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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给您添蘑菇啦     回到明朝当海盗txt下载     回到明朝当海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2 上不得台面

    倭乱平定,胡宗宪终于坐到了梦寐以求的位置上。杭州大宴,犒赏文武,胡宗宪一脉的将领悉数参与了鬼倭战事之中,该提拔的提拔,该复职的复职,俞大猷也终是一雪前耻,名正言顺坐回了总兵的位置。

    戚继光领兵练了两个月的行军,连个倭寇的毛都没碰到,本该相当狼狈,但杨长帆这一路算作沥海兵,沥海兵算作宁绍台的兵,因而最终这路的军功归在了宁绍台参将戚继光名下,稍显安慰。

    至于杨长帆,一介主工事的文职做了这些轰轰烈烈的事情,实在尴尬,胡宗宪主张杨长帆连同军器坊及一应匠人迁来杭州,官提半级为左参议,杨长帆却偏偏不肯,留在沥海即可,什么都不要。胡宗宪也并未强求,如今这个人也挑不出什么问题,赵文华回京前也特意交代让他舒服些,此举便也作罢。

    只是徐文长,他是再也得不到了。

    即便得不到,也要用一用。

    新任总督必先整顿军务,将混乱的直浙重新规整起来。倭寇今年走了,明年还会来,前前任总督周琉曾谏十难三策,其中自有合理之处,御倭寇于东海最佳,沿岸海口次之,河道再次,只是要实现这些,需要多年稳定的运作,绝非一朝一夕能成,若还是两三个月换一任总督更是不可能的。

    大宴次日晨,直浙高级文武聚于杭州司衙议事厅,文官在左,武将在右,三四十位聚于一堂。总督有令,畅所欲言,十几路想法这便喷涌而出,各个都憋着平倭的策略。

    胡宗宪授意之下,特为徐文长摆了个座位旁听,连胡宗宪本人最信任的幕僚都未曾有这个待遇。旁人别的不知道,总督想招揽这位的心情却是都知道的,怎奈杨长帆捷足先登。

    要说杨长帆哪里都聪明,偏偏这里非要死顶,跟总督抢人有好下场么?

    可眼下,杨长帆声名鹊起,又是在绍兴、南京两地百姓眼皮子底下虐杀神鬼难挡的鬼倭,要动他也的确是难。与张经在各地平乱积累的功绩不同,杨长帆俨然成为了本地的民族英雄。

    这一议就是半日,政事的内容令人昏昏欲睡,武将的目的也多是为了壮大自身军队、卫所的力量,实是没太多花样。

    杨长帆虽有自己的策略,但却不敢开口,如今自己已令胡宗宪诟病,再搞更多花样实非明智之举,发言之中也只是表示要加紧制造铳炮,加大火力。

    当日议过,索然无味,这就是常规的政治内容,总督巡抚一天到晚忙活的事情,而最重要的话题却根本没有提上台面——怎么处理徐海,怎么处理狼兵。

    当晚,武官聚会,直浙各地武官难得聚在一起,一顿大酒是免不了了。杨长帆与俞大猷苏州会师结缘,外加与戚继光、庞取义私交甚密,本得到了邀约,但他说什么也是不敢去的,被得知打入武官内部,胡宗宪怕是又要耍阴。

    不去是对的,当晚正该是喝酒上青楼的时候,总督传令过来——去探徐海,探过之后来汇报。

    果然,真正重要的事情,都不会搬到台面上来的。

    杭州死牢,徐海端坐。

    一般关在这里的人,该是被虐得连骨头都发霉了,徐海却并没有受到这样的待遇,虽然关押环境比不过毛海峰,饭菜却不少,皮肉之苦也没受过。

    非要说的话,这死牢对于徐海来说,反而成为了全杭州最安全的地方,但凡他要是出去,杭州百姓一人来一下子,他连块整肉也别想剩下。

    杨长帆让徐文长藏在牢外旁听,自己只身进入牢房,狱卒搬来凳子,好让他隔着栏杆问话。

    徐海看着杨长帆只露出谜一样的微笑:“来来去去六个人来问话了,就不能一起来么。”

    “总督有总督的安排。”杨长帆与这人对视总是很难受,也说不清为什么。

    “来吧,问吧,有什么我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要问什么。”杨长帆调笑道,“要我说你别撑着了,使劲撞墙,一下就死。”

    “哈哈哈!”徐海放声大笑,“男儿在世,有一口气在,便拼一口气,岂有寻死的道理!”

    “你不是和尚么?”

    “这年头,身上没几条人命,谁当和尚?”

    “……”

    徐海一脸兴奋的样子,撸起袖管道:“戚继光,既然你不知道问我什么,我问你好了。”

    “不。”杨长帆转而起身,“我的任务完成了,永别。”

    “我可以帮你的,戚继光!”徐海不紧不慢道,“你很清楚!这样下去,你的结果和张经一样!”

    杨长帆没有答话,转身往外走。

    “今年平了倭乱又如何!明年还会有!就算彻底平了倭寇又如何?鞑子还会来!平了蒙古又如何!百姓还会起义!来来去去,你只会像张经一样,成为下一代的祭品!”

    杨长帆心中微微动容,这厮毫无疑问是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恶棍,但看得却比善良的人更远。不错,行走在这个迷宫中,左救右补,只会让这里满是补丁。

    徐海见杨长帆止步,立即以极低的声音道:“放我走!你我里应外合!”

    “你让我打哪里,我去就哪里。”

    “让我出多少人,我就出多少人。”

    “你想要输,想要赢,想要什么样的战役我都满足你!”

    “我没有多可怕,倭人也没有多可怕,是你们让我们变得可怕!”

    “我变得更可怕!你就得到的更多!”

    牢房中静默,唯有徐海喘着的粗气。

    杨长帆同样以极低的音量答道:“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明白我想要什么!我看着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明白!”徐海抓着栏杆亢奋道,“汪直不要想这个,汪直只是个商人而已,你明白,你一定明白!”

    杨长帆背着身子问道:“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明白?”

    “你明白的,戚继光!我见过你两次,确定我们身上有共同的东西!”

    “哼。”杨长帆就此出了牢房。

    “你会回来的!”徐海最后叫嚷道,“再见到你之前,我不会跟其他任何人多说一句话!”(未完待续。)

163 反水

    出了牢房,杨长帆已是一身冷汗,好在看到徐文长早已哄走了狱卒,这才稳定一些:“好个徐海,自己死就罢了,他还要害我死么?真不知他跟之前盘问的人说了什么!”

    “不然。”徐文长低声道,“我倒看他不是有意诬你。”

    “我一心为国!怎么可能与他同流合污?”

    “长帆你越来越虚伪了。”

    “……”杨长帆降低一些音量道,“就算我有二心,也不可能跟这样的人合作……”

    “徐海与倭寇头领向来交好,有他,就有了数万倭寇大军。”

    “这种人怎么可能值得信任?再说已然如此,怎么可能放虎归山?”

    “这就要慢慢来了。”

    “不可能,跟他多说一个字都是在冒险。”杨长帆坚决摇了摇头。

    “这便要去见胡总督,还是先想想说辞吧。”

    “交给你了,我受不了跟他打交道,太累。”

    “嗯……”徐文长思索过后,下定决心说道,“在去之前,我先要告诉你,现在已是死局。”

    “?”

    “南京大胜之后,你已是胡总督最忌惮的人。”

    “何苦如此?用我平倭不正好?”

    “真的只有你么?”

    “……”

    “实不相瞒,你归杭之前,我已许了胡总督。”

    “……什……什么?”

    “今后……”徐文长沉吸了一口气,“文长将一心辅胡总督平倭,还望杨参议见谅。”

    总督府厅堂,徐文长面色镇定,杨长帆面如土色,胡宗宪心中暗喜。

    直浙总督,总管南直隶浙江一切事宜。

    沥海参议,不过督一个军器坊。

    人才,总会自己寻找发挥的舞台。

    你赢得了战役,却也给我时间赢得了这个人。

    倘若你败了,也许徐文长也不过是一介庸才,可你偏偏胜了,我再也无法怀疑徐文长是一位奇才。

    你我都很清楚,这个人在你这里,无论是你还是他,今后都将寸步难移。

    “徐海……怎么样?”胡宗宪率先问道。

    “回总督,没问出什么。”杨长帆眼神游离。

    “嗯……”胡宗宪继而关切问道,“我看杨参议面色欠佳……”

    “该是连续行军劳顿所致。”杨长帆主动请命,“还望总督允我先回沥海。”

    “既如此,我也不强留了,军器的事宜还要抓紧。”胡宗宪继而起身望向徐文长,“文长去送送吧。”

    徐文长默默道:“还是不要了。”

    “都请留步。”杨长帆脸一沉,行礼过后转身离去。

    见杨长帆走了,胡宗宪终是笑出声来。

    你还太嫩,这样的人,你是留不住的。

    “文长啊……”胡宗宪这便请徐文长与自己并排而坐,“今后,我在这里有怎样的权力,你就有怎样的权力,我幕僚门客七十有六,唯你马首是瞻。你见人不必行礼,可随性而来,随性而去,文武百官见你,便如同见到了我。”

    “谢胡总督。”徐文长落座。

    “都说多少次了,叫汝贞。”胡宗宪笑着点了点桌子,“还有,我已亲自做媒,湖州大户严府千金,年方十七,才艺容貌俱佳,现正在杭州,不妨一见。”

    徐文长尴尬道:“这类事,就不必汝贞费心了。”

    “诶!你如今这样哪像个样子!先见了再说!”胡宗宪不给徐文长拒绝的机会,继而说道,“狼兵和徐海的事,我与几人谈过,确实该依你的意思。”

    “如今罢战,总用客兵不是办法,尤其狼兵,生事不断。”

    “明日下令遣回便是。”胡宗宪这便又愁上心头,“至于沥海的那些……”

    “该给沥海留兵三百,今后再有类似鬼倭,以备不患。”

    “是了,也不好太过逼着杨参议割爱。”胡宗宪话锋一转,“至于徐海……”

    “的确不是杀的时候。”

    “我还是认为该杀,此人桀骜不驯,绝非真降。与汪直不同,汪直尚管着属下不做乱,徐海却一心统领倭寇劫掠。依我看,除掉徐海,即是除掉了倭寇的心骨,今后再应付倭寇也会容易一些。”

    “话虽如此,只是今年我直浙元气大伤,明年开春,倭寇劫掠的东西用尽,还会再来。若留徐海在,至少可拖延些时日,为我重振直浙争取时间。”

    “倭寇真的会在乎一个徐海?”

    “总督有所不知,杨参议那边已审过多位倭寇,徐海在倭寇中间的威信并非凭他自己。”

    “哦?”

    “徐海不过一介武夫,能端平倭寇这碗水,靠的还是王翠翘!与倭寇分赃、安抚皆是王翠翘悉心安排,徐海不过是部署战事。”

    “王翠翘……可是当年秦淮名妓?”

    “正是。”徐文长叹道,“我也是审过倭寇方知,王翠翘在东南海外的名气,已着实不亚于徐海,夷人称其为‘女船主’,几与汪直‘五峰船主’齐名。”

    胡宗宪闻言不禁长叹:“我大明的娼妓、商贾,和尚!尚能做出这番事业啊……”

    话罢,他又转念道:“既如此,徐海虽不堪,与王翠翘却是可以谈的?”

    “不错。”徐文长点头,“倭寇口中,王翠翘重情重义。她得知徐海未死,必想方设法相救,约束倭寇出海捣乱,至少……”

    “至少什么?”

    “至少出海,也不要来直浙……如此一来,我直浙方可休养生息。”

    “嗯……若有个一年半载,你我励精图治,直浙也便不惧了。”胡宗宪转而激动地握住徐文长的双臂,“是了,拖延徐海、招抚汪直,实乃兵不血刃之妙计!文长啊文长!你一人可抵过天下幕僚!”

    “汝贞过誉,此计的关窍,仍在说客。”徐文长进一步说道,“与汪直去谈的,必须具备三点,其一,必须是徽州人;其二,必须是小人;其三,必须是幕客,不能是官员。”

    胡宗宪微笑道:“罗龙文,你看如何?”

    “罗龙文,确实满足这三点,可以用。”

    胡宗宪接着说道:“罗龙文自可去汪直那边。只是王翠翘那边,该派去怎样的人?”

    “王翠翘虽娼妓出身,才德名声却在海外颇佳,需派明事理、有辩才的君子劝降,唯夏正可堪重任。”(未完待续。)

164 所托非人

    “夏正么……”胡宗宪抚须琢磨道,“那边只有王翠翘一个讲理的人,倘若那些关于王翠翘的传言夸大其词,震慑不住,只怕夏正的性子,没法与倭寇周旋。”

    “事不宜迟,这人选还望汝贞快些定下。”

    “你看……”胡宗宪眯眼道,“杨参议怎么样?”

    徐文长大惊失色:“杨参议?王翠翘?”

    “醉翁之意不在酒。”胡宗宪摇指笑道,“此类说客身份选择的关键,是与被说的人出身相似,同乡、同岁、同样的出身为佳。”

    “这杨参议更靠不上边了!他八辈子也当不上秦淮名妓吧?”徐文长说着说着,突然一愣。

    “想到了吧。”

    “呼……”徐文长的确是想到了,他也并不是自己想不到,只是不会那么去想,天下事他谋得,但这事只要与自己沾上边,他就会乱。最好的人选就在沥海。

    同是山东人,同样出身贫寒自幼被卖,同样的才华,同样的美貌,只是一个颠沛秦淮河,另一位流落扬州。

    沈悯芮已不止是流水的命,几乎是洪水的命,海啸的命,这种事都能找上她。

    徐文长挑不出毛病,只好说道:“杨府二夫人……的确是合适的人选。但杨参议身为司衙大官,督军器之事,实不宜出洋海外。”

    “我自可启奏朝廷,此番我军大胜,命杨参议出使东瀛,冠以训倭之名,令倭寇不敢再来我东海肆虐。当然,只是名义上这样,实际上是去劝降王翠翘与徐海旧部。”

    “不妥,杨参议实乃东南奇才,不该只身犯险。”

    “文长还念及旧情,担心友人安危么?”

    “不,仅仅是站在东南全局着想。”

    “那这样。”胡宗宪嘴角一扬,“你去与他说说,若说不成,便不强求。”

    “我……这……”

    “无碍,说不成,我不会怪你;说成了,我们便可期待这位奇才解我东南之困局。”

    “……”

    当晚,徐文长连夜赶到杨长帆住所,二人把酒小酣,秉烛夜谈,一五一十讲出了胡宗宪的安排。

    “这胡宗宪是有多恨我。”杨长帆托腮皱眉,“制军器,歼鬼倭,我没做什么错事吧。”

    徐文长捶胸哀叹:“是我错了,连累了你。”

    “文长为保我,委身于胡宗宪帷下,已是眼下唯一之选。”杨长帆也很烦闷,抢人才是没有错的,只是眼前这位太红。沈悯芮那样太漂亮的女人会引来祸水,莫想到徐文长这样太聪明的男人也同样。

    徐文长在自己身边一天,自己就休想舒服一天。

    权衡之下,只好暂时去那边,绝无它法。

    可之前很多事情证明,胡宗宪总不给人留余地。

    “文长觉得我该不该去?”

    “东瀛,我实在是看不透了。”徐文长微微摇头,“去了那边唯有见机行事,随机应变。险象环生是一定的,但长帆你是有大运势的人。”

    “这不是作么!有多少运势都要被作没了吧!”

    “不然,东海之路,避不开日本。”徐文长正色道,“此外,你有一块在东海之内,绝无仅有的护身符。”

    “哦?”

    二人议至深夜,方有定夺。

    被胡宗宪盯上的人,一向没什么好下场,与其一点一点被磨死,不如搏出一条生路。

    晨,天未亮,杨长帆又奔赴戚继光住所,深谈一番。

    与其说是深谈,不如说是交待。军器坊没了自己还叫什么军器坊,眼下可托之人唯有戚继光,外加此行东瀛,须沈悯芮同往,总该告知一下。

    戚继光深知胡宗宪秉性,面对此境也唯有一叹。

    “我会照顾好沥海。悯芮的事,今后也不必再提。”临别之时,二人双手紧握,“要活着回来,撑到属于我们的时代。”

    ……

    北京,整车的黄金珠宝运往首辅居所。

    内堂,赵文华捧着东南刮来的奇珍异宝,通通献与一位老妪,这可不是普通的老妪,是首辅夫人,也就是他的干娘。

    赵文华不知道为什么,惹到了干爹。多少年来,惹到干爹的人都已经不存在了,没一个是寿终正寝的,他不想成为下一个。这种时候为了赎罪,下跪哭求都是没用的,只有送上成吨的金银珠宝。干爹何等人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足够让他动容的财富,怕是全天下也没几个人送得出手。

    好在,赵文华也的确是天下难觅的揩油能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几乎献上了自己在东南全部的收成。

    然而这位老太太却不买账,原因并非是东西不够多,不够好,而是这位老太太根本对这些就没有概念。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太太,要什么有什么,跟金银珠宝还叫什么劲?

    于是老太太将这些烦人的事交给亲儿子来处理。

    独眼胖子严世藩,比赵文华还小了七八岁,但赵文华看着他却像见到了亲哥哥一样殷勤。本身严嵩收他做义子,就是弥补亲儿子天生残疾的缺憾。天生独眼,体态畸形的小孩子,通常会夭折的,严嵩只是顺便养儿防老。

    奈何这位亲儿子十分命硬,越活越坚强,越活越聪明,乃至可以走后门科举为官,如今贵为工部左侍郎,不仅是身体比赵文华要胖,腰包甚至比赵文华还要鼓。但他和他妈不一样,对财富的追求是没有止境的。

    严世藩乐呵呵地揉着乳白色玉石笑道:“赵尚书,在东南,果然做了不少事啊!”

    赵文华见风使舵,满脸堆笑:“哪里哪里!都是为朝廷做事!为首辅做事!”

    “那怎么还做出错来了呢?”严世藩不解道,“这两天父亲急得夜不能寐,就是因为那个什么酒。”

    “我傻!我傻!”赵文华苦着脸道,“几壶小酒,传得很神,我估量着皇上就好这口……”

    “那也该先给父亲看看不是?”

    “对对对,所以说我傻么!”赵文华清楚,这事的确是自己膨胀了,今后再也不敢了。

    “哎……”严世藩目光扫过箱中的黄金,转念说道,“这两****也劝过父亲,到底是一家人,你低个头,给个台阶,也就差不多了。”

    “多谢!多谢!”

    “这样……”严世藩说着从周围箱中取了几块玛瑙玉石塞给赵文华,“父亲就在房中,你把这些献过去,说两句好话便是。”

    赵文华大喜,躬身连连谢过,这才捧着宝贝前去叩门。

    严世藩看着赵文华乐个不停,皇上这小聪明,倒是成全咱们家了。想要搅浑严党,赵文华这点德性可真不够,皇上你所托非人了。(未完待续。)

165 翻本

    卧房之中,严嵩佯装身体不适睡去,却允了赵文华叩门进房。眼见严嵩卧床不起,赵文华愣是瞬间挤出了泪花儿,往床前一跪,泣不成声。

    “儿千不该!万不该啊!”

    一个五十多岁的儿子就这么跪倒在七十多岁干爹的床前。

    严嵩也着实有些动容,他对外人手腕有多狠,对自己人心肠就有多软。赵文华越过自己向上贡酒,终究只是一时糊涂罢了,这不还是跪下哭爹了么。

    “好了……”严嵩依然面朝墙壁躺着,也不转身,“好歹也是工部尚书,成何体统。”

    “哪里的话!再大的官,还不是爹赏的!”

    严嵩这才撑起身体靠在床头:“文华啊,这次你可害我害得不轻。”

    “儿该死!该死!”

    “别老提死不死的。”严嵩继而叹道,“你虽有错,却错的正是时候。”

    “哦?”

    “皇上这是在点我啊。”严嵩正色道,“东南总督,万不可是咱们的人了。”

    赵文华好歹知道基本的规矩,看来这次在东南强行推举严党的人出任总督,终是触动了嘉靖敏感的神经。

    “那该如何是好?”

    “你与胡宗宪结交便罢了,我不能见他。”严嵩说着比划道,“我这边,写几篇不疼不痒的劾文上去,算是划清界限。”

    “父亲妙计。”

    “妙什么,瞒不过皇上的。”严嵩摇了摇头,表情五味杂陈都有,“皇上,可是个聪明人呐,他什么都看得明白。你今后,也不要再过问东南的事了,胡宗宪本就是皇上的心腹,让他们去平倭吧,咱们敬而远之。”

    “一定!一定!”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去吧。”

    “儿还想再陪陪爹。”赵文华扶于床前,依然不肯走。

    严嵩微微一笑:“东南的东西,看样子是所剩无几了。”

    赵文华干笑道:“应该的,儿本就是代父巡视东南。”

    “知你心中不愿。”严嵩看着赵文华的表情便知道了他的想法,“皇宫西苑老旧,皇上住得不适,你尽快上书新盖苑房,必成。”

    赵文华神色一喜,爹就是爹,知道亲儿子把干儿子忙活半年的油水榨干了,一碗水得端平,这便送来了新的油水。皇宫建造可是历来油水最足的事情,其中随便一个装饰品都可以报出一栋府邸的价。

    老子要翻本了!

    ……

    沥海杨府,全家心情低落。

    杨长贵未能中举,实是情理之中,他虽然是天才,但12岁中举这种事百年来也就那么几个,轮不到自家人身上。

    而杨长帆后面的任务可着实是个噩耗。

    平倭有功,名声鹊起,本该享受英雄的待遇,他却被派往日本,本人竟还答应了!吴凌珑想不通,杨寿全想不通,翘儿更加想不通。

    日思夜盼,相公得胜而归,带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杨长帆亦知自己不妥,翘儿怀有身孕本该多陪陪,奈何战事不断,这刚一回来就又要走了。

    房中,翘儿红着眼睛一个劲儿地数落杨长帆。

    “他们都叫你英雄,英雄……是,外人眼里你是英雄,可对家里,你……”

    杨长帆老老实实听着牢骚,孕妇情绪本来就不好,如今雪上加霜,自己得让她唠叨出来。

    翘儿见他不还口,这便拍着自己肚子骂道:“你说你爹讨厌不讨厌!”

    “讨厌。”杨长帆笑呵呵答道。

    “哎……”翘儿无奈一叹,“说你也没用了,从一开始就是,没人拦得住你。”

    “呵呵。”杨长帆傻笑之中,颇有感怀。

    家庭是事业的动力,也是阻力。不得不说,戚继光某些想法虽然不地道,却很在理,若是一味拘泥于这些事,那真就什么也做不成了。在“为了家庭”的前提下,谁还冒险上阵打仗?即便做文官,到知县也就够了,再往上就有危险,而且是越来越危险。

    出使日本这件事,他最担心的也是家里的人,但他还是要坚决,虽不至于薄情寡义,但至少要狠下心,儿女情长是要耽误大事的。

    翘儿其实也不想成为杨长帆的牵绊,最终只咬牙道:“起码,等孩子出生了再走。”

    “成。”杨长帆使劲点了点头,“我这便向胡总督求情,宽限些时日。”

    “可要提前想好名字。”翘儿舒了口气叹道。

    “让爹想吧。”

    “不成,你想!”

    “好好好,我先写书信,请求拖上一个月,胡总督那边不能怠慢。”

    “就在这里写吧,多陪陪我。”

    “成。”

    杨长帆深知自己的毛笔字像屎一样,文言文法像稀一样,因此他的一切文书,都是由一位字体妖娆,行文骚气的猛人代笔的。

    沈悯芮被请进了卧房,不得不提笔代书。

    这刚一写开头,她就觉得不对了。

    因为杨长帆并不是说“我要晚点去日本了”,而是“我与我的妾要晚点去日本了”,杨长帆名义上貌似只有一个妾。

    “什么意思?”沈悯芮脸一僵,放下了笔。

    “这个咱们晚些说。”

    沈悯芮看了看旁边卧床发呆的翘儿,低声道:“说清楚。”

    杨长帆见翘儿并未关注这边,这才说道:“我是陪衬,你才是主角?”

    “不懂。”

    “王翠翘,听过么?”

    “……”沈悯芮惊道,“不是流亡海外了么?”

    “是,我们过去就是要跟她聊的。我跟她恐怕没什么共同语言,靠你了。”

    “我就有共同语言了?”沈悯芮瞪着眼睛道,“你这是要拉个陪葬啊!心疼亲媳妇!拉我白拉是吧?”

    “胡宗宪亲口点的你。”杨长帆看着沈悯芮惊讶的神色补充道,“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沈悯芮慌乱过后,呆呆问道,“到头来是我连累你了?”

    “没关系,我习惯了。之前被迫出兵也是被庞取义连累的。”

    沈悯芮往椅子上一靠,心神消散了大半:“算命的老早说过,流水的命啊……”

    “想开点,要死也是我先死。”

    “就没人,帮咱们说句话么?”

    “呵呵……”杨长帆尴尬道,“你也知道,徐先生已经跟了胡宗宪了,这骚招搞不好就是他出的。”

    与徐文长继续暗通的事情,就连家人也要瞒过。(未完待续。)

166 护身符

    “徐先生不是这样的人!”

    “不一定,他可是那种什么招都用的出的人。场面上的事比较复杂,我也不跟你讲了,先写信。”

    “呵呵……”沈悯芮苦笑道,“到头来,还是逃不出命呀。是不是在所有男人眼里,我就是一个东西。”

    “徐先生不好说,在戚将军眼里该是这样的。”

    “哦?”

    “我在杭州与戚将军谈过。你以后也不要再惦记他了。”杨长帆终于吁了口气,“这次若能平安归来,你留在杨府也好,想去别处也好,你自己做主。”

    “好么,又让我自己做主了。”沈悯芮眼睛一眯,“就数你清高。”

    “是胆小。”

    “哈哈哈……”沈悯芮掩面癫笑,“我看我也不要去什么日本了,杭州城外不是有个尼姑庵么,反正我过的也是尼姑的日子,胡总督再厉害,能使唤尼姑么?”

    杨长帆看着沈悯芮,本能告诉他,这不是说笑。

    “你没这觉悟。”杨长帆正色道,“而且我也不会允许你去当尼姑。”

    “关你什么事?”

    “你命太苦。”杨长帆压着嗓子道,“若真要当尼姑,我倒也……倒也不妨委身于你……让你过上舒服女人的日子。”

    “你……”沈悯芮闻言喉咙一阵干涩,扭过头去红着脸道,“你这会儿……这会儿又不胆小了?”

    “好了……咱们这些叽叽歪歪的事后面再说。先写信,莫惊到翘儿。”

    “你可……你可是真的不胆小了,切莫欺我。”沈悯芮羞低着头说道,“我平生被欺惯了,倒也不少这一次……”

    “悯芮啊。”杨长帆深深叹道,“虽然咱们最初的路不在一起,但最后的路,要一起走了,咱们属于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这情分还不够?”

    “谁跟你殉情!”沈悯芮头一扭,俏骂一句,这才提笔写信。

    沈悯芮翘儿终是说通,杨长帆也尽量落实一个多月的职责,多陪家人,伴父母,与杨长贵言传身教,向他讲述战场的险恶。

    ……

    九月十五,子时,杨长帆与特七划着扁舟默默入湾。杭州湾口,正泊着一艘不大的福船,船头点着红灯笼。

    行至船旁,绳梯已经放了下来,杨长帆与特七登梯上船,一光头等候已久。

    “终于等到杨公子了……”

    几个月没见,赵光头胡子又长了一些,眼神中也布满了沧桑,看来他真的一直没有回去,在此等待杨长帆的消息。

    “这个。”杨长帆从怀中掏出两纸信封,“一封是毛海峰的,一封是我的。”

    赵光头恭敬接来信件,小心藏好,关切问道:“毛公子可好?”

    “他过的可是帝王般的生活,比你我过得都好。”

    赵光头摇头道:“咱们这行当,没别的,虽风里来血里去,却好在自在。”

    旁边特七听着不对,手已经摸向腰间:“这人,倭寇?”

    “倭寇。”杨长帆点头道。

    “十两?”特七本能问道。

    “……”

    赵光头见特七要掏刀,挺胸抬头往前一迎:“要命,杨公子来取便是!”

    特七眼睛一亮,他娘的杀了这么多倭,还没见过这么主动的!

    杨长帆赶紧拦住特七:“这光头还不是杀的时候。”

    赵光头随即笑道:“这位朋友,不要急。”

    特七越来越觉得,倭寇脑子都有问题,要么切自己肚子,要么求着人抹自己脖子。

    杨长帆哄好了特七后才说道:“信中的内容,我提前告知你一下。”

    “请说。”

    “我要去日本了,要去很久。”

    “……”赵光头心思一动,这不是去找死么?

    “我希望在日本的时候,你来贴身保护我。”杨长帆凝视着赵光头说道,“我平安归来之日,就是毛海峰自由之时。”

    赵光头瞳色骤亮:“明白了!一定转告船主!”

    “相反,如果我有所不测,毛海峰也休想活到下个月。”

    “……明白。”

    “另外,这些事只在我和船主之间,不得向外透露。”

    “自然,船主知其中利害。”

    纵横东海护身符,便是汪直的庇护。

    现下的东海,大明使节的身份可并不好用,葡萄牙商人和日本浪人都不是讲规矩的人,好在,他们都敬畏汪直。

    几天后,总督府回信,允了杨长帆的请求,十一月出发即可。其实本身他也没法这么快成行,朝廷还要赋予杨长帆“训倭使节”的身份,来来去去也要一个月时间。

    只有一点,到底还是来了。

    胡宗宪特批杨长贵入杭州府学学习,另亲笔写了一封信与杨寿全,大抵意思是你的两个儿子都是人才,大儿子远行,小儿子来杭州读书,你不妨也搬来杭州,这边房子都给你准备好了。

    此举意欲明确,杨长帆到底是个人才,又精通火器制造,老远去日本,为保其无二心,你的家人我就收下了。这也是很正常的手段,能不去北京而是去杭州已经是恩典了。

    对于家人来说,搬去杭州倒也无妨,本身会稽的田已经被海瑞收得七七八八,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杭州不仅繁华舒适,关键的好处是杨长贵上学近。

    但这事,还是要等翘儿产后再操办。

    ……

    十月初九,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沥海。

    杨长帆身在房中,看着一个脑袋瓜一点一点钻出来,最终被接生婆顺溜一提,架着腋下高高抬起。

    “恭喜老爷少爷!!”接生婆已极大的音量喊道,“带把儿的!!!!”

    杨长帆可没功夫看孩子,虽然想看,但他知道最辛苦的是他娘。

    他这便陪到翘儿身旁,握着她的手道:“辛苦了。”

    翘儿无力地看着接生婆摘下胎膜剪断脐带,握着杨长帆的手,留下一股热泪。

    “你……多看他几眼,多抱抱他……”

    “是……”杨长帆也有些哽咽,“只是名字……我实在想不出。”

    “我想了。”翘儿摸着杨长帆的脸道,“杨必归。”

    “好,就叫必归,必须……必定,归来。”

    杨必归出生后,全家都在极力观察。之所以是观察而不是呵护,主要是因为杨长帆的黑历史,他曾经有一些先天疾病,要确保杨必归没有。

    至少在杨长帆走的时候,杨必归是个十分健康的新生儿。(未完待续。)

167 长帆远航

    十月十五,北京,张经一党九颗人头落地,张经李天宠连同忠心部将八位含冤而死,另一位却正气凛然,誓要用自己的献血激发世人的勇气。

    他本不该今日命绝,只是某人在张经一党的论罪奏疏上,悄悄的加入了他的名字,这人深知世宗阅奏从来草草了事,终是用这样的办法成全此人。

    严党势大,弹劾张经铺天盖地,说叫谁死谁就死,对这人却没了办法,最终用如此荒唐取巧的手段,借世宗之手葬送此人。

    刑罢,张经李天宠等人八具尸首皆被亲人收去,仅剩那人尸首分离,残缺不全。

    再看此尸,早已伤痕累累,瘦成骨头,便是野狗见了都不知从哪里下口。

    行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含恨窥去,任其暴尸街头。

    越大的事,审得越久,张经一案审讯近半年才问斩,然而这个人,审了足足三年,在狱中吃尽古今之苦,身上几乎没一块整肉,却未被严党“问”出一丝罪状,唯有借张经一案捎带上他。

    杨继盛,死劾严嵩,在天下仕子潜心缩首之时,唯一挺身而出的人。他的死,宣告了正义与气骨在阳光之下的消亡,余下的正义,只能偷偷藏着了。

    这尸体,大家都避着走,唯有一锦袍青年,亲手提着裹尸布,伴着一女子,率家丁抬棺而来。

    青年含泪前行,亲眼见到了正义的尸体,抑制不住,嗷嚎大哭——

    “杨公!元美言出必践!”

    青年跪在地上,亲手将头颅拼凑到身体上,蒙上白布。

    青年不知该说什么,唯有宣泄。

    他仰天哀嚎——

    “啊!!!!”

    “啊!!!!”

    “啊!!!!”

    三声过后,青年抹泪起身,冲身旁同样泣不成声的女子道:“嫂夫人,节哀。”

    女子只哽咽点头,说不出话。

    青年随即举目四望:“我应过杨公,保杨家后事,今后谁难为杨公遗孀,便是与我作对!”

    无人敢言,众人心中皆拜服于青年的义胆。

    抬尸入棺,杨继盛的灵魂得到了安宁。

    正义也许还没有死。

    路人看着殡队,小声问道:“这人是谁?怎么不早站出来?”

    “不然,王世贞和他爹再厉害,也救不起杨继盛,神仙来了都要被搞死。”另一人感叹道,“敢给他收尸,已是仁至义尽。”

    “要我看,是多此一举了,这王世贞也要完蛋。”

    “收尸而已,人之常情。再者说,他爹可比张经根基深。”

    “张经?还不是人头落地?”

    “……”

    随着殡队的远去,暗中几人也纷纷回各家禀报。

    这九人的死,也许寒了天下的心,也许惊了天下的魂,也许燃了天下的血。

    ……

    同日,杭州湾,杨长帆奉命出使东瀛训倭。他虽对这些苦大仇深的政斗毫无兴趣,却也被搅进了这池浑水。

    看着岸边的家人越来越远,他耳边杨必归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啼哭却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

    生命,无法选择自己来到怎样的时代,怎样的地方,怎样的家庭。

    生命可以选择勇气与抗争,或称为英雄,或称为疯子。

    生命同样可以选择顺从与精明,或称为平庸,或称为成熟。

    生命的价值以其结果衡量。

    生命终将逝去,称为历史,留下的历史,将成就更多生命的时代。

    杨长帆眼前,是一段停滞不前苟延残喘的历史,他坚信自己民族的伟大,也看到了自己民族的肮脏。

    这些感受,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感受那么简单了,因为几天前杨必归来到了这个世界,来到了这个时代,来到了这个地方。

    杨必归,你的父亲,没有伟人的血液,没有伟人的智慧,没有伟人的果敢,没有伟人的冷血,没有伟人的才能。

    但为了你,他将拼尽全力,去成为一个伟人,去创造一个时代。

    只为了你,让你活在一个更好的时代。

    在那个时代,戚继光不必同流合污,也能名垂千古。

    在那个时代,胡宗宪不必损尽名节,也能保家卫国。

    在那个时代,徐文长不必孤注一掷,也能一展宏图。

    在那个时代,张经这样的人不会屈死,赵文华这样的人无处求生。

    沈悯芮一声轻吟飘来:“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杨长帆回以微笑:“现在,也不仅仅是父母了。”

    “可我连父母也没有了。”

    “你还可以有孩子。”

    “呵呵……”

    “难以名状,这种感觉。”杨长帆远远眺望,他知道他怎么努力都看不到翘儿怀中那个小小的杨必归了,但他能感觉到,“总之,就是想让一切变得更好吧。”

    “可终究只是个想法,实现不了,只会造成更大的困扰。”

    “你这人怎么永远这么悲观。”杨长帆回身望向了船的另一边。

    “是啊,也快些结束这些吧。”沈悯芮跟着他望去,“飘来飘去,这次是漂洋过海了。”

    “放心,你是安全的。如果我死了,你会被送到汪直那里。”

    “不必了,我也腻了。”沈悯芮淡然叹道,“说好的,最后一段路,一起走吧。”

    她说着,已悄悄抱住了杨长帆。

    这次杨长帆没有拒绝。

    长帆远航,却未必一帆风顺。

    杨长帆出发后一个月,毛海峰出狱。

    胡宗宪亲自送行,拨回了沥海押着的那两艘船,原原本本送回,船上装满了徽州土特产,这是胡宗宪与汪直共同的家乡。

    除此之外,还有几封家书,胡宗宪想方设法将汪直被囚禁的家属接到杭州舒舒服服软禁起来,传家书报安好。

    这两艘船,满载着对汪直友谊的诚意,以及对某人深深的恶意。

    又一个月后,噩耗传来,杨长帆训倭不成,死于徐海同伙之手,陈东、麻叶刀下,沈悯芮生死不明。一个腐烂不堪的人头送到了总督府前,明确了原徐海一伙誓不归顺的意愿。

    浙江全省大悲,倭寇不是靠训的,昔日能将就此惨死,杭州全城百姓大呼杀死狱中的徐海,胡宗宪不为所动。

    杭州杨府大丧三日,胡宗宪携徐文长亲自前来吊唁,被杨府家人撵出。

    杨夫人林翘儿晕厥数日不食,终是被家人救回,只因爱子年幼,无以殉节。

    杨家丧事办罢,迁回沥海。(未完待续。)

168 牺牲

    潮涨潮落,日复一日,杨长帆这个名字渐渐被淡忘,但斗争却从未停歇。

    一年后,北京宫廷,嘉靖登高博望,眼见北京城西一座豪宅,竟可与宫殿比肩。

    问左右,无人应答,唯有一小太监挺身上前:“回陛下,此乃工部尚书赵文华府邸。”

    嘉靖微微皱眉,询问左右:“为什么只有他知道?”

    左右不言。

    小太监继而说道:“他们不敢说,怕得罪赵文华。”

    嘉靖侧目问道:“为什么你敢说?”

    “张经在东南任总督的时候,曾经从倭寇刀下救过我的家人。”

    “张经……”嘉靖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个名字,许久没人提过,这是个忌讳。

    旁边大太监面色焦急,这便要推走小太监。

    “让他说。”嘉靖眯眼道,“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小太监闻言,往地上一跪,双目热泪滑下:“东南百姓,对张经感恩戴德,闻张经死讯,痛哭数日,我等草民,只知道是赵文华谗言害死的张经。”

    嘉靖面色微沉,周围气氛凝滞。

    谁都知道,这小太监要完蛋了,得罪严党是一,当面数落皇上是二,皇上的心眼儿可就那么点,你是在说他听信谗言,近奸远忠么?

    小太监却面无惧色,擦干眼泪说道:“陛下可知,赵文华哪里来的这么多银两资材兴建府邸?”

    “……”

    小太监不待嘉靖回答,指向另外一边:“陛下不妨看看还未建成的西苑,再看看赵文华的家。”

    西苑建了两年,依然没有完工,赵府倒是一片奢华。

    嘉靖最终沉着脸,只说了一个字:“查。”

    话罢,他拂袖下山,不望补充道:“好好查。”

    “皇上英明!!”小太监含泪叩首。

    当晚,小太监自尽于宫中。

    再查档案,这才发现小太监入宫前名为“赵四”,真名已无可考证。

    赵四是一名勇士,赌上了全部的身体性命和精力来做一件事。

    皇上下如此重旨,赵文华神仙难救,严嵩几番求情之下,终免死罪,赵文华削职为民,子充军。

    赵文华当官多年,残害忠良无数,天谴人怒,即便削职为民依然难逃群愤,劾书如雨点一般砸来,嘉靖大恼,下令抄家追赃。

    经多部调查核实,赵文华任内有迹可循的贪污总计五十六万两白银,除工部工程外,更有东南军饷十余万两。

    一番抄家,却只抄出不足十万两。

    嘉靖怒气未消,下令父债子偿,子死孙偿。

    赵文华子孙就此成为“义军”,全部饷钱用来偿款,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严党也不可谓不势大,在这样的情形下,竟然保住了赵文华这条人命。

    严嵩暗中雇车授银,令其隐姓埋名,回乡养老,可谓仁至义尽。

    归乡途中,赵文华独坐舟中,默默掏出一壶酒。

    他现在什么都没了,只有这个,当年杨长帆贡来的四壶酒,终是偷偷留下一壶,他心中自有算盘,此乃仙酒,若哪日突发恶疾,或年老临终之时,自可饮此酒续命。

    舟中,赵文华开了酒,黯然望着水中的月色。

    “杨长帆啊……”

    死到临头,他倒始终认杨长帆这个人。

    “怪我啊……怎么就让你去东海了。”

    微波袭来,月色残缺不全,赵文华也落下泪来。

    “本该分你一口,但我只怕不够,莫怪我了。”赵文华说着,一仰头,将一壶百花仙酒一饮而尽。

    片刻,他感觉活力流过了五脏六腑,浑身阳气大盛。

    “可以!可以!”赵文华瞪大眼睛,感受着这股活力,再望向胯下,久不能举的东西正傲然挺立。

    赵文华只觉腹中一股力气要出来,可怎么都出不来。

    憋得难受,他之后猛揉小腹。

    揉着揉着,他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红色。

    再低头看,腹裂,脏腑出。

    赵文华道出了平生最后一句话:“皇上……真的是……神仙啊……”

    他就此暴毙于血泊之中。

    ……

    赵文华暴毙,天下欢庆,即便皇帝没取他的命,老天也会取的!

    恍惚此时,天道站在了正义这一边。

    百官气势大振,劾文华一党的文书如大潮一般扑来。

    不是严党,是文华一党,这样严党就没法管了。

    看尽天下,势大罪极,是文华党,而非严党的,仅有一人。

    严党刻意与东南兵权划清界限,因而全北京,也没人去保他了。

    胡宗宪早已闻到了气味,焦头烂额。

    今非昔比,曾经的胡巡按定期与皇上报告,实乃心腹。

    然己身在东南,疏远三年,这情分早已淡化。

    此外,胡宗宪巡按出身,他清楚皇上还有很多个巡按,自己的替代者也早已精通巡按的技艺,自己现在的情况,靠山没了,有人吹风,一劾一个准,严党若是保自己也还好说,可自己与严嵩父子无任何交情,纯靠赵文华,如今赵文华得罪了皇上,只怕严党也保不起自己。

    是报应么?

    他不信报应,谋事在人。

    总督府中,近百幕僚进言却不见总督人影。

    胡宗宪清楚,多数人只是打杂而已,他们的智慧并不比自己更多,这种时候能比自己高明的,唯有一人。

    不觉之间,两年已过,游说徐海一伙的杨长帆身死异乡,汪直这边却极其顺利。

    本身,送杨长帆出使是有说法的,汪直的义子毛海峰在咱手里,徐海本人在咱手里,对方本不敢对杨长帆下毒手,也正是以此为倚仗,说通的朝廷,说通的杨长帆。

    可罗龙文却并未与汪直有所进展,对方需要诚意。

    意思转达过来,胡宗宪与徐文长一拍即合,毛海峰固然是个重要人物,但汪直的血亲已经到手,这些更重要,毛海峰已然不值一提。

    此外,胡宗宪自然知道毛海峰是杨长帆抓的,他自己的消息渠道,得知汪直不得不暗护杨长帆不死。只是如今为了平倭大业,顾不得一个杨长帆了。

    外加徐文长主动提出送回毛海峰,胡宗宪对于徐文长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果不其然,毛海峰刚走不久,杨长帆的脑袋就回来了。

    虽牺牲了杨长帆,但送回毛海峰的确充满了诚意,双方就此开始了不断的暗中往来。(未完待续。)

169 不征之地

    两年的交往中,这两位徽州人逐渐找到了共同语言。

    汪直在大明眼里是海寇,在东海却被称为船主,虽兵力雄厚,行的却是买卖之事,始终极力避免与大明军队战斗,曾经占舟山也仅仅是为了行商方便。由此可见,他从不想与大明为敌。

    送回毛海峰与家书后,双方联系愈发紧密,谈到招抚之事也十分顺利,只是汪直要求招抚的两个条件,实非胡宗宪能力所及。

    其一,封官进爵,这条胡宗宪努努力尚有可为,汪直毕竟也是大明出去的人,能想到最好的人生归宿也就是这样了。

    可汪直偏偏又不满足于此,加上了第二条——开海通商。

    汪直手下数万众,不可能每个人都封官进爵。纵横多年,他在海外也是有脸面的,唯有开海通商方可安置诸多部下。至于书信之中,汪直陈述利害,力证开海通商只为国富民强云云,胡宗宪却是不在意的,只以为这是汪直为自己说辞进行的包装。

    胡宗宪想得清楚,开海通商之难有二。

    其一,太祖祖训在此,永不征倭,片板不得入海。近三百年间,唯有永乐大帝命郑和出使南洋,即便是这段时间,除郑和舰队外,百姓商人依旧不得出海。永乐大帝已是文韬武略之全才,魄力尤甚,他尚且如此,何况世宗嘉靖。

    其二,嘉靖喜静,天下波澜不惊他方可安心修道,开海禁必将带来无尽的麻烦,他不可能支持。如今胡宗宪的地位岌岌可危,再闹这一出,多扣几个帽子过来他怕是扛不住。

    可眼前已陷入僵局,不拿出一些实质性的功绩出来,几个月内胡宗宪便会被劾成筛子。

    不能按部就班缓缓推进了,要出奇招。

    总督府后舍书房中,纸墨笔砚就位,胡宗宪亲自研磨,研的很慢,犹豫不决。

    徐文长静坐于桌前:“汪直狡诈,必下猛药。”

    “文长说的是,只怕这药太猛了。”

    “不猛得连自己都毒下,怎么诱得到汪直?”

    “我懂,只是再想想。”胡宗宪不禁用更慢的速度研磨,“文长……你我已共事两年有余,如若有一天……只求你原原本本记下我的所作所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徐文长答了一席毫无新意的话。

    胡宗宪终是将墨推给了徐文长:“那就做吧。”

    徐文长轻轻沾墨,最后抬头说道:“徐海余部,皆已归顺汪直。只要诱汪直上岸,可保东海十年无忧,百姓、帝王、史书,都会记得汝贞的功业。”

    胡宗宪闻言,神情终于稳定了一些:“那些弯路呢。”

    “气节稍贬,瑕不掩瑜。”

    胡宗宪的瞳色渐渐坚定,握住了徐文长握笔的手:“天下,也会记得徐公。”

    ……

    日本九州,肥前国平户岛,伫立着一座不亚于任何一位大名的居城,集和风建筑、明匠技艺于一身,高五层,内外四层,三面环海,城外港口泊大型福船十余艘,往来熙攘。

    城主自称徽王,号五峰船主,亲近一些的后辈称其为老船主,弗朗机人认为这是东方人对“教父”的另一种阐述。

    城中大厅,十余人集会议事,无论场面布置,还是家具装饰摆设,竟同明朝总督府议事厅如出一辙,纵观全场,尽是汉人。

    再看坐于首席者,身着青袍,纹绣甚是花哨,两肩绣粉米各一、两袖藻与宗彝各三,若是熟悉大明朝廷服饰的人一看便知,这正是郡王衣装。

    再看此人相貌,五十出头,长须尖脸,目色颇有威仪,还当真是一副郡王的样子。

    真正见过汪直的人必然感叹,此人从头到脚,没有一根汗毛像是海盗的样子。

    一白衣貌美青年立于他身侧,通读手上书信,汪直则不断扫视面前这十余人,观察他们表情细微的变化,他尤其看重次席一高个方脸男子,总想读透他的心。

    这个人,总能早一步面对变化,那么眼前的变化他又如何应对呢?

    杨长帆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在这里他不叫杨长帆,叫汪东城,不要问他为什么,他就是要叫汪东城。

    两年前,毛海峰回九州前三日,杨长帆找到了汪直,送上了即便是汪直也难以想象的大礼——徐海余部万余众,王翠翘,外加当儿子。

    徐海余部是军队,王翠翘是女船主,儿子虽然不重要,但可见其诚意。

    汪直并不知道杨长帆是如何说服的王翠翘,如何收服的徐海余部,他也并不相信杨长帆,但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接住了总不算吃亏。

    满是疑心的他接受了这个大馅饼。吞并了徐海旧部,就此东海再无敌手。

    至于对于杨长帆本人目的的疑虑,他也渐渐打消。按照杨长帆的说法,他惹到东南第一号人物,早晚是个死,被派往九州证明了这个说法,毛海峰的归来更印证了这一点。胡宗宪只要在东南一天,他便誓死不归。

    汪直起初还疑虑这是一出苦肉反间计,可这出计怎么都说不通,为了取得自己的信任,搭上徐海余部未免太大方了,再者说,你混进来又如何?能改变什么么?

    疑虑渐渐打消,杨长帆拜汪直为义父,为保沥海家人,佯报死讯,易名汪东城。汪直为试他,刻意安排几次跑商,他也都满载而归,倒也是个可用之人,到底是在大明场面上混过的,少年老成,比毛海峰要稳重许多。

    只是杨长帆与毛海峰,实在是水火不容,积怨太深。

    若是毛海峰先杨长帆一步回九州,汪直必拿了杨长帆的人头。可偏偏毛海峰回来的时候,杨长帆已经是汪东城了,老船主、徽王不能做个出尔反尔的人。

    久而久之,汪东城、王翠翘也渐渐站稳脚跟。加上了这二人的辅佐,汪直如虎添翼,横行东海。杨长帆更是善于奇技淫巧,屡屡献来稀奇物品,饕餮美食,颇得汪直欢心。

    但最后一重疑虑依然是存在的。

    现在就是最终试探的时候。(未完待续。)

170 易名

    毛海峰书信读罢,同样扫视众人,暗中紧盯着杨长帆。

    信中,胡宗宪暗示他已说服世宗,答应了汪直的两个条件——封王、开海,如今只等汪直上岸,接受皇上的诏书。

    通信两年,外加罗龙文数次来访,汪直早已暗暗心动。他到底是个商人,回乡封王,光宗耀祖已是他能想到的最佳归宿,至于远在浙江的妻儿老小,更是他仅有的挂念。

    可汪直毕竟是纵横东海多年的人物,如此性命攸关的大事岂能冒险?

    他虽心下已有定夺,却总要听听大家的意见,尤其是汪东城的意见。

    听过信件内容后,众人沉默。

    在场十余人,毛海峰离老船主最近,赵光头、汪东城次之,其后为追随汪直多年的老部下、收服的小头目等等,各个表情复杂。

    杨长帆看着这场景,心中竟然想起了当年看的一出电视剧,水泊梁山,宋江聊诏安的时候,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

    见众人不语,汪直率先发言道:“诸位放心,本王自会与朝廷去谈,大明有本王的土地,自然也有诸位的。倘若一心不愿上岸,诸位亦可继续海上的营生,皆时开海通商,诸位可自由往来于东海,且不惧明军,岂不美哉?”

    有人点头,有人苦笑。

    “船主说的是。”

    “若真能开海通商,也不枉我等多年的努力了。”

    汪直闻言感怀笑道:“不出海,不知世界。本王若只顾自己,大可封王便是,本王坐镇徽州,开不开海与本王何干?正是本王出来了,见到了,深知闭关封海,无异于作茧自缚,开海通商,必当造福百姓,扬我国威。”

    他说着,又恳切望向众人:“诸位,也该有个落叶归根的愿景吧?”

    几位心下不太情愿的,听过这些也只得纷纷点头。

    汪直笑着摆手道:“一个个说吧,海峰开始,想回就说想回,不想就不想,各有各的安排。诸位随本王多年,该知本王从无虚言。”

    的确,汪直能做成这样的事业,恰恰就是因为他是一位良心商人,虽然“良心”这个词在多数时候跟他没什么关系,但他却是一位坚定的契约主义者,尤其面对客人,无论你是大名官府还是江洋大盗,船主点头的生意,就一定会做成,做好,卖给大名的炮不好用,船主甚至会请弗朗机人过来亲自指导。

    重利不忘义,终是让他在东海交尽了朋友,四方来投,终成一番大业。

    毛海峰提了口气率先说道:“我曾在浙江数月,与胡宗宪谈过一二,此人虽狡诈,却并非绝无诚意,父亲的意思是好的,只是要再试试他,确保万无一失。”

    “你自己怎么想?”汪直随即问道,“随我上岸,还是留在东海。”

    毛海峰点头道:“父亲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嗯,光头。”汪直心下稍安,望向赵光头。

    赵光头不假思索说道:“船主,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鱼离开水,会被人吃掉。”

    “嗯。”汪直早已料到赵光头的态度,“这么说,你会留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赵光头木木摇头,“我不愿上岸,也不愿船主上岸。如果船主执意上岸,我该护船主。”

    “好的,我不勉强。”汪直随即望向了杨长帆,“东城,像光头一样,有什么说什么。”

    杨长帆沉吸一口气,同样不假思索道:“义父上岸,绝无生路。”

    汪直眉色微微一皱。

    毛海峰阴阳怪气道:“怎么,是不是怕义父走后我为难你?怕什么,我应过义父放下干戈的。”

    “让他说。”汪直摆手道。

    杨长帆微微抬手,凝视四周:“大家忘记梁山好汉的下场了么?”

    厅内一阵沉默。

    故事中,宋江的态度与眼前的船主何其相似!

    诏安受禄是成了,可他们一个个也死了。

    “引经据典也不考究清楚,那就是个瞎编的故事。”毛海峰冷言道,“再者说,也没个高俅不是?”

    “你不知道。”杨长帆正色道,“如今的朝廷,可不止一个高俅。”

    “哼,当过两年小官而已。”毛海峰随即转望汪直,“父亲,我看是他与胡宗宪有仇,怕上岸罢了。”

    “不错,也有这一层考虑。”杨长帆毫不否认,“义父是重信重义之人,胡宗宪可从来不是,妒我手拥奇才徐渭,三番五次加害于我,终是逼徐文长随他一同害我,我与此二人之仇不共戴天,岂能上岸?”

    “哼,终于说对了一次话。”毛海峰难得与杨长帆有所共鸣,“那徐渭也的确是只狐狸,要我看杨长帆请他辅佐,根本就是作茧自缚。”

    汪直闻言神色一凛,瞪向毛海峰。

    “是汪东城……”毛海峰连忙改口。

    汪直指着杨长帆道:“东城将举家性命寄托在本王手中,岂能负他?”

    的确,汪直想脏杨长帆易如反掌,只需要告诉胡宗宪,杨长帆没有死,他来投奔自己了,杨长帆家人立刻会面对灭顶之灾。

    但汪直讲信义是真的,就此严视四周:“诸位皆追随本王多年,今后休再让我听到刚刚海峰说的那个名字。东城为本王安全考虑,满心赤诚,谁也不要害他。”

    众人纷纷点头,这也源于杨长帆浸淫过浙江官场,在这边混的相当低调得当,群众基础还是有的。

    汪直这才转望杨长帆:“东城你说说,为何本王上岸绝无生路。”

    杨长帆早已摸透了汪直的脾气,也不怕说重话,满脸尽是忠肝义胆:“胡宗宪为了今天的位置,先后背信弃义害死多位忠良。依东城看,船主正是他进内阁的下一位牺牲品。”

    “为何非要本王死?封王开海,东海平乐安康岂不更好?”

    “封王开海只是胡宗宪一家之言,万不可信。”

    “信中可说了,世宗已允。”

    “义父为大家的归宿考虑,东城理解,但万不可操之过急。所谓秘旨,不亲眼所见,万不可信。”

    众人纷纷点头,杨长帆这话说到了关键。

    胡宗宪毕竟只是个传话的,关键还是嘉靖有没有真点头。(未完待续。)

171 兽性

    “好,这事我记下了。”汪直抚须道,“不见旨,不上岸,诸位以为如何?”

    “正该如此。”

    “圣旨总不能是假的。”

    汪直见众人服气,心下也舒畅了一些,也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再怀疑杨长帆了,只问道:“东城一定是不愿上岸了?”

    “不愿。”

    “本王可以去与汝贞谈,你妻儿老小尚在沥海,长子也该……”汪直说着,比划了一个高度,“也该这么高了吧。”

    杨长帆也许之前所有的话,所有的表情都是假的,但这句话真的戳到了他的痛处,眼中划过一丝不甘,一丝愧疚,一丝苦楚。

    杨长帆咬牙道:“义父,大明的官斗,都是要斗死全家的,便是张经赵文华,子嗣还不是充军、为娼?”

    “哎……”汪直叹了口气,杨长帆此言饱含苦楚,双目发红,这种感情是装不出来的,“明白了,本王誓不会提你的事。”

    “多谢义父成全,东城只图苟活于东海,不牵扯家人。”

    赵光头在旁劝慰道:“二公子,我看你也不必过分苦恼,现下在这边不是也有孩子了么?”

    杨长帆终是愁眉稍展。

    “闺女能和儿子比?”旁人打岔笑道。

    杨长帆跟着挠头:“我喜欢女孩。”

    “没出息!”

    众人大笑,紧张的气氛终于有所缓和。

    ……

    傍晚,平户城中,杨长帆高高举起刚刚过了一岁的女儿。

    “哈……哈哈……”女儿小脸上荡出笑意,在杨长帆手中放肆地扑腾起来。

    旁边,沈悯芮轻轻放下毛笔,淡笑望向二人:“两年了啊……”

    “嗯,一年十个月二十三天。”杨长帆轻轻放下女儿,任她在地上东爬西爬,“沈乐马上就会走了。”

    “还是该叫杨乐。”沈悯芮远远冲女儿拍着手,引导她爬过来。

    杨长帆笑着起身:“没法叫杨乐,又不能叫汪乐,只好便宜你叫沈乐了。”

    “我可不稀罕这个。”沈悯芮抱起拼尽全力爬到自己面前的孩子,“说来也怪,明明在贼窝里,这日子过的却比在府城还要踏实。”

    “主要是我踏实不是?”

    “对,就你,最踏实。”沈悯芮轻叹道,“今天感觉不对,汪直是不是下决心了?”

    “嗯。”

    “还是要回去了啊。”沈悯芮摇了摇头,望向桌上的纸张,“我也要加紧了。”

    “不着急。”杨长帆坐在门口边穿鞋边说道,“我已安排妥当。倘若我出事,你就回杭州找文长,他会安排你和沈乐回乡。”

    “若是徐先生也有事呢?”

    “找戚继光,他该念及旧情吧。”

    “呵呵……”

    “或者去投松浦氏。”

    “我啊,真的累了,没那么多力气飘了。”沈悯芮轻轻点了下女儿的脸蛋,“但沈乐是无辜的。”

    “辛苦了,女人活着比男人累。”杨长帆起身出门,“我再去确定几件事,你先睡吧。”

    ……

    嘉靖三十六年,距杨长帆出海近两年的日子,二十艘巨舰驶入舟山岑港。

    岑港,汪直的心痛之地。

    五年之前,此地之繁华,不亚于杭州绍兴,汪直多方打点,舟山贸易终是得到了地方官府的默许,一时之间各地船只、商人视舟山岑港为圣地,可好景不长,此地终是被朝廷盯上,铸就了俞大猷平倭的功名。

    今时今日,汪直站在这里,憧憬着未来的样子,昔日的岑港之景从未如此真实过,皇帝已然允诺,只差最后一步。

    “父亲,这样……是不是阵势太大了?”即便是毛海峰也被自家精锐船队吓到了,二十艘巨舰,数千精兵,这哪里像是来谈判的?

    “阵势,越大越好。”汪直却十分欣慰地望向自己多年的成果,“要让胡宗宪知道,我可以坐下来谈,也可以提起刀杀。海峰,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展现出兽性,别人若是不忌惮你,还有何可谈?”

    “我只是心下不安……”毛海峰咬牙道,“杨……汪东城那小子,不该留他在九州。”

    “怕什么,光头也在九州。朴实至极便是精明,无论汪东城如何算计,对光头来说不过是手起刀落。”汪直安慰笑道,“再者,汪东城最大的命门掌握在我们所有人手里。”

    “家人么?”

    “自然,我们任何人都可以威慑他。”

    “父亲有没有想过,万一……万一他是胡宗宪派来的奸细呢?”

    “他家大业大,何苦冒此凶险?”

    “若是因为所谓的精忠报国呢?”

    “他绝不是精忠报国的人。”

    “这倒也是……”

    “我也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反间的意义。”汪直说着又拍了拍毛海峰,“最后,他对胡宗宪的仇恨,对家人的思念,绝不是装的,我可以看懂,你还看不懂。”

    “既然如此,儿也不多言了。”毛海峰话锋一转,“那下面咱们……?”

    “等就好了。”汪直笑道,“做生意,一步步来,我退一步,你让一步。我已退了一步来岑港,现在轮到胡宗宪让一步了。”

    然而汪直却并未等到这所谓的让一步。

    十日之内,周边来报,闻船主船队来此,全浙紧急布防,已将宁波沿岸防得水泄不通,禁船往来。

    汪直大恼,一向交流的很顺畅,到头来还是要搞我?

    若是换了赵光头,看到这场景定会拍屁股走人。但汪直骨子里是个商人,忍住怒气,派出使者去质问,一问之下还真是误会。

    之前双方书信聊得的确尽兴,但胡宗宪从没想过汪直这么轻易的就来了。在他眼里汪直该是东海最狡诈的男人,不该这么实诚。也只怪汪直太过强调兽性,他手下数千精兵汉倭混杂,二十艘巨舰战力震人,胡宗宪怎能相信他是来和谈的?只怕浙江有失,不得不加大防卫。

    闻汪直亲来,胡宗宪立刻派出使者,并亲自来到宁波府以表诚意,请其上岸详谈。

    一不见秘旨,二没了面子,汪直怎肯上岸?

    胡宗宪继而请软禁中的汪直亲生儿子写信邀他爹上岸,他爹不上岸,他日子就不好过了。(未完待续。)

172 小节大义

    汪直虽封王心切,但作为商人也不可能被这么搞上岸,他就此回信,你老子不上岸,你才有好日子过,你老子上岸咱们都得死。

    如此耗了近一个月,就当汪直失去耐心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胡宗宪终于让了这一步——秘旨我不可能拿给你,你派人来看吧。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毛海峰替父上岸,任务不艰巨,但使命很光荣。

    宁波府,胡宗宪亲自接风大宴,为表化干戈为玉帛的诚意,强拉总兵俞大猷,参将戚继光同席。

    二位将领对于这场酒是非常尴尬的,但眼下在东南胡宗宪只手遮天,若汪直肯上岸也的确有大大的好处,只好依胡宗宪吩咐赴宴。

    海盗与军将,就这么同席喝酒,表面谈笑风生,实则皮笑肉不笑,各怀鬼胎。

    毛海峰与汪直不同,他对于归顺朝廷没那么强烈的意愿,毕竟他不可能有回到自己家乡被封王的资格,他也没有妻儿老小在胡宗宪手中。他虽一心为义父做事,但做起来终归是有不同方式的。

    入席坐定,第一杯酒入腹,毛海峰便笑道:“胡总督实非常人,先兵后礼。”

    胡宗宪若直面汪直还会忌惮几分,但对毛海峰这种小江湖他自可随意应付:“哈哈哈,船主不也是这样?”

    汪直所说不错,不能失去兽性,要让人忌惮,汪直如此,胡宗宪亦然如此。

    毛海峰转望两位将领问道:“怎么未见当年抓我那位,没升官么?”

    此言一出,气氛立刻变得极其尴尬。

    俞大猷颇有气血,脸色这便沉了下来。

    崽子,若不是总督在此,老子砍你十条命了。

    戚继光默默按了按俞大猷。

    毛海峰见状一笑:“两位将军恕罪,我这人嘴就这样。另外我不是说姓杨的,我记得当时还有一位。”

    戚继光陪笑道:“该是宣武将军庞取义。”

    “对对,沥海的那个,他在么?”

    “这里是宁波。”戚继光面色平静,语气稍稍加重,“无论春夏秋冬,大明的守将,永远守在他该在的地方。俞总兵统帅全浙,宁波是我的辖区,因而我们二人来为毛公子接风,仅此而已。”

    “别生气么。”毛海峰怪笑一声,“我就是随便问问。”

    “我也是随便答答。”

    “哈哈哈哈。”胡宗宪笑着举起酒杯,打了圆场。

    放下酒杯,毛海峰却并没有放下话题:“容我问一句,二位将领是不是与杨长帆关系不错?”

    胡宗宪抢着说道:“浙江官员,关系大抵都是不错。”

    “就是说胡总督与杨长帆关系也不错喽?”

    “不错。”

    俞大猷在此实在听不下去,将酒杯重重在桌上一砸,起身愤然离席。

    毛海峰见状反笑道:“他很生气吧?我记得从舟山撵我们走的就是他,他是不是感觉自己所有事情都白做了?”

    胡宗宪面色微微一沉。他身为一介总督,能忍的都忍了,若不是看在汪直面子上轮得到这小子撒野?

    胡宗宪眯眼道:“毛公子,是船主让你来惹怒我们的?”

    “惹怒你们了?”

    “你若再如此,我自当将你的言行、态度,悉数告知船主,请船主另派一人来谈。”

    “罢了罢了,我好好说话。”毛海峰大笑道,“我是觉得,俞将军好像将杨长帆这笔账记到我头上了。是徐海的人杀的杨长帆,与我何干?”

    胡宗宪也跟着笑道:“俞将军是个直性人,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毛公子可不像那么直。”

    “好么,胡总督变着方的挖苦人。”毛海峰摇了摇头,“有一点,总督一定是误会了,我说杨长帆绝非是为了激怒你们,我真的很关心他。”

    毛海峰说着又怪笑道:“杨长帆家人,如何了?”

    “毛公子,谈这样的大事,非要赔上一个人家的遗孀,这是船主的意思么?”

    “胡总督又误会了,真的只是关心,绝无它想。”毛海峰不住打量着几人的神色,包括愤然离席的俞大猷,他多么希望找出一丝破绽,但很可惜,真的没有,看来他们真的不知道杨长帆是假死。

    “还是关心眼前的酒吧。”胡宗宪再度举杯。

    当晚,毛海峰留宿于此,胡宗宪终是亮出了传说中的秘旨,嘉靖亲笔所书,盖有大印,其意为汪直的两个条件可允,但具体仍需商议,商议过程自然是由胡宗宪负责的,只需要将结果反馈给北京,合适就正式下旨。

    毛海峰也没见过圣旨,他想取走回去给汪直看,但胡宗宪死也不允。此类秘旨给他人看已是重罪,再当成玩意儿四处张扬就是找死了。

    这二位偷窥“圣旨”之时,戚继光正陪着俞大猷喝闷酒。

    “窝囊!!窝囊!!太他娘的窝囊了!!!”俞大猷将喝空的坛子砸在地上,握拳怒道,“对着自己人窝囊也便罢了!怎么对敌人都如此窝囊!”

    戚继光身为参将,本就是俞大猷的下级,陪上司喝酒理所应当,更何况他心里也不怎么好受:“志辅慢些喝,倘有军务,来不及应付。”

    俞大猷狠狠道:“老子再平一次岑港便是!”

    “此番乃汪直精兵,绝非上一次那么简单。”

    “有元敬在此,何愁汪直?”俞大猷转而拿起了下一坛子酒,抱着坛子又是猛饮数口,这才放下坛子,眼中抹过一缕极其难受的神色,“元敬,咱们弟兄关起门来聊。”

    戚继光看了看四周,点了点头。

    俞大猷粗中有细,对于之前毛海峰的话耿耿于怀:“总督……不会为了讨好汪直,真的把杨参议的家人……卖了吧?”

    “……”

    “你比我精明,你倒是说说啊。”

    “咱们弟兄,说老实话。”戚继光知俞大猷的为人,这才叹了口气,“在总督眼里,东南的平安,与杨长帆家人的平安,志辅觉得哪个重要?”

    “都重要啊!杨参议乃是抗倭功臣!那批鬼倭!徐海!便是你我也不一定能擒杀的!”俞大猷瞪着眼睛道,“此外,杨参议冒险出使东瀛训倭,取义成仁,此等功臣忠士!若是……家属妻儿……若是……”

    俞大猷说着说着,眼眶已泛酸红,挨上几刀他都不会眨眼,唯有这样的事,他难受。

    戚继光也同样难受,他虽然精明一些,但也没法精明到胡宗宪这种地步。遥想昔日与杨长帆彻夜长谈,再看今日兄弟坟头已生绿草,此等奇才竟死得如此草率,他同样心中愤愤不平。

    戚继光这才说道:“这样……我吩咐庞取义将杨长帆家人接到沥海所去住。”

    “会不会得罪总督?”

    戚继光正色道:“此非小节,此乃大义。杨参议出使日本前,曾将家人托付于我。”

    “你不行,你得罪不起总督,我来安排。”俞大猷拿起坛子,又是猛灌一口,“我打了十几年仗,胜多败少,也不知为何,身上的罪过永远比功劳要多。罢了,不差这一条。”

    “还是该我吩咐,沥海在我治下。”

    “浙江在老子治下!”

    “……”

    俞大猷放下酒坛苦笑道:“元敬啊,人要服命。我这个总兵,当不了几日的,很快又会有莫名的罪名砸下来。你不一样,你不是傻打的,你会周旋,我耽误一下无关痛痒,你不能耽误。”

    戚继光紧跟着说道:“何人敢诬志辅,我们全浙将领必联名上书,讨个清白!”

    “嗨,你就说说。”

    “……”(未完待续。)

173 成王败寇

    次日,毛海峰返回岑港,一五一十讲述了所见所闻。

    汪直大喜:“可是亲眼所见?”

    “是亲眼所见,但我辨不出真伪。”

    “哈哈哈,伪造圣旨够胡宗宪死十次了的!”

    如今捞回了面子,又见到了圣旨,汪直心意已决。

    “父亲,依我看,还该再等等。”毛海峰只怕汪直被封王冲昏了头脑,这便小心劝道,“既然皇帝已允,余下无非是谈判条件,不如我继续去谈,谈好后待圣旨光明正大下来,父亲再上岸不迟。”

    汪直当即摇头道:“不妥。胡宗宪以诚相待,再派你去谈,只怕将他惹恼。再者,如此要事,还需我亲自见一见胡宗宪。”

    “只怕……”毛海峰咬牙道,“父亲若是有意外……”

    汪直眼睛一眯笑道:“呵呵,还是先担心汪东城的家人吧。”

    毛海峰大愣。

    “你席上谈汪东城的事情,为何不与我说?”

    “这……这不重要。”

    “我知你,有仇必报,东城是断过你腿不错,可你也先砍过人刀不是?”汪直拍了拍毛海峰正色道,“即便你依然耿耿于怀,依然放不下,我也不说你。但不要对他家人下手,此乃鼠辈之举。”

    “儿真的只是探一探。从胡宗宪等人的反应来看,他们真的以为汪东城死了。”

    “胡宗宪可比你想得深。”汪直摇了摇手指,“你每一句话,他都会理解成我的意思。人家已经派人来问我的态度了——是不是要报复杨长帆的家人。”

    “这……”

    “儿啊,做到如今的局面,不易。我是想封王不错,可别忘了,我还要开海,一旦开海,造福的可是整个东南。如此大事,万不可被私怨蒙昏头脑,若杨长帆家人因为咱们遭罪,怕是又要有一番血雨腥风了。”

    “哼,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正说着,一人匆匆跑来:“二公子派船送来书信,要船主上岸之前看!”

    “你出去吧。”汪直接过书信,看过之后放声大笑,将信递给毛海峰:“我纵横一世,阅人无数,这汪东城若是朝廷的人,我现在就跳海!”

    毛海峰惊讶地接过书信,草草一看,果真满是忠心赤诚。

    信中,先后列举了十条不能上岸的理由。

    最后道明,如果执意上岸,必须留下退路。杨长帆道出的退路很简单,上岸一个,出海一个,想要船主上岸,先要送来船主的亲子上船。

    “这……”毛海峰心情十分复杂。

    “如此赤诚,还能有假?”汪直感叹道,“他说的对,胡宗宪愿送来心腹幕僚夏正为人质,这不够。”

    本来以为即将成功的谈判,因杨长帆一纸书信再度陷入泥沼之中。

    胡宗宪同样发愁,放汪直的亲生儿子上船,无异于放虎归山,倘若汪直拍屁股走人,之后他便对大明再无顾忌。可汪直话说得很死,要么派你胡宗宪的儿子过来,要么就让我儿子过来。

    虽然两个都是儿子,但这究竟是国事,要赔儿子也该赔嘉靖的儿子,而不是胡宗宪的儿子。

    犹豫不决之际,徐文长再次献出杀招。

    “汝贞,如果汪直在乎儿子,他就不会出海当海盗了。”

    “退一步讲,他儿子什么本事都没有,连种田都不会,倭人可比水稻难对付,他怎么可能继承父业?”

    一语点醒梦中人。胡宗宪终是允诺,如期送上汪直亲生儿子汪滶,父子二人在岑港团圆,场面相当尴尬,只因中间的情感太复杂了。

    近二十年前,汪直抛下了刚刚出生不久的汪滶背井离乡,去实现自己的野心。就家庭层面上而言,这其实是很自私的行为,几年后他的家人就被逮捕,牢中一住就是十来年。汪滶的少年、青年时期基本就在牢中度过,直至胡宗宪当权,才得以来到曾经软禁过毛海峰的地方居住。亲爹在东海越是叱咤风云,他被看管得也就越严,即便亲爹是世界首富,他却沾不得一丝光。

    二十岁之际,如此团圆,是该爱还是该恨,汪滶自己也说不清楚。

    汪直的情感无非两点——一是愧疚,二是失望。

    愧疚是理所应当的,家人受了多年的苦,只因自己,而自己坐拥金山银山,却无法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毫无疑问,这种愧疚也是他热衷于封王的原因之一,要让家人一起扬眉吐气。

    失望,则是对亲生儿子的失望。

    几乎没受到过教育,没有任何技能,不会做农活,只能在牢房混吃等死的亲生儿子,双目无光,畏畏缩缩,恐惧占据了他的心田。汪直的眼光何等毒辣,很清楚面前的儿子有多么懦弱,多么平庸,多么无用。

    看到这些,更深的愧疚涌上心头,汪滶并非生来如此,只怪自己。

    不管怎么说,这是自己的骨肉,汪直终是走上前去,抱住了亲子。

    “滶儿,你放心,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让全家过上好日子。它日封王封侯,爹是什么王,你就是什么王。”

    从囚犯一跃成为王侯,这对汪滶来说自然是难以想象的。过多了苦日子,他心中早就没有了任何念想,近来胡宗宪好酒好肉伺候,不断将其软化,他早就爱上了目前的日子,再回去做囚犯还不如死,如今汪滶,只求苦尽甘来。

    汪直缓缓松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为了此事能成,咱们爷俩要再分开几日。”

    汪滶惟有点头。

    “会有人送你暂去九州。到了那里,听赵光头和汪东城的。”

    汪滶瞳中闪出一丝不安:“爹在日本,有骨肉了?”

    “呵呵,东城是义子,你尽可信他。此番救你出来,便是东城的主意,没有他极力让我保住你,咱们父子还没法团圆。”

    汪滶心中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不管怎么说,老兄是自己的恩人了。

    与汪滶谈过之后,汪直才望向了随他同来的夏正。

    毕竟,还是需要一个胡宗宪在乎的人作为人质。夏正跟随胡宗宪多年,情同手足,把他拿在手里总是好的。

    看着夏正,汪直叹了口气,此人一身正气,挺拔而立,颇有君子之风,若他是自己亲儿子该多好。

    汪直眯眼问道:“以你的才学,为何屈身作幕僚?”

    夏正淡然道:“中过举,入过贡,仕过官,长者罪,吾难逃。”

    汪直点了点头:“成王败寇,自古使然。”

    夏正拱手道:“在此恭候船主成王。”

    毛海峰闻言尖声道:“那谁是败寇?”(未完待续。)

174 一人说了算(女儿周岁,明日请假)

    夏正不假思索大笑道:“东海之内,非船主的人,皆是败寇!”

    这话说的,毛海峰都不知该如何回嘴。

    汪直闻言大悦:“海峰,胡总督奉我为上宾,对待胡总督的人我们也不得欠了礼数。”

    “是。”

    万事皆备,汪直终是踏上送夏正与汪滶来的那只小舟,孤身行向阔别已久的土地。他无须带任何人,带了也没用。

    其实即便没有人质,没有送来自己的儿子,他也知道,自己一定会上岸的。

    这些都是小节,他真正的倚仗是大局。

    两年来,东海无战事。

    徐海被擒,其属下投靠自己,自此大股海盗已尽在自己掌控之中。

    只有在自己的统治下,五万精兵,五百巨舰才能平安往来于南洋东倭,不犯东南分毫。放眼东海,也只有自己能控制住这个局面。

    一旦没了自己,东海必将大乱,数倍于两年前倭乱的兵力,比之明军精锐的舰炮必将肆虐东南,那将是难以想象的地狱。

    胡宗宪看得到大局,看得清这点,所以他不敢把自己如何。

    反观,若是封王开关,自己手下所谓贼寇,便是大明军士,所谓头领,便是大明的将领,开关护国,清剿海匪便是职责,何乐而不为?

    胡宗宪率众将,亲来宁波北岸远迎。

    他远远看清了汪直的相貌,心中尘埃落定——这必定是一个商人。

    汪直同样看清了胡宗宪,心中同样尘埃落定——这必定是一个官员。

    汪直无须军士搀扶,自小舟一跃上了栈桥。

    胡宗宪微笑相迎。

    二人四目相对,满是真诚与友好。

    双手相握,虽然利益不同,但总算目的一致了。

    宁波,漫长的谈判就此展开。

    ……

    平户岛,“徽王府”的事情,大家已经习惯去找汪东城。

    这也自然。老船主在,有事自然找船主,船主不在去找毛海峰,现在这二位都不在,按亲疏程度该找赵光头,但赵光头砍人很在行,处理商务等事实在难为他了。好在船主收了一位颇有通商天赋的义子,这位义子身后更是有“女船主”王翠翘的支持,一应事宜皆处理得井井有条,决断执行丝毫不逊于老船主。

    虽然汪东城资历尚浅,但多数往来于“徽王府”的人就是图财,谁脑袋明白能谈清楚,谁能做好便是谁。杨长帆苦心两年也终究没有白费,汪直毛海峰一走,他俨然成为了代船主。

    可并非人人都听他的。汉人讲究伦理,因他是汪直义子,处事得当,听从他顺理成章。弗朗机、南洋人图财,听他的能痛快赚钱也理所应当。唯有倭人头目,如今汪直徐海两位杀遍东海的老江湖不在,又开始叫嚣起来。

    不过还好,老鼠吃大象,倭人虽不买杨长帆的账,却对王翠翘很是敬畏。

    只是,王翠翘的忍耐快到极限了。

    汪滶登九州,杨长帆赵光头热情迎接,奉为少船主。眼见汪直的儿子都回来了,王翠翘的丈夫却不见踪影。

    晚间,杨长帆陪吃陪喝陪玩过后,回到家中,却见王翠翘正坐在自家厅中,旁边沈悯芮尴尬陪笑。

    王翠翘其人,几乎可以看成十年后的沈悯芮,二人在一起确实相处融洽,但想解决问题是不可能的。

    王翠翘端坐厅中,比之沈悯芮,多了一丝沧桑与哀怨:“已经两个月没有收到徐海的信了。”

    “最近比较敏感,实在不方便,我会尽快。”杨长帆喝了一大口茶,扫去醉意。

    “汪滶都能回来,为何徐海不能?”

    “汪滶是个废物,徐海是只猛虎。”

    “我们可说的清楚,依你,可救徐海。”

    “不是我们说的,是我和徐海说的。”杨长帆笑道,“你从未信过我,只因徐海信我。”

    “不错,可如今已经两年过去,丝毫进展不见!”

    “就快了,就快了。”

    “哼。”王翠翘讥讽道,“眼见汪直入朝为官,怕是回过头来第一件事就是清剿昔日同行吧?”

    “不愧徐夫人,看事情就是清晰。”杨长帆大笑问道,“徐夫人觉得此事能成?”

    “朝廷以夷制夷,岂有不成之理?”王翠翘说着眉色一紧,“汪直若是归顺,你还如何救出徐海?”

    “相信我,汪直不会归顺,或者说是没法归顺。”

    王翠翘摇头道:“大局在此,各取所需,我想不出不归顺的道理。”

    旁边沈悯芮劝道:“嫂嫂切莫动气,两年都忍了,不在一时。”

    看着沈悯芮,王翠翘终是没那么大火气:“若是东城在牢中,你……你能不急?”

    “再喝杯茶消消火。”沈悯芮这便要上茶。

    “不必了。”王翠翘摇头起身,转而望向杨长帆,“倭人的东西快要用光了,再不出海,我怕也管不住了。”

    “还是跑不了船主这边的生意么?”

    王翠翘摇头道:“这边的倭人嗜血好杀,不喜欢买卖,喜欢抢。半年之内,若再不去抢,他们就要自己去了。他们一去,徐海也就活不久了,徐海如果死了……”

    王翠翘冷冷瞪向杨长帆。

    杨长帆笑着开门:“不送。”

    王翠翘走后,沈悯芮才叹道:“她其实,没这么狠心的。”

    “要镇得住倭人,不狠一些怎么行?”

    “哎,都是苦命啊……”沈悯芮叹然问道,“我只是不懂,徐海为何不效仿汪直归顺。”

    “哈哈哈,徐海刀下血债太多,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归顺,活不长的。汪直却始终留一线之地,避免与东南交战。”

    “既如此,你为何执意确定汪直归顺不成?”

    “呵呵。”杨长帆揉着沈悯芮的脑袋道,“你是出来久了,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大明,说话算数的只有一个人,其余都是放屁。”

    “那是自然,可据传已有秘旨……等等……”沈悯芮突然瞪大眼睛道,“难道……”

    “要不说他书法好呢?”

    “……”

    ——————————

    闺女满周岁,明日请假一天去进行迟来的踏青,见谅。

    另:书评区我每天都会看,感谢提出建议的朋友们。(未完待续。)

175 除夕

    汪滶归来九州,杨长帆赵光头奉其为“少主”,处理事务会见客人都请少主出面。可这位少主对眼前的事却没什么兴趣,其一他不懂,其二谁都知道汪直很快就会封王,要当少主自然也回老家当,对眼前的事业无甚兴趣。

    相反,少主对于倭人美食和女子,倒是充满了兴趣,对于一个在牢房里度过大半时光的年轻人而言,这也无可厚非,汪直信中也交代要让亲儿子好好享福,这样一来,杨长帆赵光头理所应当让其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

    如此半个月后,求着少主理事他也不会搭理了。九州虽然不大,但热闹还是有的,他看都看不过来。

    汪直一脉,无论属下还是朋友,都是玩儿命出身,见了这样的少主自然失望,见面都忍不住要骂他,所以干脆就不见,甚至赵光头都几次呵斥汪滶,多亏杨长帆劝住。

    杨长帆自然与他们不同,尽一切力量满足少主。没过多久,几乎没有什么朋友的汪滶已视杨长帆为知己,比亲爹更亲。相反,他极力避开赵光头,这个人比狱卒还要可怕。

    用官场的脏脏手段侵蚀耿直的海盗社交场,杨长帆也觉得自己很肮脏。

    一个月后,九州已经适应了没有徽王的日子,一切都没有太大影响,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徐海一脉投靠过来的倭人愈发狂躁,若无王翠翘,怕是他们早已架船劫掠。

    腊月底,除夕至,无论日本是否为大明属国,至少历法上遵从中土,虽然春节没有西边那么热闹,但平户岛是个例外,此处华人众多,也不鸟日本天皇,不看日本节日,一年到头能庆贺的唯有春节。

    唯一不同的是,在庆贺的最后时分,会有一种特别的忧伤浮现,有人烧信点灯,有人掷瓶入海,虽然家书可能永远无法到达亲人手中,但他们总需要一个思念的慰藉。

    赚到了大钱,却无法与家人分享,这的确是一件难过的事情。

    赚钱是要付出代价的,越横的财,代价越大,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的代价就是永远的背井离乡。

    回望城头,汪滶拥着一倭人女子与杨长帆同席,看过了烟花,听过了爆竹,再看着一盏盏点亮升空,好似烧给死人的灯笼,汪滶面露乏色。

    “长帆,我还是不喜欢这里。”

    “是啊,这里不是家。”

    “这里的人我也不喜欢。”汪滶不忘补充一句,“除了你。”

    杨长帆摇头一笑:“放心吧,正月都到了,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回去了。”

    “那你呢?”汪滶问道,“我听说你反对我爹归顺,誓不回国。”

    “嗯,我不回去,继续打点外面的事情。”

    汪滶颇为真诚地说道:“回去吧,我与父亲好好说说,未来徽王府有你的位置。”

    “多谢少主,我想不了那么多,还是先看好眼前吧。”

    “唉……”汪滶打了个哈欠,拥着倭人女子起身,“这里的除夕索然无味,我先回去了。”

    “请便。”

    九州除夕无聊,宁波却是热闹之极,只是汪直越看着这些景致,就愈发思乡。

    上岸以来,胡宗宪对他没有任何限制,除谈判商议外,想来便来,想走就走,去哪里都可以,汪直甚至有两次回到舟山岑港上了自家的船,胡宗宪都没有任何举动。

    至此,汪直最后的疑虑也打消了,胡宗宪如果只为诱自己上岸擒杀的话,有太多下手的机会,他没必要等。

    如今他与胡宗宪的谈判已近尾声,胡宗宪要亲自回京禀报,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领着圣旨回来了。汪直等着也是等着,这便表示要去杭州看一看,此去必然不是看西湖的,想见见软禁在杭州的家人才是真的。

    胡宗宪何尝不知道这个意思,当即满足,亲书一信与司衙,务必让汪直与家人相聚。

    两位大佬该谈的都谈透了,就此一前一后踏上了赴北京与杭州的旅程。为保证汪直的绝对安全,胡宗宪特别吩咐俞大猷全程保驾。最滑稽的事情出现了,浙江总兵护卫东海大盗!

    但不得不说,汪直就是汪直,俞大猷上路前虽然一肚子别扭,可走出没一百里就舒服了,只因汪直比毛海峰性格好上太多,谈吐谦逊,为人义气,实在招人喜欢。当然汪直不是光聊,他跟俞大猷说的是未来,待自己封王,助大明平匪,御倭寇于东海之外将如何轻松。

    汪直这一路心态也是轻松的,游山玩水,随旅随安。胡宗宪却是正相反,轻车快马连夜赶路,他知道此事事关东南大计,与汪直谈的缓是因为他不敢显急,这才好在谈判中不落下风,一旦事宜定下,理应快马加鞭启奏圣上。

    如何让圣上点头,一凭徐文长文采飞扬的奏折,二就只能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了。

    自己努力多年营造的局面,终是眼看要开花结果了。

    他自信,封汪直徽王不是件难事,一句话便可收复东海精兵,化敌为友,以夷制夷,如此的好处千载难寻。

    难的还是开关,一来祖训当头,想要开关,必须要掰出来一个合理的说法。

    二来当年太祖闭关,也是因海上贼多,闭关图个清静,可百多年来的结果已经印证,闭关麻烦事更多。

    如何把开关说得没有“违背祖训”的成分,如何说通嘉靖“开关为宜”,才是此行真正的难点,要说通嘉靖当然不能仅凭三寸之舌,唯有真才实学的雄辩。

    其实百年来,科举也正是考的这一点,历代状元郎,哪个不是单凭一张卷子便将皇帝说动的?胡宗宪清楚,当年自己未中状元,是自己没有这个才华。而在他眼中,有这个才华的偏偏就是一个连举都中不了的秀才。

    徐文长撰书的奏折有情有理,文采飞扬,他坚信这已是文书的极致,如果这样都无法说服嘉靖,嘉靖就无法被说服了。

    但徐文长的问题也很明显,对大事看得太透,对琐事全无感觉,这也就是胡宗宪要发挥的地方,官场上要做事,光有能耐是不够的。(未完待续。)

176 巡按

    进京第一天,胡宗宪并未直入紫禁城,而是先去严府送上名帖厚礼。

    谁都知道,折子能不能到皇上面前,都是要这位点头的。

    虽然各地总督、巡按的文书有特别的渠道,贵为胡宗宪也不必依赖严嵩,但这个山头依然要拜,拜了总没有错的道理。

    可惜的是,严嵩告病不见,不让厚礼进家门,连名帖也不屑于回。

    如果说他具有充足的官场智慧,那严嵩就只能说是官场之神了。

    严嵩不见自己不收礼,可绝非是清廉,只为彻底划清界限。赵文华虽死,依旧天下诛之,死党胡宗宪自然首当其冲,严嵩连赵文华都没保住,根本就没心思再在胡宗宪身上下功夫,外加东南敏感,严嵩早在胡宗宪初任总督的时候就已划清界限,这种时候看来是没法指望他帮忙了。

    胡宗宪唯有唏嘘,这次并非是求你来保我的,只为东南大计啊!

    他也不必失望,严嵩如果考虑大计的话,他就不是严嵩了。

    为表此意,胡宗宪退而求其次,终是在青楼中抓到了严世藩,严世藩自然懒得理他,待听说“黄金千两,只等贵府开门”后,才勉强一见。

    严世藩臭名远扬果然名不虚传,他左拥右抱的皆非普通娼妓,都是北京最火青楼最火的名妓,天下之极品,就这么伴在此人左右。

    严嵩权倾天下不虚,但年老之后,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待我与东楼小儿计议后再定”,东楼正是严世藩的号,可以说胡宗宪即便见到严嵩,最终也是要说通严世藩的。

    严世藩亦无任何避讳,就如此召胡宗宪入房。

    便是胡宗宪见多识广,见此场景眉毛也得挑一下。

    严世藩枕在一美人腿上,体态肥硕且“婀娜”,另一美人殷勤喂酒。

    醉卧美人膝,醒掌生杀权,原来是这样。

    不等胡宗宪说话,严世藩便推开酒杯,仰面朝天平躺在美人腿上道:“局面我都知道,你快说,我速答。”

    话罢,他又冲喂酒美人道:“揉揉嘛~~~”

    美人一笑,跪在他身侧竟是帮他揉起肚子。

    严世藩面露享受微笑,抬了抬手,示意胡宗宪可以说了。

    胡宗宪知道,对常人,这事没半个时辰是说不清楚的,可对眼前的严世藩,他必须用一句话说清楚。

    胡宗宪不假思索道:“万事俱备,只求开关。”

    严世藩同样不假思索道:“帮不了你,走吧。”

    “……”胡宗宪怎么可能这样放弃,当即说道,“只求一条明路。”

    “有路,不能指给你。”

    “……”胡宗宪这下真的哑了。

    “来都来了,还是说一些吧。”严世藩微微睁眼,斜视胡宗宪,“皇上、神仙、社稷。”

    “……”

    “走吧。”

    “这……”胡宗宪硬着头皮道,“只求再点一步。”

    “千金而已,只能点到这里。”严世藩叹了口气,再次睁眼,“想好这些谁决定谁,谁又更重要,早日归浙,听天由命。”

    话罢,严世藩再次闭眼:“我多说了,再补千金。”

    胡宗宪还要再开口,却见严世藩已经背过身去,把脑袋埋在美人腹上嬉笑起来。

    胡宗宪无奈,只好告退。他也不敢让严世藩再多说了,这他娘的真是金口玉言,自己听不起了。

    次日,胡宗宪的上奏终是到了嘉靖手中。嘉靖自负,自然不会将所有进言的渠道都压到内阁手中,他要统揽全局不能一叶障目。

    道坛之上,这份文采飞扬,甚至可以说惊世的奏折化为一缕青烟,没人能再一领其中的风骚。也许准奏开关,今后大明将是另一幅盛景,但大明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嘉靖闭目端坐于坛前,旁侧设有一沙盘,沙盘边上一小太监双手持树枝,后有一道人挥拂做法。不多时,小太监身体狂颤不止,好似中风一般,双手不住抖动在沙盘上留下一些印记后,就此晕厥过去。

    道人做法结束,这才点一熏香置太监脸前,太监闻过之后才渐渐苏醒,面色惶恐。

    随后,道人太监各自退下,嘉靖起身走到沙盘前,看清了这个痕迹。

    “谢仙人。”

    ……

    胡宗宪奏折送上去了两天,不见皇上的态度,也没得召见。情急之下胡宗宪想方设法求见,没有任何回应,他只好在北京一天天等下去,他也不能白等,四处送礼打探,将东南两年捞得的油水散去了大半。

    汪直一路游山玩水,愣是在浙江游了近一个月才到杭州。

    游西湖的事情后面再说,俞大猷先引着汪直奔向司衙,说清楚自己将人安全送到,后面的事别人管。

    胡宗宪也的确交代到了,司衙不敢有任何怠慢,很快几十官兵围拢过来。

    俞大猷伴在汪直身侧,应胡宗宪之令护其平安,眼见情况不对立刻护在汪直身前:“汪直是总督的客人!你们什么意思?”

    为首军士禀告:“回俞总兵……巡按有令,即刻逮捕贼首。”

    俞大猷这一惊可不小:“巡按?哪个巡按?”

    他最清楚,胡宗宪正是巡按出身,张经贵为一介大员,可是死在七品巡按手下的啊!

    只见一人自军士之后出衙,身着官袍,不紧不慢说道:“王本固是也。”

    俞大猷心中一凉。

    他回忆起了几年前的感觉,好像第一次见到胡宗宪胡巡按,也是这种感觉。

    王本固,浙江巡按御史,接替胡宗宪的人选。胡宗宪自然清楚里面的事情,自上任以来对这位七品巡按丝毫不敢小觑,怎么他今日突然跳出来了?

    汪直虽不知这里面有多复杂,但多年的本能已让他感觉出不妙,当下已四处偷望,寻找脱身之路。

    俞大猷见了王本固,当即没了底气,他虽比王本固高了不知多少个品级,说话却低声下气:“王巡按,汪直是总督请来的客人,有我看押便是,不劳巡按大驾。”

    王本固轻哼一声,指向汪直:“他是客人么?”

    不等俞大猷回答,他又转望俞大猷:“这叫看押么?”(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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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三十四年,海事研究生低调醒来。 这年头,书生扔下笔当海盗,海盗递来信等诏安。 这年头,皇帝炼丹药不能停,外面好污关不敢开。 可他们都不知道,这已经是大航海时代的年头了。 很快世界地图上就会插满五颜六色的旗帜。 而我自命天朝上国,也再不是世界的中心。 研究生知道这些,于是他努力研究,使劲生。 朋友太蠢,敌人太莽,不研究干不过去。 海洋太大,老外太多,不多生管不过来。回到明朝当海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明朝当海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明朝当海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