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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明朝当海盗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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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海事考察

    2016年,南沙群岛,郑和群礁。

    靛蓝的海面波光粼粼,纯白色的护卫舰踏浪而行,战舰的旗杆顶落下一只海鸥,挺胸抬头“嗷嗷”叫了两声,高傲地宣示着自己对这片海域的主权,她并不知道,这艘战舰,以及上面的所有人都是来做这件事的。

    其实也并非所有人。

    战舰中层的士兵住舱内躺着三位小年轻,他们只是随军出行的考察海事,三位研究生百无聊赖地瘫在床上,完全没有郑和当年航行时那么担惊受怕。

    杨长帆靠在上铺,摆弄着手中最新的砖头状黑科技产品,向大家宣布:“到郑和群礁了,再有半天咱们就可以开始任务了。”

    下铺的兄弟“嗯”了一声,然后继续玩手机。

    对床上铺的眼镜男,听到地名后随口嘟囔道:“这鬼地方,郑和真来过这里?”

    “估计没来过。”杨长帆很快释疑解惑,“就是这边岛和礁太多了,实在想不出名字了,为了强调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咱们的领土,就把郑和以及当年他手下的大名都扣上来了,郑和真正去过的地方,比这里要远。”

    “最远到哪里?”眼镜男的眼睛为之一振,来了兴趣,郑和下西洋在小学课本里就有,可具体下到哪里了,多数人却并不了解。

    杨长帆稍微博学那么一点点,为了能毕业,他曾经抄袭过中国海洋史方面的论文,当即道出了自己的判断:“说法很多,我认为到过好望角。”

    “好望角,非洲最南端!再往前一点,不就碰上欧洲人了!”眼镜男感叹道,“碰上就好玩了!”

    “对欧洲人可不好玩。”杨长帆继续炫耀自己的抄袭成果,“郑和的舰队大概有两百艘船,不比咱们这个船小,外加三万明军,全欧洲的海军联合起来也没戏。”

    “这么夸张?”眼镜男惊讶了,“那干嘛不过去?为什么后面我们被吊着打?”

    杨长帆笑答道:“我天.朝上国,外面的都是蛮夷,见到我叫声爸爸就好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难以想象啊!”眼镜男却很感兴趣,转眼已经沉浸在幻想之中,“搞几块殖民地,往伦敦倾销鸦片,在里斯本弄个租界,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但很快,他又陷入悲痛,眼睛也耷拉了下来:“如果那样的话,现在地图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英属、法属、美属的岛屿了,那帮家伙多少年前,就跨着太平洋搞军事基地,而今天我们还没走出家门,刚在自家门口的领地上战略部署,就被千般刁难,可恨啊!如果当年……稍微抓住那么一点点机遇……哪怕一点点……”

    “你这叫历史yy主义,想想就好,别说出来,会被笑的。”杨长帆无情地打断了这位的幻想,“咱们还是关心后面的海事考察吧,教授可放话了,这次考察的表现直接关系到后面的工作机遇。”

    眼镜男却刚接触到这个主义,处于上瘾的阶段,一扫颓靡,颇为愤慨地比划道:“杨长帆你说说,有什么不能想的,不就差那么一点点么,也许走了那一点点,整个大航海时代,整张世界地图都将被改写!”

    “没机会的,那么一点点也不可能。”杨长帆残忍地摇了摇头,经过大量的阅(chao)读(xi),他比谁都清楚眼镜男有多幼稚,“明朝闭关,郑和能出去转一圈已经是奇迹了,另外南倭北虏总在恶心你,没心思,最重要的还是我天.朝上国,没兴趣。”

    眼镜男好像来气了:“那就打个比方,你,杨长帆,当时站在郑和的位置上,你能不能改变这件事?”

    “哈哈哈!就他?”下铺玩手机的兄弟突然大笑起来,“他肯定娶几个媳妇,夜夜笙歌,航你妹的海啊!”

    杨长帆自己想着想着也笑了:“这还真难,郑和到底是个太监,太监我还是不当了。”

    眼镜男被二人气得没辙,叹了口气,深感我大中华气骨之堕落:“怎么你们海事学院的人,都这么……这么……”

    也不知是不是他怨气太大了,惊动了什么,整艘船跟着他的叹息都晃悠了一下,搞得下铺兄弟的手机险些脱手。

    “不稳定气流?”下铺兄弟本能警觉起来。

    杨长帆骂道:“这又不是坐飞机,哪来的气流?”

    “对,叫洋流才对。”眼镜男好歹是专业的,及时纠正了这个错误。

    随着他的点头,船紧跟着上下大幅震动,也跟着“点了个头”。

    “妈呀!”下铺兄弟意识到了情况的凶险,死抓着床杆,“触礁了?”

    杨长帆自己也慌了,持着黑科技砖头准备下床:“出去看一下,现在技术设备这么齐全,不可能触礁。”

    “那不会是被鱼雷袭击了吧?”下铺想到了几乎唯一一种可能。

    他话没说完,警报声“嗡”然响起,随后便是超越物理学原理的天旋地转。

    旋转的过程中,杨长帆意识到,不管原因为何,自己好像没法毕业进个好单位了,想到寒窗苦读十余载,想到给教授送的不知道多少礼品红包,想到喜欢穿丝袜的学妹小红,想到炉石还未传说,杨长帆满腔悲愤,留下了简短有力的遗言——

    “我日!”

    ……

    不知过了多久,杨长帆逐渐恢复了神智,想努力睁眼,却使不上劲,这让杨长帆陷入了剧烈的胆寒心惊——

    自己应该是死了,却还有神智,这就说明现在自己是一个灵魂,如果灵魂存在的话,身为唯物主义者,恐怕马上要面临不尊重各路大神的报应了。

    正惊恐间,报应来了。

    一个苍老多痰的声音幽幽说道:“气断脉绝,节哀顺变。”

    果然是死了!

    “啊……”清脆短促的惊呼传来,是位姑娘。

    铿锵有力的中年妇女声音紧随其后:“蒙神医,我儿身板子有多硬,你是从小见识过的,巴掌大的石头砸过来,连个皮外伤都不曾有过。”

    “杨夫人,这话不对。”老痰嗓子不紧不慢说道,“首先,并非是我从小见过令郎,而是我见过令郎小时候,言有主谓之分,正所谓……”

    话说到这里,“咣当”一声,妇女好像把凳子给踹了。

    老痰嗓子立刻不稳重了,耸腔道:“夫人别动手,我好好说话,令郎这次被房梁砸了,虽无皮外伤,却有内伤,医书有述,唯内伤不可……”

    “滚!!!”妇女的怒骂声震耳欲聋。

    之后便是一阵收拾东西的和逃窜的脚步声,那步声又突然停了,老痰嗓子细若游丝传来:“杨夫人……这诊费……”

    “自小至大!你还少收了?”妇女接踵而骂。

    老痰嗓子声音更加细弱:“令郎患先天之疾,是一码事,今日看诊,归另一码,该分开来算。”

    “谁敢说我儿有先天之疾!!你这些年来蒙骗的钱财还少么?!”

    妇女话音未落,杨长帆感觉自己大腿被重重砸了一下,相当的疼,杨长帆想叫出声来,却使不出半分力气,这感觉就像睡觉的时候被“鬼压床”一样。

    另一边关门的声音响起,老痰嗓子显然是逃了。

    静默片刻后,妇女叹息一声:“儿啊,怪娘……”

    话罢,杨长帆大腿又被砸了一下。

    不是怪你么!为什么砸我的腿啊?!

    “娘……”之前清脆的年轻女声哽咽道,“事已至此,您给我挑个地方吧……”

    “挑地方?”妇女问道。

    少女好像呆了片刻,这才断断续续地抽咽起来——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贞妇贵殉夫,舍生亦如此。”

    好一首贞洁的诗!

    “啪!”

    好一个大耳光!

    按照惯例,这种音效响起,杨长帆该是又挨打了,但这次他没觉得疼。

    “娘……你为何打我……”少女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道。

    “打醒你!殉什么夫!”妇女骂道,“《内训》、《古今列女传》看看便是,还真要学?”

    “不该学么?”少女很冤,也很倔强。

    妇女看着少女的表情,悲从中来,终是长叹了一口气:“枉我蠢儿娶了这么好的媳妇!”

    当然,跟着这一声叹息,更重的一拳又砸在了杨长帆的大腿上。

    疼痛之余,杨长帆终于重新开始了理性思考,首先他能听出来,这里所谓的“蠢儿”绝非自谦,意思非常明确,她儿子应该是真的蠢,生理上的蠢,通过不断的捶打,不难推断出,这位蠢儿子指的应该是自己。

    至于自己,八成是死了,但还没死透,讲究话这叫弥留之际。

    冷静下来,循着记忆,杨长帆好像发现了什么。

    首先自己还是杨长帆,但并非那个海事学院的研究生,而是嘉靖年间浙江某村的杨长帆。

    好消息是,家里貌似是地主。

    坏消息是,这位杨长帆好像有先天痴呆小儿麻痹之类的疾病。

    好消息是,杨长帆的亲娘吴氏,也就是喜欢拿尸体撒气的那位妇女,并不承认儿子有任何先天疾病,竟还给儿子讨了个漂亮媳妇,让他成为一名性福的痴呆患者。

    坏消息是,杨长帆他爹已经对大儿子放弃治疗了,着重培养小妾生的儿子。

    好消息是,现在不同了,高学历,高知识,并且深谙逢迎谄媚之术的研究生代替了这位痴呆患者。

    坏消息是,聊这么多,杨长帆本人貌似正在死。

002 死ing

    杨长帆发现了杨长帆如此曲折的一生后,非常悲愤,再度想睁眼起来,又再度失败。

    沉默了足够长时间后,亲娘吴氏尽量镇定地问道:“翘儿,你实话实说,最近一次房事在哪天?可留下种?”

    准寡妇翘儿扭捏起来,羞于回答。

    “翘儿,你跟娘没什么可回避的。”吴氏正色道,“留没留下种,是两码事,娘必须提前安排。”

    “说了怕娘笑话……”

    “说。”

    “……每每,翘儿还未宽衣,长帆他刚碰翘儿一下,他便……”

    “便如何了?”

    “便……”

    看着媳妇的表情,吴老太面皮开始发颤:“便泄了??”

    可怜的小寡妇唯有默默点头。

    “你个蠢东西!!!!”

    有史以来最重的一拳砸在杨长帆腿上,杨长帆欲哭无泪,您儿子就算没死,也要被您打死了。更加欲哭无泪的是对杨长帆本人的同情,新婚半年多了,夸张估计,早泄了近百次,还是早点死了吧。

    吴老太捶够了儿子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翘儿,若如你所说,你还是处子之身?”

    翘儿默默点头。

    “嗯……”吴老太沉吟片刻,立刻有了想法,“这样,我写封信,你立刻带回娘家,娘家人若点头,就让长帆先休了你再死,你好改嫁。若成了寡妇,便要守三年之丧,之后恐难嫁个好人家。”

    “娘……”翘儿立刻啼哭起来,抱住婆婆,“您这是何苦呢,让翘儿殉节便是,翘儿死得其所,家里也好免了差役。”

    “荒唐,死人归死人,活人归活人,自己的事,不要理会礼法律令。”吴老太说到此,声音一软,“翘儿,你是个好姑娘,好媳妇,娘自私,为了这蠢儿子,买你来,是委屈你了,现下长帆死于非命,便是老天爷对娘的报应,娘认了。”

    好一个吴老太!杨长帆虽然被她打得不轻,又被骂了不知多少次“蠢”,但听得这话,还是相当信服且钦佩的。

    “娘……”翘儿哭得更加厉害。

    “这债,娘得偿。”吴老太的声音愈发软了下去,听得死讯后她始终坚强,这会儿,终于流露出了一些伤感,“你若有杨家的种,我可保你不受欺负,抚养子嗣成人继承家业,可我儿蠢,连这事都没做成!”

    话罢,吴老太轻抚着媳妇的泪水:“你听娘的,捎信回家,其它的事娘来操办。”

    可怜的翘儿使劲摇头:“嫁夫从夫,娘若不让翘儿殉节,翘儿在家服丧守节,伺候娘终老便是了。”

    “傻,傻啊,比我傻儿还傻。”吴老太惨然笑道,“你这一辈子,不该这么活的。”

    听到这里,杨长帆本人也有了一定的判断。

    他认为亲娘是对的,先噎住死讯,自己先不急着死,先用技术手段离婚,这样翘儿就是在夫君死之前离婚的了,法理上讲,自己死了跟她没关系,也就不牵扯到服丧守节一类可怕的古代礼法,虽然离婚很丢人,但翘儿是一位优秀的美少女,短暂的丢人后自然能嫁给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度过属于她的一生,而不是当寡妇照顾婆婆含恨终老,或者干脆一头撞死。

    综合而言,亲娘不但讲理,还会钻空子,不但强悍,而且善良。

    关键是她这套解决方案,还给了自己一两天的喘息之机,没准儿能活过来,否则直接盖棺定论,自己也就入土为安了。

    想到此,杨长帆心中扬起了斗志,我要努力,不要泄!

    正在蓄力间,外面传来了叩门声。

    “谁?”吴老太擦了擦眼睛,镇定问道。

    “母亲,是我。”外面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传来。

    杨长帆现在很清楚,这是自己的弟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生父小妾所生的儿子。

    吴老太哼了一声:“长帆还在养伤,有事明日再提。”

    “我特来探望兄长,还望母亲成全。”那声音里可没有探望的意思,满满的幸灾乐祸。

    “准是那蒙古大夫透的信。”吴老太暗骂一句,紧跟着说道,“我跟翘儿伺候就好了,明日你们再来。”

    “母亲,我与哥哥向来交好,总该让我最后见一面吧。”

    “大夫说了,不宜见人。”

    “家人也不见?”

    “你爹来了也不见!”

    “……那好,儿先告退了。”

    吴老太见这小子走了,这才骂道:“尸骨未寒,便来惦记了!混账东西!”

    准寡妇也跟着叹了口气:“翘儿听下人谈过,小郎总惦记着东房。”

    老杨家院子不小,虽然是患者,可杨长帆到底是嫡出长子,又有悍妇亲娘罩着,自然该住上好的东房,小儿子到底是妾生的,也就是庶子,最多住西房,眼看着也快到成亲的年龄了,听说蠢哥哥归天,肯定要喜大普奔确认一下,这是人之常情,就是太过着急了,好歹等你哥哥死透了不是?

    见识到这位弟弟,杨长帆愈发钦佩亲娘的智慧,在丧子这么悲痛的时候,她最先问有没有留下种,这是非常关键的事情,按法理来说,如果有种,那么杨长帆这嫡系一脉,就还在,待翘儿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该有的家产,房间,待遇,都有,弟弟也就不用惦记了。

    可如果没留下种,以上的东西就几乎全没了,翘儿一辈子也会饱受欺凌,直接殉夫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当然这些都是封建法理范畴内的结局,吴老太是个敢于钻空子的人,即便丧子心痛,也在须臾之间便给翘儿谋出了更好人生,可谓智勇双全,道德无下限。

    “没时间耽搁了。”吴老太知道一切已成定局,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偿了自己溺爱孩子的孽债,她当即起身,“我代长帆写休书,捏你几条罪名,事后我会去你娘家解释。”

    “娘!!”翘儿死死抱紧了婆婆,“若休了我,我便连死都不如了!”

    “孩子啊……”吴老太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没有任何事,比死都不如。”

    其实是有的,比如“死ing”。

005 我是嫡子我最吊

    还好现在的杨长帆非常坚硬,巨柱不动如松,丝毫不泄,虽然现在不是坚硬的时候。

    也不怪他硬错了时候,要怪翘儿,谁让她此时娇滴滴地看着相公,好似世间再无它物,再这么下去,杨长帆恐怕又要因“过于激动”而死了。

    杨长帆定了定心神,好像周围人都不存在一般,只对着翘儿柔声问道:“我不傻了,你不高兴?”

    “傻不傻的都好,活着就好。”翘儿傻笑道。

    杨长帆感觉心要化了。

    对,要活着,不仅要活着,还得活好,不仅要自己活好,还要让悍娘,让娇妻活好,自己这辈子给人添够多麻烦了。

    现在开始,我要做个聪明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要比这世上最聪明的人还要聪明。

    从今以后,再没有“就差一点”。

    “好了,咱们慢慢叙,先跟大家问个好。”杨长帆不经意间完成了洗心革面的历程,对于那个杨长帆是心理上的,对于这个杨长帆则是**上的,他轻轻拍了拍媳妇吩咐道,“倒杯水,我渴得说不动话。”

    “是,瞧我这脑子。”林翘儿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连忙起身备水。

    杨长帆则努力支撑起虚弱的身体,微微点头,一一扫视面前几位,然后说道:“我还没力气,行不了礼,父亲见谅。”

    说这话的时候,杨长帆眼中透露出了嘉靖杨长帆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智慧。

    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大大地慌张了一下,这太突兀了,最关键的是,他们感觉自己这辈子好像被这一眼扫了个干净。

    不错,杨长帆嘴上恭敬,其实是在审视,他得将所有的声音,跟脸对上。

    先说亲爹,杨大老爷杨寿全,概括一下可以说是道貌岸然,四十有二,还称得上是壮年,看着确实有些地主的富态,眉宇间更多的却是迂腐,杨长帆对他好感有限,却也提不上有多恨他,非说的话,见翘儿寻死不管,算是一笔账。

    不过跟亲爹也没什么账好算,这个时代儿子必须听父亲的,有法律保护,十分严格。

    再看小妾,也就是杨长帆的庶母,姓赵名思萍,生得确实有些勾人,年纪也不到三十,有她狂妄的道理,就是太过低端了,一动心眼儿,眼珠子就跟着转,现在就在转。这是非常没有城府的表现,此前她仗着生了个儿子才有叫嚣的资本,嘿嘿嘿嘿嘿,情况不一样了哦这位阿姨。

    最后看自己的弟弟,长相倒是随他亲妈,称得上俊,可城府心性也随了,小聪明全都写在脸上,其实这也无所谓,人为自己打算,为亲妈打算完全是可以的,就是最后企图逼死翘儿,过于毒辣,这笔账先记着,亲兄弟还是要明算账的。

    与此同时,站直了看他们,杨长帆才发现自己是在俯视,貌似,自己比他们高半头到一头半,怪不得脑子不够,都用来长骨头了。

    具体有多高,慢慢来算,先料理好眼前的情况。

    “不必急着行礼,先躺下休息。”

    这话是杨老爷说的,言语之中,对大儿子的态度,有了质的转变,从之前的冷淡,变得有那么一点点关切了,地主家的老爷,多个儿子,总没坏处!

    “听父亲的。”杨长帆也确实想坐下,这样才能平视众生。

    刚坐下,翘儿的水也端来了,她料到丈夫必定极渴,拿大碗盛的,杨长帆也不含糊,碗接过来一仰头,咕咚咕咚饮了个尽,而后把大碗递与媳妇,潇洒地擦了擦嘴,紧接着放声大笑:“谢阎王不取我!”

    经历过生死,再生再死,最后又生,缓过劲儿后,杨长帆爆发出了这样的豪迈,这自然是凡人无法理解的,就连杨老爷看着曾经的傻儿子,也被此等豪迈惊得够呛,这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豪迈过后,杨长帆看着众人,大方摆手:“父亲、母亲、姨娘,弟弟,大家坐。”

    几人面面相觑,杨老爷看这阵仗,倒觉得自己成了儿子,慌慌张张说道:“你先休息吧?”

    “我没事了。”杨长帆点头道,“大家先坐下,刚才的事,咱们得论一论。”

    小妾见势头不对,强笑道:“你先歇过来,咱们往后厅上说。”

    杨长帆嘴角一歪,慢慢说道:“我母亲还在地上坐着,你不扶一把,还抢着说话了?”

    小妾眼睛一瞪,气得气绝片刻——轮到你欺负我了?

    说杨长帆欺负人,还真有些冤,按照家里的规矩,具体来说是国家定下的规矩,吴妈妈是正房,赵姨太是小,妾见着妻,得行礼,得走后面,得老实呆着,正牌太太发话之前,她没有开口的资格。只是在老杨家,由于正房她儿子实在不争气,杨老爷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管。

    今后么,可就不一样了。

    而这位妾,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估计是平日里欺负傻子欺负惯了,还不适应被傻子欺负,她瞪了杨长帆片刻后,直直望向杨老爷——你得给妾做主啊!

    “嗯……”杨老爷遇到难题,依然喜欢“嗯”一下,简单思考过后,点了点头,“帆儿说的对。”

    赵思萍听了这话,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啥时候这么亲了?刚刚还叫这人傻子呢,转眼就改口叫帆儿了?

    弟弟见状,知道一切都该从长计议,擦了把汗,连忙抢上前去扶:“母亲请上座……”

    这么一瞧,弟弟还是有些脑子的,知道“卧薪尝胆”的道理,只是这城府都写在脸上了,满脸的不愿意。

    就这样,杨长贵将正牌妈妈扶到了椅子上。

    杨老爷也上前,坐到正牌老婆旁边。

    赵思萍还不服,想拎着椅子坐到老爷旁边,还好被儿子拉住,跟儿子一道坐在了后排。

    这就对了,长幼尊卑,大概就是这么划的,这就是封建,这就是伟大的新中国坚决打倒的不优良传统,但也是这里的规矩,他们用这里的规矩逼死翘儿,要长帆这一脉绝户,那眼下,杨长帆就要用这规矩压你,跟你掰清楚什么叫嫡庶,什么叫妻妾,什么叫我是嫡长子我最吊。

006 终结孤单

    “自我出生以来,给爹娘添了不少麻烦,恕长帆现在不能叩拜。”杨长帆首先给自己找个理由,避免磕头,这件事比较难适应。

    “身体要紧。”杨老爷一摆手,立刻免了。

    “刚刚我昏睡,起不来,大家的说的话也都听到了一二,容我提两点?”杨长帆这话是看着亲爹说的,商量着来,您老点头我再聊。

    “嗯。”杨老爷一以贯之,我先看着,不说话。

    “先说休她的事吧。”杨长帆看了眼媳妇,提了下嗓子,“这确实有所不公,翘儿自嫁过来那天起,勤恳老实,任劳任怨,不该受此大辱。”

    “不错,为父也是为此考虑。”杨老爷附和点了点头。

    “父亲想的周到,可姨娘与弟弟未必。”杨长帆就此望向那对母子,眉色渐厉,“守节是对的,但我尸骨未寒,你们便劝翘儿改嫁,是多想见她死?!”

    杨长贵背脊一寒!

    哎呀!计谋被识破啦!

    林翘儿不想再生事,连忙劝道:“相公,不怪姨母小郎,他们是为翘儿好。”

    “嫂嫂说的是。”杨长贵赶紧擦汗,“嫂嫂年纪轻,将来……”

    杨老爷也跟着劝道:“不错,帆儿,他们也是一片好心。”

    多么虚伪的一家人啊!

    “父亲说是好心,便是好心。”杨长帆也不再争,只看着弟弟冷笑一声,“要说的话,弟弟真是大大的好心,对我母子,照顾得相当周到。”

    循着记忆,不难发现,各种欺负傻子的招式,从裤裆里塞马蜂,到尿盆浇头,杨长帆都经历过,多数出自这位弟弟之手,等等……裤裆塞马蜂,好像找到早泄的原因了。

    这位弟弟,想着家产要分这个傻子一半,非常的不服,可这傻哥哥命是真硬,也玩不死,也咒不死,于是扬长贵便经常以捉弄欺辱傻哥哥为乐,但凡吴妈不在,他就下黑手。杨长帆自己回忆着都快哭了,太惨了,没见过被欺负到这么大还生龙活虎的。

    “帆儿,听爹一言。”杨老爷觉得自己得做主了,很多事他也要从长计议,就此抬起双臂说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打今天起,事情都变了,长帆,长贵,你们二人到底是兄弟,兄弟之间,不该再计较,该齐心。”

    “父亲说的是。”二人皆是点头回应,这面子要给的。

    “嗯。”老杨这才踏实下来,冲大儿子道,“帆儿,我知道你有委屈。有多少委屈,就记在爹头上,是爹没有管好家。”

    “不敢。”杨长帆惯性说道。

    “那就听我的。”老杨轻轻一拍桌子,“过去的事,不算了。”

    “老爷说的对,不算了,今后大家齐心活着。”说这话的是吴亲娘,从语气上来看,她是真不打算再争什么了,儿子活着比什么都强,眼下得到了上天如此的眷顾,什么事她都能宽容了。

    杨长帆心中叹了口气,脾气太好了,自己本来打算痛打落水狗,搞这么多年论文,别的不行,跟你上论据,实在太在行了,他本想把多年来的罪状都铺上来论论,好让这对母子知道家里谁说的算,帮亲娘亲媳妇出这口气,但见这二位相当的宽容,自己再争就没意思了。

    “听父亲的。”杨长帆最终点了点头,他不是莽夫,他得是聪明人。

    老杨就此起身:“好,你先养身子,明日咱们再谈。”

    杨长帆勉强起身相送,闹剧终于完了。

    婆媳送走这三位,赶紧回身一关门,一人一手挽着杨长帆,摸来摸去,好像捡了元宝一样,非常的新鲜,非常的欣喜,先得确定这大元宝是不是真金白银。

    “儿啊,到底怎么回事?”吴妈看着五官正常,没有因小儿麻痹造成面部扭曲的儿子,那是越看越顺眼,“真是让梁给砸醒了?”

    杨长帆只得点头,亲娘咱们有空慢慢聊,你看,天不早了,是时候行房了,按您老人家话说,得先留个后不是。

    吴凌珑却说什么也不愿放下正常的儿子,多少年来她都暗暗抽泣,跟菩萨许愿,跟佛祖许愿,跟太上老君也许愿,让她儿子获得健康,如今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灵验了,回头挨个都得上柱香。

    吴妈盯着儿子,还看出瘾了,神色渐渐转为欣赏:“翘儿你看,长帆不闹毛病了,多俊。”

    小媳妇也偷瞟了夫君一眼,抿嘴笑道:“怎么都俊。”

    太虚伪了,五官歪着,不能控制自己留口水的话,总会有影响的吧?

    杨长帆更坚信自己的眼睛,迫不及待道:“你们说的不算,来个镜子让我自己照一照。”

    翘儿应声而起,蹦跶蹦跶从妆台前取来了巴掌大的铜镜。

    所谓铜镜,真的就是铜镜,电视剧里明末以前到处都是玻璃镜纯属扯淡,铜镜非常的愣,就是把铜面磨光滑了,照出你的样子,有些模糊,但也只能凑活了。

    杨长帆看到了一张正常男人的脸,非常熟悉,跟原先的自己几乎一样,那他就又放心了,不是自恋,用一张脸活了那么久,突然换一张脸会疯的,自己这脸其实也谈不上太“俊”,不过跟之前小儿麻痹的那张脸必然反差极大,愣是对比成美男子了。

    相貌确定了,杨长帆这才问道:“我有多高。”

    吴凌珑愣了一下,这问题虽然突兀,但也可以理解,他也该开始自我认识了:“上次量,应该不到五尺七。”

    按明制,五尺七大概是……一米九左右吧。

    这傻大个儿!

    “你们多高?”杨长帆转而问道。

    除了杨长帆外,大家对自己的身高都很了解,换算过来,亲娘也是个大个儿,大概一米七左右,翘儿矮小一些,一米六出头,大家都很正常。

    再问下来,赵思萍母子都没到一米六,怪不得要俯视。

    大家聊着开心的事儿,转眼天渐黑,点上了灯,吴凌珑出去跟老杨打了个招呼,免了正厅吃饭,叫下人把饭菜送来房间娘儿仨一起吃,又吃又聊,时间怎么都不够,没多久就拖到了睡觉的时间。

    吴妈折腾了一天,也真的累了,想着儿子好不容易活过来,可得先养养,别被自己聊死了,因此差不多的时候她就起身走人了,让孩子好好休息。

    娘走了,就剩下娘子了。

    面对这样一位娘子,杨长帆认为自己十分有必要尽到丈夫的责任,人家守半年活寡了,我得终结它。

007 不地道

    作为病号,杨长帆十分自然地在媳妇的伺候下洗漱宽衣,封建礼法太可恨,这么让女人伺候男人,这怎么行呢……算了,心里批判一下就好了,先洗干净脚,哎呀被捏的好爽……

    翘儿扶着相公躺好,自己才去洗漱。

    相公则连续不断,迫不及待地一次次拍着床,炫耀着自己的手速:“不早了,快来。”

    翘儿只笑了他几句,待洗漱完毕,把东西都安置好了,这才吹了灯。

    黑暗之中,杨长帆清楚地听到了宽衣解带的声音,这实在太诱人了,于是他一双手渐渐摸了过去……

    好软啊小娘子!

    “啊!”林翘儿屁股被触了一下,本能躲开,“相公,你身体还没好……”

    “好了,全好了。”杨长帆焦急道,“新婚半年,委屈你了,我有责任弥补你。”

    “这……不行。”一向小鸟依人的翘儿突然不干了,就是不“干”,她有她的道理,“相公,你好不容易活过来,现在真不是行房事的时候,你若碰我一下,又……那啥了,我可又得死一次了。”

    “怎么会呢,我好得很,肯定不那啥。”

    “不行,至少要大夫点头。”

    “哎呀,来吧。”杨长帆说着便要起身拥过去。

    翘儿没躲开,就这么又被抱住,也不好大力挣脱,怕伤到初愈的丈夫,情急之下,竟急哭了:“呜……好不容易见你好了,你若因房事又伤了身体,翘儿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了……”

    “这……”杨长帆见她真哭,看来是真害怕,不是不情愿。

    罢了,反正是自己的娘子,今后夜夜都有机会。而自己,确实不适宜在这当口儿干事,是该恢复一下,免得乐极生悲。

    杨长帆只好叹了口气,老老实实躺回床上:“睡吧,我今晚不碰你,咱们聊天。”

    “真的不碰?”翘儿还不敢上床。

    “我啥时候骗过你?”

    “呵呵,还真没骗过。”翘儿乐了,她确实没被相公骗过,只因她相公曾经的智商太有限了。

    翘儿话罢,这才怯怯上床,刚一坐上来,屁股就垫到了什么东西,惊叫一声:“你使坏!等着我往你身上凑!”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杨长帆感觉自己很冤。

    “等我点灯。”

    翘儿小心翼翼起身,披上衣服,点了油灯,这才能看清床上。

    一个黑色砖头大小的东西就这么呆在那里,非常的平静,也非常的高傲。

    “黑科技!!”杨长帆双目一瞪,大惊失色,黑科技也跟着过来了?他想也不想,拿起这东西摆弄起来。

    黑科技当然不叫黑科技,人家是有名字的,全称有些长——便携式防水太阳能多功能航海记录与定位仪,实乃军用级试验产品,自己有幸拿着,是帮忙进行试验记录的,至于这东西的科技有多黑,主要体现在两点。

    第一,它是太阳能便携式的,计划给某一级别以上的军官配备,不限于海军,将士们一旦因为某种原因落水跳伞迷路到了无人岛等等,可以通过这个黑科技确定自己的位置,全球通求救,报告情况。另一方面,特种部队与特殊人员也可以使用这个设备执行特殊任务,太阳能蓄电池能保持在各种极端情况下勉强运行。

    第二,它是多功能的,除去标准的全球定位系统,还拥有全球航海图、地形图等等专业军用地图,同时兼具监控温度、湿度、气压等等功能,可以说是将大多数旅行用仪器集于一身,浓缩成了精华。

    杨长帆迫不及待地打开仪器,电子屏幕上毫无意外地显示“失去信号”。

    对哦,全球定位是依赖卫星的,这里有卫星就有鬼了,稍微令人宽慰的是,黑科技里的航海图、地形图以及诸多测量功能还能使用,可其实也没啥大用,古往今来,全球各地,率先表示“地球是圆的”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这真是老天跟他开了个大玩笑,平心而论,这玩意儿对航海有帮助,但很有限,只是节约了很多工具而已。

    更何况,现在我大明的情况是“片板不得入海”,也就是海禁,出海稍微远点,你就是重犯,犯罪程度大概跟杀人差不多重。

    也就是说,杨长帆持有了这个时代最没有意义的黑科技产品!欧耶。

    他本来还想着眼镜男的哀叹,倘若有那么一点点机会,没准可以试试搞一些了不起的事情,可对不住啊兄弟,这儿没信号儿。

    “这到底是什么啊?”翘儿看着相公在这儿玩黑科技,十分之惊奇。

    “这是我命根子,千万别让外人知道,要杀头的,不,更严重一些,诛九族。”

    翘儿浑身打了个寒颤,诛九族,那是不是自己娘家表弟他们家的狗也要算进去?

    “这是玉玺?”翘儿声音已经发颤了,她能想到的东西,那玩意儿应该是最可怕的。

    “也没那么严重,别让人知道就是了。”杨长帆编不下去了。

    “那咱们偷偷扔了吧,留着多可怕。”

    “不行,这是我多年来智慧的结晶,我是有匠心的人。”

    “这是相公的心血?”

    “对,呕心沥血做出来的。”杨长帆十分清楚,自己早晚要跟媳妇撒谎,但没想到这么快。

    “既然是相公的心血,就好好保留,翘儿死也不说。”翘儿说着坚定点了点头。

    杨长帆很相信她,因为她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她好像真的不怎么怕死。

    二人就这样并排躺在床上,忘记了黑科技的事情,真的谁也没碰谁,就这么聊了起来,聊过去,聊将来,聊家人,杨长帆是真觉得自己很幸福,幸福得不能再幸福了,姨娘弟弟那都是屁大的事儿,这日子,可得好好过,扬眉吐气的过,把欠娘儿俩的都给补回来。

    他就这么幸福地睡了过去。

    ……

    这一觉非常踏实,醒来天已大亮,搞不清是几点,杨长帆瞪着眼睛看着床顶琢磨了一下,立刻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无耻,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大的变革与冲击,竟然能一夜无梦,现在让他回想眼睛男的相貌都有些困难,这太不地道了。

008 标准智障

    然而当翘儿端着米粥进来的时候,地道不地道就又不那么重要了。

    一夜的静养过后让杨长帆力量充足了很多,他乐呵呵着撑起身体,左右四望习惯性寻找钟表未果后,只得问出了今后他将问无数次的问题:“几点了?”

    “快午时了吧。”翘儿一面答,一面端着粥坐到床前。

    这么个睡觉法,对硕士生杨长帆来说司空见惯,但在这时代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属于特别没有礼数,特别闲懒的一件事,不过在我们杨府,大家已经习惯了智障杨长帆毫无逻辑的作息,也便没人来说他。

    虽没人说,却总要有人伺候,娘伺候了十六七年,半年前这活儿就摊倒媳妇身上了。

    媳妇轻轻挖了一勺子白粥,贴在嘴边探了温度后,才小心翼翼喂向相公。

    杨长帆倒有些尴尬,自己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这么伺候有些过头了,他直接拿过瓷碗:“我自己来就好了。”

    “你打碎过不少了,若是又掉了,母亲会说的。”翘儿非常不放心地看着杨长帆。

    杨长帆无奈摇了摇头,让大家接受正常的自己果然还需要时间,他三两口喝了粥后,便要穿衣,翘儿立刻把备好的衣物贡上来,当杨长帆看到这些衣物的时候,才发现,要做到生活自理真的有点麻烦。

    都是寻常百姓的衣裤,再简单不过,可具体到如何穿衣系带,对于习惯了舒适方便衣物的现代人来说还是有些麻烦的,更麻烦的是那个该死的头巾,因为大家都是长发,不得不用头巾或者帽子维持头发的稳重,根据身份的不同,戴脑袋上的东西也大有讲究,杨长帆想把眼前的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布头巾给裹上,还真要费一番功夫。

    生活总是比想象的困难,杨长帆面对这一生的第一件事——自己的衣服自己穿,就已经是一个莫大的挑战了,如此企图生活自理而不能的窘境,让杨长帆露出了挫败与迷茫的表情。

    还是翘儿好,对她来说,相公能知道什么叫挫败,这已经是个奇迹了,她也不说话,利利索索,前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就把相公从头到脚都包装好了,这令杨长帆叹为观止。

    翘儿不忘笑嘻嘻地拿来铜镜给相公照,那表情好像在邀功一般。

    “原来如此!”杨长帆赞叹一声,而后抬手,潇洒地扯下了脑袋上的头巾。

    “啊……”翘儿一愣,这次有挫败感的是她了,她的表情中又换成了幽怨与冤屈——你竟然还嫌我包得不好看,呜呜呜呜。

    却见杨长帆对着镜子,照着头巾包好的样子,摸索着智障前身有限的记忆,照猫画虎包了起来,只片刻间,又还原了头巾原先的样子,比了比,差不多,他这才问道:“这样对么?”

    翘儿是真的惊讶了,我的天啊,他不仅能说全话了,竟然还有学习能力了!

    “对?”杨长帆又问道。

    “相公,你太厉害了……”翘儿捂着嘴要哭了。

    杨长帆觉得很丢人,他上一次听到这种话,是四五岁刚学会系鞋带的时候,一个远方表亲冲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基本对了,就有一点,你听我讲……”翘儿逐渐平复情绪,跟杨长帆讲解起来。

    讲完之后,杨长帆又包了一次。

    完美,一个完美的农民头巾!

    翘儿乐呵得要跳起来了:“相公,你太聪明了!”

    “你这是在骂我么。”

    “不不,绝不是,你若能早几年……早几年好过来……”翘儿也陷入了yy之中,“别说头巾,就是考试,都手到擒来。”

    “考什么试?”

    “还能是什么?”

    对了,该死的科举。

    “考不来的。”杨长帆摆了摆手,他其实勉强可以称为考霸,逢考必压线过,究其原因,就是他知道什么考试自己能过,什么过不得,过不得的就不去考了,论到翘儿口中的科举,他十分确信在这方面自己是绝无机会的。

    翘儿也无奈点了点头,不过她并非是认可了杨长帆的想法,只是觉得岁数太大,起步太晚,来不及了,就算是神童也当不成了,你见过小二十岁一米九的神童么?

    “哎呀对了。”翘儿突然一捂嘴,刚刚沉浸于包头之中,忘了一件事,“父亲让我问你身体如何,能不能一同吃饭?”

    “没问题。”杨长帆点了点头,“各路规矩,你还要多教我,家里人让着我,外面人可不管这个,欠了礼数就不好了。”

    “没事的,出去也没人管你。”

    “啊?”

    “……”翘儿想了一下,而后吐舌头道,“整个沥海村,哦不……整个绍兴府,谁不知道你?”

    杨大公子,声名远扬啊!

    这其实是好事,没人跟一个智障较劲,这样杨长帆就不会因为不懂规矩得罪人了,相反,他每说对一句话,行对一次礼,都是一次莫大的自我超越,会赢得感动中国的喝彩。

    离午餐还有些时间,杨长帆让翘儿先去厨房帮忙,自己则在房中闭目沉思,好好梳理一下思绪,是时候梳理一下了——

    今时今日,嘉靖三十四年,二月初九。

    此地此景,浙江绍兴府会稽县沥西村,杨家宅子。

    我是谁已经很清楚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爸爸是谁!

    杨寿全,嘉靖十七年举人。

    我的天啊,没看出来老爷子是有功名的!

    这么推算下来,17年前,老爷子就中举了,那时他还很年轻,25岁!可以想象那一年的风光,多少金银美女送上门来,本来老杨是没有机会娶到吴凌珑这样的大美女的,可中举以后就算得上门当户对了。

    作为一个有追求的男人,中举只是开始,我们为的是更大的功名——进士,于是新的一轮备考开始了,就像中考完了还要高考、考研一样,正当老杨历经了人生的诸多喜事,渐渐沉浸下来,安心备考的时候,杨长帆呱呱落地,他生出来样子就跟其他小孩不一样,有标准的智障表情和手势。

009 有你好受了

    每次写新书都要面对新书榜,求点求收,如必要的话我们可以进行肮脏的py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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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杨从此开始走背运了,连考两届,也就是六年,毫无意外地落榜。为了转运,也为了家族的延续,他娶了小,生了健康的娃,之后又考两届,成绩更差了。

    十二年就这么过去,老杨回想人生路,再没了那么多想法,放弃也是一种进步,凭借举人的身份踏踏实实当了位地主,就此进入了混吃等死的节奏。

    不过在芸芸众考生中,老杨已经属于非常美满的结局了,如果不考虑智障儿子的话,他的这半生足够令大多数人羡慕,把智障儿子加进去,就不怎么美满了。按照翘儿话说,连绍兴府都知道杨举人有个蠢儿子,名气有点大。

    想到此,杨长帆更加理解父亲了,当一名地主,抱着小妾享清福,不正是自己的理想人生么?知己啊老杨!下面的事就交给我吧,我会把地主当到底的,咱家的大院子,近千亩良田,都交给我好了!

    理科生总是善于计算的,保守粗算,家业在白银三千两上下,每年租田流水400两往上,一家5口人花的话,每人每年定额80两,而正七品县官的标准年薪是45两,至少在不劳动的情况下,杨家每个人都能过上比基层领导干部更舒适的生活。

    夫复何求啊!老二是得惦记着我死!

    而饭桌上的老二,却已经接受了现实。

    “哥哥多吃肉。”杨长贵笑着为兄长夹肉,一副兄弟恩爱的样子。

    “弟弟正长身体,也别耽搁了。”杨长帆也同样表现出友好,他突然觉得,作为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能表现出这些算计,已经是一种成熟了。

    他俩谁都知道,这是给老杨看的,老杨昨儿刚发表了讲话,大家要好好相处,在这样的指导精神下至少得做出样子,证明自己懂事。

    老杨照例“嗯”了一声,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思萍呢?”

    “她在后面吃。”杨长贵主动说道,“昨天大哥说的是,规矩还得守。”

    确实,矫情点儿的话,妾不能上桌吃饭。

    “不必拘泥。”吴凌珑却不怎么买账,“叫她来吧,一家人一起吃。”

    “这……”杨长贵望向爹地。

    “吃吧。”老杨提起筷子道,“闹脾气呢,不管她。”

    闹什么脾气?八成是埋怨老爷昨天没罩着她吧,妇人的脾气!

    大家照例吃,也没人再提赵思萍,如今的焦点该自己身上,杨长帆这么想着,却很快发现这太自我感觉良好了。

    “长贵,童生试准备得如何了?”老杨随口问道。

    “都温习透了。”弟弟点头。

    杨长帆一愣,原来如此。

    确实有比自己重要的事,老弟要考童生了啊。

    科举是一场痛苦的长征,不是一上来就能举的,要先在地方上考试选拔,成为童生,也就是秀才之后,才有进行省级考试的资格,升级考试三年一次,大约三四十个人里出一个举人,便是老杨。

    “可不能懈怠。”吴凌珑跟着嘱咐道,“当年你爹可是一次就考上了童生案首。”

    “娘说的是,为了咱们杨家,长贵万不敢松懈。”杨长贵客客气气点头应了。

    “嗯。”老杨嗯了一下,颇为满意。

    杨长贵得到了肯定,藏不住事儿的性格立刻又露了出来,得便宜卖乖,冲老哥笑道:“我若当了生员,精力自然要在县学那边,家里还要靠哥哥担待了。”

    他本想暗讽一下,跟父亲表示,当哥哥的没啥用就在家混吃等死,我却有大前程,不料哥哥却不吃这套。

    “弟弟放心的去,家里交给哥哥!”杨长帆是打心眼儿里高兴,谁要受那罪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杨长帆也有料不到的事。

    不料……吴凌珑天性要强,听不下这话,此前儿子智障,被讽了也没辙,现在活蹦乱跳的,比谁差了?

    “长帆,你也不好总在家闲着。”吴凌珑是没打算让儿子乐享天天了,冲身旁的丈夫道,“下午让他去吕秀才那里坐坐,看看资质。”

    “嗯?”老杨噎了口饭,“你要让长帆考功名?”

    “不是才不到十八么。”吴凌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四五十岁还是童生的,大有人在。”

    老杨就此望向大儿子。

    杨长帆的脸上写满了委屈与冤枉,好像在说不要不要不要。

    “还是有些晚。”老杨也觉得不应该要,“四书五经从头背,想要吃透,怎么也得要个几年,再去考童生,熬上几年参加乡试,人都三十了。别人家在长帆这个年龄,至少学了十年,长帆怎么追的上?”

    “这有什么追不上的?”说这话的是杨长贵,此时他的表情只能用幸灾乐祸来形容,“我看哥哥追的上。。”

    “追不上的追不上的。”杨长帆连连摇头。

    “相公,你谦虚什么?”老实吃饭的翘儿突然来劲了,冲公婆道,“刚刚包头巾,长帆才看了一次就学会了,第二次比我包的都好!”

    “包头巾算什么事……”老杨不以为然。

    “这不好说!”吴凌珑却发现了其中的闪光点,“咱们哪个人小时候学包头巾,一次就会了?”

    “他虽是第一次包,却看了十几年了,没什么稀奇。”老杨不愧是老杨,很快就用科学方法解释了这件事。

    “不争这个。”吴凌珑接着说道,“找吕秀才看看又没多大的事,还花钱了?”

    “你不懂,吕秀才巴不得多几个学生收钱,不管长帆好不好,他都会说好。”老杨放下碗,犹豫片刻说道,“要不这样,我考长贵一道题,让长帆看着,考完以后,长帆能照样复述下来,我就送他去吕秀才那里。”

    “这简单得很。”吴凌珑冲儿子道,“你听好了。”

    “……”杨长帆没得选,心里盘算着,无非就是考验记忆能力,自己一定要表现得非常差,让诸位死心,他可不想再经历三年高考五年模拟了。

    只见老杨嗽了嗽嗓子,就此说道:“子谓颜渊曰,用之#$%^#$。”

    杨长贵听完,毫不犹豫,直接答道:“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

    这他妈什么啊?

    杨长帆半个字也没听懂,不是因该问“三人行必有我师”这样的句子么?然后回答“做人要谦逊”就好了吧!

    现在弟弟滔滔不绝的长篇拗口古文究竟是什么?

    这些话真的不是这爷俩儿瞎编的么???这是印度语言么?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杨长帆一直认为,化学是世界上最无聊,最难学的东西,可他还是扛过了理综,从此忘却了除了h2o以外的一切化学公式。但在他眼前,不到十六岁的弟弟,正在狂喷比化学公式可怕一万倍的东西。虽然杨长帆一个字都听不懂,但里面好像是有韵律的!是有条理的!是讲逻辑的!

    弟弟大概狂喷了一分钟时间,几乎一口气说完。

    杨长帆看看左右,媳妇和娘貌似没有丝毫惊讶,该吃饭吃饭,你们没觉得弟弟被外星人附体了么?他才12岁啊!

    “嗯,这道例题背得不错。”老杨赞许地点了点头,而后望向大儿子,“这是最简单的一道八股,你记下多少?”

    杨长帆目光呆滞,他本来也不准备说出来什么,可计划中是懂装不懂,大智若愚,这是一种风格,一种个性,一种装逼,但实际情况是,自己真的不懂,好丢人啊。

    “记下多少说多少。”吴凌珑在旁加油鼓劲儿子,“你连看都没看过《论语》,能说出一二已经是出类拔萃了。”

    母亲您太高看我了,我半个字都没记住,如果是“子曰”开头的话我兴许还能记住这两个字,但这次是一个奇怪的开头。

    翘儿也在旁鼓励:“好好想想相公,不难的。”

    不难你妹啊!

    “如何?”杨长贵也等着哥哥出丑。

    好吧,这会儿杨长帆也没那么慌了,科举的可怕程度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一万倍,踏踏实实的承认自己是头猪吧,我智商刚恢复正常,你们要求也太高了。

    杨长帆就此提了一口气,淡然扫视众人,昂首朗然道:

    “父亲,母亲,我一个音也没记住,一个字都没听懂。”

    好丢人。

    父母妻弟却都愣了,他们感受到的不是丢人,这没什么丢人的,他们感受到的是无耻。

    为什么你一个字也没记住,却能如此泰然,气场如此浑厚?

    人怎么能这么无耻?

    “好歹……”老杨咳了一声,磕巴道,“好歹能记住一个音吧?”

    “一个音也没有。”杨长帆斩钉截铁说道,“让家人失望了!我没有任何考试的才能!!”

    好无耻。

    “哥哥过谦了……”杨长贵反倒退让下来,表现出自己谦逊的一面,“我也只是早读了几年……”

    “不!跟早晚没有关系!”杨长帆指着自己,“我笨!注定只是个蒙祖荫的不孝子!平生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努力,让我杨家子孙满堂!这是我唯一能尽的孝道!”

    不知道为什么,几人闻言,同时望向了林翘儿。

    可怜的娃,有你好受了。

010 最次黄世仁

    翘儿被大家盯着,发现不对,脸涨得要炸,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捂着脸逃遁而去。

    “有什么不对么?”杨长帆望着剩下呆滞的三人问道。

    老杨想了想,很快回到了科学思维的道路上:“你不是记不住,是不想记吧?”

    必须的,儿子眼前表现出的坚定与霸气,实非凡人,如此坚定的表决心,必然是不愿参加科举。

    “又记不住,又不想记!”杨长帆依然是如此的耿直。

    “为何不想记!”

    “不想考试!”

    “为何不想考?”

    累!

    这个字杨长帆本欲脱口而出,却怎么想都不合适,真正的实话还是不能说的。他确实不愿受这份累,去向一个自己丝毫不擅长的方向努力,努力还不一定有结果,但话不能这么说,完全没有进取心会让人失望的,今后自己还要继承祖产踏实当地主,如果现在将懒惰暴露得太彻底,会让老杨觉得守不住家业。

    要找个理由。

    找什么理由?

    杨长帆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课本上的答案脱口而出:“陈词滥调!误国误人!”

    毫无疑问,全家人又呆滞了。

    这次弟弟反应快,立刻驳斥道:“此言差矣,父亲就是通过科举得的功名,让我们杨家顶天立地。”

    “长贵说得对,快跟你爹道歉!”吴凌珑心下又骂了一次蠢儿子,怎么脑子好了更憨了?

    “不急。”却见老杨一抬手问道,“如何误国,怎么误人?”

    杨长帆见此招有效,立刻答道:“全天下通学八股之法,千百业渐弛渐废。诸学子寄性命考试,落榜者郁郁寡终!”

    “你别说了。”吴凌珑听闻此言,已经要起身抽他了。

    老杨却丝毫不怒,反而要燃:“说下去!”

    “天下之术,不止于文,富贵之途,不仅于仕!逼人毕其一生,只为背熟那四书五经,悲剧啊!”

    吴凌珑已经放弃治疗了,人生就是一场悲剧。

    这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老杨眼眶竟有些红润。

    “悲剧啊……”他跟着感叹道。

    看着这样的老杨,杨长帆暗暗感叹,没看错,老丫的已经恨透了科举了。

    “爹……”杨长贵完全迷茫了,想劝慰又不知道从哪里切入。

    “你们走。”老杨黯然神伤,只摆摆手。

    “走走走……”吴凌珑赶紧起身拽起儿子,准备到后面先揍他一顿再说。

    老杨却抬手道:“你别走。”

    杨寿全要留下大儿子私谈。

    吴凌珑和杨长贵也看明白了,貌似……这话说倒了老杨心里,父子二人在这一刻产生了灵魂上的共鸣。

    待二人离去,杨长帆就这么坐着,让老杨神伤着,片刻之后,老杨长舒了一口气:“这话咱们爷俩聊就好了,出去别说。”

    “是了,不要妄议朝政的道理我懂。”杨长帆这个是真懂,他来之前,就在2016年,一个绰号为x大炮的家伙刚刚因此吃了大亏。

    “科举啊……科举啊……”老杨见大儿子果然明事理,这才叹道,“你娘说的不错,我确实早早就是童生案首,二十出头便成为举人,可那前前后后,谁知道我熬了多少个晚上,坐坏了多少张椅子,十年寒窗苦读,可结果呢?比我年轻的人中了进士,我除了一点特权,什么都没有,不说报效国家,我除了考试,还能做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了。”

    他说着,感慨地望向杨长帆:“苦事,多说无益,我这辈子剩下的期盼,就是不要孩子再吃我这个苦,受我这个罪,最后落得什么都没有的结果。你这辈子,就这样,《论语》一个字也不要记,就要快快活活的,这比什么都强!”

    欧耶。

    老杨的想法竟然比预想中的还要偏激,我一定不会辜负您老人家的!

    “只是……”老杨说着,叹了口气。

    只是什么?卧槽你别大喘气。

    “我是个举人,才能免些差役,好让乡亲们挂靠些土地,一旦我走了,你若没有功名,这赋役一来,怕是你也守不住。”老杨这话说得相当诚恳。

    就算是地主家,在万恶的封建压迫下,守家业也是很难的,除非你有功名。

    具体来说,老杨家应该算是土豪劣绅,因为沾了举人的特权,得到了不少士绅阶级的待遇,这才有机会过舒服日子,一旦家里没功名了,身份上就会还原庶民,吃多少都要吐出去,吐给新一代有功名的人。

    “父亲担忧的是,所以这些,都要靠弟弟了!”杨长帆进一步发挥了自己的无耻。

    “你务必与他处好。”老杨甚至开始嘱咐了,“他是块读书的料子,日后若有了功名,你好沾光,所以我昨天就说了,不要计较过去,一家人好好活。”

    “父亲用心良苦!”杨长帆感动的要哭了。

    “话虽如此,但长贵随了他亲妈,胸中撑不下事,若真中得功名,怕容不下你。”老杨也知道小儿子的脾气,思索片刻说道,“下午也不要找吕秀才了,你自己四处转转,看看喜欢什么,我想办法帮你安排,至少要有个安生立命的根本。”

    可我就喜欢当地主收租啊……

    “多谢父亲成全!”

    父子俩的灵魂谈话后,杨长帆开始确信,迂腐的人也没有看上去那么迂腐,每个人还是有自己内心世界的,只是在这个环境没得选,不接着爬,就会被别人拽下来。老杨爬不动了,继续爬的任务落到了小儿子的身上,即便老杨恨透了科举,但这仍然是“活好”的不二法门,大家没得选,此恨绵绵无绝期。

    出了厅,杨长帆撞到了弟弟,弟弟的表情很简单,就是一副我在偷听,哎呀被发现啦的表情。

    “加油,弟弟,一定要考上案首!”杨长帆十分诚恳地拍了拍弟弟。

    弟弟不会想到,这个祝福是真心诚意的。

    回到房间,翘儿正拿尺子量相公的旧衣服,聚精会神,听到开门声也没有回头。

    “回来啦?”她好像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尴尬,“爹跟你说什么了?”

    杨长帆上前一把搂住翘儿奸笑道:“让我尽快完成承诺,儿孙满堂。”

    一般好人是不会奸笑的,杨长帆从而确定自己至少不是好人,最次也得是个黄世仁。

011 家乡

    “大白天的……”翘儿扭捏了一下,而后转身反守为攻,开始认真地摸索杨长帆,“你别动,我再量量你的身材。”

    杨长帆不及回答,**就开始被布条各种量了。

    “量我干嘛?”

    “换新衣服!”翘儿理所当然道。

    “这衣服挺合身啊。”

    “嗨!你原来不是那个啥么……老摔跟头,穿坏衣服,后来干脆不给你用好布了。现在你好了,得体面些,我跟娘要了些银两,明儿一早就给你买布做新的。”

    翘儿量过后,提起笔蘸了蘸早已研好的墨,工工整整在纸上记下了尺寸。

    杨长帆立刻来了兴趣,凑到她旁边望向纸张,虽然只是几尺几寸的事情,放在未来就是几个阿拉伯数字而已,但在翘儿UU小说,却记了足足两行繁体字,算上准备纸笔的时间,这阵仗搞得着实太大了,生活处处是磨砺,杨长帆又发现了一件自己做不到的事。

    没关系,老婆会做就好了,杨长帆欣赏着翘儿的字迹笑道:“呦呵,还会记账?”

    “也就会写几个数了。”翘儿连忙收起笔说道,“相公你只要好好学,比翘儿记得好。”

    “呵呵,你会就好了,让我安心当个傻子。”杨长帆上辈子学够了,这辈子指想安心养老,他看了眼天色,伸了个懒腰道,“也别明早了,现在就去市集吧。”

    “现在?”翘儿闻言立刻摇头,“赶不及了,咱们到了那边都收摊了。”

    杨长帆这才反应过来,没有京东也没有沃尔玛,没有公交也没有自行车,对村里人来说,每次家庭采购都是一次长征。

    翘儿见相公有些失望,决定用哄傻子的方法来哄他,上前拍了拍杨长帆问道:“你还想买什么?我看看钱够不够。”

    往常,这招是屡试不爽的,一口吃的能糊弄他一天,但这次不同了,眼前的杨长帆不再那么简单纯洁,内心充满了各种无耻的**。

    “咱们家好歹地主啊,还用考虑钱?”杨长帆对媳妇的态度非常不满,咱得赶紧败家败起来啊,耸什么!

    “哪有那么多钱!”翘儿就此开始比划算账,“入账佃租就那么多,多数老爷都要拿着,四方打点,又要保住家里的免役,又要跟其他官家交好。其余钱大头分给娘料理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下人的开支,哪个不要钱?还有就是你那个姨娘,每月总要置办些东西!对了,眼下小郎应考,这又是一笔钱。”

    杨长帆觉得势头不对,打断了她冗长的计算,直接问道:“等等,你就告诉我,咱们两口子每月可以挥霍多少银两就好了!”

    翘儿点着下巴思索道:“寻常来说,二两上下,这次你病好了,娘高兴,又单给了二两买布做新衣服。”

    “二两?二两?”杨长帆心下一惊,这不对啊,地主家不该这么省啊,说好的千亩良田呢?二两能做什么?买件新衣服?地主家就这鬼日子?我党怎么忍心推翻他们!

    “二两够多了啊!咱们又不用考虑吃饭的钱。”翘儿不可思议地说道,“我爹现在打渔,一年下来,落手里也就二三十两,去掉花费,经常还欠债的!要不是娘老接济我家,给我家拖债免债,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呢!”

    吴妈英明,放长线钓大鱼,接济林老汉,讨得美人妻。

    等等,还不是赞叹吴妈的时候,一个月二两,这地主少爷当的也太寒酸了,不说别的,拿这么点钱去买布,做出来的衣服都带着酸味。

    杨长帆看着老婆,明明一代娇俏小美人儿,穿的却是农家姑娘的衣裳,完全没有地主婆该有的姿态,浑身上下连个首饰都没有,受苦了啊,受苦了。

    翘儿却没觉得自己受苦,相反,这两天恐怕是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了。她也不管相公苦不苦,挽起他的胳膊道:“反正来不及去买东西了,我领你出去玩吧,平常这个时间你都要去玩的!”

    “玩……”杨长帆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茬,自己是很想玩,但和翘儿说的“玩”估计不是一回事,他想的是公子哥骄奢淫逸纸醉金迷,而不是傻子在夕阳下肆意的疯跑。

    翘儿却有些迫不及待,拉着杨长帆的胳膊摇晃起来:“走吧,咱们去玩大铳!”

    “大虫?”扬长帆惊了。

    “大铳!大火铳!”

    铳(chong四声),想了很久,扬长帆才琢磨过味儿来,她说的应该是大炮一类的东西。

    可那也不对啊,这年头大炮应该是稀罕东西,军队的重要资产,怎么能随便玩呢?还没开始用就成景点儿了?

    “在哪里?”扬长帆问道。

    “就旁边啊,出了村子岸边就是。”

    “没人管?”

    “从前是千户所管的,但现在他们也不管,咱们村里人经常去玩的。”

    出于好奇心,杨长帆还是随了翘儿。本该睡午觉的时间,二人却精神抖擞,三两步出了宅子。

    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温柔的咸风扑面而来,杨长帆感到五官同时被冲击到了。

    这天空还是蓝的,这海水还是清的,这对岸还是绿的,近处两三扁舟出江,远处七八只船入洋,好一幅舒适的美景!

    杨长帆这才发现,老杨好算计,原来自家住的是海景别墅,出了门便见杭州湾!

    再看东边,杭州湾的两岸之外,便是没有尽头的东海,杨长帆却知道,这海是有尽头的,且那尽头与这里不同,可并非善男信女歌舞升平。

    在纯粹田园视觉的冲击下,杨长帆的精神为之一振,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天地如此之新,许多东西尚未命名!

    翘儿看着相公振奋的神色,她自然不知道杨长帆在想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相公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漫不经心,他的眼睛里,在表达着一些让人激动的东西。

    “这里,就是我的家啊。”杨长帆闭目深呼吸,“真是个好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受环境刺激了,杨长帆还真生出了一些进取心,好环境好心情总会让人更好。

012 闲汉三兄弟

    杨长帆十分激动,为了释放这股激动,他突然一弯身,左手搂在翘儿的腰间,右手托起翘儿双腿,口中爆发出了杠铃一样的大笑:“走,看大炮去。”

    “干嘛啊!好羞人的!”翘儿着急忙慌地挥拳砸着杨长帆,红着脸求他放下。

    这是不可能的。

    杨长帆再一次失算了,抱着老婆在艳阳下肆意的奔跑,原来是这样一件美事。

    然而他却低估自己的影响力了,杠铃般的大笑吸引了坐在村口的闲汉,胡家三兄弟看着杨长帆像疯牛一样奔过去,打招呼都来不及,倒也见怪不怪。

    胡大看着杨长帆掀起的的扬尘调侃道:“杨家大傻,在床上该是一把好手吧。”

    “是不是好手不好说,至少翘儿那小娘子是禁不住喽。”胡二表情心有不甘,“这傻子,要不是生在举人家,早死多少次了,翘儿还轮得到他糟蹋?”

    “说到死。”胡家老三纳闷儿道,“好像听蒙古大夫说,昨日大傻已经咽气了啊?还琢磨着翘儿若是成了寡妇,兄弟几个能不能讨口剩的。”

    “是啊,我也听说了。”胡二吐了口吐沫骂道,“傻子命够大的,还活过来继续糟蹋了咱们翘儿。”

    “怎么着,看看去?”胡三奸笑道,这个人是真的奸笑。

    “走!”

    胡家三闲汉就此起身拍了拍屁股,大摇大摆朝岸边走去。

    其实说是村口岸边,到底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抱着翘儿疯跑一半,杨长帆就开始喘了,翘儿怕他再病,死命要下来,二人这才牵着手走剩下的路,杨长帆在欣赏美景的同时,也从翘儿口中了解了自己的家乡。

    沥海村地处杭州湾南,曹娥江边,往南要渡河才能到会稽县城,东边紧挨着沥海千户所,行政上虽然受会稽县管辖,实际生活却离沥海所更近一些。

    早年老朱朱元璋定下了卫所制度,相当于在全国上下划出数百个军区,由军人世袭管理,屯田自给,不少卫所的地域名称甚至延续到了现代,天津卫、威海卫大抵如此。老朱想让军人世世代代在卫所里保家卫国,实际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简单来说卫所军人缺乏起码的人权与快乐,自给自足也成为了一个笑话,当军人们压抑到一定程度就会开始逃亡,近在眼前的沥海千户所就是如此,按照编制来看,好歹是个千户所,该是一千来人的小镇规模,可实际上能动的人最多三百,能打的人恐怕三十都不到了,管理也愈发松散,本来上面给配了门大炮御敌,结果沦为了附近居民的娱乐设施。

    转眼间走到有些破败的堤岸,杨长帆也看清了这台大铳,跟后来旅游景点的大炮比起来,虽然黝黑的机身没什么锈迹,看上去崭新一些,但从构造上来说,却简陋了许多,它在视觉结构上只有炮管,没有炮身,地上筑起一个垛子,将两米多长的炮管支撑起来,炮身跟垛子是钉死的,炮身后面有一根几十厘米长的杆拖在地上,供人随时抬起,调整方向瞄准。

    海事与军事永远是密切相关的,身为海事学院机械工程专业研究生,对于各种炮自然不陌生,结合上时代与此炮的特征,不必多想,这一定是一台佛郎机铳。

    到底是跟专业相关,面对所有学者都不曾有过的考古机会,杨长帆还是产生了一些研究的兴趣,别的东西不及确定,他首先走到炮的前端,尝试把拳头塞进炮口。

    翘儿跟着绕过来,见丈夫的傻样子嗤笑道:“你要用拳头堵大炮?”

    “我在估算口径。”杨长帆大概比了比,自己拳头完全无法塞进炮口,这门炮的口径足足比自己拳头小了一圈,自己身材比常人高大一些,拳头长度大概十来厘米,这么推算下来,这门炮的口径应该在75毫米左右,基本符合学术材料。

    “口径?”翘儿饶有兴致地问道,“就是炮口有多大么?”

    “对。”杨长帆点了点头,拍了下炮身感怀到,“炮口是决定大炮杀伤力的核心因素,这个炮口不算大,但防御这里足够了,还有更大的炮,比这个大两倍,三倍,甚至十倍的炮。”

    “妈呀!”翘儿惊道,“那还不把房子给轰没了?那样的炮可千万别到海盗手里!”

    “呵呵……”杨长帆强笑一声,严格来说,这炮其实就是从海盗那里传过来的,不过不是中国海盗,也不是倭寇,而是葡萄牙人,当然葡萄牙是后来的发音,根据这会儿的发音习惯,我们将葡萄牙称为“佛郎机”,因此这炮也叫佛郎机,或者佛郎机铳,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迄今为止,明朝在与葡萄牙的武装冲突中从未吃亏,并且获得了这个制炮技术。

    杨长帆抚摸着炮身,感受着钢铁年代的前奏,口中问道:“这铳用过么?”

    翘儿摇了摇头:“反正我没见用过,据说南边海盗和红毛子多些,偶尔会用。”

    不必多说,红毛子就是葡萄牙人了。

    “来,我教你打炮!”杨长帆也不去多想那些恼人的事情,只拉过翘儿到大炮后面,让她搬起大炮尾部的杆,兴致勃勃地瞄准起来。

    这才叫玩儿么。

    “这个我会!”翘儿熟练地双手握杆,有模有样地瞄准起来,口中还假装发泡,“咚!咚!咚!”

    杨长帆笑道:“还真行,会瞄准,那你会发炮么?”

    “这个谁会,当兵的都没几个会的!”

    “我会啊。”杨长帆乐呵起来,“现在给我炮弹火药,我发给你看。”

    “吹牛!”

    杨长帆也不辩解,只摇头一笑。

    二人正玩儿在兴头上,胡家三兄弟终于追上来了。

    未见到人,胡大的声音老远喊了出来:“小娘子!又跟大傻打炮呐!!”

    您这措辞真是太地道了。

    “不跟你们玩,快走!”翘儿头也不回,只专心打炮。

    杨长帆回头望去,也记起了这三位,这一看才觉得,根本是仨矮子么,一米五多的身材摞一块也就一层楼高。

    虽然身材上有劣势,但这三兄弟却讲排场,嘴里嚼着,手上玩着,走起路来左摇右晃,若不是穿得太破烂,还真像纨绔子弟。

013 来真家伙了

    “嘿!杨大傻!”胡二踏上一步叫到,“听说你死了啊!”

    “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杨长帆立刻回话。

    胡二瞪大眼睛惊诧道:“你咒我!”

    杨长帆回答更快,“我咒你全家祖坟。”

    “你你你……”胡二傻了,他感觉自己才是大傻。

    “怎么回事?”胡大也有点懵,指着杨长帆道,“你……你知道我是谁么?”

    杨长帆只一摆手:“我管你是谁,滚远些,这地方我占了。”

    地主二代,好歹得有点土豪劣绅的气势。

    “嘿呦!!”胡三撸起袖管子就不干了。

    “且慢。”胡大一把拉住他,神色严峻,“不一样了,不一样了,咱别欺负他了……”

    胡三一想也是,到底是举人家的大少爷,从前智障,欺负欺负就得了,现在貌似清醒了,真要跟你们玩起来,倒霉的肯定是老胡家。

    胡二连忙挥手冲林翘儿道:“翘儿,你过来,咱们聊聊。”

    “翘儿是你叫的??”杨长帆两眼一瞪,“滚。”

    “不……你这……”胡二有点儿怕了,“我找翘儿,不找你。”

    杨长帆闻言,放下了炮筒子,回身走到三人面前,撸起袖管:“我打了你们白打。”

    胡家三兄弟感觉一个巨人立在了他们面前,这次是精神上的。

    平日捉弄嘲笑杨长帆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作为**丝能踩这样的富二代于脚下,再顺便调戏一下小媳妇,也算是一种自我安慰,恐怕这以后是不可能了。

    杨长帆见三人呆愣不动,这便抬手,他说的是真的,以自己的身份,打了他们白打,土豪劣绅就这样,村里的乡绅都是站在自己家这边的,这破事儿你到县里上访也没用。

    三兄弟感受到了可怕的威压,没有丝毫犹豫,同时回身,朝着村子亡命狂奔。

    “打人啦!”

    “大傻杀人啦!”

    翘儿看着三人的样子,捂着胸口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他们就这点出息!瞧你吓的他们!”

    “我没吓唬,我真要打。”杨长帆这才收手回来,“这等鼠辈欺负我多年,就没人管?”

    “嗨……”翘儿收起笑容安慰道,“你的情况……谁会管,再说……算了。”

    “再说,是我弟弟带的头,对吧?”杨长帆又笑了起来。

    “你也别怪小郎。”

    “这事儿我不怪他。”

    “你哪来的京腔?”翘儿突然道出了困扰许久的疑问。

    “别在意细节……”杨长帆嗽了嗽嗓子,京腔是遮不住了,干脆也别伪装口音,直接说道,“我弟弟欺负我,这能理解,换我可能玩儿的更狠。我气他就一点,昨天不该那么逼你。”

    “这不叫逼。”翘儿瞳中闪过一丝忧伤,楚楚可人,“倘若你真死了,我能陪你,这也是最好的归宿了。”

    杨长帆看着这样的翘儿,忍不住又上前搂住她,柔声道:“别说这话,咱们活的比谁都长,今后你看我的,咱们扬眉吐气活着,比谁都扬眉吐气。”

    “呵呵……”翘儿依在相公那过于宽阔的胸膛上,闭上眼睛,平生头一次真正享受到丈夫的关怀,真正男人的臂膀,幸福得就要哭出来,“不用那么扬眉吐气,好好过就是了。”

    二人就这么抱在一起,享受着静谧与幸福,让时间慢慢流逝,慢慢变老。

    可没变老多久,后面就又传来了叫嚷声,杨长帆心下骂了句娘,这仨混蛋怎么没完了,他刚放下翘儿回头就慌了。

    这次可不是那三位,而是正儿八经的军爷,还挺热闹,一股脑来了七八位。

    中间两人头戴红缨盔,身披长袍甲,看样子是军官,其余兵士则都包着硬头巾,马甲一样的皮甲裹在身上,手中各自提着东西,步伐散乱地跟在二位军官身后。

    走在最前面的军官黝黑富态,简单来说是个黑胖子,他其实老远就开骂了,只是小两口忙着你侬我侬,根本没听清,这会儿黑胖子走到他们面前已是怒不可遏,瞪着眼睛大骂道:“哪里来的顽民!这铳是你们能碰的么?”

    翘儿整个人一个哆嗦,赶紧拉着杨长帆老远鞠躬道:“大人我们错了,这就走。”

    黑胖子走进一看是年轻女子,气消了一些,不再看二人,只摆手道:“走吧,告诉你们村里人,从今往后,再踏进这里一步,杖二十。”

    “谢大人开恩,一定转告。”翘儿颤声回了一句,而后头不敢抬,拉着杨长帆便要撤。

    杨长帆也不傻,富二代一定要欺软怕硬,碰到******还是该耸耸,这便低头跟着翘儿准备闪人。

    “等等。”另一位瘦些的小胡子军官却发话了,“擅闯防事重地,女儿家都知道不对,你这么大个子,不知道请罪?”

    杨长帆愣了一下,而后转身作揖:“给大人请罪了,草民不该擅闯。”

    黑胖子又摆了摆手,让他们快走,黑胖子本身是没心情追究的,他也知道军纪有多么涣散,这里根本没人管,村子里人早拿这里当游乐园了。

    杨长帆谢恩后又要抱头鼠窜。

    却奈何又被叫住了。

    “等等”小胡子军官一抬手,再次将二人喝住,“你站直了,看着我。”

    不好!杨长帆暗叫一声,不会是娘子太貌美了,这帮兵痞有非分之想吧?这才第一次出门啊,不给个准备时间啊!要不要这么绝?

    杨长帆不得不回过身,低头叫苦:“贱内粗鄙之貌,害怕扰了大人心情。”

    他得说清楚,这是我老婆,法定夫妻。

    小胡子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破口大骂哦:“谁他娘的说她了,说你呢,站直了抬头明白么?!”

    扬长帆闻言更紧张了,你对我感兴趣?

    可没办法,他不得不站直身子,挺胸抬头,俯视诸位军人,最难的是表情,要表现出恭维与恐惧,不能真的俯视众生。

    “这傻大个!”黑胖子这才发现这人有多高,下意识骂一句过后问道,“家里有田么?”

    “有……”

014 打炮儿

    黑胖子随即摇了摇头:“朝廷在募兵,饷不亏你的,吃不饱可以过去。”

    “呵呵,他家田可不少。”小胡子看清杨长帆后才说道,“这应该是村里那位举人的孩子。”

    “举人?姓杨的那位?”高个军官颇为惊讶,又上下打量了杨长帆一番,“不像读书人啊。”

    “我听杨举人说过,大儿子有先天之疾,是个傻子。”矮个军官解释道。

    “看着不傻啊?”高个军官又打量了一遍杨长帆,想了想不能太草率,于是非常认真地问道,“你傻么?”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当然,杨长帆是不敢这么说的。

    “谢大人惦记着我,草民病刚刚好,现在正常了。”

    “哦哦。”黑胖子点过头后,语气客气了一些,“代我向杨举人问好。”

    呦呵,还挺给老杨面子?

    中举的人果然不一般,这帮兵痞都得注意点。

    “那两位世伯,侄儿告退了。”

    二位还是大大低估了杨长帆得便宜卖乖的无耻,刚问个好,就成亲大爷了。

    “哈哈哈!”黑胖子晃着手指大笑道,“身材像打仗的,说起话来还真是个读书人啊!罢了!你们也不必急着走,看我们发一弹吧!”

    翘儿看着这帮兵痞有些害怕,她虽然天天玩炮,可要真打起炮来,终究有恐惧,只好偷偷拉一拉杨长帆,还是想跑。

    “小娘子怕了?”黑胖子看翘儿害怕的样子又来劲了。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几个老炮儿级兵痞聊两句就虚了,杨长帆赶紧说道:“娘子你先去那边,我沾两位世伯的光,见识见识。”

    翘儿使劲摇了摇头,揪着杨长帆就是不撒手。

    “哈哈哈!”黑胖子又是大笑一声,转而冲兵卒命道,“填弹,试发!”

    几名兵士连忙提着家伙儿围着炮身开始忙活,杨长帆随了翘儿,稍微退了一两步,免得炸膛误伤之类的事故。

    可只见那几位大头兵忙了半天,却都是瞎忙活,始终没有发炮的意思。

    “利索!给我利索点!”黑胖子骂道。

    “千户……我们真的不会啊……”一位中老年兵士叫苦道。

    “我****个……”黑胖子闻言立刻变脸,上前一脚踹在倒霉兵士的屁股上,“养你们作甚?”

    老兵被踹了个跟头,也不敢喊疼,只立刻起身再去忙活。

    “不发一弹,全给我挨打!”黑胖子又骂了一句。

    这会儿小胡子凑过去说道:“千户,不怪他们,咱们这里本来会发铳的,也就是灰蛋子一人。”

    “他不跑了吗!!!挨千刀的!”黑胖子骂道,“明日都司的佥事就来了!他们不会,你让我来发铳么?”

    “不一定要发铳的……”小胡子劝道,“此前都司别的大人也来过,例行公事便是。”

    “这位不一般。”黑胖子苦恼地摇头道,“他每到一个地方,最先看的就是防事,看防事,最先看的就是铳。”

    杨长帆老远听着,大概也听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浙江布政司,相当于浙江省政府,而浙江都司,相当于浙江大军区,都司的佥事,听起来是都司里面的大官,怎么也得是副省长级别的干部。而面前的黑胖子被大家称为千户,想必是沥海千户所的最高领导,可这里毕竟只是千户所,最高领导撑死了是个市级干部,差距还是很大的。

    可不管如何,那位佥事听上去是个明白人,到哪里都先关注火炮的事情,看来非常清楚武器装备的重要性,这已经初具现代战争的思维了。

    奈何军纪涣散,沥海所唯一会打炮儿的灰蛋子成逃兵了,要说沥海所也真够混的,整个一个千户所,就一个人会打炮儿?

    这边杨长帆还在研究行政级别,那边小胡子也有些慌了。

    “这位佥事大人真这么喜欢铳?”

    “你当我怎么知道的?”黑胖子无奈摇头,“他先去过其它所检查过的,据说都记下在本子上了。”

    “记这个干什么!”

    “拿你的把柄呗!”

    “那如何是好?”

    “我自有安排。”黑胖子满面愁容摆了摆手,抬头见几个傻兵还是没弄出个所以然来,怒斥道,“明日佥事大人来了,见你们连使铳都不会,全都得杖打你们信不信!”

    “千户……我们真不会啊……”老兵哭丧道,“点火的地方都找不到……”

    “哎呀!”黑胖子急得抓头,他知道打这帮兵也没用,而且他自己也有说不过去的地方,因为他自己也不会打炮。

    小胡子见状,回头冲杨长帆夫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走,现在不是看打炮了,是看笑话了。

    “相公,是不是看不到开铳了。”翘儿悄声问道。

    “好像有麻烦。”

    “你不是会么?”翘儿乐呵起来,“刚才还吹牛,说该有的都有,你就能耍铳。”

    “嘘……”

    在这种严肃的时候,翘儿的笑声格外刺耳,只见黑胖子突然回头,想骂二人,却忍住了,最后只叹道:“哎……瞧瞧咱们这样子,女娃都笑话咱们。”

    估计翘儿但凡丑一点,杨长帆但凡不是富二代,黑胖子就直接拿他们发泄了。

    杨长帆又瞄了眼手足无措的兵士,痛下一番抉择后,才远远说道:“诸位兵哥,这是子母铳,要先将子铳取下来的。”

    老兵一愣,看了看手上的铳,又抬头问道:“怎么取?”

    “这……”杨长帆想撸起袖管上,却玩了个骚,欲迎还拒,“所里的事情,我还是……”

    “别别别别别!!”黑胖子看着杨长帆突然激动地结巴起来,“你懂?”

    “略懂。”

    “我的好侄儿啊!!!”黑胖子两眼瞪得极大,三两步跑过来,亲自拉着杨长帆往这边来,“你可得帮俺啊!”

    这下换翘儿慌了,玩蛋了,自己本想笑丈夫吹牛,结果笑大了,丈夫跟自己吹牛也就被笑一下,惹怒了这帮兵痞,可就倒霉了。

    如今丈夫已经被拉走,没人注意她,她不及多想,立刻回身开溜,为今没别的办法,只能叫真举人过来平事儿了。

015 子母铳

    翘儿这一回头才发现,堤岸边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等着看打炮,所里的军户倒都不敢过来,怕看了千户的丑。

    胡家三闲汉也混在其中,看热闹是少不了他们的,见翘儿独自跑回来,老大老远问道:“怎么个说啊翘儿?这铳是打还是不打?”

    翘儿没理他们,推开众人朝家跑去,如果丈夫真惹恼了这帮兵痞,指不定会被打成什么样子,要是又打出事儿来……我的天啊,自己这命怎么能这么多舛!

    翘儿是跑了,村里人还在看,而且是以嗑瓜子的姿态在看。

    “怎么大傻过去了?”

    “他打铳?”

    “看样子是,刚才他好像说自己会打铳。”

    “这怎么可能啊!他会骑铳是真的!”

    “哈哈哈!看吧,有意思了,千户脾气可不好!”

    “是啊,真把千户惹恼了,他爹也没脾气啊!”

    胡家三闲汉听着乡亲们这么聊着,心情也是好了许多,你不是变聪明了么?不是就你聪明么?这下聪明过头了吧?

    杨长帆可没心思理会他们,被黑胖子拉到铳前后,随便一摸便找到了机关,轻轻一按,一抬,本来卡在母铳内的子铳便取出来了。

    “呦呵!侄儿有手艺啊!”黑胖子大喜,“这铳咱们当兵的不会用,你倒是给玩明白了!”

    “侥幸,侥幸,托世伯的福,我原来天天在这里研究,还是能摆弄两下的。”杨长帆也不耽搁,冲兵士道,“几位兵哥,有擦布么?”

    老兵在箱子里翻了翻,还真找到一块油布,赶紧递给杨长帆。

    “你们看这里。”扬长帆指着一个极小的孔洞道,“这里是火门,长久未用,已经堵了,要用力擦一擦。”

    话罢,他使劲抠了抠,擦拭几下,把堵住孔的灰锈擦掉,原来针眼儿那么大的孔,变成了比小指细一些的大孔。

    “怪不得!”老兵一拍脑袋,“我就说打铳要有插火信的地方!左右找不到,原来是堵了!”

    杨长帆笑道:“这怪灰蛋子,他没尽职维护。”

    “先别管什么灰蛋子了,然后呢!”旁边黑胖子看有戏,火急火燎催促道。

    “世伯稍候,我先检查一下。”杨长帆拿起子铳,左右搬弄了几下,确保没有锈住,没有破陋,而后又同样检查了一遍母铳。

    佛朗机炮的创新在于子母铳,弹药存在子铳内,发射完毕后可以直接换上另一个填弹完毕的子铳继续发炮,就像手枪打完一梭子子弹后,直接换一个新弹匣一样,属于比较前卫的设计,大大方便了时间。

    同样地,更复杂的机械结构,也必须进行更严谨的检验,即便到了现代,仍会有炮兵发射事故,炮损人亡。

    杨长帆确定一切安全后,开始指导兵士们帮忙。

    简单来说,古今中外的火炮发射,大抵就是三步。

    一,瞄准,这现在不需要了。

    二,上火药,把火药塞进火槽内,砸实。

    三,填弹,把炮弹塞进膛内。

    四,点火,点燃火药,用火药瞬间的爆炸力,推进炮弹。

    至于炮弹能走多远,有多大杀伤力,这就取决于炮和弹的性能了。

    黑胖子和小胡子就这么看着杨长帆娴熟地指挥兵士填弹准备,实在惊得够呛,这么高端的技术活,怎么也得是打了几年仗的铳兵才懂的吧,要么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机营的,杨大傻凭什么能这么利索?

    “五连发的子铳,填弹完毕。”杨长帆亲手将准备就绪的子铳安回母铳,相当于把弹匣插进了手枪内,随后,他指挥兵士将火信(其实就是一截绳子)插入火门内,与火药相接。

    一切就绪,他才回头道,“世伯,可以开了。”

    “侄儿请!”

    “铳,还是得兵士来开,我没资格。”杨长帆果断把最后一步工序交给那位老兵,指着火信道,“你把这里点燃就可以了,开第一炮的光荣,应该属于您这样的老兵。”

    “我?”

    “对对。”杨长帆正色点头后,冲两位军官道,“咱们先退远些,许久未用,难免有危险。”

    “好好。”

    随着杨长帆和两位军官后撤,除了那位老兵外的所有人也都后撤了,留着可怜的老兵,拿着火镰发呆。

    老兵本来很感激杨长帆,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能帮这么大的忙,可现在老兵觉得他很无耻,把风头出完,然后躲到一边去,让老同志玩儿命,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能这样?

    没办法,杨长帆对这东西的制造工艺没什么信心,自己也丝毫没有表达出勇武的意思,还是把表现机会交给长辈吧!现在看来,两位军官也都很自己一样,是很谦让的人,大家手拉手退后八丈远,同样深(tan)明(sheng)大(pa)义(si),相当志(chou)同(wei)道(xiang)合(tou)。

    老兵无奈,只得心里求了句神仙,敲镰去点火。

    围观村民老远见着要点火了,杨长帆和两位军官远远避开,也不知是谁带头,往后退了几步,搞得其他人跟着盲从,都往后退了退,真开铳谁也没见过,不知道杀伤力有多大。

    这会儿,翘儿终于领着吴凌珑与杨寿全气喘吁吁前来救场,老杨推开众人走到前排,见儿子跟两位军爷谈笑风生,老兵已经点燃了一截火縻子,当场懵了。

    “怎么个情况?”吴凌珑立刻拉住旁边的老翁问道。

    “杨夫人,您儿子能耐!”老翁见了地主还得客气,往好了说,“当兵的不会开铳,杨少爷正教他们呢。”

    “他?”吴凌珑远远眯眼看着儿子,心道,你当个傻子的时候,也就闯砸碗之类的祸,现在好了,忽悠起军爷了,吴凌珑不及多想,使劲给了丈夫腰间一下,“还不快过去?”

    “去了怎样?”老杨没有前进半步,只苦着脸道,“都这份儿上了,还能停下?”

    吴凌珑心道也是,牛都吹出去了,停不下来,当即又冲翘儿道:“去取你姨娘那镯子过来。”

016 讲究

    翘儿当即心领神会,真出了事,搞坏了炮,千户怒起来老杨是压不住的,为今只能破财免灾了。

    身后忽然传来刺耳的女声:“这怎么行!那是我嫁妆啊!”

    不知何时,赵思萍母子也跟过来看热闹了。

    “先取来。”老杨关键时刻没有犹豫,“真送出去,再给你买。”

    “我那么好的镯子……”赵思萍死立在原地,她从来都是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的人,如今为了救那傻子,搭上自己的镯子,说什么也不干。

    杨长贵却一咬牙,冲父亲点了点头:“事关重大,我去取。”

    话罢,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赵思萍一副要哭的表情,坑娘啊你这是。

    正此时,远处一声隆隆闷响!

    轰……

    大家都不再争,而是望向那架荒废已久的火炮。

    不远处海面上泛起一坨不矮的浪花。

    炮口还在冒着黑烟。

    老兵则捂着脑袋蹲在旁边,显然是吓坏了。

    “好!!!”千户大吼一声,“再来!!”

    老兵蹲在地上捂着头,快哭了:“还来啊千户……”

    “试三下。”千户正色点了点头,粗中有细啊。

    老兵无奈,重新把炮口瞄向了正确的方向,插上了引信,如法炮制,他忽然觉得这也没什么难的,跟放爆竹差不多。

    轰……

    这次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看得清楚,那炮口如何猛然后坐,铁弹如何砸进水面,虽然射程只有可怜的几百米,但这已经足够壮观了。

    老兵也驾轻就熟了,不等千户吩咐,自己开始忙活下一弹,就是这炮密封工艺不太好,冒出来的火烟实在呛人。

    “这次我来!”黑胖子见如此安逸,放炮的瘾上来了,执意上前拿起了火縻子,亲手点燃了第三炮的引线。

    轰……

    事不过三,这炮,终于会打了。

    “哈哈哈哈!”千户大笑着看着远处的水花,冲老兵道,“我打的比你远。”

    “那是,您是将军我是兵。”老兵连连恭维。

    “屁话,这是手艺,你得比我打的远才行。”千户笑骂一句,而后冲其他人挥手道,“都过来,再让侄儿给大家讲讲怎么收铳。”

    大家这才围了过去,杨长帆也确实得负责善后事宜,火炮保养非常重要,直接关系到火炮的安全和寿命,由于这个炮没有膛线一类复杂的东西,保养起来其实也很基础,该擦的擦干净就好了。

    杨长帆走到炮前,伸手在子铳上面探了探:“现在太热,得等凉下来。”

    “等,等,等。”千户大方摆手,拉来其余兵士,“烦请侄儿再跟他们说道说道,明日务必稳妥。”

    杨长帆恭敬不如从命,开始一系列简单的培训,这会儿小胡子凑到千户身旁悄声道:“杨举人也来了。”

    “哦?”千户遥望过去,果真看见了一个明显比其他人有文化的身影,当即挥手到,“老弟,这边请!”

    杨寿全愣了一下,自己跟这千户最多也就几面之缘,怎么就成老弟了。

    他也没功夫多想,尽量保持体面和冷静地走上前去,客气作揖道:“给千户,副千户请安。”

    “免礼免礼。”千户大笑道,“你这大儿子,可帮了我大忙了!”

    “犬子不才,望大人海涵。”杨寿全再次赔礼,依然是书生那一套。

    “有什么不才的,才,特别才!”千户上前拍了下老杨大笑道,“本来我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子,这么大个子,想让他去府里当募兵的,你说这事!”

    旁边小胡子陪笑道:“是啊,举人之子,有的是大功名的机会。”

    老杨无奈摇头笑道:“大人错爱了,犬子早过了读书的年纪,四书五经可谓一窍不通,大字半个不识。”

    “哦对对……”千户敲了下自己的脑袋,“那是可惜了……”

    谈笑间,杨长帆已经培训完毕,凑来这边汇报:“世伯,没问题了,原理很简单,做一次就都会了。”

    “好,好,好!”

    老杨简直不能理解,这儿子怎么能跟初次见面的人如此之亲,在他眼里这帮千户之类的家伙,别管品级如何,到底是糙人,没必要结交,自己这儿子认叔叔大爷倒够快。

    正此时,杨寿全的另一个儿子也跑来了:“父亲,取来了。”

    杨寿全神色一紧,你娘的,不用送了,这不肉包子打狗呢么!

    杨长贵来得急,玉镯子都没包上,也没放盒子里,就这么捧来了。

    千户一看,顿时两眼冒光,老杨老杨,你实在太客气了,当哥哥也得给你面子不是。

    杨长贵却还当自己是来救火的,来了就跟二位军爷请安。

    小胡子当即给领导介绍:“这位是杨举人家的二公子,沥海村的神童。”

    “虎父无犬子啊!”千户非常虚伪地赞叹一句过后,眼睛毫无掩饰地盯住了他手中的镯子,“你们这是……太讲究了,杨举人太讲究了!”

    老杨十分尴尬,明明儿子帮了他的忙,还要再送他东西,这太蠢了,这镯子好歹也值几十两银子的。

    远处,赵思萍的眼泪已经快流干了,这事儿怪谁……到底怪谁才好?到底哪个儿子傻?

    一时之间,老杨不甘心送,千户也不好直接拿,场面相当尴尬。

    杨长帆看得清楚,不用费多大心思就猜出事情的原委,他回身望了望空旷的海湾,一个无耻的想法就这么冒了出来。

    他果断踏出一步,从弟弟手上拿来了镯子,贡到千户面前:“世伯,咱们两家毗邻,这么久还没怎么来往过,这是侄儿的不对,礼尚往来,聊表心意,还望世伯笑纳。”

    送礼,是人类生存的基本技巧。

    “讲究!!”黑胖子那是必须要笑纳的,一把接过镯子,满脸堆笑。

    千户虽是正五品,却是军事干部,远没有同级的政治干部那么风光,军区就这么大,还不断有逃兵,而且军区的人都过的很惨,他实在没什么油水能刮了,如今都司新官来视察,肯定还要打点,这镯子,尺度刚刚好,省得自己割肉了。

    可老杨的肉终究被割了,他只好忍着委屈跟着赔笑:“长帆说得对,该多走动。”

    “对对对!礼尚往来,我庞取义也是懂规矩的人!”千户当即抬手在大腿上一拍,“走走,去我府里吃酒!”

017 军区

    “这……”老杨眼皮抽搭了一下,这孙子,吃一顿酒算还我一个镯子的礼?不行,千万不行,他赶紧婉拒,“明日长贵去县里应考,家里还要准备。”

    “哦哦,应考是大事。”千户转而望向杨长帆,“你应考么?”

    杨长帆摇头。

    “那就走吧,磨蹭什么。”千户一把搂过他侄儿,冲老杨到,“杨举人,走吧。”

    “……”老杨愁到了骨子里,跟这帮家伙有什么好结交的,就算是七品知县,也比这五品千户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杨长帆也知道他愁,就此说道:“父亲,您还要帮长贵温习,我去陪千户吃酒就好了。”

    老杨叹了口气,木已成舟,只得冲庞取义赔礼:“千户见谅,今日实在……”

    “理解理解!”庞取义又非常虚伪地拍了拍杨长贵,“你可得好好表现,搞不好咱们沥海能出个状元。”

    “谢千户。”杨长贵满面激动,真的是被鼓励到了。

    “对了,那个谁。”庞取义突然想到了什么,跟杨长帆道,“去我家吃酒,你婶也在,不如叫上侄媳一同前来,要不她唠叨,咱们喝不痛快。”

    “好。”杨长帆点头应了。按理说讲究的家庭,男人聚餐女人是没有上桌资格的,有人妻身份的妇女,更加不方便与其他男人同桌,但杨长帆他大爷不讲究,杨长帆也就干脆不讲究了。

    杨寿全是不愿翘儿参与的,本想阻止,但见儿子毫不顾忌,跟千户聊得兴起,也只得不好再说什么。

    就这样,杨长帆夫妇跟着千户回家联谊了,剩下老杨一家子相当迷茫。

    “你啊……”老杨指了指小儿子,无奈叹息一声,也不好指责,“也不怪你,都是为了救你哥哥。”

    “父亲,这不是救到了么?”杨长贵满脸不解,他没看到发炮成功的盛况,只道自己真的救了哥哥。

    “罢了,走吧,明日还要赶考,别多想其它事。”

    父子二人落寞地走到人群前。

    这会儿村民已经在看下一出戏了。

    “镯子!我的镯子!!”赵思萍坐在地上干哭,谁拉也不起。

    老杨还是讲究面子的,只走到她面前沉声道:“再买就是了,别丢人现眼。”

    “镯子啊!天底下哪还有这么好的镯子啊!!”赵思萍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吴凌珑俯身劝道:“思萍你放心,我跟老爷一起想办法,三月前指定赔给你。”

    赵思萍琢磨了一下,继续假哭:“也不一定要镯子……”

    “三十两。”吴凌珑咬牙道。

    “三十两……”赵思萍抬头瞪了吴凌珑一眼,“三十两就三十两!”

    她随后冲儿子道:“长贵,扶娘起来。”

    老杨摇了摇头,率先走了,吴凌珑紧随其后。

    “是长帆不懂事,回来我教训他。”吴凌珑自然知道丈夫的心思,第一时间帮儿子承认错误。

    “他懂,他太懂了。”老杨哼了一声,回话道,“他不是傻,他是有意结交庞取义。”

    “那个糙人,有什么好结交的?”

    “关键,不值得下这么重的礼。”老杨还是有些心疼,“我给知县送的,都没这么重。”

    吴凌珑无奈,咬牙道:“你放心,欠思萍的我来补。”

    “不都是家里的。”老杨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天色,“凌珑啊,你说,现在教导长帆,还来得及么?”

    “……”吴凌珑不知如何回答。

    四书五经还是其次,关键是礼仪和为人处世,别说是地主家,就算是大官家的子弟,交友不慎挥霍无度,把家败干净的都大有人在。老杨家,也没那么多镯子给杨长帆败。

    另一边,村民们真正见识到了杨大傻的华丽转身,一时间也难以散去,叽叽喳喳开聊。

    “神了!大傻还真会开铳!”

    “嘘!别叫人家大傻了!”

    “对对,杨大少爷……”

    “这么看,大少爷如今也不软啊,咱们村保不齐以后就听他的了。”

    “轮到二少爷,也轮不到他管事吧?”

    “对,二少爷天资聪颖,考个功名不在话下,大少爷可就……”

    “所以啊,他不急着结交千户找后路呢么。”

    “他家地那么多,找什么后路?”

    “是啊……找什么啊……”

    胡家三兄弟听着乡亲们的议论,已经彻底慌了,他们用尽自己的一切智慧,推理出了杨长帆贡镯的唯一可能——找兵痞来揍咱们哥儿仨。

    地主欺负起小农来,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他们想多了,吃他们不需要兵痞,他们的命也值不上一个镯子。

    这边,几位兵士将发炮的家伙儿运回库里,杨长帆夫妇则跟着两位军官折返军区宿舍。其实沥海所的规模也并不比旁边的村子小,虽然现在惨到只有三四百军士,但每位都是携家带口的,官方规定,你一家子都是军户,子子孙孙都是军户,没有调动升迁的话,永远都要在这里镇守,因此沥海军区,也有着自己的生态圈。

    而千户庞取义,自然就是这里的皇帝,生产军事人事政治都由他来拍板,因此一路上不管头目家属还是小兵兄弟,见了他都客客气气行礼,相当威风,搞不好比知县还威风。

    翘儿躲在杨长帆身后走着,不时偷瞄来往军户,实在憋不住了,揪了下杨长帆悄然问道:“相公,这里的人看上去都不太高兴啊。”

    “没有自由,高兴不了。”杨长帆捂着嘴用更小的音量回话,“这边日子应该比咱们村还苦些。”

    “还可以的。”翘儿苦笑道,“没我嫁你前的时候苦。”

    “怎么说?”

    “我跟我爹一直住船上。”

    “渔户?”

    “是吖。”

    “那你皮肤怎么保养这么好的。”

    “我爹从不让我干重活。”翘儿咧嘴笑道,“他就怕我糙了,不好嫁。”

    杨长帆畅笑道:“有时间我去看望他老人家,好好谢谢他给我娇养出了个小妖精。”

    一路聊着,几人到了千户宅邸,独栋的院子,比老杨家宅子稍微阔气一些,但很有限,庞取义还要留小胡子,小胡子推脱要准备次日的视察,先行告退,庞取义也就没强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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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三十四年,海事研究生低调醒来。 这年头,书生扔下笔当海盗,海盗递来信等诏安。 这年头,皇帝炼丹药不能停,外面好污关不敢开。 可他们都不知道,这已经是大航海时代的年头了。 很快世界地图上就会插满五颜六色的旗帜。 而我自命天朝上国,也再不是世界的中心。 研究生知道这些,于是他努力研究,使劲生。 朋友太蠢,敌人太莽,不研究干不过去。 海洋太大,老外太多,不多生管不过来。回到明朝当海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明朝当海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明朝当海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