阴霾的天空,在天地间久久回荡着。

    慕容彦面色阴沉,如同铅铸的一般。他紧握着手中的兵器,恶狠狠的盯着义勇军那高高飘扬的军旗,恨不得立刻就将义勇军杀得一干二净。

    左右心腹部下们则隐隐不安起来,当义勇军一出现时起,他们就觉的不妙,因为他们不久前也曾跟义勇军“交手”过,不过却被义勇军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哪怕是义勇军早一天抵达,他们或许也不至于如此相顾失色。义勇军像是经过精确计算好了一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两军就要动对攻之前赶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无疑会极大地壮大一方的信心,挫伤了另一方的士气。

    吕福仍担当着他掌旗官的角色。帅旗在他手中笔直地竖立着迎着劲风招展,凛然不可侵犯。

    帅旗下,韩奕半躺在肩舆上,身下垫着厚厚的褥子。他有伤在身。骑不得马,但他只要还在军中,部下们便有十足必胜的信心。

    而看在部下的眼里,韩奕便成了他们奋勇当先的最佳鼓手。猎猎寒风袭面,韩奕掖了掖盖在身上的褥子。他深邃的目光打量着战场的各个,角落,最后停留在不远处的郭军阵营之上。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明远兄,此时此景,可有诗意?”韩奕偏头问侍立在侧的李昉道。

    掌书记李昉觉得这天气寒冷异常。身上临时被军士披上去的铁甲却压得他透不气来。大战来临之前肃杀的气氛,更是让他难以呼吸。

    “诗意全无,寒意倒是充斥全身。”李昉缩着脑袋道。此时此刻。他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站在朝廷的角度,自己就是“从逆”了。

    “这可是你要来的!”韩奕轻笑道。

    李昉见韩奕似乎对战事毫无牵挂。便有些不安地问道:“韩侯,您以为此战将会如何?”

    “一个时辰之内便见分晓!”韩奕道,“明日我们便可入京!”

    “假如我军获胜,不知郭侍中将会置陛下于何地?”李昉好奇地问道。

    “那是郭帅考虑的事情,明远兄以为该如何呢?”韩奕反问道。

    “这个。,非在下所能揣测。”李昉不敢想。

    “听说出郓州那天,王朴王文伯来找过你?”韩奕问道。

    “确有此事。”

    “他说了些什么?”

    “不瞒韩侯,王文伯说郭侍中举兵南下,虽然无可避免。但此番大动兵戈,鼻不是一件幸事。他说。两军相争,震荡之下,唯有黎民百姓受苦,倘若郜军入了京城,希望弗侯能以言止杀!”

    韩奕的眉头微皱,他像是自言自语道二“王文伯是寄希望于韩某一身吗?他可曾想过,为何近世总是天地倒悬民不聊生?他可曾想过,为何当世兵将视杀掠如平常事?他可曾想过。如何才会有一个根本的解决之道?他想头痛医头,脚痛医足吗?”

    李昉木楞地看着韩奕:“那么韩侯的意思是

    “就是王文伯不托你传话,我也会如此劝阻郭帅,尽办而为。”韩奕答道。

    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徐徐敲响,鼓声很快变得密集起来,左右牙军将韩奕扶起。站在了高阜上。空旷的天地间,双方数万兵马的心脏随着鼓声跳动起来。越来越快。大地似乎也在卑微地颤抖着。

    将士们握紧手中的兵器,紧盯着双方阵营之间的空旷地带,屏住了呼吸。寒冷的西北风仍在呜咽着,扯动着各色战旗疯狂地摇曳着。

    朝廷大军经受不住这压抑气氛的前熬,也是求胜心切,先动了。慕容彦亲率两千马军,跃马而来。义勇军当其冲。

    “两千对一千。看来,慕容彦与我今日定要分出个高下来!”韩奕轻蔑地笑了笑。

    不待弗奕下令,陈顺与冯奂章二人早已自后阵绕阵而出,迎向来袭者。战马咆哮着,挟怒而前,不及闪躲,陈顺自领五百马军已经与慕容彦撞在了一起。

    洪水撞上了堤坝,激起无边的浪花。

    战马高高扬起的头颅,被势大力沉的大斧砍成两半,马背上的军士腾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落了下来,被赶上来的敌军长枪大槊刺成血窟窿。两支人马在交手的一瞬间已经亲密无间地拥在一起。

    陈顺雁型的队伍,飞地被削平,以至部下们拥堵在敌军前列,动弹不得。慕容彦心中窃喜,当即立断,亲率护卫,意欲将陈顺包围起来。他如一只怒虎,挺着大槊咆哮着左突右击,硬是突破了数十义勇军的阻拦。

    陈顺不退反进,浑然不顾身后的危险,却杀向了敌军重兵丛中。如铁猝划过泥土,敌军翻飞着被他和部下们挑落在地。

    慕容彦所率领的人马与义勇军的马军成了战场上的主角。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已经盖过了如雷的战鼓声。

    天空中的乌云忽然低得吓人。

    尖利的,高亢的,低沉的。悠扬的的声响,自天而降。那是冯奂章和他部下们的箭矢。他的人马与厮杀的战场若即若离,用箭矢泄他们的怒意,五百马军绕着敌阵呼啸而过,在另一头又呼啸而至。

    呼啸的箭雨无情地降落在密集的敌军人群之中,十之二三如被劲风吹倒的茅草,齐齐地倒下。

    慕容彦大怒,当即拔出一队人马截向冯奂章。冯奂章领着这队敌军在空旷的战场上来回狂奔,五百部下进退如一人。

    “贼,别跑”。慕容彦咆哮着。

    冯奂章或许听到了慕容彦的不满。他返身来了个回马枪。追击他的敌军阵形已乱,他们作梦也没想到冯奂章会杀了个回马枪,追在最前头的敌军,瞳孔迅地放大,来不及反抗,便已经被撞翻在地,被跟上来的义勇军踩成肉泥。

    “呼嗬!”陷入重重包围之中的陈顺。出呐喊声。

    无穷的压力只会令陈顺感到亢奋。他体内的血液也在沸腾着,血红的枪尖流血不止,带起的敌军一片片血肉,让他感到快意。

    一千对两千,义勇军不曾有一人退却,他们似乎力大无穷,永不知疲倦,忘我地追随着自己的主官。奋勇向前。

    韩奕冷峻地目光,紧盯着杀戮战场。不一言,他望了一眼立在身侧的李威。李威重重地点了点头,冲着号手大声呼喝:

    “变阵!”

    呜、呜、呜呜,一阵极有节奏的角号声响起。

    正处酣战之中的义勇军马军忽然丢下自己的对手,急地脱离战场。慕容彦正要集合兵追赶,义勇军突然一哄而散,令他无从下手。

    “义勇军害怕了吗?。慕容彦纳闷。

    “韩子仲想做什么?”郭威不解。

    分散开来的义勇军犹如漫天的繁星,但这些繁星又迅地聚拢在一起。每一簇恰恰是一都百人。每都人弓或直奔敌阵,或骚扰敌后,或相互配合围剿着落单的小队敌军。竟如臂使指。观战的郜军众将,不禁为之喝彩。

    慕容彦无奈,大声呼斥着部下聚拢起来,让义勇军游离在外。他蓦然现,自己人数占优,竟如被群狼肆无忌惮地攻击着,四处受敌。极为被动。

    “可恨!”慕容彦掉转马头。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慕容彦竟直奔义勇军的后阵,目标直指非奕的帅旗。

    “娘的,终于轮到我们步军了!”呼延弘义放声大笑起来。

    但弓弩指挥使吴大用却用弩箭告诉呼延弘义,弩兵才是排第二位的。密集的弩箭,挟带着一阵疾风向前倾泻着,奔在最前的敌军承受着这一重击。

    啊、啊!

    敌军付出了两百人代价,穿过弩箭编织起来的箭雨,继续向前奔驰。弩箭手有条不紊地往后急退。步军骄傲地立起了巨盾,长枪从巨盾的缝隙中突刺向前,刺入迫近战马的胸腹。

    战马哀鸣着摔倒在地,将背上的骑士甩入了义勇军大阵之中,立刻被十余把兵刃砍成肉泥。

    呼延弘义高高举起自己的陌刀。刀光闪耀着慑人的光芒,那当面的敌军惊愕着急欲掉转马头,怎奈那陌刀挥出之后便不会强收回去。

    一只大好头颅高高地飞起,无头的尸体仍然骑在马背上,被坐骑带往它处。

    义勇军步军顽强地站在原地。不肯退后一步。他们肩并肩地抵挡着敌军的猛烈攻击,收割着无数鲜活的生命。

    “杀啊、杀啊!”陈顺与冯奂章见机,张开锋利的獠牙,凶狠地从背后攻击敌军,将敌军分割、扑到、撞翻、辗碎。

    铁骑纵横,劲气彻骨。

    韩奕的帅旗立在高卓上,不过数百步远,但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慕容彦看不清韩奕,但他可以想像得到韩奕嘲讽得意的面孔。

    大地又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郭威已经等不及了,更没将敌军观战的余众放在眼里。麾下郭崇威、何福进、王彦、李荣等骁将各领精骑直扑慕容彦而来。

    黑色的铁骑洪流,势如山崩。

    慕容彦恐惧地看着战意高昂的郜军,心头大震,如坠深渊,曾经不可一世的骄傲自负之心,此亥已被击得粉碎。

    胯下坐骑出长长地嘶鸣声。无情地将慕容彦抛了下来。,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肌,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526/ 第一时间欣赏五代末年风云录最新章节! 作者:肖申克117所写的《五代末年风云录》为转载作品,五代末年风云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五代末年风云录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五代末年风云录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五代末年风云录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五代末年风云录介绍:
大唐帝国的背影已经远去。
军阀混战,武夫列攻,父子相仇,兄弟相残,民不聊生。北方中原相继出现了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个朝代,史称“五代”。南方先后出现吴、吴越、南平、楚、前蜀、后蜀、闽、南汉、南唐等九个国家,加上北方的北汉,称为“十国”。
天地不仁,神州遍地烽火,人伦纲常失序,尔虞我诈,一恶甚过一恶,又有契丹窥视一旁。乱世终有雄主出,穿行于乱世刀林之中,筹谋计划,如履薄冰,终将鼎定天下。
……
“那位未名少女是谁?而我将往何处去?”韩奕心中曾经怅惘。五代末年风云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五代末年风云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五代末年风云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