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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给您添蘑菇啦     回到明朝当海盗txt下载     回到明朝当海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7 天煞孤星

    “兄弟!你可一定要帮我啊这次!!!”

    杨府,庞取义已经快挤出眼泪。

    一纸军令下来,自己要死追鬼倭。

    闹呢!自己哪有这本事!此去运气不好碰到鬼倭就是送死!若是躲着鬼倭走运气好没撞到,怕也是要落得个行军不利的罪名!浙江这么多能人!这么多卫所!怎么就偏偏赶上老子了!

    他也不傻,一看便知遣自己是假,用杨家军是真,二话不说直奔到杨府求救。

    杨长帆默默放下军令,只叹道:“树大招风啊!”

    他真该憋着继续闷声发大财,用手上的钱财不断扩充资源,可妻小那时偏偏就在会稽,碰上了,再怎么样也要出手了。

    这倒好,打的太过漂亮了,被惦记上了。

    在沥海有一点确实不利,离赵文华太远了。

    严嵩之所以权倾天下,就是因为他和皇上零距离,张经就算有千百条道理,也没有说话的机会。自己也是,没有机会辩解,就这么被脏了。

    可这兵,说什么也是要出的,杨长帆是见识过张经是怎么完蛋的。

    “这样,我让特七领精锐暂入沥海军助你。”

    “兄弟啊!狼兵我可带不起啊!”

    “没啥带不起的,杀人该给银子给银子,别拖着,一拖他们就急了。”

    “兄弟,你还是一起去吧,你这战法我可学不透啊!”

    “实话实说啊。”杨长帆正色道,“我怕死。”

    “……”

    “绍兴城还好说,比较开阔。咱们有马。打不过就跑。全浙江满世界跑着找倭寇拼命。我可没这本事。”

    “兄弟,没你在,只怕还没追到杭州,这帮狼兵就沿路劫掠回老家了啊!”

    “这倒也是……”杨长帆托腮道,“像是特七的脾气。”

    “再者说了,这军令话中的意思,也是希望兄弟同往的。”

    “容我想想对策。”

    “……没时间了啊兄弟。”

    杨长帆死死抓了抓头,其实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虎尊炮的工艺用料。根本转不动这些事了:“这样,明天一早给你准话。”

    “说好了啊!”

    “哎……”

    凡遇难题,杨长帆搞不定的,都会去找那个人。

    他这便收拾行装准备上马。

    房内沈悯芮听到声响,匆匆跑出来,手中拿着最新的刺绣作品:“长帆!去找徐先生?”

    “咋?”

    “帮我捎去,烦请他帮我品鉴一二。”沈悯芮笑嘻嘻送上了改良过的《望夕图》。

    杨长帆接过刺绣粗粗一看:“好有立体感。”

    “是了,之前在绍兴徐先生指点过后,加入了一些修饰。”

    “好说。”杨长帆收起刺绣,“用带话么?”

    “这有什么可说的?”

    杨长帆无奈摇头:“你跟老徐。可比跟戚将军还要亲了。”

    沈悯芮闻言脸色一沉:“你不提他就不舒服是吧?”

    “我这是在提醒你,也在提醒自己。”

    “哼……”沈悯芮想了想。忽然一乐,“是不是吃醋了?”

    “啊?”

    “见我与徐先生互相欣赏,心生醋意?”

    “我?”杨长帆指着自己道,“你想太多了。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把你送去给徐先生。”

    “!”沈悯芮双目一瞪,盯着杨长帆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神中充满了一种幽怨,“你……你如此轻易将我送人,为何先前还要冒死去舟山救我?”

    “这可不是轻易!”杨长帆赶紧解释,“因为徐先生太重要,我才送的,一般人我才不会给!”

    沈悯芮瞪着杨长帆道:“这是开玩笑还是真心话?”

    “哎呀!马不听话!哎呀!”杨长帆勒起缰绳,慌忙夺门而出。

    沈悯芮木在原地。

    这就是自己的命么。

    其实杨长帆倒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只是强迫自己与沈悯芮保持距离罢了。戚继光嘴上不在意,心里多少还是有想法的,万不能因女人坏了这个关系。

    再者说,翘儿眼看便要临产,这种时候不该胡搞乱搞。

    ……

    绍兴徐府,有人已经早一步到了。

    书斋门前,夏正苦苦哀求:“徐先生……徐先生你先开开门。”

    杨长帆拴好了马过来,夏正见他来了,也只好叹了口气。

    “哪一出啊?”杨长帆不解问道。

    “乡试,中午刚发的榜……”夏正愁眉苦脸,后面的话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又没中?”杨长帆露出了惊讶加惋惜的神色,用此来掩饰心中的兴奋。

    夏正见徐文长还不开门,这才小声道:“杨参议也帮忙劝劝。之前巡抚大宴诸位考官交待过了,几十个考官,只有一个考官没来,谁知……这次文长的卷子,偏偏就赶到了那位考官手底下……”

    杨长帆不禁叹道:“这是天煞孤星啊!”

    巡抚都亲自交待了,文采斐然,才思敏捷,依然能不中!

    徐文长果然也是有大运势的人!

    要说此次乡试,基本已经具备了各路条件,肯给身无任何背景的徐文长冒险开后门的巡抚,怕是不会有第二个。下次乡试又要等上三年,三年之后胡宗宪在不在都不知道了!

    也难怪徐文长不开门,搞不好已经挂上绳子吊房顶上了。

    不过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问题。

    徐文长应考,真的有问题,一次失误可以理解,六次十八年,这足够说明问题了。

    杨长帆不禁问道:“考官有没有点评?”

    “得知文长落榜,巡抚第一时间找到了考官,翻出了文长的卷子……”夏正哭叹道,“考官倒也记得这卷子,憋了半天只说……此人心术不正,不走正道,尽是歪理邪说。”

    房中徐文长的喊声传来“胡说!我破题已是用的最正的正法了!”

    谈到考试、试题,果然按耐不住啊。

    夏正见徐文长接话茬了,连忙劝道:“徐先生,三年而已。此三年不妨来杭州,一面处事一面备考,三年之后……”

    吱!!

    房门突然打开,只见徐文长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瞪着夏正:“你老实说,是不是巡抚吃定了我,刻意不让我中举?”

    夏正大惊,当即信誓旦旦道:“我以人头担保!巡抚绝非这样的人!徐先生若是不信可去与考官们打探打探!考前胡巡抚真的都交代过!只漏了一人!”(未完待续。)

148 发疯

    杨长帆在旁煽风点火:“是啊,胡巡抚品行端正,绝无虚言!”

    夏正闻言,气得想跺脚,但又说不出什么。

    要说胡宗宪深谋远虑可以,忍辱负重也可以,但论品行端正是不太可能了,更多的时候看起来是在助纣为虐,至于绝无虚言……弹劾张经、周琉、曹邦辅的行文可都是他的杰作。

    徐文长虽然情绪很不稳定,但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

    他愤恨地看着杨长帆:“杨参议心里怕是高兴的很吧?”

    杨长帆毫不含糊:“不错!非常非常的高兴!”

    夏正见机,紧跟着就是一个回马枪:“杨参议你怎么能这样!”

    “文长兄啊!”杨长帆正色道,“你说过,天下事都解得了,唯有自己的事解不了!我看的确如此!六考六败!老天爷早已跟你说清楚了!你怎么就品不透?现下还怪罪到胡巡抚脑袋上,胡巡抚是那样的人么?”

    “你走!你走!你们都走!!”徐文长上前使劲推开二人,“我谁都不跟,我谁的人都不当!礼都拿回去!宅子我也不要!都走!都给我走!!”

    “徐先生……”夏正险些被推个跟头,可他不能就这么走了,依然赖在院中。

    “还不走!!”徐文长怒而转身,从房中取出了一支锥子,挥着锥子就朝夏正脑袋上戳去,当真像个疯子一样,毫无道理,毫无预兆。没有一点点读书人的样子。

    夏正大惊。徐文长好歹是个文化人。怎么一言不和就这样?

    他也是个文化人,文化人之间打架,比的是谁不要命,在这方面徐文长完胜,他是真的奔着玩儿命去的。夏正慌忙躲避,动作慢了半拍,还是被一锥子戳中了肩膀。

    好在,徐文长就那点力气。也只是破皮而已,可见血是真的。

    夏正大骇,捂着肩膀指着徐文长不断退后:“你疯了么!一次考不中还有下次啊!”

    徐文长现在是不讲道理的人,当即挥着锥子又要干,夏正岂敢与他拼命,大喊着夺门而出,十天半个月是不敢再来了。

    见夏正跑了,徐文长一个转头又瞄向杨长帆,二话不说举起锥子。

    杨长帆急中生智,从囊中掏出了沈悯芮的那一幅刺绣。护在胸口喊道:“悯芮托我带来请先生品鉴作品!!!”

    徐文长本来锥子已经要干下去,一见这刺绣。整个人突然就软了。

    啪嗒!

    锥子掉在地上,徐文长木木上前,用双手捧过刺绣:“这是……”

    杨长帆松了口气,凑到徐文长身旁点评道:“我认为这是透视,近大远小。”

    徐文长捧着刺绣,屏息凝视:“有意境……山水画中偶尔看到过,没想到竟然能将刺绣绣出这种意境。”

    中国画画法中,透视原理始终没什么市场,讲究的是心灵意境,一般焦点透视要西洋画中才有所体现。沈悯芮误打误撞,精雕细琢改了这幅刺绣,竟然蒙出了些效果,看来除了祸根,她还是有一些慧根的。

    “那文长兄认为这幅刺绣算是完成了么?”

    “我不知道,到这里我已经不懂了。”

    “文长兄也有不懂的事?”

    “世事易料,意境难品,这幅刺绣和我的理解,不在一个意境内。”徐文长继续品味着刺绣,“想不到,二夫人竟能将刺绣做到这般地步,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是瘦马女儿身。”

    “其实她可惜的地方还有很多。”杨长帆叹了口气,扶着徐文长的肩膀问,“好些了么?”

    徐文长木木点头:“还是书画,能让人心平气和。”

    “好了,我别的不说,就两句。”杨长帆抓紧机会说道,“第一,你该是怪错了胡宗宪,他没必要不让你中举。你不中,他更得不到你。”

    “……”

    “你看你,你碰到自己的事就连这点道理都想不通了。”杨长帆接着说道,“第二,在考试方面,你真的是天煞孤星,谁都别怪了,怪这天,怪这地吧。”

    “……”

    “最后,你之前也已经说过,害死张经的人,天谴民伐都逃不过,你若去了胡宗宪那里,保得了他一时,保不了他一世,不过是苦苦支撑罢了。他的想法也许是对的,但终点不会好看。”

    “那你的终点又在哪里?”

    “是我们的终点。”杨长帆露出伟岸温柔的笑容,“没有你,我走不到那里。”

    徐文长浑身一个寒颤,你又来这个!

    “我想说,我的一切也是你的一切,我的任何东西,都可以给你。”

    “任何东西?”

    “任何。”杨长帆也不慌,不就是沈悯芮么,虽然很可惜,但我也必须是个狠人,不能这么在乎,也许真的将沈悯芮送给徐文长会惹到戚继光,但戚继光好像更不在乎。

    徐文长愣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我不知道该要什么……”

    哎呀好矜持。

    杨长帆托腮道:“废除科举怎么样?”

    “???”

    “我看科举不爽很久了。”

    “你当你是皇上么??就算是皇上,也废不得的!太祖有训……”徐文长说着说着,突然呆住。

    对了,这就是自己一直品不透杨长帆的地方。

    这家伙打骨子里,就不认同一切事,虚伪的顺从傻子都能看到,他的目标从不是别的东西,他的目标一直就摆在这里。

    杨长帆继而说道:“既然已经是天煞孤星,不如就灭掉那文曲星,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不懂,我还是不懂。”徐文长哑然道,“你有什么必要这样?”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不对头,我只想试试,让他们对头。”杨长帆长叹了一口气,“但我知道,我的才能是不够的,我知道,蛮干我也是拼不起的,我要找到比我更聪明的人。”

    “可我并没想过这样。”

    “那就去想。”

    杨长帆话罢,反身走向马舍。

    “没有你,我不敢做,而且我已经在被怀疑了,现在的局面已经失控,三日之内你不来,我只好放弃这些明哲保身,我们将失去一切机会,你将终生无法中举,你的才华只有发泄在字画上,也许几百年后,你的作品价值千金,但在你死之前,它们一文不值。”

    “我只问一句。”徐文长低吟道,“天下才子万万千,为何始终如此执拗待我。”

    “因为……”杨长帆回头笑道,“我也是天煞孤星啊!”(未完待续。)

149 保障

    沥海,村人惊叹且作呕。

    两个男人红尘作伴,策马奔腾,高个子在前面飞扬架缰,矮个子为了不掉下去不得不抓着高个子的衣服,两个人黏在一起,矮个子不断叫骂“慢些!慢些!”高个子不断狂笑。

    杨长帆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男人。

    杨寿全的书斋也从此被霸占。

    二人没时间深谈,首先要解决眼前的问题。

    赵文华逼自己出兵,出不出,怎么出?

    具体的情况在路上都已经说过,书房落座,计策落定,不出则已,一出就是三条。

    并非上中下三策,而是激、缓、稳三途。

    最稳的是“从命”,杨长帆亲自调遣募兵与庞取义一同出击,但要注意行军速度与路线,不要撞到倭寇,事后一句“倭寇狡诈东躲西藏”糊弄过去,上面也说不出什么。

    最缓的是“离间”,赵文华这种时候没道理难为杨长帆,摊上这事必是胡宗宪所为,他不想让浙江有一个他拿不住的人。他之所以有能耐这么做,无非就是凭着自己与赵文华更近一些,杨长帆远在沥海是干不过他的。解决方式就是投身杭州,天天在赵文华眼皮子底下晃悠,逐渐拉近与赵文华的关系,扯平其对胡宗宪和对自己的信任程度,甚至信任自己更甚。

    最激的是“将计就计”,领命且奋勇杀敌,扬名立万,进一步获得功绩壮大名声,私下则开始策划不为人知的事情。时机一到。夺命一刀。

    稳策暂且保全自己。但不根治,很快会有更多的麻烦。

    缓策去了杭州慢慢捣鼓官场那一套,只是杨长帆不确定在这个套路上自己搞得过胡宗宪。

    激策则存在双重风险,第一是正面与这些鬼倭开战,自己可能会死,会败;二则夺命一刀确实令人振奋,但一不小心自己也会被夺命。

    有没有办法,为激策加一重保险?

    保险。很快就找到了。

    绍兴府外,两队人马合二为一,交付一位比杨长帆和庞取义靠谱很多的将军来统领。

    宁绍台参将戚继光亲率大军,庞取义为副将,杨长帆强行挂职参谋,宁绍台联军就此出发。

    戚继光近来很烦躁,因此他非常感谢有这样解除烦躁的机会。

    他刚搬到宁波,准备潜心练兵的时候,谁知一队不要命的倭寇奔着绍兴就来了。好不容易得到兵权,本该是他扬名立万的机会。却成就了杨长帆。其实杨长帆也很烦,他不想这么早就有这样的成就。

    于是。庞取义受命出征之前,很自然地向上级领导报告杨长帆手上的兵也准备全员投入,即使这样,为加大取胜把握,还是恳求上级领导支援。戚继光自然不愿错过这次机会,火速率军从宁波赶来会和,理所应当成为了统军大将。杨长帆更是毫无私心,深有自知之明,将手上兵权通通交予戚继光,等于戚继光可以用别人的兵,打自己的仗,心理上终于舒服了一些。

    杨长帆舒服的更多,跟在戚将军屁股后面,有特七特八护卫,想找死也难啊。

    三股军队交汇在一起,各有其制。戚继光随身五百募兵军法最严,一路齐整,庞取义沥海三百众虽然不堪,可到底是世代军户,基本的军纪也有保障,唯有杨长帆带来的这二百来号人混杂不堪。

    二百人中,多数狼兵出身,此前特七特八领了杨长帆的银子一人往西,一人奔北,老家前线两不误邀募精壮狼兵,稀稀疏疏投来一百五六十,其余则为募来的打手以及江湖人士,他们包括逃亡的军户农户家奴盲流贼寇等等。当时匆匆募兵为了充战力人数,现在这批人与戚家军一比,高下立辨,别说行军,规规矩矩走路都很难,见只兔子都能一帮人扑上去抓。

    徐文长大考刚过,就算持之不懈再考也要等三年后,暂入杨长帆幕下得以随军同行,己方的队伍与友军反差太过明显,搞得他也是愁上眉头。

    二人并马随军前行,徐渭不禁叹道:“想不到,就是这批人竟胜了鬼倭。”

    杨长帆摇头笑道:“其实真正打起来的时候主要是特七那一批人,其余人多是充军威的。”

    “若不是虎铳杀得鬼倭措手不及,那一战还真不好说啊。”徐文长转而问道,“工部拨的经费要养多少兵?”

    “不打仗,不扣饷,足够三千人。”

    “扣过之后呢?”

    “别的不算,只算赵文华那一劫,腰斩一下。”

    “打起仗呢?”

    “论功行赏,依战绩算,小仗几十人个人头还赏得起,成千上万就算了。”

    “如此算来……公费养一千人较为稳妥。”徐文长轻描淡写道,“至于私兵,戚将军养多少,你少五百便是。”

    “私兵?”

    徐文长指着前列的戚家军道:“你不会认为这是兵部出钱养的兵吧?”

    “不是么?”

    徐文长摇头苦笑道:“兵部的钱可没工部那么富裕,连卫所都养不起了,还能给你银子募兵?此类募兵都是将领自负盈亏。此前浒墅关一战,俞大猷宁可只身领着几千浙兵去死战,也不愿领着哪怕一个俞家军便是这个道理。”

    “将领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无所不用其极。”

    杨长帆看着整齐划一的戚家军,又看了看正规卫所出身的沥海军,四个字脱口而出:“饮鸩止渴啊。”

    为了打仗,将领不得不贪污养兵,卫所生活越来越苦,随着军户逃亡卫所战斗力不断下降,将领只好更大程度的募私兵。农户的情况同样如此,在不断的逃亡之中落草为寇,于是出现了兵越打越少,匪越剿越多的局面。不过大明底子厚,这么恶性循环还能持续很久,只是在这段时间,别人却一日千里的飞速发展,巨人终有倒下的一天。

    徐文长显然没有在意这些,只是指着眼前所谓的杨家军道:“不过如果兵都是这样的,不如不要。”

    “我不过是个门外汉,还望文长多加管教。”(未完待续。)

150 赌

    “练兵统兵都是实打实的功夫,我只能想出战法,却不知如何执行战法。”徐文长紧跟着摇头道,“与其请教我,不如去请教戚将军,俞将军。”

    “人家看家的本事,会这么轻易透露么?”

    “这你就多心了,到底是友军。”

    “对对,咱们是友军……”

    二人相视一笑。

    傍晚,全军千来人在萧山县外扎营。几天前,萧山县刚刚遭遇了与会稽相同的命运,不幸的是萧山无所依靠,常年安宁亦无大批军士驻守,知县壮烈牺牲,县衙也被一把火烧成了废墟。

    此时焦烟味仍未散尽,逃亡的百姓也不敢归来,已沦为一座死县,阴气太重,大军不宜驻扎,因此安营在萧山之北。

    三路核心将领坐于帐中,商议军事,杨长帆知道自己在这方面非常不专业,特邀徐文长同往。

    戚继光如今也是三品的参将,共同议事的则是四品的将军,四品的参议,突然出现一位近四十岁的老秀才,搞得他有些不自在。

    徐文长却很自在,看着行军图,好似看到了万里河山,身子左摇右晃,一会儿暗自感叹,一会儿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惊叫。

    若不是杨长帆请来的人,怕是早就被轰了出去。

    杨长帆跟着徐文长左摇右晃,戚继光则拉来了庞取义悄声道:“这就是胡巡抚相中的那位?”

    “可不是。”

    “好歹该有些礼法,先向我问好,我点头后再说话吧?”

    “嗨。据说当时见了胡巡抚也就只点了个头。”

    “也怪了。”戚继光看着如胶似漆的二人嘟囔道。“胡巡抚都没抢到的人。杨参议是如何做到的?”

    “唉!戚将军可不知道,杨参议可是下了大功夫的!不是我说,他对亲爹亲娘亲媳妇都没这么上心!”

    “既然杨长帆眼光如此,咱们就由他慢慢琢磨吧,不过只此一次。”戚继光沉声道,“今日徐渭若是没说出个所以然,下次就不用来了。我不好驳了杨参议的面子,你私下说一下。”

    “一定……”庞取义望向手舞足蹈的徐文长也没什么信心。原因很简单。这人一直在读书,在教书,在备考,在考试,凭什么会在领兵打仗方面有所建树?

    一盏茶时间不到,徐文长思索已定,拳掌一击:“追不上的,只有赌!”

    戚继光庞取义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庞取义愣愣问道:“堵?”

    杨长帆跟着说道:“我觉得他说的是赌。”

    徐文长紧跟着点头道:“长帆是对的。”

    庞取义这就不服了:“不都是堵么?我的口音不对?”

    戚继光反应快些,眉头微皱:“我大军在此。战力有绝对优势,该稳扎稳打。岂有去赌的道理?”

    徐文长立刻笑道:“戚将军说的不错,但这不是常规战斗,对面可是鬼倭,一天之内从上虞打到绍兴城下的鬼倭,我军偏偏就坏在一个‘大’字。”

    戚继光也早考虑过这些,当即反驳道:“我当然知道鬼倭擅长游击,作战灵活,脚程也快,但你别忘了,鬼倭也个个是以一当十的高手,若要歼灭,唯有大军围剿。”

    徐文长眼睛一眯:“你说的当然没错。可是戚将军,我军有那么‘大’么?”

    徐渭意思很清楚,三股兵力汇合而成的千人部队,若是围杀那四十鬼倭自是绰绰有余,但鬼倭不会乖乖地呆在一地等着被围。追是追不上的,只有不断布阵,边追便围,最终形成围杀,此法的确稳妥,但泱泱浙江,一千人去追围又显得太少了。

    戚继光也丝毫不让,挥臂摇头:“我自会与周边将领协同,对付鬼倭的不仅我军,全浙江哪里没兵?”

    徐文长紧跟着问道:“其他人围得住么?”

    他刚说完,又立刻补充:“除了俞大猷。”

    这话还真把戚继光噎住了,张经其实是围得住的,周疏、曹邦辅努努力也可以,但这些人都不在了,张经旧部几位名将也都被革职,现今能叫得上名字的将领,真的仅剩俞大猷一位,这位还是最终时刻拼了命反水才保得全身。

    徐文长见戚继光哑口,这才说道:“若人人都如戚将军、俞将军这般勇猛,鬼倭早在绍兴就已经被歼灭了,我们还何苦深追至此?”

    戚继光沉默不语。

    对于徐文长如此直面顶撞戚继光,杨长帆和庞取义都很慌。

    杨长帆干咳了一声:“咳,其实我更支持戚将军的战法,这样,让戚将军先行道来……”

    却见戚继光一抬手:“不必,先听徐先生的。”

    庞取义杨长帆面面相觑,不知戚继光是憋着劲要反驳还是真的想听。

    徐文长却不管这些,站在作战图前开始指点江山。

    “鬼倭之所以如此肆虐,除去战力脚力外,最重要的还是捉摸不透。”

    “他们不抢财,不劫色,专攻县城,只杀人不劫掠,一个月来,他们杀了一处便不知去了哪里,再传来消息另一座县衙已经化为焦炭。”

    “他们要去哪里?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你们不知道对吧?其实对于他们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但我们至少可以抓住一些线索。”

    “鬼倭之所以如此轻易肆虐浙江腹地,偏偏就是因为腹地是安详之地,从未有过贼寇,以前要打都在海宁、乍浦、镇海那些地方打,从来没听说过打山阴会稽的,这些腹地毫无防备,这才被几十个贼人杀的措手不及。这就是人数少的好处,不声不响,沿海卫所根本没有机会去拦截。”

    “不过若是认为这几十人专打小地方,那也错了,之前他们真的企图杀进绍兴,而且真的有成功的可能,可一见不可能,他们毫不犹豫的就走了,毫无坚定的信念。”

    “也就是说,他们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哪里好打就打哪里,就算是顺天府紫禁城,只要他们觉得能打,就会去打。”

    “这样一批鬼倭,连他们自己都不确定下个目标是哪里,我军就更加难以确定了,向哪里去追?外加他们战力极强,强将皆撤,这才能在我浙江肆虐。”

    “因而,我们靠一千人,靠眼前三位将军,要抓这批鬼倭,短期内没有必胜之法,唯有赌。”

    “赌什么?”戚继光问道。(未完待续。)

151 决策

    “赌他们去哪里。”徐文长低头望向作战图,“守株待兔,如同杨参议此前舟山一役,一旦确定赌哪里,全军疾行,赶在鬼倭到来之前设伏。”

    庞取义瞪眼惊道:“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啊!”

    “所以才叫赌。”徐文长眯眼继续看着作战图,“其实……即便是赌,也是有迹可循的。”

    “何迹之有?”

    “既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就必须确定他们想要做什么。”徐文长俯身点了点地图,“这一点同样困扰了我很久,不过我在应考的时候已经想通了。”

    “应考的时候?”杨长帆惊道,“怎么有这工夫?”

    “破题过后,时间还很多,又不让退场,只好想多余的事。”

    “……”

    徐文长点了点自己的脑门道:“我自己想不通,于是我假想自己是徐海,假想自己是倭寇,没想到,一瞬就想通了。”

    “快快说来。”戚继光迫不及待催促道。

    “无非四个字——狗急跳墙!”

    “怎么讲?”

    “徐海与汪直不同,始终觊觎故土,而且希望利用倭寇的力量争夺故土。经营发展多年,终于在今年成功调来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倭寇部队,盘于拓林,旷日持久,与我军交战半年有余,虽损数千,但歼灭我军已有数万,可即便如此,依然难入浒墅关!倭寇久战思乡,钱财也早已堆满了货船。浒墅关一役后再无战意。遂退回东海。”

    “我是徐海。我很绝望,我知道下次再聚集这种规模的倭寇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时候大明依然会有杀不尽的官兵,下一代的能将也将崭露头角。靠这些倭寇正面交战,也许永远也到不了苏州,只因这些倭寇与自己有本质上的不同。”

    “倭寇的家在九州,而自己的家在大明。倭寇不会为取苏州、杭州拼尽全力,吃饱了就会走的。而大明军队再不堪,数量还是有的,即便不停的死,不停的堆,也足够磨掉倭寇的耐力。”

    “我徐海眼见夺故土希望渺茫,最终只好亡命一搏。”

    “用最少,最精锐的一批人,打一场难以想象的战役。”

    “声东击西,左冲右突,肆虐东南腹地。让明军疲于奔命,我自己也会不停的奔命。我要将东南的兵力分布搅混,首尾不能呼应。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没有时间去掠财劫色,我专攻衙门卫所,专杀大明的军官县官,让大明的官员兵力疲于调动。”

    “只要时间够长,总会有机会。”徐文长说着,瞳色渐亮,一指点向这幅地图上的最北边缘,“我的最终目的地是这里!”

    “!!!”戚继光双目不觉瞪大,“南……南京???”

    “我毕竟不是徐海。”徐文长神色一转,叹了口气,“所以叫赌。”

    “就算,就算他进了南京又如何?”庞取义瞪大双眼,完全无法理解,“指着这几十人守城么?”

    “我毕竟不是徐海,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想法,只能认为他出于某种执念,必须去南京。”

    “为什么偏偏是南京。”

    “秦淮河,他夫人成名的地方。”

    “……”

    “这……太荒唐了吧……就因为这个?”庞取义挠着头无法理解徐文长的思维,“这有什么意义么?”

    “所以叫赌。”徐文长长舒了一口气,也不行礼,就此向帐外走去,“我说完了,余下的将军们商议吧。”

    他就这么旁若无人出了营帐。

    账内三人瞠目结舌。

    40名倭寇,进军南京?

    的确太过异想天开,因此即便是徐文长,也承认这是在赌。

    他只是说出了赌法,最终决定赌不赌的并不是他。

    杨长帆与戚继光默然不语,庞取义看过二人后,略显迟疑地说道:“这法子……行不通吧?”

    二人都不急着说话。

    若是寻常的人,寻常的关系,寻常的事,场面上级别最高的戚继光必然会说“杨参议意下如何?”,然后杨长帆再谦虚一下子“还是要戚参将决定。”

    可眼前的事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面对的也不是寻常的人,无论是杨长帆还是戚继光,他们都对自己充满自信,却又对这场赌没那么大信心。

    这后面还藏着更关键的东西——为官之道。

    张经一贯作风正派,打了有史以来对抗倭寇的最大胜仗,却是那样的结局。

    赵文华搅屎半年,弹劾功臣,荣升尚书。

    一心做事,并且做成事的,并不一定有好结果。

    一心为官,并且跟对人的,至少能落个好仕途。

    现今的军帐中,同样面临着这个问题。

    是为官还是做事,是唯赵文华马首是瞻,还是以除鬼倭为己任。

    赵文华下令追杀鬼倭,却从未说过可以放下浙江直奔南京追杀,伏于南京守株待兔,对其它地方不管不问,这不正是先前张经、周疏、曹邦辅战术的翻版么?

    可见,英雄所见略同,有才之将,对付倭寇的战术如出一辙。只是这战术,偏偏不是赵文华喜欢的战术,这个战术虽然实用,但表面很不好看,会牺牲掉太多的东西,影响到一些人的利益与面子。

    相反,赵文华的穷追猛打战术在眼下的局面完全无法发挥作用,个体战斗力与机动性的差距造就了“人多了追不上,人少了打不过”的窘境。

    放在现在的杨长帆身上,这个决策无疑更为敏感。

    逼自己出兵,就是在试自己,自己大老远奔南京“拥兵自重”。根本就是找死。

    保家卫国固然重要。但还没有生死重要。若是壮烈牺牲还有的说,问题是眼下的局面更有可能死得不明不白,张经的蒙冤至少点醒了一些人。

    最可悲的人,他的命运最终是皇上决定的,而他从被弹劾到丢掉性命,也许根本就见不到这个人一面,连开口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

    “戚将军,杨参议……”庞取义见二人许久不言。心下也是打鼓,“你们倒是说说啊……”

    二人对视一番,同时摇头。

    庞取义这才松了口气,原来自己与二位猛人的看法是一致的,看来自己也不软。

    杨长帆唏嘘长叹:“虽然我认为徐先生是对的……”

    戚继光沉声扼腕:“但我们不可能这样做。”

    庞取义整个人都糊涂了。

    杨长帆与戚继光之间,也各自闪出了一丝特有的钦佩。

    张经很强,也许给他五年,在光明的战场上他同样可以荡平倭寇;但戚继光更强,他强在可以在黑暗的战场上生存下去,去实现自己的光明。

    悲哀的人。因停滞的思想,因天子的固步。这一个个强人,只能在这黑暗的迷宫中苦苦挣扎,不断的死去,不断的新生,直至黑暗迷宫毁灭。

    月上枝头,杨长帆终于出了营帐。徐文长还没有走,双手背在身后望着一轮残月。

    杨长帆默默走到他身侧。

    徐文长毫无期待地问道:“商议完了?”

    “商议完了。”

    徐文长转头拍了拍杨长帆:“那走吧,明早还要继续追。”

    “我要告诉你,你的想法,我和戚将军都是认同的,你比我们都要厉害。”

    “谢谢。”徐文长露出了由衷的微笑,“一个厉害的秀才。”

    “还在固执于此么?”杨长帆不禁轻叹,“文长此前的话,我越品越对。”

    “哪一句?”

    “现在所有所有的问题,都不是夷人与我们的问题,而是我们与我们的问题。能解决我们与我们的问题,其它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徐文长泯然一笑:“这句话其实妙在挑不出错。说不上对,也解不了题,其实毫无意义。”

    “题,可以一步一步解。”

    “可不知要解多久,更不知能不能解或者解完。”

    “这题是永远解不完的,但总比放弃不解要好。”

    “放弃不解,更安全。”

    “那是因为文长看不清倭人的真面目,也没看清我****上国的处境。”杨长帆开始敞开了说,“你能想象有一天倭人舰队会全歼我们的舰队么?你能想象有一天倭人会占据我们大半江山,屠尽南京城么?你能想象有一天八路夷人洗劫顺天府么?你能想象我****上国,有一天成为夷人眼中的夷人么?”

    徐文长哑然,他完全不知道杨长帆在说什么。

    即便是天才,也只能看到眼前的世界,他不知道我们正在迷宫中对撞内斗的时候,迷宫外已是怎样的盛景。

    但徐文长不是寻常的天才,他可以认为自己是一位海盗头子,同样可以认为自己是别的什么人。

    他尽力朝着杨长帆所说的那个方向去想,努力的想。

    想了很久,他才问道:“夷人,难道没有皇帝么?夷人的皇帝难道与我们的皇帝不同么?”

    “夷人有皇帝,夷人的皇帝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那夷人凭什么?”

    “只凭一点。”杨长帆伸出一根手指,“夷人,知道自己是夷人,知道自己周围有很多与自己相似的夷人。”

    徐文长思绪转换极快,立刻又将自己化身为夷人。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我乃****上国,一切的中心,无须开疆扩土,剩下能做的,只有内部争斗。而夷人之间,水深火热,始终是国与国之间的争斗。”

    “大抵如此。此外,依现在我们所读到的,片面的儒学,也主张礼仪,而非攘夷。”

    “可还是有问题。”徐文长不假思索问道,“书中确实有述,南洋有百国,大者大约绍兴辖区大小,小者不过舟山一屿,这样的夷人,强破天又能如何?”

    “那西洋和东洋呢?弗朗机可不是南洋的。”

    “西洋的史料,我是找不到的,你找得到?”

    “好了,不说了。”杨长帆摆了摆手,他只希望让徐文长想到一些他始终不可能去想的事情,余下的他自会理解,“另外,有一件事你几乎料到了,但还差一点。”

    “什么?”

    “你以为我们继续追。”

    “难道不是么?”

    “除了两个人,其余人继续追。”

    “哪两个人。”

    杨长帆一把提起徐文长大笑道:“随我上马!”(未完待续。)

152 沟通

    少些算计,多些沟通,如果大家真的都为了做事,就不要有那么多互相猜疑和伤害了。

    赵文华糊涂,胡宗宪却并不,搞张经曹邦辅固然有他的份儿,但他对张经旧部的态度,对能人尊重还是无可置疑的,只要这个能人对他没有威胁就可以了。

    李天宠曾经的府邸在一系列扩建重整之下,已然成为杭州第一私宅,有趣的是现在这里是属于赵文华的,胡宗宪一家老小,家丁下人几十口人实际上是寄宿在赵文华家里。这二位连住都住在一起,可见其亲昵程度,近水楼台先得月,杨长帆真要跟他斗,怎么都不是对手。

    那就不要斗了,你是大哥我是小弟,小弟来帮大哥平倭,杨长帆此行便是要说明白这件事。

    但在胡宗宪看来,领着徐渭来当说客,反而有一种挑衅的意味,谁不知道自己看中了这位,偏偏你杨长帆就是要抢!但胡宗宪基本的道理还是讲的,是自己没安排好乡试,先辜负了徐渭,才发生了后面的事,明面上,他倒也说不出来什么。

    徐文长一番立论游说过后,胡宗宪平视二人,真正看清他这个人的时候到了。

    他到底是个纯粹的政客,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报国之心?

    千里迢迢伏兵南京这件荒唐的事情,只要有胡宗宪的支持,也就不那么荒唐了。

    如果没有胡宗宪的支持,那就继续混日子吧。

    胡宗宪心知肚明,你杨长帆既然还来找我请示。就还是认我这个巡抚。还不至于脱缰。

    他就此问道:“到底几成把握。”

    杨长帆望向徐文长。

    “最多三成。”徐文长十分自信地给出了这个很不自信的答案。

    胡宗宪对于这个结果倒没什么意见。只问道:“要分多少兵?”

    “兵一百,将一人。”

    “可是狼兵一百,杨参议一人?”

    “正是。”

    “杨参议倒是自信得很。”胡宗宪皮笑肉不笑,“看来是要在南京也唱一回上次绍兴的那一出戏啊。”

    杨长帆立刻摆出了小弟应有的姿态:“不敢不敢!一切都凭赵督军、胡巡抚的调遣!”

    “嗯……”胡宗宪倒也无意讥讽,见杨长帆的样子,反是露出了几分真诚,“杨参议乃我浙江奇才,按理说不该亲自上阵厮杀。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对我东南军器事务可着实是一次重创。”

    杨长帆心道,你真心疼我还何必让庞取义追倭?

    但脸上还是要愣头青的。

    “下官家族妻儿曾被倭寇洗劫,与倭寇之仇不共戴天!无论是做火器还是出狼兵,一切都是为了杀倭!如今贼首徐海在我家乡肆虐,岂有不动之理?!”

    他要说清楚,自己跟张经是不同的,你让我动我就动。

    胡宗宪看着杨长帆,疑虑终是去除了几分。

    但不可能完全去除,因为有个人。不该是他的,他不配。

    “杨参议既有此决心。我也不好阻拦。军情紧急,我这便引你去见赵督军陈述利害,就按照文长所说,杨参议分兵一百伏于南京。”

    “多谢胡巡抚!”

    “先不急谢。如今鬼倭神出鬼没,各地防务告急,我浙江腹地本就无太多兵力,再分兵去南京实乃冒险之举。杨参议外加一百狼兵,多一个人也不行了。”

    杨长帆顺嘴接道:“那是一定。”

    徐文长想阻止杨长帆,已然晚了。

    胡宗宪这才浅笑道:“既然如此,文长不妨先在杭州住下,等着南京的捷报。”

    “……”杨长帆大骇,你个污人到头来还是给我挖了个坑!

    徐文长算是他的私人幕僚,怎么把他也算进去了?

    杨长帆正要开口,胡宗宪已想好了说辞:“此去凶险,尽是鬼倭,总不好让文长也挥刀上阵杀敌吧?”

    杨长帆又欲张口,胡宗宪再次堵话:“杨参议大可放心,你得胜归来回杭州受赏,文长再随你回沥海便是了,你就当借给我个人可以么?”

    胡宗宪先脏后劝,搞得杨长帆也没了脾气。

    他觉得这人别的地方他都能接受,就是不择手段的程度令人发指。

    徐文长暂被安置下来,胡宗宪说到做到,这便领着杨长帆去见赵文华,他的措辞十分圆润,无理聊出三分理,荒唐里面扯出了正义,竟还真说得赵文华十分满意,最终甚至鼓励杨长帆好好干,正面战场就看你的了。

    杨长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徐文长心思再多也没有半分权力,在这豪宅门口,二人只好依依惜别。

    杨长帆见徐文长两手空空,毫无准备,不禁问道:“没个锦囊什么的给我?”

    “要什么锦囊,咱们都说过了。”

    “要是有意外呢?”

    “算不过来的。这次设伏本身就是个意外,真的伏到了是更大的意外。非要说的话

    ……”徐文长想了片刻,道出了一条十分令人失望的嘱托,“要将活命摆到第一位,这件事不值得用命去拼。”

    “哎……反正我也看明白了,就算没我的事,胡宗宪也会给我找事的。”杨长帆抿嘴道,“我猜现在他正盼着我死在路上吧。几十鬼倭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对于他来说,如果我死了,他就又可以向你伸手了。”

    “你是有大运势的人,不会轻易死的。”

    “如果,我是说万一如果我死了。”杨长帆长叹一声,“望徐兄念及旧情,莫让我家人受欺负,尤其是我弟弟,此次乡试虽没能中举,但也是迟早的事情,出仕之后还望文长多照顾。”

    “说这话是不是太早了?此一回是去南京,又不是去九州。”

    杨长帆不管这些,接着煽情:“还有翘儿和悯芮,翘儿一定会守家照顾父母,悯芮的情况就复杂些了,先生若有闲暇,一定要多与她通书信,品字作画……”

    “你想的太远了……”

    “另外我的钱藏在沥海那颗老树往东……”

    “好了好了!”徐文长实在受不了了,掏出一封书信塞给杨长帆,“我本来要寄送过去,你亲自给他好了!”

    “哦?”杨长帆终于停止了嘱托后事,你这家伙果然还是藏着后招的,接过信封一瞧——“尊师唐顺之亲启”。

    徐文长就此说道:“有他在南京,保你无恙。”

    “唐顺之?什么来路?”

    “我的老师。”

    “你需要老师?”

    “不要多问。”徐文长正色道,“老师现任南京兵部主事,心性才学兵法皆远胜于我。去了南京安置好狼兵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

    “早说么!”杨长帆笑呵呵上马,“走了!保重!无论生死,这段时间胡宗宪必会对你发动攻势,你若投他,我也不会怪你。”

    “长帆你真是越来越虚伪了。”

    “哈哈哈!”

    【更新少,蓄力中……】(未完待续。)

160 气场

    苏松一带,无论百姓还是官府,对狼兵都是又爱又怕,其骁勇杀敌不错,只是他们回过头来抢东西的时候,也没比倭寇含蓄多少。

    随着张经被押解京城,总督如走马灯一样频频更换,加之大股倭寇的退却,狼兵的军纪问题彻底暴露。战争激烈的时候再不堪的士兵也会被奉为英雄,一旦战事暂停,兵痞的存在也便成为了人们的诟病所在。

    雪上加霜的是,全军最高统帅杨宜不敢有什么主见,并且没有任何军事经验,因鬼倭游击腹地,防卫空虚,故效仿张经,从外省调兵来守,可他并没有张经那样震慑全军的威信,各路外省兵再加上狼兵混在一起,还没见到倭寇自己就先干起来了。万幸的是杨宜老早将狼兵打发到浒墅关外,避免了最大的斗殴,可暴躁的四川兵与团结的山东兵最终还是开干,死伤百余,一名带头的千户还险些被砍死,全军军纪已到了暴乱的临界点。

    这还不是全部,除了这些表面因素外,真正使全局陷入泥潭的还有一个难以名状的潜在因素。

    张经、周琉、曹邦辅三位功勋先后走人,这无疑寒了全军将士的心。

    奋勇杀敌,不是对的。

    溜须拍马,才能升官。

    杨宜固然吸取了几位前辈的教训,但由总督开始无作为的腐化,士气低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全军风气风骨荡然无存。如今没人盼着保家卫国,只求倭寇不要来自己的辖区转悠。

    另一边。鬼倭虽在绍兴城下遭殃。往后却一马平川。已从浙江游击入了安徽,依然专攻县城,伺机进攻府城,对于损失官方秘而不宣,但内部人士稍作推断,近两个月来,死在鬼倭刀下的亡魂怕是已经破了三千,而自绍兴一役后。还从未见谁人送来过一具鬼倭的尸体。

    这几十名鬼倭也许杀不到京城,但留下的耻辱与挫败的锐气,已经无法抹灭。

    在这种情况下,杨长帆顶着压力,命一百狼兵通通换上汉人服侍,扎营于南京东北上元县郊,自己则携文书孤身入城。

    杨长帆来的也算尴尬,偌大的南京,好歹也有守军数千人,为了对付几十鬼倭。自己领着百人前来支援,这逻辑上实在说不过去。

    可眼前的事是不能用逻辑来解释的。如果聊逻辑,这批鬼倭的存在就是一个谬论。

    不过杨长帆来南京,也不需要逻辑,他手持赵文华的调令,这就是逻辑,无懈可击的逻辑。

    南京城同预想的一样繁华,只是相比于杭州,多了一分慵懒。自迁都北京以后,南京渐渐成为了后备人才培养以及养老的场所,重要的事轮不到南京来办,鞑子也不用南京来守,如今倭乱确实麻烦了一些,但还有很多大前线扛在前面,没人相信有一天倭寇能打到南京城下。

    进了这样一座城,杨长帆却没有闲暇的心,不去秦淮河赏月,不去夫子庙拜孔,而是直奔总督府赴命。

    杨宜先前为表忠心无二,本已搬去杭州,他无主张没作为的作风发挥得淋漓尽致,很快便被赵文华打发回南京,他自然高高兴兴感恩戴德,杭州虽好,只是太危险了,还是我大南京更稳当一些。

    杨长帆先前曾经一路打探,杨宜口碑其实不错,进士出身,从官多年,修堤治水,查案平反,审察品译皆是功绩,无论苏松百姓还是学士都对其有口皆碑,怎奈总督们走得太快,已无人选,只好强拉这位德高望重的能臣上马。

    这个人一定很懂道理,很讲道理,但统军,从来是没道理可言的,兵痞们也不会听你废话,话说回来,他也不知道该怎样与兵痞们对话。

    因此杨长帆根本就没机会见到杨宜,听闻来意后总督闭门不出,直接将他打发给南京兵部尚书。杨宜的意思很明白,这些事我不管,我也不敢管,赵爸爸说什么就是什么,胡叔叔想咋整咋整。

    杨长帆只好一路前往曾经的皇城,赴兵部谒见尚书张时彻。

    可惜,这位他也无缘见到,不过兵部总不能把他再推给别人,最终出了位和善的侍郎前来安顿杨长帆,地方你来选,吃住我全包,只要别进南京城咱们什么都好说。

    确实,南京城好好的,可不能让狼兵进来。

    杨长帆颇为失望,客套几句后告知狼兵驻扎地点,求到一些补给后就此别过。但他并没有离开兵部,他还有最后一个要见的人。

    唐顺之,按品级来说,区区六品该安置在兵部偏僻的地方,然而他的签押房却仅次于尚书张时彻的那间,风水好面积大,实在是违背了官场办公的安排原则。

    杨长帆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皮肤很好。

    按理说徐文长的老师,怎么也该长他十岁,好歹要快50的年纪,此人脸上的胡须也确实配得上这个年纪,只是皮肤相当光滑,面色静的出奇,像是一颗植物一样长在这里。

    瑜伽老僧一样的气场。

    杨长帆坐在他桌前,看着他认真读信,自己的心境好像也平和了许多,不再为前面那些推脱之辞心烦。他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位竟然只是区区六品兵部主事,该是不比杨宜混的差才对。

    不多时,唐顺之放下了信,轻声说道:“文长的病,看来好些了。”

    杨长帆不禁笑道:“我以为见我要伏兵于南京,唐主事该觉得文长病得更厉害才对。”

    “不然。文长不是循规蹈矩稳扎稳打的人,善僻蹊径,出奇制胜,我不及也。”

    “唐主事太过谦虚,文长也说过他不及您。”

    “他那才是谦虚。”唐顺之微笑摇头,“我不过是传他心学,并非才学,他却奉我为师,我受之有愧。”

    唐顺之又看了看杨长帆,除了个子特别高好像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尤其是年纪太轻了,徐文长能跟上这位,他也琢磨不出道理,就此试探道:“我曾向汝贞举荐过文长,汝贞难道没有亲自去见么?”

    杨长帆闻言一个寒颤,贵圈真乱啊。

    怪不得胡宗宪这么拼,敢情也是从高级猎头那里得到的情报。(未完待续。)

161 传承

    杨长帆也不好说什么,只挠头道:“我与文长结识更早一些。”

    “嗯……文长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唐顺之也谈不上失望,“杨参议莫怪,我并未认为你不如汝贞,只是在我此前的认知内,文长辅汝贞才是东南上上之选。”

    这位虽然心平气和,但口气实在是大,六品主事直呼巡抚字号,这倚仗真不知从何而来。

    杨长帆唯有赔上傻笑。

    唐顺之接着说道:“言归正传,虽然文长这样安排,我却并不认为鬼倭真的会来南京,也不认为杨参议可以凭借这些人马对抗鬼倭。与其在南京守株待兔,不如去江宁,或渡河去乌江驻守。”

    杨长帆立即答道:“那边地势复杂,利于倭寇潜逃,唯南京城外,一马平川。”

    “嗯……”唐顺之并没有反驳,“既然杨参议心意已决,有什么需要请告诉我。”

    “只有一点。”杨长帆坚定道,“让我在留在兵部,第一时间看到一切军报即可。”

    唐顺之闻言起身,走到房间角落,抽了一把椅子:“既然如此,你坐在这里即可,你可以与我同时看到军报。”

    “唐主事不怕我在这里打扰么?”

    “杨参议耐得住寂寞即可。”唐顺之说着又坐回案前,指着书架道,“没事的时候可以看些杂书,有别人写的,也有我写的。”

    “那……打扰了……”

    “请自便,随来随走。”

    杨长帆就此与唐顺之共享了签押房,二人基本也没什么话可以交流。就这么坐着干各自的事。后面的日子。杨长帆的作息时间基本跟唐顺之保持一致。他来就来,他走就走,偶尔借一本书回去读,没想到在如此焦灼的时候,进入了一种喝茶看书的悠闲状态。

    他起初确实耐不住寂寞,只因架子上的书太难读了,古文繁字需要适应很久,即便字看懂了。品意思还要品好久,没有译文,只能随缘。

    可随着他理解的深入,读这些书也愈发变得有趣起来。唐顺之这里摆放的可真是货真价实的杂书,没一本四书五经,正统的书最多只有历史类的,其余大部分的书籍都属于一个可怕的类别——哲学。

    其实孔孟之道也可以算是哲学,只是那是世人皆知的哲学,是统治者希望你去信奉的哲学。而唐顺之这里是另一种哲学,从著者以及行文中看。这些哲学的根子都源于同一个人,王明阳。

    而通过偶尔的日常交流。以及与兵部衙役官吏们的打探,杨长帆终于搞清楚了这些东西的脉络。

    在知识分子群体中,默默产生了儒道以外的哲学信仰,名曰心学,创始人王明阳即正德年间大儒王守仁,虽然已过世近三十年,但其功勋伟业依然被传唱,在这样的时代中,恪守己任且不用屈身完成了一系列的伟业,是一个无限趋近于神的人。当一个人几乎成为神,便成了信仰,信仰需要传承,于是这个学派就产生了。

    后来的人,企图解释发扬心学,一般到这种时候,原先伟大的思想就将被往各个方面解释,简单的真理也将变得复杂,于是心学之内又产生了各种学派与分支,同时在知识分子群体暗中发扬光大,影响极广,可以说是一个能量巨大的“兄弟会”,神秘而又强大,没人知道这个组织中有多少人,都有谁,这个组织也从不公开活动。

    在这样一个思想禁锢的时代,一位半神愣是戳出了一个缝隙,让思想的种子生根发芽。即便是皇帝也对其采取了一种默许的态度,只因心学的一切倡导几乎都是正义美好的,只教人怎么做人做事,几乎没怎么提政治与皇权,因此它的存在对于统治者来说完全是正面效应,即便这堆人拉帮结派,但心学的根基上,他们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虽然云里雾里,但杨长帆还是基本摸清,这位六品主事唐顺之正是一位主要的心学传人,所以尽管他官居六品,但即便是二品大员也对其礼遇有加。

    心学组织内部能人辈出,而且在半神的影响下几乎都是正义的能人,在共同的信仰中彼此推荐提拔,愈发形成了一股潜在且强大的正义力量,但依然只能潜在,因为聊了这么多,严嵩这座高山依然无法逾越。

    至于唐顺之本人为官,这个岁数其实真应该达到不亚于杨宜的地步,这位起始就是会试头名,但实在运气不好,前后犯大忌被罢官,过几年又被请回来,如此反复多次,时至今日,被赵文华胡宗宪请了回来,也只能提到六品而已。

    来来去去,却也成就了唐顺之,他有更多的时间去学习研究游历,终成一代心学大师,路过山阴的时候还收了徐文长。

    按理说这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完全可以潜心传道,可心学是正义的,倭寇肆虐,不能坐视不管,因此他还是被请了出来,这一次不是来闹的,要平倭。

    说到底,心学到底是什么?

    杨长帆也不知道,虽然他看了一个月的唐顺之藏书,但越看越糊涂,最后只能做出草率的理解——要做好人,干好事,这其中当然有无数的论证什么叫好人好事,如何做好人好事,杨长帆终究是没有品透,没法到达半神的境界。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闲,就是一个多月,鬼倭在安徽巡回杀戮,已经没人能算清楚他们搞死多少人。倭寇没来,唐顺之先要走了,他的才干毕竟不是主事这么简单,也不该是坐在兵部养老的人,这便要启程南下巡查。他吩咐好这个签押房留给杨长帆,见杨长帆真的读的下书,临别前又送了他一套私藏。

    一个月来二人之间总共没说超过十句话,交往比水还淡,最终能赠书,也算瞧得起杨长帆了。

    只是没想到,杨长帆根本没有看书的功夫了。

    唐顺之走后第二天,南京即刻城进入了哭爹喊娘的状态。(未完待续。)

155 喋喋不休

    前一阵子鬼倭自安徽太平府杀戮过后不知去向,再来军报,已是南京城南百里之处的江宁,三百守军连同两位将领全军覆灭。

    南京的咽喉就这么被轻松攻破,全城大骇。杨宜闭门不出,将御敌之事通通交予尚书张时彻,养老的衙门瞬间掀翻了锅,正当大家手足无措之时,突然想起还有位来自浙江支援的杨长帆的时候,却怎么都找不到他了。

    接下来就是铺天的怒骂。

    这孙子铁定是怕前线流血,找个由头驻扎大后方,眼见大后方也不安全,第一时间溜走了,怪不得要坐在兵部看一手军报,合着是为了第一个逃!杨长帆终是客将,逃就逃了,本地人马可说什么也不能逃,首先南京很重要,其次倭寇只有四十多人,南京能打的加起来近万,这再逃了天理难容。

    没时间再理会杨长帆,鬼倭最快一日便可到达南京城下,要安排,快安排。

    在这个过程中,又分出了若干意见。

    有一大部分人认为鬼倭依然不会来南京,因为南京的兵力是他们的200倍,他们就算取了南京也守不住,没有道理来。

    一部分人认为他们会来,我们要据守不出保证南京的安全。

    一部分人认为应该主动出击,用人海淹死他们。

    一部分人认为应该求救。

    一部分人认为求救很丢人。

    一部分人认为应该发动老百姓。

    一部分人认为……

    他们还在争论的时候,鬼倭已经默默来到了城下。

    徐海依然穿着那身黑袍,只是上面破了不少口子。在他身后的42个倭寇表情很复杂。在此之前。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来到这里。两个月来,除了绍兴城下,他们几乎就是神,以一敌十,以一敌百,追杀从未停歇,刀下的鬼恨不得比自己认识的人还要多。

    大明,真的是太好蹂躏了。如果没有这些高大厚实的城墙,紫禁城也屠给你看。

    本来荒唐的举动,无望的目标,突然变得现实起来,就像面前的南京城一样现实。

    鬼倭,毫不怀疑自己,因为他们已经站在南京城下。

    在这样的事实面前,南京一方也终于统一意见,张时彻下令——闭门不出,死守十三门。出城去打不一定能赢。不开城门却一定不会输,这里毕竟是南京而不是随便一个什么小县。全东南的兵马都会来救。全南京官兵衙役百姓均登城守门,草木皆兵。

    徐海再次用出了屡试不爽的方法,亲自出马,将江宁守将的人头顶在刀尖,纵马奔驰至安德门前,挑头大吼:“南京城十万守军!就没有一个敢与我一战么?!!”

    城头,沉默。

    诸官兵百姓,眼见几十人在城外撒野,却无一人有半分迎战的勇气。两个月来,鬼倭的传说已经愈发可怖,绍兴那几百冤魂还未散去,南京皆是老幼,俞大猷在杭州,戚继光率军还在安徽穷追不舍,精神支柱唐顺之又刚巧在一日前南下。

    眼下的南京,没人有胆子挑这个头。能倚仗的,仅仅是太祖朱元璋留下的财富,这座也许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城墙。

    几十鬼倭见城头上连句话都不敢说,放声狂笑,一路学到的脏话侮辱语喷薄而至。

    55岁的兵部尚书张时彻蓦然站在城头,他知道在这一刻,大明已经输了。他太老了,见的也太多了,早已没了青年的锐气。既然已经输了,剩下的就不重要了,保住南京,不能冒一丝风险。

    比他更老一些的杨宜,却连登城的勇气也没有,身为东南最高级别的军事将领,他正在总督府中默默写着什么,不知是遗书还是辞书。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这样的地方,真的被42名倭寇围攻了。

    杭州司衙,唐顺之南巡,胡宗宪拉上徐文长亲自接见。

    浸淫官场多年的胡宗宪,非常清楚什么人不能惹,什么人不用惹,唐顺之就是不能惹而且不用惹的人。年事已高任不了要职,与自己没有利益冲突,信奉心学为善去恶,又是把做事的能手,同时又是学派领袖人脉众多,这样既有能力,又老老实实做好事的人,实是现在最急缺的人手。

    对政敌毫不手软,管你是多大的好人;对人才卑躬屈膝,管你是怎样的疯子,这就是胡宗宪。

    三人见面,客套落座,胡宗宪侃侃而谈,徐文长却魂不守舍。

    唐顺之早有洞察,也摸得清这二人都在思量什么。胡宗宪想尽办法拉拢自己替他做事,其实都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东南真的需要自己,自己就会去做,不管你是胡宗宪赵文华还是张经。

    徐文长则一定是惦记着南京,惦记着杨长帆,这还是他的老毛病,心太窄,看大势的时候,他的眼界比谁都高,看得比谁都远,然而一旦看的事与自己,与自己亲近的人有关系,他便会像妇人一样患得患失,苦怨缠身。

    胡宗宪自然也是人精,当即探道:“应德兄来了,文长为何不喜?”

    徐文长面上愁容依然没有消退:“杭州喜了,南京却忧了。”

    “呵呵呵。”唐顺之轻笑摇头,“按照文长的意思,我已在南京教授了杨长帆整整一个月,汝贞也请了我一个月。再等,怕是也等不到倭寇了。”

    徐文长焦虑道:“太平府被围之后,鬼倭正是一路北上的时候。”

    唐顺之再度摇头:“不然,南京不是几十几百人敢去的,去也无果,鬼倭已被戚将军追入死路,该渡江向西才对。再者,我已交代过张时彻,鬼倭倘若真袭南京,闭城不出即可,三日内鬼倭必退。”

    “可这三日之耻……”徐文长叹息道,“怕是百年,千年也抹不掉了。”

    胡宗宪笑道:“杨参议不是在么?绍兴城下大捷还历历在目!”

    “我怕。”徐文长愁容更深,“绍兴大捷,是攻鬼倭措手不及,如今鬼倭已经吃过亏,再战必然有所准备。长帆并未打过硬仗,绍兴大捷只是时机得当,若在南京孤军抗鬼倭,结果难料。此前老师在南京,尚有几分底气,现在老师不在,怕杨宜、张时彻除了闭城不出,其余也做不了什么了。”(未完待续。)

156 荣誉

    “这你就多虑了。”唐顺之接着笑道,“杨参议可不是什么有气骨的人,打不过自然会跑,你真当他是节庵么?”

    胡宗宪跟着笑道:“应德兄举的人物太高!放眼千年,能有几个于谦!”

    “我也只是不解罢了。”唐顺之转而望向徐文长,“我与杨长帆同室相处一月有余,他读书只看只言片语,有疑惑又从不请教,我就在他眼前,他反而更乐于与衙役小吏交谈,我偶尔提点他一些读书的要领,他也只是唯唯是诺,难不成他有什么更高明的想法?”

    徐文长自然不能说杨长帆的想法比王明阳更高明,只避开话锋道:“他不是人才,是奇才,也并没有什么雄才大略,多的是奇技淫巧。”

    唐顺之、胡宗宪闻言木然,二人皆是正牌名门出身,进士及第,最瞧不上的大概也就是这类奇技淫巧了。

    唐顺之沉默过后问道:“到底是怎样的奇技淫巧,能让你拒汝贞的邀约,入杨长帆帐下?”

    这是一个尴尬的问题,终于被唐顺之愣提了出来。

    徐文长正想着该如何应对,匆忙推门而入的指挥使帮他解了围。

    指挥使此时顾不上礼仪体统,劈头盖脸就是四个大字:“江宁失陷!!!”

    唐顺之胡宗宪二人直接僵在了椅子上,心口像是被瞬间抽空了一般。

    唯徐文长,颤抖起身:“几时的消息?”

    “该是昨天的事了……”

    “嗯……”徐文长稍作思索,神情竟又振奋起来。“苏州部防!围歼鬼倭!”

    徐文长思路太过跳跃。没人听得懂。

    徐文长见二人没反应。随即催促道:“先下令,再听我讲!”

    如此慌乱的情况中,唯有徐文长保持冷静,胡宗宪亦已乱了心神,只好匆匆下令,遣革职戴罪的俞大猷、卢镗,率重兵速去苏州严防死守,唐顺之心中有愧。请命随军同行,顷刻之间,杭州精兵能将抽掉了大半。

    有徐文长运筹帷幄,如此大规模的部署一盏茶的时间便调拨完毕,胡宗宪唯有暗暗称奇,待一切料理过后,才关上门询问缘由。

    徐文长这才缓了口气,用尽量简单的语言解答:“鬼倭不可能攻下南京,戚将军得报后必火速驰援。最多三天,鬼倭攻城三天不下。后有戚将军追兵,唯有向东退去。回拓林以渡东海回九州。此时杭州的兵援南京已然不及,当守苏州咽喉,封鬼倭退路,方可全歼鬼倭。”

    “鬼倭若是渡江呢?”

    “鬼倭不会渡江。”

    “为什么?”

    “因为除了徐海,其他人的家都在九州。”

    “那……”胡宗宪转而问道,“杨参议……”

    “这些都是杨长帆兵败后的部署。杨长帆若是胜了,杭州将士直接撤回便是。”徐文长悠悠坐下,表情逐渐沉稳,“现在我也不必担心了,杨长帆的战事,应该已经有了结果。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等就好了。”

    “呼……”胡宗宪也跟着坐下,擦了把汗,感怀到,“若有文长辅佐,何愁东南倭乱不平……”

    徐文长没有说话,他清楚,倭乱从不是倭人有多么厉害,而是中华内部的问题,四十余倭寇围南京,恰巧证明了这一点。

    杨长帆,量力而行啊……

    南京城下,没有尸横遍野,唯有片片血迹。

    鬼倭围攻南京一日多来,南京十三门几乎个个沾上了鲜血。军民死守城门,除火铳偶尔伤到鬼倭外,并无胜迹,反是死伤八百有余,几乎完全是靠人数来守的。鬼倭每每攻门,一批人便涌上去硬打,打到鬼倭的刀钝了,鬼倭没了气力,鬼倭自然会撤,明军抓紧时间收尸清理过后,另一座城门被攻的消息又会传来。

    张时彻至少做到了恪尽职守,一天多来从未合眼,始终在城门一线统帅,虽然他无法提刀杀敌,却至少能振奋军心,这才有军士前赴后继用血肉堵住了南京城。

    时值正午,鬼倭猖獗至极,竟在安德门外空旷之地安营扎寨,开炊点火,吃肉喝酒过后,竟还当着明军的面就地午睡。

    明军将士疲惫至极,眼见鬼倭如此嚣张,终有年轻将领请命出击,然而张时彻却一一驳回,坚持死守。年轻将领各个眼色通红,只恨报国无门。

    鬼倭也并非全心全意睡觉,徐海一副打坐的姿态,嘴巴好像在念经,实际上是在与躺着的鬼倭交谈。

    鬼倭固然士气大盛,固然全程没有伤亡,但毕竟只有42人,一人砍个二三十人终会气短,刀子也会钝,这么杀下去,怕是杀几个月也杀不光堵门的人。

    徐海自然知道这一点,始终秉承着挫其锐气,逼官府扔下南京百姓弃城而逃的战术。可守将是个天大的怂包,既不出战也不出逃,用尸体强堵,用一个南京城的底蕴跟他们拼消耗,久而久之,鬼倭终有些杀不动了。

    “算了吧,走吧。”一黑须鬼倭劝道,“就到这里了,我累了。”

    “大明的人太多,我们一天杀一百个也杀不完的。”

    “拖下去,那些有马有枪的军队会来的。”

    徐海顶住这些压力,依然沉稳:“我算过,援军最快三日才能到南京,我们再打一天。”

    黑须鬼倭皱眉道:“除了多杀几个人,有什么意义?”

    “这里可是南京。”徐海微微睁眼,凝视着城头,“对于钱财,对于女人,我们已经没有追求了。剩下的,就是把咱们的名字刻在历史上,这是大明的耻辱,更是九州的荣耀。你们放弃了追随大名切腹的忠义,难道不想在这里重获荣誉么?”

    黑须鬼倭侧头避开了徐海的目光:“浪人,早已失去了荣誉。”

    “那也不应放弃夺回荣誉的机会。”徐海沉声道,“这一定是最后一天,明军的实力我们已经摸清了,下面我们分两路攻城,最后一天,绝对是最后一天。”

    几十名鬼倭对视一番,终是点头。

    黑须鬼倭温柔地架起了他的武士刀,拿起细磨石,缓缓加水,以极柔的力道轻轻磨刀,口中嘟囔道:“我们信服你,没有你,我们找不到敌人,没有敌人,我们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

    几十鬼倭磨刀的声音,像是秋风的序曲,预示着血腥的到来。

    远处山林之中,特七已是恨得牙痒痒。(未完待续。)

157 诱敌

    “我说,趁他们睡觉的时候,杀,你不让。现在好了,刀磨好了!”

    “再等。”杨长帆屏息靠在树旁,“这次要全歼,你没看到他们已经有马了么?”

    “从天亮就开始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万无一失的时候。”杨长帆正说着,忽见鬼倭分为两路,驾马向两面包围而去,他不禁起身喊道:“分的好!狂吧!狂吧!40人还硬拆!”

    “上?”特七已是跃跃欲试,“说好了,这批人,一个人头,十两。”

    “不上,小心远远跟上其中一队。”杨长帆回身边解马缰绳边笑道,“你们的命,可比鬼倭要金贵。”

    城头,张时彻本已疲惫不堪,眼见鬼倭分兵,又是愁上心头。从方向来看,鬼倭打算同时进攻二门,自己只能应付一边,能再多一个靠得上的守将就好了。如今守将要么老要么小,老的打不动,小的稍微一被激就要拼命……

    张时彻没有迟疑的时间,只好草草安排,自己跟着徐海走,黑袍和尚去攻哪里,就守哪里。

    另一边的杨长帆却是反着来,哪边没有徐海,就跟着哪队鬼倭走。

    为使明军首尾不能兼顾,此番鬼倭攻城并不像先前那样随性,两队人策马围城包夹,伺机待发。

    杨长帆一行匿于林中,远远绕着大圈,眼见要跟不住,特七愈发焦急,杨长帆却依旧不下令出击,一切以隐匿为第一位,宁可耽误些时候,也不得暴露。因为他知道,这股鬼倭在南京造成的伤害是有限的,不能再给他们任何逃跑的机会。

    特七是火爆性子,他弟弟特八却阴柔了一些,这种时候也不着急,只不解问道:“南京,为什么城墙只有这么破?”

    杨长帆笑呵呵拍了拍特七:“问到点子上了,学学你弟弟。”

    “这有什么,我上,我也行。”特七望着爬两下就能上去的城墙不屑道。

    “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我在南京的时候已经勘察过了,南京城墙分为四层——宫城、皇城、京城,外廓。其中前三层是太祖时期建造的,京城城墙皆是精砖砌成,高五丈有余,再来十倍的鬼倭也休想入城。”

    特七远远瞧着低矮的土城墙:“五丈?”

    “这是外廓,后来扩建的,除主要城门用砖砌外,多是由山崖砍削或培土夯成,自然不牢,重防都布置到北方去了,也没人觉得南京会有战事。”

    特八追问道:“为什么,不守里面,偏偏要守外廓?”

    “京城城墙不过几里,装不下这么些人。不过估计此时达官显赫的家属已退入京城了吧。”

    “哼,南京,也不过如此。”特七显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眯眼看着这座千年古都,“再来几百弟兄,我也取得下。”

    “这话可不能对汉人讲。”杨长帆连连纠正,“别人若告发你,我可保不住。”

    “我,又不傻。”特七一副精明的神色。

    “取下了,也守不住的。”特八紧跟着说道,“汉人,人多,田多,早晚淹死你。”

    特七不屑道:“人多,田多,干啥要找咱们替他们打仗?”

    “是啊……”特八也想不明白了,望向杨长帆。

    “好了。”杨长帆屏息道,“已经快看不到他们了,出林子吧,缓慢接近,等我命令。”

    半个时辰的功夫,两队鬼倭一队向东一队向西,分别绕城骑行十余里,心下盘算着约定的时间,待寻到外廓土城矮处,这便抽刀下马。

    要说这外廓土城,至少也该有一丈高才是,怎奈工部作风使然,偷工减料已成规则,外加没人想到南京真的会有战事,也没人闲的蛋疼提出加固城墙,这让外廓总是有几处不足一丈的矮墙,手脚利索的人,几乎一翻就可以过去。

    好在鬼倭人少,一旦登城,便被大量守兵围住,外加有火铳在手,倭寇始终无法深入,杀杀便退。徐海情知如此耗下去等不及夺城援兵便到了,这才在42人的基础上硬拆为两队,期待明军首尾不能顾,自己好趁机占便宜。

    一日多来双方已沿外廓交战数次,张时彻始终身在前线,此时也总结出了一些战术,火铳手先行登城,用火器威慑,争取消耗一二,待倭寇冲到近时铳手退下,枪兵在城内顶上,尝试逼退登廓的倭寇,最后再是刀兵白刃战围杀。

    战术是很科学的,然而兵力质量实在堪忧。实战之中,火铳手见奔来的倭寇就心惊胆颤,多是早早发铳自觉退下,枪兵则是对着外廓一通乱戳,几十倭寇同时登城,总能找到合适的地方跃下,刀兵怕死也不敢舍命死战,只是远远围着比划,就此进入消耗阶段,耗着耗着鬼倭累了,这才退出城廓。剩下的就是救死扶伤,清点伤亡。一场下来,明军死伤大多几百,这么耗下去,不出十日,南京真的会被破,但张时彻清楚,不出三日,援军会先到。

    半个多时辰,黑袍和尚带领的一路鬼倭已找到薄弱之处,纷纷在火铳射程外下马。

    张时彻在军士的搀扶下亲上城廓,望向十几丈外的鬼倭,几十名铳手在他左右,他已经做好了苦战的准备。

    然而眼前这队鬼倭却并未像先前那样出击,只是远远坐在地上打坐闲聊。

    几十铳手早已上好了引信,屏息持铳,纷纷望向尚书。

    张时彻也有些不解,抓来一眼力较好的军士:“你仔细看看那个黑袍和尚,是不是先前的那个人。”

    军士站在城廓,抬手眯眼望去:“胡子有点多。”

    张时彻顿了片刻,遣人喊话叫战。

    一大嗓门军士就此远远喊道:“徐海!你有胆量答应一声!我军这便出城来战!”

    城外一行鬼倭闻言只是大笑,毫无回话之意。

    “嗯……那和尚可能不是徐海。”张时彻皱眉叹道,“这是为了引我过来。”

    身旁副将惊道:“那该如何?末将去城西支援?”

    “不必,两边我们投入的兵力都是相同的,鬼倭不分强弱,哪边都要死守。”张时彻继而说道,“我自己去就好了,你留下。”(未完待续。)

158 缠斗

    城西廓,战事已然打响。

    如同往常一样,诱出明军火铳第一发后,二十余鬼倭奋力冲上登城,沿外廓周旋片刻便找到落脚点,有条不紊跃下,刀手惧死,自觉让开进入包围状态开始消耗,生死有命,倒霉的被砍,反正我是不会主动上去被砍的。

    虽明军分兵,但鬼倭亦然分兵,真打起来与此前并无二致,二十余鬼倭被压缩在城廓下一个空间内,难进半分。

    徐海身着黑袍,黑巾裹头,见张时彻不在,与往日相比又勇猛了几分,持刀奋力拼杀,力求杀出一条血路手刃敌将。

    好在张时彻早有安排,令一位老将守这一面。老将情知不可与徐海莽拼,只藏于后方指挥,分毫不敢亲身相抗,这样的优势在于自己很安全,劣势在于兵士看你这样,自己也不会玩儿命。

    但徐海是玩儿命的,他知道时间不多了,机会也不多了,这次攻城若无斩获,跟着自己的这些浪人也便失去耐性了。

    只是明军,杀了一个,还有一个。

    徐海每每带队杀入几分,身后便又会围来更多的明军,己方始终被压缩在一个很小的空间内。

    并非每个浪人都将荣誉赌在夺南京这件事上。

    杀至酣时,不知哪个鬼倭先行吼道:“太深入了,要没有退路了!”

    众鬼倭伺机望去,果然,不觉之间已深入外廓十丈,再继续向内杀去,只怕想退的时候已无退路。

    “够了!往回杀!”一鬼倭率先掉头,大刀砍向后方包围的明军。

    明军大喜,纷纷让路,你们终于累了,走好不送!

    徐海见状大骂:“很快他们就会逃了!南京就是我们的了!”

    正说着,突见一官员驾马前来,张时彻见倭寇内乱,遂大喊道:“我已领大军前来相助!倭寇气短!此番务必全歼!黑头巾的是徐海,杀徐海者,赏百金!封千户!”

    众军闻言,多数不为所动,百金也好,千户也罢,也要有命去享。

    可总有几个富贵险中求的,闻此令如打鸡血一般,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纷纷杀向黑巾徐海。

    徐海倒也不惧,左砍右避,转瞬之间,刀下又多了几条亡魂。

    其余鬼倭见状倒是有些怕了,他们一路作战都是虐杀,如今明军终于出现了杀红了眼的,不要命的人多起来终究难以应付。

    “退吧!”一鬼倭吼道。

    徐海双目通红,挥刀转向张时彻一边:“杀了他!杀了他就取了南京!”

    情急之下,一不要命的铳手突施暗枪,只是准头没有掌握好,崩死了一个自己人,只给徐海擦破了些皮。

    白刃战太过焦灼,敌我不分,因而铳手早已退到后面,但听到百金千户,不要命的也就出来了,管你自己人还是倭寇,崩到就好。

    鬼倭眼见明军不分敌我拼命,岂敢再深入,纷纷掉头杀向城廓。

    徐海又骂了两句,无人响应,虽大怒,却也无法。

    “走吧!这次不可能了,后面还有机会!”黑须鬼倭一把拽住徐海的衣领将他往回拖。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徐海一路被拖,指着张时彻嘶吼道,“老贼!终有一日,你的脑袋会吊在南京城头。”

    张时彻回以冷笑。

    百金千户,终是没有抵过欢送鬼倭的气氛,鬼倭向内杀十丈用了很久,向城廓退十丈却仅仅用了片刻。待鬼倭退回城廓,明军也只是远远瞪着,丝毫没有上去追杀的念头。

    徐海终于不甘登城,别说秦淮河,连内城墙都没有碰到。

    他站在城头扫视周围的明军,扫视儒弱的守将与冷掉的尸体。

    他最终提刀望向内城高喊:“我还会来,带着足以杀掉你们所有人的兵力!”

    随后,一跃出城。

    这本该是一个狂妄的装逼,但随着他出城落地,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绝望的状态。

    城外,一百持铳骑兵已将他们完全包围,一个完美的半圆弧。

    死战过后的鬼倭,个个干巴巴提着刀,傻呆愣晕,不知如何是好。

    黑须鬼倭大骂:“不是说三天么!”

    徐海强自镇定:“怕什么,不过这么点人,杀出去便是。”

    他话音未落,却见一男子纵马上前,将铳扛在肩头,满脸微笑。

    “中大奖了。”

    这种可怕身高的男子,鬼倭毕生也没机会见到第二个。

    一路碾压,本已几乎抹灭了他们对绍兴一战的记忆,可随着这名男子,随着这批手铳的到来,他们终于又回想起了被虐杀的恐惧。

    鬼倭的双手开始发颤。

    徐海血红双目,这眼神里包含着说不出的狠,提刀指着杨长帆怒骂:“戚继光!狡诈之徒!”

    城廓内将士闻言大喜。

    “戚将军来了?”

    “这么快?”

    胆大的士兵已登上城头,眼见鬼倭被围,立刻报信。张时彻马上下令铳手登城,自己也跟着登城,这才看到了这个完美的半圆包围圈,一百骑兵紧紧围住依墙的鬼倭,一位个子极高的将领位于阵前。

    军士不认识,他可认识,戚继光哪里有这么高的个子,这不正是宅在唐顺之房间一个月的那位么!

    张时彻惊讶高喊:“不是戚将军!是杨参议!杨参议没有走!!”

    “杨参议?”

    “浙江的杨参议?绍兴得胜的杨参议?”

    “不是早跑了么?”

    “跑什么跑,不是就在这里呢么!”

    全军士气大振。这个埋伏够脏,连自己人都给埋伏了。

    杨长帆立于阵前,提枪高喊:“放下武器投降,保你们多活几日。”

    徐海默然不语。

    黑须鬼倭哼笑一声:“他在劝降?”

    徐海点头。

    黑须鬼倭微微抬头,长叹一声:“这就是背弃名誉的结局啊!只能死在异乡,永远,永远回不了家乡了。”

    黑须鬼倭随即踏上一步,与众鬼倭道:“最后,让我们赢回起码的荣誉吧。”

    众鬼倭纷纷提刀,双手也不再颤抖,神色逐渐冷静。

    杨长帆抬眼望去,果不其然,背信的武士。

    特七在旁叹道:“他们,好像真的不怕死。”(未完待续。)

159 政治

    “是的,不要再想别的了,成全他们。”杨长帆默默提枪,“一个都不要留,即便他们跪下求饶。”

    “十两,一个。”特七再次重申报酬后,便用土语下令动手,一百杨家军整齐划一,瞄准待发。

    与此同时,黑须鬼倭一声狂吼,发起了最后亡命的冲锋。

    张时彻同时下令城头铳手开火。

    铳手对于后背朝着自己的敌人显然更有准头,一轮射发之下,七八鬼倭应声倒地,第二发已然不及。

    余下的,就看杨长帆一边了。

    奈何,鬼倭最终的亡命冲锋,却连接近目标都没有做到,在杨长帆一边百铳齐发之后,还能站着的仅剩三五人,但这三五人依然冲锋不停。

    只见杨家军立刻收缩队形,纷纷退下上药,鬼倭想近身而不得,冲着冲着,再度被杨家军包围,又是一轮齐发。

    这一次,仅剩黑须鬼倭一人,浑身都是焦黑的血洞,终是再无冲锋的气力。

    黑须鬼倭持刀撑在地上,目色空明,突然高喊一句倭语,随即反手持刀,将刀锋横割向自己腹间。

    众人大骇,即便是狼兵也心下打颤。

    众目睽睽之下,黑须鬼倭面色狰狞,却毫无呻吟,亲自操刀在小腹上不断深入,横切,几息之间,血水满地。

    最终,黑须鬼倭的刀终于停下,以跪姿停止了呼吸。

    转瞬之间,二十鬼倭,已通通死于铳下。

    杨长帆策马行至黑须鬼倭尸体前。鬼倭虽死,却面无惧色,目视东方,也许死前在呼喊某个大名吧。

    杨长帆感怀的功夫,特七已经在旁边下马,提刀一抹,取了鬼倭的人头。

    “这个要二十两。”特七认真地说道。

    周围狼兵也纷纷下马,开始割头。

    城头明军见状心惊胆寒,这传说中的杨家军也太残忍了,连个全尸也不给人留。

    没办法,战争不相信善良。

    杨长帆继续策马前行,一步步逼近城下的徐海。徐海并未与鬼倭一同冲锋,因为他不是武士,他也没有什么荣誉可言。

    某种程度上说,眼前这位也许是有史以来杀伤力最大的汉奸了,他已经超越了帮助异族杀汉,而是率领异族杀汉,关键他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与想法,单纯就是要杀汉。

    行至徐海不远处,杨长帆默默上药,提铳,瞄准。

    眼看便要丧命,却见徐海面容镇定,突然双膝跪地:“我!投降!”

    城头将士大惊,全阵唏嘘。

    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投降?

    “不准。”杨长帆默然回话,再度瞄准徐海。

    “轮不到你!”徐海跪在地上转身,望向城头的张时彻大喊,“我投降!”

    张时彻表情十分复杂。

    杀的时候聊杀的事情,杀完了,可就变成政治上的事情了。

    政治有政治的套路。

    其中最万全的套路就是——责任推给下属,光荣送给领导。

    张时彻也活了五十五年了,早已驾轻就熟,就此挥臂遣人道:“速速告知杨总督,请杨总督定夺!”

    城头军士闻令,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此人杀我军士百姓数千!竟还受他的降???我们投降的时候怎不见他们手软?

    杨长帆心情也不怎么好。

    徐文长之前有所交代,如若极为顺利,真擒了徐海,不要给他说半个字的机会,这个人是个疯子,直接杀掉比什么都痛快。

    杨长帆遂抬手喊道:“南京的弟兄们!!杀不杀??”

    军士们闻言齐声怒喊:“杀!!”

    “杀杀杀!!”

    张时彻想控制局面,却哪里控制得住。眼见如此,他也只好下城而去,权当看不见,出了事情不要有责任。

    “弟兄们陪我一起杀!”杨长帆再度瞄准徐海。

    “杀杀杀!!!”

    徐海喘着粗气,突然抬头望向杨长帆:“我不能死。”

    杨长帆没有答话。

    “如若我死,我的这批人势必归顺汪直,皆时东海便是汪直的天下!”

    杨长帆稍一迟疑,城头呼喊声已经传来。

    “铳下留人!!!”

    只见一传令兵迅速登上城头:“总督有令,擒徐海,待赵督军发落。”

    杨长帆心下骂道:“怎么这么快?”

    暗骂的功夫,几位兵士已跃下城廓,五花大绑押住了徐海。

    徐海朝杨长帆狞然一笑:“很多人几乎快要杀死我,但他们都没如愿,你也同样,这就是你所效忠的大明。”

    “哼。”杨长帆收铳冷笑,“别高看自己,我对你的命没那么大兴趣。”

    “可我对你很有兴趣。”徐海放肆笑道,“我们合伙吧。”

    旁边兵士闻言,一拳击在徐海腹中:“竟辱杨参议!想死得更早么?”

    徐海吃疼,却依然面露笑容望着杨长帆:“你不一样,你的眼神不一样。”

    徐海就此被押解下去,杨长帆马不停蹄,率兵奔往城廓另一侧。然而终于是耽误了太久,这边倭寇早已退却,再追已然不及。

    不过没了徐海,他们已经做不了什么了,最多只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向东撞。

    杨长帆率狼军再入南京城,只与总督匆匆会面,草草补给,便又率军出城向东。他固然谗那顿庆功宴,但真正痛打落水狗的良机更不容错过。

    南京百姓甚至没有机会看见杨长帆的样子,只传闻此人个头极高,足有三个倭寇那么高。

    半月之后,杭州府城,几路兵马先后平倭归来。杨长帆生擒徐海,解南京之围,因为南京被围本身就不怎么光彩,为了弥补这一点,只好尽量突出鬼倭之强,这样一来则更显示了杨家军的战力强。除南京解围外,杨家军之后向东追击数日,狼兵用上了打猎的技巧寻踪追迹,在沿途百姓的帮助下又诛杀鬼倭数名,直到与另一边奉命在苏州封锁的俞大猷会和收网,这才打道回府。

    俞大猷戴了几个月的罪,也终算立了些小功,有名头官复原职。

    戚继光运气极差,大兵始终慢了鬼倭一拍,太平府没赶上,南京城没赶上,最后寻迹追到苏州的时候方知鬼倭已歼,本欲借此战练兵试器的他只好失意而归。这也怨不得别人,徐文长早在萧山就出过计,只是最后唯有杨长帆真去拼罢了。(未完待续。)

160 献酒

    虽不堪,历时大半年,可这一天倭乱总算平了。眼下几家有功之将,也皆是赵文华胡宗宪一脉,生性刚烈的俞大猷都拜于胡宗宪帐下,至少东南的屁股是坐到一起了,此番终可只论功,不再论罪。

    但这只是对某个层面而言。

    杨长帆伏倭之时,鬼倭之害的情况已被悉数传送到北京。杨宜闭门不出无作为倒也是货真价实,本来皇帝还要考虑下东南总督换的是不是太快了,可就在鬼倭平定之时,杨宜亲笔所书的认罪文书已传到他手中,多方面论述自己就是个庸才,没能力统领东南,最近又耽误了不少事,只求念及我多年的功绩,让我告老还乡就好了,咱别下狱了行么?

    至于铺天盖地弹劾杨宜的文书,多半也只是说他无才能,不作为,确也没什么太大的罪名,外加杨宜唯赵文华马首是瞻,终是保全了性命,成功罢官。

    至此,一年之内东南已换了三任平倭总督,功勋老臣张经坐了半年,兵部骨干周琉坐了两个月,收拾摊子的杨宜则只有三十多天。

    谁都知道,这烫屁股的椅子,只有屁股最红的人才坐得起。

    这种境况下,天子也不得不做出最后的妥协,最有能力的张经已经关在死牢,有一些能力的周琉已经淹没在言过其实的骂声中,有资格的人已经被证明无总督之才。

    再看各路军报、文书,貌似只有一个人始终周旋于正面战场,胜不骄败不馁,运筹帷幄,上下支持。天子其实是个极聪明的人,他也早已看出来,这位子严党坐定了。他先前并不想让严党如愿,始终点严党以外的能人过去,现在好了,再掰扯下去都要被清理干净了。

    天子心不在政权,只求天下平稳不要捣乱,多年不上朝,只愿内阁将事情处理妥当。内阁确实也基本处理好了,倭寇跳了跳也没扰乱自己清修,只是现在严党势力已经强大到不得不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他开始有些后悔那么草率地处理张经,也许那是最后一个能跟严党叫板的人。

    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更何况“拥兵自重”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比严党的威胁度更大。

    你们这些人,斗来斗去,好不无聊。

    后宫仙坛,这次陪伴皇帝的并非严嵩,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道士。

    道士与皇帝相对打坐,缓缓睁眼。

    “该去亭子了。”

    “朕知道。”

    “有什么没想好的么?”

    “有。”

    “政事么?”

    “是。”

    “嗯。”道士重又闭目静坐,虽然已伴了皇帝多年,但他一直坚守一条底线——不谈政事,这也是他能得到信任的最大原因。

    “朕想与仙人对话。”皇帝默默睁眼。

    “还没到日子。”道士闭目答道。

    “那问问师兄也好。”皇帝微微抿嘴道,“朕有很多孩子,将家事交给其中一个处理,久而久之,所有孩子都开始顺从那个孩子,而非朕。朕又无心亲自处理这些家事,希望那个得势的孩子继续负责,只希望他乖巧一些,不要再如此拉帮结派,朕该如何是好。”

    道士没说话,依然闭目静坐,他其实很想说些什么,但他不能说也不敢说,时机未到。

    见道士不说话,皇帝的表情十分满意:“朕明白,师兄只一心辅朕修道,可朕的这些烦恼,真的不知道该与谁说了。”

    “陛下有话,尽可诉来,只是我心中没地方装家事国事天下事,唯有陛下亲自烦恼了。”

    “朕谈不上烦恼,只是不愿被琐事纠缠。”

    未时四刻,本该是首辅严嵩向皇上汇报一日最重要政务的时候,今日太监却只让严嵩放下了文书折子,次日再谈。

    皇上是个十分有规律的人,多年来,这作息日程从未断过,也从未变过。严嵩闻讯,心中最敏感的那丝神经跃动起来。前朝后宫尽是他的人,未等他问,便有小太监传信儿——万岁今儿约了别人。

    凉亭之中,赵文华受宠若惊。此番平尽倭乱,他临时督军的日子也可以告一段落,回工部赴命。除歌功颂德外,他还带回北京一个重要的东西——百花仙酒。

    杨长帆贡上来的仙酒,他已试过一口,神清气爽,尤其金枪不倒,实乃养生极品。自己该争的功都争到了,剩下的就是讨皇上的高兴,能让这位皇帝高兴的,唯有绝世稀品。

    想不到,刚贡上去,皇上就传自己来这里了。多年来能来这里的臣子,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静候在亭中良久,远远见皇帝一行前来,赵文华立刻起立躬身,这便要下跪。

    “免礼。”嘉靖淡然一句,做了个简单的动作,左右自觉退下,自己则如仙人一般飘入凉亭,于石桌前坐定。

    赵文华心下窃喜,学着他义父的样子,先行来到亭边点香入炉。

    “酒,很不错。”嘉靖故作出一副满意的神态,“还有么?”

    赵文华闻言是又喜又忧,皇上喜欢自然好,可这喝的也太快了吧,这么珍贵的东西自己可没有存货。

    “回陛下,臣已尽献。”

    “尽献给朕了?”

    “是。”

    “爱卿忠中心是好,只是孝心欠佳。”嘉靖闻言叹道,“如此美酒,该先献与父母,朕次之。”

    赵文华闻言心中大骇。

    自古忠孝难两全,献酒还献出事儿来了?

    皇爷爷您到底要说什么……这话茬我横竖没法接啊?

    见赵文华尴尬,嘉靖只笑道:“爱卿如实相告,朕不怪罪。这酒,该是先献给首辅的吧?”

    “这……”赵文华一脸茫然。

    “哈哈。”嘉靖轻声一笑,“想来,首辅这般年纪依然精神矍铄,必因此酒!”

    “啊……”赵文华更加糊涂。

    “是这样么?”嘉靖眯眼看着赵文华。

    赵文华欲哭无泪,只好下跪:“是,臣罪该万死……”

    “爱卿何罪之有。”嘉靖再次示意免礼,“东南的事情朕已想清,此前所用之人皆有瑕疵,唯宗宪可任总督一职。”

    赵文华完全无法理解这种神转折,只木木道:“陛下圣明。”(未完待续。)

161 小聪明

    “爱卿此番东南平倭有功,朕都看到了。”嘉靖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便起身离去。

    赵文华心头不知多少个念头在翻涌,躬身相送。

    嘉靖走了,他才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乐了出来,这些天,总算没白折腾。

    劾了这么久,胡宗宪终于总督东南。自己则一面暗中在东南捞油水,一面公然在工部当尚书,眼下龙颜大悦,再升个一官半职也是顺理成章。放眼天下,自己见到要低头的,除了皇帝,怕是唯有义父一人了。

    事儿办得好,礼送得到位,名利双收,没有更美的事情了。

    他并不知道,半个时辰过后,嘉靖又在凉亭召来了另外一人。

    嘉靖是个很规律的人,本来取消了会面,现在又忽然召自己归来,严嵩知道肯定会有什么不对。

    进了凉亭,严嵩像往常一样烧香,嘉靖却冷言道:“不必了,今日烧过了。”

    这对他而言,可算是多年来最重的话了。早有人向他报信,万岁刚刚见过赵文华,莫非这崽子搞事?

    严嵩已经油到了骨子里,听闻此言第一时间下跪叩首:“臣,有罪!”

    嘉靖侧目讥讽道:“惟中,你七十有五,下跪却是比壮年还要痛快许多。”

    严嵩依旧将脑门贴在地上,完全摸不清脉络,不敢多言。

    “起身吧。”嘉靖拂袖。

    “罪臣不敢。”严嵩依然叩首。

    “嗯……”嘉靖轻轻点了点石桌,“此酒,惟中可曾见过?”

    严嵩木木抬头,终是看见了桌上那只玉壶。皇帝身旁想来不少这些稀罕玩意儿,他本没当个事儿,可眼下,麻烦铁定就出在这玉壶身上。

    “罪臣头一次见。”严嵩实话实说一口否定。

    “哦?”嘉靖眯眼轻笑,“文华可说得清楚,惟中服此酒多年,如今的身体,可是纯凭这仙酒养出来的。”

    严嵩面皮一抽。

    崽子!东南玩儿疯了?

    阴到你爹头上了?

    他心下虽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节,且愤恨不已,脸上却是一副冤枉至极特别无辜的样子:“不知文华如何出此言论!”

    嘉靖不紧不慢,一副纳闷的样子:“文华虚言?”

    严嵩斩钉截铁道:“臣生平不近药饵,犬马之寿诚不知何以然!若有仙酒,必献于陛下!岂敢私吞?若嵩有半句虚言……”

    “罢了!”嘉靖一抬手,一副不满的样子,“朕最听不进这些咒,信你便是。”

    严嵩很清楚,这表情显然是不信自己,只是不愿深究了。自己混了这么久,还头一次当吃黄连的哑巴,真是有苦难言。

    嘉靖不怎么高兴地起身,随口道:“朕已允了文华,宗宪出任直浙总督。”

    “是。”严嵩弓着身子,气得牙痒痒。

    “此外,文华南巡功劳不小,该赏。”

    “是。”

    嘉靖不再多说,又飘出了凉亭。

    严嵩独伫亭中许久。

    多年没有过的威胁感,再次涌上心头。

    崽子,爹待你不薄,见到皇帝就上天了么?

    这还不是最气的,回至府中,干儿子正在厅堂等候自己,满脸堆笑,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

    严嵩身体确实不赖,见状直接振臂怒吼了一声——“滚。”

    赵文华大窘,不明所以。

    严嵩继而冲左右从吏吼道:“让他滚!”

    两位从吏哪里见过首辅这般震怒,当即连哄带架,总算是让赵文华出去了。

    严嵩这几声也喊得实在太大,招来了家里人。

    一短颈肥身,单目有神的中年胖子笑呵呵入厅,正是严嵩的亲生儿子严世藩。正是因为亲儿子天生独眼且其丑无比,严嵩才收了赵文华这个当年仪表堂堂的义子。说来也怪,依严嵩的地位,娶十几房老婆生几十个儿子都不在话下,可他偏偏只有一房正妻,自严世藩后也再不生子。

    严世藩见严嵩坐在堂中喘着粗气,不禁笑道:“有趣有趣!倒真想知道,天底下什么样的事情能把父亲气成这样!”

    “你还笑得出口?”严嵩气恼道,“莫想到,姓徐的老老实实,姓赵的竟恶犬跳墙!”

    严嵩满是恨意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亲生儿子。

    严世藩听过之后,毫不迟疑复又大笑:“哈哈哈!皇上还是老样子!小聪明太多!”

    “嗯?不是赵文华耍诈?”

    “他?”严世藩轻轻点了点父亲胸口,“再给他50年,他也没这胆子。”

    “你的意思是……”严嵩顺着他的意思,暂时放下了恨意,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

    如今的局面,已是逼得皇上不得不将东南总督一职点给自己的人。自古文武不宜交,即便私下关系很熟的文臣与武将,在皇帝面前,也必须要装出水火不容的样子,以示清白。

    可总督这种职位,模糊了文武之间的界限,武官的能力和水平领兵打仗可以,几省的总督却是驾驭不来,必要文武双全的能臣担当。张经是兵部尚书出身,内可理政事,外可统军,能力足够,又不在自己这条线上,这才落得总督之衔。张经成名多年,朝内有不少党羽学生,统兵在外更是调来了自己一脉的将领士兵,正是因为如此,他据兵不出,拥兵自重,戳中了皇上的心脉。

    如今,自己这边介入东南,也许也有些太过了。朝内已完全被自己控制,这举世皆知,如果外面兵权自己也不落下,怕是引得皇上不满。

    严世藩在旁不慌不忙说道:“文华,事做的其实不错,可结果是做过头了,皇上不高兴了,这才出了这个劣计,调拨关系,让咱们内部斗一斗,缓一缓。”

    “在理,在理。”严嵩心下一阵惶恐,“那该如何是好?”

    “满足他。”严世藩大笑道,“斗一斗,缓一缓。咱们毕生,不都是在满足他么?”

    严嵩不假思索道:“这个可以,把姓徐的扯进来搅浑一些就好了。”

    “这方面还是父亲高明。”

    “只是……”严嵩随即皱眉道,“我刚刚是不是对文华出口太重了?”

    “不重!一点都不重!他也是真的不识抬举了!有仙酒理应先送到父亲手里,这么跨过父亲直贡皇上,该教训一下。”

    “该如何教训?”

    “哈哈哈……”严世藩已经笑得不亦乐乎,“文华这人我太懂了,在东南逛了这么久,吃的肉少不了。教训他的事,交给我就好了,保证他今后服服帖帖!父亲只要演好戏,满足皇上即可!”

    “好好好!”严嵩终于放松了一些。

    他清楚,自己不过才华泛泛,除了身体好,其实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好在,自己的儿子,是个天才!(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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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三十四年,海事研究生低调醒来。 这年头,书生扔下笔当海盗,海盗递来信等诏安。 这年头,皇帝炼丹药不能停,外面好污关不敢开。 可他们都不知道,这已经是大航海时代的年头了。 很快世界地图上就会插满五颜六色的旗帜。 而我自命天朝上国,也再不是世界的中心。 研究生知道这些,于是他努力研究,使劲生。 朋友太蠢,敌人太莽,不研究干不过去。 海洋太大,老外太多,不多生管不过来。回到明朝当海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明朝当海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明朝当海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