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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重生之我是路人甲全文阅读

作者:关驹     三国重生之我是路人甲txt下载     三国重生之我是路人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42章巧施离间

    从汉军大寨通往邺城的官道上,数百骑人马向前飞奔。时值隆冬腊月,天寒地冻,凌晨时分,寒风凛冽,更是冻彻骨髓,可是当先一人,却光着上身,露出满是黑毛的胸脯,下身只穿着裤衩一条,正是骁勇无敌的燕人张翼德。

    身后一名亲兵说道:“将军,咱们这么硬闯出营真的不要紧?”

    张飞叫道:“这话你从来时到现在已说了不下八百遍了,你要是害怕,就先回去吧。俺老张可是皇上御弟,要出营就出营,哪个敢来管俺。”

    那亲兵道:“倘若有小人乘机进馋,说您出营投敌,这可是天大的罪过,怕是连皇上也护不住您?”

    张飞哈哈大笑,道:“说俺投敌?也要有人信。俺老张自打桃园结义以来,就死心踏地的跟随大哥,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过来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咱兄弟之情历久弥坚,我对大哥有多忠心,那是有目共睹。当初最困难的时候,俺老张都没有投敌,如今又怎会投敌?”

    那亲兵道:“理是这个理,可是人言可畏,将军还……”

    张飞不耐烦的道:“好了,我只是去和夏侯惇这厮再战三百回合,分出个胜负来,打完了就回去,打什么紧?”

    那亲兵道:“夏侯惇那厮根本就不是您的对手,您又何必和他一般见识,这战我看不打也罢。”

    张飞道:“不成,不打怎么成?今天我和这厮打了两百余合还没有分出胜负来,两军阵前十数万人都看得个清清楚楚,传将出去,说俺老张浪得虚名,打了两百回合,还拾夺不下只剩一只右眼的夏侯惇,你倒说说,我这老脸该往哪搁?今后还怎么做人?”

    那亲兵没想到他擅违将令,恃强闯营,只是为了替自己挣回脸面,自己冒冒然随他出来,这祸可闯大了。

    说话间,众人又奔出了十余里,正行间,忽见身后有人喊道:“翼德,你这是要去哪里?”

    张飞带住了马,回头一看,正是赵云,叫道:“子龙,是贾福叫你来的么?你去跟他说,我到邺城有点事,去去就回,不劳他记挂。”赵云马快,虽比张飞晚出许久,仍是赶了上来。

    赵云奔到他跟前,将其拦住,问道:“翼德去邺城有何要事?”

    张飞道:“实话和你说了吧,我今天和夏侯惇这厮斗了良久,也没分出个胜负来,心中不服气,想到邺城再和他大战三百回合。”

    赵云大为惊诧道:“你私自出营,就为这事?”

    张飞道:“可不就为这事么,要不然还为什么事?”

    赵云问道:“那你适才去中军帐找军师,又是所谓何事?”

    张飞嘿嘿一笑,道:“也没什么事。”

    赵云见他神色有异,知他所言不尽不实,道:“这事可儿戏不得,你到底去中军帐做什么?”

    张飞听他口气像在审犯人,心中不忿,叫道:“俺老张去中军大帐,自有俺老张的道理,为什么要和你说?”

    赵云叹道:“翼德啊翼德,我这可是在帮你,你怎么好赖不分?方才中军火起,想必你也看到了。军师已问过亲随,所有亲随众口一词,都说火起之前,你将他们打散,恃强闯入大帐,过不多久大帐便起火了。中军大帐被焚,帐中重要函件、令旗、令牌等物被烧毁,对主帅指挥决策造成多大的影响,对三军士气又造成多大的打击,你久统兵马,这些不用我来告诉你吧。这事你要不解释清楚,那是多大罪过?只怕连皇上都护你不住。”

    张飞瞪回双眼,叫道:“你们以为是俺老张放得火?”

    赵云道:“你我交情非浅,你老老实实和我说一句,这事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张飞叫道:“当然不是我干的。虽然俺看贾福那小子不顺眼,想将他大卸八块,把去喂狗,可也犯不着为他烧了中军大帐。”

    赵云道:“我是相信你,可那又有什么用?你和军师不对付,三军皆知。那日你的坐骑马失前蹄,你在辕门口大声高呼,要将中军大帐一把火烧个精光。如今中军火起,而火起之前,你恰好到过中军帐。你说不是你,只怕没人相信。”

    张飞向他瞧了一眼,道:“这么说,你是来拿我的了?”

    赵云道:“我相信你不会因私废公,计较个人私怨而不顾全大局,所以特来问个清楚,好查明真相,还你清白。”

    张飞叫道:“这事我说不是我干的,就不是我干的,有什么好解释的?难道我说的话还不作数么?”

    赵云摇头道:“凡事要讲证据,凭你一言,济得甚事?这事你说不是你干的,有什么用?得拿出证据来。”

    张飞叫道:“俺老张从不说假话,说不是我,就不是我,还要什么证据?”

    赵云道:“你到底去中军帐做什么,有什么不可说的?”

    张飞嘿嘿一笑,道:“真没什么事。”

    赵云挺起银枪,道:“这事已不是军师一个人的事了。这事处理不好,我们都没法和三军将士交待。我再问你一遍,你到中军帐去做什么?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张飞道:“要打架咋地?我的手正痒痒的,不能和夏侯惇交手,和你玩几手,也是一样。”说着挺起手中蛇矛。原先那根蛇矛在和夏侯惇放对被拗断了,此时所使是他为防不测多预备的,大小轻重全都一样,使将起来,自然是十分顺手。

    张飞亲兵眼见一场大战一触即,担心二人剧斗之下,或有伤损,忙道:“且慢动手。赵将军,这事真不是我家将军所为,赵将军明察秋毫,定不会冤枉好人的。”

    赵云道:“可你家将军死也不肯说他到底去军中大帐做什么,我根本无从查起,又有什么用?”

    那亲兵对张飞说道:“将军,这事是见不得人,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说了吧。”

    张飞叫道:“不能说,说了我今后还怎么做人?”

    赵云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津津计较面子。你想想,这事要是让皇上知道,他该有多伤心?你若不解释清楚,既便皇上相信这事不是你做的,还是不得不处置你,好给三军将士一个交待,到时你的性命当是无碍,可是再也别想上阵杀敌了。一个将军不能上战场,整天在家里抱孩子,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张飞心中一凛,认为他说的有理,却兀自嘴硬,道:“皇上是我大哥,一定不会这样对我的。”

    正说话间,前方尘头起处,一彪军马杀到,为一将,正是夏侯惇,哈哈一笑,道:“翼德,你说要引贾福前来送死,怎么只引了一个赵云来?”

    赵云大为惊愕,向张飞瞪了一眼,道:“你……你……”

    张飞怔了一怔,叫道:“你别瞎咧咧,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这话。”他一时想不明白夏侯惇为何会大放狗屁,惊诧万分,也就忘了面前之人正是自己不惜违令闯营,也要同他见个真章的人。

    夏侯惇笑道:“你换马回来同我交战的时候,不是悄悄对我说,你虽和刘备义结金兰,但刘备这厮近年来对贾福言听计从,颇疏远你们这些老人。你心中越来越是不满,打算弃暗投明,归顺大魏。可又恐身无寸功,皇上不信,不准你投降,便打算焚毁贾福中军,诱其来追,设伏歼之,希望我们能配合,共成大功。这话可不仅我一个听到了,我身后不少弟兄都听到了,你们是不是啊?”

    魏军众人齐声高呼:“是!”

    赵云气得手足冰冷,瞧着张飞,冷冷地道:“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算我瞎了眼,居然和你称兄道弟。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日后战场上相见,定要和你这厮见个真章。”拨转马头,向来路奔去。

    这事来得太过突兀,所有的表象似乎都指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张飞纵火焚烧中军大帐。纵火和杀人一样,都是重罪,更何况张飞他老人家,烧得还不是一般人家,而是军中指挥中枢中军大帐,这可是天大的罪过,既便是刘备亲临,也无法徇私维护,一样要禀公办理。张飞脑子本就钝如木鱼,突然蒙此不白之冤,脑子里一片空白,更加难以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来回重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没有纵火,怎么连子龙也不信我?”怔在那里,连赵云什么时候走了,他也不知道。

    夏侯惇叫道:“赵云休走,纳下命来。”对张飞说道:“翼德,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上前去,诛杀此僚。”

    赵云也不回头,冷笑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想将我留下?”跨下白马似乎也感到危险,不待他催促,迈开四蹄,顷刻间便奔出数十丈,将夏侯惇等人远远甩在后头。

    夏侯惇喝道:“哪里跑?”不理张飞,追了上去。

    夏侯惇坐骑不如赵云的神骏,追了一阵,竟连他的人影也看不到了。夏侯惇叫道:“这小子跑得倒快。”

    身后亲兵说道:“看来是追不上了,不如回去结果了张飞那厮?”

    夏侯惇道:“他可是我们手中的杀人宝刀,现在可不能结果他。赵云不可不追,既使追不上,装个样子追上一程,也是要的。传令下去,众军不得休息,继续追赶。”

    赵云并没有按贾仁禄之命行事,单枪匹马而来,身边没有一个随从,夏侯惇麾军杀上,他双拳难敌四手,也只有跑路的份了。奔了一阵,忽见前方尘头滚滚,一彪军马杀到,拦住去路。不禁吃了一惊,暗叫我命休矣。

    只听对面有人叫道:“来者可是子龙?”说话之人却是张辽。

    赵云心中一喜,道:“原来是文远,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若再晚来片刻,我这条小命可就交待了。”

    张辽莫明其妙,道:“子龙何出此言?难道张飞这厮真得反了?”

    原来贾仁禄听闻赵云单枪匹马往劝张飞回营,恐他有失,忙差军马前去接应。忽又想到,原先众将和张飞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说不定会卖个人情,放他逃走,于是便让新近投降过来,和张飞没什么交情的张辽领军一万前来接应。

    正说间,夏侯惇麾军追到。张辽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元让。你我原有同僚之谊,为免伤双方交情,今日暂且罢斗,各自散去。元让真若有兴和我一较高下,来日两军阵前,咱再战个几百回合如何?”

    夏侯惇眼见对方人数着实不少,且张辽和赵云都不是善茬,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要想取胜,殊无把握,何况他身后这些军马疲惫不堪,装装样子吓吓人,勉强还可以,真打起来,非吃大亏不可。当下他狠狠瞪了张辽一眼,道:“背主逆贼,且休猖狂,今日饶了你去,来日两军阵前,再决胜负。”

    张辽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在下随时恭候大驾。”

    夏侯惇冷哼一声,拨马回头,招引军马去了。

    张辽问道:“子龙,你且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飞呢,怎么没见到他?”

    赵云道:“这里不是说话所在,且回大帐,再作区处。”

    张辽道:“仁禄嘱咐我必须拿到逆贼张飞,如今没见到人,怎能便回?”

    赵云道:“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还是回到大帐再作区处。”

    张辽点点头,道:“也好。”引着军马回归大寨。

    这一边张飞仍是骑在马上,茫然若失。亲兵道:“将军,咱现在还去不去邺城了?”

    他说了两遍,张飞才回过神来,道:“我若去邺城,更加解释不清楚,咱不去了。”

    那亲兵道:“那要去哪?”

    张飞道:“回长安,这事只有找大哥才能解决。”说着辩明方向,拨马往西驰去。

    那亲兵招呼其他亲兵跟上,道:“正是,皇上和将军有结义之情,一定会设法为将军洗清冤屈。方才赵将军一再问您到中军帐做什么,您为什么不说。当时您若是说了,这事不是真相大白了么?”

    张飞斜了他一眼,道:“真相大白个屁,俺若是说了,这事更加说不清楚。再说俺堂堂燕人张翼德,居然和下三烂的小贼一般,跑到中军帐去偷东西,这事传将出去,我可没脸见人了。唯今之计只有去求大哥了,虽说大哥对我动不动就辞严厉色,大声诘责,但其实他心里还是向着我的,这事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邺城皇宫铜雀台上,曹丕双手负后,在殿中走来走去。过了一会,他停了下来,对程昱说道:“也不知他们进行的怎么样了?这事成了,汉军必然退走,邺城兵患也就消于无形,朕也可以高枕无忧了。倘若败了,汉军得寸进尺,又将围城,城中粮食紧缺,朕这个皇帝也就当到头了。”

    程昱道:“皇上切莫灰心。据流星探马来报,这次仲达之所以能成功烧了贾福中军大帐,完全是因机缘巧合,否则敌寨戒备森严,着实不易下手。可见上天都站在我们这边,皇上又何必担心?”

    古时最相信天命,曹丕听了这话十分开心,笑道:“这话倒也有理。原本仲达差人潜进敌寨只是设法摸清敌军中军大帐的情况,好制定计策将其焚毁,嫁祸给张飞。谁叫他在两军阵前大叫大嚷,说要将中军大帐一把火烧个精光?出言不逊,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哈哈。可世上偏偏就有这么巧的事,仲达的人欺到寨边正要设法潜入,忽听辕门口处有人大声喧哗,跟着一大群人聚在辕门口,吵吵嚷嚷,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仲达的人无心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事,乘汉军都围在辕门,守卫松懈之际,潜入寨中,摸到中军大帐附近,正好撞见张飞恃强闯帐,将守帐亲卫驱散。更幸运的事,张飞只在帐内翻找了一阵,便急匆匆去了。仲达的人觉得这可是天赐良机,不及请示,当机立断,点火将中军大帐烧成一片白地。若非如此凑巧,这中军帐还真不好烧,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贾福逆天而行,必当自取灭亡,哈哈!”

    程昱道:“如今所有线索都对张飞不利,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如今他只有两条路好走,一是投靠大魏,二是赶往长安向刘备求救。贾福又不傻子,如何猜不到他的心意,一定在这两条路上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大鱼上钩。仲达早已布置好了一切,只待他们鹬蚌相争,便突然杀出,坐收渔人之利。”

    曹丕连连点头,道:“嗯,这计划倒是无懈可击,可不知怎的,朕心中总有些忐忑。”

    程昱道:“此事成败关系大魏气运,百姓安危,皇上时常以天下苍生为念,自然会有些忐忑,这也是人情之常,何足为怪?”

    曹丕心中之所以会忐忑不安,只因担心他这个皇帝还能再做多久,哪有半分以天下苍生为念的意思,不过程昱既这么说,他当然不会自指其非,哈哈大笑,道:“说得好。和你说了一阵,朕这心里痛快不少,仲德一夜没睡,想是累了,且先回去休息吧。”

    程昱行礼告辞,曹丕打了个哈欠,摆驾皇后宫睡觉去者。

    其时贾仁禄大军扎营于邺城之西,漳水上游,由此向西经壶关、平阳、安邑,过了潼关,便可到长安。张飞知道他既被贾仁禄误会,贾仁禄必会在往西的道路上层层设卡,阻其西进。他和亲兵商议一阵,决定折而向南,经河内而到洛阳,那里是他的地盘,贾仁禄权力再大,也是鞭长莫及。

    众人一路驱驰,夜行晓宿,倒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这日到了荡水上游的小县荡阴。荡阴位于魏郡与河内交界处,过了荡阴便是河内,河内属司州该管,正是张飞的地盘,到了那他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再也没人能管得了他了。

    张飞眼见将到河内,放心大半,招呼众亲兵进了县城,找家饭馆用了酒饭,稍适休整。出得城来,飞身上马,继续向西南方向奔驰。

    一行人行至一处山坳,忽听半山腰里一声鼓响,一队队汉军从埋伏处杀将出来,列成阵势。一眼望去,东西南三方旌旗招展,实不知有多少人马。张飞眼见功亏一篑,气得咬牙切齿,正要作,猛听得汉军阵中鼓声大作,千军万马如波浪般向两旁分开,一队队长矛手、刀斧手、弓箭手、盾牌手疾奔而前,分列两旁,接着十余锦袍金甲的大将簇拥着马脸丑汉贾仁禄出阵。

    贾仁禄微微一笑,道:“翼德来时不打声招呼也就罢了,要走的时候怎也不说一声?”

第543章坐收渔利

    张飞挥矛直指贾仁禄,叫道:“贾福,你休在这里幸灾乐祸,我落得今天这步田地都是你害的,早晚有一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张辽、徐晃怕张飞急疯了乱咬人,忙纵马上前,一挺大刀,一举大斧,护在贾仁禄身前。

    贾仁禄笑道:“我害的?我如何害你了?”

    张飞道:“你诬陷我烧毁中军大帐,害得我有家难归,有国难投,难道还不是害我?”

    贾仁禄问道:“这么说你没有纵火?”

    张飞叫道:“当然没有!”

    贾仁禄道:“那你进帐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大帐好端端的为何会烧将起来了?这你怎么解释?难道那天是火神祝融生日,老子一时或忘,失于贡奉,忘了买只蛋糕,点几根蜡烛祝他生日快乐,他恼羞成怒,施法烧了中军大帐?”

    张飞叫道:“这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若不是他自认为敌不过张辽、徐晃二人联手,早就冲将上去,将贾仁禄大卸八块了。

    贾仁禄问道:“那我来问你,三更半夜你到中军大帐去做什么?”

    张飞老脸微微一红,这对他来说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可见那日中军大帐之事,实是有些难以启齿。道:“我是车骑将军,和你这个骠骑将军一般大小,说不上谁比谁更大些,你有什么权力审我?”

    忽听阵中一个颇为威严的声音说道:“他是没权力审你,那朕呢?”那人身着龙袍,骑着一匹白马驰出阵来,顾盼之际极具威势,正是刘备。

    汉军大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震四野,山谷鸣响。

    张飞大吃一惊,当地一声,手中长矛掉在地下,失声叫道:“大哥,你……你……怎么来了?”

    刘备向他瞧了一眼,叹道:“你……你太让朕失望了。”说话语调十分悲伤,显是听了他的事痛心疾到了极处。

    张飞叫道:“怎地大哥,连你也不信我?”

    刘备道:“你叫朕怎么信你?”

    张飞叫道:“我真得没烧中军大帐。”

    刘备长叹一声,道:“前些日子,朕听闻孝献……长乐公获救,十分高兴,当即命驾来晋阳,一来犒赏三军,二来想请长乐公到长安重新即位……”

    张飞道:“不可,万万不可!大哥,你辛苦了这么多年,方有今日风光,这个皇位说什么也不能拱手让人!”他情急之下,一时忘了皇帝说话是不能被人随意打断的。

    刘备听他拥戴自己之意甚为挚诚,断定他出营投魏的消息纯属无稽之谈,怪责他之意也就轻了几分,接下去道:“哪知朕方到平阳,便收到仁禄差人送来的六百里加急文书,文书中将你如何放火焚烧中军大帐,如何擅违将令,夤夜闯出大营,意欲畏罪潜逃等情详细写明……”

    张飞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插口道:“这都是贾福的一面之词。这厮公报私仇,欲置我于死地,他这是在含血喷人。”

    刘备怒道:“朕在说话,你怎可随便打断?”

    张飞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道:“我忘了,下次不敢了。”

    刘备哼了一声,道:“你还想有下次。”不再理他,接着道:“仁禄将当时所生之事,事无具细,详细写上,并在文末写道此案疑点重重,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还有待进一步调查。因此案涉及到朕的结义兄弟,他不敢妄作推断,请朕着专人前来严加查察。哼,事实不都明摆着嘛,还有什么好查的?你知道朕当时看这道表章心有多痛吗?”

    张飞眼泪忍不住流将下来,叫道:“大哥……”

    刘备伤心欲绝,怒道:“我不是你大哥,我没你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弟弟!”

    张飞道:“大哥,你要相信我啊,中军大帐真的不是我烧的!”

    刘备道:“那大帐好端端的怎地会着将起来?”

    张飞道:“我不知道,我只知我离开后不久,便有人大呼走水救火。大哥,你要相信我,这事真不是我干的。”

    刘备道:“那你半夜三更跑到中军帐去做什么?”

    张飞迟疑道:“这……”

    刘备喝道:“这什么这,快说!”

    张飞道:“是。还不都是贾福害的。”

    贾仁禄一脸委屈,小声嘀咕道:“这里又有我什么事?难不成是我叫你烧了我的中军大帐?老子吃饱撑着没事干啊!”

    刘备听到了他的嘀咕,微微一笑,对张飞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在强辞夺理。这事和仁禄有什么干系?”

    张飞道:“都是他死活不让俺出战。俺和夏侯惇交战良久仍是胜负不分,心中不忿,非要和他分出个胜负不可。可贾福这厮说什么也不让俺出战,还传下严令,没有他的虎符任何人不得出寨,违令者斩。那天晚上我跑到中军大帐就是叫他准我出战。可我去的时候他正好不在,我刚想回去,忽地心念一动,便打散守卫,闯进帐中,想将虎符盗去,叫开寨门,出去和夏侯惇这厮大战三百回合,哪知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

    刘备道:“所以你恼将起来,就将大帐一把火烧了?”

    张飞道:“没有,我没有放火。”

    刘备听他言之凿凿,不免信了,道:“你从不说谎,朕姑且信你一次。这要是一般的小案子,朕说什么也不会怪罪你的。可这是天大的案子,不审问清楚,三军将士会说朕执法不公,袒护亲族,朕怎么和三军将士交待?所以这事马虎不得,得照律法来,你说你没有放火,可有何证据?”

    张飞道:“这个……我没有。”

    刘备道:“当时可有人见你从中军帐中走出?”

    张飞抓耳搔腮,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出神半晌,嗫嚅道:“当时我只顾去和夏侯惇放对,根本没留意。”

    刘备问贾仁禄道:“火起之前可有人见过翼德走出中军大帐?”

    贾仁禄道:“臣查过了,只有人见翼德进帐,没有人见到翼德出帐。臣深恐冤枉好人,又令公琰、子龙仔细调查一番,结果如何,皇上可询问他们。”

    赵云、蒋琬齐声道:“臣查察之后,得到结果与仁禄相同。不过臣等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事不是翼德所为,定是魏国奸细施的离间计。”

    贾仁禄道:“此事定非翼德所为,微臣也愿以身家性命担保。还请皇上详加查明,以免使亲者痛,仇者快。”

    刘备叹道:“没有人证,仅凭翼德一言,如何取信于人?这事已轰动全军,若是处理不当,日后将校纷纷效尤,心中稍有不怨,就放火焚烧中军,那还了得?朕相信这事不是你做的,但你拿不出证据来,朕也没有办法,这罪过只有让你来背了。好在你夤夜闯入中军帐,居心不良,意欲盗取虎符,这也是一项大罪,处置你也不算冤枉。不过朕若处治太重,对你也不公平,这样吧,朕在此间诸事一毕,你就随朕回长安颐养天年,车骑将军、司州都督的俗务就由别人来担任吧。任重者责亦重,有时为了大局不得不做些牺牲,朕这番心情希望你能理解。”

    张飞知道这次若是跟刘备回长安,以后都不要想再上战场了,不由得脸皮紫涨,怒道:“大哥,这事明明不是俺老张干的,你如此处置我,我心里不服,一万个不服!”

    刘备冷冷道:“那你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来证明这事不是你干的,朕便不处置你。”

    张飞挠了挠头,沉吟片刻,道:“我拿不出来。”

    刘备道:“那你就不能怪朕六亲不认了。”

    张飞没想到刘备处罚竟如此不公,一颗心仿佛要滴出血来,道:“大哥,你真的要将我叫回长安去,永远不让我再上前线了?”

    刘备也知不让他上前线,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此事牵涉太也重大,一个处理不当,便会引来无穷无尽的祸患。东汉末年宦官当道,朝政紊乱,纲纪废驰,宦官无视律法,庇护亲党豪强,正义得不到申张,百姓有冤无处诉,只有揭竿而起,反抗暴政,终使诸侯叠起,天下分崩,迁延至今混乱局面仍没有得到遏制。他每次和人谈及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恒灵二帝。如今他身为天子,一言一行都关乎国家安危,更感到肩头担子之重,不敢稍有懈怠,以免万劫不复,当下硬起心肠,点了点头,道:“嗯。”两行清泪从颊边流将下来。

    其实他也知道张飞是无辜的,可是拿不出证据,三军将士都会以为是他放得火,倘若自己曲意维护,处罚不痛不痒,三军将士心中都会不服,日后自己颁布的法令必将形同废纸,上命得不到贯彻,局面可就无法收拾了。唯今之计,只有以一人伤心,换来万人心服,好在张飞是他义弟,性格粗疏,回长安后善言抚慰一番,再过上几日,待得他气消了,这事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张飞凝神刘备,目光中充满了敌意,道:“大哥,你可曾记得当年我中了吕布那厮诡计,丢了徐州,还将嫂嫂也失陷在了城中。回到营中,我向你叩头领死,你说过什么来,难道你忘了么?”

    刘备听他重提徐州之事,心中微感不快,长眉一挑,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提它做什么?”

    张飞泪流满面,道:“大哥你变了。当年俺犯下了那么大的罪过,自知必死,你却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倘可缝,手足断,安可续,根本没有怪罪于我。可自从你当上皇帝之后,整日价只听贾福、诸葛亮、钟繇这些书呆子的疯言疯语,变得越来越不念亲情。这事明明不是我做的,就算是我做的,焚烧区区中军如何能与丢失徐州相比,而你却要把我带回长安关起来,你知道我现在的心里有多痛吗?”

    刘备心中大恸,咬一咬牙,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徐州本来就不是朕的,丢了也没什么可惜。可如今眼见胜利在望,岂可因小失大?如果朕徇私包庇,三军将士心中如何会服,旦闹将起来,兵士叛于内,强敌攻于外,既便孙吴复生也难以收拾,介时玉石俱焚,不但即将到手的胜利将成泡影,此间数十万将士性命也将断送。一个人的荣辱和数十万人的性命相比,哪头轻哪头重,难道你还分不清楚么?”

    张飞要是能分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也就不叫张飞了,叫道:“你别听贾福这厮胡乱咧咧,哪有这么严重。俺才不管那么多呢,总之你不让俺再打战,就是不对!”

    刘备气得七窍生烟,道“无法无天,你简直是无法无天。咳……咳……咳……看来是该让你吃些苦头,不然你自恃是朕的弟弟,根本不知律法为何物!”

    张飞叫道:“律法津法,你听了那些读书人的鬼话,什么都要讲律法,律法就真那么重要?俺老张从来就不理这些,不照样打胜战,大哥你听俺一句,这些东西压根就没用,你要照俺老张的法子,早取天下多时矣!”照他的方法,取不取得天下,那是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到时地面人将没几个活人,刘备这个皇帝当起来一定没趣的很。

    刘备一口气没喘顺,咳嗽不止,过了半晌,道:“气死朕了,气死朕了。来人,将这厮拖下去,重打一百棍,打完之后给朕拖回长安去关在他府内,没有朕的诏命不得放他出来!”

    张飞身子前探,抄起长矛,怒叫:“你想打俺,没那么容易!”

    刘备瞧着他,冷冷地道:“怎么,你想造反?”

    张飞道:“俺这不叫造反,俺是要打醒你。还有那个贾福,老是在你边上出坏主意,害得你不念兄弟之情,俺老张今天说什么也要将他杀了,这叫清……清……清……对了,清君侧!”

    刘备脸皮紫涨,叫道:“反了,反了。来人,将逆贼张飞拿下!”

    众将齐声应是,贾仁禄嘴上大声答应,右掌向上,左掌向下,挡在胸前,摆了个也不知叫什么掌的起手式,跟着双腿一夹,芦柴棒跟他混久了,知他心意,一声长嘶,向后退了几步,来到赵云、马岱诸将之后。贾仁禄嘿嘿一笑,心道:“还是你老兄了解我,回去之后老子一定请你好好喝两盅。”

    张飞叫道:“凭你们几个也想拿住俺老张?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俺的厉害!”舞动长矛,呼地一声,直取张辽右肩。张辽领教过他长矛的厉害,凝力于臂,横刀挡架。张飞大喝一声,右腕一抖,蛇矛倏地改变方向,斜斜向徐晃削去。徐晃万没想到他在攻打张辽的同时,竟会向自己下毒手,忙举大斧去格,只听当的一声大响,长矛劈在斧杆上,只震得徐晃虎口生痛,大斧险些拿捏不住。他没想到只一合,便呈败像,心中不忿,正欲反击,忽觉眼前一花,张飞的吼叫声,不知怎的竟在身后响起:“大哥,俺不想这样,是你逼俺的。”

    徐晃大惊回头,只见张飞右手一挥,手中蛇矛泛起一道金光,竟向刘备刺去,只吓得心中怦怦乱跳,大叫:“休伤我主!”挥起宣花大斧,策马冲将上去。

    但见一道银光闪过,一人疾冲而至,挡在刘备身前,横枪一架,矛枪相交,出金铁交鸣的一片大响。徐晃凝目望去,见是赵云,放心大半,和张辽对望一眼,策马来到张飞身后,一左一右,将他夹在当间,却不进击。

    顷刻张飞已和赵云斗了三十余合,二人一来旗鼓相当,没有数百合难分胜负,二来交情不错,许多致命杀招往往只施到一半便即收回,是以剧斗良久,还是相持不下。张飞其实无心与他纠缠,几次想要抢到他身后,结果贾仁禄性命,都被他使绝招拦住,未能如愿。又斗了五十余合,张飞恼将起来,两眼瞪得溜圆,眼光中充满了杀气,暴雷也似的大喝一声,手上力道陡然间大增,长矛化成千万道光影如暴风骤雨一般向赵云打来。

    赵云虽见张飞不再顾念友情,全力相拼,却还是不忍痛下杀手,只是舞动银枪,凝运功力,紧紧守住要害。可是他只挨打不还手,登时落于下风,左支右绌,苦苦挣扎。其时张飞似乎已陷入半癫狂状态,眼睛越来越红,攻势越来越猛,张辽、徐晃二人看到惊险处,不禁为赵云捏了把冷汗。又斗了十余合,张飞呼喝声声,越来越是急促,招数也跟着加紧。赵云眼前一花,只见四面八方都是张飞的人影,蛇矛更是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诸般招数一时齐至,不知如何招架才是。蓦地里张飞大喝一声,赵云只觉右臂一痛,当的一声,长枪掉在地下。

    赵云虽早知只守不攻定会是这个结果,却还是吃了一惊。他刚要伸手去抄,但听呼呼之声大作,张飞的蛇矛如影随形,直攻到他的脑门前停了下来。赵云向着离双眼不过数寸的蛇矛望了一眼,只见矛头在阳光下闪耀生光。他微微一笑,道:“我有时候会想,我将来会如何死去?其实咱们这些武将也没什么好想的,既然选择从军之路,最后自然是战死杀场,马革裹尸。如何而死那是没有任何悬今,只不过不知道死在谁手上而已。我曾一口气想起许多将领的名字,猜想有朝一日我将会死在他们手上。可万万没想到,结果我性命的居然是你。能死在你手上,也算没白来世上走一遭。你动手吧。”

    贾仁禄向张飞瞧了一眼,微微一笑,心道:“瞧张飞那德性,也知他根本不会杀你,你小子瞎操个什么心?想要结果你性命的人,现在还没生出来,将来会不会有,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关公战秦琼的故事,只存在人们的脑海之中,将来既便有人比你厉害,也没法重生过来和你一较高下,只有废然长叹了。世上之人死法千奇百怪,你的死法虽说不上前空前绝后,却也算是古怪之极。你做梦也没有想到,你既不是死在刀兵之下,也不是躺在床上生病而死,而是听到诸葛亮北伐点用自己的消息,大笑数声,就此气绝,死时脸上犹带笑容,当真没有一丝痛苦。你这一辈子以哭始,以笑终,其间经历更是荡气回肠,波澜壮阔,种种男子汉大丈夫该经历的豪情壮举都经历过了,可以说是了无遗憾了。人谁无死,这样的死法当真令人羡慕,只是这个死法美则美矣,未免不够风流,不是老子心里想要的。其实老子想要的死法很简单,只要能让老子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哪怕再痛苦老子也认了。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既然不得不死,当然要做个风流鬼了,这样才不枉此生呢!”至于赵云是怎么死的,史官们没有详述。贾仁禄所知的死因也不知是从哪本稗官小说里看来的,当不得真,不过他却深以为然,认为这样才是这么一个有作为有担当的英雄好汉应有的死法。躺在床上病死,太过平庸,卫国战死虽然英勇,但过于凄惨,而笑死即没有痛苦,临走之前宿愿得偿,了无遗憾,对他这个毕生都在战场厮杀的武将来说实可谓是个完美的死法。

    张飞右手举在半空中,双目凝视着赵云,脸上表情十分古怪,过了半晌,方道:“我不想杀你,你让开。”

    赵云摇了摇头,张飞道:“让开,今天我不杀了贾福,誓不罢休。”

    赵云道:“赵云只要有一口气在,也绝不让你伸一指加于军师。”

    张飞叫道:“那我先杀了你。”向他上下仔细打量,似乎要将他的样貌深印于脑,蓦地里大喝一声,右臂一伸,长矛向前送出。忽听背后呼呼风响,两般兵刃同时袭到,一奔后脑,一奔背心,劲风凌厉异常,显是高手所。其时他要取赵云性命自是易如反掌。可他若不及时回救,虽能杀死赵云,自己却非丧命不可。他立即收回蛇矛,在背后划个圆圈,化解了两般兵刃的攻势。原来张辽、徐晃二人见张飞要杀赵云,他们的身手虽佳,但都位于张飞身后,其势却已不及阻击他矛刺赵云,于是二人围魏求赵,各挺兵刃,分向他背心、后脑攻到。

    张飞武功盖世,这个圆圈只在一刹那间便画成了,可他快,赵云却也不慢,一见他回手向后,便弯腰拾起地下银枪,挡在胸前。

    张飞见赵云、徐晃、张辽三人以鼎足之势围住了自己,胸中热血上涌,激了英雄肝胆,一声长啸,大叫:“你们三个齐上,俺老张何惧?”使开他自梦中悟来的矛法,招招乱七八糟,不成章法,不过看上去倒也大开大阖,绵绵不绝,犹似行云流水一般,瞬息之间,全身便如罩在一道光幕之中。

    三将没想到这个傻大个出招竟如此之快,眨眼间便分别向他们攻了十七八招。赵云和他情谊非浅,不忍将他打伤,只是舞枪抵御,只守不攻。张辽、徐晃原都是魏将,只和他在战场上相见,见面的时候也是呲牙咧嘴,横眉立目,以拳脚叙交情,此时自也不和他客气,招招向他要害上招呼。

    张飞亲兵眼看张飞以一敌三,虽然神威凛凛,但见他每一矛刺将出来,都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只怕难于持久,不禁心中暗暗叫遭,大声呼喝,冲将上前。可他们人数毕竟太少,仅有百余人,只走得几步。但见贾仁禄手中令旗一挥,马岱右手一招,两翼两千铁骑冲将上来,登时将他们围在当间。一干人左冲右突,奋力死战,却哪里冲得出去?

    两下里正混战间,忽听得山背后鼓声震天,杀声动地,一队队魏兵不知从哪里冒将出来,一时齐到。汉军一门心思的防止张飞逃脱,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前面,哪料竟有敌人从背后杀到,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之下,阵势登时乱了。

    又战片时,汉军抵敌不住魏兵的强大攻势,阵形崩溃,兵士们无心恋战,乱喊一声,撇下他们信誓旦旦、誓死效忠的刘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阵中仅余五千余御林卫士围成一圈,将刘备及吓得瑟瑟抖的贾仁禄护在当间,赵云、张辽、徐晃三人眼见魏兵大呼酣战,四下围裹上来,均无心与张飞纠缠,略斗数合便想要撇下他前去护主。哪料张飞杀红了眼,说什么也不肯罢斗,招数非但没有减缓,反而更加紧了,赵云等人只要稍有疏神,立时便会有性命之忧。三人眼见刘备、贾仁禄危如累卵却无法分神相救,都是忧心如焚,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相似,可偏偏一点办法也没有。

    便在这时魏兵从四面八方杀将过来,将刘备等一干人围在垓心。贾仁禄凝目望去,只见魏兵长矛矛头犹如树林般刺向天空。红日当头,只照得魏兵矛尖刀锋,闪闪生辉,数万只铁蹄践在地上,直是地动山摇。

    正没理会处,忽见魏军阵势向两侧分开,夏侯惇驰马出阵,哈哈一笑,道:“仲达果然足智多谋,略思小计,便将敌军脑一网打尽。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网下去,居然打到了一条大鱼,哈哈。”

第544章反败为胜

    贾仁禄大吃一惊道:“难道老子中了司马懿的诡计了?”

    夏侯惇游目四顾,见魏军已完全控制了局面,会心一笑,道:“反正你们已经死到临头了,和你们说了也不打紧。其实这都是仲达之计,那日张飞在两军阵前大喊大叫说要放火烧了中军大帐,这话偏巧叫我听见了。进城之后,我偶然想起,对仲达说了,仲达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当即制订计策,迫反张飞,逼得他走投无路,和你们反目成仇,大打出手,我大魏便可坐收渔人之利。不过以仲达、仲德之算无遗策,还是没有想到刘备竟也会到此,张飞见到刘备,念及结义之情,不忍下手,险些坏了大事。不过这样也好,你们几个扎堆聚齐,同赴阴曹,省得我们一个个分头去杀,倒也省了不少事,哈哈。”

    张飞没想到自己一句气话,惹来这么大的乱子,竟连自己最敬爱的大哥也陷于其中,心中懊悔万分,痛如刀绞,两行热泪滚将下来,道:“大哥,我错了,你重重的责罚我吧。”

    刘备叹了口气,道:“三弟,啥也别说了,这事大哥也有错,大哥不该怀疑你,更不该怪罪你。现在这样,都是大哥咎由自取,不关三弟的事。”说着眼泪也是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夏侯惇道:“你们现在才知道错了,未免太晚了点。翼德,你我不打不相识,我心里对你实是万分钦佩,看在你的面上,我一切直言相告,你们还有什么事要问我?”

    贾仁禄问道:“这么说老子的中军大帐不是翼德所焚?”

    夏侯惇道:“当然不是,那是仲达差人所焚。”

    贾仁禄笑道:“这下总算真相大白了,皇上,您听见了么?”

    刘备手捋长须,微微一笑,道:“朕听见了。朕没有看错人,翼德果然是朕的好兄弟。”

    张飞叫道:“大哥,俺早说过了,这事不是俺干的,你就是不信。”

    夏侯惇笑道:“真相大白了,只可惜你们几个没多少时候好活了,不久就要带着这个秘密下黄泉了,哈哈。”

    他的笑声甫歇,忽听贾仁禄放声大笑,夏侯惇冷笑道:“死到临头,亏你还笑得出来?”

    贾仁禄大声叫道:“弟兄们,你们听到了么?”

    话音犹未落,地底下一个巨大而又郁闷的声音说道:“听到了!”

    夏侯惇听得这声音竟是从地底下传来,大吃一惊,放眼望去,只见两侧山坡上尘土飞扬,数万军马从地底下中钻将出来,或持长矛,或持弓箭,或持大刀,或持长剑,在魏阵之外,一层层的也不知围了多少圈。刘备驻足之地不远处,沙土中钻上万余好汉,护在刘备等人跟前。夏侯惇正惊异间,忽听远处喊杀声大震,方才逃之夭夭的兵马翻身杀回,人人奔跑如飞,急如电闪,顷刻间反将魏兵围在垓心。

    于是乎山坳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夏侯惇将刘备等一干人围在垓心,而大队汉军又将夏侯惇等围在了垓心,三方各有所忌,一时间谁也没有动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道理谁都懂,可是事到临头往往便将之抛到九霄云外。其时夏侯惇一干人所有心思都集中在刘备身上,哪会想到地下竟藏得有人。汉军事先做好严密布署,人数远较魏兵为多。处于圈内的汉军人数虽少,却都是刘备麾下御林卫士,弓马娴熟,武艺出众,每个人都能以一当十,且有赵云、张辽、徐晃等当世名将坐镇,危急之际,要想克敌却不是能,倘若只求自保,当非难事。魏兵既便想要孤注一掷,中宫直进,擒贼擒王,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些卫士,而圈外汉军排山倒海压将过来,魏兵顾前就顾不得后,顾后就顾不得前,里外夹攻之下,虽不至于全军覆没,却也必损折惨重。

    夏侯惇没想到事情竟变成这个样子,面如死灰,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

    贾仁禄哈哈大笑,对张飞说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只要你听老子吩咐,你一定有机会再和夏侯惇一较高下。”

    张飞手中长矛一挥,直指夏侯惇,道:“夏侯老贼,上次打得不过瘾,这次咱再战个三百回合!”对赵云等人道:“咱可说好了,夏侯老贼是俺的,你们谁也别掩抢。”舞矛拍马,竟向夏侯惇奔去。

    夏侯惇脑子其实也不比张飞好用多少,正在凝神苦思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一个天下绝伦的反间计怎么就出现了破绽让汉军看破,提前做好准备,诱他们上当。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长矛已到眼前,夏侯惇吃了一惊,忙挥枪去格,瞬息之间,两样兵器交相缠绕,相互碰撞磨擦,擦出一排火星,既便是在阳光照耀下,仍是十分显眼。

    刘备摇头苦笑,道:“这个翼德,打起战来,就不要命,这臭脾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

    贾仁禄笑了笑,道:“皇上,您可算来了,您是不知道啊,翼德一听到打战,两眼就冒绿光,扛起蛇矛就要杀将出去,比给他酒喝还要激动。老……臣为了将他摁住,这好话已不知说了多少筐了,实已黔驴技穷,您要是再不来,臣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劝他了。”

    刘备哑然失笑,道:“这小子就会给朕添乱,你放心,朕专门拾夺他,这次朕定要好好教训他,看他还敢乱来?”

    贾仁禄道:“他的官职和臣一般大,臣根本管不了他,皇上,您还是……”

    刘备道:“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你是想让朕将他调回洛阳,别在这给你第五百四十四章反败为胜

    捣乱对不对?”

    贾仁禄嘿嘿一笑,道:“还是皇上了解微臣。”刘备斜眼侧睨,见张飞和夏侯惇越斗越是激烈,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道:“翼德就喜欢打战,根本闲不住,现如今就你这有战打,让他乐乐也是好的。不过这小子不服从军令,调度不灵,临敌之际,是要坏大事。嗯,他闯入中军,妄图盗取虎符,这罪不可不罚,朕这就传旨将他连降三级,归你调遣。他官职在你之下,就不敢不听你的话了。”

    贾仁禄最近被张飞整得头昏脑涨,岁数不大,却常失眠健忘,语无伦次,如**十老人一般。他一直为如何拾夺张飞而大伤脑筋,听了这话,乐得嘴也合不拢了,忙道:“谢主隆恩。”

    刘备笑道:“满朝文武就属你谢恩最快,哈哈。对了,你给朕的表章里说孟起劫粮时中了程昱诡计,下落不明,现在可曾寻着?”

    贾仁禄笑容顿失,脸上好似罩了一层严霜,叹道:“那日孟起坐骑独自归来,臣让马岱领五千军跟着白马往寻孟起,可马岱依白马所示,只找到一滩凝结的血迹,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找到。马岱不死心,将方圆三十里范围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到了这个。”伸手入袖,掏出一小条染血的布片,递给刘备道:“已经证实,这布片乃是孟起衣襟一角,至于孟起到底在哪,是死是活,直至今日仍没有半点头绪。微臣无能,使孟起身遭大难,下落不明,请皇降旨责罚。”

    刘备伸手接过布片,仔细端详,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过了良久,道:“打战就难免有伤亡,这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也尽力了,不必太过自责。朕总觉得孟起没有死,朕的感觉一向不会错。”对身后近侍说道:“传朕口谕,在国中张贴榜文,凡有知孟起下落者赏银千两。”

    那近侍答应一声,下去传旨了。

    刘备和贾仁禄对话期间,张飞和夏侯惇始终在剧斗不休。刘备传完了旨,心下稍宽,目光便又转到他二人身上来。只见张飞使开一日喝酒醉后在梦中见到的矛法,盘旋飞舞,着着进迫,夏侯惇见他蛇矛越舞越是散乱,也越来越快,渐渐看不清来鸿去迹,当下不敢怠慢,使出压箱底功夫相接,双方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堪堪斗了百余合,仍是不相上下。

    夏侯惇斜眼旁观,只见圈外汉军渐渐向中间收缩,只待一声令下便即杀上。他不向张飞那样打起架来,心无旁笃,便是天踏下来也是不理。他身为三军统帅,不可能不理会麾下将士的死活。他原本将刘备围起来,打算瓮中捉鳖,没想到高兴还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形势登时逆转,围人反而被围,捉鳖的反被人当成鳖了。若在缠斗下去,自己肯定要被刘备当成甲鱼捉起来炖着吃,至于是要清蒸还是红烧,甚至加上蟹粉,那就要看刘备的心情了。当下他大喝一声,舞动长枪,猛得向张飞击去。

    张飞见他攻势陡然间凌厉狠辣起来,精神一振,叫道:“这样打起来才有味道,刚才怎么好像没吃饭似的。”

    夏侯惇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将长枪舞的水泄不通,又斗数合,他卖了个破绽,回马便走。张飞叫道:“哪里去?”策马在后紧追。

    夏侯惇回头见张飞渐渐追上,微微冷笑,从袖中摸出一支短戟,右手一扬,短戟激飞而出,望张飞打去。张飞也没料到夏侯惇会放暗器,失了提防,好在他毕生都在战场上厮混,临敌经验十分丰富,心中一有异感,反应立生,身子向右一侧,那短戟贴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

    夏侯惇头也不回,叫道:“一报还报,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了。今日无心和你这厮纠缠,下次再来打过。”

    张飞叫道:“没分出胜负,怎地便走?”策马追上。

    刘备恐张飞有失,急令赵云、张辽出阵接应。夏侯惇哪有心思和他们缠斗,招呼军马向外便闯。两下里大杀一阵,魏兵腹背受敌,损折极多,残兵败将在夏侯惇的带领下溃围而出,向北逃去。

    张飞不依不饶,上身脱得赤条条的,在后追赶。刘备恐司马懿在周围设下埋伏,叫鸣金收军,张飞只当没听见。刘备虽老听贾仁禄说起张飞如何不听将令,不遵军法,心中总是不以为然,现今亲眼得见,总算领教了。当下一个头变两个大,亲自出马,领着五千御林卫士追将上去,将他揪了回来,张飞一脸郁闷,嘴里嘟嘟囊囊,喋喋不休,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刘备也不去理他,收军回寨。甫到寨门前,孙礼先收到消息,迎了出来。一番啰里啰嗦的繁文褥节过去后,刘备升中军大帐,正中一坐,文武各依品级分列两班,孙礼出班道:“启禀皇上,敌将司马懿亲自引军杀来,微臣率部下将士依照骠骑将军指示浴血奋战,幸陛下洪福齐天,司马懿干损了数千军马,没占到半丝便宜,颓然而退。”

    刘备哈哈大笑,道:“仁禄那边也是旗开得胜,翼德的冤屈也得以洗雪,朕一到便听到这么好的消息,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仁禄,一会你将有功将领开列上来,朕一定从优封赏,有爵益地,无爵赐爵。”

    贾仁禄屁颠屁颠的应道:“臣遵旨。”心道:“开列功劳,这可是大大优差。嗯,凡是平时勤拍老子马屁的,名次一律靠前。那些平时拉稀摆怠,拍马屁时就看不到人,抢功劳时就冒将出来的,诸如张飞之流,一律给老子吊车尾。嗯,就是这个道理。”

    刘备见他笑得十分灿烂,哪第五百四十四章反败为胜

    知他心里在打这个的鬼主意,还道他是打胜仗,心情愉悦,也就不以为意,对蒋琬说道:“朕此番带了不少钱物来犒赏三军,可朕到半路时,便听说翼德闯了大祸,心急如焚,星夜赶来,一应物资都还在后面,想来不日便可到达,等物资到时,你便替朕分派下去。”

    蒋琬应道:“是。”

    刘备沉吟半晌,道:“朕刚想说什么,不知怎的就想不起来了。唉,老了……”出了一会神,蓦地里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什么来,道:“对了,翼德这次太不成话,虽有微功,却难抵过失。传朕旨意,将其贬降三等,归骠骑将军麾下,听其调遣,若再不遵将令,不守军法,朕一经得知,立即革职,召回长安,永不叙用。”

    张飞大声叫道:“大哥……”

    刘备瞪了他一眼,道:“仁禄的计划如此周详,已将曹丕逼入绝境,眼看就要大获全胜,只因你一句话,险些功败垂成。你闯了这么大的祸,难道不该罚么?”

    张飞一想到要归贾仁禄调派,心中一百二十个不愿意,涨红了脸,还要再说,刘备挥了挥手,道:“朕意已决,休再乱言!好了,今日大获全胜,不开心的事情就别再提了。赐宴。”

    须臾筵席张布,众将推杯换盏,开怀畅饮,唯有张飞一人闷闷不乐,借酒浇愁,宴会气氛被这一粒老鼠屎一闹,难免不够容洽。

    原来那日赵云听了夏侯惇一番话,心中产生了怀疑,当下也不拆穿,诈作信以为真,怒斥张飞一番,回转大寨,将心中疑虑告诉贾仁禄。贾仁禄气也消了不少,听了这话,冷静思索一番,豁然有悟。当下他便冒充福尔摩斯,从张飞帐中取了一只他曾穿过的鞋子,亲自到现场堪察。众将从未见过贾仁禄破案,眼见他煞有介事,所作所为大有道理,不禁精神一振,**其后,想要大开眼界,看贾神探是如何破案的,哪料这个贾神探,也只不过是装了一肚皮破案知识,特意在人前纸上谈兵,卖弄***罢了。郭淮,蒋琬则已掏出简牍一卷,羊毫一管,留心他的每一个动作,随时准备将重要环节记上。

    前两日现场刚下过一场大雪,此时积雪兀自未消,地面上留下一大片足印,给破案带来不是方便。可救火时,众将狂奔乱窜,场面颇为混乱,雪地中满是各形各色的足印,又给破案上凭添了不少难度。古今中外各种破案的连续剧贾仁禄看过不少,福尔摩斯探案集也给他翻得稀烂。他脑子里各种古怪的破案方法是装了不少,可却从没有真正应用过。当下他趴在火场废墟前,将鼻子贴在地上,像狗一样的找寻了半晌。这是华生所载福尔摩斯的探案方法,他依葫芦画瓢,倒也似模似样。蓦地里他欢呼一声,取过张飞鞋子往地下一个足印上一比,严丝合逢,显是张飞足印无疑。那些胡乱看来破案方法竟颇具神效,他精神为之一振,跟着张飞的足印来回走了一圈,接着绕到帐后,端详一阵,又是一声欢呼,顺着一行时断时续,若有若无的足印走到大寨西一个颇为偏僻的角落,那道足迹断了。贾仁禄在原地来回走了两圈,装模作样查察一番,当即宣布结论,说张飞同志是被人冤枉的,其实还是一个好同志,纵火者另有其人。这个结论其实他也不如何肯定,不过说得时候语气却甚为肯定,好象真的就是那么回事一般。众将原就不信张飞会火烧中军,无不信以为真,纷纷问他现了什么线索,贾仁禄胡说八道一番,众将尽皆叹服。

    这个惊天大案,就在三国福尔摩斯贾仁禄的误打误撞下莫明其妙的给破了。当下贾仁禄差赵云和张飞取得联系,要他将计就计,演一出好戏给司马懿看。赵云倒也甚是厉害,不多时便即赶上张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他听。张飞听说贾仁禄为其平反昭雪,嘴上喝然骂骂咧咧,不如何服气,但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又听赵云讲到只要依照贾仁禄吩咐,夏侯惇肯定会出现,到时他二人便可以好好打上一架,分出个胜负来,更是乐得嘴也合不拢了,当即拍着胸脯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至于刘备的出现,倒是在贾仁禄的意料之外。贾仁禄救了献帝后,即派军马护送他们夫妇前往晋阳,交由郝昭妥为安置。并写了一道表章,差人六百里加急,送往长安,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他既便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不报。刘备看了奏章后,怔在当场,忽觉眼前一片模糊,几欲晕去,至于他当时是高兴过了头,还是受惊过度,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史学家已无法考证了。他愕然良久,随即传旨,摆驾晋阳。皇帝出巡一趟可是不容易,啰里啰嗦的仪式一大套,刘备虽下令一切从简,还是浪费了不少时光。刘贵妃在宫里住久了,甚觉气闷,心中颇想出宫散散心,便缠着刘备要他带自己出去走走,长长见识。刘备听她用那腻得令人全身骨头酥的语调软语,顿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轻飘飘的如在天上,当下二话不说,没口子的答应了下来,事后他虽颇为后悔,不过圣旨以下,却也无可奈何。刘备出行一趟准备工作本已十分复杂了,没想到刘贵妃竟比他还要繁复百倍。好不容易所有人都收拾齐整,已过了数日。

    由于带着了一个砰砣,刘备根本没法走快,一路缓缓而行,每日只行六七十里,也就歇了。沿途各郡守县令听闻皇上贵妃北巡晋阳,自是加意巴结供奉,乱拍马屁。刘备马屁听多了,自知之明那是越来越少了,第五百四十四章反败为胜

    还以为自己这个皇帝真是亘古罕有,天下绝伦,不由得飘飘然如在天上。这日刘备一行到了平阳,忽接到贾仁禄差人送来的紧急表章,上说中军大帐被焚,疑似张飞所为,此事可大可小,他不敢妄断,请刘备差专人前往查察。刘备见了上面所列的证据,不暇细想,也认定是张飞所为,登时七窍生烟,引着五千御林军先行赶往汉军大寨处理此事。哪知到了半路,又接到贾仁禄表章,说此事业已初步查明,乃系魏人施的反间之计,又说他准备将计就计,于荡阴一线设日围歼魏军。刘备见此事与张飞无关,心中先是一喜,接着又担心他有失,随即折向西南,马不停蹄赶到荡阴,来到此地时,张飞却也刚到。刘备在阵中听吴懿讲述,知悉前因后果,便即出阵和张飞一同演戏,刘备演技本就一流,眼泪说来就来,自是没有什么破绽。夏侯惇完全被蒙在鼓里,冒冒然杀将出来,结果坠入彀中,脑袋险些搬了家。其时司马懿早已在汉军大寨外设下埋伏,事先与夏侯惇定好了总攻时间,时间一到,两边同时动手,双管齐下,彻底将汉军击溃,毕其功于一役。哪知伏兵冲入寨中,便受到孙礼等人的热烈欢迎,损折极其惨重,司马懿见不是头,便再一次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了。

    此役曹丕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损失极惨,魏兵原本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只是听说胜了之后就有大把大把的粮食可以吃,这才勉强提起精神,随着司马懿、夏侯惇瞎胡闹,这一吃败仗,士气跌到谷底,回城之后又没有粮食吃,更加沮丧。胆子大的便磨拳擦掌去找上司理论。胆子小便三五成群,悄声议论,将曹丕骂得个狗血淋头。城中军心浮动,民怨沸腾,形势更加不可收拾。曹丕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虽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是一点半法也没有,只得在御书房中时而来回乱转,时而以头撞墙。

    次日一早,刘备传下号令,一队队汉军拔寨起程,云集邺城城下,逼城立寨,筑起长围,再次将城池围个水泄不通。

    洹水上流有一座山名祁山,与诸葛亮北伐时所出之山谷同名,不过名气却大大不如,风景也颇为逊色。祁山西北约百里处,有两座村子一东一西,隔河相望,位于河东的就叫河东村,位于河西就叫河西村。河东村大部分村民都姓栾,非栾姓的只有几户人家,往往被村里人当外人看待,各种村里人应享受到的福利待遇那是想也别想,可村里人应尽的义务,那是一样也不能少。河西村大部分村民都姓高,同样非高姓居民往往遭到村里人排斥。两村比邻而居,原本相处也甚是容洽,可百余年前,一个姓高人家小孩和一个姓栾人家小孩于河边干活时因一件小事拌起了嘴,两男孩都说对方妨碍自己干活,双方各持一词,互不相让,相互大骂,越吵越是激烈,终于动起手来。那姓栾小孩年岁稍大,几个回合便将高姓小孩摁在地上,提起拳头,对准他的面门锤了几拳。那高姓小孩年岁虽小,脑筋却颇好使,且疑为韦公小宝前世,一见形势不利,立即使出捏阴囊、咬手腕,洒泥沙等等成名绝技,扳回颓势,末了一个失手,竟将栾姓小孩一只招子给废了。这一下可惹下了天大的乱子,两户人家因此结仇,辗转抱复,死了不少人,怨仇越结越深,事情越演越烈,最后两村所有人家都参与其中,每隔一段日子,两村青壮年便各执锄头铁耙之属,相互殴击。斗到惨烈处,两村的绝大多数青壮劳力同赴西天,聆听佛祖教诲。只因一句话不对付,两村百余年来已死了千余人,这条他们赖以生存的小河也成了禁地,河东村只要有人到河边取水,河西村人必群起攻之,反之亦然。

    其时河东村南面住着一户人家,说是一户人家,其实只有一个女子,姓栾,因出生在祁山,是以单名一个祁字。约二十五六岁年纪,左颊近颈边长着一个红色肉瘤,样貌甚是丑陋,可能是那瘤子压到了神经,说话结结巴巴,一句话往往要说上半天,令人不胜其烦。她十四岁那年,其父在群殴中不幸罹难,其母伤夫之死,回到家便解下裤带上吊了,只剩她一人自食其力,艰苦奋斗。

    村西头那条小河虽近却无人敢踏足,浆洗衣服须跑一大段冤枉路,到小河上游河西村人不常涉足的所在去洗,甚是麻烦,也甚不安全。栾祁人虽然残疾却甚是聪明,于这件小事中看到了商机,主动替村里人浆洗衣衫,收取些许费用,以资家用,再加上好心人接济,这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的,倒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她年纪越来越大,渐到该谈婚论嫁的年龄,可她天生残疾,样貌太也丑陋,村子里的帅小伙子自然看不上她,那些大龄青年、钻石王老五之中倒也不乏不看长相看内心的有识之士,想要将她娶回家来,可听相士说此女命相格局乃克父克夫之命,娶将回来,指定大祸临头。那年头山僻小村的愚民哪有什么文化,听相士言之凿凿,又回想她过往种种,不免信以为真,于是打消此念,是以她年岁已大,仍是孑然一身,形影相吊。少年人好色慕艾乃人之天性,每当春暖花开,花好月圆之时,她难免心神荡漾,对月长叹,不过谁叫她样貌长得太对不起观众,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这日一大早栾祁依旧夹着一只大木盆,里面盛着一大堆衣衫,到小河上流五十余里处去洗。隆冬时节,天亮得晚,虽是卯时时分,四下仍是黑漆第五百四十四章反败为胜

    漆一团,看不清道路,好在这条路她已经走得不爱走了,既便是闭着眼睛,也是步履如飞,绝不会失足掉进道旁田中。只是凌晨时分,寒风凛冽,刮面如刀,吹得她牙齿格格打颤,两只小手冻得紫。她身性倔强,当此恶劣环境也毫不服输,哼着山歌,提气急奔,奔了一阵,身子渐暖,脚步也越快了。她行至一片长草丛中,忽地长草丛中传来一阵怪声,似有人在哼哼唧唧、低声吟哦,可声音太轻,不知在说些什么,更不知是人是鬼?饶是她胆子甚大,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侧耳仔细一听,那怪声忽地消逝不见,只余呼呼风声。

    栾祁笑了笑道:“原来是我听错了,只不过是风声,我真会自己吓……”刚说到这里,忽听不远处一个男子声音说道:“水……水……火……火………”

    这声音虽轻,栾祁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了,额头上背上汗水又是涔涔而下。她定了定神,寻思草丛中像是有人遇到危难,不可不救。当下她大着胆子,拨开长草,低头一看,只见草丛中趴着一个男子,浑身是血,衣衫破烂,不过大头向下,看不清样貌。

    栾祁吓了一跳,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那人听得呼声,醒了过来,叫道:“火……火……快跑,快跑,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不能就这么死了。”说完又晕了过去。

    栾祁知他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难,有些神智不清,心下恻然,将木盆放到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扛着他一步步走回村子。

第545章傻男丑女

    甫到村口,便见一中年汉子扛着一柄斧子迎面走来。栾祁定睛一看,却是栾乐。栾乐为人和善,平常对她也颇为照顾,不像其他人见到她时便敬而远之,退避三舍。栾祁刚想同他打个招呼,猛地想起自己搀着一个陌生男子,不禁脸上一红,当下只作没看见,低头走路。

    栾乐起了个大早,正要上山砍柴,走到村口,朦朦胧胧中却见一女子搀着一男子进村。心下大奇,凝目望去,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栾祁,心中又是一惊,道:“这不是栾祁么?你不是洗衣衫么?怎么又回来了,还搀着一个男的,他是谁?”

    栾祁见没躲过去,双颊晕红,好似火烧,嗫嚅道:“这个……这个……我……我……去……洗……洗衣……服时,见……见到他趴……趴……在草丛……丛里,像……像是受……受了重……重……重……”她原本说话就结巴,这一又羞又急,更加说不清楚。

    栾乐头在如斗,道:“好了,我明白了,你见他受了重伤,觉得他很可怜,就将他搀了回来?”

    栾祁羞得耳根子都红了,低下头来,目光不敢和他相接,轻轻的点了两下。

    栾乐问道:“他是做什么的,你知道么?”

    栾祁摇了摇头,栾乐问道:“那他姓什么叫什么?”

    栾祁摇了摇头,栾乐道:“你连他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救了他来?万一他姓高,被村里人知道了,连你也有责任。”

    这话可不能用点头摇头来回答,栾祁只得开口了,道:“他……他一……一……一定不姓高………高的……河东……东村……的……的人……我……我……都……”

    栾乐实在没心情听她从头到尾说完,挥了挥手,打断道:“你这人啥都好,就是和你说话太费劲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一面说,一面走近上下打量那男子,见他浑身是血,大吃一惊,叫道:“哎哟,他怎么全身都是血,该不会是杀人犯吧。你从来没到过外面,不知道窝藏杀人重犯可是有罪的,要被官府抓去关起来,连你的亲人,村中的父老也都有罪,全都要关起来,这叫连……连……连什么来着?嗯,叫连坐……”

    忽听那人大声叫道:“杀!杀!杀!程昱老贼,我不杀了你,誓不为……”说着又晕了过去。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马。他晕过去之后,白马驮着他跳出火海,望大寨奔去。哪知到了半路,道路颠簸,马昏晕之后,捏不牢马鬃,被颠了下来。白马虽然神骏,但也只会自动驾驶,人摔倒之后却无法将他重新背起。那马觉得身上陡轻,又奔回马身旁,挨挨擦擦,蓦地里一声嘶鸣,转身奔回大寨叫人。

    马迷迷糊糊之中,觉得白马离己而去,有心将它叫回来,但嗓子沙哑,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不片时又晕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只觉脑海中除了一团大火之外,什么也没有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来这里要做什么?不过心底深处那个坚强的声音仍在不住响着:“我不能死!我不能就这么死了!”至于他为什么不能死,活下来要做什么,他就不知道了,只觉照心里那句话去做,就说不出的平安喜乐。当下他挣扎着站起,向前走了两步,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如此反反复复,半走半爬,来到离河东村不远的那片长草丛中,再也爬不动了,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于是就生了适才那一幕。

    栾乐顿足叹道:“啊也!他还真是个杀人犯。栾祁啊栾祁,你这下可是闯了大祸了。”左右一瞧,月黑风高,四下无人,咬了咬牙,道:“乘现在没人看见,你马上将这人扔到荒郊野外去,让野狼吃了他。杀人犯都是坏人,死有余辜,救活了他只会害更多的人。”

    栾祁侧头向他瞧了几眼,只见他一张脸被烟熏得焦黑,各处伤口鲜血淋漓,怎么看都像是个苦大仇深的可怜人,不像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摇了摇头,说道:“我……我……看他……不像杀……杀……人……人犯。就算他是……杀……人……人犯,也是有不得……得……得已的苦……苦……苦衷,我们不……不……能……见……死……不……救!”

    栾乐见马骨格清秀,风神俊朗,气宇轩昂,脸色虽黑,但明显不是他原来的肤色,寻思栾祁定是看上了这个小白脸,才会如此固执,忙道:“你才多大,见过几个坏人?这世上不是长得嘴歪眼斜面目狰狞的才是坏人,有些人长得和天上神仙相似,却心如蛇蝎,吃人不吐骨头,你可别被他的样子迷住了。我吃过的盐多过你吃过的米,走过的桥多过你走过的路。这人一张口就喊打喊杀的,定不是个好人,听你栾叔叔的没错。”

    栾祁摇了摇头,道:“就算他……是……是……杀……杀……人……犯,自……有官……府……府处治他。倘若他……他不是……不是坏人,咱们倘若……见……见死……不救,任……任……他……他被恶……恶……狼叼……叼走,不……也……也成杀……人……犯么,以后……日日……夜夜……思……思及……此……此事,良……良心……难安。”

    栾乐没想到她如此固执,气得手足冰冷,道:“你呀你,让我说了什么好。这人救不得,若是出了什么事,全村人都要跟着遭殃。”

    栾祁道:“一……一人做……做事一……人当……当,官府……府的人若……若是第五百四十五章傻男丑女

    来……来了,我……我……我自去……顶……顶罪,绝……绝……不连……连累……乡亲们。”

    栾乐虽有心劝说,但和她说话太也费劲,一肚子话怎么也说不出来,索性不说了,道:“我和你也说不清楚,你爱救就去救吧,可千万别连累我们!”向着马瞧了一眼,呸地一声,朝地下吐了口唾沫,扛着斧子上山去了。

    栾祁见天已蒙蒙亮,怕再有人看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扶着马径向东行,抄小路来到自己住的破茅屋中,将他平放在矮榻上。

    村中男子时常要和河西村人械斗,每次殴斗最起码也要死上三五个人,至于头破血流,皮开肉裂,那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有人受伤,总要有人医治,不然下次哪还有力气和人打架?每次械斗村中男子扛着锄头上前线,村中的女子就自的组织起来,捧着金创药等在后面,一见有人学艺不精,中招倒地,便即将其拉到后方救治。所谓熟能生巧,救死扶伤,包扎伤口对栾祁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情,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做得妥妥贴贴。当下她手脚麻利的为他清洗伤口,敷上灵药。马一个晚上被火烧了两次,身上的细小伤口,多得不计其数,处理起来甚是麻烦。好在她心思细腻,甚有耐心。过了小半个时辰,各道伤口一一包扎完毕,已累得满头是汗。这时马脸上的黑灰已完全洗尽,她低头一瞧,微微一怔,心想:“想不到他竟生得如此好看。”言念及此,不知怎地竟有些心神荡漾,想入非非。

    正心猿意马,神不守慑之际,猛地想起村里人托她洗的衣衫被她弃之荒郊,若是不慎遗失一件两件,村里人既便不要她赔还,最起码也会怪她重色轻友,拾了个男的,就不顾着为他们洗衣服了,到时还真不易解释。当下她匆匆出屋,反手将门带上,足向现马的长草丛奔去。

    到了那里只见木盆还在,盆中衣衫一件也不少,不禁长长吁了一口气。她将木盆一夹,哼着山歌向河边走去。但听得一阵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的歌声渐响渐远,慢慢在再也听不见了。

    由于她勤劳肯干,每次都将衣衫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颇受雇主好评。托她洗衣衫的人越来越多,每次要洗的衣衫也就越来越多。这次也不例外,内中还有几件特别难洗。她在河边一呆就是大半日,捣捣洗洗,直忙到日落西山,才全部洗完,哼着小调回到住处。甫到门口,却见柴门洞开,床上空空,人已不去向,不禁一怔,手中的木盆险些掉到了地上。

    正焦急间,忽地身后有人在她肩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她大惊回头,见那人正是马,惊喜交集,道:“你醒了。”忽觉脑海中一阵晕眩,眼前一片模糊,身子向后便倒。

    马忙将她扶住,问道:“是你救得我?”

    栾祁点了点头,马道:“谢谢。”

    栾祁满脸通红道:“不……不……用……用……客气。”

    马见她口齿不清,也不以为意,道:“我总觉得还有什么重要事情没办,这就得走。大恩大德,先行谢过,容当后报。”

    栾祁道:“你……你……身……身……身上……还……还有伤……伤,休……休……休息……息几……几日……再……再走……走吧。”

    马道:“这些小伤不碍事。对了,这是哪儿?”

    栾祁道:“河……河西……村……村。”

    马一脸茫然,喃喃自语:“我怎么会到了这儿?”

    栾祁问道:“你从哪来?”

    马想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我想不起来了。”

    栾祁噗哧一笑,道:“怎么连……连……从……从哪……哪里……来都想……想不……起……起来了。那你……要……到……哪里去?”

    马想了一阵,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办,似乎是要去杀一个叫程昱的人。似乎那个和我大有关连的所在就在附近,总之我要去瞧个明白,说不定能想起什么来。”

    栾祁心中一凛,道:“这么说……说你……你真……真……是……杀……杀……杀人犯?”

    马怔了一怔道:“杀人犯?我不知道。”

    栾祁道:“那你……你叫什么……名……名字?”

    马道:“我叫什么名字?”出了一会神,道:“我姓马………不对,不对,我不姓马……那我姓什么?”想了良久,道:“唉,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伸掌在脑门上重重拍了两下,道:“我怎么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栾祁知他定是遭遇重大变故,以致思绪混乱,不由得觉得他甚是可怜,道:“不要着……着急,过些……些日子伤……伤好了,自然就……就想起来啦。”

    马怔怔出神,没有回答,显是在想自己是谁。栾祁问道:“你……你伤……伤还没好,出……出去做什么?”

    马道:“我醒来时甚是口渴,见屋中的水缸空空,便到村西头小河边上喝了几口水,顺便挑来水将水缸装满。”

    栾祁吃了一惊道:“什么,你……你……你去……去河……河边……吃水?”

    马点点头,道:“嗯,怎么了?”

    栾祁叫道:“糟……糟……糟了!”

    马道:“喝口水有什么可糟的?难道这水有毒,喝不得?”

    栾祁道:“不……不……不是。”

    马道:“那有什么可糟第五百四十五章傻男丑女

    的?”

    这事牵涉到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说来话长,她口齿不清,又不知如何长话短说,一时说不出话来。

    河西村村长高虿家中,一个小伙子窜了进来,道:“方才我种田时,看见河东村有一个家伙跑到河边上打水。”

    高虿伸手在几上一拍,道:“什么,河东村那帮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到河边打水!看来他们放着安稳日子不过,想他娘的挨凑。叫上村中所有丁壮,操家伙干他娘的!”

    那小伙子道:“好嘞。”

    这边栾祁结结巴巴的将事情的始末原由说给马听。她本就不善言辞,说起话来又结结巴巴,颠三倒四,讲了半天,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听得马心烦意乱,脑子疼得像要炸开一般,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额头。栾祁向他瞧了一眼,知他已感厌烦,深感歉然,道:“对……不……起。”

    马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值得道什么歉?嗯,这事我大致弄明白了,河东河西两村隔河相望,比邻而居,原本倒也和睦相处。可百余年前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两村反目成仇,辗转报复,死了不少人,这仇越结越深,这条小河也成了禁地,对不对?”

    栾祁怕他不快,不敢多说,点了点头。

    马道:“你别不敢说话,有什么就说什么。你虽然说话不利索,但好歹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为什么活着。可我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知道以后该干什么,就像个傻瓜一样,岂不比你要惨上千百倍。”

    栾祁道:“你别着……着急,总有……有一天……你……你会想起从……从前的事。”

    马道:“但愿吧。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栾祁道:“我……我……我叫栾……栾……”

    说到这里,忽听屋外有人叫道:“不好了,河西村的人杀过来了,快操家伙啊!”

    栾祁吃了一惊,道:“前……前些……日子才……才刚打……打过一架,怎么又……又……又来了。”

    马虽然想不起自己是谁,但跟在贾仁禄屁屁后面混久了,对事情判断仍十分敏锐,识见亦卓不凡如旧,道:“定是我去河边打水,触怒了他们,故而杀上门来。”

    栾祁道:“你……你不知……知道,不……不怪你的。”

    但听得砰地一声响,大门被人踢开,五个青年汉子抢进屋内,左第一人指着马道:“就是他!就是他不守规矩,私自下河打水,致使河东村人大怒来攻。他要是咱们栾姓族人,咱们为他打上一架,也没什么。可他不过是一个外人,来路不明,咱们犯不着为了他赔上性命。”

    其他四名青年深以为然,道:“对的,对的。咱们将他绑了交给河东村那些王八蛋,让他们处置。他们若是就此罢手,自然最好。倘若他们仍就不依不饶,咱们也不是泥捏的。”

    第一名青年道:“对的,就这么办。”走上两步便欲动手。

    栾祁一张脸吓得惨白,抢上几步,挡在马之前,道:“你……你……你……们要……要……”

    那青年叫道:“丑八怪,死开。你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又想来克死我们是不是?”

    栾祁伤心欲狂,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马冷冷道:“她是我的朋友,你怎敢出言污辱,快向她道歉。”

    那青年哈哈大笑,道:“臭小子,我看你是没搞清楚状况,你自身难保,竟还在怜香惜玉。她要是个大美人倒也罢了,可她不过是个丑得不能再丑的丑八怪,你为她送了性命不觉得可惜么?哈哈!”

    马道:“你真的不打算道歉?”

    那青年道:“我就不道歉,你能把我怎么样?”

    马道:“也不怎么样,只是让你也变成一个丑八怪。”

    那青年笑道:“胡吹大气,我倒要看……”话刚说到这里,众人只见灰影一闪,跟着那青年啊地一长声惨呼,身子腾起,倒飞出屋,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屋前空地上,过了好半晌,也没见他爬起。

    和他同来的几个青年小伙大吃一惊,奔上前去,将他扶起,只见他右眼红通通的,高高肿起。他原本长得还算差强人意,现今右眼上多了一个包,说不出的狰狞可怖,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丑八怪。

    众青年回头一看,只见马站在原地,双足不丁不八,好整以暇,气定神闲,像是不曾动过手一般。为那青年好端端的肯定不会自己去练什么摔打功,没事干倒着飞将出来,摔倒在地,更不会在自己俊美的脸上打上一拳,让自己变成一个丑八怪。显是马以迅捷无比的身法欺到那人面前,在他右眼上狠狠打上一拳,打得他倒着飞了出去,再以迅捷无比的身法退回原地。四个青年八只眼睛紧紧盯着,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动手如何退后,当真是不可思议。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迅捷直如鬼魅的身法,不禁相顾骇然。

    那出言不逊,被打得摔将出去的青年悠悠醒转,只觉右眼好不疼痛,伸手去摸,手指刚触到皮肤,只觉疼痛钻心,嘴角不断**,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叫道:“臭小子,居然敢打我,给我上!”

    众青年面面相觑,马微微冷笑,道:“你们是一个个来呢?还是一起上呢?”

    栾祁见马伤势初愈,担心他有个闪失,叫道:“有话……话……好……好……说,别……别……打……架第五百四十五章傻男丑女。”

    那青年叫道:“丑八怪死一边去,给我打!”

    马冷冷地道:“看来你还是没长记性。”身子一晃,已欺到那青年边上,抓起他,远远掷出。那青年还未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只听耳畔呼呼风响,身子又莫明其妙的离地飞起,砰的一声,脑子重重撞上了一棵大树的树干,但觉眼前金星直冒,一阵天旋地转,俯地跌在地上,脑后肿起了一个大包。马还是手下留情,不然这一下,就能撞得他脑浆迸裂,不用像唐僧那样跋山涉水,多耗年月,直接飞到十万八千里外的灵山大雷音寺恭听佛主讲述此身如同臭皮囊,色身无常,此身非我,须当厌离,这些最基本的佛学道理。

    其时马在屋内,而那青年在屋外,相隔丈余,这几个动作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即完成,众人还是没看清楚,但觉眼前一花,一眨眼间马又站在屋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你是鬼。你是鬼。”

    马道:“这里不欢迎你们,还不快滚,难道要我一个个请你离去?”

    众人互望一眼,心生惧意,正打算脚底抹油。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怎么拿个人也拿那么……噫,小三子这是怎么了?”一面说,一面走近,正是河东村的村长栾黡右第一名青年道:“都是这小子打的。”

    栾黡道:“没用的东西,你们四个人难道是木头人,看着小三子被打也不上前搭把手?”

    那青年道:“那人实在太快,我们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他就将人给打了。”

    栾黡上下打量马,道:“哦,有这事?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作何营生?”

    马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栾黡哑然失笑道:“什么,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那不是傻子么?”

    栾祁道:“他……他……他……”

    栾黡道:“我在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站一边去。”

    栾祁吓了一跳,低着头,默然不语。

    栾黡问马道:“那你因何到此?”

    马想了一会,忽地脸有惧色,道:“火,火,火,火。”

    栾黡皱起眉头,道:“什么火啊火的,这人八成是个疯子。”长叹一声,道:“没想到我们居然为了这个疯子,而受河西村那帮家伙攻打。”

    马道:“一人作事一人当,这事既因我而起,那就由我来解决。”

    栾黡冷笑道:“你说的倒轻巧,百来号人呢,你怎么解决?我来问你,你为什么下河打水?”

    马道:“我不知道你们这的规矩,醒来时觉得口渴,便到河边取水来饮,又见这位姑娘的水缸空了,便打了一缸水。”

    栾黡道:“不知者不罪,这事倒也怪你不得。不过既然河西村人杀上门来,口口声声要我们给他们一个说法,我们犯不着为你一个外来人赔上性命,说不得只有将你交给河西村那帮……”

    正说话间,忽听高虿大声叫道:“你们到底要不要把人交出来,若再不交出人来,我们可要打将进来了。”

第546章高二进城

    栾黡叫道:“催什么催,你让我们交人就交人,我们多没面子!”

    栾祁道:“对……对……对,这……这人……不……不能……交。”

    栾黡道:“你懂个什么,这人连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是官府通缉的要犯,我们犯不着为他开罪姓高的。来人,将他绑了,送到村***给河西村那帮猪狗带走。”

    四名青年轰然应是,拿着绳索,走上前来。

    马道:“且不忙绑,我正要会会他们,你们带我去便是。”

    那四个青年小伙早已见识过马身手,勉强应命上前,心中宛如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听他如此说,倒也乐得轻松,不过他们都是村里的小字辈,无权作决定,回头向栾黡瞧了一眼。栾黡见他胸有成竹,倒也乐观其成,心想他或有法子击退河西村那帮混帐也未可知,点了点头。那四名青年走到他身后,一名青年喝道:“快走。”伸手在他背上狠狠一推。

    马身子转了小半个圈子,站在一旁。那人一掌拍空,收势不住,身子仍向前倾,险些摔倒。好在他常和河西村人打架,应变其,一现不对劲,立即拿桩站住。可这个动静闹得太大,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由于马闪得太快,所有人都没看清楚,见那青年好端端的突然点头哈腰,不知所为何事,均觉诧异,当下无数道目光向他身上射来。那人又羞又怒,一张脸涨得通红,不过他知道自己和他差得太远,自己那点点玩意在他眼中实是不值一哂,倒也不敢作,当下站直身子,咳嗽两声道:“快走,快走。”这下他说什么也不敢伸手去拍了。

    一行人来到村口,马双手负后,缓缓而行,他为将已久,这官步自是练的熟手之极,步履之间自有一股威势。河东村人和他那两道好似冷电般目光一触,但觉遍体生寒,不由自主的向两旁分开,让出路来。马排众而出,向对面瞧去,火光下但见百余条汉子各执锄头、铁耙,气势汹汹,为一个中年汉子,身材魁梧,神情彪悍,像是领,便道:“你就是河西村的领。”

    那人正是高虿,见他神色自若,倒也不敢小觑了他,抱拳拱手道:“不错,在下正是河西里魁高虿,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马道:“我叫马……马……马……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此时他依稀尚存记忆,总觉得自己和“马”字有很大关连,可细想之下却又似是而非。他连说了三个“马”字,下面的话无论如何也接不下去了。

    高虿一怔,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个傻子,连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那方才去河里打水的人便是你了?”

    马点点头,高虿道:“你可知道这条河是我们河西村的,河东之人只要踏足河上,都要剜去一目,你是自己动手呢,还是要我们帮你?”

    这百余年来为了这条河的归属的问题,两村人已不知打了多少架,死了多少人。其间两村都没有出现过杰出的武学人才,是以直斗到现在仍是鼓斗相当,河西村固然并不了河东村,河东村也拾夺河西村不下。不过打不过归打不过,双方对外人都称这条河是他们村的,另外一个村子没份。可像高虿这样当着河东村民的面大放厥词,还是头一遭。河东村民听了之后登时不乐意了,一些脾气粗暴的已在那破口大骂,摩拳擦掌,一场大战一触即。

    马正要说话,忽听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说道:“是……是……我……我要……要他……去的。”正是栾祁。

    高虿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丑八怪,怎么,你看上他了?你们一个丑,一个傻倒是一对,哈哈。”

    马道:“身体肤受之父母,她自己又作不了主,何足为怪?”

    高虿道:“你自己的招子转眼就要不保,还替他人担心,真是个怪人。”

    马冷冷道:“我这招子你要有本事就来拿吧。”

    高虿怒道:“你不知死活的家伙,今天你高爷爷就让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一个箭步,便向马扑了过来,右手食中二指成钩,抓向马右眼。

    马右手倏地伸出,已拿住高虿两指,运劲向上急拗。只听嗒嚓一声轻响,高虿两指齐断,啊地一声惨叫。马飞起一脚,正中高虿胸口,高虿哇地喷了一口鲜血,倒飞而出,摔入人群之中,登时将河西勇悍之士压倒不少,呼爹唤娘之声,霎时响作一团。

    这几下免起鹘落,快的异乎寻常,两村居民数百双眼同时瞧着,愣是没瞧出个所以然来,不禁相顾骇然。过了良久良久,河东村民方回过魂来,暴雷也似喝起采来。

    河西村民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蓦地里三个村民大叫一声,扛着锄头冲了出来,挥锄便向他头顶招呼。马双手陡探,已抓住两把锄柄,右手一拨,挥动手中锄柄,挡开了迎面击来的第三柄锄头,跟着振臂一夺。那两个村民两臂酸麻,拿捏不住,两柄锄头脱手。马倒转锄头,向前一送,当当两声,两柄锄头的锄杆撞在两人胸口,两人立时狂喷鲜血,摔倒在地。

    马夺锄在手,脑海间灵光一闪,忽地想起什么,瞧着两柄锄头,喃喃地道:“虽说不是长枪,凑合用用倒也使得。嗯,我原来是使长枪的?”

    第三名村民见他只一合间便将两名体形彪悍的村民打倒在地,不禁骇然。又见他低头瞧着锄头,呆呆出神,觉得有机可乘,大喝一声,抡起锄头,向他头顶锄了下去。

    栾祁眼见形势危急,不知怎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叫:“小心。”这一急竟然也不结巴了,倒也出乎她意料之外。

    马回过神来,只听脑后风响,锄头已到头顶,当下一腿踢出,这一下后先至,那人锄头尚未到头顶,他的腿已踢中那人胸口。那人身子腾空而起,飞出老远,摔倒在地,痛得来回直滚,说什么也站不起来。

    河西村民全身一震,面面相觑。人群中又有四条大汉抢出。马夷不然惧,手中锄头或挑或劈,顷刻间又将那四条大汉打倒在地。

    河西村民眼见对头就一个人,却在不到一盏茶功夫,接连放倒了己方八个人,这样的功夫当真是从所未见,不禁群情耸动,心中惶栗。这时村长高虿在心腹搀扶下,站直身子,吐了几口血,道:“大伙齐上,将他锄为肉泥!”

    话音甫落,人群中抢出二十余人,家境差挥起锄头,家境好的抡动钢刀,尽向马身上要害招呼。栾祁见马被众人围在垓心,转眼便要乱锄分尸,急得几欲晕去。火光下只见马东一躲西一闪,十余般兵器尽数落空,竟连他的一片衣角也没有带到。他双手急舞,锄头起处,必有一声惨叫,必有一人倒地。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二十余人全部倒在地上,弓腰曲背,像一头大虾一般。

    马将两柄锄头往地下一拄,向高虿瞧了一眼,道:“怎么样还要取我的招子么?”

    高虿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讨不到好去,大声叫道:“你有本事别走,这笔帐我迟早要和你好好算算。”

    马冷冷地道:“随时恭候。”

    高虿叫道:“你等着,我们走。”说着在心腹搀扶下,掉头便奔。村民扶起地下伤者,飞也似的去了。

    栾黡满脸堆笑,走将上前,道:“壮士,不,不,是大侠。大侠,我们有眼不识泰山,适才多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

    马见他前倨后恭,十分鄙薄其为人,冷冷地道:“好说,好说。”

    栾黡道:“不知大侠这是要到哪里去?”

    马心里有一个模模糊糊印象,自己要往西做件十分重要的事,至于要到哪里,要做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想了一会,脑海中除了红通通一团火光之外,就是白茫茫一片空白。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栾黡心中一喜道:“既然大侠不知道要上哪去,不如就先留在村子里吧。”

    马沉吟片刻,道:“也只有如此了。”

    众村民听他愿意留下,兴高采烈,纷纷叫道:“太好了,这下看河东村那帮王八蛋还敢来欺负咱不?”“那帮家伙说这条河是他们的,简直就是瞎扯淡,这河明明就是我们的,下次看哪个王八糕子敢再来,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哼,有大侠在,我们还怕什么,那帮家伙居然敢说那条小河是他们的,眼里还有咱们么?咱们定要让他为此付出代价,看他们以后还敢乱说话?”“正是,正是。有大侠领着我们,别说占这条小河,就将河西那帮家伙统统杀光也是易如反掌,小事一桩。”

    马冷冷道:“我自己的事还没有理清楚,哪有心思管你们的事?再者让我带着你们去杀人,报私仇,这样的事太也伤天害理,我是绝计不干的。”

    栾黡脸上堆满笑容,他年纪大了,一张脸好似树皮一般,坑坑洼洼,凹凹凸凸,满是皱纹,这一笑,皱纹便更加明显了,道:“大侠说的是,大侠说的是。这事太也伤天害理,大侠济世为怀,拯危扶厄,肯定不屑为此伤天害理之事。大侠只管放心,我们肯定不会让您做这种大违本***,不过我们村人丁单薄,又没人有大侠这么好的身手,是以常受河西村那帮猪狗的欺压,大侠急人所难,锄强扶弱,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马道:“这个自然,倘若河东村之人无端生事,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栾黡道:“这就好,这就好。天也不早了,大侠长途跋涉,一定很累了吧。我这就领大侠到村子里转转,大侠看上了哪家人家,今晚便在哪歇宿,您看如何?”

    众人都想马上他们家住,纷纷叫道:“大侠,住我家吧。”“你家又脏又挤,怎么配大侠歇脚,没得辱没了他的名头。大侠,我家又大又敞亮,住我家吧。”“你家有什么好,怎配大侠这样有身分的人住,村里就属我最富有,家里房舍众多,大侠就住我那吧。”

    众村民见马身手了得,哪里有他坐镇,哪里便安如泰山,便是有千军万马杀到,也是不怕。这样的宝贝万金难买,当真得难能可贵之至,怎能不好好争抢一番,当下众人鼓起如簧之舌,劝说马到他们那里去住,有的竭力诌谀,讨好马。有的大吹大擂,自高身价。马越听越觉无聊,若不是不知自己到底要去哪里,早就撒鸭子跑路了,瞥眼间只见栾祁垂不语,问她道:“你怎么不说话?”

    栾祁不敢和他的目光对视,低着头道:“我……我……我……你……你……你……”

    栾黡道:“什么我我我,你你你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马道:“你是不是想说,你想请我住你那,可我是大侠,身分高贵,你怕我瞧不上你那里,是以不敢开口?”

    栾祁点了点头。马笑道:“我醒过来时,第一个见到的便是你,在世上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你若不收留我,我可没地方住啦。”

    栾黡吃了一惊,道:“什么,你要住她家里?”

    马道:“怎么,不行么?”

    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百家争鸣的时代结束,确立了儒家思想正统和主导地位。孔子他老人家曰过的每一句都是经典,不可不遵,也不能不遵,否则必被千夫所指,遭世人唾弃,不但当官没有指望,连生存都困难,当真如同被打如十八层地狱一般,万劫不复。

    圣人制礼男女七岁坐不同席,食不共器。男女七岁之后,同席而坐,共器而食,那是孔老夫子明令禁止的,假若孔老夫子重生到现代,见到青年男女在公共场合勾肩搭背,搂搂抱抱,啃来啃去,会作何感想,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孔老夫子那个时代,百家争鸣,诸侯迭兴,周朝流传下来的那些礼法,被各路诸侯作贱的乱七八糟,面目全非。父娶子媳者有之,兄乱其妹者有之。臣杀其君,子杀其父,妻杀其夫,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孔老夫子这个正人君子见世道混乱,礼崩乐坏,人心不古,那叫一个心痛,于是他殚精竭虑,皓穷经,终于创出儒家思想这个封建主义第一大精神枷锁。其时列国君主都顾着抢地盘,唯利是视,对这个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利益的什么儒家思想,自是嗤之以鼻,孔子虽周游列国,但和列国君王都是话不投机,好似对牛弹琴一般,终于一事无成,郁郁而终。而汉武帝时天下一统,而思想却乱七八糟,五花八门,大一统的思想建立便迫在眉睫,儒家思想这个初创时不容当世,毫无可取之处的思想忽地被统治者所看重,确立为世上唯一的道德标准。三国时儒家思想当然也处于主导地位,男女之防自是严谨无比,兄妹二人尚且不能同席而坐,共器而食,两个互不相识的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厮混,那更是万万不许。马记忆未失之前,便脱略形迹,不拘小节,此时记忆丧失,这些乱七八糟礼法更是不知被抛到了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当然不觉得男女同住有何不妥。栾黡虽觉不妥,但他正要仰仗马来对付河西村人,自不去理会这些小节,略一沉吟,便道:“行是行,可是她家又破又烂,不配大侠这样有身分的人住。”

    马道:“我连我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有什么身分?”不再理他,对栾祁道:“今晚我哪也不去,就住你那,除非你嫌我是个傻子,要赶我走。”

    栾祁晕生双颊,轻声道:“那……那……就随……我……我……来吧。”声音细如蚊蚋,几乎不可听闻。

    众村民没想到马这样一个面如傅粉,唇如涂脂的小白脸居然会看上这个村中人人唾弃的丑八怪,尽皆愕然。可转念一想这家伙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肯定是个大傻瓜,傻瓜又如何能分辩样貌美丑?想明此节,众人便即恍然。有人说:“咦!”有人说:“哦!”有人说:“唉!”有人说:“哼!”咦者大出意外,哦者恍然有悟,唉者哀其不幸,哼者怒其不争。众人本来盼望马能到自己家小住几日,便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有了这张护身符,便是太岁头上也敢胡乱动土,哪知这个小白脸竟然会看上这个丑八怪,咦、哦、唉、哼一番之后,均感失望。村里几个自认为艳若西施,貌比昭君的妙龄少女见马风流倜傥,英俊闲雅,一举手一投足都颇有男子气概,一见之下便即倾心,意乱情迷。又见他身陷重围,尚且镇定如恒,伸拳舒腿,略施手段,便将数十人打倒在地,爬不起来,更是颠倒倾慕,难以自已,纷纷站在他边上搔弄姿,卖弄风情。怎料马竟对她们熟视无睹,不加一瞥,却对颊边生一肉瘤的丑八怪栾祁大献殷勤。众女无不光火,群雌粥粥,纷纷怪他有眼不识金香玉,却将臭狗屎当成了宝贝,当下众女同时“呸”了一声,至于这一声“呸”的含意,自是不言自明。马走后,众人仍不依不饶,立在村口大骂马是绣花枕头王八蛋,直骂到月上树梢,天寒地冻,肚子乱叫,方各自散去。

    栾祁将她父母睡过屋子腾了出来,收拾齐齐整整,一尘不染,请马住下。自己则跑到自己小时候睡过的又小又破,一到下雨天就叮咚乱响,无法安眠的破屋去住。马见她如此分派,眉头乱皱,说什么也不肯在大屋中睡,否则宁可不住她家。栾祁拗他不过,只得由着他胡来。当晚栾祁忙到很晚,方收拾齐整,躺在温暖舒适的榻上休息,眼见窗纸上树影扶疏,明月窥人,已是深夜。她难以入眠,微微侧头,从布帘上一个破了的孔洞中望将出去,月光下只见马躺在地上铺着的一张草席上,酣然入梦,睡得十分香甜。栾祁瞧着他那俊美的面庞,心中思绪万千,时喜时愁,时忧时乐,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感觉纷至踏来。

    从此马便在栾祁家中住了下来,栾祁每日里依旧替村里人浆洗衣衫,马闲居无事,不是抡起斧子和栾乐同去山上砍柴,便是和村中猎户上山打猎。栾乐砍倒一棵小树往往也要十余斧,却见马不论多粗的大树都只要一斧便倒,不禁乍舌。而马每次出猎一趟,也是收获颇丰,狐免之属,那是不在话下,时不时还能打到一两头大虫,闹得一村皆惊。马一来,栾祁的日子当真好过不少,家里柴满院,水满缸,猎物多得根本吃不完,一些平常她根本无力做到的事情,马都做得妥妥贴贴,旁人瞧在眼里无不暗暗羡慕,私下里纷纷议论,栾祁运气真好,捡了这么一个能干的男人到家里来,啥事都不用操心。赞叹之余,纷纷报怨自己早也求神,晚也拜佛,老天咋就不保佑自己捡到这样一个好男人来。不过天下间从没有完美的事,马那夜连遭火厄,精神大受刺激,隔三差五,总会一次疯。疯将起来,便又是另一番光景,平素儒雅的样子荡然无存,变得像野兽一般,又叫又跳,将触手可及之物摔个粉碎。栾祁若是躲得稍慢,便被他抓得遍体鳞伤。栾祁也不嗔怪,总是默默将碎片收拾干净,待马清醒时偶有问起,她也总说是自己不小心打碎的,一句不开心的话也不提。村里人见马每隔三五日就要一次疯,又不禁暗自欣喜,心想还好没将这个疯子往家领,不然自己小家小业的,没几日就给他摔穷了。那些对马心怡的女子眼见马疯疯颠颠,也是暗暗吁了一口气,心中均在想,马人长得虽然好看,但神智不清,未免美中不足,自己若是嫁给了他,还得伺候他一辈子,有什么乐趣可言?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被他抓得体无完肤,那可大大划不来。倒是他们一个傻一个丑,当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河西村人自从那次吃了大亏之后,便不敢再来了。河东人有了马这个大靠山,益加肆无忌惮,大摇大摆的到河边取水,河西村人见了也不敢阻止,只得打落门牙往吐里咽,暗地里打着鬼主意。

    这日河西村民高二起了个大早,带着自己种的时鲜疏菜到安阳城中赶集。安阳城离他们村路程不近,高二原也不用将货物吭吭哧哧的背到那去卖。只不过那日他偶游安阳妓院,看中了院中一个小娘,从此之后,便茶不思饭不想,满脑子只有那女子的倩影。可是妓院的小娘不能白泡,那是要给钱的,白花花的银子送将上去,才能为所欲为,否则妓院的小厮就会用拳脚让他知道吃霸王餐是个什么后果。他业,好不容易才又凑足了泡妞所需铜板,今日进城卖菜只不过是个名色,泡妞才是真正目的。

    到了城门口,已是午牌时分,他放下扁担,取过头巾,擦了擦汗,弯下腰正要将扁担挑在肩头,忽见城门边上围了一圈人,嘴里大都念念有词,隔得远了,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好瞧热闹,见一大堆人围在一起,心下好奇,踱了过去,分开人群,挤至近前一看,只见布告牌上并排贴着两张告示,每张告示上画着一个人像,边上则写着一排排字。他西瓜大的字不识一担,自然不懂上面写着什么。不过告示上绘有人像,肯定是朝廷悬赏通辑某位江洋大盗,这一点他也是知道的,寻思像这种悬赏布告,赏银都颇为丰厚。一想到“赏银”二字,他不禁怦然心动,吞了吞口水,两只眼睛骨溜溜的在布告上转来转去,要将这两人的样子深印在脑海之中,他日若有幸碰到,赚了这笔意外横财,倒也开胃。至于江洋大盗个个好勇斗狠,非他这种小角色所能捕获,他一时激动,说什么也是想不起来了。

    瞥眼间只见右那个人像颇为熟悉,定睛一看,吃了一惊,失声叫道:“是他。”

第547章密谋纵火

    那布告上所绘纵然是妖魔鬼怪,高二也不会如此失态,但一见那人竟然便是那日那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却打得他们爬也爬不起来的怪人,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一喜又非比寻常。那画也不知是何方高人所绘,栩栩如生,便如将马的脸缩小了,压扁了放入布告之中一般,丹青妙笔,实是出神入化。高二那日曾和马照过面,自然认得真切。

    众人早已看过布告,知道上面所绘的两个人是官府悬红缉拿的要犯,一个知其下落赏银五百两,如有擒获,不论生死,均赏银一千两。另一个只要知其下落就赏银一千两。寻常百姓忙忙碌碌一辈子也赚不到一千两银子,这可是一笔天大横财,怎不叫人怦然心动,两眼冒绿光?众人听得他怪叫,心中都是一凛,数百对目光不约而同的向他瞧来,有人问道:“怎么,你认得他?”

    高二脸上一红,道:“不认得。”

    那人道:“那你乱喊乱叫什么?”

    高二道:“认……认错人了。”

    高二说这番话时,众人无不虎视眈眈,只要他开口说认得,立时便涌将上去,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不论采用何种手段也要从他嘴里打听出那两个人的下落来,不料他竟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均大失望,一些脾气暴躁的早已在那骂骂冽冽了。

    马乃大汉五虎上将之一,所向无敌,平生少有一败,如今却落得个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若是让人知道了,还是笑掉大牙。刘备不愿彰显其丑,是以布告上只是含糊的写道如有知画中之人下落者赏银一千两。反正那人像是从龙而来的宫中御用画师所绘,惟妙惟肖,有见过马的贪图重赏,必会申报官府。至于他的姓名身分,知不知道倒也无所谓了。哪知这段时间魏郡、广平、太原、上党、河内、洛阳等郡出了一个江洋大盗,杀人放火,**掳掠,无恶不作,手上已欠下十数条人命。此人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不见尾,又常在汉魏边境一带作案,给缉捕工作带来很大困难,各地官员屡次差人捕拿,都徒劳无功,只好洒下海捕文书,大海捞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这一阴差阳错,两张毫不相干的布告竟凑在了一起,老百姓见一张写得甚是详细,另一张却十分含糊,想当然的以为那个样貌清秀的小白脸是那个江洋大盗的同伙,说不定还是幕后黑手,要不为何两张布告为何会并排在一起,又为何一个知道下落只给五百两,另一个知道下落竟给一千。那江洋大盗作恶多端,仇家遍及河北中原一带,受害者家属看了布告之后,均将马当成江洋大盗的幕后脑,无不切齿痛恨,破口大骂,这样的结果却是刘备始料未及的。

    高二眼见众人反应激烈,心想再呆下去,搞不好要闹出什么事来,当下不敢多问,又向马的画像瞧了几眼,分开人群,挑起扁担,径自入城。进了街旁一个茶棚,找个空位坐下,叫来清茶一碗,咕嘟咕嘟只几口便喝了个碗底朝天,跟着和边上茶客闲聊几句,终于打听清楚,城门口布告上画的那两个人是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那个左颊边上有一道刀疤的,知道他下落赏银五百两。那个面如傅粉的,知道下落赏银一千两。

    高二一听之下,欢喜的险些晕去,得了这笔钱,别说天天逛窑子,就是把妓院那个小娘赎出来都绰绰有余。他心中虽如此想,表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喜色,又和那茶客闲聊几句,付了茶钱,挑着扁担,径向集市走去。有道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陡然间天上掉下了这么大一张馅饼,他哪有什么心思泡妞,草草卖完了菜,便挑起扁担,急匆匆的往村里赶。原本要走上三五个时辰的路,这次他竟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走完了,钱的力量有多伟大,由此可见一斑。

    高二进得村来,也不回家,径奔高虿家中,甫一进门便没头没脑的喊道:“好消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那日高虿胸口受了马一脚,伤得不轻,养到现在,兀自未好,常觉心烦意乱,胸口闷。此刻他但觉胸口堵得慌,正没好气,叫道:“瞎嚷嚷个什么。有什么好消息,至于这么大呼小叫?”

    高二叫道:“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今日去了趟安阳……”

    高虿接口道:“没事你到安阳去做什么。”

    高二脸上一红,嘿嘿一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在城门口看到官府张贴的通缉江洋大盗的布告,其中一人正是那天打伤你的怪人。”

    高虿心中一凛,道:“哦,有这事?你可看仔细了?”

    高二道:“我看得真真的。那家伙也曾打过我,伤口至今还隐隐作痛,这小子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高虿挥退左右,对他原配夫人周氏说道:“你去外面看着,若有人来,就说我旧疾复,胸口痛得厉害,已先睡下了。”

    周氏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高虿问道:“布告上怎么说的?”

    高二道:“布告上说只要知道那小子下落者就赏纹银一千两。”

    高虿蹭地站了起来,案上茶碗被袖子带到,掉在地下,啪地一声,裂成几片,叫道:“一……一……一千两?”

    高二道:“正是。”

    高虿道:“只要知道他的下落,便给纹银一千两,若是将他拿到,岂不要赏一万两?”

    高二道:“布告上没说,不过也差不多。布告上说这小子伙同另一江洋大盗作下了天大的案子,杀了好多人,实是罪恶滔天,民愤极大,是以官府颁下重赏要拿这两个人。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光知道这小子下落,就赏这么多,要是将他拿到,送交官府,这赏银还能少得了?”

    高虿道:“我说这小子怎么这么厉害,原来是个杀人惯犯。***,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一千两银子长什么样。这事可得千万保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更不能让河东那帮猪狗知道。”

    高二嘿嘿一笑,道:“这节我理会的,这事我和谁也没说,就只跟你一个人说了。你看我也顶不容易的,事成之后……”

    高虿笑道:“你这小子,还没成事呢,就想着分银子,放心事成之后这好处肯定是少不了你的。”

    高二心道:“少不了我的?事成了你随便捡个三五十两银子便想将我打了,当我不知道啊。哼,若没有我大老远赶来报讯,你能知道这消息?反正我就孤身一人,倘若我直接向官府出,拿了银子,拍拍**一走,到外地去做富家翁,谅你也没本事找到我。我给你送来这样大的一笔横财,你就用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搪塞我,门也没有。”

    高虿向他瞧了一眼,猜到了他的心思,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高二啊,按族谱,我是你叔叔,你爹爹不在了,我就和你爹爹一般,我还能亏待了你?这赏银虽多,但分得人一多,终究是分得薄了。嗯,这事就咱俩个人干,事成之后你三我七如何?”

    高二不即前去官府出,眼巴巴的赶回村中和高虿商量,就是为了能得到更多的赏银,听得高虿只分给他三成,心中甚是不忿,心道:“哼,你平日慷慨大方,仗义疏财,原来都是装的,一到关键时候,狐狸尾巴就露了出来。我大老远赶来给你送上一笔大财,你就分给我三成,哪有这样的事?”道:“这个……”

    高虿道:“怎么,嫌少?你只是来报个讯,这主意不得我来拿?否则就你一人,能拿住那个怪人?”

    高二道:“这……可是……”

    高虿寻思:“你小子也忒贪了吧,我没说一九、二八已经是看在你爹爹的面上了。只不过这小子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若是惹恼了他,他将这事捅了出来,大伙都来争抢,这钱说不准就没我的份了。也罢,此刻我先稳住他,到时再找个机会将他除去便是,岂不知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便道:“咱们都是亲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事没你我也不可能知道,就五五分吧,这样总可以了吧?”

    高二见他退让,也不为己甚。不然照他原来的意思,自己说什么也要拿大头,可现在要仰仗他出主意,要求也就不敢太高,道:“好,要得就是你这句话。你说吧,这事咱该怎么干?”

    高虿沉吟道:“这事我也考虑有些日子了,想来想去,终于有了些眉目。这人功夫实在太过可怕,快的让人看不清楚,村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要想活捉他,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好在此人罪大恶极,我们就是杀了他,也算给百姓除了一害,官府照样会给我们赏银。我们送不了人,送具尸体上去,也是一样的。”

    高二点头,道:“嗯,这话倒也有理,那要怎么除掉他呢?”

    高虿摸了摸胸口,哼了一声,道:“既然不能力敌,那咱就智取。年关马上就要到,河东那帮猪狗,仗着有那怪人做靠山,心高气傲,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倒不是件坏事。这些日子他们都在忙着过年,疏于防患,现在尚且如此,过年时他们的防备定然更加松懈。咱们可乘他们欢庆新年时,叫上全村丁壮悄悄欺到河东,放火烧屋,这样既可烧死那小子,也可将村中猪狗烧死大半,好好出口我胸中这口恶气。”

    高二道:“这样一来村里人就都知道,这钱不就分得薄了么?”

    高虿道:“你真是个猪脑子,咱为什么要和村里人提起赏银的事?只跟他们说,为了报那日村民被打之仇,定于大年夜纵火焚烧河东村。那日那个怪人打伤村里不少人,村里人恨之入骨,一听要去烧死那个王八蛋,真是求之不得,那还会要什么钱?”

    高二嘿嘿一笑道:“知道了,我这就是去准备。”

    高虿道:“且慢。你小子一定是回去准备麻袋装钱吧?”

    高二被他说中心思,老脸通红,高虿瞧了他一眼,接着道:“那人功夫太高,区区一场火,不一定能烧死他,要是让他逃了,这钱就飞了。这样,到那天我带人在村东、西、北三路同时放火,只留南面一路给他走路,你就带人埋伏在南面密林中,掘下陷坑,安排下绊马索,除非他长了翅膀,能飞到天上去,否则非死不同,哈哈!”

    高二叫道:“妙极,妙极,当真是妙之极矣。”

    高二走后,周氏进屋,道:“高二走的时候高兴的了不得,你答应他什么了?那怪人既是官府缉拿的要犯,这赏银肯定少不了,这钱可不能分给高二那小子。”

    高虿冷冷地道:“我也没打算分给那小子。你叫上你兄弟,和那小子一起去办事,找个机会……”右手向下一劈。

    周氏吓了一跳,道:“你要杀……杀……杀了他?”

    高虿白了她一眼,道:“瞧你那样,能赚到什么钱?”

    周氏道:“他毕竟是咱家亲戚,不明不白的死了,村里人是会议论的。”

    高虿道:“你也是个猪脑子,到时就说高二在和河东那帮猪狗搏斗时不幸战死了,村里人还会议论个啥?”

    周氏道:“好,好,就这么办。这事要是成了,我也不要什么好处,只要你能将来能将家业传给虎儿,别分给那骚狐狸生的小杂种也就是了。”

    高虿虽只是个小小村长,却也三妻四妾,周氏人老珠黄,高虿看到她就和看到鬼一样,且她生的小子高虎整日价尽给他添堵,素不为他所喜。有道是:“母爱子抱。”他最喜欢三姨太,自然也喜欢三姨太所生的大胖小子,常在人前扬言将来要将家业传给三姨太所生之子,周氏心中不忿,故而有此一言。

    高虿微微一笑,道:“好就依你。”

    周氏眉花眼笑道:“好,我这就去和我兄弟说去。”

    高虿望着她背影,微微冷笑。

    晋阳城南三十里外,镇西将军郝昭,并州刺吏梁习率合州文武官员,恭恭敬敬地分列大道两旁,翘盼望,显是在等什么人到来,四下里除了猎猎风声之外,不闻半点人声喧哗。

    突然间,只见前方尘尘滚滚,鼓乐声中,两队手执长戟的金甲骑兵驰到近前,如波浪般的向两侧分开。八面金黄色大旗迎风招展,八名骑士执着驰出阵来。八面黄旗之后,一队队兵马迎面开来,但见众军衣帽分色,或红或白,或黄或黑;兵刃不同,或斧或钺,或枪或戟,人人奔跑如飞,分列两旁。接着两队内侍簇拥着御辇缓缓出阵。

    汉军大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官员忙跪倒在地,三跪九叩,山呼万岁。车帘掀处,御辇上探出个头来,却是刘贵妃,见到如许排场,心潮澎湃,笑靥如花。刘备向她瞧了一眼,不由痴了,过了好半晌,方回过神来,挥了挥手,一名内侍朗声喝道:“平身。”众人站起身来。

    梁习上前禀道:“启禀皇上,行宫已收拾齐整,请皇上移驾。”

    刘备道:“长乐公夫妇现在何处?”

    梁习道:“就在此间恭迎圣驾。”

    刘备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道:“因何不早报来?”扶着刘贵妃走下御辇,来到献帝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皇上,恕臣救驾来迟,致使皇上受尽苦难,臣万死难辞其咎,请皇上重重责罚。”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第548章雪夜下城

    众人见刘备跪倒在地,相顾骇然。皇上都跪了,自己若还傻乎乎地戳着,那可是大不敬,即便不要凌迟,这脑袋在脖子上也坐不安稳。当下众人黑压压的跪倒一片。一些汉朝遗老见刘备行此大礼,触景生情,不禁老泪纵横。

    贾仁禄也在人群之中,跟着跪了下来,寻思:“看来演员越老,演技越佳,这话真是不假。刚才那个镜头,要是用手机拍将下来,传到老美去,当年的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肯定非刘备莫属。不管他是不是出于真心,光这么一跪,这么一哭,就能使多少无知的少男少女,愚夫愚妇感动的眼泪哗哗的,推戴之情,实可谓是至此尽矣,蔑以加矣。说实话老子也有点想哭,不过可得忍住。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老子现在动不动就下跪,膝下已没有黄金了,这眼泪要是再乱弹,哪有半点男子汉的味道?”

    献帝没想到刘备会来这么一出,扎煞着两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呆了良久,方跪下还礼道:“臣爵为长乐公,早已不再是皇帝,昔日的称谓万万不可再提。臣现在是皇上治下一介草民,唯皇上死生之,皇上何必对臣行如此大礼?”

    刘备见他磕头,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道:“皇上可别这么说,折煞老臣了。皇上退位乃为逆贼所胁,身不由已,焉能作数?臣万死不奉逆贼伪诏,皇上在我大汉永远都是皇帝。当初臣听信谣言,误以为皇上中道崩殂,痛不欲生,伤心之余,念及汉祀万不可斩,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才不得已而从臣下所请,权摄正位,代皇上治国理政。今幸祖宗庇佑,皇上无恙归来,此既是社稷之幸,万民之幸,同时也是老臣之幸。不瞒皇上,老臣胡里胡涂,望之不似人君,给人叫一声‘陛下’,实在是惭愧得紧。摄位以来,心如芒刺,坐卧不宁,不胜惶恐之至。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现今皇上来了,臣总算可以交卸肩头万钧重担,颐养天年。臣来时已命有司扫除宫室,请皇上随老臣回转长安,重御正殿,再理万机。”

    献帝被关了十几年,早已成了惊弓之鸟,虽见刘备言语间极尽谦抑,推戴之情,溢于言表,但还是不敢确认这到底是刘备心里所想,还是他有意试探。倘若冒冒然答应,一脚踏将进去,到时现不对劲,再想出来,可就万万不能了,说道:“这么多年过来,许多铁一般的事实摆在臣面前,臣终于明白了,臣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再掌江山只会害人害已,还请皇上收回成命。至于中兴大业,臣无能,实在无法办到,请皇上看在列祖列宗面上,勉力图之。”

    刘备眼中两道锐利的目光向他射来,道:“中兴之道,千头万绪,没有皇上怎么行?皇上,切不可灰……”

    献帝接口道:“皇上可还记得那日许都大殿上,臣按谱排行封皇上为皇叔之事?”

    刘备听他这么说,脑中蓦地里出现一幅图画,许都宫中正殿,献帝端坐御座之上掐指计算辈份,他跪在阶下,宗正捧定族谱朗声念道:“孝景皇帝生十四子。第七子乃中山靖王刘胜。胜生6城亭侯刘贞。贞生沛侯刘昂。昂生漳侯刘禄。禄生沂水侯刘恋。恋生钦阳侯刘英。英生安国侯刘建。建生广陵侯刘哀。哀生胶水侯刘宪。宪生祖邑侯刘舒。舒生祁阳侯刘谊。谊生原泽侯刘必。必生颍川侯刘达。达生丰灵侯刘不疑。不疑生济川侯刘惠。惠生东郡范令刘雄。雄生刘弘。弘不仕。刘备乃刘弘之子也。”眼前忽地一片模糊,白花花的泪水蒙住了双眼,哽咽道:“怎么不记得,当时宗正说的每一句话,臣都记得。”

    献帝道:“皇上乃孝景皇帝之子中山靖王刘胜之后,臣乃孝景皇帝之子长沙定王刘之后,当时臣按宗族世谱排行,则皇上乃臣之叔也。皇上,依臣之见,你我君臣二人,也别以君臣相称了,就叙叔侄之礼如何?”

    刘备道:“甚好。”

    当下献帝按叔侄之礼向刘备拜了几拜,刘备忙将他扶起道:“贤侄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献帝道:“叔父,小侄虽处深宫,却也知这江山在您的治理下蒸蒸日上,井井有条,百姓沐浴天恩,丰衣足食,安享太平,咸声称颂您是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好皇帝。”

    刘备一生都在沽名钓誉,最喜他人称赞,一听这话,打心眼里乐了出来,道:“贤侄谬赞,为叔我可不敢当。为叔老了,精力不如你们年青人,这江山若是由贤侄打理,汉室中兴指日可期。”

    献帝摇头苦笑,道:“小侄即位以来,奸佞当道,朝政紊乱,天下分崩,百姓流离,道有冻骨,野有饿殍。小侄虽痛心疾,却力不能振,反任由奸臣把持朝政,致使国事颓坏,朝政日非,小侄不堪为君者明矣。今幸累朝功德甚厚,炎汉大数未尽,上天不忍王道陵迟,故降叔父以兴汉室,真是百官此日逢恩主,万姓今朝喜太平,小侄能为治下之民,沾沐天恩,已感欣慰,岂敢再有非分之望?”

    刘备道:“贤侄之言差矣,贤侄为逆贼所把持,政不由己出,天下大乱之过,怎能由贤侄来承担?贤侄天资聪颖,辅以贤臣,假以时日,成就必在为叔之上,山河重整,炎汉复兴,当非难事。贤侄当体念祖宗创业维艰,勉为其难,重整江山,再兴汉室。异日为叔若是听到这个消息,便是立时死了,也是满心欢喜。”

    杨彪见刘备推让之意出于至诚,而献帝却一再不允,不禁心急如焚,张嘴正要说话,嘴上突觉一阵温暖,贾仁禄那又粗又黑的大手已按在他嘴上,只听他说道:“你不想活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给老子老实点。”

    杨彪向刘备瞧了一眼,只见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献帝,一眨也一眨,似要透过他的皮肉,看到他的内心深处,心中一凛,当即住口。他一想到贾仁禄那黑黝黝的大手曾按在自己嘴上,思之便欲作呕。

    只听献帝道:“小侄为君之念久绝,叔父若再苦苦相逼,小侄唯有一死,以明心志。小侄若是死了,叔父就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他原本就站在凉亭上迎候刘备,刘备来时,他刻意走到一根大石柱边上,这番话一出口,便一个箭步,窜将上去,弯腰将头对准石柱撞去。

    刘备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拉。好在他半生戎马,功夫着实了得,右手倏地伸出,便已抓住了献帝的右臂,运劲向后便拽。献帝幽居深宫十几年,休弱多病,如何是刘备的对手?在他一拽之下,蹬蹬蹬倒退了几步,眼见离石柱越来越远,叫道:“叔父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若是叔父再逼小侄为君,小侄立即自尽,绝不食言。”

    刘备忙道:“好,好。为叔答应你了,今后再不提此事。”

    献帝道:“多谢叔父。既是叔父应允,愿叔父看在列祖列宗的面上,赐小侄闲山一片,悠游颐养,小侄感激不尽。”

    刘备道:“这话朕怎么觉得甚为耳熟?”顿了顿,又道:“对了,蔡琰之夫董祀就曾说过,朕当时赐他蓝田附近一片闲山让他夫妇养老。”

    献帝道:“可是那个因《胡茄一十八拍》而闻名当世的蔡琰?”

    刘备道:“正是。”

    献帝道:“小侄慕其名久矣,恨不能一见。小侄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

    刘备道:“贤侄有话尽管讲来。”

    献帝道:“小侄及拙荆被逆贼软困已久,厌倦官宦生活,而今劫后余生,只想种种菜,养养鸡,过平常人过的日子。”说着向曹夫人瞧了一眼,曹夫人猜到他心意,嫣然一笑,点了点头。献帝道:“小侄夫妇二人想和董祀夫妇共居一处,齐享栖隐之乐,闲时还可向她讨教诗赋之道,却不知他夫妇二人肯见容否?想烦劳叔父代为致意。”

    刘备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朕明日便修书一封为贤侄曲意请之。董祀夫妇对汉室忠心不二,谅不会拒绝贤侄所请。”

    献帝道:“如此有劳叔父了。”

    刘备道:“贤侄这样说就太见外了。”顿了顿,又问道:“贤侄真打算闲居荒山,终此一生?”

    献帝道:“叔父有所不知,这些年来,小侄为逆贼所困,惊魂几绝,肝肠寸断。从前的雄心壮志,早已随风而去。小侄现在只想和拙荆躬耕陇亩,纺纱织布,闲时并肩携手,畅游山林之间。小侄坎坷半生,只剩下这点心愿,还望叔父成全。”

    刘备叹道:“人各有志,朕也就不强人所难了。不过长乐公封爵乃逆贼所授,与贤侄的身份颇不相称。嗯,朕这就命有司草制,封贤侄为王。”

    献帝道:“不瞒叔父,小侄这些年来,名为皇帝,实则囚犯,经历过太多不开心的事。一见到宫殿,又会忍不住想起往事,伤心欲绝,痛不欲生,还望叔父收回成命。”

    刘备道:“贤侄多虑了,你这个王,行止自由,想去哪就去哪,可以就国,也可以不就国。不管你到了哪里,自有人会将封邑赋税送到你手中,这是做叔叔的一点心意,还望贤侄不要拒绝。”

    献帝道:“那小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正说话间,一名近侍走近道:“启禀皇上,颍川大捷!”

    刘备喜上眉梢,道:“哦,颍川大捷!说说是怎么回事?”

    那近侍道:“后将军魏文长、襄阳太守庞士元,乘夏侯惇、程昱北上救邺,许昌空虚之际,轻兵间道,突袭许昌。幸陛下洪福齐天,大军到时,天降瑞雪,魏国疏于防患,强兵入境竟全然不觉,待到查觉,为时已晚,我军已翻过外墙,攻入内城。敌军仓促应敌,大败亏输。魏将军不费吹灰之力,一鼓克下坚城。如今颍川全郡已在皇上掌握之中,魏将军上表报捷,并请皇上委官吏按治郡县。”

    刘备叫道:“好,好,好。朕正愁不知该封贤侄什么王,这捷报来得太是时候了。传朕旨意令有司草制,封朕爱侄刘协为颍川王。”

    献帝万万没想到昔日伤心之地,如今竟成了自己的封地,往事一幕幕又浮现心头,心中百感交集,泪水忍不住在眼中转来转去。

    只听得一声有若狼号的声音叫道:“不可。”这个乱喊乱叫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贾仁禄。

    刘备没想到有人竟敢打断他下达圣旨,大惊回头,长眉一轩,问道:“为何不可?”

    贾仁禄道:“皇上难道忘了,我们对外界宣称长乐公已死,倘若皇上封他为颍川王,召告天下,这事可不就露馅了么。邺城百姓倘若知道长乐公其实还没死,便会认为臣在胡说八道,满嘴喷……那个啥。邺城为魏国之都,地形险要,城高池峻,兵强马壮,想要攻下,只能靠民心所向,大势所趋。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城中百姓就好比是水,能助曹丕守城,也能助我们攻城。一旦城中百姓不满曹丕所作所为,闹将起来,便如洪水决堤,一不可收拾,倘若城中百姓不站在我们这边,真心实意助曹丕防守,那邺城就固若金汤,再难攻下了,臣这大半年的心血可全白费了。”

    刘备一拍脑门,道:“瞧朕这记性,昨日朕还和你讨论这事,这会就全给忘了。这事朕已花了不少银钱,若是功亏一篑,朕岂不赔大了么?哈哈。嗯,这封地先给,从即日起颍川全郡便是贤侄的食邑。至于颍川王的封号,先不忙封,待朕平了邺城,再封不迟。今日朕会见颍川王之事,各位须当守口如瓶,倘有乱言泄露者夷三族!”

    众百官闻言无不股栗,当即跪倒在地,磕头领旨。

    献帝呆了片刻,方道:“多谢叔父。”

    刘备道:“贤侄说哪里话来。好了,好了。闲话也说了差不多了,这里太冷,都别在这傻站着,走,到城里去。”对梁习说道:“吩咐城中摆宴,朕要和颍川王一叙契阔。”

    梁习答应一声,下去准备。

    刘备拉着献帝的手向御辇走去,道:“几年不见,贤侄可是瘦多了。”

    献帝道:“许都一别,忽忽数年,叔父当年气宇轩昂,如今两鬓如霜,足见为国操劳,叔父可是要多注意身体啊。”

    刘备长叹一声,道:“朕今年已五十有一,老了,头自然也就白了,岁月不饶人啊。”

    说话间,二人并肩携手上了御辇。曹夫人和刘贵妃手拉手紧跟在后。四人都上了车,御辇缓缓驶动,渐行渐远,渐渐消失不见。

    贾仁禄没有御辇可坐,只好骑马,一阵西北风当面刮到,冻得他打了一个寒噤,心想路上若是太过无聊,脑子太空,便会胡思乱想,肯定是要抖个不停的,当下他便向那内侍询问魏延、庞统攻打许昌的情况,这一专心致志听他讲话,心无旁笃,果然也就不觉得冷了。

    魏延、庞统此番为何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攻克名城,占据要郡,说来话长,究其原因,还要上溯到刘绮当权之时。那年关公依贾诩之计,攻下荆州,刘绮毫无自知之明,明明是堆烂泥却偏偏要往墙上扶,眼见关公拿下襄阳,心情激动,竟然忘了当时形势已不同于他老子在位的时候了,自己也不再是什么荆州牧的大公子了。他一时鬼迷心窍,上表请刘备封他为荆州牧。刘备心中虽然不忿,但碍于公论,不得不准其所请,不过令当时的南阳太守魏延前往襄阳,名为辅佐,实是监视。

    刘备当然不是傻瓜,他虽然忌惮刘绮,害怕他揽权勤政,召集刘表昔日旧部,起来造自己的反。但他素重名誉,更怕别人说他不能容人,当面一套,背地里又是另外一套。于是他和诸葛亮、钟繇等人商议良久,终于制定了一套惊天地泣鬼神的方案来。表面上看上去荆州牧还是刘绮,实际上则是庞统,刘备利用这个刘绮最信任的人来架空刘绮,连刘绮自己恍若不觉,如在梦中,其他人就更不会知道了。

    刘绮当荆州牧后,荆北三郡所有政令文书,都先由庞统审核,再交由刘绮过目用印,然后下达。刘绮整日价只知饮酒泡妞,一见到各形各色的公文政令便头痛欲裂。他见庞统主动替他披阅公文,自然乐得清闲,当起甩手掌柜,将所有事情都交由他处理,自己则躲在幕后搂着美女胡天胡地。当然一些非他出席不可的重要场合,他还是不得不出席的。由于刘备、庞统作得天衣无缝,外人不明就里,以为荆北三郡的一切都是刘绮在打理,所有政令都是刘绮和他的智囊共同研究决定,刘备根本就没有插手荆襄政务。曹丕、孙权起先根本没把刘绮放在眼里,可眼见刘绮妞照泡,酒照喝,而政事也不耽误,一切管理得井然有序。又不禁对其刮目相看,不敢进犯荆北那一亩三分地。哪知刘绮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外表看上去倒是那么回事,其实一点屁用也没有。

    刘绮死后,吴魏二国纷纷猜测荆州刺史将会是庞统,哪知到头来竟是伊籍,吃惊之余,又不禁暗自欢喜。众所周知,伊籍乃一文弱儒生,文不成,武不就,就一张嘴皮子来得,可却也苦不甚高,无法同诸葛亮、徐庶、邓芝等当世名嘴相比,甚至不如孙乾、简雍等人,真可谓是百无一用。荆北三郡东接魏壤,南邻吴疆,西北则紧靠汉都长安,地当冲要,素为兵家必争之地。如此战略要地刘备竟派了一个文武都只有半桶水的伊籍来坐镇,虽说不上是有眼无珠,却也儿戏的厉害。

    不过孙权、曹丕不是关公,并没有因伊籍就任荆州刺史而放松警惕,两国除了令边境守将严密戒备外,还派遣大量细作前往襄阳探察动静,每日遣急足回报。

    不知是伊籍有意做给吴魏两国细作看,还是他天性使然。上任伊始,便和襄阳太守庞统狼狈为奸,不理政事,终日饮酒为乐,通宵达旦,昼夜颠倒。两人白天办公的时候就在公堂上睡大觉,呼噜之声达于户外,众皆惊骇;晚上则相聚豪饮,直至天明,一应钱粮词颂,全不理会。有人报知刘备,言庞统、伊籍贪杯误事,将荆北三郡之事尽废。刘备大怒,当即便要赶往襄阳,将伊籍庞统抓起来打屁屁。诸葛亮却微微一笑,言道荆襄恐无好酒,关陇一带佳酿极多,当封百余坛御酒送往襄阳给二人饮用。刘备听他这么一说,恍然有悟,不再御驾亲征,只是下旨申斥。可刘备下旨之后,二人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终日醉生梦死,人事不知。刘备一怒之下,将二人的官职一捋到底,换有能者居之,怎耐那些所谓能人到任之后,荆北三郡之事非但没有丝毫起色,反而更加糟糕,当然这里面即有吴魏奸细捣乱,又有荆州合州官员作梗。百姓怨声载道,联名上表,恳请刘备将糊涂刺史、糊涂太守官复原职。刘备迫于无奈,只得将二人官复原职。二人复任之后,涛声依旧,整日价难得糊涂,饮酒误事。其实荆北三郡政务早在刘绮当政之时,庞统就已布置的妥妥当当。此时只要因循守旧,萧规曹随,便可无为而治,自然没什么大事,不喝酒还能做什么?

    吴魏二国见二人三年如一日,自不会再以为他们装给自己看了,不免大意轻敌。魏国正和汉军于并州交战,无暇南顾,也就罢了。孙权见伊籍贪杯误事,颇有袭取荆襄之意,可鲁肃一再坚持孙刘联盟不可废,孙权拗他不过,只得废然长叹。

    其后邺城被贾仁禄所围,夏侯惇、程昱之所以迟迟不敢应援,便是担心荆北蹑其后。二人耐着性子又观察了几日,眼见庞统、伊籍终日饮酒,日日如是,不由得放松警惕,又见河北形势越来越糟,忧心如焚。一急之下,便不暇细想,二人将城中主力抽出回援邺城,令偏将守城。寻思伊籍、庞统好酒贪杯,终日都在醉乡,颇耽误州事,且隆冬之际,天寒地冻,不利行兵,既便二人有所动作,也要等到来春。到那时,城围早解,他们迅回师,汉军自然占不到便宜。

    岂知庞统之所以终日饮酒,就是在等这一天。那日他一收到细作来报,说夏侯惇倾巢而出,回救邺城,立即精神起来,当即升坐,召集属吏议事。手中批判,口中落,耳内听词,并无丝毫差错。兵马粮饷只在一日间便已准备妥当。魏延也收到消息,秘密赶往叶县。荆州军也在庞统的调派下化整为零,悄悄前往鲁阳、叶县一带待命,所有准备工作不到十天功夫便已完成。而魏国守将仍完全被蒙在鼓里,对眼皮子底下生了这一大变故竟然一无所知。

    这日初更时分,魏延令老将严颜、黄忠领精兵三千充作先锋,自已和庞统亲率中军、后卫6续出。除了魏延、庞统几个人,谁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有人问起魏延,魏延只道:“只管朝东!”

    行出六十余里到了昆阳,守城官兵毫不知觉,被先锋黄忠尽数解决,没留一个活口。魏延占了昆阳,稍适休整,留下少数兵马戍守,一切安排妥当,便即下令大军连夜进。

    这时有一些糊涂将领哪壶不开提哪壶,向魏延请示要到底要上哪里去,魏延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摆了一个极酷的造型,大声曰道:“攻下许昌,光复颍川郡!”

    许昌曾为汉朝都,将领都知道。曹操胁天子都许后,加固城防,比旧城更加高广,将领们也知道。要想打下许昌这样的坚城,最起码要用十万兵,且最少也须花上数月的时间,区区五万兵上去也就是填坑的。这个铁一般的事实,将领们更加知道。他们一听到这个命令,脸色大变,语无伦次,一时间不知该用何种言语来表达自己对这道乱命的拥护了。

    这时天色黑洞洞的,北风越刮越紧,鹅毛大雪越下越密。从昆阳通往许都的路,是汉军从未走过的小道,泥泞不堪,崎岖难行,加上雪天路滑,一个不小心就摔入烂泥沼里。运气差的,陷入泥中,再也爬不起来。运气好的被人捞了上来,也和泥猴相似。众人从未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行军过,暗暗叫苦,好在魏延治军颇严,众人只是嘴上报怨,倒也不敢脚底抹油,开小差回老家。

    半夜里,汉军踏着厚厚的积雪,又赶了近百里,才到许昌城下。其时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守城兵士哪有心守什么城,纷纷在睡大觉,相互攀比谁的呼噜更大声。由于城墙太高,长索难及,黄忠、严颜令兵士在城墙上挖坎,二人带头踏着坎上了城头,兵士们紧跟着爬上。守城将士睡得正熟,汉军杀到,所有魏兵尚未清醒便见了阎王。黄忠只留下一个打更的,让他接着打更,迷惑魏军。然后令先锋打开城门,接应魏延大军进城。

    大军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十分顺利攻到内城。将士们还是照着先前的法子攻进了城,内城守军一点也没有察觉。魏延令黄忠、严颜分统军马攻占内城军营,自己则亲率大军将原先汉朝皇宫,现在守将官邸密密匝匝地围了三圈。其时守城偏将搂着美女睡得正香,一点也不知道外间生了什么事。

    不久雄鸡报晓,东方白,大雪渐止。魏军正要应卯,查觉外间不妥,大呼小叫起来。这一乱喊乱叫,登时将守将吵醒。那守将刚醒,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费了老半天才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指挥军马抵御。可一切都已太晚了,许昌全城除了皇宫,都已落入魏延之手。好在皇宫房舍众多,院墙坚厚,巷道纵横,颇足以进行巷战。那守将领军依据地形,顽强抵抗一日。到了日落之时,汉军如蜂攒蝇集,越到越多,守军抵敌不住,纷纷投降。那守将眼见大势已去,退入后殿,解下裤带上了吊。魏延顺利的占了城池,许昌至此归于汉朝统治,成了故汉帝刘协的封地。

第549章行宫杀机

    魏延、庞统雪夜克城之事本就说来话长,那内侍又喜欢短话长说,添油加醋。这一番话直说到大队进城仍没有说完,待到刘备一行来到行宫前,那内侍兀自喋喋不休。贾仁禄一路行来,尽听那内侍在瞎扯淡,倒是不觉无聊,只是那内侍嗓音颇为尖细,男子不像男子,女子不似女子,听起来让人汗毛乱竖,难免美中不足。要不是贾仁禄很想知道魏庞二人是如何克名城收要郡的,早就叫他闭上乌鸦嘴了。

    转眼间郝昭为刘备预备下的行宫已在目前,御辇嘎然而止。那内侍猛地想起自己还有要事在身,总算是打住了,抢到前头服侍刘备。贾仁禄长长吁了口气,心想倘若他在晚走一步,自己这百八十斤估计就交待在这了。

    刘备、献帝二人携手入殿,刘备请献帝和自己同席而坐,献帝逊谢再三不得,只得依允。刘备待众人坐好,举手轻击三掌,殿中钟鼓齐鸣,管簧共奏,悠扬的音乐声中,一队队舞姬拥入殿中,翩翩起舞。

    献帝自被逼禅位后,就很少见到这种大场面了,今日端坐正中,观赏歌舞,当真恍若隔世。

    可能是刘备让位,而献帝坚不肯受,也可能是刘备与献帝阔别十数载,如今再得聚,倍感欣慰,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之刘备今天显得特别开心,脸上总是挂着笑容,频频向献帝敬酒。

    献帝因刘备准其归隐山林,也颇为开心,有酒便吞,不觉多喝了几杯,脸上通红,醺醺欲醉。

    刘备举起酒爵,道:“为叔再敬贤侄一杯。”

    献帝一饮而尽,瞥眼间只见曹夫人以目示意,令他不可再饮,心中一凛,对刘备说道:“小侄已不胜酒力,再饮恐有失仪。”

    刘备笑道:“你我叔侄难得聚,正该开怀畅饮,不醉不归,那些个繁文俗礼,就不必守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仁禄这句话说的极好,今日正该如此!哈哈,来,贤侄,为叔再敬你一杯。”

    贾仁禄虽然脸皮厚如城墙,但听刘备将李白的传世名句硬安在他脑门上,脸上还是微微一红,一口汤呛到了鼻子里,咳嗽两声,好在刘备顾着向献帝敬酒,也没有在意。

    献帝回头向曹夫人瞧了一眼,颇为无奈。刘备哈哈一笑,此时他酒意有七八分,心中飘飘荡荡,说话舌头也大了,道:“贤侄怎么也和仁禄似的,什么事都要夫人点头同意,才敢干。如此惧内,怎么能叫男子汉大丈……呃……夫!”

    刘贵妃怕他失态,起身来到他边上,道:“皇上,您有些醉了,让臣妾扶您进去休息吧。”说着伸手相搀。

    刘备一把将她推开,道:“谁说朕醉了,呃……朕还可以喝他一百斤!咱们大男人之间的事,你们女人少管!”

    刘贵妃从没见过他如此粗鲁,白了他一眼,回到自己座位,侧过头去,不再理他。

    刘备酒喝多了,脑子一片空白,也没空理会刘贵妃是否生气,举起酒爵道:“贤侄,为叔亲自向你敬酒,你不喝怕是说不过去吧。”

    献帝迫不得已,只得喝了。他虽见惯大场面,但从未像今天这样喝过这么多酒。他未喝这爵酒时已感烦恶欲呕,待得这爵烈酒灌入腹中,五脏六腑似乎都欲翻转,脑中混混沌沌,若不是强行克制,当场便要吐将出来。

    曹夫人见他醉态可掬,心有不忍,眼泪险些流将出来,道:“相公真的不能再喝了,还请皇上别再敬他了。”

    刘备向献帝瞧了一眼,道:“贤侄真的不能再饮了。”

    献帝道:“实已不能再饮,还请叔父见谅。”

    刘备哈哈大笑,道:“自许都一别,朕常想有生之年,怕是再难与贤侄相见了。没想到今日竟能和贤侄同殿饮酒,心里高兴得很,高兴得很。为叔心里这一高兴,难免忘乎所以,有些失态,该罚,该罚。”说着端起酒爵来,咕嘟咕嘟便喝了下去。跟着右手一指酒爵,内侍上前又斟一爵酒。刘备迎起脖子又喝干了,如此连喝三爵,低头瞧了瞧歌舞,长眉一轩,道:“这舞不大好看,给朕另换一舞。”

    音乐声陡然而止,乐官上前请示刘备想看何歌舞。刘备大着舌头,说了一支舞曲,献帝听了登时心中一凛,皱起眉头。也不知是刘备醉得厉害,还是他有意为之,所点舞曲竟是当年他朝见献帝时,献帝所安排舞曲。刘备点舞已毕,似有意似无意的向献帝瞧了一眼,对群臣说道:“以楚庄之明尚有绝樱大会。朕心里高兴,大家亦当脱略形迹,不必再守君臣之礼,今日之宴,诸君须当痛饮,有哪个不喝醉的,大伙不放他回去,哈哈!”

    贾仁禄老脸一红道:“皇上,微臣……”

    刘备笑道:“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今日你若再滴酒不沾,朕就亲自灌你,直到灌醉为止。”

    贾仁禄一脸郁闷,悄声嘀咕,道:“哪有这样当皇帝的,真桀纣主也。”

    刘备笑道:“朕有道明君当久了,偶而当一回桀纣,调济调济,倒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哈哈。”

    说话间,音乐声重又响起,另一批舞姬进殿,翩然而舞。

    献帝低头看着歌舞,想起前事,不觉流泪。刘备向他瞧了一眼,问道:“此舞如何?”

    献帝自顾自的想着心事,心不在焉,含糊答道:“很好。”

    刘备叫来乐官,令他重赏舞姬。众舞姬闻得重赏,跳得更加卖力了。这支舞曲是献帝在许昌时看惯了的。当时他这个皇帝无权无势,独处禁宫,形如木偶。宫里的乐师对他自不如何如巴结,更不会挖空心思为他创制新曲,所演曲目都是陈词滥调,且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支,令人不胜其烦。献帝寄人篱下,小命尚且随时不保,有舞可以看已经很不错了,如何敢嫌七嫌八?不过经常观赏同一舞蹈是会令人产生审美疲劳,这支舞他在许昌时早已看得不想再看了。可事隔数年,竟于异乡再次见到,不知怎地竟倍感亲切。又觉舞曲依旧,人面全非,正应了那日贾仁禄说的那句诗:“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触景生情,越看越伤感,眼泪如断了线的风筝,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刘备问道:“贤侄好像不大开心?”

    献帝听他话里有话,言外有音,心中一凛,忙取帕拭泪,道:“没……没有。”

    刘备道:“那贤侄为何流泪。”

    献帝脸上变色,道:“小侄没想到今天还能再和叔父相见,高兴得过了头,不觉流泪。”

    刘备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朕见到贤侄不知怎地也很想哭。”说着哭了起来,这门大笑急剧转为大哭的神功普天之下估计也只有刘备一人会使。他顿了顿,又道:“朕还以为是这舞曲太过伤感,让贤侄难过。若是如此,朕再令人另换一舞。”

    献帝道:“不用了,不用了。这舞跳得很好,不用再换了。”

    刘备道:“那就好,那就好。咱们都是一家人,贤侄有什么话,尽管明言,别憋在心里。朕就怕贤侄嘴上不说,心里怪朕不会款客,怠慢贤侄了。”

    献帝道:“哪有这事,叔父待小侄以殊礼,小侄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宴会气氛虽宁静祥和,可不知怎地献帝总觉得其间暗藏杀机,背上汗水涔涔而下,先时的酒意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刘备打了个呵欠,道:“此舞乃先汉武帝所创,相传至今,已无新意可言。贤侄真觉得好么,朕怎么觉得这舞看着让人想睡觉?”

    献帝又是一惊,他原本想说:“这舞他在许昌时看惯了,事隔数年,忽于晋阳再睹,自然倍感亲切。”猛地想起这话若是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刘备便会觉得自己怀念当皇帝的时光,自己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忙改口道:“孝武皇帝逐匈奴出塞,使后世子孙再无和亲之辱,乃古往今来难得一见英主。此舞正是呕歌武帝驱逐匈奴之事迹,小侄睹舞思人,缅怀先祖,不知怎地竟不觉此曲陈旧。”

    刘备伸手在案上一拍,道:“说得好。为政者当时时想起祖宗创业艰难,以警醒自己不可骄傲自满。经贤侄这么一说,朕也觉得这舞好看了。贤侄不久便要归隐山林,这样好的舞蹈再也看不到了,岂不可惜?”

    献帝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端着汤韪的右手瑟瑟抖,几滴鱼汤溅在衣襟上,他却毫不知觉。他想了一阵,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由得向贾仁禄望去。为何会看向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只是心里隐隐觉得这个马脸丑汉将会给自己提供答案。烛光下只见贾仁禄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舞姬纤腰***,哈拉子沿着嘴角流了下来,一滴滴的打在衣襟上。他做梦也没想到战场上镇定如恒的贾仁禄在人前竟作如此丑态,不禁摇头苦笑,忽觉不对,侧头向甄宓瞧去,只见她满脸倾慕爱恋之情,痴痴地瞧着贾仁禄。寻思:“殿中的舞姬虽然貌美如花,却也说不上天香国色,贾将军有妻如此,怎还会对其他女子色授魂倚。难道他天生就是登徒浪子,好色之徒?不像,不像。难道他是装出来的?”一想到“装出来的”这几个字,忽地恍然大悟:“对了,对了。当年信陵君遭其兄魏安厘王所忌,便以美女醇酒为伴,日夜享乐,终得寿终正寝。贾将军手握重兵,倘若表现的精明干练,岂能不遭刘备之忌,只有这样,刘备才不会把他看在眼里。唉,我若早想到这个法子,当初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这个法子现今是不能再用了,否则前后判若两人,岂不叫刘备瞧出破绽,那该如何是好?”

    其实他并不知道贾仁禄之所以会在人前如此丑态,一半固是为了打消刘备的疑忌,另一半却也是天性使然。在他那个时代美女虽多,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而如今则大大不同了,他位高权重,富可敌国,且又畏妻如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长得太对不起观众,不过相比之下,这点缺点实在是微不足道。当时女子本就毫无地位可言,身为舞姬的更是低人一等,受人轻贱。众舞姬都听说了红袖之事,眼见嫁入贾家既可享受荣华富贵,又可受人尊重,不再是他人的玩物,如何不怦然心动,在贾仁禄面前如何不搔弄姿?殿中舞姬一见贾仁禄的眼光望将过来,无不振奋精神,卖力表演,希望他能看上自己,将自己要了回去,从此之后自己便可以像红袖那样脱离苦海,重获新生。贾仁禄哪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些什么,见众舞姬在他面前轻歌曼舞,星眼流波,秋天的菠菜一筐筐送将过来,怎能不大晕其浪?现在这副表情,倒也无可厚非。

    刘备眯着眼观看歌舞,手指不住在案上敲击,打着拍子,见献帝迟迟不答,问道:“贤侄,你怎么了?”

    献帝见刘备一步紧似一步,看似喝醉了在说醉话,实是在试探自己是否真的不再觊觎帝位,若是自己应对稍有疏忽,立时大祸临头。他本有心向人求救,可刘备那看似惺松的睡眼不住瞧着他,两个眸子闪着异样的光芒,形格势禁,眼下恶劣局面只能靠自己应对,旁人根本没法帮忙,那可如何是好?想着想着,他心念一动,想起被董卓胁迫迁都的惨酷、李傕郭汜之乱时沦为人质的惊险、逃难洛阳无处安身的窘迫、被曹操牵着鼻子走的无可奈何、被逼禅位时的痛心疾,不由得血气上涌,只觉脑中一阵晕眩,眼前一黑,身子向后便倒。

    刘备吃了一惊,忙伸手去扶,跟着在他人中上重重捏了几下,献帝悠悠醒转,刘备道:“贤侄因何突然昏晕?”

    献帝叹道:“老毛病了,小侄被人软困多年,心力交瘁,落下这个病根,常好端端的突然晕倒,没想到今天在叔父面前也是如此,太也失礼,还请叔父见谅。小侄不愿再掌山河,虽说是因自己懦弱无能,无法挑起兴复汉室的千钧重担,一小半也是因身患这无名恶疾,倘若在朝堂之上突然晕倒,岂不贻笑大方?”

    刘备脸上满是诧异的神色,叹道:“贤侄受苦了,如今贤侄得脱大难,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这病自会不药而愈,话虽如此,还是请个太医看一下比较妥当。”大声叫道:“快传太医。”扶着献帝向内堂走去,一场宴会就此不欢而散。

    贾仁禄牵着甄宓的小手,回到梁习为他准备的馆驿。甄宓似笑非笑,道:“皇上今天当真醉得厉害,说话东一句,西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

    贾仁禄冷笑道:“醉得厉害?酒宴上头脑最清醒的就属他老人家了,咱们这些白痴才叫醉得厉害呢。”

    甄宓笑道:“呵呵,还好长乐公……不对,颍川王突然晕倒了,要不然可有苦头吃了。”

    贾仁禄见她眼神有异,道:“怎么,你以为是老子教他晕倒的?”

    甄宓道:“难道不是么?”

    贾仁禄悄声,道:“当然不是。老子是有心帮他,可皇上的目光时不时朝我这射来,老子哪敢给他提示,不要小命了么?”

    甄宓道:“你装作色授魂倚的样子观赏歌舞,难道不是在提示他么?”

    贾仁禄嘿嘿一笑,道:“嘘,天机不可泄露,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这小子是挺聪明的,装傻不行就装晕,当真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

    太医听闻献帝在大殿上突然晕倒,吓得魂飞魄散,飞也似的奔到行宫,来到献帝榻前,伸出三指,搭在他腕脉上,号了半晌,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刘备急忙问道:“怎么?”

    那太医道:“颍川王经历了太多不愉快的事,怨气凝于胸中,无法排遣,以致郁郁成疾。”

    刘备道:“哦,原来如此。朕还打算劝他回心转意,南面为君,他这病应当不碍事吧?”

    那太医查颜观色,已猜中刘备心思,道:“臣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刘备道:“但讲无妨。”

    那太医道:“颍川王此病纯由心起,可说是无药可医,只有自己慢慢调养。若是颍川王再掌山河,面对繁重国事,不胜其烦,旧疾必然复,介时性命怕是难保。唯今之计,只有让其归隐山林,修身养性,则此疾当可不药而愈。”

    刘备甚感失望,道:“唉,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曹夫人跪了下来,道:“相公百死之余,心神俱疲,实已无法再应付繁重的国事,还请皇上怜其遭遇,准其归隐山林。”

    刘备向献帝瞧了一眼,见他双目紧闭,神游太虚,像什么也没听见一般,长眉一轩,道:“既然贤侄不堪再为人君,朕也就不再强迫他了,不然反倒害了他。你们夫妇二人先在晋阳小住些日子,待朕诸事一毕,再随朕一同前往蓝田,朕也有日子没见董祀夫妇了,正欲一见。”

    曹夫人道:“多谢……”

    这时一名内侍急匆匆进殿,大声叫道:“启禀皇上……”

    刘备瞪了他一眼,比了个噤声的手示,那近侍赶忙住口。刘备挥了挥手,那近侍退了下去。刘备安慰曹夫人几句,告辞出殿,走到滴水檐前,问那近侍道:“出了什么事了?”

    那近侍道:“好消息,好消息。卫将军徐元直凭其三寸之舌成功说服荥阳东门守将为内应。本月十三这日,张郃将军领军乘夜色掩护,攻至城下,东门守将竖起降旗,大开城门,放大军进城。荥阳守将不意我军猝至,刚要布置抵御,却听得东门守将归降,我军已攻进城来,吓得魂飞天外,当即弃城而走。城中守军见主将逃亡,纷纷投降,张将军十分轻松的占了城池。荥阳东门守将和陈留太守刘劭有旧,徐将军持其书信前往说降,刘劭见了故人书信,又为徐将军言语所打动,率众归我大汉。在刘劭的劝说下济阴、陈郡、梁郡、沛郡太守相继归降。徐将军特遣人上表告捷。”

    刘备叫道:“好样的,好样的,元直真是好样的。现在什么时辰了?”

    那内侍道:“刚打二更。”

    刘备道:“仁禄应该还没睡下,走,到他那坐坐去。”

    章武三年除夕这日,河东村民和附近的其他几个村子一样沉浸在欢乐之中,家家户户忙里忙外,准备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殊不知一场大灾难正悄悄的向他们逼近。

    与此同时河西村高虿家中,高虿正与高二及其他几个村中骨干聚在小屋里密谋纵火之事。高虿向高二问道:“你那里准备的怎么样了?”

    高二道:“照您的吩咐陷坑绊马索都已布置妥当。”

    高虿侧头向边上一魁梧大汉瞧去,那大汉道:“村中丁壮已全部集结完毕,在三叔的带领下悄悄赶往指定地点。”

    高虿道:“很好。那小子仗着会点三脚猫的功夫,目中无人,将我们打的躺在地上爬不起来,这次我要他好看。哈哈!这事可关乎全村人的性命,当千万保密,切莫走漏风声。”

    那大汉道:“大哥放心,村里的弟兄们都恨那怪人入骨,一听说要放火将他烧死,无不拍手称快,还有哪个会吃里扒外,跑去邻村报信?”

    高虿道:“话虽如此,还是小心些好。现在什么时辰了?”

    那大汉道:“将近初更。”

    高虿道:“嗯,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出。都记住了,三更时分,大伙在东、北、西三路同时放火,独缺南面,放他一条走路。高二,你在南面埋伏,但有人逃到那里,不分男女,统统给我杀了。”

    众人大声叫道:“大哥,你就放心吧。”

    高虿脸上露出狞笑,道:“今天晚上,我就要让河东村从这个世上消失,为百余年来惨死在这帮猪狗手里的列祖列宗报仇!”

    众人听了这话,不由得血脉贲张,豪气干云,或执锄头,或扛铁耙,仰天而啸,虽只廖廖数人,但声势之盛,直如千军万马一般。

    别人不明就里,也就罢了,高二知悉全部阴谋,听他说的慷慨激昂,暗暗冷笑,心道:“你命人放火烧村,真是为了给列祖列宗报仇?怕不见得吧。”

    当下众人又商议了几句,各自出屋,分头行事。高二眼见着白花花的赏银就要到手了,不禁容光焕,似乎全身都要笑了出来。其时星月无光,四下黑漆漆的,看不清道路,好在这附近的一草一木,他都是烂熟于胸。当下辩明方向,哼着乡间小曲,心里反反复复只想着一句话:“烟翠,你等着,我马上就要大财了,到时就有钱你赎出来了。”踏着长草乱石,一脚高一脚低,向东南方向行去。

    过了小河,又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埋伏地点看看将到,忽地长草丛中窜出两条大汉。只见两道白光闪过,两柄钢刀一左一右架在他脖子上。

    高二吓了一跳,定盯一看,微光下只见两人的装束打扮,像是本村人物,松了一口气,叫道:“你们这两个笨蛋,连自己人也不识得了?我是高二!”

    右那条大汉冷冷地道:“知道你是高二。”右手一挥,一道血箭从高二颈中喷了出来。

    高二恍然大悟,不过为时已晚,魂魄已一点点离身而去,右手食指伸出,指着那大汉,道:“你……你……你……”身子仰天便倒,砰地一声,摔在地下。

第550章除夕大火

    那大汉目无表情的瞧了高二一眼,举刀将他的衣襟割下一片来,擦拭钢刀上的血渍,跟着将布随手一掷,和另一人互望了一眼,二人将高二的尸体抬入一片长草丛中,丢在一块突起的山石之侧。二人草草处理了尸体,拨开乱草,进了树林,来到埋伏之处。

    一名村民对那大汉道:“看到高二这小子了么?”

    那大汉摇了摇头,那村民道:“这小子到底上去了,大哥可是让他负责此间,如今他迟迟未到,我们可怎么办?”

    那大汉道:“这小子一向贪花好色,这会不知上哪快活去了。好在大哥也防着他一手,曾有言道,若是这小子迟迟未到,便由我代行其职。”

    众村民道:“既然如此,那你还等什么?下命令吧。”

    三更时分,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其时河水早已凝冰,虽然给村民汲水洗衣带来诸多不便,但河冰甚厚,却给村民通行带来莫大便利。河西村民早在初更时分,便于小河上游踏着坚冰过河,欺到河东村附近,隐于林间长草丛中。过了约摸一个时辰,高虿赶到,差手脚轻盈,轻功卓绝的村民欺到河东村哨探。

    他年青时候上过几年私塾,孙子他老人家曰过的那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还是知道的。他知道这次哨探的结果,对此次计划成功以否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当下他将哨探时各种注意事项细细的向哨探们交待了一遍。他虽不是统兵将领,但群架打多了,于实战中学会了兵法,布置起来倒也头头是道,可是百密难免就有一疏,他思前想后,将一切可能生的疏漏都考虑到了,却偏偏忘了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告戒哨探千万不可去栾祁家附近打探消息。

    几名哨探齐道:“是。”行了一礼,转身飞奔,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过不多时,那几名哨探欺到村口,但听得劈哩啪啦之声不绝,河东村家家户户正依惯例燃烧爆竹。这时的爆竹,当然不等于现在的鞭炮,当时没有黑火药,老百姓只是将竹子放在火上烧烤,出劈哩啪啦的爆裂声,以此来吓走传说中的牛鬼蛇神,以保全家大小来年大吉大利,诸事顺遂。

    爆竹里虽然没有装填火药,但点将起来,动静却也甚大。竹竿爆裂声连绵不绝,此起彼伏,相互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几名哨探互望一眼,均觉良机莫失,当下低声耳语几句,各自散去。

    一名身形瘦削的青年汉子被分派到村南路哨探,其时爆竹声甚巨,如雷贯耳,那哨探的脚步声完全被竹竿爆裂声淹没。他小心翼翼的缩身阴影之中,但见家家结彩,户户腾欢,家中丁壮站在火盆前,将一根根长竹竿扔到炭火上烧烤。那些竹竿事先就已晾晒干燥,上涂硫磺、焰硝等易燃之物,遇火即燃,紧接着便出劈啪的一声爆响。山里人生活虽然窘困,但一年就烧这么一次钱,且这钱若是不烧,各路神明定然很不高兴,后果也就十分严重,没了神明庇佑,来年头痛脑热,固是在所难免,搞不好还要一命呜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是以老百姓还是乐意为此下血本的。村里孩童一年也就热闹这么一番,自是兴高采烈,站在父母身后,胆大的欢呼雀悦,拍手叫好;胆小的则以手捂耳,探头张望。

    那哨探避过他人耳目,一步步向南挨去,每见有人从屋里出来,就缩身屋后,好在村民们全神贯注各类祭祀活动,根本没有留心有人在旁窥探。他连过了数家,都是太平无事,渐渐的摸到了栾祁的茅草屋旁。

    马见家家户户燃放爆竹,不明所以,挠了挠头,问道:“村里人为何将竹子放在火上烧啊?”

    栾祁道:“这……这是……故……故……老相传……传……的规……规……规矩,据……据说……是……是……为了吓走……一……一……种叫年……年的怪兽。”

    马道:“哦,原来如此,咱们也要点么?”

    栾祁点了点头,道:“嗯。”

    马不知怎地一见到上下腾吐的火苗便感到恐惧,脑海中那团火光烧得更加旺了。心中思如走马,蓦地里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栾祁见他额上青筋突起,脸上肌肉抽搐,显是又有疯的趋势,吓得向后退了一小步,道:“你不想点……点,那咱……咱……就不……不点吧。”

    马问道:“之前过年你有没有像他们那样烧竹子?”

    栾祁摇了摇头道:“自……自父……父母去……去世后,就……就再也没……爆……爆过竹……竹了。”

    马道:“怎么,害怕?”

    栾祁脸上一红,点点头,嗫嚅道:“这……这里……竹子……少,得上……上外面去……去买,一到……到过……过年……年价……价钱贵……贵得吓人,我根……根本买……买不起。还好你……你……来了,咱……咱家日……日子好……好过多了,也买……买得起……起竹子了。”

    马笑道:“其实也不用点什么爆竹,有我在什么怪兽敢上你这来?不要命了么?哈哈!”

    栾祁听了这句,心里甜滋滋的,心想:“得夫如此,此生何求?可我长得这丑样,说话又含糊不清,他能看得上我么?他长得这么好看,身上的衣衫非绸即缎,十分贵重,显是出身大户人家,咋能没有妻儿?只不过他忘了从前的事,没法和他们团聚而已,有朝一日,他记起前事,定要回去和他们厮守,如何还会呆在我身边。栾祁啊栾祁,你就别在痴心妄想了,还是求神保佑他早些想起以前的事,回去和妻儿团聚吧。”

    马见她怔,哪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心思,道:“为什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栾祁脸上又是一红,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我……我……给……给你……你拿火盆、爆……爆竿去。”说着转身进屋,马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小妮子常独自一人怔怔出神,问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有什么难事?她却偏偏不说,忒也古怪。唉,其实我又何常不是如此?我到底是谁呢?难道真是人人切齿痛恨的杀人犯?”

    右手两指在脑门上轻轻弹了几下,想要回忆起自己是谁?可脑子里只有一团火,大火,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突然间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夹杂在爆竹声中随风飘来。马记忆虽失,但耳聪目明,那脚步声虽轻,又夹在有若雷鸣的爆竹声中,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脑子里仿佛出现了一副图画,一个形容猥琐的汉子正竭力屏住呼吸,身子紧紧贴在墙边,一步一步向这里走来。

    栾祁左手端着炭盆、右手提着竹竿走到他面前,见他呆呆出神,笑道:“你想……想什……什么呢?快……快放爆……爆竹吧。马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不可出声。栾祁心中一凛,四下瞧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可疑的物事,悄道:“你看……看什……什……什么了?”

    马侧耳细听,悄声道:“离此约数十步处有一个男的正悄悄向咱们这里走来。”

    栾祁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可除了劈啪的竹竿爆裂声之外什么也没有听到,皱起眉头道:“哦,我……我……我怎么没……没……没听到?”

    马道:“嘘,他来了。”左手搂着她的腰,轻轻一跃。栾祁但觉耳畔风响,身子离地飞起,一颗心险些从腔子迸将出来,张嘴便要呼喊。就在嘴将张未张之际,两人已轻轻巧巧的上了屋顶,如叶之堕,悄然无声。既便有些声音,也被轰若春雷的爆竹声所掩盖。

    栾祁见马温暖厚实的大手握在她的腰上,羞得耳根子都红了,不过却说什么也不想将他的手推开,定了定神,低头向下一看,果见一个男子蹑手蹑脚的向这里走来,一颗心吓的怦怦乱跳,不由得侧头向马看了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忽觉平安喜乐,这心跳得也就没那么厉害了。

    马压低声音道:“是河西村的。”

    栾祁点了点头。马道:“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呆着,不可乱动。”

    栾祁又点点头,伸嘴在他耳边悄声道:“小心。”

    说话间,那哨探已欺到栾祁所住的茅屋之后,右手食指凑在嘴边,沾了口唾沫,跟着伸指在窗纸上一戳,捅了一个小孔,然后将右眼凑了上去,透过孔洞朝里张望。孔洞太小,能看到了范围有限,他看来看去,也没看到屋里有人。

    正没理会处,忽觉一只大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一下,只听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你是在找我吧?”

    那哨探大惊回头一看,却是马,吓得魂不附体,当下脚底抹油。拔腿便要跑路。忽觉后腰一痛,跟着两眼一黑,摔倒在地,人事不省。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手指刺痛,当即清醒,只见自己被五花大绑,结结实实的捆在一株大树上,又见马站在他面前,笑容可掬,问道:“你上这来做什么?”

    那哨探道:“我上这来走亲戚,你管得着么?”

    栾祁气塞胸臆,叫道:“胡……胡……胡说!”

    马从腰间拔出一柄匕,嗤的一声,割下一截竹枝,随手劈削,竹屑纷纷而下,顷刻间将竹枝削成一根竹签。那匕是他用打猎换来的钱买的,不过是寻常兵刃,并不如何锋利,此时却切硬竹如切豆腐,这份功力委实非同小可。那哨探学过几天三脚猫的功夫,知道这手功夫有多厉害,心想一会这匕要是切到自己身上,后果可大是不妙。

    只听马说道:“你上这来做什么?我的耐心有限,你要再不说实话,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哨探低头向他的匕瞧了一眼,打了个寒噤,道:“我……我……我……”他原本口齿灵利,这会却也像栾祁一般结巴起来,像是给吓的。

    马冷冷地道:“我什么我,快说!”

    那哨探道:“我是……是……是……来走亲戚的。”

    栾祁道:“这……这哪……哪有你……你……们的亲戚?”

    马将竹签捏在手里来回把玩,对他说道:“真的么?”

    那哨探道:“嗯。”

    马右手一挥,手中竹签倏地向他食指刺到。竹签头经马削过,甚为锋锐,嗤的一声轻响,已戳将进去。十指连心,痛得那哨探啊的一声惨叫,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那声惨叫虽响,可爆竹声更响,且栾祁被村里人视为怪物,她家附近少有人家,是以村民们都没听到,自顾自的放着爆竹,庆贺新年。

    马让栾祁提来一桶水,倒在那人头上。栾祁虽不信佛,却也慈悲为怀,没想到一根小小竹签竟能让那人出犹似杀猪一般的怪叫,心中登时不忍,道:“他……他不……不说就算……算了,别在折……折磨他……他了。”说着提水泼醒了他。

    桶里的水是马凿开坚冰,从河里打来的,寒冷彻骨,冻得那人瑟瑟抖,一张脸立时变成紫色。马问道:“你上这做什么来了?”说着又在削竹签。

    那哨探想了想,道:“走……走……走亲戚……啊!”眨眼间,第二根竹签又已钉在他右手中指上。

    那哨探又昏了过去,栾祁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马提水将他泼醒。

    马道:“今天是除夕之夜,大伙都忙着祭祀,他却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对这种人手软不得。快说!”

    那哨探倒也甚是硬气,有气无力的道:“你就是将我十指都钉满竹签,我也不说。”

    马道:“是么,那咱们就试试?”说着又插了两根竹签,那人受刑不过,终于招了:“我奉大哥之命,前来打探动静。”

    马问道:“高虿?”

    那哨探点点头,马道:“大年下的,他放着好好的年不过,却叫你来哨探动静,那是为什么?”

    那哨探道:“他想放火烧了村子,恐村里人有准备,故命我等前来探查。”

    栾祁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马道:“你听到了么,要是他不说,村子里的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栾祁道:“我赶……赶紧去和里……里魁说……说知此事。”

    马道:“嗯,路上怕不太平,我和你一道去。”

    栾祁道:“那这……这……这人呢?”

    马右手一扬,手中竹签呼地飞出,**那哨探眉心,那哨探哼也没哼,气绝而死。

    栾祁见他杀人如杀鸡一般,更认定他是个杀人犯,心中大怮,道:“他……他……他……”

    马道:“事情紧急,就别他他他的了,快随我去栾黡家。”拉着她的手,抬腿便奔。

    才奔到半路,忽见东北角上火光冲天而起,跟着西北角上几根火柱冒起,烈焰腾吐,黑烟翻滚,登时烧红了半边天。原来高二见那哨探迟迟未归,心知走漏了消息,决定提前动手,百余名河西村民欺到村子附近,四下纵火。

    河东村民不明就里,兀自以为哪家人家没有系统学习过完全手则,点爆竹把一不小心把房子给点着了,大呼小叫:“走水啦,快救火啊,快救火啊!”“***,哪个小子胡乱燃放爆竹,将房子也给点着了,给我抓住,一定要叫他好看。”

    正混乱间,河西村人在高虿带领下手执锄头、铁耙之属冲进村里,对准河东村人没头没脑的打将下去。河东村人自以为村里有了马,便是天王老子也不怕,且两村向来有规矩祭日不得大动干戈,没想到高虿为了钱财,竟无法无天,置祖宗定下的规矩于不顾,这一失了防患,登于落于下风。高虿领着村民砍瓜切菜般的大杀一阵,登时便有十余河东村民倒在血泊之中,其余扶老携幼,拖男拽女,四下奔逃,“哎哟”、“妈啊”“爹爹”、“妈妈”、“儿子”“女儿”诸如此类乱喊乱叫之声响作一团。

    马见大火越烧越旺,耀眼生花,蓦地里想起那日火场中的情景,那时自己指挥千军万马放火焚烧一座粮仓,突然间一队队军马不知从哪里杀将出来,将他们围在垓心,大放火箭。为一位文官打扮的将领见他身陷火海,双手插腰,哈哈大笑,嘴里念念有词,至于他说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马自失忆以来,一直为不知道自己是谁而感到困扰,蓦地里竟想起自己是一名统兵将领,虽然他仍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是起码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而这个身分和杀人犯判若云泥,颇让他满意,当真是惊喜交集。既然有了眉目,说明离完全恢复记忆只有一步之遥,寻思方才看到火光,心有所感,这才想起往日情景,只要循着这条路走,说不定就能柳暗花明。

    当下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大火,脑子里使命回想从前的事情。栾祁见他停了下来,颇感惊诧,说道:“怎……怎……怎么了?”

    马不答,两眼仍是盯着大火。

    栾祁拙于言辞,索性不说,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别去找栾黡了,逃命要紧。马像是失去知觉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时村中男女黑压压的涌了过来,栾乐见栾祁跟那个傻子一起傻呆呆在站在那里,不忍她和马一起遭殃叫道:“傻孩子,河西村人打过来了,快些走吧,走晚了就没命了。”

    栾祁也不说话,摇了摇头。

    栾乐伸手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道:“和你这妮子说不清楚,快跟我走!”

    栾祁拼命挣扎几下,可栾乐砍柴出身,身高力大,她又哪里挣扎的开?情急之下,突然张口往栾乐的右臂上咬去。这个也不知是“吕洞宾咬狗”还是“狗咬吕洞宾”的招式倒也管用。栾乐猛觉右腕一痛,大叫一声,将她甩开道:“疯了,疯了!你和那疯子呆久了,也变疯了。不理你了,你死你的吧!”拖家带口向南走去。

    村民们见栾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也就不再理他,从他们二人身旁擦肩而过,往南去了。

    马对那些村民视同不见,两眼呆呆的看着大火,喃喃地道:“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栾祁知道他正在回复记忆的关键时刻,虽说自己内心深处颇不想他回复记忆,但为了他好,还是不忍打断了,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多时村民们走了个干净,好在这些人同属一村,相互间颇为熟识,虽当大难,却能尊老爱幼,撤退颇有秩序,不然这一乱将起来,马、栾祁早就给众人踩死了。

    又过了一会,高虿领着大队人马杀到,见马和栾祁立于大道中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吃了一惊,忙约住队伍。众村民举着锄头,呲牙咧嘴,大呼小叫,却没人敢上前。

    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一尊石像。

    栾祁见河西村人面目狰狞,虎视眈眈,吓了一跳,躲在马身后,探头张望。

    高虿抱拳拱手道:“我们不愿和壮士为敌,只想找河东村那帮猪狗报累世深仇,还望壮士行个方便。”

    马不言不动,像是全没有听见一般。

    边上一人叫道:“这小子不会是疯病作了吧?”

    高虿心中一凛,喃喃道:“有这可能。”对那人说道:“你上去试试。”

    那人生怕马没疯,自己冲将上去,就该死了。当下他头摇得好似拨浪鼓一般,说什么也不肯上前送死。

    两下对峙约一柱香功夫,四下里浓烟滚滚,大火延烧到了附近,毕毕剥剥之声,越来越响。

    高虿叫道:“***,再等下去,我们都给烧死了!大伙齐上,将这小子砍成肉酱!”

    村民一声喊,正要上前。忽听马暴雷也似的大喝一声,不禁吓了一跳,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只见马叫道:“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双手抱头,向西北方向火烧得最旺之处冲了过去。

    栾祁叫道:“别去,危险!”伸手去拉,却拉了个空,跟着追了上去。

    河西村人见二人自己送死,不用他们动手,正是求之不得,谁也没有上前阻拦。顷刻间,二人便已跑入烈火之中,只见他们霎时间衣衫着火,红焰火舌,飞舞周身。

    栾祁但觉全身上下有无数小虫咬噬,好不疼痛,正要跳了出去,却见马反向烈火中走去,吃了一惊,也不顾着疼了,追赶上前。便在这时,忽喇喇的地声大响,一根败栋对准马的脑袋打将下来。马正是紧要关头,全神贯注思索,浑不理会外界之事,竟不知闪避。

    栾祁大叫:“危险。”不知哪里来的力道,合身扑上,将他压倒在地,一个筋斗,骨碌碌地便从山坡上滚下,砰地一声大响,那败栋倒在二人身后,离栾祁的脚踝不过数尺。这一滚虽然狼狈,却有莫大好处,他们身上的火焰尽被压熄。

    高虿见二人冲入火海,料也难活了,心想若是现在命人救人,一来若马未死,出来反噬,后患可虑,二来村里人问东问西,事情真相难免暴露,这钱就分得薄了,干脆先赶到南面和埋伏人马里应外合,灭了河东村,再反过来捡拾那怪人的尸体也不为迟。

    当下他招呼村民向南追去。河东村民眼见南方无火,还以为南方便是生路,纷纷向那里逃去,哪知竟是死路。走出数里,正暗自庆幸死里逃生。突然间有人脚下一空,跌入陷坑,有人哎哟一声,摔倒在地,跟着无数人马从黑暗中涌将出来,见人便锄。河东村人死伤惨重,狼狈逃窜。那个自以为得计的栾乐,一个不小心,脑门上中了一锄,魂归地府。若是他若有知,怕是颇后悔当初没和栾祁一起留下来,殊不知有时生就是死,死就是生,生生死死,原本就难以说得清楚。

    不过时高虿领着大队赶到,加入战团,战斗成一面倒的趋势,眼看便要结束。忽地斜刺里火光烛天,喊声大作,一彪军马杀到,火光下但见人人骑着骏骥,手执钢刀,身上盔甲铮明瓦亮,一看便知是正规军,和他们这些乌合之众不可同日而语。

    为一人金盔金甲,叫道:“谁是高虿?”

    高虿不知是何方人马,下意识的应道:“我就是。”

    那人叫道:“拿下!”

    身后铁骑大声应是,围裹上来,几个回合,便缴了他的器械,将他捆了个结实。

第551章邺宫惊变

    正规军和泥腿杆子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打的,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河西村民纷纷放弃抵抗,跪地投降。河东村人总算是脱离了苦海,不过他们一小半葬身火海,一小半中了陷坑,一小半成了锄下冤魂,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三四,而且个个带伤,衣衫褴褛,哀声遍野,实是狼狈不堪。

    高虿叫道:“冤枉!我犯了何罪,你们凭什么抓我?”

    那身着金盔的武将冷冷地道:“冤枉?我哥哥呢?快说”正是马岱。

    原来那日高二在城门口的古怪表现,还是没能逃出有识之士的法眼,人群中有几个人觉得事有蹊跷,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自的组织起来,尾随高二到了河西村。其时高二心里想着只是事成之后如何使用这笔不义之财,浑不知身后竟有尾巴。那些人眼见高二走进了高虿家中,情知高二定然知道通缉令上二人的下落,于是推举一个惯盗前去打探。那人经常潜入他人家中偷东摸西,飞檐走壁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个事。不过高虿院墙一角正好有一个狗洞,他为图省事,便钻将进去,虽然和飞贼的名头不大相符,但总算是达到目的了。条条大路通罗马,既然爬着能到,也就没有必要用飞的了。

    那人去不多久,便见到高虿与高二正在密谋,可是高虿说话声音实在太轻,那人又伏在房顶上,听不真切,只是断断续续的听了些零星言语,模模糊糊知道他们要找的那人现正在河东村。至于高虿打算放火烧村之事,他却没有听到。

    回来之后,众人生怕错报了消息,没领到钱,反领到板子,特地又让那人潜到河东村哨探。那人知道马武艺高强,未免打草惊蛇,倒也不敢溜到栾祁家附近打探,只是乘马出猎时远远一张,好在那御用画师手段甚是了得,那人隔得虽远,却也认得真切,河东人那个怪人的确是官府悬赏缉拿的要犯,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当下众人不敢怠慢,飞也似的赶到安阳,报知安阳县令。安阳县令不知事态紧急,又命县中衙役下去复查,查证确实后,这才从容申报河内太守。安阳本属魏郡,可汉朝尚无魏郡编制,只得暂归河内,属河内太守该管。河内太守不识得马,可见这寻人诏命是皇上传旨下的,还是不敢等闲视之,为求稳妥,也命差役下去复核。那差役倒也敬业,除了查到马的下落,还打听到河西里魁高虿正策划一场阴谋,意欲不利于河东村,那人不知事关重大,又查了几日,这才赶回河内。虽说河内太守一收到消息,便即差人飞马报到汉军大寨,但这一来一回,还是耽搁了不少时日。其时贾仁禄陪同刘备巡视晋阳,两人重要领导都不在,大寨由郭淮镇守,郭淮见此公文,吓出一身冷汗,忙命马岱领五千铁骑前往河西村寻人。马岱知悉兄长消息,又惊又喜,点起军马,马不停蹄,披星戴月,哪知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一步。

    高虿道:“你哥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你哥哥哪里会到这里来?”

    马岱道:“明明有人看他到了这里,你居然还敢抵赖,快说,不然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高虿打了个寒噤,心想今天肯定是讨不过好去了,可他的哥哥到底是谁,一点头绪也没有,怎么回答?正焦急间,猛地想起一个人来,心道:“难道是他?”说道:“难道是那个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的怪人?”

    马岱道:“正是,快说他现在哪里?”

    高虿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武功高强,却傻了巴叽的怪人竟是这位统兵将领的哥哥,眼见弟弟尚且如此威风,那哥哥岂能差了,一想到这里,心中一凛,背上汗水流将下来,颤声道:“他……他……他到底是谁?”

    马岱急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快说他在哪?”

    高虿道:“有人看他向西北方向去了。”

    马岱手搭凉棚,往西北方向望去,只见火光耀眼,上下通红,马去了那里,定是凶多吉少,心中一酸,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狠狠瞪了高虿一眼,道:“回来再和你算帐!”带着两千铁骑,冒烟突火,在烈火中寻了一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地下虽然躺着不少尸体,面目焦黑,不可辩认,不过身材个头,和他差得太多,马岱和马份属至亲,自然连再细微之处也认得真切,当下一一辩认,却没有一具尸体是,不禁大为郁闷,。

    又找了良久,仍没有现,马岱颓然而返,令人将河西村民押往河西村中分别关押。河西村民在兵士的押送下垂头丧气的走了。马岱令副将指挥兵士救火,又令兵士帮河东村人搭建茅屋,权且安身,自己引着亲随来到高虿家中,将他家大厅当成公堂,正中一坐,亲随分列两旁。

    马岱大喝一声,道:“带高虿!”

    两名亲兵押着高虿,推推搡搡走进厅来。高虿虽然彪悍,见此阵势,也吓得腿肚子抽筋,身子抖个不停,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住磕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的哥哥,还请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马岱道:“你对我哥哥无礼,还想活命?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实话实说。你要是老老实实,我就给你个痛快的。若有半句假话,你也知道咱们的老祖宗给咱们留下许多有趣的刑法,比如五牛分尸,又比如用大石碾将人活活碾死,再比如将人扔到鼎里煮熟等等等等,这些我都只在古书里看到过,从来没亲眼见过,觉得挺好玩的,咱们今天就来试试,不知你想试试哪一种啊?”

    高虿没想到世上竟有这么多古怪的刑法,自己除了五牛分尸之外,其他竟连听也没听说过,听他说的十分恐怖,连想一想都觉得十分痛苦,何况亲试?不禁吓得魂飞天外,尿水长流,一叠连声叫道:“这些小的都不想试,不想试,小的愿实话实说,还请大人开恩,大人开恩。”一面说,一面咚咚咚的磕头,从进来到现在,他到底磕了多少个头,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觉天旋地转,头晕脑涨,身子摇了几摇,便要栽倒。

    马岱道:“你真的亲眼见到我哥哥往西北方向去了?”

    高虿强打精神,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不但我见到了,村里其他人都见到了,大人不信可去问他们?”

    马岱道:“那为何我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人?定是你们这帮奸滑刁民所言不尽不实。来人,将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家伙拉下去烹了。”

    亲兵大声答应,高虿孤漏寡闻,不知道什么是烹,却又不敢多问,任由亲兵将他架出了大厅,来到村口,火光下但见不远处架起了一口三只脚的怪锅,锅底下堆满了柴草,红焰火舌,上下翻飞。那口怪锅甚是高大,看不到锅里的情形,不过听得锅里不断传出咕嘟咕嘟之声,也知里面装满了水,而且水已经烧开了。

    列鼎而食可是士大夫的特权,故主父偃曾曰:“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寻常小老百姓只能用寻常锅灶做饭做菜,鼎长什么样,那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是以高虿见到了大鼎茫然不识,还以为是什么怪锅。他正不知道亲兵们要怎么对侍自己,猛地想起马岱方才说过一种刑法是将人扔到鼎里活活煮熟,看来这口怪锅就是鼎了,既是如此,自己岂不要被扔到锅里活活煮熟。一想到此,他只觉眼前金星乱舞,一口白沫从嘴里喷将出来,身子晃了一晃,一个侧身,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马岱听亲兵说他吓得晕了过去,微微冷笑道:“真没用。”

    高虿被人用冷水泼醒,押了进来,马岱又问了几句,料想他也不敢再说假话,马的确是和一个女子向西北方向逃了,可自己方才亲率二千骑兵沿西北方向搜寻了十余里甚至过了小河搜到河西村后的荒山之中,却什么也没找到。他不死心,命人将高虿押下,又点起军马出去搜寻。

    高虿被关在自家柴房,他做梦也没想到原先这个自己从不涉足的地方,今晚竟成了自己的寝室,至于明天这脑袋还会不会在脖子上趴着,这还两说着呢。他现在好后悔当初做的那个决定,原来那两张榜文贴在一起不过是上天和他开得一个小玩笑,这人根本不是什么通缉犯,而是失踪的朝廷要员,这个篓子可是捅大了,现在唯有寄希望于那家伙官职不大,自己还有活命的希望。当下他大着胆子,走到门边,问站在门口的亲兵道:“敢问两位大人,那个怪人到底是谁啊?”

    站在左亲兵道:“还怪人怪人的,不要性命了?”

    另一亲兵道:“你反正也怪要死了,和你说了也不妨。站好了,你口中的怪人,就是咱大汉五虎上将之一,官居右将军的马马孟起也。西凉锦马听说过没?你得罪了他,还能有好日子过?”

    高虿虽说是个芝麻小官,却对官场上的建制不甚明了,浑不知右将军是个什么东西,西凉锦马又是个什么玩意,不过听那人说的煞有介事,也知这官绝对小不了,登时吓得头昏眼花,几欲晕去。

    正摇摇欲坠间,忽听外面有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朗声叫道:“皇上驾到。迎驾!”众人便都跪了下去。

    但听得履声阵阵,一人自外而入,说道:“可有孟起消息?”那声音颇为急促,显是说话之人对马失踪深表关切。

    院中一人道:“启禀皇上,马岱将军听村里人说马将军向西北方向去了,已带人前往搜寻暂时还没有消息。”

    那人长叹一声,便没在言语了。

    高虿从没见过皇帝心中好奇,从门缝中望将出去,只见小院中站满了人,正中一人身着一领黄袍,袍子上绣着各种龙纹图案,约摸五十出头,慈眉善目,两鬓苍苍,脸上满是忧郁之色,两道泪水沿颊而下,哭泣甚哀。高虿为其所感,也忍不住想哭。

    正是那人正是刘备,那日他收到徐庶攻克陈留的消息,兴奋异常,连夜赶到贾仁禄下榻之处与之商议。二人均认为汉军在中原连战皆捷,攻略名城,收取要郡,对邺城军民人等士气打击甚大,正是兵不血刃,攻下邺城的大好时机。当下二人商议停当,决定连夜出城赶往大寨布署一切,刘贵妃和甄宓,都打算随夫同去,但两个大男人都认为这会大大妨碍他们进城之后的行动,便没有同意,以前线太过危险为由,将二人晾在了晋阳,二女虽说心中不忿,但还是经不过二人的软磨硬泡,终于点头同意,洒泪而别。两人互视一眼,像打了个大胜战一般,会心的笑了。

    二人一路快马加鞭,甫到大寨便接到消息,说已现马行踪,不过正有人欲对其不利,这会怕是凶多吉少。刘备又惊又喜,当即便令贾仁禄坐镇大寨,总督军马,自己则带着五千御林军马连夜赶到河东村。

    只听柴房门口一名亲兵道:“启禀皇上,此间关押的便是纵火主犯高虿。就是这小子害得孟起将军下落不明的。”

    刘备朝柴房内一张,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道:“哦,将此人带到厅上,朕要亲自审问。”

    高虿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这一辈子竟有幸能见到皇帝,并和他说话,更没想到的是见皇帝的时候手上脚上还带着官府免费附送的纯铁手镯、纯铁脚链一副,走起路来出叮铃当啷的声响,倒也甚是好听。

    当下高虿在御林卫士簇拥下走进原本属于自己的大厅,当然进厅前经过严密搜简,该摸不该摸的地方,都被摸过,连头也被箅了三遍。来到厅上,一名卫士伸腿在他膝盖弯上一撞,他不由自主的跪将下来,磕头如捣蒜一般。

    刘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高虿道:“高……高虿。”

    刘备板起脸道:“你居然打算放为烧死朕的爱将,胆子不小啊。”

    高虿吓蒙了,该做啥也不知道,只是磕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皇上饶命啊。”

    刘备道:“你为何要放火焚烧河东村一五一十的给朕招来,若有半句虚言,你也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高虿刚才险些被人当成猪肉拿去煮了,心中犹有余悸,一听刘备如此说,心中一惊,跟着哆哆嗦嗦的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刘备本来打算籍此现些蛛丝马迹,好找寻马,可听他反复反复讲的都是百余年前的陈年旧事,河东村人如何擅自动攻势,杀了他们村多少多少人,又如何将他父亲锄得脑浆迸裂等等等等。刘备乃一国之君,关心的是天下苍生,万民福旨,对一个村的祸福自然没什么兴趣,何况这两个村为一件小事居然能打上一百多年的群架,足见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鸟。他只听到一半便头大如斗,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挥手将他打断,气极败坏的令人将其押回柴房,明日午时三刻于村中斩示众,明正典型。高虿没想到今天居然是他在人间的最后一天,一听判决,登时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磕头,求刘备饶命。刘备虽然心慈但手绝对不软,杀起人来可一点也不含糊。寻思此事既便没有马,光他放火焚烧村落,致使上百人无家可归,就够将他五牛分尸了,只是斩,已经是便宜他了。当下刘备虽见他磕头不已,血流如注,却仍心如铁石,一叠连声的叫人将他拖走,明日行刑。

    高虿见求肯无效,不禁心如死灰,又惊又怕,双眼一对,晕了过去。御林卫士也不跟他客气,向拖一只死狗似的将他拖了下去。

    邺城铜雀台上,曹丕来回走着,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相似。自从那日夏侯惇偷袭贾仁禄不成,反吃了个大败仗之后,直到今日,他为了应付各种杂七杂八的烂事,一天仅睡两三个时辰。饶是如此,上天仍不打算让他好过,睡着时恶梦连连,经常大叫惊醒,醒来时全身是汗,就和掉到水里,刚被人捞起来似的,如此非人的折磨,当真只能用痛不欲生,欲哭无泪来形容。他原来引以为傲的一头乌黑靓玉的秀,也不知是谁染的,竟已完全白了,想从中找出一根黑来,都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这些日子里,汉军四面筑起长围,将城围困,本来要破此法倒也不难,那便是集中优势兵力正面攻打,突出重围。可汉军早就防着这一手,城围筑得十分牢固,堡垒处处,一方遇警,蜂火相望,短时间便有大批军马赶来救援,实在难已攻破。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城中粮食紧缺,树皮草根,一切能吃的东西都被吃光了,不少人家已在易子而食。城中饿殍填街塞巷,比比皆是。巡城兵士根本来不及收拾,至有整家人家同日饿死,无人掩埋,尸体臭之事生。百姓伤亲戚之死,日夜号哭。守城官兵饿着肚子露立于风雪之中,纷纷心生怨恨,三五成群的聚在宫门口,大声抗议,报怨这个朱门酒肉臭,路人冻死骨的野蛮社会。

    曹丕虽勒紧裤腰带,一再节衣缩食,将三餐改成两餐,两餐改成了一餐,但省下来的粮食还是不够将士们塞牙缝的。此时城中的大户早已被他杀得七七八八,抠出来的粮食,也已被吃光了,剩下这些都是朝中的股肱之臣,实在不能再杀了。再说这些都是清官,家里也没多少粮食。曹丕用尽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可搞来的粮食仍是杯水车薪,不敷散给。城中军民可不管这些,眼见曹丕搞不来粮食让他们填饱肚子,而城外的汉军又不再往城中送粮食,无不勃然大怒,破口大骂。更有甚者已在磨拳擦掌,准备推翻这非人的王朝,迎汉军入主邺城。

    一个城池是否固若金汤,不是看城墙,而是看人心。没有老百姓支持,既便城再高池再深,也一样没用,这一点从古往今来无数战役中都可得到明证。曹魏的施政方针本就不得人心,法令太严,百姓只见其威,不见其德。这一点也不是无的放矢。历史上司马炎欲篡魏国,贾充便有言道:“操虽功盖华夏,下民畏其威而不怀其德。子丕继业,差役甚重,东西驱驰,未有宁岁。后我宣王、景王,累建大功,布恩施德,天下归心久矣。文王并吞西蜀,功盖寰宇。又岂操之可比乎?”这话虽有大拍马屁之嫌,但细细想来却也有些道理。曹丕、曹睿父子顶针相继,大兴徭役,乱盖宫殿,供自己享乐,百姓不堪重荷,纷纷怨叹。司马懿窍魏权柄,以谋私利,老百姓不但没有直指其非,反而相率归服,其后不少魏国旧将打正旗号反对司马氏专权,也都纷纷失败,由此可见魏国之前所作所为,实在是不得人心。

    贾仁禄熟知历史,自然知道历史上曹丕曹睿是个什么德性,他们当皇帝之后会干什么,贾仁禄也一清二楚。他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绕过坚硬的城墙,直接命中要害。城中百姓不是傻瓜,眼见刘备仁义爱民,而曹丕残民以逞,两相对比,谁好谁坏,一目了然,何去何从,自然也一清二楚。

    老百姓是惹不起的,这点曹丕不是不知道。可是这一盘棋已近终盘,贾仁禄该做的眼都做了,该打得劫也打了,一切尽在掌中。曹丕虽明知局面不利,却也无能为力,只有坐着等死了。

    昏昏噩噩中,他也不知走了多少圈了,心中想出的主意从头到尾已不下万余条,却都被他一一否决了。如今兵士不服,百姓不附,既是孙吴复生,也无法扭转乾坤,只有出城投降和脚底抹油这两条路可以走了,可他又实在不甘愿辛辛苦苦到手的富贵就这么完了,虽明知没有办法,心中仍不死心,拼命的想着主意,这也是垂死挣扎而已。

    又走了一会,一名近侍慌慌张张的进殿。曹丕见他绷着个哭丧脸,就知道他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道:“又怎么了?”

    那近侍道:“城中军民已听说汉军在中原攻城略池之事了,纷纷议论,说皇上登基时说自己如何英明睿智,如何应天顺人,这才法尧禅舜,代汉而有天下。可皇上登基以来,凤凰不来,而鸱鸮数至;嘉禾不生,而蓬蒿繁植。天灾流行,兵起连年,百姓死于徭役者甚众,如……如……”说到这里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向曹丕瞧了一眼。

    曹丕铁青着脸,道:“怎么不说了,接着说。”

    那近侍道:“如此差劲的皇帝怎能说是应运而生?明明是自己觊觎帝位,逼得汉帝让位,却竟拣好听的说,当真是卑鄙无耻已极,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君,也根本不配活在世上。而汉朝皇帝宽厚仁慈,爱民如子,真庶民之父母也。如今大伙困于城中,没有粮食可吃,左右是个死,不如推翻了无道昏君,迎汉朝皇帝入城。这样上可为孝献皇帝复仇,下可安享太平,岂不美哉?城中军民都觉这话说得十分有理,纷纷罢市,各执兵刃,聚于宫门口,让皇上给他们个说法,这人越聚越多,御林侍卫渐渐拦阻不住,皇上快想办法吧。”

    曹丕怒道:“这话骈四骊六,那帮刁民如何说得出来,一定是汉军奸细在城中散布的。司马懿、程昱呢?叫他们来见朕。”

    那近侍道:“两位大人正在城中安抚民心,怎奈老百姓急红了眼,六亲不认,将两位大人围在垓心,两位大人自身难保,皇上自己想办法吧。”

    曹丕身子摇了两下,缓缓向后倒下。那内侍赶忙上前相扶,曹丕却不领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喝道:“滚!”

    那近侍吓了一跳,抱头鼠窜,心道:“真昏君也,我也别和他一起死了,找个机会溜出城去投降大汉才是正紧。”

    这谣言自然是贾仁禄的人散布的,甄家商人修的地道四通八达,除了皇宫,哪里都能到。要将个把奸细送进城中散布谣言,自是小菜一碟。老百姓本就不满曹丕,又听他日薄西山,中原的领土一片片丢失,他却无力收复。老百姓心中均想这样落水狗不打白不打,纷纷操起家伙,聚在宫门口。人从当天下午便已开始聚集,司马懿、程昱见形势不妙忙各自前往城中安抚,怎奈老百姓与官府的嫌隙已深,司马懿、程昱虽然舌灿莲花,可老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称,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几句话说不对付,登时翻脸,操起木棍、锄头,将司马懿等人围在垓心。若非司马懿亲兵奋力死战,他早就被暴民锄为内泥了。

    到了初更时分,司马懿、程昱仍被围在街心无法动弹。宫门口广场上,已聚满了百姓,从城楼上望去,黑压压的全是人,一眼看不到尽头。若不是百姓见皇宫内院城高池深,且有御林军马层层守把,心中恐惧,不敢擅动,不然早就杀将进去,将无道昏君大卸八块,把去喂狗。

    曹丕收到消息,五内俱焚,心想:“暴民急红了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出去安抚只有死路一条。司马懿、程昱便是看样,以他们二人之能尚且被围,朕要是出去,还不被暴民乱拳打死?须当迅调兵平叛,驱散百姓,方是上策。可邺城驻军和百姓相处久了,多多少少有些感情,说不定会徇私维护,放他们一条生路。倘若他们听信乱民言语,倒戈反朕,那可就糟了。夏侯大将军的兵马从中原来,以城中百姓无亲无故,易于调遣。嗯,就这么办。”当即传旨令夏侯惇领中原兵马迅开赴宫门口驱散暴民。

    夏侯惇便住在原先献帝夫妇住过的那所宅院,离皇宫甚近,听闻乱民围住宫门,图谋气得哇哇乱叫,当即便要点兵,正号司令间,忽收到皇帝圣旨,见上面写着如此如此,知道有架可打的了,心花怒放,立刻纠集中原军兵,手执钢刀,身着硬甲,大喊大叫,杀将上前。

    曹丕只知中原兵和邺城百姓无亲无故,却不知中原兵马心事重重,一样不易调遣。中原军马大多都来自颖川、陈留、陈郡这几个郡,听闻家乡被汉军所占,不知家中父母妻儿情况如何,是生是死?不禁心急如焚,归心似箭。他们有心突围回去,可肚子饿得没力气,根本不是汉军的对手,到时老娘还没见成却去见了阎王,那可就大大划不来了。他们心中矛盾已极,哪有心思理会城中百姓是否犯上作乱,只是碍于上命,不得不去,到了那里,谁也不真心镇压,只是手中钢刀胡乱比划,嘴里大呼小叫,装装样子而已。

    众百姓见大队魏军围裹上来,心中惊骇莫明,当时便要四散奔逃。人群中一条大汉,像是领头的,扛着根大木桩子大声叫道:“这些当兵的作威作福,自己吃香喝辣,却不给我们小老百姓饭吃?我还听说皇宫中藏有大量粮食,仅供皇帝老儿一人享用,其他人没份。哼,皇帝老儿啥事也不用干却有吃有喝,我们扛着石头修城墙,累死累活,却没饭可吃,活活饿死。难道我们活该倒霉,就该死无葬身之地?你们说有没有这个理?大伙来时怎么说的?这会都不记得了?反正左右都是个死,和他们拼了!”

    众百姓一听宫中有粮食,热血沸腾,勇气百倍,齐叫:“和他们拼了!”

    魏兵听了这话,面面相觑,突然间内中一人大声叫道:“谁说我们吃香喝辣的?***,我们和你们一样,吃不饱穿不暖,还要为你们站岗放哨,挨汉人的刀剑!你们心中不平,可以把气撒到我们身上,我们心中不平,找谁撒去?”

    此话一出,魏军中登时不少人附和:“正是,正是。如今汉军攻占颖川诸郡,那可是我们的家乡啊,也不知家里的老婆孩子怎样了?我们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了,还要为你们守城,保卫你们的安全,这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先前开腔的那大汉叫道:“原来弟兄们也有难处,适才多有得罪,望勿见怪。既然大家都是苦命人,不如一起反了魏国,杀到皇宫中,找无道昏君问个清……”

    夏侯惇怒不可遏,更不打话,取过铁胎硬弓,搭上狼牙雕翎,飕得一箭射去,正中那大汉咽喉。那大汉哇地一声,喷了口鲜血,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夏侯惇叫道:“再有敢乱言犯上者,此人便是榜样!”

    众百姓见夏侯惇一上来便射死一人,神威凛凛,无不惊得呆了,广场上鸦雀无声。蓦地里有人叫道:“弟兄们,官府视我们如草芥,想杀就杀。我们若是散了,只有任其宰割的份了。反正都是个死,不如抱成团和他们拼了,要死也要死……”话刚说到这里,那人面颊上中了一箭,身子向后便倒。

    众百姓见夏侯惇连杀两人,显是不把他们当人看,心中均想那人说的有理,不作乱迟早要饿死,作乱虽说会死,但起码死的轰轰烈烈,临死前还能带上几个,说什么也值了。当下了一声喊:“大伙和他们拼了,为死去的弟兄报仇!”挺起兵器,围了上来。

    夏侯惇长枪一挥,大叫:“反了,反了,弟兄们给我上,杀了他们!”

    奇怪的是,一向听话的士兵,这次竟不听话了,站在他身后不动弹。夏侯惇又叫了两声,士兵仍然不动,蓦地里一人大声叫道:“弟兄们,邺城父老说的没错,我们都是苦命人。无道昏君自己歌舞昇平,却不理会我们的死活,咱们何必要为他卖命,和他拼了!”

    士兵们纷纷叫道:“和他拼了!”“进宫找他问个清楚!”“让他放我们回家去!”挺起兵刃,混入人群中,随着百姓一起向皇宫中拥去。

    夏侯惇大声喝止,但哗变一起,如洪涛崩堤,哪里收拾得了?夏侯惇身旁虽有亲随,却不过区区数百人,不过是大海中一叶小舟,自保尚且困难,又如何能禁止得住?夏侯惇眼见乱局已成,无法可想,长叹一声,领着亲随,杀出血路一条,冲进宫去。

    宫中御林侍卫,防得住百姓,却哪里防得住如没头苍蝇一般的乱兵?被如潮水一般的乱军一冲,登时溃散,兵士百姓涌入宫中。他们杀了几个人,见到了血腥气,眼更加红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杀人,一冲入宫中,太监宫女登时死了不少。宫中大呼小叫,乱成一团。

第552章不攻自破

    虽说城中粮食紧缺,但宫中的宫女内侍,还是可勉强温饱,日子过的着实不错,一点也没感觉到身处围城之中有什么了不起。可今天晚上他们终于知道错了,而且这个错误还十分严重,毫无转还的余地。

    只见一大堆好似没头苍蝇般的乱军冲入宫中,东一堆,西一堆,宫中侍卫被无数乱军分开了围攻,几乎已成了各自为战的局面。夏侯惇所率援军约有十来万,此时虽未全部到齐,却也到了大半,再加上数万百姓扛着扫把、大棍之类在后相帮,声势更甚。宫中御卫不过万余人,且分散各处,仓促间聚集起来的不过二两千人,如何是乱军的对手?斗不多久,便死伤枕籍,台阶上、窗台上,殿柱前,香炉旁到处都是尸体。太极殿前的汉白玉台阶被鲜血洗了一遍,此时早已成了红色。

    兵士哗变最忌见血,大凡人一见到血,便会产生噬杀之念。此时到处都在屠杀,血肉横飞,要见到血当真不是件难事。乱军见了血后,两眼随之变成红色,登时忘了宫女个个天姿国色,留下来大有妙用。人人像了疯一般,嘴里乱喊乱叫,只顾杀人。

    宫里的内侍宫女,大多没有武艺,哪是乱军的对手,纷纷惊声尖叫,四下乱窜,自相践踏之下,立时便有不少人被活活踩死,剩下的也好的到哪去,有的被乱军撞见,大刀一挥,变成两半,有的被同伴挤到水里冻死,有的忒也倒霉,被人推到了井里,说什么也上不来,只好随遇而安了。真正逃出生天的不过十之一二。

    既便他们中有人逃出了皇宫,那也只是走完万里长征中的一小步,没有什么可高兴的,宫外的情景其实不比宫内好多少,四下都是饿疯了的乱民,见到这些肥肥白白的内侍宫女,如何不垂涎三尺?如何不把来当饭吃?待到宫女内侍们将这些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磨难都经历一遍,跑到城外的时候,早已精神崩溃,歇丝底里,又笑又跳,好似疯子一般。

    便在这时,城外传来隆隆战鼓声,一阵响似一阵,一阵急似一阵。三通鼓罢,大队大队汉军压境而来,逼关为阵,开到弩箭将及处,便即退住。此时鼓声已歇,除了马蹄声,铁甲声,大风吹旗声外,却无半点人声喧哗,端的是军纪严整的精锐之师。

    曹洪站在城楼上,望将下去,四面八方旌旗招展,实不知有多少人马。他回头向城内望去,只见城北、城南、城东、城西每一处都有七八个火头,火焰上下飞舞,火星四溅,大火越烧越旺,渐渐的连成一片。火光中只听得兵刃相互碰撞之声越来越响,显然城内战斗十分激烈,却是不知官军和乱军哪一方占了上风。他忧心如焚,在城墙上来回走了两圈,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蓦地里一阵蹬蹬蹬地脚步声传来,一名副将上了城楼。曹洪转了半个身子,道:“怎么样,太尉脱险了没有?”

    那副将摇了摇头,道:“还没有,太尉仍被围在街心,手下亲随奋力死战,冲突不出。末将所带两千人马被大批刁民堵在街口实在冲不进去,只好回来向将军请示机宜。”

    曹洪瞪了他一眼,道:“没用的废物,下去。”身子像是被人拧了条,又开始转了起来,两只手搓来搓去,只道:“这该如何是好?”

    汉军阵中鼓声又起,汉军向两旁分开,贾仁禄在十多位武将的簇拥下,趾高气扬,驰马出阵,心道:“他娘的,你们末日到了,要想活命,快捡一千名上好大姑娘,送将出来,不然铁蹄到处,定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虽然这是他的心声,但在如此端重的场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不然不但城上魏军将口喷鲜血,就连城下的汉军怕也有半数要趴到地上去了。他咳嗽两声,挥了挥手,阵中涌出十数名身材魁梧的大汉来,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城上军民人等听着,魏国地盘越来越少,实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转眼便要灭亡,你们再为昏君卖命,只有死路一条。如今城中粮草匮乏,兵士百姓饥寒交迫,却仍要没日没夜上城为昏君曹丕守城。而昏君曹丕却躲在深宫中搂着美女,吃香喝辣,听歌看曲。这样不理百姓死活的皇帝,配叫皇帝么?这样高高在上,不恤民情,不知民间疾苦的人,配当皇帝么?”

    城上魏军大多都已数日粒米未沾,军中为他们准备的冬衣又甚是单薄,站在猎猎风中,身子瑟瑟抖,肚子咕咕乱叫,听了这里,都觉得的汉军说的十分有理,他们为了维护国家安宁累死累活,流血流汗,到头来却连肚子也填不饱,可曹丕什么事也不用做,却有吃有喝,还有妞可以泡,这样实在太不公平了。众人越想越气,老脸均涨得通红。

    曹洪见众将士脸有怒色,显是颇为意动,暗暗叫糟大声叫道:“这是汉军蛊惑人心的言语,切不可听!”

    一名兵士大声叫道:“汉军蛊惑人心?前些日子我们弟兄几个被分派在全明门一带巡视,经过铜雀台时,远远望见台上鼓乐齐鸣,不少宫女在台上翩翩起舞。请问将军,皇上若是心里装着咱小老百姓,又怎会在国难当头听歌看曲?”

    原来那段时间曹丕日日忙于国事,头晕脑涨。那日夜间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处理正务了,于是忙里偷闲,命人于铜雀台上摆宴,叫上郭皇后和几个特别宠爱的妃子登台饮酒,碰巧被那几个巡城兵士看见了。这事要是搁在平时倒也不算什么事,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便成了一场巨大兵变的导火线。曹丕事后要是知道他自诩固若金汤,敌人怎么也无法攻下的邺城竟是败在他办得一场小酒宴上,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人群中几名兵士叫道:“正是,正是。那日我也见来。”

    兵士们没想到曹丕在此紧要关头仍然歌舞昇平,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均是不忿,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悄声议论。

    曹洪肚子里的墨水有限,不懂得引经据典,子曰诗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瞪了他一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般和我说话?”

    那兵士道:“我是活生生的人,当然不是什么东西。将军还没有回答我的问话,难道理屈词穷,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曹洪道:“反了,反了。你一定是被汉军收买,在此妖言惑众。来人,将这个奸细抓起来。”

    身后亲兵大声应是,正要上前。但听得呛啷啷之声不绝,数百名守城军拔出佩刀,站在他身前,一名兵士大声叫道:“陈二哥说得没错,皇上要是关心我们就不该日饮酒,夜笙歌,就该亲自巡城鼓舞士气。可如今皇上只在汉军临城时才看到他上城来,平常时连个影子都没看到,我们这些兵士日子好不好过,肚子饿不饿,他根本就不知道。别说皇上,就连将军大人怕也不知道我们生活得有多苦吧。”

    曹洪气得身子微微颤抖道:“胡说,我天天统带你们,怎会不知你们生活有多苦。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你们也要为他考虑考虑。”

    那兵士叫道:“好一个皇上也有难处。城里粮食紧缺,这我们也知道。皇上搞不来粮食,我们也不怪他。如今邺城危如累卵,皇上就该和我们同甘苦,共患难。可皇上在我们饿得肚子咕咕乱叫的时候,竟还大张筵席,听歌看曲,这就不对!”

    一名中年汉子道:“对的,对的。当年邺城也被汉军围过,那时武皇帝在位。城池被围时,他老人家亲自巡城,与兵士同桌用饭,吃同样的食物,又命妻妾为兵士端茶送水。你们说说,他老人家如此待我们,我们能不为他玩命么。可如今皇上贪生怕死,那日一见到汉军楼车上射出长矛,吓得一溜烟似的跑了个没影,之后就再没见他上过城了,更别说和我们一起吃饭了。大伙说说,这样的皇帝值得我们卖命么?”

    曹洪心中怒极,只道:“反了,反了。你们想要做什么?”

    那中年汉子道:“不做什么,我们只想问问将军,就光这道城墙上一天有多少弟兄饿死,你知道么?”

    曹洪平时都在官邸里搂着姬妾看歌舞,只在最关键时上城巡视一下,激励士气,自然不知道他这道城墙一天饿死多少人了。好在昔日周勃身为丞相尚且不知钱谷、盗贼之数,他不知道死人的具体数日,倒也不足为怪。当下他微微一怔,尴尬地道:“这……这……不对,你们我的属下,有什么权利质问我?”

    那中年汉子毫不畏缩,道:“怎么样,大人不知道吧。”

    曹洪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没有必要和你说。”

    那中年汉子冷冷地道:“是这样么?还是我来告诉您吧。远得不说,就昨天这道城墙上就有一百二十六人饿死。那可是一百二十六个活生生的弟兄,前一日还和我们有说有笑,转眼间就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被我们用破草席一卷抬到瓮城边草草掩埋……”说到这里喉头哽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曹洪心头一酸,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险些掉将下来,虽说没有流眼泪,但他还是用袖子擦了擦道:“惨啊,惨啊。没想到昨天一天就死了这么多弟兄,不,那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真是怪可惜的。这些人既是死于王事,为何不用上等棺材厚葬,却葬得如此草率?”

    此言一出,立时引来一片哄笑声,曹洪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知哪说错了,问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那中年汉子道:“曹将军您身为皇亲国戚,没当过家,自然不知道柴米有多贵。现在城里棺材多少钱一口您知道么?”

    曹洪道:“这我哪知道?”

    那中年汉子道:“城里天天都在死人,城外虽有千顷好木却又运不到城里来,棺材这劳什子,如今在城中已成了稀罕之物。上好的楠木棺材一口就值三百匹绢,这还要看时候,有些时候就是出一千匹绢也买不到。您说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卒子配睡在这么精贵的棺材里么?能有一方草席,已是不敢嫌了,不少穷苦的老百姓还不如我们呢。”

    曹洪没想到士兵们竟窘困至厮,叫道:“这伙奸商,竟敢乘这个时候囤积居奇,待我奏明皇上,重重治罪!”

    那中年汉子道:“重重治罪?他们要拿得出棺材来,敢卖那么贵的价钱,都不用皇上,光我们就能扒他一层皮。”

    曹洪道:“这个……这个……”

    那中年汉子道:“这些事情连您都不知道,那个处在深宫里的皇上就更加不知道了。他不知道这些,又怎么知道我们有多苦,城里的百姓有多苦。百姓们跑到宫里找皇上理论,也不过就是为了要一口粮食,可皇上却说他们造反,唉,皇上这不是硬生生的把他们往绝路上逼么?而我们也不过就是想让皇上知道我们有多难,您却说我们造反。反正都活不下去了,今天我们还就他娘的造一回反,也好叫宫里那个皇上知道,我们这个小卒子也不是好欺负的!”

    话音犹未落边上不少兵士大声附和,曹洪虽然同情他们的遭遇,却对他们这种表达方式,不敢苟同,喝道:“你们知道你们再干什么?你们这是在造反,那是要杀头的。你们的委曲,我都已经知道了,且稍待几日,待我向皇上申奏,皇上自会有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此言一出,登时引起呸声一片,有人竟一口气连呸了近百声,有没有破吉尼斯世界记录那就不知道。那中年汉子冷笑道:“等皇上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那岂不要等老了人?我们看在武皇帝的份上,已经忍了这么久了,再也忍不下去了,今天皇上再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就进宫向皇上要一个满意的答复。”

    曹洪叫道:“反了,反了。来人,将这伙犯上作乱的逆贼给我拿下!”

    守城将士一听也不守城了,倒转长枪,排成几排,如铜墙铁壁一般向曹洪压将过来。曹洪见枪头在火光的映照下闪耀生光,晃得两眼直花。饶是他骁勇善战,也不禁有些犯怵,向后倒退了几步,走下台阶。

    曹洪亲随虽然武艺出众,却也好汉架不住人多,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却。守城军得理不让人,步步紧逼,曹洪额头见汗,一步步向后退却。叛军人数虽多,却见曹洪从容镇定,心中忌惮,不敢过分逼迫,沿着台阶缓缓而下。

    忽听“哎哟”一声惨呼,一名亲随倒着下台阶时,心下慌乱,一脚踩空,骨碌碌的滚将下去,撞倒十余人,跟着他一齐滚了下去。如此多人一起滚,场面倒也尉为壮观。

    叛军中有人大声叫道:“他们也害怕了,弟兄们齐上,先杀昏官,再杀昏君!”数万大军齐叫:“杀!”冲了下来。曹洪奋力死战,胳膊中了两枪,腰间中了一矛,浑身是血,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围,狼狈向宫中奔去。

    叛军大声呐喊追了上去,这时城上叛军放下吊桥,大开城门,迎汉军进城。

    贾仁禄扬起马鞭,指着城门,笑着对张飞说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邺城的城门果然向我们敞开了。”

    张飞一脸兴奋,两手扯着衣襟向外一分,好好一领淡青蜀锦长袍登时裂成两半,随风飘落,叫道:“弟兄们,随俺冲!”提起马鞭,便要催马上前。贾仁禄摇头苦笑,伸手拉住他的辔头,张飞叫道:“又怎么了?”

    贾仁禄道:“魏国以暴失国,我们不可再重蹈覆辙。这次进城非比寻常,本不该让将军前往,可我怕将军恼将起来,将我大卸八块,只好破一破例。不过须得约法三章。”

    张飞道:“只要你让俺第一个进城,别说三章,就是三十章,三百章俺也依你。”

    贾仁禄道:“好。第一,不可夜宿民宅,所有进城兵士,一律睡马路。”

    张飞道:“至于……”瞥眼间见贾仁禄面色不善,道:“好,好,好。就依你。”

    贾仁禄道:“第二,不许妄取百姓一物。”

    张飞道:“这个自然。”

    贾仁禄道:“第三,不可胡乱杀人。”

    张飞之所以要第一个进城,就是要杀得过瘾,一听这条,心中郁闷,叫道:“这……这……这……倘若我抓到曹丕,难道也不能杀么?”

    贾仁禄道:“你要能抓到曹丕,自然任由你处置,我是没什么意见,不过皇上有没有意见,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一个人,你若是撞到,不妨顺手除去。”

    张飞叫道:“谁?”

    贾仁禄道:“司马懿。”

    张飞道:“那小子没什么功夫,小菜一碟,这事包在俺老张身上。这下可以让俺进城了吧。”

    贾仁禄微微一笑,道:“去吧。”

    张飞大叫:“弟兄们,杀啊!”领着一帮流氓攻进城去。

    铜雀台上,曹丕听闻外间喊杀声大作,先时英明神武的样子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身子抖个不住,只问:“怎么样?怎么样?夏侯惇将暴民驱散了没有?”

    忽听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说道:“皇上,你下旨令夏侯大将军领军将暴民驱散?”原来是郭皇后到了。

    曹丕道:“对呀,怎么了?”

    郭皇后道:“怎么了?皇上您真的没有看出不妥?”

    曹丕问道:“有何不妥?”

    郭皇后摇了摇头,道:“百姓聚在宫门口也是因为饿得没饭吃,想要皇上帮他们想办法而已。”

    曹丕道:“我要有办法,早就出去和他们见面了,这不是没办法么。”

    郭皇后道:“我说了皇上一定不高兴,可我还是要说。皇上为什么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

    曹丕道:“你刚怀有身孕,我这不是不想惊动你么。”

    郭皇后叹道:“没想到我们的小宝宝竟生在这个多事之秋。”

    曹丕道:“朕应运而生,谁能奈何得了朕。眼下的难关只是暂时的,不久定会转危为安。”

    郭皇后道:“皇上把事情看得太过简单了。”

    正说话间,忽见一个内侍浑身是血,踉跄进殿,伸手一指殿外,叫道:“不……不……不……”砰的一声,一个侧身,倒在大红地毯上,两腿蹬了两下,就不动了。

    曹丕吓了一跳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郭皇后道:“最可怕的事情还是生了。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皇上赶紧收拾收拾,暂幸他方,以图后举。”

    曹丕道:“朕堂堂一国之君,却要避贾福这个宵小之臣,朕誓死不为。”

    郭皇后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在逞男子汉大丈夫的威风。你要真是男子汉大丈夫,当时就该去见见那些饥饿已极的百姓。”

    突然间,不远处传来宫女内侍的惊声尖叫,跟着便是乒乓呛啷的兵刃相击之声。

    曹丕原本昂挺胸,傲然而立,确有君临万方的气概,可一听见兵刃碰撞之声,腿肚子不由自主的抽起筋来,身子也矮了半截,一张脸白得吓人,好似一张白纸,嘴里嘀嘀咕咕,只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皇后向台下望了一眼,道:“定是夏侯惇的兵马没驱散刁民,反为刁民所蛊惑,倒戈助敌,杀进宫来了。”

    曹丕道:“这怎么可能。元让所部都是中原军马,和邺城百姓都不相识,如何会受他们蛊惑?”

    郭皇后道:“他们同祸相济,同病相怜,又何必相识?”

    便在这时殿外响起一个女子说道:“皇上,娘娘,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叛军已攻到文昌殿,离御花园不远了,皇上,娘娘还是赶紧跑命吧,迟了就来不及了。”说完也不走进来服侍他们逃跑,身子一转,几个起落便绕到了殿后,觅路逃生。

    曹丕身子一软,一**坐在地上,脸若死灰。

    郭皇后道:“这会不是呆的时候,赶紧走吧。”

    正说话间,夏侯惇浑身浴血,一步三级,走上台来,甫一进殿,便道:“此地不宜久留,臣拼死护驾,保护皇上突出重围。”

    曹丕坐在那里,不言不动。

    郭皇后道:“大将军来了,我们便没什么好怕了。”

    夏侯惇叫了几声,却见曹丕始终没有答应,焦急起来,招呼亲兵上前,架起他便要向台下走去。

    曹丕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道:“地道,地道。”

    郭皇后心下大喜道:“皇上是说这里有地道?”

    曹丕表情木然,点了点头。

    郭皇后环顾四周,没见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道:“机关在哪?”

    曹丕伸手一指御座。夏侯惇抢步上前,四下摸索,只觉右边扶手上的龙头似可转动。当下不暇细想,握住龙头,向左一转。只听扎扎扎之声响起,御座缓缓后退,地下露出一条甬道来。

    曹丕在兵士搀护下,走下了地道,忽的想起一件事,叫道:“传国玺,传国玺!”

    夏侯惇道:“臣这就去取来。”

    郭皇后道:“且慢,传国玺在文昌殿,这会已在叛军手中,大将军不必去了。”

    曹丕道:“这是传国重宝,象征天命所归,万万不能丢了。”

    郭皇后道:“传国以德不以玺,若是有德,即便无玺,也一样能号令天下。若是无德,空有玉玺,又有何用?”

    夏侯惇道:“娘娘说得甚是。当务之急,唯有离此地,方是上策。”

    曹丕挣扎着还想上去,夏侯惇一声呼哨,众亲兵拖着他走下地道。曹丕挣扎不脱,右手高举,指着文昌殿方向,口中虽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由兵士拖着,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黑暗之中。

    此时程昱、司马懿被两群百姓分开围在骇心,已冲突良久,仍是冲突不出。二人亲随都骁勇善战,以一当十,怎奈百姓实在太多,死了一个上来两个,前卜后继,直是无穷无尽。又斗了一柱香的功夫,程昱这边的亲随已个个筋疲力尽,不死带伤,百姓仍如潮水般的涌来。程昱见形势越来越不利,今天说什么也冲不出去,当机立断,命亲随护着他冲入一条小巷。果然一进了小巷,百姓无法形成合围,局面登时有了转机。程昱等一干人心中一喜,奋力死战,穿过几条小巷,眼见追兵越来越少。他们奋战良久,至此终于看到生的希望,精神无不为之一振。

    可他们都是中原人,不熟悉邺城街道,慌不择路之下,竟走进了一条死胡同。等到了巷尾才现此路不通,不禁暗暗叫遭。众人正要原路退回,忽听前方喊声大作,百姓如影随形,已围了上来。

    程昱暗叫:“我命休矣。”瞥眼间只见右边上有一个小院,院中黑洞洞的,像是无人居住。当下不急细想,叫道:“大伙先到那小院躲避,再作区处。”

    众人进了小院,几名亲随守住院门。众百姓冲了几次,却冲不进去,便一层层的围在外面,以之相峙。

    程昱绕着小院走了一圈,却见小院四面为高墙环绕,只有一个门户可供出入,就是他们来时的那道小门,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门户可供他们逃生了。程昱眼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心中不禁焦急万分。他是个智谋之士,知道事情越是危急,越要冷静。当下定了定神,又仔细察看一番,越看越觉得这小院建得有些古怪,到底怎么古怪,却说不上来。此时外间喊声震天,老百姓越到越多,将小院密密匝匝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程昱来到一块大石上坐好,双眼紧闭,对外间的呼喊声,似是充耳不闻。又过了一会,他忽得睁开双眼,拿起地上一截树枝,来到正中的一间小屋,用树枝不断敲击地面。蓦地里一声欢呼,抛开树枝,趴在地下,伸手在石板上摸索。突然间摸到了一个凹槽,里面有个小小拉环。他心中一喜,提起石板,地下出现了一级级台阶,不断向下延伸。原来这个小院原是甄家产业,此时早已人去院空。没想到这么好的事,竟被程昱碰上了,真可谓是天无绝人之路。

    程昱等人大声欢呼,当下程昱定下计策,让令人四下纵火,待大火着将起来时,众人便由地道逃生。院外百姓见院内着火,忙担水救火,等大火完全扑灭之后,小院早已面目全非,唯剩一片瓦砾,众人都道程昱已被烧死,也懒得搜寻,一哄而散。

第553章冤家路窄

    此时司马懿被围在另一条街上,境况也不比程昱好多少,可他偏偏没有程昱那么好的运气,就快嗝屁的时候,竟还能找到一个带有地道的小院。他眼看手下亲随越来越少,围拢上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心道:“我壮志未遂,难道竟要死在这里么?”

    忽听身后百姓大声怪叫,纷纷向两旁闪避,一彪军马突入重围,当先一人叫道:“太尉莫慌,我来救你!”正是曹洪。

    司马懿大喜,和曹洪合兵一处,杀出重围,向皇宫奔去。行了一阵,乱军越来越多,战斗越来越激烈,喊杀声也越来越大。司马懿摇了摇头,道:“就凭你我麾下这几百个人是没法冲进宫去的,还是先设法出城再说。”

    曹洪叫道:“大批叛匪冲进宫去,皇上危如累卵,我要赶去护驾。”

    司马懿道:“没用的,听我一言,咱们还是先想办法出城再说。”

    曹洪叫道:“不行,我一定要去。”

    司马懿怒道:“叛军已进了皇宫,皇上要有事早就有事了,等你去了,也只能给皇上收尸,有什么用?皇上洪福齐天,又有元让在,一定不会有事的。如今当务之急是逃出城去,寻找皇上,以图恢复。”

    曹洪闻得当头棒喝,怔了一怔,道:“嗯,你说的对。咱们该怎么出去?”

    司马懿手捋长须,寻思对策,忽见远处一队宫女内侍顺着墙根溜进一条暗巷。他灵机一动,拍手道:“有了。”

    当下司马懿命众人掉头奔进了一条暗巷,弃马步行,来到一个黑暗偏僻的角落。司马懿命众人蹲好。曹洪大惑不解,悄声问道:“太尉,我们不是要出城么?躲在这里做什么?”

    司马懿道:“等人。”

    曹洪更加纳闷,道:“等什么人?”

    司马懿侧耳细听,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道:“嘘,人来了。”

    曹洪赳赳武夫,耳朵可比司马懿灵多了,他也听到了脚步声,心想司马懿要等的人一定不好对付,当下屏住呼吸,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过不多时,脚步声由远而近,一群人映入他们眼帘,却是一群内侍宫女。曹洪没想到等来等去,竟等到了这么一伙人,不禁大出料外,一口气没喘顺,险些咳嗽起来,当下强行忍住。

    只听司马懿悄声道:“动手,一个不留。”

    司马懿、曹洪手下亲随都是武艺高强之辈,对付这些内侍宫女自然是小菜一碟,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个个尸横就地。众人将他们的衣衫剥了,换在自己身上。这队内侍宫女人数太少,司马懿等人仍有大半没换上。于是他们又留在原地守株待免,一见有逃入暗巷的宫女内侍便飞身而出,拳打足踢,肘撞指戳,各使绝技,往他们要害上招呼。这些宫女内侍还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便莫明其妙的见了阎王。

    曹洪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道:“太尉想干什么,我总算明白了。既然我们只要衣衫,为什么不留下这些人性命?这些人无辜而死,实在怪可怜的。”

    司马懿道:“我们的样貌,宫里人大多见过。倘若留下活口,保不齐便有人会到处乱说,说我们乔装改扮,妄图逃出城去,那我们可就全完蛋了。”

    曹洪心中一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不容易众人都换好了衣衫,暗巷里也多了几百具尸体,司马懿命人将这些尸体堆在一起,付之一炬。随着大火熊熊燃起,他们换衣的最后一点证据,也不复存在了。

    处理好这一切,众人正要走出暗巷。司马懿手捋胡须,寻思还有何纰漏,蓦地里想起一件事,失声叫道:“好险。”拔出佩剑将胡须割将下来,痛心疾的望了一眼,扔到了火堆之中。他的胡子虽说不长,但在他精心修理下,显得颇为雅观。这可是花了他不少心血的,一旦剃除,一颗心仿佛也在滴血一般。

    其时汉军已攻进城中,城中百姓不知汉军进城之后到底会对他们怎么样,惊慌失措,纷纷逃难。司马懿等人乘此良机,混在逃难人群中,向城门口涌去。

    一干人来到皇宫通向建春门的主干道上,随着大流迤逦向东而行。行不多时,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忽听得蹄声阵阵,一队骑兵从南面杀来,为一将豹头环眼,赤着上身,正是张飞,挺起丈八蛇矛,指向司马懿,问道:“兀那阉狗,可曾见过司马懿?”司马懿此时作内侍打扮,难怪张飞会如此称呼了。此番进城,贾仁禄让张飞打头阵,张飞大为感激,便打算宰了司马懿报答他一番。

    司马懿低着头,不敢看他,伸手一指皇宫,道:“进宫去了。”

    张飞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们都跑到一起,倒也省了俺老张不少事。”对身后兵马说道:“咱们走!”

    一名副将道:“这些人怎么办?”

    张飞怪眼斜倪,良久良久,叹了一口气,道:“军师有令不得乱杀无辜,你们没听见吗?他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众百姓见这员武将凶神恶煞,一看就像个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不由得心下惴惴,听了这番话,如获皇恩大赦,了一声喊,各奔东西。那些世代居住此间的百姓,安土重迁,本不愿离去,这此逃难实是逼不得已。可他们一路行来,眼见汉军不抢东西,不进民宅,不戮百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仁义之师,这一颗心总算是放到肚子里去了,纷纷回转自己家中,翘着二郎腿等着汉军粮食。那些宫女内侍则五湖四海都有,眼见魏国覆灭,自己的饭碗没了,留在这里实在没什么意思,纷纷相携就道,往城外走去。

    从西向东的人流即分成两股,南北道路自然就让了出来。张飞从中穿过,径向皇宫驰去。司马懿见张飞没认出自己,长长地吁了口气,招呼手下足疾奔,出了东门,进了城外一片小树林。曹洪问道:“不知太尉要去何处寻找皇上?”

    司马懿沉吟道:“青州北有黄河之阻,西有泰山之险,南有琅琊、即墨之饶,依山傍水,沃野千里。战国七雄之一的齐国就在现今青州一带,齐与秦曾各霸一方,互为两雄,直到乐毅集五国之兵重创齐国,这才一蹶不振。如今青徐之地仍在我大魏之手,胜败还未可知也。皇上高瞻远瞩,自也会看到这一点的,他一定是去了青州,咱这就赶去,和他汇合。”

    曹洪适才出城时已见识到了司马懿的手段,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道:“你说的总不会错,我听你的。”

    当下众人辩明方向,迤逦向东而去。

    程昱带着数十名亲随进了地道,他原本以为这地道是小院主人挖来逃生用的。可到了底下一看,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厉害,只见地道纵横交错,密如蛛网,且机关满布。稍一行差踏错,羽箭纷飞,巨石乱滚,要不是他们武艺高强,早就一命呜呼了。他们小心翼翼的过了几条地道,虽触碰了一些机关,但总算一一应付过去,只是有几个人受了些小伤,倒也没人嗝屁,不过众人都吓出一身冷汗,像是掉到水里一般。

    总算程昱博览群书,精通土木机关之学,见地道中的机关煞是厉害,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每走一步之前都要仔细查看一番,这一步方敢踏出去。带他的带领下,众人连破了十余处机关,各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地道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众人开始没有引火之物,全凭摸索前进。其后好不容易找了一小段木条,点着了火,虽说火焰微弱,照得各人脸上绿油油地,而且烟气极重,闻在鼻中很不舒服,但好不容易才不用做睁眼瞎,各人都是欢喜无限,又笑又跳,像是打了一个大胜仗。

    程昱见众人欢呼雀悦,心里也很高兴,忽觉不对劲,寻思这样复杂的一张地道网,非一人之力所能修建,定是汉朝奸细所为,除此之外,怕是没人有如此雄厚的财力物力了。这也就可以解释贾福为什么能瞒过所有人的耳目潜进城中攻打长乐公府,又为什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派遣大量细作进城散布谣言。想明此节,他心中一凛,道:“嘘,这地道是汉朝细作所建,说不定还有细作在地道之中,切不可大声喧哗。”

    这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将众人的兴头都给浇没了。众人既知自己是在敌占区活动,都格外小心,高抬脚轻落步,深恐生一丁点声响,让敌人听见。如此小心翼翼的走了一个多时辰,却也太平无事,只是越走到后来,岔路越多,有时竟达十余条之多。众人早已知不辩东西南北,索性凭着感觉乱走瞎闯。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条甬道的尽头。程昱查察良久,终于现了出口所在,扳动机刮,扎扎扎几声响声过后,石门缓缓开启,一阵大风钻进地道,无情的打在众人脸上。众人见地道怎么走也走不完,都以为要活生生饿死在地底,此刻陡然间觉得有大风吹过,知道终于找到出口了,精神振奋,也就不觉得这风寒冷彻骨了,反而觉得这风吹得他们心里暖洋洋的。

    当下一名亲随自告奋勇,钻将出去查察。过了半晌,那人回来报称此间是城南十余里外的一片树林,附近没有现汉军伏兵,安全的很。众人大声欢呼,冲了出去。他们今天晚上死死生生,生生死死,经历过太多惊险,此刻重睹青天,都是欢喜逾恒。当下他们在林中又笑又跳,又哭又蹦,疯了半晌,这才聚在一起商议行止。

    程昱道:“武皇帝算无遗策,他当年花大力气修建邺城宫阙,一定会考虑到有今日之事生,皇宫底下一定也修有地道。皇上此时一定平安无事。皇上若是脱险,定会去青州。青州西面、南面多山,北靠黄河,东临大海。山河险阻,金城千里,又可削山为钱,煮海为盐,财用不乏,兵粮不缺。善加经营,不出十年,便有小成,此亦英雄用武之地也。”

    一名亲随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去青州。”

    程昱摇了摇头,道:“我在地道里转了半天,出来时偏偏是南方,这就是天意。”

    那亲随道:“此话怎讲?”

    程昱道:“皇上既去青州,我们就去东郡。”

    众人齐道:“东郡?我们去那做什么?”

    程昱道:“东郡北与魏郡隔河相望,南接陈留、济阴,往东便是青州,向西则是河内。这可是个战略要地,又是武皇帝祥之所,汉军一定志在必得。我们到濮阳,协助太守守城,说什么也要保住大魏江山这一片土,为日后重整河山打下基础。”

    众人齐道:“大人说的有理,我们都听您的。”

    一亲随道:“要到东郡必须经过黎阳,如今那里是汉朝地界,我们过不了河,如之奈何?”

    程昱摸了摸胡子,道:“嗯,这事倒也有些棘手。”想了一会,又道:“如今两国争战,黎阳往东郡的道路一定设有关卡,想要过去怕不容易。这样,我们经安阳、荡阴,到河内,接着东向酸枣,折而向北,便可到东郡,此路虽然迂远,却甚是安全。”

    众人均觉可行,轰然应是。当下众人在林中休息一阵,养足精神,方迈开脚步,途前往东郡。这日众人到了邺城与安阳之间的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镇甸,在饭馆里饱饱的吃了一顿,又到集市上采购了马匹,众人一路都凭两只脚一二一,早已累得筋疲力尽,此时有了代步工具,无不开怀大笑,心中均在想逃到东郡的希望又多一分了。

    有道是笑到最后才笑得最甜,他们在半路上就笑,会不会早了点,那可就不得而知了。又行了一日,这日众人过了洹水,到了祁山边上的一座小村落。

    这个村落甚是荒僻,不是他们歇宿之所,当然说过便过。正行间,程昱忽见一名男子抱着一个女子,步履匆匆,急如流星,竟追及奔马,赶在他们前头,走进街边一家药店。那人匆匆而过,程昱只瞥了一眼,却心头大震,这个人他太熟悉了,正是一个晚上连被他烧了两次的马。

    他见马抱着个女子走进药店不知要做什么,心下好奇,勒住坐骑。亲随跟着停下,问道:“大人,怎么了?”

    程昱对其中一人说道:“刚才那男的便是马,你去看看他进药店做什么?”

    那亲随应道:“是。”

    程昱道:“小心些,别让他现了。”

    那亲随道:“大人放心。”飞身下马,欺到药店之后,捅开窗户纸,将右眼凑了上去。

    只见一个女子平躺在一张矮榻上,一个须花皆白的老大夫伸指搭她的脉息,过了良久良久,摇了摇头,道:“这位姑娘先遭火毒,后受重创,又不幸染上风寒,怕是神仙难救了,你还是赶紧为她准备后事吧。”

    只听马道:“大夫,求求你了,救救她吧。”

    那大夫道:“世上有人生,就有人死,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你不可太过伤心,还是抱着令妹,急回乡埋葬,入土为安。”

    马哽咽道:“真的一点法子也没有了么。”

    那大夫道:“我若说有法子,那是骗你钱财。我是可以开些尽人事听天命的方子,要想治好她,却是万万不能了。”

    马道:“哦,那你快开方子,能让她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那大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她要是还有什么人没见上,那我开这方子,略延缓些时日,让她见上该见的人,说上该说的话,那也是好的。可你刚才说你们兄妹俩相依为命,就是说没别的亲人了,她已经见过你最后一面,就这么走了,可以说是没有遗憾了。此时诸般病痛一齐作,她身心俱受煎熬,多活一日,只有多一分痛苦,你要为了她好,还是让她早一些去吧。”

    那女子正是栾祁,那日她舍命相救马,带着他滚下山坡,滚出数十丈后,周围的火势已不如先前那般炽烈。她正庆幸自己和马脱离火海,蓦地里一个不留神,脑袋撞在路边突起的一块大石头上,登时晕了过去。当时马被她压在身下,得免于难。马见她昏晕,又惊又急,突然之间灵台一片清明,从前出过的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的被他想起来了。当下他大喝一声,翻身而起,抱起栾祁,飞也似的向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中奔去。

    当时他还不知道马岱已赶来应援,心想自己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栾祁无论如何不是河西村人的对手,还是先在林中躲上几日,再作区处。他统兵已久,知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完全的地方,当下他过了小河,奔到河西村后的荒山之中。他一面跑,一面低头查看栾祁伤势,见她气息越来越弱,知她凶多吉少,须当尽快找个大夫医治。可是河东河西两村正在打群架,自顾不暇,又哪有功夫来理会栾祁的死活?他在这里住久了,知道河西西北方圆百余里范围内都是深山莽林,没有人烟,自己若是赶着归队的话,栾祁非死不可。栾祁接连救过自己两次性命,又为此深受重伤,自己若不将之救活,何以为人?当下他不暇细想,将栾祁横抱怀中,快步而行,径向东南方向的另一个小村落奔去。马岱前来搜寻时,他早已跑得远了,马岱又哪里能找寻的到?

    次日正午,他终于奔到了那个村落,已满身泥尘,狼狈不堪。一路上山风甚大,栾祁受伤之后,身子骨本就虚弱,哪经得起山风乱刮?登时染上风寒,高烧不退,病势更加沉重。那小村也没什么高明的大夫,号了半天脉也号不出个所以然来,急得马险些将那大夫全家杀个精光。那个庸医连病因都不清楚,自然不会医治,马也不浪费银子,抱着栾祁出了药铺,到别处求医。半路上遇到一个好心人,对他言道这附近十里八乡没有良医,魏郡一带最好的大夫隐居到祁山附近的一个小村落中,此人医术出神入化,不论什么疑难杂症,到他手里都是药到病除,比宫里的太医还要厉害。马一听之下,心中欢喜当真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问明路径之后,便即带着栾祁赶到祁山。哪知竟在村里遇上了他的死敌程昱,不过他那时全身心的关注栾祁的死活,对周遭的情景也没太多留意。

    马临来时对这个医生寄予很大希望,可没想到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听那大夫嘴里吐不出象牙,竟说些丧气话,不由得怒从心起,提起手掌便想要拍将出去。手臂略动之际,忽见栾祁悠悠醒转,向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马知她劝自己不可胡乱杀人,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到别的地方碰碰运气吧。”

    那大夫却也是一方名医,他说没救了,那多半还真是没救了。他听马的口气,知他信不过自己,微微冷笑道:“不是我吹牛,方圆数百里内没有人医术比老夫高明。既便是我开张方子,令妹也最多再活七天,这七天时间内你怕是再不到名医了。”

    马更加生气,哼了一声,也不说话,抱着栾祁向外便走。

    程昱见马出屋,赶忙回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把自己听到的事情说了。程昱大奇,哦地一声,叫了出来。马的耳目甚灵,两人虽相隔数丈,这一声哦,他还是听到了,这声音对他来说他熟悉了,心想自己之所以会疯疯颠颠全是拜他所赐,倘若自己不疯,就不会冲入火海,栾祁也就不会因搭救自己而受伤。当下他大喝一声,道:“程昱休走,纳下命来!”不及放下栾祁,身子纵起,几个起落,来到程昱面前。

    程昱亲随纷纷拔出刀剑,大声叫道:“保护大人。”纵马拦在他跟前。

    程昱没想到冤家路窄,竟和马狭路相逢,心中也是怦怦乱跳,待见马手里抱着个半死不活的女子,这心总算是放了大半,微笑道:“原来是孟起,别来无恙?”

    马冷冷地道:“托你的福,过得还算不错。”说着倒退数步,将栾祁放在路边一株大树下,跟着疾奔而前,复又来到原先站立之处。程昱见一眨眼的功夫马便又站在他面前,快的令人难以思议,心中一凛道:“你想……想干什么?”

    马道:“不干什么,只是那日你接连烧了我两次,这笔账不知该如何算法?”

    一名亲随叫道:“这小子就孤身一人,还带着个死人,咱们怕他做什么,弟兄们齐上!”亲随都看出便宜,大声喊,冲将上去。马双足不丁不八的站着,一动不动,似乎不知道自己转眼就要被乱刀分尸一般。

    适才栾祁经过剧烈震动,此时悠悠醒来,见马受人围攻,心道他怎么又和人打架,叫道:“危险。”

    马像是没听见一般,待众亲兵杀到跟前,这才突然动手,东指西指,霎时间三条大汉倒在地上哼声不绝。其他几个人也都给他拳打足踢痛得站不起来,在地上滚来滚去,大声怪叫。

    程昱吓了一跳,拨马便走。马伸腿在一株大树的树干上一点,身子如箭一般飞了出去,射到他背后,倒转刀柄在他脑门上凿了一下。程昱大叫一声,倒撞下马。马从亲随身上掏出一捆绳子将他捆了个结实,程昱道:“我既落到你手里,便没打算活命,给我来个痛快的吧。”

    马道:“想痛快的死,哪有那么容易。你害得我如此,我定要将你活活烧死,方泄我心头之恨。”

    忽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谁是这位姑娘的亲戚?”

第554章万里求药

    马大惊回头,只见栾祁边上站着一位瘦削老者,衣衫褴褛,像个乞丐,右手三指搭在她右手腕脉上,双眼微闭,像是在思索什么难题。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这个老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竟一点也不知道,这样的事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他眼见那老者为栾祁把脉,显是精于医术,心中多了一分指望。道:“我就是,怎么,她有救么?”

    那老者叹道:“难,难,难。”

    马听他不是说没救,而是说难,心中的指望又多了一分,道:“只要先生能将栾姑娘医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那老者上下打量栾祁一番,道:“难,难,难。”

    马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道:“难道她真的没救了?”

    那老者道:“救是有救,就是有一味药材甚是难搞。”

    马叫道:“什么药材?你尽管说,你便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想办法给你搞到。”

    那老者道:“这其他的药材都好办,就只一味七窍玲珑心,甚是难搞。”

    马一脸惊诧,问道:“七窍玲珑心?”

    那老者道:“嗯,七窍玲珑心。”

    马道:“不知这七窍玲珑心是在何种珍禽异兽身上,我这就给你打去。”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这七窍玲珑心不是在野兽身上,而是在人身上。”

    马心中一凛,叫道:“人!”

    那老者道:“就因为长在人身上,那才难办呢。”

    马沉吟半晌,道:“不是何人身上长有七窍玲珑心?”

    那老者伸手一指程昱,道:“他身上就有。”

    程昱大吃一惊,背上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只听马叫道:“那有什么难办的。”拔出匕,叫道:“你等着,我这就将七窍玲珑心给你取出来!”说着对准他的心窝,便要一刀刺下。

    只听栾祁叫道:“不可以!”

    马怔了一怔,道:“有什么不可以的,这厮害得我失去记忆,又害得你深受重伤,就这么死了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栾祁道:“一颗心对人来说何等宝贵?没了心人可就活不成了。将心比心,你不愿我死,那位老先生自然也不愿就这么死了。”

    栾祁原本说话结结巴巴,这会突然不结巴了,马倍感惊奇,不过这当儿没空去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道:“这老狗一个晚上连烧了我两次,害得我险些变成一个不知自己是谁的傻瓜,我本来就想将他剥皮剜心,以泄我心头之恨,如今剖了他的心既能解我的恨,又能救你的命,那不是正好么?”

    栾祁瞪了他一眼,道:“你便是用他的心将我救活,我也不领你的情。”

    那老者摇了摇头,道:“一个要挖,一个不让,这可难办的很啊。”问程昱道:“这位老哥,你怎么看?”

    程昱叹道:“如今我还能做得了主么?”

    那老者道:“这心长在你身上,你怎么做不了主?”

    程昱垂头丧气道:“如今我束手待毙,任人宰割,怎能做主?”

    马向栾祁瞧了几眼,一咬牙道:“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死了,这当儿便是得罪你也说不得了。”说着举刀便要刺下。

    栾祁叫道:“你要挖他心,我便死在你面前。”侧过身子,奋起最后一丝力道,挺起脑袋便向树干撞去。

    呛啷一声,马手中的匕掉在了地下。他向前一扑,便要上前相救。可离得远了,无论如何也来不及。

    栾祁一心求死,所用力道自然极为猛烈。但听得波的一声,她的脑袋撞在了一团软绵绵的物事上。她原已闭紧双目,此时心中好奇,不由得睁开眼来一看,只见挡在他面前的是一只瘦削干瘪,皮包骨头的手掌。只听那老者说道:“他挖了那人的心,就可以救你的命,你为什么不领情?没有这颗心,你最多只有七日之命。这是死生大事,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栾祁道:“我若是因此而活,日日夜夜都会良心不安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马见她没事,长长吁了口气,道:“多谢先生搭救。”对栾祁道:“这老狗死了,你良心有何好不安的?”

    栾祁白了他一眼,道:“你就是一个杀人犯,我再也不理你了。”

    马道:“我不是杀人犯,我是将军,我是大汉右将军马。”

    栾祁道:“呸,你草菅人命,哪里像什么将军?”

    马指着程昱,道:“这家伙是魏国的大官叫程昱,那日他引到我邺城东面的树林中,放火将我烧得死去活来,若非我坐下白马神骏异常,我早就他被活活烧死了。我脱险之后,领着兵马追将上去,没想到竟给这老狗使诡计逃脱了。后来我奉将令去烧敌军大营的粮草,又是这厮从中作梗,放火将我烧得人事不省,记忆全失。若不是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

    那老者点了点头,道:“嗯,如此深仇大恨,是不可不报。这位姑娘,你用了他的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你只有七日性命,自己的事倘且顾不周全,管他的死活做什么?”

    栾祁啐了他一口道:“你也不是好人。”

    那老者叫起屈来:“我可是为了你好,你竟说我不是好人。唉,这叫什么世道啊!”

    程昱叫道:“两国交锋向来不厌机诈,倘若当时是我被马将军围在树林中,马将军竟能忍心不放火烧?”

    马道:“这个……”

    那老者道:“老哥说得倒也有理,这可难办了。”说着挠了挠头。

    栾祁道:“你是汉朝的将军,他是魏朝的大将,两国既然敌对,你们两个在战场上相见自然是什么手段都可以用,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又有什么仇好报?”

    那老者道:“嗯,嗯,嗯。这位小姑娘说的很有道理。”

    马叫道:“喂,老头,你到底站在哪一头啊!”

    那老者道:“我也不知道我站在哪一头,我想救这位姑娘,又不想杀了那位老哥,所以我觉得这事实在难办的很。”

    忽听一个破锣般的嗓子大声叫道:“***,我还以为是哪个老不死的在乱放声音,原来是你这个老鬼啊。”

    马又惊又喜叫道:“军师。”

    程昱一听这声音暗暗叫道:“我命休矣。”

    大道上尘土飞扬,一彪军马杀到,为一人便是贾仁禄。

    原来张飞巴巴的冲进了皇宫,却扑了个空,既没找到司马懿,也没找到曹丕,不禁大为失望。宫中的叛军没寻着正主,又见大队汉军杀到,吓得屁滚尿流,大都放弃抵抗,跪地投降,不过仍有一小部分在负隅顽抗。张飞正愁没架打,见有人抵抗,自然是开心的笑了起来,提起长矛,如旋风一般冲入人群之中,劈里啪啦一阵大响过去后,数十人或挂在大树上,或掉到小池里,或头朝下栽进了水缸,或脸冲里趴在窗台上,总之个个死状恐怖。张飞转斗转进,迤逦来到文昌殿,却见殿中几名兵士正在争抢一块四四方方好似砖头一般的物事,那砖头不知是什么石料做的,竟熠熠生辉,绚烂夺目。那几名兵士嘴里只叫:“我的,我的。”各使吃奶的力气向自己怀里拽,眼看那块砖头就要裂成了几瓣。

    张飞心想一块砖头有什么好抢的,走近一看,这才看清他们争抢的哪里是什么砖头,明明是传国玉玺。这东西曾到过刘备手中,张飞自然见过,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当下扯着嗓子大叫一声:“好大胆子,给俺放下!”冲将上去。

    那几个兵士同时一怔,双手陡松。玉玺掉了下去,眼看就要砸在地上,摔个粉碎。但见一道黑影闪过,张飞抢了上来,右手倏地向下一探。就在玉玺离地不过数尺之际,硬生生将它抓在手里,长长吁了口气。虽说险到极处,但玉玺总算是到了他的手里。当下他将玉玺珍而重之的揣到怀里,心想等他大哥来时,再亲手呈上,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大哥一高兴,还不给他官复原职,到那时就再也不用看贾仁禄的脸色行事了。想到这里他心花怒放,环顾四周,却见亲兵已拥将上来将那些争抢玉玺的叛军制住。张飞哈哈大笑,在他们中间走上一圈,冷笑道:“将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推出去砍了。”

    那几名兵士叫道:“冤枉。”

    张飞叫道:“冤枉?你们知道你们在抢什么么?那可是传国玉玺!得到之人即是天命所归,有福南面为君。如今只有我大哥才是天命所归,其他人都是篡逆,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

    一名兵士满脸挂着笑,叫道:“我们几个何等身份,敢藏匿传国玉玺?我们正欲将玉玺献给将军,正巧将军就来了,将军刚才叫我们放下玉玺,我们也乖乖听话,将玉玺放下了。将军看在我们这么老实的份上,就将我们给放了吧。”

    张飞瞪回双眼,道:“亏你们还有脸提这事,刚才要不是俺老张身手敏捷,传国重宝可就要摔成渣了,他***,那还有什么屁用?我没亲自动手,已经是看在你们几个听话的份上了。好了,我还有许多大事要办,没空和你们废话!”挥了挥手,亲兵将那几名兵士推了下去,须臾献头殿中。

    有张飞这个混世魔王在,再强大的敌人也都迎刃而解,何况冲进宫里的不过是一些饿得连手都抬不动的叛军,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便死的死,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宫里的秩序又恢复正常,只不过换了一批主人而已。

    过不多时贾仁禄在众将簇拥上大摇大摆的进了皇宫,来到太极殿,命人在玉阶下设了一张矮榻,咳嗽一声,一**坐了下去。玉阶上那位子虽然金光闪闪,煞是好看,他却说什么也不敢坐。只要**沾到那么一丁点,这脑袋怕是要搬家的。

    众将各依秩序站好,行礼参见,礼毕,贾仁禄抠着鼻子,打起官腔:“找到曹丕没有啊?”

    张飞一脸郁闷道:“我带人里里外外找了几遍就是没找到那昏君。”

    贾仁禄心道:“曹操老儿最怕死,又做了不少亏心事,哪有不怕鬼敲门的?他住的地方,怎能没有地道?曹操老儿挖的地道,曹丕小儿又怎会不知道?他一见大军到来,还不赶紧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难道还坐在那里,等着你去砍他的脑袋吗?亏你小子还巴巴追到宫里来,真是个笨蛋。”叹了一口气,道:“唉,这小子忒也奸滑,咱们行事如此周密,竟还是让他给逃了,看来大魏江山气数未尽啊。”

    赵云、孙礼、庞德齐道:“军师切莫叹气,我等这就领精兵追将上去,提曹丕小儿的人头来见您。”

    张飞大声叫道:“曹丕小儿是俺的,你们谁也别和俺抢。”

    贾仁禄笑道:“等你们几个自告奋勇,人早就跑没影了。”

    正说话间,郭淮进殿,贾仁禄不待他行礼,劈头便问:“怎么样,人抓到没有?”

    郭淮叹了口气,道:“末将本已将曹丕夏侯惇围住,看看就要得手,怎料半路突然杀出个司马懿,将人救了出去,望东逃了。末将无能,请军师重重责罚。”

    贾仁禄早就料到曹丕不可能如此容易便逮到,特令郭淮领一军于阳平亭设伏以待。曹丕一干人出了地道后,采纳郭皇后的建议,微服前往青州。行至阳平亭,正遇郭淮大军。郭淮将一干人围在垓心。夏侯惇奋力死战,冲突不出。正在紧要关头,突然间曹洪、司马懿身着内侍服色,不知从哪里杀将出来,突入重围。夏侯惇见援军到来,奋起神威,杀出一条血路,护着曹丕溃围而走。郭淮追了一阵,没有追上,颓然而返。

    贾仁禄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道:“又是这小子坏我好事。”

    张飞叫道:“军师,你也别着急,谅这几只丧家犬有何本事,不是我吹,只要俺老张追将上去,一定能提着他们的脑袋来见你。”

    贾仁禄点了点头道:“嗯,有劳将军了。”

    张飞道:“军师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俺老张去去便回。”

    张飞前脚刚走,吴懿后脚便走进大殿,道:“启禀军师,我军细作在南面密林中现程昱踪迹。”

    贾仁禄一听之下,心中大喜,当即便点起军马追了出来,没想到了此间,竟然遇上马,当真是不胜之喜。

    只听那老者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啊,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没有我你能有今天的风光?你见到了我,既不磕头,也不道谢,还管我叫老鬼,有你这样的么,唉,悔不当初啊!”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曾救过贾仁禄一命的神医华佗。

    贾仁禄哈哈大笑道:“你人既老,说起话来又鬼话连篇,不是老鬼是什么,哈哈。”

    马听二人对答莫明其妙,道:“军师,这人是谁啊?”

    贾仁禄向栾祁打量一番,道:“娘的,你小子的眼光是越来越差劲了。不过算你运气好,遇到这个老鬼,这家伙便是大名鼎鼎的神医华佗。”

    马大吃一惊,道:“他就是当年医好你怪病的华佗神医?”

    贾仁禄点点头,道:“然也!”

    马啊地一声,跪倒在地道:“求求华神医施妙手救救栾姑娘吧。”

    华佗道:“这小姑娘,老夫走遍大江南北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用你求,我也会竭尽所能救好他的。可是……”

    马心又沉了下去,道:“可是什么,大夫可是要七窍玲珑心,我这就取来。”

    华佗笑道:“那不过是一句戏言,没想到你竟当真了。说实话这位姑娘已病入膏肓,治起来甚是麻烦,我也没多大把握。倘若当时她不阻止马将军行凶,我就不治了,以免坏了我一世英名,哈哈。”

    贾仁禄笑道:“老子就知道你这老鬼又在装神弄鬼。既然这人是孟起看上的,老子也不能袖手不理,老鬼你就开个价吧。”

    华佗摇了摇头,道:“这病要是钱能解决的那倒好办了。我对马将军说这病有一味药材甚是难搞,倒也不是无的放矢。要治好这病确须一味药材,那是一种花,其红如火,其大如碗,望之奇形怪状,不知何名。长于蜀中汉嘉郡严道西面百余里处一座大山之中,此山终年积雪,老夫曾上去采过药,有幸得见,了解其药性。据当地人讲,这花可不常见,能不能见着,全凭运气。”

    马喜道:“既知长于何处,那就好办了,我这就去。”

    贾仁禄道:“好家伙,你这任务忒也恐怖,一杆子将人给支到蜀中去了。严道这个名字老子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汉嘉郡这名字,我倒听说过,在成都西南,郡中多崇山峻岭,陡峭难行,任你功夫再好,稍一失足,一样摔个粉身碎骨,亏你这把老骨头,还能爬到那里去。”

    栾祁对马说道:“太危险了,为救我这么一个快要死的人,实在太不值得。”

    马来到她边上,握着她的手,道:“放心,凭我的身手,什么样的山爬不上去?况且上山又不是打什么怪兽,只不过是去采株花草,你等着,我很快便回来了。”

    栾祁又是感激,又是伤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眼泪扑簌簌的滚将下来。

    贾仁禄道:“你小子可要考虑清楚了,有道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那里的道路本就以崎岖难行而出名,何况这老家伙采药所走过的路,根本就不能算是路,多半是猴子才爬得上去,你小子又没系统学过攀岩,稍一不慎,我们这里可就要给你开追悼会了。”

    马道:“军师也忒小瞧人了,蜀中我又不是没去过,那里的道路也没你说那么可怕。”

    华佗笑道:“既然马将军愿意去,那就再好没有了,不过我刚才说过,那花不常见,能不能找到可要看将军的造化了。不过还有一点,将军须当谨记,我适才说过栾姑娘只有七日之命,绝不是危言耸听。将军去后,我自会想方设法为栾姑娘延续寿命,不过能撑多久就要看栾姑娘的造化了,将军须得快去快回。”

    贾仁禄道:“不是吧,从这里到蜀中,最快也要一个月,来回起码两个月时间。何况那花还不常见,万一第一次上去找不到,岂不还要上去第二次?这一来一回,怎么也要小半年的时间,如何来得及?”

    华佗叹了口气,道:“正因如此,这病治起来才甚是麻烦。”

    栾祁道:“既然这样,那就别治了。反正我已活了这么大,今天又见过这么多大人物,还……还……还……有……也算不枉此生了。”

    马笑了笑,道:“我脚程颇快,别人要一个月时间,我只要几天就够了,放心准误不了事。”

    华佗道:“那就好,那就好。将军随我来,我将那花的样子及采药的道路绘成图形,以便将军按图索骥。”

    贾仁禄挥了挥手,几名亲兵上前,将栾祁轻轻放在担架上,抬了下去。贾仁禄策马来到程昱跟前道:“仲德,许都一别,常自想念,没想到咱们今天竟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见面。”

    程昱抬头向他瞧了一眼,叹了口气,道:“真是没想到啊。”

    贾仁禄翻身下马,亲解其缚,道:“想必你也知道我想要说什么,我也就不浪费口水了,痛快点,给个答复吧。”

    程昱摇了摇头,道:“办不到。”

    贾仁禄笑道:“尊夫人还在许都吧,你难道不想见见?”

    程昱道:“我知道你就是这样拉拢的徐晃,实话告诉你,这一套对我没用,你要当是我的好朋友就乘早杀了我。”

    贾仁禄玩三国游戏时,就以拉拢人才为第一要务,常常不论贤愚统统拉之。听了这话,仍是贼心不死,满脸贼笑,舌灿莲花,就差跪下磕头了。可程昱心如铁石,直说得贾仁禄口干舌躁,程昱死活也不投降,只求死。贾仁禄叹了一口气道:“看来老子对付你,那是老鼠拉乌龟,没有下嘴的地方。来人,先把这家伙关将起来,等到了邺城,交由皇上处置。”

    亲兵大声应是,走了上来。贾仁禄忽地想起一事,嘿嘿一笑,道:“将他和那位姑娘关在一起。”

    赵云道:“这女子可是孟起的救命恩人,怎能和程昱这厮关在一起?倘若有个闪失,我们怎么和孟起交待?”

    贾仁禄道:“众所周知,程仲德是个守礼君子,自不会对一位大姑娘家动手动脚的。”

    赵云还是觉得不妥,道:“这……”

    贾仁禄笑道:“子龙,你也忒把细了。咱们别傻戳在这了,还是赶紧找个地方将孟起的心上人安顿下来,才是正紧。”拨马回头,小声嘀咕道:“马这小子的眼光真是有够差劲的。”

    这边华佗将花的样子及路线详细绘成一图,交给马,又说了采药时的注意事项。马将图珍而重之的揣在怀里,来到赵云跟前,向他借跨下良驹。贾仁禄道:“这么远的路,一匹马怎够?”令人精选十匹好马,将刘备赏给自己的汗血宝马也给了他。马心中感激,一跃上马,冲着众人一抱拳,打马飞奔而去。

    贾仁禄望着他远去的方向,静静默哀,心里想着如何纠集同僚瓜分他的家产。

第555章三省六部

    这边刘备还不知道马已经脱险,仍在河西村附近乱走瞎找,犹如没头苍蝇一般。这牛、羊就找到不少,马却说什么也没瞧见。这日一早,刘备在高虿的屋中召集众将议事,命御林军马扩大搜索范围,上自洹水上游莽莽丛林,下至祁山脚下各座村落,铺上一张大网,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找出来。

    正号司令间,忽有流星探马来报,说汉军攻下邺城,曹丕出逃,汉家世代相传的传国玉玺又重归大汉所有,邺城留守诸将也已扫除宫室请刘备莅临指导,表重要讲话。

    刘备一听之下,心花怒放,乐得险些从椅子上蹦将起来。邺城城高池深,精兵云集,谋臣猛将多得不可胜数,又有曹丕亲自坐镇,实可说是固若金汤。没想到这根天下间最难啃的骨头竟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竟生生的给贾仁禄这只老狗啃下来了。而且汉军从头到尾几乎都是围而不打,没有敌人交过几次锋,损失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以这样小的损失,拿下一国之都,这样漂亮的战役在历史上可不多见。刘备欢喜之余,心中的震骇更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同上次决水灌晋阳相比,这次贾仁禄攻打邺城即不波澜壮阔,也不惊心动魄,可不知怎地,刘备心里总是忐忑不安,怦怦乱跳。原先他攻打洛阳也好,汉中也罢,城中守将甚是平庸,和他不是一个档次,他可以胜,换了别人也一样可以,没什么牛好吹的。而晋阳、邺城都由名将守把,原本毫无空子可钻,可他偏偏无中生有,硬是找出了空子,克成大功。刘备心里总算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没有什么城池是他打不下来的。”这个结论实在太可怕了,孙子曾曰过:“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按孙子的话说是不得已而为之,说白了就是能不打最好不打,实在逼得没有办法这才硬着头皮上,由此可见古时要攻一座城有多难。可如今攻城到了贾仁禄手里竟成了一门艺术,刘备当然不知道贾仁禄心里装着古今中外不少攻城案例,见他攻城时花样繁多,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不禁吓得心惊胆颤,屁流尿流。古代君王费尽心神修建高大坚固的城墙,就是为了抵御外敌,而城墙对贾仁禄来说,就是一件中看不中用的摆设,白白浪费大量民脂民膏,却一点屁用也没有。

    刘备这些年来花了不少力气整饬长安城防,现在长安和李傕郭汜作乱那会已不可同日而语,那时的长安破败不堪,人口稀少,市井萧条,不像是座城,倒像是个驻军的堡垒。而如今的长安城池坚固,人口绸密,商旅云集,好不兴旺,昔日的辉煌虽未尽复,却也已差相仿佛。可是凭这样城防能不能挡得住无孔不入的贾仁禄,刘备心里也是没底。他越想越怕,欢喜之情转瞬间便荡然无存。自从贾仁禄屡屡活用史记,克敌制胜之后,这本书已不知被刘备翻了多少遍了。每当他读到韩信、彭越等人的列传,都是扼腕叹息,心想高皇帝以渺渺之身,起兵诛暴秦,灭项羽,一统天下,古往今来的帝王,怕是少有其匹,可他晚年却大杀功臣,给自己倾尽一生所绘的杰作上添上了大大一道败笔。他所杀的那些人,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英才,当真让人痛心疾。

    此时他总算是明白高皇帝当年的心情了,这一个人要是太过厉害也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他既可以帮你打下锦绣江山,同样也能将它毁去。当年韩信为刘邦打下尽三分之二的天下,功劳赫赫,连刘邦也不得不说他连百万之兵战必胜,攻必取。都别说他,当时除诸侯王外战功最多的要属曹参,凡下二国,县一百二十二,得王二人,相三人,将军六人,大莫敖、郡守、司马、候、御史各一人。他之所以能立如此多的战功,就是因为他总跟在韩信屁屁后面混,捞到了不少好处。连司马迁也不得不在《史记》里这样写道:“曹相国参攻城野战之功所以能多若此者,以与淮阴侯俱。”淮阴侯就是韩信,连跟在韩信屁屁后面混的曹参都有如此功劳,韩信的功劳可想而知。这样的人怎能不遭刘邦之忌。天下一统时,刘邦春秋已高,行将就木,自然要为他的儿子打算,像韩信这样的人除了刘邦谁也降不住,倘若刘邦哪一天中道崩殂,韩信不满他的接班人,造起反来,哪还有人能顶得住?这样的眼中钉自然要在有生之年除去。

    刘备想到这里背上汗水滚滚而下,衣衫尽湿,如今他的情况比刘邦还糟,刘邦年事已高时,好歹有子**。而自己今年已五十有二,离嗝屁的日子不远了,自己能不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国家一统还在未定之天。而太子刘禅年方七岁。一旦自己驾鹤西游,贾仁禄还有谁能降得住?当然自己待他恩重如山,他说什么也不会造反的。可是刘禅将来会对他如何,谁也不知道。若是很好,还则罢了。若是稍有得罪,那可就捅了个大篓子了。最可怕的事,他官爵已没法再升,刘禅就算想对他好,也无从谈起。可要得罪他,那却容易的很。自己作为一个父亲,说什么也不能让心爱的儿子总是生活在无限恐惧之中。可是现在就除了他,说句难听的叫“卸磨杀驴”。既对统一大业不利,又会引起大臣不满,须当想一个妥善的法子,既不损害自己的名声,又能一劳永逸,永除后患。

    世上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他在厅中转了一圈又是一圈,头也大了圈又是一圈,还是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其实两全其美的法子不是没有,只不过不是他这智商能想得出来的。历史上唐太宗李世民堪称皇帝的典范,他亲手打下锦绣江山,又开创贞观之治,就连对待功臣方面也有过人之处。他晚年时,跟随他打天下的老将已死得七七八八,不过却有一个最厉害的角色还活着,那便是李绩。李绩便是隋唐演义里那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堪与诸葛亮相比的军师徐懋功,这样的人造起反来能量有多大,李世民心里当然清楚的很。他也怕自己的儿子降不住他,到时捅出篓子来,局面不好收拾,但杀害功臣的事他却说什么也做不出来。于是他费尽心神想出了一个天下绝伦的主意来。他在自己快不行的时候,突然传下一道旨,胡乱罗列了几条罪过,将李绩贬到偏远山区去做一个芝麻绿豆般大的小官。满朝文武都以为李世民生命垂危,病入膏肓,脑袋烧糊涂了,这才下此乱命,无不长吁短叹。只有李绩一人明白他的心思,屁颠屁颠的卷起包袱到山区上任了。过不多久,李世民驾崩,新皇李治即位,他觉得李绩无端被贬,甚是可怜,不但将他重新调回中央,还给他加官进爵。李绩蒙受不白之冤而被李治平反昭雪,自然对他死心踏地的钦服,又如何会造反?退一万步来说,既便李绩包藏祸心,起兵造反,老百姓见新皇帝对他这样好,而他还敢造反,自然不会支持他,这反又如何造得成?这就是李世民想出来的妙计,这样对待功臣,既保全了功臣的令名,又消除了隐患,岂不是两全其美,只可惜刘备是个木鱼脑袋,怎么想也想不出这样的主意来。

    他正厅中已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圈了,正烦躁间,忽听内侍一叠连声道:“皇上,皇上。”

    刘备回过神来,道:“什么事?”

    那内侍道:“邺城诸将已备好法驾,请皇上驾幸邺城,指示机宜。”

    刘备点了点头,转身向厅外走去。

    邺城太极殿中,刘备自内而出,在御椅上坐下,百官跪地磕头,三呼万岁,礼毕,刘备问道:“仁禄呢,怎么进城的时候就没看到他?”

    郭淮道:“启禀皇上,骠骑将军听说程昱向南逃了,大为着急,亲自领军追了上去。”

    刘备挠了挠头,笑道:“这个仁禄,做事总是稀奇古怪。程昱又不是曹丕,要他亲自去追么?”

    郭淮道:“臣也是这么问骠骑将军的,骠骑将军说,程仲德诡计多端,用兵很有一套,这样一个人才,可不能白白便宜曹丕那王……”当时贾仁禄的原话是:“不能白白便宜曹丕那王八蛋。”可这三个字根本不是在朝堂这种庄重的场合上说的,郭淮顺嘴说出了一个“王”字,立觉不妥,忙将下面两个字吞进肚里,接着道:“……说什么也要将人给皇上拉来。他还说汉初萧何月下追韩信,引为佳话。他也要来一出贾福拍马追程昱,让世人传为美谈。”

    刘备若有所思,自言自语:“仁禄念念不忘为朕招揽人才,好的很。”

    忽听殿外一个暴雷也似的声音叫道:“大哥,你可算来了。俺老张有一件要紧物事,要当面交给你。”说话间那人一阵风似的卷进殿来,正是张飞。

    刘备笑了笑道:“你又干什么去了?”

    张飞叫道:“军师叫俺去抓曹丕来着。”

    刘备忙问:“怎么样,捉到没有?”

    张飞摇了摇头,道:“唉,别提了。我好几次险些抓到曹丕那小子,都被司马懿使诡计给破坏了。我不干心,一路追到元城,不曾想竟失了曹丕的踪迹,说什么也找不着了。”

    刘备叹了口气道:“看来大魏气数未尽,出了司马懿这样一个人才尽心辅佐。”

    张飞咬牙切齿,道:“下次若让我撞到这小子,定要叫他粉身碎骨。”

    刘备道:“司马懿这人极是有才,朕很喜欢,你千万不可坏他性命。”

    张飞一脸不悦,小声嘀咕道:“这个也不让杀,那个也不让杀,这样打起战来还有什么意思?”

    刘备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说要交给朕一样东西么,还不赶紧呈上来?”

    张飞叫道:“你不说我倒给忘了。”说着大踏步走上玉阶,内侍正要上前拦阻,刘备摆了摆手,那内侍微一颔,退在一旁。张飞来到刘备跟前,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传国玉玺。他是个粗人,不懂什么礼节,一只手提着,递给刘备。刘备伸手接过,揭开包在外面的黄绢,瞧着正着五色毫光的传国玉玺,顿时想起自己是如何得到这方大印,又如何用这方大印吓退曹操,再如何用这方大印换来兵马,以此为基,打下锦绣山河。如今数千里江山,数十万大军,可以说是用这颗玉玺换来的。他心中百感交集,两眼瞧着玉玺,怔怔出神,一句话也不说,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张飞叫道:“今天可是高兴的日子,大哥干嘛哭啊?”

    刘备将玉玺轻轻放在御案上,取出锦帕擦拭泪水,道:“没什么,朕太高兴了。”顿了顿,道:“没有仁禄,朕也得不到传国玉玺,当好好赏他才是。可是他的官实在太大,朕都不知道该怎么赏他才好。”伸指在额头上轻轻弹了几下,道:“嗯,朕听说魏国的官制与大汉的不同,不知可有此事?”

    蒋琬出班奏道:“正是,魏国官制原和大汉没什么区别,其后经陈群改良,差别甚大。”

    刘备来了兴趣,道:“说来听听。”

    蒋琬道:“陈群微服出城不果,被我军拿获,现下在狱中。皇上想知道魏国官制详细情况,还是由他亲口解释,更加清楚明白些。”

    刘备大喜,当即到狱中探望陈群,亲自将他的手铐脚镣除去。陈群感动得眼泪哗哗地,当即跪倒磕头,降了刘备。刘备屏退左右,令他详细阐述魏国官制。陈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一番直谈到日落西山,兀自没有谈完。

    刘备没想到虚衔竟有如斯妙用,当真是越听越有精神。正听得来劲,忽有内侍来报,说贾仁禄已捉到程昱,回转城中。刘备喜上眉梢,命人宣贾仁禄觐见。贾仁禄累死累活的跑了几天,进城之后,正想回到下榻之处,舒舒服服的洗上一个热水澡,然后躺在榻上一边享受美女按摩,一边欣赏美人歌舞。如今甄宓不在,他没了管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样的机会怎能不好好把握一番。怎奈走到半道上,却遇上刘备差来召他进宫的内侍,不禁一脸郁闷,正想假装肚痛,逃过这一劫,却被那内侍像拉壮丁一样,强拉进宫。

    那内侍领着贾仁禄来到文昌殿,贾仁禄迈步进殿,见刘备正和一个书生滔滔不绝,讲论不休,便道:“既是皇上正在会客,那臣就不打扰了。”身子一转,拔步便要向自己的临时狗窝奔去。

    刘备哈哈一笑,道:“你来得正好。来,朕给你介绍一个人。”

    贾仁禄一颗心沉了下去,心道:“得,看来今天晚上又没觉可睡了。老子进城后假公济私,滥用职权,好不容易收容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宫女。可进城之后,老子忙得死去活来,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虽有满院的花姑娘,偏偏没有机会下手。今天好不容易得了个空,正打算乘那口子不在好好胡来一番。唉,看来这个艳福只好等以后再享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只听刘备说道:“这位便是陈长文,九品中正制便是他的杰作。朕和他谈了良久,甚是投机,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陈群转过身来,向贾仁禄瞧了一眼。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神交已久的人物,竟然是这副德性,微微一怔,紧接着满脸堆笑道:“皇上谬赞,微臣不胜惶恐。臣创出的九品中正制和贾将军所创的科举制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贾仁禄终于见到了这个对后世官制有杰出贡献的伟人,肃然起敬道:“久仰久仰,长文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刘备拉着他们的手道:“都是自己人,就别这么客套了。大汉官制延用至今历四百余年,已不适应现今形势,朕早就想对其做一些改革,怎奈其时大汉没有这方面的杰出人才,朕和几位大臣多次商议,一直不得要领。如今听了长文一番话,朕茅塞顿开,如拨云雾而睹青天。仁禄,你向来鬼点子多,也来表表高见吧。”

    贾仁禄尴尬地道:“这个……这个……哎哟!”说着弯下腰去,伸手捂着肚子,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刘备大吃一惊,问道:“你怎么了?”

    贾仁禄道:“不好,刚才臣在道上乱吃东西,吃坏了肚子,这会肚子里翻江倒海,痛得死去活来,臣要回去方便方便,就不能再侍候皇上了。”说着转过身去,向外便奔。

    刘备微微一笑,大手倏地伸出,抓住他的后领,一把将他提了回来,道:“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宫里就有太医,朕这就传太医来为你诊治。”

    贾仁禄道:“这个……这个……”

    刘备道:“你就别装了。每次让你表高见你都这德性,不是装病,就是装傻。”苦笑了笑,道:“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贾仁禄嘿嘿一笑道:“皇上明鉴,微臣只知吃喝玩乐,撒泼胡闹,实在不是搞政治的料,皇上还是饶了我,别让我出丑了。”

    刘备摇了摇头,道:“你呀,总是这样。拆分州郡是胡闹么?科举制是胡闹么?寓兵于农难道也是胡闹么?这些制度帮了朕多大的忙,朕就不多说了。如果这些都是胡闹的话,那朕倒希望你以后可以多多胡闹一番,哈哈。”

    贾仁禄当然知道自己的高见是怎么来的,前人给他留下的宝贵财富虽多,总也有盗完的时候,何况他对官制向来不感兴趣,了解甚少,这会实在不知该如何表高见,嗫嚅道:的“皇上,微臣不是神仙,不可能无所不能,这次臣真的没主意了,还请皇上高抬贵手,放臣回去睡觉吧。”

    刘备道:“看来不给你点压力,你不会给朕用心办事。”说着轻轻拍了两掌,两名内侍进殿,刘备道:“将仁禄带到偏殿,没有朕的命令不准放他出来。”

    贾仁禄心道:“不出主意要被软禁,这是什么世道啊。看来今天是逼上梁山,这投名状是非递不可了。这可如何是好?不管他,这眼前亏说什么也不能吃,先糊弄过去再说。”忙道:“皇上千万别这样,微臣一定鞠躬尽瘁,好好拿个主意出来。”

    刘备手指在他面前晃了几下,道:“那就说说你的高见吧。”

    贾仁禄脑子里飞快的转着主意,嘿嘿一笑,道:“皇上臣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却一直不知咱大汉的官制到底如何,皇上能不能费神给臣解释解释。”

    刘备目视陈群,陈群向贾仁禄瞧了几眼,似乎是想看看他在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顿了顿便将汉朝中央官制详细的解释一遍,何谓三公,何谓太常,光禄勋又如何如何,大鸿胪又怎样怎样。好不容易将大大小小的官职一一介绍了一遍,只听绑绑绑的三声大响远远传来,已是三更时分。

    刘备揉了揉眼睛,道:“怎么样,明白了么?”

    贾仁禄道:“虽没有完全明白,却也知道了个大概。朝中最大的官就是太尉、司徒、司空,合称三公。接下来就是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空、少府这九卿,三公九卿各司其职处理大小政务。”

    刘备点了点头,道:“是这么回事。不过三公九卿之间的权职化分不如何明确,像九卿之中的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大鸿胪等官员所管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无关紧要的小事,各种方针政策的制订往往都取决于三公,而后汉为加强君权,架空三公,政事皆决于尚书台,这样处置看似合理,实则不然,各种各样政事都堆给几个人甚至是一个人处理,大大加重工作量,又很容易出现权臣擅权弄政之事。当年曹操便是个很好的例子,皇帝高居庙堂却号令不出宫门,政事全部取决于相府。颍川王无故昏晕的惨状,你也是亲眼看到了。这样的悲剧,朕无论如何也不让它再度上演。”

    陈群道:“臣也一直想像改革现有官制,可是要创出一套完备的制度来,谈何容易。”

    刘备道:“仁禄鬼点子最多,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贾仁禄见二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自己,道:“这个……这个……臣这次真……真……的没有办法了。”

    刘备板起脸来,贾仁禄知道他要标,忙道:“容臣想想,容臣想想。”说着便低头沉思,起初他还在寻找脱困之道,其后便想起他收容的那些大美人来,哈拉子不由自主的流将出来。

    正出神间,忽听刘备问道:“仁禄你到底再想什么呢?”

    贾仁禄道:“臣正在想解决之道。”

    刘备笑道:“想解决之道也会想得流口水,还真是稀奇啊。”

    贾仁禄低头一看,地下已是一滩水渍,老脸一红,道:“这个……这个……这个……”

    刘备怒道:“这个什么,再想不出主意来,朕便将你打入天牢,让你在那里面好好想想。”

    贾仁禄大吃一惊,蓦地里脑海中灵光一闪,道:“有了,有了,臣有主意了。”

    刘备道:“是什么,快说,快说。”

    陈群下意识的铺开的一张白帛,拿起笔来,准备记录。

    贾仁禄道:“臣只想了个大概,具体如何就要有劳文长了。”

    刘备道:“只要大概就行,快说快说。”

    贾仁禄道:“臣这个官制和旧有制度完全两样,这一改下去,必会在朝野内外引起轩然大波,这其中的利弊得失皇上可要考虑清楚了。”

    刘备心中一凛,道:“你且说说看。”

    贾仁禄道:“臣这制度,完全废除三公九卿之制。改由三省六部来管理国家大小事务。”

    刘备道:“哦,三省六部?不知是哪三省,哪六部?”

    三省六部制和科举制一样是由隋文帝杨坚所创。是在秦汉时三公九卿制度的基础上逐步展起来的,三省到明时终止,而六部则被一直延用到了清朝,其生命力有多顽强可想而知。在三省六部中,各部门之间权责明确,部门之间相互配合,又相互牵制,有效杜绝了权臣擅政,加强了君主权利。汉晋以来直至隋唐,权臣叠起,禅让几乎已成了定例,可到了唐以后,权臣逼皇帝禅位之事便极少生,三省六部制在其中倒也不无功劳。贾仁禄被刘备逼急了,狗急跳墙,忽地想起了唐时官制。其时他只为自己脱身,也不管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便将它给祭了出来,这样一来历史的车轮又莫明其妙的向前滚了一大步。

第556章割地求和

    只听贾仁禄道:“三省是指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六部是指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

    陈群道:“不知仁禄口中的中书省,和魏国的中书省有何区别?”

    贾仁禄根本对官制一窍不通,只因他对唐朝的强大很感兴趣,上网时或多或少的了解一些唐朝官制构建。他一直以为三省六部是唐时才有的,听了陈群这话,大吃一惊,道:“什么,魏国就有中书省?”

    刘备笑道:“你会吃惊,倒也不奇怪,朕刚听文长提起时,也着实吃了一惊。现在朕总算是明白中书省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让朕来告诉你吧。适才朕提到,光武皇帝为了加强君权,架空三公,政事皆决于尚书台。孔明便曾和朕多次提到其中利弊,他言道秦时相权犹重,故吕不韦、赵高能专权弄政,翻云覆雨,指鹿为马。先汉逞秦之灭亡,机要之位由丞相而归三公。光武皇帝中兴洛阳,对官制又作了重大改革,机要之位有三公而归尚书。国家大事由尚书台商议通过后施行。如此一来权利是不集中在某个人或某几个人手中了,可却集中在某个部门手中,大同小异,隐患颇多。是以他多次主张废除尚书台,行祖宗旧制,以皇帝制三公,三公制九卿,九卿制百官,百官制万民,如心使臂,如臂使指。朕朝会时就此事和众臣讨论,或言便或言不便,众说纷芸,莫衷一是,这事因此不了了之。方才朕和文长详谈一番才知道曹操也早就看出了尚书台的弊端,特设秘书令以分尚书台之权,一些重要命令下达并不通过尚书台,直接由秘书令下达。曹丕篡汉之初,采纳文长建议改秘书令为中书省,有监、令二人,负责和皇帝决策重大国事,布重要命令。”

    贾仁禄道:“原来是这样,真没想到官职制度里面竟还有这么多的学问。三省六部制也是臣一时胡乱想出来的,不知管用不管用,臣姑且说之,皇上姑枉听之,说得不好,皇上就当臣在放……那个啥。”

    刘备笑道:“你老是这么谦虚。你说的有哪次错过?快说吧。”

    贾仁禄搜肠刮肚,总算将自己所知的那一点点有关三省六部制的内容给找了出来,在脑中略加整理,说道:“三省中中书省主要负责决策国事,起草政令。门下省主要负责纠核朝臣奏章,复审中书政令,通过后交皇上裁定,送交尚书省执行,倘若门下省官员认为中书省官员胡说八道有权将中书省政令驳回。尚书省则主要负责管理政务,各种政务到尚书省后,立即分别门类,交由六部分理。适才所说的六部均隶属尚书省,顾名思议吏部管官;户部管钱;兵部掌兵事;礼部管礼仪、祭祀;刑部管律法、刑名、词颂;工部负责工程建设,乃全国最大的包工头是也。这六部长官统称尚书,吏部的叫吏部尚书,户部的叫户部尚书,以此类推。尚书省脑则称尚书令,总统百官。”

    贾仁禄可不知道就这么短短的几句话,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历史上从三公九卿到三省六部经历了自秦汉至隋朝的漫长时光,这中间经过多少血雨腥风,多少兴革演变,到了隋朝才形成完备的制度。可惜的是这制度并不没有得到始终贯彻,唐初对其加以完善,施行不到百余年,到了安史之乱后,三省六部中各部司职权,被各种名目繁多,五花八门的职司瓜分,这项凝聚无数英才心血的制度,从此趋向名存实亡。

    盛唐时三省六部制是不是完美,是不是真能起到加强君权,安定国家的作用,由于真正实行的时间太短,实在看不出来。不过唐初时文治武功如此之盛,米一斗数钱,全国岁决死囚不过二三十人,这样的太平盛世在古往今来都是不多见的。这和三省六部制的实行到底有多少关系,自是见仁见智,众说不一。

    殴阳修等人所撰的《新唐书》百官志当头一段话说是这么说的:“唐之官制,其名号禄秩虽因时增损,而大抵皆沿隋故。其官司之别,曰省、曰台、曰寺、曰监、曰卫、曰府,各统其属,以分职定位。其辩贵贱、叙劳能,则有品、有爵、有勋、有阶,以时考核而升降之,所以任群材、治百事。其为法则精而密,其施于事则简而易行,所以然者,由职有常守,而位有常员也。方唐之盛时,其制如此。盖其始未尝不欲立制度、明纪纲为万世法,而常至于交侵纷乱者,由其时君不能慎守,而徇一切之苟且,故其事愈繁而官益冗,至失其职业而卒不能复。”这话说的很明白,唐初官制各有统属,权职明确,既分工合作,又相互制约,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皇帝以此任群材,治百事,终可使法令精而密,政事简便易行,就好比心使臂,臂使指一般。可好景不常,这制度没行多久就乱套了,这并不是说这制度本身不好,而是接位的君主不能遵守,他们有的怕大臣擅权,创造出更多五花八门,古里古怪的官职来分散权力,有的为图省事,合并机构,将政事全部交由私人亲信处理,最终导致官职繁冗,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往往要经过许多道程序,拖上良久方能搞定。

    其实历代君主心里都是很矛盾的,他们既然当上了皇帝,自然想让自己能大大省事,最好什么活也不用干,什么奏章也不用批,整日价游山玩水,听曲看戏,泡妞把妹。于是宰相之职应运而生,替他们处理日常国事。可是宰相手握权柄,总统百官,权力太大,历朝君主自然害怕宰相篡了自己的位子。自秦以来,皇权和相权就一直是中央机构矛盾的焦点。历代君主都想找到一个平衡点,既能让自己轻松省事,又不让权臣轻易篡了自己的位子。可有一得,必有一失,这种事情本来就难两全其美。历代皇帝却总不死心,契而不舍,不断改革官制,盼能金诚所致,金石为开。他们一再架空宰相之权好让自己安心,可事情又不可能没有人去干,于是架空了一种权力,又来了另一种权力,如此恶性循环,无休无止。中央官制因此经历了由三公九卿到三省六部最后到六部这样一个十分复杂的演变过程,这其中固有权臣篡位后的亡羊补牢,但大多都是昏庸君主在胡作妄为,终于弄得官制乱七八糟,朝庭乌烟瘴气。

    贾仁禄根本就不是政治家,他说出三省六部制也只是为了尽早脱身,回家泡妞,至于实行下去,结果如何,他就不管了,只要能交差就行。本来他想把西方那一套立法、行政、司法三权分立的制度喷将出来,不将陈群吓死,至少也要吓掉他半条小命。可转念一想,那一套是以民主为纲的和以君主为纲的封建主义用人制度格格不入,还是不说的妙,否则一个不小心惹得刘备不高兴,认为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大逆不道,那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贾仁禄和刘备都是半桶水,可陈群对官爵制度的留心已久,早有心推翻现有官制,创造出一套更加完善、自成体系的制度出来,以为万世之法,也好名垂青史,让后人都记住自己,这样也不枉自己到这世上走一遭。可说话好说,做事难做,要创造一套完整的典章制度来流传后世来谈何容易。他费尽心神,脑袋都快想炸了,也只是在小处略有成就,说什么也形不成休系。其实曹操设秘书令分尚书台之权就是他的主意,只可惜这个部门演变到后来已不仅仅是布重要政令和机密命令了,而是渐渐夺取了尚书台的权利,操纵政务。他本来想用秘书令分尚书台的权,到头来是却变成秘书令夺了尚书台的权。虽只一字之差,意思却大不相同。尚书台是没权了,可秘书令却变得尾大不掉。去了一个毒瘤又添了一个毒瘤,等于什么也没做。这大大背离他的初衷,其后他建议曹丕将秘书台改成中书省,只不过改一个名字而已,换汤不换药,挂着羊头其实还是在卖狗肉。中书权利越来越大,尚书已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于是他又挖空心思的想出了一个门下省,籍此监察中书省举动,等若筑一道堤防,使其不至于泛滥成灾。这个想法才刚刚成型,正要向曹丕进言,怎奈汉军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攻下邺城。他微服出逃,却因长得肥肥白白,细皮嫩肉,怎么看也不像寻常百姓,让守城兵士一眼就认了出来,将其擒获,这满腔肺腑之言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对曹丕说了。门下省的构建只是在他心里装着,对谁也没说,可偏偏从贾仁禄嘴里说了出来,而且权责规定也比自己想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他不知道贾仁禄在盗用后人甚至是自己的成果,还道是他也早就留心官制改革,心中所想竟和自己不谋而合,万里他乡遇故知之感油然而生,拍手叫道:“妙,妙,妙,仁禄所想当真是妙之极矣!皇上,说句心里话,臣也早就有心设立门下省以监察中书举动,这个建议还没来得及向魏主提及,臣便成了阶下之囚。刚才臣正打算向皇上提起此事,不料仁禄却先说了出来。而且仁禄心中所想更胜微臣十倍,看来仁禄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一味胡闹,而是早就留心政务久矣,否则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想出如此制度来?虽然说这个制度还只是初步框架,粗糙的很,但臣相信,只要用心完善,它一定会成为妙绝天下的制度,足可为万世之法!”

    刘备寻思自秦至汉,不管是丞相主政,还是三公分权,甚至是尚书台打理政务,都没有将政令决策和政令施行分开。决策者想要干预政令施行,那是再容易不过。而此法将决策和施行彻底分开,又辅以监督机构。别有用心之人想要控制一个部门不难,可要一连控制三个部门,那可就难上加难。何况尚书省下细分六部,要想一一控制,更是没可能的事情,除非皇帝是个白痴,那又另当别论。退一万步来说,既便皇帝是个白痴,什么也不懂,其他大臣也一定不会甘愿手中实权被他人轻易夺去,一定奋起抗争,这三个部门本就相互牵制,制衡之下权臣想骑在皇帝的脖子上拉屎拉尿,真可谓是难于登天。言念及此,他又想到贾仁禄先是统兵为他攻下邺城,接着又为他追回程昱,这才刚进城,还没来得及回家,就被自己叫到这来替自己出主意,所出的主意又甚是佳妙,无话可说。他从头到尾都在为自己着想,可自己却总在想着如何除掉他,当真惭愧万分,无地自容,脸上微微一红,心中思如潮涌,陈群那句话便边耳边溜了过去,根本没往心里去了。他出了一会神,道:“文长,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朕适才思索这三省六部具休该如何施行,没有听见,麻烦你再说一遍。”

    陈群道:“皇上太客气了。”说着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刘备笑道:“对的,对的。仁禄就是太谦虚,其实他一心一意有朕办事,什么隐患都先替朕考虑好应对之策,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从不居功,当真是朕的股肱之臣。”

    贾仁禄道:“皇上过讲,微臣愧不敢当,其实这些都皇上平时和臣讨论政务时零零散散提到的,臣不过是将它总结出来而已,又有什么功劳。”心想:“有的功劳要赶紧谢,有的功劳去非推掉不可,这其中分寸要是把握不清楚,小命当场就得玩完。”

    刘备道:“哦,朕怎么不记得曾和你说起过?”

    贾仁禄笑道:“皇上日理万机,一时或忘,也是很正常的时情。”

    刘备哈哈大笑道:“你呀,老是这么谦虚。”

    陈群在官场混久了,自然也是一个马屁精,道:“孝武皇帝设尚书台,光武皇帝架空三公而将权利移交尚书台,这些事情皇上肯定有对仁禄讲过,仁禄由此端想出了三省六部制。这和皇上的平常教晦指示那是分不开的,否则无凭无借,仁禄又如何能想出这个一个天下绝伦的制度来。”

    刘备十分开心,笑道:“看来朕以前是有对仁禄说起过这方面的事情,只是工作太忙,一时忘了,哈哈。三省之设可以说是仁禄权衡尚书台利弊后,取其精华,弃其糟粕,继承展而来。而六部之创当真是亘古未有的创举,反正朕是想不起来以前曾有过类似的制度。”

    陈群道:“皇上,您难道忘了,光武皇帝曾在尚书台设吏部曹﹑民曹﹑客曹﹑二千石曹﹑中都官曹等六曹尚书分理国家政务,不过六曹权职规定不如六部明晰,仁禄一定是在此基础上加以完善,这才有了六部之创。”

    贾仁禄打蛇随棍上,道:“对的,对的,臣那日曾听皇上讲起六曹之事。皇上说的每一句话,那可都含有无尚玄机,人深省。臣听了这一席话,当真胜过读一百年两百年的书,终于大彻大悟,想出了六部这个名头,其实这都是皇上心里所想,臣只不过是多嘴将他说出来了而已。”

    陈群道:“皇上高瞻远瞩,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虽古之圣主明王,亦不过如是。”

    刘备道:“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会拍马屁,哈哈。”

    陈群皱起眉头,道:“仁禄依皇上指示所定之法,美则美矣,不过仍有纰漏。”

    刘备道:“什么纰漏?”

    陈群道:“尚书省所掌吏、户、礼、刑、兵、工六部,皆国之要务,倘若尚书令专擅朝权,又有何人可制?”

    刘备连连点头,却不说话。贾仁禄所知有限,曰到这里实已是竭尽所能,再下去就不知道该曰什么了,嗫嚅道:“这个……这个……”时已深更半夜,他奔了一天疲惫不堪,脑子里混混沌沌,一团浆糊,说什么也集中不起精神。

    刘备当然知道贾仁禄很累,可眼前这件事,不仅关系到自己的万世基业,也关系到贾仁禄的身家性命。如果没有一个即能相互配合,又能相互制衡的制度,既便心里一万个舍不得,说不得也只有下辣手除掉他,以绝后患。否则三公九卿早已成了摆设,有名无实。一旦他入主尚书台,便成了第二个曹操,自己的爱子势必将重蹈献帝覆辙,成为一个麻木不仁的盖印机器。当下他微微一笑,道:“仁禄,朕也知道你累的不行,可眼下之事,关乎江山社稷,还请你不辞劳苦,为朕谋之。”

    贾仁禄哪知道刘备心里在想些什么,眼见自己家里有许多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却不能泡,还要在这面对老白脸刘备,为他筹划国事,当真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这事要是自己擅长倒也罢了,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一拍,回家睡觉,偏偏自己对此事一窍不通,头想得大了一圈又是一圈,却什么法子也没想出来,不禁郁闷不已,心里不住的咒骂刘备的祖宗一十八代。他心里虽在骂人,脸上去仍是笑兮兮的,道:“皇上既对臣如此看重,臣一定鞠躬尽瘁……”说到这里忽得想起在网上曾看到这样一则故事。唐太守李世民在未登基的时候曾做过尚书令,总统百官。此后没人再敢做李世民曾做过的官,否则岂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于是尚书令形同虚设,自太宗后就再也没有授之以人。尚书省长官实际上是尚书省副官,叫尚书什么什么的,那两个字太难,他这个文盲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说道:“嗯,尚书令权利太大,可若是不设,好像缺了点什么,设着不用也就是了。尚书省的事务由副职掌领。文长,你刚才对我说起尚书台的构建,尚书台管事的叫什么来着……”

    陈群提醒道:“尚书仆射。”

    贾仁禄心道:“尚书仆射……这是哪个家伙想出来的名字,忒也别扭。”说道:“不好意思,这名字听起来怪怪的,我说什么也记不住。嗯,若嫌尚书令的权利太大,就设左右仆射同领尚书事。国家政务均由三省之长共同商议,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就自己处理,其余通过门下省审核后,呈交皇上裁定。若是嫌人数太少,皇上还可特许亲信大臣参与政事,这样一来可集思广益,又可互相牵制,以免权臣专权的局面出现。这些只是初步设想,具体的臣无能,实在是想不出来。”

    刘备笑着点了点头,道:“难为你了,能想到这样,已是很不容易了。好了,下面的事就不用你插手了。文长,你这就赶回长安,和孔明等人商议此事,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朕拿出个制度来。”

    陈群道:“臣遵旨。”

    刘备打了个呵欠,道:“你退下吧。”

    陈群行礼辞出,贾仁禄呵欠连天,见陈群闪人,也要跟着溜走,却听刘备说道:“你此番前去捉拿程昱,可曾拿到?”

    贾仁禄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程昱已屈膝投降,誓永远效忠大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刘备笑道:“太好了。朕可听说仲德是魏国的股肱之臣,极是忠心,不为任何言辞为动,不知你是怎么做到的?”

    贾仁禄道:“托皇上洪福,臣带人追到祁山,恰好遇见孟起将其捉住……”

    刘备心中大喜,道:“什么,是孟起捉了仲德,那孟起人呢,怎么没见和你一起回来?”

    贾仁禄道:“这事说来话长,容臣先说了仲德之事,再详细说明此事。”

    刘备点了点头,贾仁禄道:“仲德开始时不论臣如何劝说,就是不降,臣实在没法子了,只好带他回邺城交由皇上处置。好在臣当时留了个心眼,让仲德和栾姑娘呆在一起。栾姑娘是孟起的救命恩人,天性仁善,又曾救过仲德小命。仲德在她的劝说下,终于认清何者为明,何者为暗,这才皤然悔悟,归我大汉。”

    劝说程昱的正是栾祁,她虽是个乡下丫头,对国家大事一窍不通,却也知道程昱此行凶多吉少,心下不忍,便苦口婆心的劝了他几句。她经华佗医治后口齿虽然清晰,但因没什么文化,说起话来殊不动听,本来难以打动程昱之心,可正因如此,她不像贾仁禄那样油嘴滑舌,每一句话都是大实话,以情动人,以理服人。程昱本就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听她说得入情入理,句句自肺腑,加上栾祁曾救过他的性命,他心中感激,终于向贾仁禄低头认罪,屈膝投降。

    刘备乐得不知身在何方,一叠连声叫道:“很好,很好。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贾仁禄道:“栾祁。”

    刘备道:“她救了孟起的性命,又劝说仲德投降,有大功于国,朕一定要好好赏她才是。”

    贾仁禄心中一酸,道:“皇上想要重赏她,当然是再好也没有了。可是她伤重难治,病入膏肓,不知还能活多久,金银财宝对她来说已和沙土石块没什么区别了。”

    刘备全身一震,道:“什么,怎么会这样。快传太医,为其诊治。”

    贾仁禄道:“那倒不用。她运气着实不错,在半路上巧遇欲赶往邺城治病救人的华佗,如今有华神医为其诊治,性命暂时无碍。”

    刘备放下心来,道:“这就好,这就好。华神医医道通神,有他在一定能起死回生。”

    贾仁禄道:“华神医虽能起死人而肉白骨,可他终究不是神仙。栾姑娘为救孟起先中火毒,复遭重创,求医途中又不幸染上寒疾,伤上加伤,病上加病,实已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连华神医自己都说医好的把握不大,除非有一味药材到手,那又另当别论。”

    刘备道:“什么药材?朕这就让人去取。”

    贾仁禄道:“那是一种花,有起死回生,延年续命之功,长于高山之巅,不可轻得,孟起已经去取了,以他之能,想来可手到拿来。”

    刘备点了点头,贾仁禄将马之事和盘托出,刘备概叹良久,这才说道:“你去将栾姑娘接进宫来,由内侍亲自照顾,以宫里的条件,她应该能很快康复的。”

    贾仁禄道:“臣遵旨。”

    刘备道:“这事算告一段落,先不提了。如今邺城虽已攻下,可曹丕出逃,青徐二州及幽州之地仍在大魏手中。所谓打铁乘热,朕打算乘魏主弃都出奔、人心惶惶之际,兴兵往伐,如振槁叶耳,魏破则吴国又焉能独存?不知你怎么看?”

    贾仁禄道:“皇上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刘备道:“自然是真话。”

    贾仁禄道:“假话好听,真话逆耳,皇上还想听真话么?”

    刘备笑道:“当然。”

    贾仁禄道:“我军上托皇上洪福,下赖将士用命。自东征以来,下井陉,击走魏将曹洪,略定中山、常山、巨鹿、赵郡、安平五郡六十城。降张辽于邯郸,败司马懿于漳水,虏徐晃于黄泽,进围邺城。跟着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攻克魏都邺城,魏主曹丕仓皇逃遁。皇上由此名闻海内,威震天下,敌人闻名而胆寒,望风而遁逃,这些都是皇上的长处。然而我军士卒疲劳,饥寒交迫,士气低落,实已不堪再用。如今皇上欲举倦弊之兵,顿坚城之下,势必旷日持久,情见势屈,到头来粮草不敷。倘若吴国乘我大汉与魏国相持之际出兵袭我之后,皇上粮草既缺,又腹背受敌,大事去矣。这些都是皇上的短处。善战者当以长击短,不以短击长。唯今上策,不如案甲休兵,镇抚地方,善待百姓。百姓感我军活命之恩,必牵牛担酒,犒赏三军。接着命一上将领军驻守中山郡蒲阴县,作势欲伐,恐吓幽州百姓,再遣舌辩之士捧咫尺之书,暴我所长于幽州守令,幽州各郡守令惧我兵威,必望风景丛,曹仁虽善于用兵,可是大势已去,他也不知该如何收拾,只有脚底抹油,逃之夭夭的份了。幽州即定,魏国之势愈弱,虽有智谋之士,亦不知如何为其画策,诚如是则天下之事皆可图也,这便是兵法上所说的先声而后实。”

    刘备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封文书,递给贾仁禄,贾仁禄双手接过低头一看,着实吃了一惊,问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写的?”

    刘备笑道:“朕数日前接到孔明来书,上面所说竟和你如出一辙,可见英雄所见略同。好,这事就这么办。这出镇蒲阴的人选……”出了一会神,道:“嗯,就由令明去吧。”

    贾仁禄实在忍不住了,打了一个呵欠,刘备哈哈一笑,道:“今晚你哪也别去了,就在宫里住下。”

    贾仁禄一脸郁闷,心道:“得,这妞看来是泡不成了。”

    曹丕躲过张飞追踪之后,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一路提心掉胆,半饥半饱,终于在章武四年正月初六这日,过了黄河进入青州界,等到了战国时田齐故都临淄已是正月十五。曹丕进城之后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再经郭皇后按摩一番,精神尽复,当即御正殿,集百官议事。其时百官逃得逃,死得死,降得降,跟他一起到临淄的不过十五六人,孤零零的跪在朝堂上,山呼声听起来也不甚响亮。不过人数虽少,却总比只剩光杆司令要好很多。他能逃得性命,已出望外,虽见门庭萧索,却也不敢再嫌。当下他放声痛哭,捶胸顿足,痛斥过往的行径实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誓从今而后一定痛改前非,从新做人。群臣不知他假意做作,好生抚慰一番。

    曹丕取出锦帕,擦掉泪水,道:“如今该当如何,不知大伙有何高见?”

    司马懿出班奏道:“我大魏虽经大难,不过尚有青徐幽豫四州,成败还未可知也。唯今之计,当遣善战之士领军镇守历城,扼险据守,敌军虽有百万之众,亦无用武之地。再遣一舌辩之士前往东吴,挑得吴汉两国反目成仇,自相吞并,到那时刘备自顾不暇,又焉能害我?”

    曹丕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就依你。镇守历城之人,虽你莫属,还请你不辞辛苦,替朕走一趟。”

    司马懿道:“臣遵旨。”

    曹丕道:“至于出使东吴的人选……嗯,就由满伯宁去吧。”

    司马懿道:“孙权顾忌良多,畏畏尾,不用猛药,怕是不肯为了我们开罪刘备。”

    曹丕点点头,道:“要掉大鱼,须用香饵,不知仲达打算以何为饵?”

    司马懿道:“香饵我已经想好了,只怕皇上舍不得。”

    曹丕道:“只要有利于国家社稷,朕有什么舍不得的?”其实他心里是想说,只要能保住小命,有什么不可割舍的。不过这话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司马懿道:“孙权不甘心只拥有江南半壁,一直想要开疆拓土,逐鹿中原,可是兵力不济,屡战不逞,无奈之下,只有偏安一隅。他心中念兹在兹的便是江北淮南之地,皇上只要将豫州淮南之地割给他,他必会背弃刘备,而和我们联合。到那时我们坐山观虎斗,待孙刘两家两败俱伤之时,我军乘时而起,收复祖宗基业,直是易如反掌。”

    曹丕长眉一轩,道:“豫州淮南之地方圆千余里,刘备便是举倾国之兵也不一定打得下来,怎能白白送给孙权,那不是太便宜他了?再我们没有豫州,势力更弱,到时孙刘交攻,如之奈何?”

    阶下众臣齐声称是,纷纷附和。司马懿笑了笑,道:“臣就知道皇上舍不得。皇上请听我一言,再作决断如何?”

    曹丕点了点头,司马懿道:“如今刘备占了许都陈留,豫州淮南被孙刘两家夹在当间,腹背受敌,既便是孙吴复生,也不一定守得住。若是给刘备取了,岂不白白便宜了刘备?举非我所有之地予人,又有什么可惜的?我大魏以土地求和,可谓仁诚意尽,孙权再想两面三刀觊觎青徐之地,必为世人所不耻。吴军战力本就不如我军,又不占道理,不败何为?倘若刘备袭其后,一个不小心便有亡国之祸,孙权是个聪明人,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他一定不会背信弃义,跑来打我们。一旦刘备知道孙权得了豫州淮南之地,一定会勃然大怒,我们再乘机挑拨,两家一定会大打出手,到那时皇上就等着看好戏吧。”

    曹丕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好,就这么办。仲达你一会就将豫州淮南两地地图户籍交给伯宁,带去淮南。”

    满宠奉了圣旨,捧着地图,星夜就道,不一日便到了武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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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重生之我是路人甲介绍:
贾仁禄外号“路人甲”,一个小公司的网管,痴迷于网游。因疲劳过度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现自己重生在了建安三年(公元198年),成了曹操手下一个普通普通的曹兵甲,而三国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绝色大美女貂婵竟是他的老婆。手里捧着这个级烫手的大山竽,在三国乱世中挣扎求存,他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他决定竭尽全力的保护这个身世可怜的美女,但以他那微薄的力量,他能做到吗?正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三国重生之我是路人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重生之我是路人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重生之我是路人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