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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永镇仙魔txt下载     永镇仙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问路问刀问扁担

    此时的陈羲处于一种很安静的状态,他对外界毫无察觉。玄元正在不断的淬炼他的四肢百骸,将他本就被改运塔改造的肉身提升到了更高的强度。前辈大修行者将这股暖流定名为玄元,但无法探知这玄元从何而来。

    曾经也有大修行者在弟子破境之际,以深厚修为探查弟子身躯,想知道玄元是从身体何处涌出,却依然无从知晓。这股暖流,就好像凭空出现一样,无迹可寻。

    陈羲不知道,他在三层塔破境的时候,凰鸾院的柳洗尘已经轻而易举的登上了二层塔,然后又轻而易举的登上了三层塔。不管是烈焰还是剑气,在她的千鳞翼面前都毫无作为。登三层塔的时候,她甚至只需将千鳞翼展开,剑气便尽数被挡在外面。

    而就在此时,这个被万人仰慕的女子,在陈羲破境的那个门户外驻足,似乎是也察觉到了陈羲破境所引起的天元异变,所以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似乎是考虑了片刻,然后竟是盘膝在陈羲破境的那个门户外坐了下来,让人颇为不解。

    “登塔的人太多了……”

    丁眉出现在青武院藏书楼三层,站在周九指旁边说道:“柳洗尘是在为陈羲护法。”

    周九指点了点头:“这两年进入外宗六院的弟子之中,有不少是牵扯到了那些皇子的。他们来小满天宗无非是想探查神腾的秘密,这是小满天宗有史以来最混乱的时期。前些日子赵武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陈羲住所门外,赵家的人等不来陈羲必然不会放弃,这次趁乱登塔的弟子之中难保没有赵家安排的人,当然也会有其他对想试探陈羲到底是什么来路的人,这些人不会放过陈羲破境这个机会。”

    丁眉嗯了一声,脸色有些担忧:“破境之时,最是脆弱无防,那些人若是要出手,这是最好的时机。”

    周九指叹了口气:“皇权之争,竟是已经扰了修行。不过幸好有柳洗尘在,那些登塔的人不会伤及陈羲。只是不知……她为何护他?”

    因为宗主施法,外界的人可以看到改运塔里面的情况。所以就在周九指和丁眉谈话的时候,三层塔上终究还是出了变故。

    四个人,继柳洗尘之后登上了三层塔。

    这四个人来自不同的学院,但是从他们登塔的时候联手抵御石阶的威力就能看出来,他们来自同一个阵营。这四个人,有两个来自青武院,甲班的赵递,丙班的黄飞波。还有九鹰院丁班的赵胜,赵库。

    除了黄飞波之外,其他三个都是来自青州赵家或是皇都赵家。青州赵家是皇都赵家的一脉分支,虽然皇都赵家在皇都城算不得一流,但是到了地方上依然算得上庞然大物。正因为有皇都赵家撑腰,所以青州赵家这两年越发的跋扈。虽仍被青州石家压着,可似乎已经渐渐有挣脱束缚之意。

    奇怪的是,这四个人为首的竟然是那个黄飞波。

    丁眉看到这一幕之后脸色变了,看向周九指问:“要不要介入?我担心他们想对陈羲不利。”

    周九指缓缓摇头:“暂时不用。”

    三层塔

    青武院丙班的黄飞波走在最前面,对盘膝坐在门户外面的柳洗尘抱了抱拳:“师姐,请问可否借一条路?”

    他年纪比柳洗尘要大上六七岁,应该已经在二十三四岁。但是显然他对柳洗尘颇为忌惮,要知道柳洗尘非但是公认的外宗六院第一,而且她的舅舅还是大楚圣皇麾下三十六圣堂将军之一。

    哪一个圣堂将军,不是战功彪炳实力惊人?

    柳洗尘却连眼皮都没抬:“路在左边,这里没有上塔的路。”

    黄飞波显然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也不生气,依然温和的说道:“我家叔父和柳圣堂是结拜之交,师姐想必也知道黄柳两家同气连枝,有些事不必明说料来师姐也能明白透彻。我们四个上塔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里面的那个小杂役。”

    “不行”

    柳洗尘依然没有睁开眼,脸色也没有任何波动:“黄圣堂我是见过的,清高公正,未必知道你们背地里做的这些龌龊事吧?”

    黄飞波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师姐,三十六圣堂的关系,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的好。现在诸位皇子殿下都在活动,三十六圣堂将军,甚至连圣域九门都不得不面临选择。小满天宗不过是恰好在这样一个关键位置而已,论势力的话小满天宗根本算不得什么。师姐想想,连小满天宗都算不得什么,师姐何必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坏了两家交情?”

    柳洗尘没有说话,平平伸出左手,手心里有一团红光闪烁,然后一柄两尺长的柳叶弯刀出现在她手心里。这弯刀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看不出什么材质所造。但光华璀璨,显然不是凡品。

    “借路可以……”

    柳洗尘将那柄弯刀放在自己身前:“问我的红袖刀。”

    黄飞波这次脸色大变:“柳家的传世至宝流云红袖!”

    叫赵库的那个显然是青州本地赵家出身,不知道皇都城里的那些事,所以毫无惧色上前一步:“管他什么流云红袖什么柳家,你若不让路,我们几个联手未必不能除掉你。”

    “闭嘴!”

    黄飞波脸色有些发白:“既然柳圣堂将流云红袖都传给了师姐,原来师姐早已经到了破虚之境。既然如此……我们离去就是了。”

    听到破虚两个字,之前叫嚣的那个赵库脸色也跟着变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再说什么。

    “等等”

    柳洗尘缓缓睁开眼,看了黄飞波一眼然后视线落在赵库身上:“要来则来,要去则去,哪有这般道理?不留下什么礼物,算不得登门拜访。”

    赵库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你想怎样!”

    柳洗尘轻轻吐出两个字:“断臂”

    ……

    ……

    “多谢这位师姐。”

    声音从柳洗尘身后传出来,黄飞波他们这才发现陈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每一层塔的门户之内,都有备好的衣衫以供更换。因为登塔凶险,衣衫尽毁,所以门户里事先都有准备好的各院院服。

    之前在二层塔的时候,陈羲显然不知道有衣服可以换,所以比较尴尬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上下下走了一圈。

    此时,他身上穿着的是青武院的藏青色长衫院服,脚上是一双黑色靴子,都是簇新。看惯了他一身破旧衣衫的人,此时见到这样清爽干净的陈羲都忍不住眼前一亮。许多女弟子这才察觉,原来陈羲竟是个如此清秀帅气的少年郎。

    陈羲虽然才不过十五岁年纪,但已经有近一米八的身高,身材修长却不单薄,眉清目秀却不失阳刚,尤其是那两道剑眉,将他面容清秀本来应该具备的阴柔之气一扫而光。他站在那里,便应了玉树临风这四个字。

    “不必谢我。”

    柳洗尘站起来,将流云红袖收回:“我在四层塔等你,莫要让我失望。”

    说完这句,她转身离去,竟是直接登塔去了。

    陈羲自然认得柳洗尘这位名动小满天宗的傲慢少女,却没有想到她会守在外面为自己护法,对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少女,他心中多了几分感激和敬重。

    “好”

    他朝着柳洗尘的背影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黄飞波他们:“你们找我?”

    黄飞波看了一眼,见柳洗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台阶那边,胆气又回到了他身体里。在看到流云红袖的那一刻,他确实害怕了。要知道流云红袖是柳圣堂年轻时候所用的兵器,据传闻是柳家先辈传下来的至宝。若非极为看重柳洗尘,流云红袖怎么可能在她手里?

    黄飞波确实是皇都城另一位圣堂将军黄满文族里的子弟,但身份并不高。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得罪了手持流云红袖的柳洗尘,那么黄家为了保持和柳家的和睦,自然会把自己当替罪羊送出去。

    不过此时柳洗尘走了,只剩下一个来路不明的陈羲,他也就没有了畏惧。

    赵库贴近他后背压低声音说道:“外面的人都能看到这里的事,虽然家族里已经应允了咱们做好这件事就退出小满天宗,且每个人都能得到一件中品宝物用作破虚本命。但终究不能拖延太久,万一那些老家伙赶来想下手就难了。”

    “我知道。”

    黄飞波显然是他们几个的首领,瞪了赵库一眼后朝着陈羲抱了抱拳:“你我本无恩怨,但是前阵子赵家赵武不明不白的死在你门口,你答应了要去赵家给一个交代却爽约不去,我受赵家前辈所托,特意来问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武死了。”

    陈羲回答。

    黄飞波一怔,等了一会儿不见陈羲再说别的,有些微怒:“我知道赵武死了,我想知道赵武为什么被你所杀。”

    陈羲笑起来:“你们明知道赵武不是我杀的,其实不过是想问我到底为谁做事是吧?诸皇子之间虽然矛盾重重,但彼此之间的事差不多心知肚明。你是谁的人,他是谁的人,基本上都摆在明面上,瞒不住人的。唯独我,你们不知道是谁的人。既然不是诸位皇子的人,你们一定在想我会不会是国师的人?”

    听陈羲这样直接的问出来,黄飞波倒也不再虚伪:“没错,我们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国师的人。”

    “不是”

    陈羲回答的更为直接。

    “那么抱歉了……”

    黄飞波再次抱了抱拳:“既然你不愿意回答,那么我们几个只好动粗,将你带回赵家接受族中长老的盘问。若赵武不是你杀的,只需你将拿了赵武的白玉壁归还,再留下一条手臂谢罪,我想赵家也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哦”

    陈羲笑着说道:“原来就这么简单啊。”

    赵库在后面怒喝:“你他妈的少废话,要么跟我们走,要么我们把你打残了带走,只有这两条路,没有别的!”

    黄飞波依然的温和:“请借个方便。”

    只见那少年郎从背后将绑好的兵器取下来,如之前柳洗尘一样,把兵器放在自己身前一字一句极认真的说道:“借个方便可以……问我的……扁担。”

第十三章 新的挑战

    柳洗尘的流云红袖可以吓住黄飞波,但陈羲的扁担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效果。说起来这也难怪,黄飞波他们几个合力登塔的时候,陈羲刚刚进入三层塔的门户之内恢复肉身。也就是说黄飞波他们不知道陈羲已经破镜,若是知道的话他们不会如此跋扈。

    他们自然看到了陈羲那条扁担的神异之处,所以看重的是扁担不是陈羲。这和对柳洗尘的态度不同,之前黄飞波就算没有看到流云红袖,也不会对柳洗尘太无礼。因为柳洗尘毕竟还有两样东西让他畏惧,一是柳洗尘的修为,二是柳洗尘的家世。

    陈羲不一样。

    其实现在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在说,陈羲之所以能登上三层塔,靠的不是自身修为而是那条来路不明的扁担。甚至有人说,若是把扁担给了他,他能比陈羲登的更高。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总是会被别人的言论和思维影响。之前还在为陈羲那般壮阔登塔的行为而欢呼的人,听到别人说那都是扁担的功劳也就跟着信了。然后开始跟着说,老子要是也有那条扁担……

    所以黄飞波看向陈羲那条扁担的时候,眼神有些贪婪。

    比他更贪的是赵库,直接跨前一步伸手抓向陈羲的扁担:“问你妈了个逼,这扁担从今天归老子了!”

    嘭!

    赵库的身子直接向后倒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击在墙壁上。改运塔坚固无比,这一下自然不会损坏了塔身,但正因为如此赵库这一下挨的更重,以至于一时之间都没能喘息过来。他甚至……没有看到陈羲是怎么出手的。

    在黄飞波等人的惊骇之中,陈羲将扁担重新插回背后之前绑好的索套里:“我改主意了,你们还不值得我用扁担。”

    “找死!”

    见陈羲收起扁担,赵递猛的上前一拳砸向陈羲。他修为在开基五品,比陈羲差的太远太远。虽然他拳头上的风雷之声很盛,这一拳开碑裂石必然不在话下,但他面对的却不是一块只是死硬的石头。

    陈羲伸出一根手指,看似缓慢但恰到好处的挡在赵递的拳头前面。

    看起来比钢铁还要硬的拳头,在遇到陈羲手指的那一刻变成了豆腐。陈羲的手指轻而易举的穿进去,直接切断了赵递两根手指之后又切开了掌骨。那一根手指势如破竹,将赵递的拳头从中间劈开,然后一路向上又劈开了赵递的胳膊。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柄锋利无比的刀子切开竹片的感觉一摸一样。

    啊!

    赵递发出一声惨呼,想撤手却已经晚了。陈羲的手指上仿似带着一种无法挣脱的力量,赵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胳膊被切开,一直切到肩膀处。半片胳膊从身体上分离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赵递捂着断臂向后急退,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

    陈羲耸了耸眉角:“我比柳洗尘要的少,她要你们整条胳膊,我要半条。”

    赵胜的修为在开基六品,比赵递赵库都要强,他眼见赵递重伤心中大骇,没有选择进攻而是掉头就走。

    他才转过去,一个恍惚之间陈羲已经拦在了他身前。他甚至没有看到陈羲动,陈羲已经从他身后到了眼前。

    “半条”

    陈羲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然后手指轻轻一划。

    噗的一声,赵胜右臂的半边胳膊就如同被利刃切开一样,顷刻间血如泉涌,半条胳膊飞出去,和赵递掉下来的半条胳膊并排着掉在一起,十分整齐。

    黄飞波修为在开基七品,作为丙班中数一数二的弟子,他本来极为自傲。可是在看到赵家三兄弟先后受挫之后,他已经很清楚自己远不是陈羲的对手。

    他讪讪的笑了笑,脸色变得很尴尬:“陈师弟,你也知道我们其实没有什么恶意。我们只是想请你回赵家族中谈一谈赵武的事,绝非想对你有什么不敬。你这样出未免有些太过分了吧……凡是能谈的,何必动手?”

    陈羲笑了笑,却发现之前第一个被击飞出去的赵库竟然摇摇晃晃的又站了起来。

    “咦?”

    陈羲稍稍有些诧异,他现在的修为已经到了破虚一品,就算是只用一根手指也能把这四个人全都干掉。按照道理赵库遭受重创就算不死也断然不能再站起来,可现在赵库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重伤。

    “白痴!”

    黄飞波低呼了一声,转身就跑。

    他才跑出去一步,后背上一紧,衣服被陈羲抓住,然后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陈羲单臂举了起来。不管他怎么挣扎,他都无法挣脱陈羲手掌心的束缚之力。然后他感觉自己被陈羲调转过来,头朝下脚朝上……

    然后就是剧烈的抖动。

    陈羲倒拎着黄飞波,一阵乱抖。黄飞波的身子好像触电一样,抖动的那叫一个销魂。他怀里的东西稀里哗啦的往下掉,几个玉瓶,一柄匕首,还有一些油纸包显然是包着什么药粉。陈羲看了看掉在地上的东西,似乎没有要找的。

    然后他看到了黄飞波挣扎的时候,手腕上有一条黑色的珠串。

    “想必就是这个吧。”

    陈羲伸手将那珠串扯了下来,然后发现珠串上用朱笔写着极小的几行字。陈羲辨认了一下,发现应该是这几个人的名字。

    “你们几个修为一般,就算合力也断然不能轻易登上三层塔……想必都是这珠子的作用吧?它能吸收掉你们几个遭受的伤害,虽然我不知道这珠子能吸收多少,但已经算得上一件宝贝了。”

    “这是我黄家的东西!”

    黄飞波颤抖着吼道。

    “所以赵家的这几个人找了你?”

    陈羲将珠子仔细看了看,伸手将珠子上面朱笔所写的名字擦掉。

    顷刻间,才站起来的赵库哀嚎了一声又倒了下去,身子佝偻着抱成一团,显然疼痛难忍。而都断了胳膊的赵递和赵胜,痛苦的嚎叫声也立刻从嗓子里喷出来。显然陈羲猜对了,这珠子竟然可以吸收人受到的伤害。从赵库的表现来看,最少可以吸收半数的伤害,这已经算是很强大的能力了。

    ……

    ……

    陈羲将珠串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发现这珠串就和一般的店铺里卖的那种小叶紫檀的手串相差无几。一共十八颗木珠,或许是年份已经不短了的缘故,所以珠子都已经是那种近乎于黑透了的颜色。

    每一颗珠子上都有五颗金星,不多不少。

    而且金星不是没有规则的排列,形状完全相同的六角形金星整齐一排,刚好围着木珠一圈。

    “这叫什么?”

    陈羲拎着头朝下的黄飞波问。

    “这是我黄家的东西,你拿不走的。若是惹恼了皇都城圣堂黄家,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黄飞波没有回答陈羲,而是语气极为怪异的说了一句。

    “从属性上来看倒真算是个好东西。”

    陈羲缓缓道:“按照我的推测,以你的地位来说根本得不到这样的好东西。各家各族都派了不少年轻弟子跑来小满天宗,不外乎探查神腾之谜。因为改运塔里的神腾已经成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东西,反而哪个家族都不敢派大高手来,唯恐引起什么难以收拾的局面,毕竟圣皇还活着呢。所以你们这些族中修为不高的年轻人倒是有了用武之处,但是……”

    陈羲语气一转:“你们这些人修为太低,万一碰到别的家族派来的真正天才打不过怎么办?比如你们遇到了柳洗尘,除了认怂之外别无他路。但是如果连认怂都不管用的话,你们的家族就必须给你们一些宝贝东西来护身。赵武有赵家送的白玉壁,可以探查别人的修为,所以他知道我有修为在身。”

    “由此可见,这个东西的价值肯定很高。若非你来了小满天宗,你根本就接触不到这样的东西对吧?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把这个珠串丢了,回到家族之后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他低头看着脸憋的通红的黄飞波:“现在告诉我,这个珠串叫什么?”

    “楚离珠!”

    黄飞波被陈羲的内劲压的浑身疼痛,熬不住大声说道:“这珠串是当年圣皇亲率三十六圣堂将军南征的时候,圣皇取皇都城圣树别离树上的枝条亲手做了三十六个手串,每个圣堂将军都得到了一串。南征时候,圣堂将军的手串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能抵消对手五成的攻击力量。所以这珠串在南疆那些已经国灭的齐国人中名声极大,因为取自别离树,又是咱们大楚的东西,所以被齐国人称为楚离珠。”

    “宝贝”

    陈羲赞叹了一声:“这真是不错的宝贝。”

    “你休想拿走!”

    黄飞波声嘶力竭的吼道:“我告诉你,这次各家族派来的高手很多。不要以为你现在已经到了破虚就无所顾忌!有一些真正的天才就潜藏在暗处,压制了自己的修为来小满天宗。他们一旦解开封印,你这破虚一品的实力根本就是个笑话!”

    “首先……”

    陈羲将手指一划,黄飞波的半条胳膊随即掉落:“现在你们几个才是笑话。”

    他一脚将黄飞波踢飞,黄飞波被制住了气脉根本无法动弹,硬生生挨了这一脚,竟是被陈羲直接踢进了一道门户之中。陈羲也不停下,将赵家那几个人拎着一个个都丢进那门户里。然后他跟着走了进去。

    在门户之内,黄飞波四个人的伤势很快就被治愈。

    然后又迎来陈羲暴风骤雨一般的打击,再次将他们四个打的支离破碎。如果说之前陈羲还留了余地,这次他出手要重的多。四个人被打的几乎死去,每次都是被留一口气丢在一边。然后被乳白色的微光治愈,才好过来,又被陈羲一顿暴揍。

    改运塔外,人们看不到门户之内发生了什么,但是却看得到陈羲一次次把那四个人从门户里丢出来暴揍,揍的半死不活之后再丢进门户里修复。如此反复了三次,那四个人已经崩溃到跪地求饶。而地上,铺了一层的半片胳膊。

    陈羲懒得再理他们,他也是故意让外面的人看到他如此暴虐黄飞波四人。在有些时候,稍稍展现实力可以免去一些麻烦。

    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层塔,想到之前那个貌若天仙而又冷若冰霜的绝色女子。

    “我在四层塔等你,莫要让我失望。”

    这话在陈羲耳朵里回响起来,他看了看手里新得到的珠串,套在自己手腕上,缓步走向石阶。那个背着一条扁担的少年,开始了新的挑战。

第十四章 摄心

    陈羲登上通往第四层石阶之前,想的是之前黄飞波说的那些话。为了探知神腾的秘密,各家族各势力甚至包括其他宗门的人,都派了年青一代的翘楚子弟到了小满天宗,成为了小满天宗外宗六院的学生。

    而这其中,有着修为到了很高境界的真正天才。

    所以陈羲推测,皇都城里只怕更加的糟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看来那位被人称为大楚立国一千三百年来最仁善德厚的圣皇,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不然,那些圣皇子不会如此的放肆。

    可是,这个时候那位和圣皇关系密切,有着力挽狂澜之力的国师为什么没有派人来?

    这些思绪很快就被陈羲抛开,因为这些事离他都很遥远。他本不想介入那样庞大的漩涡之中,他只想查出当年的元凶。那个囚禁了他父母,近乎杀尽了他家门老幼的凶手到底是谁?这十年来他父母想必日日承受逼供之苦,或许已经快到了油尽灯枯。

    根据陈羲自己回忆,当年的惨案,十之八九其实和皇都城里那些大家族脱不开关系。他父亲本是德高望重之人且修为惊人,若非触及到了某些大人物的隐秘,父亲不会遭遇背叛。陈羲虽然那个时候年幼,但他有着一个成熟的灵魂,所以别的孩子三四岁的时候根本记不得事,而他记住了很多很多。

    他记得自己被人称鬼九的老九爷背着逃离,记得自己逃离的时候那些身穿黑色长衫的剑客。

    那些人,不是小满天宗的人。

    但是出手屠杀他家族之人的,大部分是那些黑衣剑客。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当年必然是小满天宗内部的人,甚至是他父亲身边亲信之人引来了那些黑衣剑客,然后那个亲信偷袭了他的父亲。

    陈羲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

    这三百多天来,他好不容易进了改运塔,他必须成功。

    为了隐藏自己体内早早就被父亲培元巩固了的真正的大满天宗内功心法,他投入七阳谷学艺,用七阳谷的功法来隐藏体内的大满天宗心法。这一切都是为了隐蔽自己,因为一旦他体内的大满天宗大开极培元之力被人察觉出来,立刻就会被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追杀。

    现在的陈羲,修为还是太弱。

    强大

    陈羲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想成功唯一的途径就是让自己必须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无惧任何敌人。

    四层塔。

    陈羲很清楚,自己能登上四层塔,必然引起小满天宗那些大人物的注意,他就能名正言顺的进入内宗。只有到了内宗,才会接触到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此处,陈羲平复心情,开始迈步登塔。

    当他的左脚踏上石阶的那一刻,四周瞬间变得一片黑暗。

    陈羲一怔,然后攥紧了拳头。

    他往前迈了一步,登上第二个台阶。

    眼前的黑暗越发的浓烈起来,他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凭感觉抬脚走路。他就好像进入了一个未知的空间,这里除了黑暗之外什么都没有。黑的如此透彻,他甚至低头看不到自己的身躯。他试探着抬起手放在自己眼前,却依然看不到双手。

    这是……盲人的感觉。

    就在陈羲迈步登上第三个台阶的时候,他心里猛的一紧。

    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背对着他坐在那里的人,看不清楚他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也看不到他的脸。那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身上的衣服似乎很宽大,但连颜色都无法辨认。那人坐在石阶上,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背对着陈羲。

    要知道正常人坐在石阶上,肯定是坐在高一级的地方,腿脚在低一级的地方。可是这个人完全相反,好像是为了不让陈羲看到自己的真面容,而故意这样难受的坐着。

    “你在找我。”

    那人开口说话,声音很嘶哑,甚至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声音。

    “你是谁?”

    陈羲下意识的去抽身后的扁担,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摸索,也摸不到本绑在背后的扁担。他心里一惊,难道扁担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被人拿走了?

    他问了一句之后,就全神戒备。现在的场面很诡异,明明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东西。但陈羲却能看到一个坐在石阶上的男人,这个男人不回头,却在问陈羲……你在找我?

    “我是谁?”

    背对着陈羲的男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找了我十年,想杀我十年,现在看到我了却问我是谁?其实你心里何尝不是很清楚,我就是你这十年来要找的人,要杀的人。只是你心里始终对我有畏惧,所以你不敢承认。”

    陈羲大惊失色!

    这个人,竟然是他追寻了十年的凶手?!

    下一秒,陈羲几乎脱口问出来你当年为什么要背叛我的父亲!

    ……

    ……

    在这句话几乎出口的时候,又被陈羲硬生生的忍住。他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格外的用力。嘴唇破了之后疼痛的感觉让他恢复了几分清醒,而血液腥甜的味道让他变得越来越冷静。

    他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不是他。”

    陈羲回答。

    “哦?”

    背对着陈羲的男人似乎是笑了笑:“你十年来一直想找到我,杀了我为你父母报仇,现在我就在你面前,而且是背对着你,如果你之前出手未必没有机会,但是你没有出手……你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你想知道为什么有人背叛你父亲?你可以问我,既然我出现在你面前,就是愿意和你谈谈,有什么不明白的事你尽管问出来。”

    陈羲心里一震,但尽力让自己没有表现出来。

    “你不是我的仇人。”

    陈羲摇了摇头:“我的仇人是个女人,而你是个男人。我父母是被仇敌所杀,也没有人背叛。你不需要试探我什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甚至不是一个人,你只是一个虚幻出来的东西。”

    “咦?”

    那个男人显然吃了一惊,然后忽然站了起来只是依然没有转身:“你既然能猜到这个,难道不知道我就是你心里所想之事的幻影?你心里想些什么,就会在这石阶上幻化出来什么。我就是你心里想着的那个仇人,你又何必要欺骗自己?”

    不对劲!

    在听完这个男人的话之后,陈羲使劲咬了舌尖一下。

    现在面对的这一切都不对劲,陈羲让自己更加的冷静下来。

    石阶是考验,从登上二层塔开始陈羲就确定,石阶是对登塔之人潜力的考验。但是这次的石阶却幻化出来一个人,而且陈羲很清楚这个男人说的没有任何错处。他就是自己所幻想的那个仇人,一个模糊的没有脸面的仇人。

    他不转身,是因为陈羲的一次又一次幻想中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仇人究竟长什么摸样。

    这不是考验,这是试探!

    陈羲冷静下来之后立刻确定了一件事,现在自己面对的这一切绝对不是石阶的考验,而是有人改变了石阶的力量,让自己进入了一种虚幻的环境。这个人是在试探自己,是想知道自己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羲在心里不停的盘算着,他越发确定是有人已经在怀疑自己了。

    “我没有见过自己的仇人面目,但我知道杀死我父母的是一个女子。所以你根本不是我心里所想的东西,你到底是什么?”

    陈羲问,然后闭上眼。

    他开始强迫自己改变心意,强迫自己面对那几乎忍耐不住的想要说出真相的冲动。此时,非但他面前有一个背对他的男人,脑海里放佛还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不断的迫使他将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这次陈羲要抵抗的……是自己。

    陈羲无比清楚的知道一件事,一旦自己过不了这一关,只怕以后的所有计划都会提前终结。甚至,他会在离开改运塔的那一刻被仇人击杀。当年的仇人如此的凶悍残暴,但凡陈羲露出一些破绽那个人立刻就能察觉。

    呼吸

    陈羲让自己的呼吸变得绵长。

    战胜

    自己

    ……

    ……

    小满天宗

    内宗

    一个石亭里,两个身穿黑袍的老者并肩而立。他们两个人面前有一副画面,正是处于通向四层塔石阶上的陈羲。

    “是不是当年逃走的那个孽种?”

    其中一个看起来瘦高干枯的老者问。

    另外一个黑袍老者看起来个子矮一些,身材略显臃肿。他仔仔细细的盯着陈羲,似乎想看破陈羲的内心。

    “暂时还无法确定,现在他心里幻化出来的这个人,似乎和当年参与了那件事的人没有一个重合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从这个背影,还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就是当年鬼九救走的那个孽种。”

    瘦高老者皱眉:“这种事,终究还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杀错倒还罢了,若是放过……谁知到牵扯出来什么祸端?当年那件事牵扯太大,根本不是你我两个人可以左右的。万一将咱们背后那位爷引出来,你我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暂且忍忍。”

    胖老者道:“此子现在已经被所有人注意到,若是他不明不白的死了,难保不会被人探查出痕迹。”

    他们两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同时脸色一变。

    他们面前之前近乎静止不动的画面有了变化,闭着眼的陈羲缓缓将眼睛睁开,看向那个背对着他的男人:“你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会在我心里?难道当年杀我父母的人不止一人?你是那个女子的同伙?”

    在陈羲说完这句话之后,让那两个老者感到惊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模糊的背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身形悄然发生了变化,从一个男人的背影,变成了一个妙曼女子的背影。这女子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裙,看背影那般的挺直应该年纪不大。但是她也依然没有回头,只能看到这些。

    “是你!”

    画面中,陈羲显然变得激动起来,手伸向背后胡乱的摸索着他的扁担。

    瘦高老者看向那矮胖老者:“这是怎么回事?你的摄心之术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不可能。”

    矮胖老者摇头,语气笃定道:“我的摄心之术绝不会控制不住一个才破虚一品的少年,就算比他修为强大十倍的人也未必扛得住。之所以那人变化,应该是这个少年心里疑惑太多。他对自己的身世甚至对自己的仇恨都很迷惑,他不知道自己的仇人到底是一个还是几个,不过这个女人的背影如此清晰,料来是他曾经见过。”

    “不是当年那个孽种?”

    瘦高老者问道。

    “十之八九不是。”

    矮胖老者道:“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他如此年少,怎么可能骗过我的摄心之术?”

    瘦高老者也知道摄心之术的玄奇厉害,所以点了点头:“看来也是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家伙,这样的人最是讨厌。好不容易偷生,老老实实的装糊涂活下去比什么不好?非要报仇……报仇报仇,多半是把自己也赔进去。”

    矮胖老者道:“我要撤了摄心,不然时间久了会被人察觉。”

    瘦高老者想了想说道:“次子潜质惊人,不日就要进入内宗修行。到时候你我尽力做他的教习,再试探试探。若真不是当年那个孽种,好好锤炼此子,或许能造就出一个真正能入大人法眼的人物。”

    “嗯”

    矮胖老者嗯了一声,一挥手,面前的画面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在改运塔里的陈羲猛的摇晃了一下,几乎虚脱昏倒。他看着逐渐明亮起来的世界,心有余悸。

第十五章 原来你真的在

    重新回到了光明的世界,这种感觉恍如隔世。

    陈羲在这一刻因为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甚至身子都有些摇晃。也许没人理解之前他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在这种时候战胜自己又是一件多艰难的事。他要想骗过窥探他本心的人,就必须先骗过自己。

    他必须虚构出来一个人,替代自己心里一直存在的那个仇人。

    这个世上,骗自己本就最难不过。

    你可以假装让自己相信自己的谎言,但是潜意识里却深知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的。陈羲察觉到了异样,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可难就难在,对方是直接窥探进了他的本心。要想瞒过对方,连自己的本心都要骗过那怎么可能轻而易举?

    汗流浃背

    陈羲甚至觉得,这短短片刻的面对,比登二层塔抵御烈火焚烧还要辛苦些。虽然没有伤痛,却更加的令人心悸。

    然后陈羲发现,自己依然站在石阶下面,根本就没有迈步上去。而刚才他经历那些的时候,他记得自己最少已经往上走了三个台阶。

    他心里冷的有些发颤。

    也就是说,从自己还没有走到台阶跟前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控制了。反推回去的话,可以确定他是在距离台阶还有三步远的时候彻底陷入进去的。他迈步登上三个台阶,可此时却刚好在台阶跟前。

    这种被人控制的感觉,很不舒服。

    不过,片刻之后陈羲的嘴角就洋溢起一抹笑意。

    这未必不是好事。

    在此之前,他无法得知当年都有谁参与了那场惨案。不过今天,因为其中某个人怀疑了自己而施展出来的手段,让陈羲找到了一丝曙光。这个人出手试探自己,却没有想到一旦自己被陈羲骗过去,那么就被陈羲抓住了方向。

    内宗

    能侵入人内心的高手。

    陈羲记下了这个特点。

    能在那么远的距离施展功法侵入陈羲的内心,由此可见此人的修为必然很强。所以方向被缩小到了一个很直接的地步,一个内宗的很有身份的人且懂得侵入内心的功法。

    陈羲冷冷笑了笑。

    别急,等着我。

    陈羲收拾了一下心神,开始登上石阶。

    脚步踏上去的那一刻,四周的环境再次变了。

    出现在陈羲面前的是一片广袤的极美丽的草原,蓝天白云,芳草连天。草地一望无际,视线远处有一群雪白的绵羊正在悠闲的啃食着牧草。似乎在羊群不远处有一片湖波,还泛着粼粼水光。

    空气都带着一股野草野花的芬芳。

    走在草地上,脚底下软软的好像踩着棉花一样。空气的味道吸进鼻子里之后,连四肢百骸都有一种特别放松的舒适。陈羲走在这里,甚至有一种把鞋子脱掉赤着脚狂奔呐喊的冲动。但是又有一种呐喊就会破坏了这种安宁的愧疚,这里一切都那么安详。

    天空中的云朵漂浮的很缓慢,阳光从云朵的缝隙里洒下来,那一条一条的金光,看着就那么温暖。

    陈羲止住脚步,看着四周的一切。

    似曾相识。

    然后他忽然间反应过来,这不正是自己这些年来一直隐隐间期盼着的生活吗?这些年来,他筹谋报仇,步步小心。可内心深处还有一种渴望,那就是忘记仇恨,在这样一片安静的地方平静的生活。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裙的美丽少女,赤着脚朝他跑过来。身形是那么的婀娜,头发在身后飘散着如同仙子。她是如此的美,美到动人心魄。无论是身材还是相貌,只怕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可以胜过她。

    她轻飘飘的如云朵飞来,那长裙飘摆带着一阵香风。

    她到了陈羲身前,展颜一笑。

    倾城倾国。

    她的笑,就如同暖化冰雪的春风,就如同午后和煦的阳光,让人觉得如此温暖。她跑到陈羲身前,眼神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可是陈羲在看清了她的容貌之后,心里震撼的无与伦比!

    她竟然是……柳洗尘。

    ……

    ……

    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那样一个冷傲的女人怎么可能有这样温婉的笑容?她给陈羲的所有印象,四个字便能形容……冷若冰霜。这样一个仿似生活在自己世界中不理会任何人任何纷争的绝世女子,怎么可能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而且,陈羲确定自己之前并不熟悉柳洗尘。便是入梦,也不会是她入梦。

    如果这蓝天白云,这芳草野花,都是他内心中一种隐居生活的向往,为什么柳洗尘会出现在自己的向往中?

    “来”

    就在陈羲惊诧的时候,柳洗尘伸出柔软白皙的手,温柔的牵着陈羲的手掌。她转身,朝着草原深处跑。陈羲有些僵硬的被她牵着手往前跑,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柳洗尘会出现自己的内心世界?为什么她会拉着自己飞奔?

    不过

    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舒适,放松。

    没有一丝戒备,也不需要担心什么。

    两个人笑着,跑着,尽情的呼吸着草原上清新的空气,尽情的抒发着心中的抑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陈羲丢掉了他背后的扁担,脱掉了鞋子,如柳洗尘一样光着脚踩着草地奔跑。两个人就好像一对互相缠绕飞舞的蝴蝶,无忧无虑。

    天色悄然的暗下来,那一轮美到了极致的落日好像就在眼前。

    陈羲和柳洗尘手牵着手,肩并肩站在一棵也不知道有几百年的老树下,那树冠如巨大的华盖,树叶竟然是七彩的。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并肩站着,看着那红彤彤的太阳坠入湖底一样消失在眼前。

    然后两个人就在老树下坐下来,靠在一起。

    他们一直很安静,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可是却好像彼此之间已经无比的了解,两个人甚至隐隐有一种心意相通的怦然心动。陈羲靠着大树,柳洗尘靠着他的肩膀。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羲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看到不远处那个无一处不美的女子踩着晨露从湖边往回走,她提着裙摆,露出一小截白生生的小腿,那画面之美让人无法将视线转移。

    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找来了餐具,架起木头想点燃。陈羲连忙跑过去,从她手里接过火镰说,这些事都是男人做的,你休息一会儿。柳洗尘温柔的笑着点头,然后坐在大树下面看着陈羲忙碌。

    她坐在那,下颌放在膝盖上,双手抱着腿,就好像看着自己最亲密的爱人一样看着陈羲为她忙碌早饭。

    只是一锅稀粥而已,两个人却都喝的无比香甜。

    接下来的日子,两个人开始搭建一座属于她们的房子。他们没有使用修为之力也没有了修为之力,靠自己本身的能力,制-作石斧石刀之类的工具,然后砍下树木搭建房屋。两个人就在这样琐碎辛苦的事情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但是两个人都没有觉得无聊,甚至特别喜欢这样的生活。

    看着房子逐渐成型,看着各种生活用具逐渐置办齐全。那种喜悦满足,无以言表。陈羲总是很大男人的把柳洗尘抱起来,放在高处,让她静静的看着自己劳动。她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看着他有些傻的微笑。

    两个人还做了一条小木船,划进清澈见底的湖水里。

    朝阳中,两个人牵手走出木屋,迎着阳光出发。

    没有目标,只是这样行走着,探索着这个世界的每一处美好。

    在这个世界,两个人都没有修为。他和她,会正常的疲劳,会出汗,会感觉到风的冷和阳光的温暖。他们在这个世界中安宁的生活每一天,两个人从少年成为青年,从青年步入中年。

    再次出行的时候,身后跟着欢快奔跑的孩子们。

    可是两个人依然那么甜蜜。

    孩子们快乐的玩耍,两个人如以往那样肩并肩坐在高坡上看着孩子们。然后给彼此一个温暖的对视,眼神里都是眷恋和对未来的憧憬。

    在两个人身后,是规模越来越大的房子。

    ……

    ……

    终于,两个人都到了迟暮之年。

    还是肩并肩的坐在那个高坡上,回顾过往。这一生至此没有任何波澜,平静的就好像那片湖水一样,就算偶尔有一阵风吹过,也不会乱了湖水的安宁。两个人相偎着老去,然后手牵着手平躺在草地上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突然之间

    本来安详等待终老的陈羲脖子上隐隐作痛,他猛的睁开眼,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他还是站在台阶上,两侧还是改运塔的石壁。而在他脖子前面,漂浮着一柄晶莹剔透拥有一种极致之美的弯刀。

    刀尖就顶在他的脖子上。

    再进一分,就会切开他的咽喉。

    陈羲惊诧,下意识的抬起头,于是看到了站在台阶最上面那一层的柳洗尘。原来,她也还没有登上四层塔,就只差一步。她站在高处冷冷的看着陈羲,那柄完美的柳叶弯刀就是她的本命。

    流云红袖

    之前经历的所有温暖所有美好,在那双美丽至极却又冰冷至极的眸子注视下全都消失无踪。那就好像一场幻梦,如此的让人沉醉。陈羲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此时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柳洗尘的杀意。

    陈羲甚至错觉,下一秒那柄弯刀就会切开自己的脖子。

    现在看来,她比他快了一些,但陈羲登上石阶的时候她还没有离开。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她进入了陈羲的环境之中。而正是这柄冰冷锋利的刀子,将陈羲从那个安静美好的世界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这才是陈羲认识的那个柳洗尘,孤傲绝世。

    可是为什么,她脸上好像还有没来得及褪去的红韵?

    “那不过是这石阶的影响而已,错乱了你我的神智。虚幻之事,泡影之美,无需记住……若是你敢将这些事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她冷冰冰的说完这句话,然后收回流云红袖,转身登上了四层塔。

    看着那背影,陈羲不由自主的喃喃了一句:“原来……你真的在。”

    他没有看到,已经离去的柳洗尘,肩膀微微的颤了一下。

第十六章 青木剑诀 (谢打赏加更)

    也不知道通向四层塔的台阶到底藏着什么让人无法理解的意义,陈羲有些恍惚的缓步一直走上去,到了四层塔之后依然有些迷茫。他一直是个冷静的人,也一直是个自认为将感情收藏极好的人。

    他的人生到现在为止,目标只有一个。

    救出他的父母。

    可是,之前经历的那一场近乎于完整的人生让他心神不定。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自己之所以在登塔之前就被别人侵入内心,应该和石阶有关。这三层塔通向四层塔的台阶,就是将人带入幻觉的。而那个侵入自己内心的人就是借助石阶的力量,当然,也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怕被人察觉。

    但是这些想法,陈羲竟然被排在了后面。

    他的心神还没有平静下来,脑海里还是那草原那木屋那儿女绕膝那绝色倾城。

    柳洗尘就在他前面,已经站在四层塔的窗口旁边,似乎在看着外面。她的背影稍稍显得有些单薄,给人一种想要过去怜惜的错觉。陈羲知道这必然是错觉,因为他刚刚见识过了柳洗尘的刀。

    “这次是考验人的定力。”

    柳洗尘的声音平平淡淡的飘过来,其中没有一丝情感:“这一层的石阶会根据你心中所想,创造出一个在你憧憬中的完美世界出来。然后把你置身在那个虚幻的世界中,正因为这世界对登塔者来说太美太诱惑,所以很多人流连忘返……如果不是我之前将你强行拉出来,只怕你已经困死在自己的虚构世界里。”

    陈羲一怔,这才反应过来。

    改运塔越是往高处去,石阶的考验越是凶险。但这次显然没有遇到任何表面上的危机,只是如同美-美的做了一个梦一样。

    “你觉得那只是梦,但不是。如果你自己不能从幻境中出来,那么你就废了。这层石阶会把你的精神一直留在那虚幻世界里,循环往复。就算你活着离开,你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可能这是柳洗尘在小满天宗这两年中,对一个男人说过的最多字数的话。

    陈羲俯身,郑重认真的抱拳施礼:“谢谢相助。”

    “巧合而已。”

    柳洗尘回头看了他一眼,石塔窗口外面的风吹进来,吹乱了她的发丝,那青丝飘摆的画面美的让人窒息。

    “可能……”

    她只是看了陈羲一眼,然后就又看向外面:“是因为你登上石阶的时候,我还没有离开。所以你的幻境和我的幻境重合起来,以至于你我在幻境之中有些交集。这本无需在意,我跟你说这些是怕你依然沉浸其中,毁了自己的修行。”

    “是”

    陈羲点头,想问为什么你的幻境会和我的幻境重合?难道你心目中的美好世界,也是那般的自由洒脱?

    可这话,他不会问出来。

    虽然他有一颗成熟的心,有成熟的灵魂,但他其实不了解女人。若是柳洗尘真如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若无其事,她为何一反常态?先是在石阶最高处动了流云红袖,然后又如此详细的解释了这一层石阶的考验。

    这哪里是她平时的摸样?

    平日里,她不会和男人多说一句话。就算是和凰鸾院院长苏小苏,她也只是三言两语罢了。她说了那么多,其实并不是因为她平静。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又或是她在欺骗自己。

    这反常的自己,让柳洗尘有些懊恼。

    陈羲没有去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刚才那一场经历很美好。当然,也很凶险。如果不是最后时刻柳洗尘醒悟过来,两个人就在那草原那高坡上平静的等待着死亡来临的话……只怕两个人都会被困在那个虚幻世界之中,从此成为废人。

    改运塔

    真的玄妙无比。

    虚虚实实,无法探知。

    从烈火,到剑气,再到一个完美的世界。这些看起来好像都是虚幻的,可又都是真实发生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这座改变人命运的石塔废掉。陈羲这才真正明白改运塔这改运二字的含义……人们总是往美好的一面去幻想,以为只要进了改运塔就从此青云直上。却不知道改运也分好坏,有的人改变,成就美好。有的人,则会被改运塔改变命运坠入深渊。

    ……

    ……

    “你还继续登塔?”

    陈羲问。

    柳洗尘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难道你不知道,弟子登塔,最高极限便是四层。五层塔以上是禁止弟子登入的,若是强行登塔身死魂灭。”

    陈羲一惊,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有这个说法。

    “也难怪……”

    柳洗尘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声音很轻的说道:“你这一年来一直都在做些杂事,突然跑来登塔也没人告诉你这些。五层塔以上据说每一层塔都藏着一种不可知的大凶险,是当年第一任宗主厉兰封亲自将其封印在石塔之中。便是灵山境的大修行者,贸然上去也没有一分生还的可能。”

    陈羲点头致谢:“若非你,我只怕还想再往上试试。”

    “你很不错。”

    柳洗尘忽然说了这样四个字,然后转身走进一个门户。陈羲有些怔怔出神,不知道柳洗尘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含义。他再想说些什么,柳洗尘已经走进门户之内。

    陈羲怔了片刻,自嘲一笑。

    这女子,只怕已经难以从他的思绪中抛开了吧?

    四层塔上只有两个可以修行的门户,陈羲逼着自己将那种无法描述的恼人情绪忘记,然后转身走进另外一个门户中。

    门户之内,有一种微微发黄的光芒。就好像日落时候,最后留在人世间的那一抹光明。陈羲抬头看了看,果然在石室顶部看到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米黄色,散发出柔和的光,让人心神安宁。

    陈羲盘膝坐下来,闭上眼。

    接下来,他必须心无旁骛的修行,稳固自己破虚一品的修为。接下来的日子,他不打算走出石室了。四层塔修行,要比外界修行进境快得多。虽然破虚之后每一个小境界的提升都极为艰难,但夯实现在的境界对以后对敌极有好处。

    就在他盘膝坐下来准备引到内劲流转全身的时候,石室一侧的墙壁上忽然发出咔咔的几声轻响。他睁开眼,随即看到石壁上有几个类似于抽屉的东西自动弹了出来。陈羲起身,走过去看了看。

    这是三个石头盒子,比普通的抽屉要大上一倍不止。

    第一个石头盒子里,摆放着几套衣服,束带,内衣,一应俱全。但是这衣服的款式和陈羲现在身穿的青武院院服完全不同。这几件长衫都是深蓝色,布料也比青武院的院服考究许多。

    陈羲虽然只是青武院甲班的杂役,但对外宗六院其他学院的院服也都认识。这个石盒里面的衣服,绝对不属于外宗六院任何一个学院。

    内宗!

    这两个字立刻从陈羲的脑海里跳出来。

    原来能登上四层塔的人,可以直接获得进入内宗的机会。

    陈羲心里一阵惊喜。

    看来这次,是赌对了。

    第二个石盒里,放着几个玉瓶和一封书信。陈羲将书信打开抽出信纸,上面的话很短,只是交代了一下玉瓶里药物的使用方法。第一个玉瓶里装着的辟谷丹,吃一粒可以一个月不用进食。石室之内虽然时间过的要比外界缓慢的多,但饭终究还是要吃的。陈羲发现辟谷丹居然还分几种口味,写的特别认真仔细……他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发现没有老坛酸菜。

    第三个石盒里,放着差不多二十本书册。

    陈羲看到这些书册的时候,眼神立刻一亮。

    他只是大致的看了看,就能分辨出这些书册竟然都是中品以上的修行功法。要知道在外宗六院学习,学到的都是最基本的修行功法,下品之中的下品。只有像柳洗尘那样的绝对天才,才会被凰鸾院的院长亲自栽培,传授其凰鸾院的上品功法千鳞翼。

    这些中品功法,随随便便一本拿出来丢在江湖上,都会引起轩然大波。要知道一个小宗门,都不可能拥有一本中品功法。这些功法放在外界,就会引来那些不能进入学院修行的散修血腥抢夺,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可是在小满天宗,这中品功法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摆在这,还是足足二十本!

    陈羲小心翼翼的翻开一本,发现其中的描述并不晦涩,很浅显易懂。但却都是修行者最迷惑处的解释,真可谓一处通而前路明。许多自己修行无法参透的地方,这些功法之中全都有解释。

    然后陈羲看到了石盒上刻着一行小字。

    只可取一本修行,多取则剔除资格。

    他一愣,然后撇了撇嘴喃喃了一句好生小气。

    有二十本,该怎么选择?

    他把这二十本功法翻来覆去的看,想选出最适合自己的,却发现每一本都有其玄妙之处,每一本他都想练,实在难以取舍。足足耽搁了小半个时辰,他依然没有决定选哪本修行。然后他忽然之间明白一件事,后心里一阵冷汗。

    改运塔,考验无处不在。

    这二十本功法,何尝不是一种考验?

    若是这样难以抉择下去,时间全都荒废了。在这石室里荒废一个时辰,相当于外界荒废多久?而且若是激起了人的贪欲,想把功法全都学了去,必然触动心魔。改运塔里,连细节都是为了考验登塔之人设计的,不得不说,那位被尊为宗师的厉兰封确实有着大智慧。

    想到这一点,陈羲将捧在手里的书册全都放下。

    他开始真正的选择。

    他下意识的将背后的扁担取下来,然后寻找二十本功法之中有没有适合扁担的……毫无疑问的是,果然他妈的没有啊。修行者能晋入破虚境的人万万千千,选择的本命之物也是万万千千,可是只怕自古以来,都没有一个人选了一条扁担当本命的。

    所以,怎么可能专门为陈羲准备一本扁担功法?

    就在陈羲犹豫的时候,忽然扁担上一阵吸力发出,其中一本书册被吸了上来,贴在扁担上呼啦呼啦的抖动着。陈羲一怔,看了一眼扁担心说难道你自己还懂得挑功法?他将书册拿下来看了看,封面上写着四个字。

    青木剑诀

    陈羲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你是一条扁担啊,挑个棍法还算靠谱……你挑剑谱!能有点自知之明吗?”

第十九章 内宗的欢迎方式

    树林密集到了令人有些恐惧的地步,其实人天生对黑暗有一种发自心底深处的抵触。四周都是参天大树,走在这样一条小路上,视线被大树阻挡,就连阳光都是稀稀落落勉强透过缝隙洒下来一些,所以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适。

    走在前面的那两个内宗弟子似乎还在生气,一路上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和陈羲说话。而陈羲和丁眉两个人也没有交谈,只是肩并肩跟在那两个人身后,四个人之间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

    陈羲往四周看了看,想找到什么熟悉的地方。

    当初他从内宗逃出来的时候,是鬼九爷背着他走的另外一条路。当时他不知道鬼九爷是怎么出的结界,但鬼九爷是父亲身边最亲信之人,所以肯定知道如何打开结界。陈羲思考着,也观察着,他必须知道结界从里边如何打开,不然万一他的身份泄露的话,到时候想撤出去都做不到。

    前面那两个人似乎在低低说着什么,显然用内劲遮挡住了声音,陈羲什么都没有听到。根据陈羲的观察,那个杜猛最少是破虚二品的修为,而话更少也更倨傲的袁丰雷,最少在破虚三品。

    说起来,袁丰雷的修为可能比丁眉还要强。

    甚至,陈羲觉得现在他自己的修为比丁眉只怕也低不了多少。

    一个没有家族支持,也没有天赋进入内宗修行的人,能靠着自己的努力在二十几岁达到破虚境界,其实已经殊为不易。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周九指当初才会把丁眉留下来。但是根据陈羲的推测,只怕其中还有隐情。

    “他们两个没安好心。”

    丁眉忽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嗯?”

    陈羲从思绪中抽出来,看了丁眉一眼。

    丁眉声音很轻的在陈羲耳边说道:“你小心些,这条路上必然机关重重,刚才你触怒了他们两个,他们九成九是在商议想给你个下马威。固然他们不敢伤了你的性命,但他们未必不敢做些出格的事。你对内宗不了解……就连我对现在的内宗也一样的不了解。内宗自从十年前出了一场内乱之后,就变得格外诡异。”

    陈羲心中一动,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什么变故?”

    丁眉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周院长说,内宗从十年前就开始变得越发让人看不透了。有不少弟子不是从外宗提拔进去的,而是不知道从何处何时直接进入,以至于外宗六院的院长,偶尔进内宗议事的时候都发现,内宗大部分弟子都不认识。”

    “以前的内宗弟子,都是从外宗六院选拔进去。从十年前开始,内宗弟子的数量开始增加,而且多数来历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弟子出身都很高贵。十之八九,是从一些大家族中选拔出来的。”

    丁眉随手散出内劲,将两个人的谈话压制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范围内。

    陈羲道:“大家族的优秀子弟,为什么要送到小满天宗来?那些家族之中高手如云,培养子弟远比小满天宗要好。”

    “所以你要小心些。”

    丁眉道:“这两个人本就不是从外宗选拔进去的,所以自然不会对外宗的教习有什么尊敬。他们都是心高气傲之人,刚才被你讥讽说不得会有什么举动报复。”

    “我小心些就是了。”

    陈羲点了点头,心中却越发的疑惑。

    十年前,正是他父亲被亲信之人算计,打伤之后关进九幽地牢的时候。而正是从那年开始,内宗开始有大量的来历不明的弟子出现。这些人的出现,和当初陈羲的父亲被人陷害只怕不无关系。

    要知道那些大家族,资源比小满天宗还要丰厚,培养优秀晚辈必然更加不遗余力,没必要送到实力并不十分出众的小满天宗来。除非……这其中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这里,陈羲告诉自己必须加倍的小心。

    就在这时候,前面那两个人忽然停了下来。

    那个叫杜猛的站住,指了指旁边一个还算宽敞的空地说道:“你们两个且在这里等着,我们还要进去禀明先生。切记不要胡乱走动,不然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可不负责!”

    他冷冷的看了陈羲一眼,随即和袁丰雷加速离去。

    “不对劲”

    陈羲摇了摇头,看了看那片空地:“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眨了四次。说到不要胡乱走动这四个字的时候,嗓音稍稍有些发颤。”

    他看向丁眉:“是兴奋。”

    ……

    ……

    “站在原地不要动的好。”

    丁眉有些紧张的说道。

    陈羲看着那加速离去的两个人,摇了摇头:“只怕站在原地不动更凶险,这两个人一定是刚才趁咱们不注意的时候启动了什么机关。他们让咱们两个去空地,是因为那里反而相对安全些。如先生刚才所说,他们不敢杀了我。”

    说完,陈羲举步走进那边空地,丁眉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就在两个人才到了空地,四周天色忽然更暗了。陈羲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周围的大树已经合拢过来,那条通向树林深处的小路消失不见了。如果刚才两个人没动的话,只怕已经被吞进结界之中。

    此时两个人所处的位置是一片大概有方圆几十米左右的空地,但是因为树木过于巨大繁茂,以至于这几十米之内虽然没有树,但头顶上的天空也几乎被完全遮挡住。

    四下里,一片黑暗。

    “看来是想困咱们一会儿。”

    丁眉稍稍松了口气:“这倒是无须担心,那两个人是奉命前来接咱们的,若是咱们去的太晚他们也没办法交代。”

    陈羲的表情却依然郑重严肃:“不会这么简单,若是我想给对方一个教训,也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困上一会儿。”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先生一会儿不要和我靠的太近,他们两个就算再对你不敬,也不敢贸然对外宗的教习出手。所以先生离我越远,越是安全。”

    说完这句,他向后退了几步和丁眉拉开距离。

    丁眉先是稍稍愣了一下,然后大步跟上去。陈羲一再说离开我远一些,丁眉偏偏不听大步跟着陈羲。两个人一个退一个进,若是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人看到,只怕会大为惊奇这女追男到底是要干什么。

    “你说的没错,正因为他们不敢真的对教习出手,所以咱俩站在一起才安全。”

    两个人在空地上追逐了三四个圈,丁眉一边追一边说道。

    陈羲叹了口气,止住脚步。

    就在这时候,他心里忽然生出几分警觉。

    然后他看到丁眉的表情有了变化,知道是自己身后出了什么变故。所以没有停顿,直接从背后将扁担取下来往后一扫。这一招用出来自然而然,正是青木剑诀三十六式中的一招。青木剑诀三十六式,他在改运塔里已经练的不能再熟,招式运用流转自如。

    扁担挥出去,砰地一声击打在一个很厚重的东西上。

    陈羲借着扁担上的力度侧身闪开,随即发现身后多了一堆碎土。

    “土人?”

    丁眉的语气中有些惊异:“突然从地里钻出来的,被你击碎了。就在你身后莫名其妙的冒了出来,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的话还没说完,发现陈羲的脸色也变了。

    丁眉回头,发现自己身后的空地上,有至少六七个土人从大地之中分离出来。这些土人能有两米左右,看起来极为壮硕,只是一个大概的人形轮廓,脸上的五官甚至也很模糊。但看它们的动作也不怎么快速,看着好像一头一头的巨大棕熊。

    “你身后也有。”

    丁眉对陈羲说道。

    陈羲快步过来,和丁眉两个人背靠背站住。此时空地上的土人数量已经急剧增加,只不过短短一两分钟的世间,这几十米范围内就冒出来至少七八十个土人,将陈羲和丁眉两个人团团围住。

    最前面的一个土人突然伸手抓向丁眉的肩膀,丁眉单掌成刀,向外一切,将土人的胳膊切掉,然后手腕一转,一股内劲切出去,将土人的头颅切掉。可是片刻之后,那土人的胳膊又再生出来,头颅也缓缓的从脖子上又长出来一个。就连最早被陈羲一扁担打碎的那个土人,也已经重新聚合成型。

    “杀不死!”

    丁眉惊讶道。

    陈羲剑眉一挑:“那就杀下去。”

    他身形向前一掠,一边出手一边说道:“这些土人行动迟缓,分头杀看看有没有出路,若是没有再回到此处汇合。留心空地边缘,看看有没有什么控制机关的东西。”

    丁眉应了一声,双手外骤然出现两条足有两米长的气焰,肉眼可见。她动作很快,如燕子在林中穿梭一样,在土人之中轻巧的掠过。气焰长刀不停的舞动,所过之处土人纷纷崩塌倒地。

    只是,片刻之后,那些碎裂的土人随即再次聚拢成型。

    陈羲一边用扁担施展青木剑诀三十六式,脑子里一边快速的思索着。这片空地,看起来不像是内宗御敌的机关,更像是给弟子修行时候设置的障碍。只怕不找到机关所在,这些土人是杀不尽的。虽然土人不强,可数量太多几乎把空地沾满了,留给他和丁眉两个人的活动空间并不多。如果土人继续增加,他们只能往天空上飞了。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突然一只大手从土里伸出来,一把攥住他的脚腕。这土人的手掌巨大,力度也大,攥住之后一股钻心的疼痛随即从脚腕上蔓延全身。可疼痛对于陈羲来说,却早已习以为常。

    扁担往下一扫击碎了那条胳膊,然后一脚踩碎了才从地下冒出来的土人脑袋。

    两个人在土人之中来回穿梭,试图找到关掉这地方的机关。可是转了好几个圈,击碎了至少上百个土人,却没有任何发现。

    两个人虽然都没有受什么伤,可是这样耗下去,只怕真元之气坚持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候,陈羲忽然发现树林之中也有土人出现,在空地之外,距离能有三五十米。那些在树林中出现的土人更加巨大,能有两米半以上。最主要的是……这些外围的土人出现的时候,手里擎着弓。几十个弓箭手土人在外面瞄准了陈羲和丁眉,土箭蓄势待发。

第二十三章 内宗双榜

    陈羲发现进内宗和自己预想的过程不一样。

    他本以为自己会见到那个神秘的宗主,而且周九指也说过会见到宗主,可是到了内宗之后他就被看起来很孤僻的高青树带到了翠微草堂,然后开始和丁眉两个人拔草……没有见识到内宗诸多优秀弟子,也没有见识到诸多大高手。

    有的只是错愕和不解。

    陈羲坚信自己的表现已经打动了内宗宗主,不然他不会让三个教习来接自己。但是偏偏是高青树带走了他,而且接下来就没有了任何事发生。

    天快黑的时候,陈羲和丁眉从山里猎来了一些野味,陈羲有着丰富的做饭经验,所以这事自然是他来做。丁眉挽着袖子想帮忙,最后被烟熏黑了小脸弄脏了双手,却搞的手忙脚乱。陈羲笑着让她去收拾房子,毕竟两个人晚上也要休息。

    这翠微草堂虽然破落,可房间还是够用的。

    陈羲做饭,丁眉找了两间还算完好的房间打扫。不得不说,女人在做饭这种事上未必有天生的能力,但是在收拾房间上绝对有着天生的能力。只不过……越来越多的女人刻意忽略了自己的这种天赋技能……

    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心,她的房间和陈羲的房间相邻。

    高青树闻着香味从正中那间比较大的屋子里出来,看了看架着野味在烤的陈羲,忍不住赞赏的点了点头。似乎陈羲这做饭的本事,比起他在修行上的天赋还让高青树满意。

    明明还没有烤的熟透,他就忍不住快步过来,取了刀子片肉吃。

    “先生,为什么咱们翠微草堂选择离开内宗大院这么远的地方?”

    陈羲一边翻转野味把熟的一面转上来一边问。

    “好吃……”

    高青树砸吧着嘴,吃的很满足,所以没有吝啬回答:“之所以选择这里,是想让我的弟子离内宗那精致的生活远一些,你在这里烤肉,只是简简单单的烤肉已是如此味美。你可知道内宗的食堂里吃些什么?那东西根本不能吃,摆在盘子里都是工艺品。虾子要去皮挑线也就罢了,居然还要用冰刀将表面上那一层粘膜刮掉……知道为什么要用冰刀吗?那些该死的厨子会很严肃的告诉你,冰刀可以最大限度的保留食材的原味,不会破坏。”

    “那不是吃饭,是在作,作死的作。”

    高青树一边吃一边说道:“我总是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把吃饭当成一件很神圣的事,还张口闭口天下无如吃饭难这样的话,扯他妈的淡……吃饭就是吃饭,究其根本,吃饭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就这么简单。”

    陈羲觉得这话好无聊。

    “先生,那我们明天修行什么?”

    “明天?”

    高青树抹了抹嘴角的油,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是拔草。”

    陈羲歪着头看了看……白天本来拔干净了的半边院子,此时野草的高度已经过了脚踝。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明天一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又到膝盖高了。

    “可是……我与人有约。”

    陈羲道:“进内宗之前,我答应了要去青州赵家走一趟的。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就要算话。之前在改运塔里耽搁的时间无法改变,现在我既然已经进了内宗,就不能再拖。”

    “你说不能就不能?”

    高青树冷笑:“如果这院子里的荒草没有你拔干净的一天,你就不可能走出内宗。什么时候这院子里一颗小草都没有了,你就可以去赵家。”

    “我是来修行的。”

    陈羲很认真的说道:“若是宗主大人知道您每天都只是让我拔草,只怕也会有些不满吧?”

    高青树用一种挪揄的眼神看着陈羲说道:“你以为抬出来宗主,就能改变我的决定?也许现在你该自认倒霉了,你跟着我进了翠微草堂,那么就要绝对遵从我的话。明天你哪儿也不许去,你们两个就在这院子拔草。”

    陈羲道:“可是,这草是拔不干净的。我们在前面拔,小草就在我们身后生长。草就在我们的脚跟后面,不管我们前边拔的多快,新生的小草和我们拔草的速度几乎相当。我们拔完了整个院子,也只是换了一茬草而已。”

    高青树不屑的看了陈羲一眼:“那只是因为你还不够快。”

    他已经吃的差不多,一个人将近吃掉了一整只野山羊。吃饱之后他满意的摸了摸肚子,指着院子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草拔不干净,你就走不了。你想去赵家也好,想真正的开始修行也好,先拔草……你若是心急,今晚可以不睡。”

    ……

    ……

    陈羲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内宗的修行是这样开始的。

    拔草

    说出去,只怕都没有人相信。若是那些为了进入内宗而奋发向上孜孜不倦的外宗六院弟子知道内宗的修行是拔草的话,只怕立刻就会丧失动力。当然,内宗修行,也就只有翠微草堂是在拔草而已。

    陈羲不知道的是,关于拔草,已经是内宗的笑柄。这么多年来,高青树就没有改变过自己训练弟子的方式。他是一个见到天才必然要去抢的人,可是抢到之后就拿这些天才当杂役仆人用。给他做饭,给他洗衣服,给他院子里拔草。

    无论是弟子还是教习,对他这样的做法都不理解且嗤之以鼻。

    就这样,渐渐的,就算他偶尔还能抢到一个弟子,也因为受不了他的苛刻和每日里不断拔草的枯燥无聊而离开。从高青树开始教授修行以来,就没有一个弟子能从他手下熬过一个月的。

    而对于离开的弟子,他也不挽留。

    陈羲躺在很硬的床板上,身边却连一床被子都没有。这样的生存方式,和内宗修行大院里的弟子简直是云泥之别,当然,别人是云。内宗修行大院里的那些弟子,过着精致的锦衣玉食的生活。每个独院里都有专门的下人伺候他们饮食起居,他们无需为生活上的事分一点点神。

    那些内宗弟子,没有必要操心自己要不要换衣服,要不要收拾屋子。任何细节,都有仆人照料到。

    可是翠微草堂里的陈羲,却睡在光秃秃的硬板床上。

    如果换做别人,只怕此时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在背地里骂了高青树多少句,句子里包含高青树多少祖宗。可是陈羲没有,他躺在床上像是发呆,实则在计算院子里荒草的生长速度。

    从白天拔草的时候留心观察来看,那些小草几乎是在陈羲才拔完就立刻生长出来的。这种速度,几乎是连绵不尽。陈羲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极限,如果他尽全力去拔草的话,可以比白天的速度提高至少两倍。

    如果小草生长的速度不变,那么陈羲计算着,自己在拔多少遍之后能把小草彻底清除。算下来,依然是个恐怖的数字。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陈羲都不可能继续自己的计划了。

    不过这一天,陈羲也不是一无所获。他最起码打探到了一个消息……在高青树吃肉吃的最欢畅的时候,告诉他改运塔的一些秘密。原来改运塔的五层,六层,七层,这三层塔都是专门为了内宗弟子修行而准备的。

    每个月,内宗弟子都会有一次比试。所有弟子都要参加,前五名,可以进入改运塔的五六七三层修行。也就是说,改运塔五层,六层,也是都有两个门户。而七层,只有一个门户。能进入改运塔七层修行的,无疑代表着一种身份一种荣耀。而每个人,每年只有一次机会进改运塔那三层修行。

    在内宗的悬崖大瀑布旁边就是宗主所住的紫气东来阁,而在紫气东来阁旁边有一块巨大的光滑的石壁,上面记录着内宗弟子的排名。这个排名分成两榜,一个是月榜,一个是总榜。

    月榜记录的,是每个月比试的前五名,第二个月更换。而总榜,记录的是这么多年以来,内宗最强弟子的排名。

    陈羲在计算完了拔草的时间之后有些烦闷,这样会耽搁他很多时间。他需要再次进入改运塔探知神腾的秘密,得到神腾的力量。可是,一个月之内他根本不可能把院子里的野草拔干净,更何况……距离下一次月考已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陈羲想到这里,越发的烦躁起来。他本不是一个容易有心情波动的人,但是面对高青树这样的教习,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睡不着,他索性起身,穿好衣服走出茅屋。外面并不黑暗,一轮巨大的圆月挂在天空,将夜色驱离了大半。

    月光如水般洒下来,洒在那些尽情舒展着腰肢的小草身上。

    陈羲走到院子里,从一头开始拔,用自己在不使用修为之力的情况下最快的速度来拔。按照他的计算,他将速度提高两倍的话,小草从地里冒出来的速度就会被他甩开。可是……在他拔了十分钟之后他不得不放弃。

    因为小草的生长速度,居然也在增快!

    他将速度足足提高了两倍,可小草还是几乎能跟上。如果说白天小草的速度和他相当,他在前面拔小草在他脚跟后面生长的话。那么即便他现在用了最快的速度,也只不过把小草甩在脚跟后面不足十公分的距离。

    陈羲长长的叹了口气,想一拳把地面砸出来一个大坑,更想拆了这个翠微草堂。

    可他没有。

    按照现在的速度计算,等他能扒光院子里的草,只怕已经好几年过去。

    “睡不着?”

    就在这时候,丁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问了一声。

    陈羲回头看了看,发现她披着衣服站在那,抱着肩膀,似乎有些寒冷。到了破虚境界,自然不会被外界气温影响。她这样,只是一种内心无助的表现。

    “带你去个地方。”

    陈羲拉了丁眉的手,两个人往悬崖那边跑。丁眉不知道陈羲要干嘛,却没有挣脱开,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

    两个人跑到大瀑布下面,轰隆隆的水声震得人耳朵都发麻。两个人抬头看,看到了那面光滑的石壁。虽然是夜晚,可石壁上的名字犹如灯火一般的清楚。也不知道那字迹是怎么弄上去的,竟然在发光。

    “那是内宗的双榜,月榜和总榜。能进入月榜前五,就能进入改运塔五六七三层修行。”

    丁眉顺着陈羲的指点看,喃喃的念着那些名字:“上月月榜,第五是丘麟,十九岁,破虚三品。第四是……袁丰雷,十八岁,破虚三品。第三是徐岚馨,十八岁,破虚四品。第二是宋一别,十五岁,破虚四品。第一是……关烈,十六岁,竟然是破虚五品!”

    丁眉显然吃了一惊。

    一个弟子,竟然达到破虚五品的境界!

    要知道根据丁眉所知,外宗六院的副院长,修为也只是灵山境初期。而一个灵山境初期的修行者,已经可以得到几乎整个社会的尊敬。到了灵山境,哪怕就是去了皇都,也会得到礼遇。

    而一个弟子,才十六岁竟然到了破虚五品!

    丁眉发现,自己对内宗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外界那些小宗门的门主,能有破虚五品的修为就算不错了!而那些人,大多数是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来修行,才到了那样的高度。

    “咱们走吧。”

    就在丁眉震撼的时候,陈羲忽然拉了她就要走。

    丁眉下意识的说道:“还没看总榜呢。”

    “不看也罢。”

    陈羲拉着她就要走,丁眉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脸色大变。她赫然看到,总榜第一的那个名字……付经纶

第二十五章 这是理由

    这样的日子对于一个心中怀着仇恨,迫切想要变得更加强大的人来说无疑是无聊枯燥的。可是在有些时候战胜枯燥的人,才会成为真正的强者。曾经有一位大修行者说过,强大分作两种。

    第一种强大,是修为上的强大。

    第二种强大,是精神上的强大。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是一种对精神强大者的赞美,那么接下来这位大修行者的话会让很多很多人失望。因为很多很多人,都觉得自己精神很强大。很有毅力,很有韧性。

    他的第二句话是……在绝对强大的修为面前,精神再强大也没有什么屁用。

    是啊,就算你面对的是一个胆小如鼠做事拖沓甚至正邪不分的强大修行者,就算他意志力再薄弱,他也照样是个强者。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如此,区分强者不是因为你够不够坚持,而是你坚持之后得到的多不多。

    陈羲还在坚持。

    因为他坚信自己的判断。

    高青树是个十年没有带过弟子的教习,这十年之中他孤僻的生活在翠微草堂。这样一个人,如果没有真本事,只怕小满天宗是容不下他的。既然宗主放任高青树的任意妄为,那么就说明高青树这样做有一定的道理。

    之前无法在高青树手下坚持下去的弟子,未必没有看破这一层意思。只是他们觉得,自己浪费的时间太多了。

    内宗是个什么地方?

    修为上的差距,用功和不用功相比,那就是一日千里。跟对了教习,跟错了教习,差距也是一日千里。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拔草这种无聊的事上,如果修行者都愿意拔草那么农夫都干吗去?

    到了第十天的时候,陈羲和丁眉两个人配合,依然无法将院子里的草彻底拔干净。理论上这种事是可以做到的,但是需要足够多的世间。只要陈羲和丁眉两个人配合的速度比小草生长的速度快一些,那么早早晚晚两个人都能将草彻底清理干净。

    这是理论上的东西。

    第十天天快黑的时候,两个人看着身后那一层毛茸茸的小草,都有些失神。

    “这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丁眉忽然问了一句。

    陈羲摇头:“我不知道。”

    是的,他只是不知道。

    “如果这样做可以对修行有所帮助,那么就不是浪费时间。”

    陈羲看了一眼翠微草堂最大的那间茅屋,透过窗子看到了那个翘着二郎腿躺在土炕上睡觉的高青树。

    “我们现在必须坚信一件事。”

    陈羲道:“那就是任何一个教习,都不会浪费自己弟子的时间。所以,拔草也好,修行也好,都是为了将来更好。如果坚信这一点,那么枯燥似乎就没有什么了。”

    丁眉一边笑,一边收拾拔掉的野草。说起来翠微草堂这个地方真的有些诡异,那些野草被拔掉之后很快就会干枯。所以晚饭的时候,他们从来不缺少柴禾。从来时路过那片森林遇到的土人,到翠微草堂院子里的野草,似乎都证明了一件事……清量山这个地方,土地确实有些神奇。

    任何一个宗门,尤其是实力越是强大的宗门,在选择宗门所在的时候都会格外的在意,绝不是随随便便的选择一处风景秀美的地方。当初小满天宗的开创者厉兰封将宗门地点选择在清量山,正是因为这里有大神异。

    “你似乎总是能找到乐观的一面。”

    她说。

    十天,丁眉已经学会了蒸饭。对于她来说,这已经是很大很大的改变。在青武院的时候,她的每一顿饭都是在食堂解决的。有时候,她甚至会几天不去吃饭。她不是懒,只是一直不认为吃饭是很有必要的事,那么理所当然的,做饭就是更没有必要的事。

    现在的她,知道了多少米放多少水,知道了蒸饭要多长时间。

    这些山野农妇习以为常的事,她掌握之后居然有些小小的成就感。

    陈羲帮她把枯草抱进厨房,然后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一边陪她说话。

    “先生其实人不坏的是吧?”

    丁眉找了个话题。

    因为这十天来的朝夕相处,她越发觉得陈羲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就越是不自在。以往她没有这样的错觉,当陈羲的身份从一个小杂役变成天才的时候,她没有这种错觉。因为在她眼里,杂役和天才,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现在,她真的觉得有些不自在。

    所以,在和陈羲相处的时候,她总是会找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先生坏不坏不重要,重要的是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就要月考了。”

    陈羲道:“我听闻,每个月的月考,内宗所有教习门下的弟子都要参加。按照咱们现在学到的东西,只有一种可能你我会登上月榜。”

    丁眉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容格外的好看。

    在以前,她是一个不爱笑的女子。和陈羲进了内宗之后,她的笑容倒是越来越多。

    “你们就死了心吧。”

    就在这时候,高青树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过来:“我说过,不把院子里的野草彻底拔干净,你们不可能去做任何事。至于月考……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们两个放弃参加。虽然损失对于你们两个来说很大,那可是去改运塔五六七三层塔修行十天的机会啊。可能你们不知道,改运塔修行十天,吸收的不是天地元气,而是……九色石的力量。”

    这句话,让陈羲和丁眉两个人心里一震。

    “想去吗?”

    高青树就好像一个刻薄的地主老财,看着自己手下的两个长工:“可以,你们可以夜以继日的拔草,这是判断你们能不能去参加月考的唯一标准。”

    ……

    ……

    速度!

    月色下,陈羲将深蓝色的长衫脱去,光着膀子两只手飞快的拔起一棵一棵野草。到了破虚境的修行者,已经很难被外界的环境影响身体。冬天不会觉得冷,夏天不会觉得热。但是此时,陈羲赤-裸着的上半身那一条条隆起的肌肉上,布满了汗珠。

    他虽然才十五岁,但是已经有近一米八的身高。那种身材,会让这世上任何一个花痴少女为之癫狂。两块胸肌的坚实,八块腹肌的棱角,会让那些女子产生一种让她们迷醉的幻想。

    月色下,他的动作已经快的让人肉眼无法跟上。

    眼睛看到的地方,手就已经伸到。

    他的视线落在一棵野草上的时候,几乎同一时间他的手也到了。而且还能精准的攥住小草的根部向上拔起,保证拔起来的每一棵草都是完整的而不是揪断的。

    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如疯癫一样的做着被内宗所有弟子和教习都认为没有什么实际作用的事。

    是的,就连大部分教习都很不理解高青树为什么这样带弟子。在他们看来,高青树的做法确实可以考验一个弟子的意志力和韧性。但是也仅仅如此,对于修行的提高来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如果拔草可以提高修为,那么天下间最强大的就是农夫。

    陈羲此时已经进入了一种很安静的状态,他的手在动,眼睛在动,但是精神高度的集中。这是一种很玄妙神奇的状态,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些小草,没有任何事可以影响到他。

    丁眉并没有睡觉。

    她披着衣服站在窗边,看着那个如疯如魔的少年。

    “你是不是以为,我安排你们做这样枯燥的事只是为了彰显自己教习的身份和权威?”

    丁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高青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自己窗子外面。他也看着那个少年,眉宇间都是欣慰。

    “弟子不敢。”

    丁眉连忙摇头。

    “其实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高青树的表情真的很欣慰,没有一丁点平日里的孤僻冷酷。

    “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什么我带的弟子第一件事都是拔草。他们看到我所有的弟子都离开了翠微草堂,都会嘲笑我。”

    高青树缓缓道:“但是他们错了,他们只是知道如何引导弟子使用真元之气。他们那样做,并不是最好的办法。现在你来告诉我,你这几天有什么变化?”

    丁眉一怔,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她真的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

    “你看对面那棵树上,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高青树指着院子外面至少二十米外的一棵大树问。

    这是晚上,而且距离那么远,就算月光很亮,就算丁眉是个修行者,她也不认为可以看到那棵大树上有什么细节上的不一样。

    但!

    事实上,她居然发现了!

    丁眉惊讶了,惊讶于自己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的改变。

    “那棵树上有一片叶子的颜色和其他叶子不一样,是淡黄色的。”

    她不可思议的回答。

    高青树点了点头:“那是我故意涂成的颜色……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主动告诉过任何一个弟子去发现这不同,我只是希望弟子们能自己看到这样训练的成效。那片叶子已经几十年没有变过,不会掉落,因为那叶子本就是假的,是我做的。”

    他有些遗憾的说道:“如果之前跟着我的那些弟子,有一个人发现自己的改变,或许他都不会离开……其他的教习,会教导你们如何最正确的运行天地元气,会交给你们中品甚至上品的功法,让你们的修为进境看起来速度格外的快。要知道掌握一种上品功法,和同一境界的对手交战的话那么已经赢了九成九。”

    “可是,那些教习都忘了,修为之根本……还是在于人本身。”

    高青树道:“修为之力再强大,人体也是这强大的容器。我让你们拔草,是在让你们尽最大限度的开发自己的身体。十天而已,你看到了以前绝对不会看到的东西。陈羲的天赋很好,意志力更好,所以他应该已经察觉到了自身的改变。”

    “拔草,速度在这般快的情况下还没有一次出手失误,他是个真正的天才。这十天,你们两个的眼力,出手速度,身体协调力,还有耐力,都会得到很大的提高。要想成为至强者,绝对不是简简单单靠着上品功法就能做到的。首先要做到的……是夯实自己。”

    他看着两臂飞舞的陈羲说道:“我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遇到一个陈羲这样,连拔草都能进入忘我境界的人。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的理由……如果他接下来的几天会出现厌烦的情绪,劝劝他,让他沉稳。”

    高青树自信道:“我坚信,等到他能将这院子里的草清理干净的时候,他本身的能力就会有质的飞跃。”

    他的眼神里散发着一种光芒:“我始终坚信,修为者真正的强大不是靠所谓的上品功法,也不是靠那些价值连城的丹药,靠的是自己。一个人如果能真真正正将自己的身体所有潜能都发挥出来,那么哪怕他使用的是最下品的功法,也一样可以战无不胜。”

    他看向丁眉:“我从不曾说出过这些话,希望你能帮我,也能帮他。”

第二十六章 接引使者

    丁眉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先生你从没有说过的话,从没有解释过的事会跟我提起?但她没有问,因为她忽然间知道了答案。因为高青树对陈羲寄予厚望……丁眉其实不知道陈羲的潜力有多大,也没有想到过陈羲将来强大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性子平淡如水,不喜争论也不喜揣测什么。

    就好像当年,即便是面对背叛的时候她依然选择了沉默一样。

    她其实只想问付经纶一句话:“如果当时你说出来,我也一样会帮你,为什么你选择了那么做?”

    当然,她不认为自己对陈羲和对付经纶是一样的。

    她点了点头:“我不会让他放弃的。”

    高青树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了丁眉一眼后认真的说道:“你的事我是知道的,所以当时陈羲求我的时候我本不想答应他。因为你在这内宗,可能会遇到一些你不想遇到的人和事,对你这样善良的人来说,那是煎熬。”

    丁眉用感谢的眼神看了高青树一眼:“其实,先生你真的不是看起来那么冷酷孤僻。”

    高青树笑起来,有些得意。

    丁眉也笑,眉宇间却藏着淡淡的哀愁。

    她知道高青树什么意思。

    “付经纶还在内宗,而且现在的身份非同小可。”

    高青树认真的说道:“如果你以后遇到了他,看到他身边的人或者什么事……希望不会影响到你。你本身是个天赋很好的人,只是因为当年的重创耽搁了你。如果你能沉下心继续修行,将来成就也不会低。我知道你这几年在外宗青武院做入门教习,根本就没有怎么继续修行……”

    丁眉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两个都很好。”

    高青树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你比那个柳洗尘要好。”

    “啊?”

    丁眉吓了一跳,想问高青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高青树已经走了。消失在夜色之中,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而此时,那个陷入某种状态中的少年忽然停止了动作,然后身子一僵硬,站直了身子后朝着那轮明月发出一声令人恐惧的咆哮。就好像一匹孤狼,那种咆哮的声音让丁眉心里没来由的感觉到了害怕。

    然后,她看到那个少年笔直的摔了下去。扑倒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

    ……

    陈羲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亮了。

    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丁眉关切的眼睛。两个人在这一刻四目相对,然后丁眉忽然转开头闪躲着什么。陈羲的神智还有些不清醒,所以没有察觉丁眉眼神里的变化。

    “倒是吓人。”

    丁眉站起来,洗了毛巾递给陈羲:“昨晚上那么突然的昏了过去,还以为你走火入魔了。”

    陈羲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接过毛巾擦了擦脸:“或许只是太过于专注,以至于竟然出现了脱力的状况。这种事对于修行者来说,其实本是不可能发生的。我以后多注意下就好了,不过也恰好说明我现在的修为还很低。”

    “你就只顾着这些。”

    丁眉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转身走了。

    看着她婀娜的背影,陈羲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但是陈羲忽然发现,丁眉那一声埋怨然后扭身走了的身影,特别有女人味。要知道丁眉是一个刻意让自己表现的很中性的女人,穿着上来说绝不会出现很鲜艳的色彩,更不会涂脂抹粉。

    而那一刹那,陈羲确实觉得丁眉很美。这种美和柳洗尘那种惊世骇俗的美,不一样。

    躺在床上,陈羲的思绪很快就回到了自己身上。昨夜里那种如同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似乎很奇妙也很美妙,当然也凶险。之后的昏倒,是那种状态到了临界点之后的自我控制。陈羲是一个自制力有多强大的人,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以至于,昨夜里他近乎到了崩溃的时候依然能下意识的控制住自己,对天空咆哮一声来宣泄内心的莫名其妙出现的杀意。陈羲醒过来之后仔细想了想,这种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的杀意,或许正是这些年来怨恨的积累。

    很危险

    也正是在今天,陈羲才第一次正视自己心里藏着的凶兽。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平静的谋划着一切,平静的准备着一切。可是昨夜那癫狂之后他才惊醒,原来自己从不曾平静过。任何一个人,怀揣着报仇的梦想,都不可能做到真真正正的平静。

    而他为了保护自己,又将这种不平静积压了十年。

    一旦爆发出来,那将会是一种恐怖的力量吧?

    就在他有些失神的时候,草屋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陈羲以为是丁眉又回来了,转过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是高青树。

    高青树进了门之后,看了一眼准备站起来行礼的陈羲:“看来你已经没什么事了,没什么事就不要偷懒。院子里的野草都在嘲笑你,而你自己的内心可是嘲笑了自己?我不管你是为什么来学艺的,但我知道如果你不让我满意那就滚蛋。”

    说完之后,高青树转身走出房间。

    陈羲心里竟是有些压不住的一怒,但是立刻告诉自己必须克制。他站起来,深深的呼吸了三次,让自己归于平静。这十年来,他每一天都在行险,所以每一天都要提醒自己必须克制冷静。

    到现在,他早已经能隐藏自己的所有感情。

    穿好衣服之后,陈羲舒展了一下身体走到院子里。丁眉已经在那拔草了,看起来她手上的白布重新换过。从第一天开始她的手掌心就磨破了皮,之后每一天都会有新的伤口出现。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痛苦之色,动作很快且有条不紊的干着活儿。

    “先生”

    陈羲看着站在一边的高青树微微施礼:“能不能让她休息一天?”

    高青树白了他一眼,居然出乎预料的没有拒绝:“好啊……但是你来替她补上她亏掉的时间。她今天休息一天,你今天夜里就不许休息,明天夜里也不许休息,用两天两夜的时间换她的一天一夜休息时间。”

    “好!”

    陈羲没有任何犹豫的点了点头。

    “不需要。”

    丁眉扭头看向陈羲:“你要修行,我也要修行。”

    那种倔强,令人震撼。

    “我答应了他,你就要休息。”

    高青树冷声道:“不要忘了,这翠微草堂里是我说了算的。他请求了,我答应了,你就没有权利拒绝。”

    “可这是我的事!”

    丁眉大声道:“他身体还没有复原,我来替他!”

    “我说了!”

    高青树怒道:“这里我说了算!”

    陈羲快步过去,拉了丁眉一把压低声音说道:“不要争,好好休息一天……我昨天下午在山里猎野味的时候,看到小溪上游有一片九叶草,对治疗擦伤最是有效。所以采了一些放在你窗口外面了,你可能没有看到。一会儿去把九叶草碾碎了,敷在掌心,明天早上旧伤差不多就能痊愈。”

    “为什么?”

    丁眉冷着脸问:“为什么?我需要你做这些?”

    陈羲笑了笑,很温暖:“女孩子的手很重要,仅次于脸。以后你的手要是因为结疤不漂亮了,可怎么见人?”

    丁眉脸色一变,眼睛里有些微微发湿:“你……多管闲事……”

    之前的冰冷,全都消失无踪。

    陈羲指了指她房间示意她回去,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又一天的枯燥生活。到了翠微草堂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夫。他不是很清楚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但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放弃。

    就在同一时候。

    紫气东来阁上,小满天宗宗主的书房里。

    一个身穿黑色锦衣长袍,戴着黑色梁冠,身材修长的中年男人负手站在窗口。他身上的黑色锦衣剪裁的极合体,将他的身材修饰到了完美的境地。黑色锦衣上绣着红色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一条一条红色的火烧云。又好像是一条一条盘旋飞舞的火龙。

    袖口上,是金线绣出来的花纹。看着像是某种符咒,看不到开始也看不到结尾。

    这个人看起来大概在三四十岁,白面,无须,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显得有些阴柔。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竟然可以用这样的态度出现在宗主的房间里。看起来,即便是宗主对他也带着些许的敬意。

    “你猜,这个年轻人可以在高疯子手下坚持几天?”

    这个身穿黑色锦衣的男人问。

    “百爵!”

    宗主走到他身后叫了一声,竟是微微前倾着身子施礼:“最近一些年小满天宗的优秀弟子,都被您选拔走了。虽然为神司贡献优秀人才是我小满天宗的荣耀……但,若是一个优秀弟子都不留,我怕小满天宗以后会后继无人。”

    “你想留下这个年轻人自己培养?”

    被称为百爵的人扭头看了宗主一眼,也不知道这百爵是他的名字还是他的什么称号。

    宗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已经十年了,内宗没有一个优秀弟子留下来,都被百爵您带去了神司。我听闻……进神司之后那些弟子大部分人都过不了关,要么被送去了别的地方,要么被处理掉……对于神司来说,自然不缺乏那些人,但是对于小满天宗来说,这些弟子都是未来的栋梁。”

    “你这是在质疑神司的决定?”

    百爵依然微笑着,但是那种阴寒却令人心里发毛。

    “不敢,不敢!”

    宗主连忙回答。

    “我来告诉你。”

    百爵转过身,看着宗主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十年前,捧你上宗主之位的是神司,当初你自己立下了什么誓言,你最好也不要忘记。想做宗主的人大有人在,而神司不在意做宗主的是谁,在意的是忠心不忠心。”

    “别说你小满天宗为神司提供了多少多少弟子,这十年来唯一让我瞧着顺眼的也就一个付经纶。现在高疯子手下这个小子看起来天赋不错,若是以后神司来人相中了,你以为留得住?”

    他看向门外,那里站着一个同样身穿黑色锦衣的年轻男子。身材极好,眉目俊朗。这样的年轻男人,哪怕只是凭长相就能俘获很多少女的芳心。他身上的衣服和百爵有些不同,没有那些红色的纹理,纯黑色。

    “付经纶,你觉得这个年轻人怎么样?”

    百爵问。

    被叫做付经纶的年轻男人语气平淡的回答:“中上之资。”

    他小心翼翼的隐藏起自己眼神里的阴毒,一种如毒液般的寒冷。这种寒冷,自从他看到了丁眉和那个小子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可抑制的冒出来。也许他并不是还在意丁眉,他只是不想让自己遗弃的玩具落在别人手里。虽然抛弃丁眉之后他又有了许多玩具,可哪怕是他不要了的也不许别人碰。

    “那就由你来留心观察吧。”

    百爵摆了摆手:“这个小子若是可以,你来做他的接引使者。”

第二十七章 也许死了

    两天两夜

    虽然陈羲是个修行者,但是在不动用修为之力的情况下他只是一个强壮的普通人。一个普通人就算再强壮,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拔草也是极辛苦难熬的一件事。农夫会认真的清理野草,他是为了收获更多。

    陈羲拔草,他暂时还不知道自己会收获什么。

    转眼间,这两天两夜过去之后,陈羲在翠微草堂已经过了半个月。

    这是很枯燥乏味的半个月。

    当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他直起了身子舒展一下浑身都有些酸楚的肌肉。回头看,发现后面的野草被自己甩开了大半个院子那么远。所以即便格外的疲惫,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满意的。自从那天夜里他突然进入了那种状态之后,他就似乎找到了一条控制精神力的路径。

    人若是可以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就能让自己做到真真正正的心无旁骛。

    修行一道,任何一个导师教导自己弟子的时候都会要求做到心无杂念这四个字。话说起来简单,有几个人能做到?偶尔心思一流转间,便已经不再是心无杂念。陈羲在那夜进入了心无杂念的状态,可能和他在七阳谷修行那些年不无关系。

    要说到打坐入定,七阳谷的大和尚们当然远强于其他宗门。

    但是陈羲很清楚,他的状态和禅宗七阳谷的打坐入定不一样。七阳谷的入定,定在一个空字。七阳禅宗,修行也在一个空字。他们的入定,是一种不在任何状态的状态。脑海里空无一物,连自己都没有。也正是因为这种空这种与世无争,所以七阳谷的名气远不如小满天宗。

    而陈羲不是空无一物,是心无旁骛。

    一个是什么都没有,一个是只有一个目标。

    说起来这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对于陈羲来说不是一无所获。他用了这两天的时间将那种精神力控制住,运用的越发纯熟。陈羲自己感悟出来的这种对精神力的控制,其实对于修行来说有着极大的帮助。

    说的浅白些,就是专心致志。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稍稍休息一下。根据他的推测,要想靠他自己的力量清理干净院子里的野草,最少还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虽然赶不上这次内宗月考,但是应该不会误了下一次。

    陈羲想参加内宗月考,不是真的想登上什么月榜什么总榜。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不切实际的事。他的修为稳固在破虚一品,距离破虚二品还稍稍有些距离。而那些能上月榜的内宗弟子,最不济的也是在破虚三品。他想打探当年的事,也想接触神腾。只有到了月考的时候才会看到所有弟子出手,从那些弟子的比试中陈羲希望找出来那个会摄心术的人。

    到了破虚境界,才能算是真真正正的修行者。所以到了破虚境之后,每一个小境界之间的差距都很明显。因为可以使用的天地元气多少的差别,足以让高境界的修行者碾压低境界的修行者。

    一个人可以用大海那么多的修行元气,一个人可以用水缸那么多的修行元气,其实力对比,自然不用多说什么。

    当然,陈羲是个异类。

    在刚进内宗的那天,他就把修为在破虚二品的杜猛给打了一顿。不过,之所以这样,第一是因为陈羲的算计很精巧,而杜猛显然大意轻敌了。再者,杜猛的破虚二品还没有稳定下来,只是初期。而陈羲的破虚一品已经很夯实,在一品巅峰。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并不是不可逾越。

    当然,不能忽略的就是陈羲那条扁担。

    如果当时陈羲没有他的破扁担,挡不住杜猛的铁剑。

    陈羲走向自己的房间,准备稍稍休息一下的时候,高青树从房间里走出来,看了他一眼后问:“干嘛去?”

    “先生,弟子已经做足两天两夜。”

    陈羲回答。

    “那是你补的,今天是第三天的开始。和之前的两天两夜没有关系,这个时间已经比以往你开始拔草晚了一个时辰。所以现在你继续拔草,晚饭的时间向后推一个时辰。”

    说完之后,高青树转身离开,走出了翠微草堂,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陈羲看着高青树的背影,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没有选择抗拒,而是深呼吸一次后再次回到院子里。

    窗口,看着陈羲的丁眉手心里都是汗水。陈羲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她何尝睡过哪怕一秒钟?他在院子里心无旁骛的干活儿,而她就站在窗口看着他。丁眉担心陈羲会再次突然晕倒,所以一刻都不敢分神。

    这两天两夜,她和他的辛苦是一样的。

    丁眉在外宗六院做了好几年入门教习,但她从不是一个对弟子苛刻的人。高青树的手段,让她有些抵触。她真的很想劝陈羲去休息一下,她来替陈羲拔草。但是她最终忍住了,因为她想到了那天夜里高青树对她说的话。

    还有昨天夜里高青树对她说的话。

    “之所以不让你继续拔草,是因为我仔细观察了你的潜质。拔草,对于陈羲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一个修行过程,但你却不一样。他需要靠外界的逼迫不断的把他的潜力逼出来,而你需要的是一种安安静静的修行过程。”

    丁眉看了看手边桌子上,那本书册。

    《草藤诀》

    上品功法!

    这是高青树给丁眉的修行功法,一本即便是外宗入门教习也接触不到的上品功法。这种东西,若是丢在江湖上那就必然引起一片血雨腥风。江湖上有太多没钱没势进入宗门修行的散修,那些人构成江湖的绝大部分。他们需要靠机缘靠流血拼命,才能得到一本功法,有可能还是垃圾的下品功法。

    而丁眉,还没有翻开过这本书。

    似乎,书在她眼里并不重要。

    她一直看着陈羲。

    这并不是因为她对陈羲有什么特别深的好感,更不是已经产生了某种情愫。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又是一个即便被伤害过依然如一张白纸的女子。

    ……

    ……

    昏迷

    醒来

    这是陈羲第二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陈羲却没有什么担心,这只是脱力。

    第一次昏迷是进入那种状态的亢奋被他压制后又突然宣泄出去,精神上承受不住所以昏迷的。这次昏迷,是因为三天两夜不间断的纯体力劳动带来的极度疲劳。不过这次昏迷的时间很短暂,当他感觉嗓子里有些清冽甘甜的时候,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自己躺在丁眉怀里,而她在给自己喂水。

    陈羲恰好看到丁眉房间的窗子破了,然后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丁眉肯定是在看到他昏倒之后,直接撞碎了窗子跳出来的。陈羲觉得心里特别特别的暖和,这种温暖在鬼九爷死去之后就再也不曾出现过。

    那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在最后死去的时候依然想的全是他。

    丁眉,让陈羲时隔十年后心里再次有了这种浓浓的暖意。

    “谢谢……”

    陈羲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说了声谢谢。

    他却忽略了,有时候谢谢会让两个人本该拉近的距离,再次分开。听到这两个字,丁眉眼神稍稍有些闪烁,随即松开手把水壶递给陈羲,平平淡淡的说了一句:“醒了就好。”

    “在偷懒?”

    就在这个时候,高青树脸色阴郁的从外面走进来。

    “先生,他又昏倒了。”

    丁眉连忙解释道。

    “死了吗?没死就去做饭。吃完饭之后继续干活儿,陈羲继续拔草,丁眉去修炼我给你的功法,一周之内如果不能练会第一层变化,你就滚蛋,他也滚蛋。”

    说完之后,高青树大步走进屋子。

    “为什么!”

    丁眉大声问道:“他今天的时间已经做足了!”

    “因为我不高兴,因为我是教习,所以我说什么你们都要遵从。如果不愿意留在翠微草堂,可以现在就滚。我不高兴为什么要照顾你们的情绪?你们要是想留下就自认倒霉好了。”

    声音从屋子里飘出来,冷冰冰无情无义。

    丁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陈羲拉住手。

    陈羲对她摇了摇头,然后看向翠微草堂门口。

    丁眉顺着陈羲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站在草堂门口的那个男人。那个她曾经无比熟悉又变得无比陌生的男人,他穿着一件黑色锦衣,打着一柄伞站在门口。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丁眉才发现原来下雨了。

    “好久不见,丁眉。”

    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说。

    在他身边,站着一个相貌出众身材也很出众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内宗院服,但依然掩盖不住她身上那种狐媚的气质。这个年轻女子,丁眉也很熟悉。

    “呦,先生原来也在这啊。”

    这女子勾起嘴角笑着,眼神里都是轻蔑。

    是丁眉在青武院甲班的弟子……石雪凌。

    她的手如抱着展青一样抱着付经纶,几乎将自己身子的重量都依靠在付经纶身上。这样的动作陈羲和丁眉都很熟悉,因为石雪凌在青武院的时候也是这样几乎挂在展青身上的。

    半个月过去,她身边的男人换了。

    几年过去,他身边的女人也换了。

    ……

    ……

    陈羲站直了身子,自然而然的站在丁眉身前。这个动作显然刺激到了站在门口的黑衣男子,那个在内宗总榜上高居第一位的付经纶。但是,付经纶绝对不会表现出什么,他这几年在内宗经历的那一切,早已经把他训练成了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先生,你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呢?老老实实的在外宗做入门教习多好,最起码受人尊敬。看看你现在这狼狈的样子,真好笑……你和小杂役在一起,居然也变成了一个小杂役,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果然没错呢。”

    石雪凌媚笑着说话,胸口那两团肉不住的颤着。

    啪!

    付经纶在石雪凌脸上极响亮的抽了一个耳光。

    这一下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石雪凌显然愣住。她捂着脸看着付经纶,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议:“你……你居然打我!”

    付经纶冷冷道:“你可以滚。”

    石雪凌愣了一下,然后捂着被打的通红的脸媚笑道:“我怎么舍得离开你,我是那么爱你。”

    “你来干什么?”

    丁眉站在陈羲肩膀后面问。

    “我?”

    付经纶看了陈羲一眼,又看了看丁眉:“没什么事,只是恰好遇到曾经的先生,闲聊了几句。对了……曾经我也来过这个院子,只停留了半天就被带走,所以算不得跟过先生学艺,只不过我重感情,哪怕连名分都没有,遇到他还是要打个招呼的。”

    他看起来很平淡的说道:“我到了翠微草堂,用了半天时间拔光了所有的野草。然后先生很欢喜,只是……他却留不住我。他一定跟你们说过他十年没有带过弟子了吧,也算,毕竟我只在这里停留了半天而已。”

    说完,他客气的笑了笑,转身走了。

    石雪凌揽着他的胳膊,靠着他的肩膀,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浑圆的臀部,就好像一条挂在他身上的水蛇。

    “展青呢?!”

    陈羲忽然朝着那两个人问了一句。

    “谁知道呢?”

    石雪凌回头看他一眼,媚眼如丝:“也许,死了吧?”

第二十八章 也是个好人

    他为什么来?

    陈羲看了丁眉一眼,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丁眉只是对他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向草堂外面:“该去找东西做饭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草堂,朝着后山走去。

    他们没有察觉,高青树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眼神冷峻,眉头紧锁。只是,高青树的眼神却没在陈羲和丁眉身上,而在远去的付经纶和石雪凌身上。

    “倒是一般无二的阴毒,真是般配!”

    他冷哼了一声,满满的都是愤怒。

    ……

    ……

    陈羲的速度快到了无与伦比,当他看到山林里有一头野猪出现之后,身子一低朝着那边冲了过去。这山林之中的野兽也早就知道人是惹不起的,所以看到陈羲冲过来之后立刻掉头就跑。

    陈羲发现野猪的时候,距离在三百米之外。

    陈羲追上野猪的时候,野猪跑出来七米。

    若是动用修为之力的话,野猪连跑都没机会跑就会被陈羲干掉。但是陈羲只是靠身体,没有用一分修为之力。这种速度,如果被普通人看到的话一定会惊讶的无以复加。哪怕是站在一边看着的丁眉,都情不自禁的张大了嘴巴。

    陈羲奔跑之中手一伸,抓住野猪的一条后腿单臂把至少三百斤这头凶兽提了起来,然后将胳膊平伸,就好像拎着一根野草一样轻松。他不是拖拽回来的,而是向一侧伸平了胳膊拎着野猪走回来的。

    不管那头强壮巨大的野猪如何挣扎扭动,陈羲的胳膊如磐石一样纹丝不动。

    果然有用!

    这是陈羲心里的惊喜!

    他就知道高青树不会无缘无故的让自己选中弟子拔草,才半个月的时间,陈羲的身体潜力以及被逼发到这样的境地。而之前高青树的弟子都忍受不住离开了,所有人都是觉得拔草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他们消极,他们抵触,他们没有认真考虑会得到什么。

    陈羲是高青树手下弟子中,唯一一个专心致志对待拔草的人。也许正是因为如此,高青树才会如此的在意他。

    丁眉看着那个笑的好像个孩子一样单纯的少年走回来,心里有些砰砰跳的感觉。这种感觉,甚至压制住了她见到了付经纶而带来的压抑和愤怒。在青武院的时候,她眼里的付经纶是个谦谦君子。

    两个人即便是情侣,付经纶也表现的特别有风度。虽然两个人只是有过一次拉手的经历,可那个时候丁眉对他真的很喜欢。但是今天的付经纶,不再掩饰自己内心真正自己的付经纶,看着让人觉得恶心。

    一想到石雪凌如蛇一样缠在付经纶身上的画面,她就觉得恶心。

    “回头给你做一双新靴子。”

    陈羲拎着野猪走回来,看了看丁眉脚上那双有些脏了的靴子笑着说道:“也许你不信,我的针线活好像比做饭还要强些。饭是每天都可以去换着花样做,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我身上都只有一件衣服可穿。”

    丁眉又一次被这个少年的过往所震撼,陈羲平平淡淡的话语中总是有一种触及人心的东西。

    “你若心烦若生气,人家便会得意。”

    陈鑫一边往回走一变说道:“或许,他就是故意来刺激你的。”

    丁眉摇头:“无所谓了。”

    “真的?”

    陈羲问。

    丁眉嗯了一声,语气里却哪有那么肯定。怎么可能无所谓?怎么可能?就算她真的不想回忆什么,不想计较什么,不想面对什么。可是那段伤始终都在她心里,每每触及,就好像把伤口的线崩断了一样。

    “我不太会安慰人。”

    陈羲一边走一边说道:“对于动手能力来说,我的动口能力简直渣的要命。刚才想了很久该做些什么让你高兴点,但是没想出来……笨吧?不过你可不能怪我,我以前是一个人生活,后来是和一群大和尚生活,真没人教我怎么安慰一个漂亮女人。”

    扑哧一声。

    丁眉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还不是油嘴滑舌?”

    陈羲一本正经道:“哪有,我是认真说话的。”

    “跟我讲讲你在七阳谷的事吧,为什么你会离开七阳谷来了小满天宗?”

    丁眉问。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到了草堂之后陈羲就开始收拾那头巨大的野猪。这家伙分量这么大,足够三个人吃很久的了。

    “最早进七阳谷,我是被禅宗阳照大师捡去的。”

    陈羲说。

    ……

    ……

    陈羲讲述的不是一个很欢乐的故事,当主角是一个逃命出来的孤儿的时候这个故事的基调就不会欢乐。但是出人意料的,在他的叙述中没有那么多的阴暗那么多的痛苦,相反,有些温暖。

    故事的开始是在一片荒原上,一个追逐着野兔的脏小子跌倒。他趴在地上,抬起头看着那疯狂逃走的兔子失望的叹了口气。一个才那么大点的孩子,这一声叹息却让人心里发酸。然后……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他背后的衣服,把他提了起来。

    陈羲笑着对丁眉说道:“然后我看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和尚,他把我扶起来,看了我一眼,然后从怀里取出来一个馍。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将馍掰开,把一大半给了我,然后就走了。”

    丁眉好奇的问:“就走了?那你怎么进的七阳谷?”

    “跟进去的。”

    陈羲道:“他走了,但是我一直拽着他的衣服跟在他后面走。禅宗的人心善,没有甩开我。我当时不知道他是修为高深的大和尚,只是觉得遇到一个心善的人就要抓住……是不是有点无赖了?”

    丁眉摇头。

    那只是一个小孩子在最无助的时候,下意识的紧紧的抓住唯一的希望。

    风雪夜

    穿着灰布僧衣的大和尚迎着风雪,手持一根禅杖,另一只手里端着一个钵盂,一步一步前行。在他身后,一个被狂风吹的根本睁不开眼睛的小男孩右手紧紧的攥着大和尚的衣角,左手紧紧的握着半个馍。

    风雪让他无法睁开眼睛,大和尚的步伐也不是很慢,所以他必须跑起来才能跟上,对于一个才那么大的孩子来说,顶风冒雪小跑着走了将近半天的世间,其实早已经到了极限。他之所以还没有倒下去,或许只是求生的本能在支撑着他。

    小男孩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破旧的窑洞里。应该是一个砖窑,也不知道已经废弃了多少年。他身上盖着大和尚的斗篷,而大和尚则闭着眼睛坐在一边,一动不动。

    小男孩醒过来,看到了大和尚,然后嘴角上露出特别单纯的笑,他伸出手,再次抓住了大和尚的衣角。

    “你饿不饿?”

    大和尚睁开眼,问他。

    小男孩点了点头:“饿”

    “那给你的馍,为什么你不吃?”

    大和尚又问。

    小男孩极认真的回答:“因为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甩掉我,如果你甩掉我,我不知道接下来会饿上多久。所以这半个馍我必须等到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再吃……不过幸好,你没有丢弃我。”

    “禅宗之人,不能作孽。”

    大和尚回答。

    “你饿不饿?”

    小男孩忽然反问大和尚。

    不等大和尚说话,小男孩一脸无邪的笑着说道:“我听说,大和尚也不能说谎的。”

    大和尚忍不住被他逗笑,然后点头:“我也饿,我剩下的半个馍,刚才喂了一条瘸了腿的野狗。”

    小男孩想了想,把手里的半个馍艰难的掰开,留下很小的一块,大部分递给大和尚:“给你吃。”

    “为什么?”

    大和尚脸色大变,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你这个大和尚问的真傻。”

    小男孩笑的那么纯粹,声音那么干净:“因为你饿了啊。”

    大和尚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然后他双手合什,朝着小男孩点头说道:“你有善心,我要把你带回七阳谷。那是个温暖的地方,你愿意去吗?”

    小男孩点头:“我不白吃饭的,我可以帮忙干活。”

    “你这么小,能做什么?”

    “做个小杂役吧,我可以帮你打扫房间,收拾屋子,还可以帮你洗衣服。我知道要想有所得就要有所付出,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可以享受不劳而获的待遇,但我没有那样的资格。我年纪还小,付出的肯定也少,但是我要求的也少,让我吃饱就好了。”

    大和尚惊讶于一个小孩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忍不住问:“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小男孩自然而然的反问:“还需要有人告诉吗?”

    大和尚无言以对。

    这些对话,这些细节,陈羲没有告诉丁眉。他只是简略的说了一下自己的进入七阳谷的过程。

    “原来,你在七阳谷也是个小杂役……那你这一身修为是谁教的?”

    “阳照大和尚。”

    陈羲回答:“我是他的杂役,他带我进七阳谷之后就一直把我带在身边。他说他不能让我成为一个禅宗弟子,因为我身上还有债没有还清。我问他是什么债,大和尚说……我不知道是什么债,但你自幼饱受凄凉,肯定是上辈子或者你的父母造了孽业。如果我消除了你的孽业,就是干预天道。”

    “所以,他一直只让我做个小杂役。不给我多一口饭吃,总是勉强吃到七分饱。不给我多一套衣服,破旧了缝缝补补除非实在太小了。他说这一切都是我在继续还债,在七阳谷,甚至没有人干预这一切,似乎这一切都是本来应该这样的。”

    丁眉脸色一变,忽然懂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身上有七阳谷的修为,离开七阳谷之后却没有被江湖通缉。要知道叛离师门,在江湖上是不能宽恕的重罪。因为你本就不是七阳谷的弟子,你只是个小杂役。”

    “所以……”

    陈羲语气温和的说道:“大和尚并不是让我在还债,而是在帮我改命。他不收我为弟子,却传授我修为。只是为了有一天我离开的时候,不会破坏七阳谷的宗门规矩。从一开始他就想好了……他知道我早晚会离开。他让我干干净净的离开,不是弃徒也不是逆徒。”

    “阳照大师是个好人。”

    丁眉低着头说道。

    陈羲嗯了一声,看了一眼锅里已经炖熟了的野猪肉:“可以开饭咯。”

    他看了一眼草堂最大的那间茅屋里,看到了那个站在窗口的冷酷中年:“他也是个好人,我敢打赌。”

第二十九章 会很好(谢打赏加更)

    晚饭的时候,高青树一直一言不发。

    他像是和那一锅炖肉有仇似的,一口气自己干掉了一大半。然后站起来,擦了擦嘴扫了陈羲和丁眉一眼语气平静的丢下一句话。

    “那个叫展青的废了。”

    陈羲和丁眉同时一惊:“出了什么事!”

    高青树似乎不想说什么,不过最终还是解释了几句:“我昨天早晨离开,是因为宗主知会过外宗六院新晋内宗的弟子昨天会来,让所有内宗教习都去看看。我本不愿意去,但教习终究大不过规矩。”

    他站在那,看着陈羲和丁眉说道:“然后我听闻了一件事,一个叫石雪凌的女弟子,在登上二层塔的时候偷袭了她的同伴展青,吸取了展青的修为之力,从而登上了三层塔……昨天你们也看到了,她和付经纶那么快就厮混到了一起。”

    “我不明白!”

    丁眉站起来问道:“为什么内宗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允许这种事发生!这样的人做出这样的事,居然还能成为内宗弟子,为什么!”

    高青树沉默了好一会儿,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但我不知道也无从去知道,自从十年前开始,内宗已经变了很多,变得越发让人看不清楚。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留住你们两个。”

    “怎么了?”

    陈羲敏锐的察觉到了高青树语气中的异样。

    “没什么。”

    高青树指了指院子:“去拔草。”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有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盘旋着……只有一个办法能保你不去那个魔鬼地狱一般的地方。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一旦进了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你就会变成厉鬼……

    陈羲看着高青树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先生似乎遇到什么麻烦了。”

    丁眉说。

    陈羲点了点头:“去吧,修行先生给你的功法,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既然先生这样安排就肯定有其道理。我想先生给你一本功法让你修行,是因为这些年你在破虚境的底子已经足够坚实,只要有适合你的功法,你很快就能破境。”

    “好”

    丁眉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陈羲走到院子一侧,刚要弯腰准备拔草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森寒。他猛的回头,看到小院篱笆墙外面站着一个黑影。那个黑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鬼魂一样站在那。夜色很深,但是这些天的修行已经让陈羲的眼力更加的出色。

    所以他看的很清楚。

    那个人是付经纶。

    陈羲看了一眼丁眉,丁眉却没有察觉到小院子外面来了人。

    然后陈羲再看向付经纶的时候,发现他对自己阴森森的笑了笑,张开嘴没有发出声音的说了几个字,看口型陈羲知道他说了什么。

    “我在地狱等着你。”

    ……

    ……

    又是两天两夜没有休息,陈羲的眼睛已经红的好像充满了血。

    有几次丁眉都忍不住想要冲出去阻止他继续下去,但是最终都忍了下来。如果是正常的修行,四天四夜不眠不休倒也没有什么,因为打坐吐纳的时候,就是在休养精神。可陈羲不一样,他是在不动用修为之力的情况下透支自己的精神。

    还是如此大体力的劳动。

    “他再这样下去,会废掉!”

    丁眉大步闯进高青树的屋子,却发现这位面目冷峻的中年教习脸色也很憔悴。然后丁眉发现高青树身上的衣服还是前天穿的那件,而他的衣服上有一小层淡淡的灰尘……这说明,他已经站在这里很久都没有动过!

    而之所以衣服上会有灰尘,是因为外面陈羲在拔草的缘故。灰尘从外面飘进来,窗子始终都没有关闭过。

    “不会”

    高青树看着外面的陈羲说道:“你,我,所有人,可能都无法看到他内心深处有多少东西。但是最起码我看到了其中一种……那就是**。他有目标,所以执着。因为有所执,所以才会一往无前。如果说这是他在达到目标的过程中不可逃避的一道障碍,那么他肯定会翻越过去。”

    “先生,我看不懂你。”

    丁眉说。

    “你们不需要懂我,我也不需要有人懂我。”

    高青树扭头看了丁眉一眼:“既然你来了,那么有件事我应该先对你说清楚。因为你……陈羲可能会有危险。”

    “什么危险?”

    丁眉立刻问道。

    “付经纶”

    高青树回答了三个字。

    丁眉的脸色一变:“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现在的付经纶已经今非昔比,当初他需要借助你的修为之力才能勉强登上三层塔,从而进入内宗。我知道,他在外宗留下的所有记录其实都被陈羲破掉了。但是,他在内宗创下的记录到现在也没有人能触及。我不知道他进入内宗之后为什么突然变了,但是我能肯定的是……这种改变源自于一个人。”

    “因为这个人,付经纶变成了不世出的天才。然后他成为了那个人的手下,就连宗主都没有办法约束他。所以,因为你,即便是付经纶杀了陈羲,宗主也没法去惩罚他。”

    丁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青树看了看丁眉的脸色:“你不会以为,付经纶还在乎你吧?呵呵……他只是不想让别人碰他碰过的东西而已。”

    丁眉沉默了好一会儿,语气坚定的问:“有什么我能做的,有什么办法能保护陈羲?”

    “没有,只能靠他自己。”

    高青树道:“关于小满天宗,你有很多事都不知道。外宗六院的人,都知道有个内宗,外宗弟子也都打破头想进入内宗。可实则内宗并不是小满天宗最强大的地方,内宗之内,还有一个大满天宗。”

    高青树认真的说道:“不过,大满天宗只有十二个弟子,一个宗主。大满天宗的宗主亲自调教这十二个弟子,这十二弟子又称之为十二神护。这个秘密,就算是外宗六院的院长都未必知道。”

    “但是……您为什么知道?”

    丁眉问。

    高青树摇了摇头,不愿回答。

    “为什么叫神护?”

    丁眉换了个问题。

    “因为他们是神腾的护卫。”

    高青树道:“只有大满天宗的宗主和他的十二个弟子,才能登上九层塔接触神腾。你应该知道神腾是国师寄养在改运塔里的,那你知道为什么要把神腾放在改运塔?”

    丁眉摇头。

    “因为九色石。”

    高青树道:“神腾需要九色石的神力滋养,九色石是昆仑至宝。是天神遗物,而神腾需要这种神力才能维持。具体怎么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旦成为神护之一,任何人都不可能把神护带走或是伤及神护。可以这样说……神护是在为国师维护神腾,谁触及了神护就是触及了国师。”

    “你知道国师的修为吗?”

    高青树又问。

    丁眉再次摇了摇头。

    高青树再问:“那你知道谁是天府第一强者吗?”

    “是咱们大楚圣皇!”

    丁眉肯定的回答。

    高青树没有否认,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圣皇的修为,是国师传授的。”

    丁眉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先生的意思是,尽力让陈羲进入大满天宗,成为第十三个神护。这样的话,不管付经纶是什么身份,都不敢去伤害他?”

    “没错。”

    高青树道:“但是,在这之前,必须让陈羲月考进入前五,进改运塔高层修行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之内,是谁都不可能伤害到他的。我希望他从改运塔高层出来之后,修为能达到一个足以打动小满天宗宗主的高度,推荐他去大满天宗。”

    “是不是很难?”

    丁眉问。

    高青树点了点头:“难如登天。”

    ……

    ……

    第五天!

    陈羲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之后,身子重重的摔了下去。在倒下去之前,他的视线在院子里扫了整整一圈。眼神里只有两种情感,一种欣慰,一种满足。

    在他摔倒下去的时候,丁眉从窗口一跃而出,但还没等她到陈羲跟前的时候,高青树已经到了。

    陈羲倒地之前,高青树骤然出现在他身边,伸手一抄把他抱了起来。这次陈羲陷入了重度昏迷,精力体力严重透支,让他处于一个极端危险的情况。高青树抱着陈羲掠回房间,把陈羲放在床上。

    “怎么办?”

    丁眉急切的问道。

    “有两个办法。”

    高青树道:“现在他透支的太厉害,想要醒过来必须补充损失掉的体力,培养神元。第一个法子是靠丹药,第二个法子……是靠他自己。”

    “您可有丹药?”

    丁眉立刻问。

    “有”

    高青树点了点头,然后从陈羲的衣服里摸索出来一个小药瓶说道:“他自己也有……这应该是外宗最强的丹药小叶丹,不出意外的话是青武院院长周九指给他的。在他进改运塔之前身体里有伤,周九指说过给他一颗小叶丹来治疗伤势。周九指说到做到,但是显然陈羲没打算吃下这颗小叶丹。”

    丁眉皱了皱好看的眉,不明白为什么陈羲要这样难为自己。

    “他是对的。”

    高青树似乎看出了丁眉的疑惑,随即解释道:“丹药对人体确实有好处,但任何事都是相对而不是绝对。在丹药对人体有好的一面的同时,坏的一面也悄然发生。陈羲不想吃小叶丹,就是因为他知道靠丹药终究不如靠自己。”

    “我们尊重他。”

    高青树将小叶丹放回陈羲袖口里。

    丁眉问:“可是万一他醒不过来呢?”

    “你要相信他。”

    高青树笑了笑:“他没有放弃你,又怎么会放弃自己?”

    他走到窗口,看着外面。

    院子里,那么干净。连一颗最细小的野草也没有,干净的让人心里那么透亮舒服。这翠微草堂果然很神奇,草被拔干净之后竟然没有再次生长。院子里的土泛着新黄,映衬着篱笆墙上爬满了的蔷薇。

    那景色,如此的朴素又如此的美好。

    “等他醒过来,他可以去赵家。”

    高青树道:“因为他回来之后,只怕就没有时间再出去随便逛逛了。现在盯着他的不只是一个不入流的赵家,还有比赵家恐怖强大一万倍十万倍的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他的未来会怎么样?”

    丁眉在陈羲身边坐下来,用手帕轻轻擦拭他额头的汗水:“会很好,我坚信。”

第三十章 生死战

    黑暗

    被一丝一丝的光明撑破,就好像破茧的蝶,撑开那一层厚厚的坚硬的茧,迎接着光明从外面笼罩全身。在一片恍惚之中,似乎有一道七彩的霞光从天际飞来。有一个身穿彩衣的明媚女子,站在云端温柔的看着陈羲。

    陈羲猛的睁开眼,伸出手想去抓住什么。

    他抓住了。

    手里很温暖。

    然后陈羲看到了丁眉,丁眉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用她手心的温度来让他安静下来,那种平静很快就蔓延到了陈羲全身。

    陈羲一怔。

    他在梦境中,看到的那个仙子一样站在云端的……是柳洗尘。

    可是现在握住他手的,是丁眉。

    “怎么了?”

    丁眉一脸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

    陈羲缓缓摇头,让自己不去想刚才的梦境。他给了丁眉一个温暖的微笑:“就是做了个不切实际的梦而已。”

    “那就好。”

    丁眉的脸微微一红,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手从陈羲手里抽回来:“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若不是因为还有微弱的呼吸,我甚至以为你已经死了。”

    “怎么会,我死过一次了,没那么容易再死一次。”

    丁眉以为他说的是凄凉的童年,却不知道陈羲说的是别的事。

    “对了,先生说你醒过来之后,可以去赵家。不过只给你两天的世间,两天之后必须返回翠微草堂。”

    “好”

    陈羲坐起来,伸展了一下酸楚的身体。

    “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去赵家?”

    丁眉问。

    “我怀疑,当年赵家的人和我家的事有关。”

    “为什么?”

    “直觉”

    陈羲简短的回答,随即起身洗漱。

    他不会告诉丁眉,从赵家那几个人轻易登上改运塔准备擒住他拷问开始,他更加的怀疑赵家了。赵武当初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的小院里警告他,绝不仅仅是因为神腾的事。要知道圣皇九子,各自办各自的事,暂时还相安无事。唯独赵武,冒出来质问他的来历,这必然是赵家的老一辈给了赵武什么指示。

    然后赵武莫名其妙的死了。

    在改运塔上,赵家的三个修为一般的年轻弟子登上了改运塔,在再加上那个黄飞波,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登塔的时候,陈羲出现了幻境,有人用摄心术来窥探他的内心,显然已经在怀疑他的来历。

    而赵武在这之前出现,说明赵家极可能和当年的惨案有关。

    赵家不惜出动了一个灵山境的大修行者赵无敬,不惜和青武院院长周九指闹的很僵,也要把他带回赵家盘问,这些都很反常。

    “我陪你。”

    丁眉说。

    陈羲缓缓摇头:“没事的,你在这里等我。”

    ……

    ……

    穿上一身簇新的深蓝色内宗院服,将头发一丝不苟的在脑后束好。陈羲在镜子前驻足了一会儿,检查了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不得不说,虽然才不过十五岁,但足以当得起玉树临风这四个字。

    他将扁担用黑布裹好,背在后背上。

    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那串楚离珠,想了想,没有取下来。

    走出翠微草堂的时候,他知道丁眉在窗口看着自己。高青树在小院门口等他,见陈羲过来递给他一块玉佩,陈羲接过来看了看,玉佩的纹理很简单。正面是一个进字,背面是一个出字。

    “内宗结界进出需要的玉佩,到了结界处亮出玉佩就行了。在玉佩上滴一滴血,这块玉佩就是你专属之物,就算别人拿了去也无法进出结界。”

    陈羲点了点头,掐破了指尖滴了一滴血在玉佩上。玉佩上随即泛起一阵微弱的光芒,然后有一个羲字缓缓浮现出来,在玉佩最上面空白处。这个字是血色的,看着极为醒目。也不知道玉佩上有什么符咒,竟是能探知血脉归属。

    陈羲把玉佩挂好,然后又伸出手。

    高青树微微一怔:“干吗?”

    陈羲笑道:“我是您的弟子,现在代表着翠微草堂出门,当然也代表着您。万一我遇到什么危险,打不过还好万一再跑不了……您也跟着丢脸对不对。所以有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宝贝,能不能给个十件八件的?”

    “多少?”

    高青树立着眉头问。

    “一件两件也行……”

    看着陈羲那个表情,高青树哼了一声。从袖口里摸索了一阵,摸出来一个药丸之类的东西,很郑重的递给陈羲:“这颗叫做灵雷,一击能有灵山境修行者之威。万一你遇到什么危险,往里面灌输一些内劲,丢出去就是了。”

    陈羲接过来,仔细的收好。

    “这个可以保命一时,但不能逃命是吧。”

    他看着高青树有些无赖的说道:“有没有别的?”

    高青树瞪了他一眼,从袖口里又摸索了一阵,摸出来一张符递给陈羲:“瞬遁符,我自己画的,如果你不是遇到比灵山境还要强大的修行者,能保你逃出来。这个东西贴在你的扁担上,你可以踩着扁担飞。”

    陈羲接过来,贴身收好后问道:“先生,到了破虚境之后就可以御本命飞行,为什么我这个扁担不行?”

    “因为你弱。”

    高青树懒得理他,让开路。

    陈羲笑了笑,朝着外面走去。这条路他只走过一次,但是没有走错一步。从翠微草堂出来之后顺着青石板的小路一直走,路过悬崖大瀑,穿过竹林,就到了外面那看起来一望无际的森林。

    他将玉佩出的那一面对着森林比划了一下,森林随即朝着两边分开,一条小路出现在他面前。陈羲见管用,忍不住笑起来。他进内宗之前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万一自己被认出来之后无法脱身,现在有了玉佩,最起码进出不是问题。

    顺着小路走进森林,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就看到了那个自己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那片可以冒出来土人的空地。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人站在那,从那个人的表情来看,就是在等他。

    杜猛

    所以陈羲忍不住笑起来,抬起手摇了摇打招呼:“师兄你好。”

    ……

    ……

    “看来高先生的拔草大-法也没什么玄妙之处。”

    杜猛的表情阴寒的好像一块冰。

    他看着陈羲冷笑:“以前教习教导我修行的时候就说过,人要有恒战之心。从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站起来,上次你在这里靠诡计赢了我,我今天就在这里等着你。也无需再多说什么,你我打过,若是你输了,我就废你的修为。”

    陈羲点了点头:“倒是直接……你是陈天极教习的弟子,还是陈地极教习的弟子?”

    杜猛的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陈羲叹道:“也无所谓了。”

    他看了看杜猛手里的铁剑:“上次我胜你,靠的是我的扁担。这次和你打,我就靠一双手……有点过分了,真不好意思……一只手好了。”

    “你这个小杂种找死!”

    杜猛咆哮一声,朝着陈羲冲了过来。

    “等下。”

    陈羲忽然摆了摆手。

    杜猛的脚步骤然停住,怒问:“还有什么遗言!”

    陈羲认真的问道:“我想知道这内宗弟子之间的比试有没有什么规矩?你也知道我才来没多久,也没有走出过翠微草堂。不过看听你刚才说的话,好像打死也可以是吧?”

    杜猛大声道:“签生死文书,自然可以!内宗从十年前开始就不阻止弟子之间的比试,也不阻止生死之战。只要签了生死书,生死由命!”

    陈羲点了点头:“生死书何在?”

    杜猛眼神里闪过一丝阴冷:“这是你自找的……界灵!请生死书!”

    随着他一声暴喝,森林似乎又有了变化。远处丛林之中有沙沙之声传过来,好像是什么东西从深处飞出来似的。瞬息之后,一阵绿光闪烁。一团绿光出现在陈羲和杜猛两个人头顶,显然不是人,看形状更像是一头猛虎。

    “是谁要签生死书?”

    猛虎口吐人言。

    “内宗弟子杜猛!”

    杜猛朝着那散发着绿色光芒的猛虎躬身施礼:“请结界之灵赐生死书。”

    猛虎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生死事大,你们想好了吗?”

    杜猛大声道:“绝不反悔。”

    “你呢?”

    猛虎问陈羲。

    陈羲点了点头:“既然他愿意,我也没有什么异议。”

    “那好。”

    猛虎张开嘴,绿光从他的嘴里如瀑布一样倾泻下来,绿光之中有一团金色的光华闪烁,变化了几次之后形成了一页金色的纸张。

    “每人滴一滴血在上面。”

    猛虎语气威严的说道。

    杜猛立刻用铁剑挑破了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在生死书上:“陈羲,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这次我要是不把你碎尸万段,就难出我上次被你欺骗侮辱的恶气!小杂种,你真的以为自己还能赢我一次?”

    陈羲也不说话,看了看生死书又看了看那头漂浮在半空的猛虎很认真的问:“能签个名代替滴血吗?血那么珍贵,我不想这么浪费掉。”

    猛虎踉跄了一下,差一点从天空上掉下来:“你……你这个家伙连签生死书都舍不得一滴血,还玩什么生死决斗!”

    陈羲义正词严的说道:“那是两码事,决斗也不用流血。”

    猛虎冷笑:“好,我倒是想破例一次。我想看看一个破虚一品的人,是怎么轻而易举不流一滴血击败一个已经破虚二品的人。如果真的做到了,我给你当坐骑飞到结界外面,省得你走路!”

    “好啊”

    陈羲用手指在生死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猛虎张嘴吐出一方小印,在生死书上印了一下:“即时生效!”

    “受死吧!”

    猛虎的声音才落,杜猛就咆哮着冲了上来。铁剑上光华闪烁,显然灌注了修为之力。他高高跃起,一剑斩落。他的动作已经极快,剑上一道足有三四米长的真气之焰扫向陈羲的咽喉。

    就在他几乎看到真气之焰划破陈羲脖子的一瞬间,陈羲消失了。杜猛心头一惊,凝神仔细看了看,只看到陈羲之前站立的地方有一阵很淡的烟尘,那是陈羲离开时候脚震起来的尘土。

    他转身,没有看到陈羲。

    再转身,还是没有看到。

    杜猛心里大惊,怒吼一声,将铁剑往上一举。铁剑上符咒流动,红色的纹路在铁剑上浮现出来。紧跟着,上百道真气之焰从铁剑上向四周激射出去,几乎没有任何死角。

    陈羲一直都在,他在杜猛身后。杜猛转身,他还在杜猛身后。只是他的动作已经太快,杜猛的眼力根本跟不上。

    陈羲在那密集的真气之焰中穿梭,如翩然起舞的飞鹰,没有使用修为之力,只靠着身体的速度避开所有真气之焰,骤然出现在杜猛身后不到半米的地方,然后他一掌拍落了杜猛头顶的帽子,左手向前伸出,嘴里喊了一声:“拔”

    拔拔拔拔拔拔……

    片刻之后,他一只手把杜猛拔成了秃子。只是那么一转眼间而已,杜猛那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就没了,头顶变成了血葫芦。

    陈羲向后挑了一步:“收功!”

    再看杜猛,疼的哎呦一声,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啪嗒一声!

    界灵之虎摇晃了几下后从天空坠落,掉在地上。它嘴角抽搐了几下,忍不住口吐脏话:“这……他妈的算什么?我主持了那么多次生死战,也没见过薅头发的啊……”

第三十一章 你的心魔

    陈地极的脸色阴暗,就好像刚刚被一个凶悍的婆娘揪了耳朵一样的表情。与之相反的是,原本一脸冷酷的高青树倒是笑逐颜开。

    小满天宗的宗主站在两个人之间,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算什么?”

    陈地极指着面前如水晶一样的巨大墙壁说道:“薅头发?修行者比试还有薅头发这样的打法?便是下三滥的江湖无赖也不会用这样的招式,传出去只怕也会丢了咱们小满天宗的脸面吧?好歹也是破虚一品的修行者了,风范呢?风范在哪儿呢?”

    高青树冷哼一声:“你那个弟子杜猛已经是破虚二品,别人都是向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挑战,你的弟子倒是别出心裁,居然去挑战境界比自己低的人,而且还请出界灵开生死局……我倒是没有看出来,风范在哪儿。”

    陈地极脸色变幻,显然是被高青树戳到了疼处。

    他本意是想让杜猛去试探一下陈羲,谁想到杜猛那个家伙竟然如此白痴莽撞,竟是请来界灵开了生死局。要知道生死书一签,便是他也无力阻止。当初的结界,是厉兰封亲自布置的。

    “你们两个不必吵了。”

    宗主转身看向高青树问道:“你为什么允许他出内宗?”

    语气颇为严厉。

    见宗主有了怒意,陈地极顿时心里高兴起来。他早就瞧着高青树不顺眼,这次又被高青树抢走了陈羲,他倒是巴不得宗主处罚了高青树才好。

    “就是就是!”

    陈地极立刻说道:“陈羲好歹也是内宗这几年难得一见的优秀弟子,万一出去有什么差池算是内宗的损失。高教习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让陈羲出去,而且还是去对陈羲有杀心的青州赵家……我倒是不知道,高教习是怎么想的呢。”

    “若非我那弟子还算出息……”

    高青树淡淡说道:“只怕等不到去赵家就死了吧。”

    陈地极被他的话呛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宗主”

    高青树朝着宗主俯身施礼:“这不是我的意思,是陈羲自己的坚持。我曾经听过他和丁眉的谈话,其中谈到了一个问题,虽然简单但只怕内宗的诸多教习也没有一个定论。那就是……面对困难艰险的时候,是应该在可以避免的情况下尽力避免,还是略显呆傻的去直接面对?”

    宗主的眉头微微一皱,沉默了好一会儿。

    陈地极道:“这还用说?遇到躲不开的自然要战,遇到没必要的自然要避。”

    高青树反问:“那么,如何区分什么避的开什么避不开?又如何确保一次避开之后不会在以后次次都想避开?一个人如果发生了一次选择逃避的事,那么接下来会不会形成惯性?反正可以逃避,何必再战?”

    陈地极怒道:“你这是偷换概念,逃避自然不可取,可是这算逃避吗?”

    高青树冷笑,不再言语。

    宗主又是一阵沉默,指了指那巨大的水晶墙壁说道:“还是先看看你们两个的弟子,怎么解决这生死局吧。界灵已出,没有个结果是不行的。陈地极……这次你的门生,说不得要少一个了。”

    水晶石壁上,森林中陈羲和杜猛两个人之间的决战展现的一清二楚。

    …….

    ……

    陈羲看了一眼面前疼的嗷嗷叫的血葫芦,嘴角上挂着一丝笑意。而杜猛,此时心中的羞恼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如果说第一次对决的时候,他不小心中了陈羲的算计所以才会落败。那么这次就显得更窝囊了,他甚至没有看到陈羲怎么移动。

    按照常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他的速度远比陈羲要快才对!

    他咬着嘴唇沉思了一会儿,心里不住的盘算。

    既然自己的速度不如陈羲,那么就只能换一个方式来分胜负了。陈羲只是破虚一品,可以使用的天地元气有限。自己完全可以凭借远比陈羲要强大的内劲来取胜,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羞辱陈羲就怎么羞辱?

    想到这里,杜猛忽然一招手,之前跌落在地上的铁剑立刻飞了回来。他双手握剑,怒吼一声后朝着陈羲一刺。

    隔着几十米,数十道真气之焰怒卷如蟒一般刺向陈羲。与此同时,他抬起左手咬破了指尖,将血在自己的眼皮上一抹。闭眼,再睁开:“夺魂术!”

    在他的真气之焰后面,强大的精神力澎湃而出。他知道自己的真气之焰未必伤的了陈羲,所以拿出来最得意的本事。他是陈地极的弟子,当初就是因为精神力足够强大才会被陈地极选了收下。

    现在,他要用陈地极教给他的夺魂之术来杀死陈羲!

    陈羲从背后取下来扁担,一抖手将黑布甩开。然后又是青木剑诀的第一式,简简单单的直刺。只不过他出手速度太快,每一下都将一道真气之焰震开。真气之焰如巨蟒,而陈羲的扁担刺出去如龙出水。

    每一击,都精准无比。

    但是很快,陈羲的脸色忽然一变。

    他感觉自己脑海里忽然响起来一阵极刺耳的声音,就好像是什么金属震鸣一样,就在自己的脑海里不断的回响,心神随即一震竟然有些恍惚!

    精神上的攻击!

    陈羲立刻凝注心神,同时心里一亮。

    这下,算是知道在改运塔里想窥探自己的那个内宗之人是谁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一凛。

    侵入他脑海中的精神力,如同遇到了一道厚重的壁垒一样,竟是完全被挡住。紧跟着,那壁垒开始四下合围,将杜猛的精神力关进了囚牢一样禁锢起来。任凭杜猛的精神力在囚牢之中如何冲突,就是出不去!

    陈羲冷喝一声:“灭!”

    随着他一声喊,脑海之中的壁垒砰然间撞在一起,将杜猛的精神力尽数碾碎,如齑粉一样,再也收不回去了。

    杜猛啊的叫了一声,铁剑脱手落地。他双手抱着脑袋蹲了下去,然后不由自主的倒在地上开始打滚。看起来,他正忍受着剧烈的痛苦。其实也可想而知,人的精神力毕竟不是修为之力,损失之后可以靠着修行迅速的补充回来。他为了击杀陈羲,近乎尽了全力,那么多精神力被陈羲碾碎,他如何受得了?

    陈羲站在一边,看着疼的嗷嗷叫唤的杜猛翻滚着。没多久,杜猛抽搐了几下昏死过去。看起来,身上的修为竟然几乎都散了。

    “请问界灵,这算不算我赢了?”

    陈羲转头看向那头界灵之虎。

    界灵之虎也惊讶的无以复加,它还是第一次看到破虚一品的人这样轻而易举的击败一个破虚二品的人。虽然因为天赋的关系,相差一个小境界不是绝对难以逾越的。可陈羲赢的也太简单了,除了薅头发之外根本没有主动进攻,就已经把杜猛击败。

    “还……不算。”

    界灵之虎道:“按照生死书,胜利的一方可以杀死战败的一方,不会受到宗门规矩的制裁。”

    陈羲微微皱眉:“我若是不想杀他呢?”

    界灵之虎摇头:“这不行,因为生死书已经签了,那就是生死局…….必须有人死,才算破局。不然,你走不出去的。”

    陈羲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那么,如果我不遵从生死书的约束,会怎么样?”

    界灵之虎道:“判你输,所以死的是你。”

    陈羲嗯了一声:“谁来执法?”

    界灵之虎傲然昂起头:“我!”

    陈羲冷笑:“一头畜生,也管的了万灵之长的人?”

    这话才说完,界灵之虎显然暴怒起来。可还没等它再说什么,陈羲的扁担斜刺里朝着它刺了过来。这一下把界灵之虎吓了一跳,它有记忆的十年来还没有人敢对它出手过!虽然它只是内宗结界的界灵之一,可是身份在那摆着,谁敢对它不敬?

    现在有了。

    陈羲的扁担一下快似一下,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直刺。

    因为距离很近,界灵之虎被逼的立刻就乱了,只能靠不住的后退才能躲开陈羲的进攻,而陈羲一下比一下快,快到了根本就无法辨识出刺了多少下的地步。只能看到一片虚影,却又分不清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

    界灵之虎本算不上真实的肉身,扁担自然伤不到它。可它竟然从那条破扁担上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所以不得不闪避。这种气息让他畏惧,同时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只是这种熟悉感,太淡太淡了。

    它只是下意识的不愿意去触碰那根扁担。

    陈羲连着刺出去也不知道多少下,竟是将界灵之虎逼退了五六步!紧跟着,被挑衅了权威的界灵之虎狂怒起来,张开嘴喷出来一股雄浑的界灵气,比天地元气还要精纯的能量之气!

    陈羲向后一掠闪开,半空中扁担一挑把昏死过去的杜猛挑起来。青木剑诀第二式,拨……杜猛的身子被扁担弹飞了出去,正好撞在界灵气上,一瞬间就如同被大火吞噬了一样,立刻就发出一声哀嚎。

    那界灵气似乎有生命一般,将杜猛卷住之后立刻燃烧起来。绿火焚烧,很快杜猛就变成了一具尸体。只不过这不是真的焚烧,只是被强大的界灵气彻底杀死,人掉下来的时候,已经毫无生机。

    这变故让界灵之虎一愣,它下意识的停止攻击,随即冷笑:“还不是你杀了他?”

    陈羲将地上的黑布捡起来,仔细的把扁担裹好后淡淡的说道:“他精神之力损失十之**,活着的话每日如有蛇虫在脑子里撕咬一样更痛苦。我借你的手杀他,只是不想被你这样一头畜生制约而已。”

    界灵之虎大怒,发出一声虎啸。

    “你敢挑衅界灵的权威!”

    陈羲将扁担重新缚在背后,站直了身子说道:“你不是主持契约的吗?现在我赢了,你该履行承诺了,带我出内宗。”

    界灵之虎显然愣了一下,然后往后退了几步摇晃了几下脑袋:“不行不行,我是虎,不能被人骑。”

    陈羲拿起来生死书看了看,丢给界灵之虎:“以后,不会有人信服你了。你也没有资格……再主持公义。”

    他看着界灵之虎语气平淡的说道:“以后你每一次的主持对决,都会想起我。我会成为你的噩梦,成为你的心魔。我可以让你反悔,但你的心会变得懦弱。如果……你有心的话。”

    界灵之虎的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随即缓缓的匍匐下来,低下了头。

    这一幕,被透过水晶之壁的宗主等人看到。即便是宗主,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第三十二章 神兽元神

    外宗六院的院长大人一字排开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都是在青州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六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那分量足够的沉重。因为内宗相对隐秘,所以对江湖的影响还是要看这外宗六院的。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新生入学,补充进来的新学员就站在下面仰视着那六个人。

    按照小满天宗的规矩,外宗六院的弟子每年都要参加考核。择其最优秀者进入内宗修行,其他弟子也要参加年考,不能达到考核的人将会被淘汰,清理出宗门。有一些人也会自动离开,他们在发现自己没有能力进入内宗之后心灰意冷,于是起了回家族继续接受培训的念头。

    还有一些寒门子弟,因为无法再进一步,只好做出最艰难的选择。他们离开外宗六院之后,要么去凡武江湖做一个万人敬仰的侠客,最起码丰衣足食。要么去给富家大户做贴身护卫,能得到极高的礼遇。

    总之,虽然他们不能在修行的道路上更进一步。但是他们的人生已经得到了改变,哪怕没有进入改运塔,他们的未来也已经变成了另一种颜色。

    这既是新生的欢迎仪式,也是给离开的人送行的仪式。

    凰鸾院的院长苏小苏是外宗六院院长中唯一的女人,但是凰鸾院却一直把持着外宗六院第一的位置。由此可见,这个人的能力绝对很强大。

    虽然凰鸾院最优秀的弟子柳洗尘已经离开,但是她依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能不能不那么小心眼?”

    青武院院长周九指压低声音说道:“就算柳洗尘离开,你们凰鸾院依然是综合实力最强的学院。”

    “不要和我说话,我不想理你。”

    苏小苏瞪了周九指一眼说道。

    周九指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柳洗尘和平江王有婚约。她还小的时候,圣皇就和柳圣堂定下了娃娃亲,她当初也是为了逃婚才到了咱们小满天宗修行。不然的话……那般惊才绝艳的人,怎么可能进凰鸾院?听闻皇都城四大学院都巴不得她去,就连国师都动了收徒的念头……咱们是留不住她的。”

    苏小苏微怒道:“若非是你捡来的那个宝贝徒弟,柳洗尘会这么快离开?”

    “早晚都是离开。”

    周九指笑着说道:“有什么分别?别忘了,传闻就连国师都站在平江王那边。所以平江王是最有希望成为继承圣皇之位的,而柳圣堂绝对不会允许柳洗尘破坏了婚约。如果柳洗尘将来成为圣后,那么柳家的地位无疑将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苏小苏明知道这些,却还是闷闷不乐。

    “柳洗尘是凤,而你捡来的那个弟子算什么?就算他穷极一生,也不可能达到柳洗尘将来的高度。”

    她愤闷的说道。

    就在这时候,下面的弟子传来一阵欢呼。他们开始被编排进入各班,每个人脸上都是难以掩饰的激动。而那些准备离去的弟子,则都有些惆怅。修行的道路上,谁不想更高一步?现在,他们却不得不离开。

    “你低估他了。”

    周九指昂起下颌认真的说道:“早晚有一天,他会以一种你想象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你面前,让你震惊无比。”

    他的话音才落,人群再次爆发出一阵轰鸣。只不过这次不是欢呼,而是震惊。

    包括六位院长大人在内,所有人都被外宗六院山后的天空异变所震撼了。本来平静如常的天空突然间变得扭曲起来,就连云朵都扭曲成了风扇一样的形状。紧跟着一声巨大的虎啸从漩涡之中传出来,当场就让大部分弟子捂着耳朵蹲了下去。

    众目睽睽中,巨大的漩涡猛烈的旋转起来,然后一头绿色的巨大的猛虎从漩涡之中冲了出来,那猛虎威风凛凛,威压之下所有弟子都有一种跪下去膜拜的冲动。

    “界灵之虎怎么出来了!”

    苏小苏惊讶的说了一句。

    “看,那巨虎后背上有人!”

    有眼尖的人看到这一幕,随即再次发出惊呼。

    “是他!”

    苏小苏也看到了,所以下巴几乎都惊讶的掉到地上。

    那个曾经在外宗做了近一年小杂役的少年,那个让苏小苏觉得永远也不会追上柳洗尘的少年,骑着一头巨虎从天空漩涡中冲了出来。那一幕,注定会成为外宗六院永远的传说。在那些新生的眼里,在那些老生的眼里,那个人在那一刻如同天神。

    而这些人之中,曾经有很多人嘲笑过他。

    有人说他是井底蛙,有人说他是小杂种。

    但是这一刻,他没有回击没有对骂,就让所有人知道自己错了。

    周九指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说过,他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

    ……

    “要去哪儿?”

    周九指和陈羲并肩而行。

    他问。

    陈羲笑着说道:“答应了的事总不能装作忘记,赵家那一趟终究还是要走的。”

    “听闻你跟了高教习?”

    周九指又问。

    陈羲嗯了一声:“是”

    周九指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所以陈羲心里一动。

    周九指的反应绝对不正常。

    按照常理,周九指肯定知道高青树这个人。所有人都觉得高青树是个疯子,所有人都觉得陈羲不应该跟着高青树。所以所有人的反应都一样,都带着一些惊讶甚至看笑话似的的情绪。就算周九指不会看笑话,但是惊讶总该有吧?

    为什么周九指如此平静?

    两个人肩并肩走着,穿过人群。

    不管是认识不认识的,都自发的让出来一条路。在那些学生们看来,身穿深蓝色内宗院服的陈羲是他们需要仰望才能看到的人。而这个过程之快,令人咋舌。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这个令人仰望的少年还只是一个担水劈柴的杂役。

    “这些人中,有许多人嘲笑过你。”

    周九指一边走一边说道:“你现在已经成为外宗六院的典范,将来还会成为一个传说。当初看不起你的人一定都很后悔,有的人还会害怕你报复他们。如果我问你有什么想对当初嘲笑你的人说的话,你会说什么?”

    “不见”

    陈羲回答了两个字。

    周九指一愣,然后一种畅快油然而生:“好一股傲意!”

    不见

    不再相见

    以后你们这些人,连我的背影都看不到。

    ……

    ……

    陈羲离开青武院之后就感觉到一直有人在暗中窥探自己,而且绝不是一批人。这些人的修为都不高,显然是外宗六院的弟子。这些人中不一定都带着恶意,有些人可能是好奇才跟着他的。

    陈羲不闻不问不理会,自顾自往前走。他顺着小路走上了一侧的山坡,回到了那个生活了三百多天的破落小院子。这么久没有回来,小路上已经满是尘土和枯草的叶子。小院子里面,显得更加的破败不堪。

    陈羲走到门口,推开那半扇门。

    屋子里光线很昏暗,还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然后陈羲看到了那个躺在门板上,盖着一层脏兮兮棉被想要挣扎着坐起来的年轻人。这个人的年纪明明不是很大,可是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即将腐朽的味道。也许再过不了多少天,他就会变成一具腐烂的尸体。

    他茫然,惊讶,甚至还有些惶恐的看着门口。当他发现走进来的人是陈羲的时候,显然吃了一惊。

    “怎么会是你?”

    他问。

    “展青”

    陈羲叫了一声,缓步走过去。

    “你是来看我有多落魄的?我曾经是青武院甲班最优秀的弟子,曾经被寄予厚望而你不过是个小杂役。现在你身穿内宗院服走出来,必定有一种衣锦还乡般的骄傲得意吧?所以你来看看我,看我的笑话?”

    展青说。

    陈羲摇了摇头,很熟悉的从门板下面取出来一个小板凳坐下。从袖口里摸出一个药瓶递给展青:“这是院长给我的小叶丹,对你恢复身体有些效果。我知道青州赵家以炼丹出名,我马上就要去赵家,会为你讨要一些丹药回来。”

    “为什么?”

    展青惊愕的问道。

    “我需要人帮助。”

    陈羲说。

    “你需要人帮助?”

    展青忽然哭了起来,泪水顺着脸往下流淌:“可我现在是个废物!你这是在嘲笑我?!”

    陈羲淡然道:“别那么作践自己,我需要人帮助所以来找你,是因为你有能力。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放弃,最可怕的一种无疑是自暴自弃。药我给你放在这,吃不吃你自己拿主意。如果你想就这么成为一个废人,我没权利阻止,因为那是你的选择。如果你还想活的有价值,那就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展青的身子猛的一震,他颤抖着把小叶丹接了过去,泪流满面:“谢……谢谢。”

    陈羲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站住,回头问道:“我想知道,石雪凌为什么选择的是你?你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吧,当然,你不必告诉我。”

    展青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一些大家族,会找到隐藏在人间的神兽,将其猎杀。然后把神兽之元放在本族体质最好的婴儿体内,如果神兽之元和婴儿融为一体,那么这个婴儿将来会极为强大。”

    陈羲皱眉:“可你不是大家族出来的人。”

    展青回答:“这种人被称之为元体,而元体有两种。第一种是我刚才所说的,第二种是天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是元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现在,我的元体被石雪凌夺走了。”

    “如果是人为培养的元体,从小就被丹药稳固,并且身上会带着极强的宝物,所以很不容易被夺走。但是天生的元体,有人怀疑是神兽死亡之前自己释放出元神,寻找到合适的宿主寄生。因为没有血脉相容,所以更容易被人夺走。换句话说,我的身体只是神兽元神的暂居之地。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变得比一般人更优秀……不过,现在什么都没了。”

    陈羲心里猛的一震。

    他想到了……丁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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