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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午后方晴     暗黑大宋txt下载     暗黑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殿下(下)

    “你们先避让一下,我要与这位小哥说几句话。”

    宋朝公主郡主不会自称本宫的,一般场合都称我或吾,我为多,吾多用在书面语上。而且我比较傲气,尊敬对方的称喟则是妾身。

    但现在赵念奴就是冒出一个本宫,也不会有她本人站在王巨面让王巨觉得雷的。

    “你是那位郡主?”王巨仍不甘心地问。

    “妾身乃是兖国公主。”赵念奴仍十分客气地说。

    虽然王巨有些失礼,但这一路前来,王巨对她有救命之恩,况且其年龄与机智也让她万分地欣赏。

    “兖国公主啊,为何殿下来到边陲?”王巨脸上黑云越来越厚,难怪一路说什么婆婆,说什么羞侮的婚姻,难怪在客栈里芸儿说了几次“电”,原来是殿啊,后面还有一个下子未说出口。

    “一路过来,你也听到妾身的婢女说了一些,妾身嫁了一个很不好的夫君,还有一个恶婆婆,妾身便去巩县。”

    巩县在宋朝很重要,宋朝皇陵全部在哪里,但未必宗室子弟去就是祭祖的,有一些宗室子弟去巩县,或许会打着祭祖的旗号,然后顺便游山玩水,或者南下嵩山,看看少林寺的什么。

    这一条没疑问,主要到巩县去则罢了,怎么来到了延州。

    “妾身在巩县呆了几天,忽然想到了外祖父,他在延州担任签判之职,妾身便来到延州,正巧外祖父又调到了巴蜀。妾身准备逗留两天便回去,那天妾身看到了皇城司的人。妾身不得不避开他们。”

    “为何?”

    “若是让他们发现,难免会向父皇禀报,父皇又要责怪妾身。因此当时妾身雇了一辆马车,先让芸儿留在客栈,打听外面的情况,妾身带着一名内侍与姘儿去保安军城避一避。但没想到遇上了歹人,无意中让他看到妾身所带的一些交子,便将妾身带到一个偏僻的所在。妾身未到过边陲,感到不对,他说边境的路就是这样。然后勾结了几个同伙,想要谋害妾身。幸好妾身带了姘儿过来,就是那样,妾身带的内侍也被他们杀害了。妾身与姘儿逃了出来,在山路又迷了路,幸亏遇到了你。”

    王巨一边听着一边回想着这个公主的历史,一个悲剧的历史。

    这是一场悲剧。

    京城里那个史上最好的皇帝,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皇帝。母亲是来自杭州的一个李姓秀女,生下了尊贵的皇子就被当时的皇后刘娥抱养了,以至终生母子不得相认。后来刘娥去世,八大王将真相揭开。

    这个八大王就是八贤王的原形。

    但在这里王巨怀疑他用心不良,因为刘娥在的时候,作为唯一残活下来的亲王叔,被刘娥打压得闭门不出。这才是皇权的必然。但八大王怀恨在心了,这才揭开真相。

    赵祯大怒,然而打开母亲的灵柩,却发现养母以皇后冠礼安葬的,即便对李家也照顾有加,一肚子气发作不得。

    因此他对李家唯一的亲人李用和十分恩宠。

    这也当寄思对生母一份思念吧。

    他自己多个子女早折,现在他还有几个女儿,但这几个女儿岁数同样不大,能不能活也不敢说,只有一个女儿长大成人,所以赵祯赐其福康公主的尊号。

    似乎这个女儿颇懂事,自小聪明过人,赵祯生病时,曾经日夜服侍在父亲身边,并且赤足散发向天祷告,愿以身代替父亲。所以深得赵祯喜欢,在她长大后册封兖国公主礼时几乎是以皇后礼册封的。

    赵祯为了报答可怜的舅家,便将福康公主下嫁给了李用和的儿子李玮。

    这时李用和死了,李玮母亲杨氏乃是李用和在京城最困窘时候娶的市井妇人,丈夫粗野无知,婆婆又凶悍,公主在李家受了气,只好往宫里跑。然而大臣看不顺眼了,强行进谏,甚至还要求皇城换了门卫。

    公主苦闷之下便与身边近臣梁怀吉喝了一杯小酒,杨氏趴在窗户上偷看,公主就诘问,若是正常男人倒也不放心,人家是太监啊,杨氏出了恶语,小公主骂也骂不过,气得一怒之下揍了杨氏几下,杨氏骂得更凶,小公主只好再往宫里跑,而且被杨氏拉扯之下,披头散发,结果门卫换掉不得进宫。

    在这时候,她只好向身边的近臣梁怀吉讨一点亲热。可能算是一种柏拉图式的恋爱吧,但人家是一个太监,又能做什么?李夫人却在京城疯言疯语。

    大臣们又来了。

    王陶、吕诲等人一哄而上,赵祯不得不将梁怀吉调到洛阳做了清净工。就连大宋宋痒可怜小公主,说了几句公道话,也被清臣们疯狂地弄下去。

    父亲不痛惜,婆婆与丈夫天天给气受,并且在京城造谣泼污水,大臣们象疯狗一样盯着她咬,就连唯一能说几句安慰话的小太监都弄到了洛阳,她可是小公主哎,因此福康公主想不通之下,一下子急疯掉了。先是假疯,在家中烧房屋,逼父亲召回梁怀吉,赵祯准备同意。

    大臣又来了,杨文广的老侄子杨畋,司马光,龚鼎臣等一涌而上,就是不准赵祯将梁怀吉召回京城,甚至不知用了什么手腕劝说曹皇后出面,对付替公主求情的小公主母亲苗贵妃与俞充仪。结果小公主真的疯掉了。

    这就是史书的记载。

    然而史书是春秋笔法,况且宋史经过党争后早改得一塌糊涂。

    真正分析这件很不光彩的事当中,赵祯负了一些责任,但主要责任便是杨氏,司马光,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曹大妈。

    若再分析,那个问题就大了。

    首先宋真宗与宋仁宗为什么死了那么多子女?科学来讲说是赵祯有萝莉控,喜欢的妃嫔岁数都不大,所以生下来的孩子不健康,才导致一个个早早夭折,但为什么宋真宗也是如此?

    再看赵匡义几个儿子有几人未活过成年的?或者未来宋神宗的子嗣。无他故,谁敢在赵匡义面前耍心眼?谁又敢在高滔滔面前耍心眼?为什么赵祯按照这时的规矩,必须为主母之子,就能安全长大?刘娥手腕多高明哪。**是很可怕的地方。

    其次赵祯与曹皇后的感情。赵祯喜欢杨妹妹尚妹妹,让大臣拉出去做女道士了,喜欢茶商之女的陈妹妹,不知所踪了。无奈之下只好娶了将门之女曹皇后。这是一桩被大臣强迫的婚姻。当然那时候赵祯还不成熟,后来赵祯成熟了,喜欢的张妹妹,谁都拉不走。

    还有一个证明,赵祯不是没有子女,有很多,只是一个个死得莫明其妙。然而曹皇后有没有子女?

    还有两件事,邪教教主王则谋反镇压后的那个元宵节,官颜秀王胜四名侍卫突然暴乱,居然一路无人抵挡地杀到了赵祯的寝宫,这时曹皇后忽然变成了先知先觉的诸葛亮,吩咐了两件事,一是大家过来,我亲手剪下你们的头发做证,你们去平叛,明天过来领赏,二马上去提水,准备灭火。果然一会宫门起火,烧掉了八座大殿。

    更奇怪的是四名暴乱的侍卫全部乱刃分尸,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而且那么久过后,侍卫才姗姗来迟。并且发生了那么大事后,居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六塔河事件后的那个新年,赵祯忽然问文彦博,汝不乐邪?要知道后来文彦博正是与**有来往才被贬下去。可能赵祯因为在说胡话吧。但到了初七,赵祯忽然披头散发地跑出来大喊:“皇后与张茂则谋反。”

    再到眼下。

    赵念奴遇到了歹匪与王巨肯定没有关系。

    边陲终不是中原,财露了白,能不出事吗?

    但两者相遇肯定与王巨有关系,若是没有王巨,都不可能与王家寨百姓相遇,那怕错过一点儿时间也就错过了,那么她们就会回到延州,立即回京,时间不过一个来月,虽是公主,但不是坐监牢的,出去散一个来月心难道不正常吗?不过肯定没有遇到皇城司的人,尽管看望外祖父,终是边境,若是从阴谋论角度分析,不用杨氏出面造谣了,早就轩然大波。

    然而因为自己,这个公主三番五次地遇险。

    皇城司的人来得及时,可事情同样也败露了,可以想像等待这个公主即将是什么命运。

    赵念奴也知道,慎重地看着远处两个皇城司的密探。

    但王巨能说什么,这里面好深好深的水。

第十四章 小翅膀

    赵念奴显然不知道未来,相反她对王巨十分感谢,只是忧郁地看着两名大内密探。

    “殿下,皇城司的人到延州,是公事还是刻意来找你的?”

    “妾身想多半是来找妾身的吧。”

    “我要回去了。”

    他答应赵念奴不仅是为了报酬,也是想到京城看一看。但现在不成了,不要说这里面水很深,首先杨氏那一关就过不去。

    宋朝婚姻排斥异族婚,也就是汉人与其他民族的通婚,但是排斥并不禁止,如杨畋的第一个妻子便姓穆,来自党项大族慕容氏的女儿。

    排斥同姓婚,禁止同族婚,如姓王的娶姓王的女子便会遭到大家嘲笑,不过若是人家一定要成亲,也没什么。然而不能娶同一宗族的女子。

    禁止收继婚,不能学李治那样收继母武则天,或者弟弟收大嫂,也不能收弟媳妇或者儿媳妇,也不得发生任何关系。所以吴育弟弟去世后弟媳妇未改嫁,遭到大家攻击,包拯逼儿媳妇改嫁。

    但这是以父辈论之,母系不论,表兄妹成亲却成了正常的。

    然而李玮是赵祯亲舅舅的儿子,赵念奴的亲表姨夫,作为从小接受宫庭教育,知书达礼的赵念奴心中对这门亲事的排斥可想而知。

    可问题仍不大,坏就坏在这个杨氏身上。

    不就是与内侍喝一个小酒吗,人家是太监,就是替贵妃公主沐浴,可能都很正常,居然能闹得满城风雨。可想这个杨氏多么的不省事。

    “大牛,你不用担心。”

    “不担心才怪。”王巨心想。

    但不能说啊,道:“殿下,你莫要忘记你与我如何认识的?到时候大家来盘问,让我如何回答?欺骗,那是欺君之罪。不欺骗,那就是死罪。”

    连你都被逼疯了,况且是我!

    “那……”

    “殿下,你让我想一想。”可能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有天壤之别吧,至少对现在的王巨来说差距太大了。但这一路过来,赵念奴对他十分尊重,从没有摆公主架子,王巨从不认为他是好人,可也不是歹毒之辈。以德报德,以牙还牙才是他的本性。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同床眠,这一路前来是好大的缘份。

    他肯定斗不过司马光的,也斗不过曹大妈,况且曹大妈背后还有一个滚肉刀一般的高滔滔。

    这个斗不是指能力,能力更斗不过了,人家伸一根小指头,连王家寨都能灰飞烟灭。这个斗乃是心机与计谋。

    不过他有着金手指,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赵念奴不说话,她这一生接触过许多优秀的人,如宫庭画家崔白,不过这个少年则是另一种优秀。

    “殿下,记住了,任谁都不能说出你在黑岙岭上的事,只说你在延州城认识了我,看我机灵,才雇来的,其他的情况一概不知。”

    “行。”

    “殿下,你回去后会很麻烦。”

    赵念奴一脸愁容,还用得着说吗。

    “你想不想和离?”

    据史书说赵念奴最讨厌的乃是李玮爱慕虚容,实则是一个暴发户。这个说法肯定错了。

    能说他父亲李用和是暴发户,杨氏是暴发户,李玮生下来李家开始转好了。况且经过几十年积累,李玮还能算是暴发户吗?那么那些寒门进士欧阳修、范仲淹他们何以情堪哪?

    并且王巨还记得后世李玮还有一幅《竹林幽居图》,被列为宋朝代表画作之一。那幅画十分寒凉,可能那时候李玮悲催了,心情低落之故画的。

    但证明了李玮这时候应当有了一些画功。

    况且不在李玮粗俗上,而是在于这门亲事从开始赵念奴就排斥,李玮夹在婆媳之间又没有处理好,于是赵念奴恨上加恨,杨氏又仗着是赵祯亲舅母的身份不省事,矛盾激化。

    实际若不是司马光一再阻拦,两人和离了,对赵念奴是幸事,对李玮也是幸事。

    “和离啊,你有什么办法?”姘儿激动地说。

    “有,殿下,你听我说……”王巨低语一番。

    “这如何使得。”

    “殿下,你不要小看了小人物,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智慧,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手段。比如我就是一个小人物,还是一个小孩子,你敢不敢轻视我。”

    赵念奴哑然失笑,爱惜地在王巨头上抚摸了一下道:“大牛,你聪明过人,又会识字,好好读书,东华门外唱名才是你的出路。”

    “好啊,我就努力试一试。若能成,殿下到时候可要恭贺我哦。”

    “行。”

    “那就一言为定,我们击掌为誓。”

    赵念奴又是一笑,居然真的与王巨来了一个击掌。

    实际王巨乃是良苦用心,只要一回去,马上这个温婉的小公主将活在没有出路没有希望的世界里,这是给她的一份小小的期待。但想中进士,那会很难很难。

    “殿下,我们说正事,就说你婆婆吧,她虽然有些不大好,可莫要疏忽她的手段。若你不按照我的去做,那怕你是殿下,未来也未必会很好。不过你这一路也看到了,就象我们这些穷困百姓,为一贯钱都不要命了,你也能放下身架,就当自己是一个平民百姓,忍气吞声与婆婆相处,那么也会平安无事。”

    “大牛,你胡说什么,殿下乃是陛下的亲生公主哎。”姘儿斥责道。

    “那就是了,姘娘子,难道我主意不好吗?”

    “其实真的是几个不错的主意。殿下,对付坏人就要以毒攻毒。”

    赵念奴有些心动。

    王巨心中好笑,虽然这几天让他提心吊胆,但这次却扇动了一下小翅膀。

    “大牛,可眼下这两个皇城司的人怎么办?”

    这个还真有点难办,他们绝对不是曹皇后派来的,如果曹皇后有这个手段,那么几年后就不会那么地被动。但后面还有一个望夫成君的高滔滔,这才是一个厉害的女子。

    王巨又想了一会,冲那两人招了招手。

    两人走过来,狐疑地看着王巨,据他们得到的情报,公主身边并没有这个少年人。

    王巨走到一边,撒尿!

    “两位大哥,小子乃是延州人氏,殿下认为我机灵,便雇我来做僮子,但我也不知道殿下的身份,还以为殿下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但知道了,小子万万不敢去京城的。”

    两人不答话。

    “不过你们也不要多想,我只是小鸟鸟。”说着王巨还弹着自己的小鸟。

    想一想后面多可怕吧,连太监都能与赵念奴发生关系唉,得说清楚。

    两人看着他这个**似的动作,啼笑皆非。

    王巨收起了小鸟,重新来到赵念奴面前,继续说:“两位大哥,小子听闻官家为连累内侍,渴了都不要水喝。”

    “有这回事。”

    “官家对你们可薄否?”

    “不薄。”薄也说不薄啊。

    “那么两位大哥可否派一人前去官府报案,但不得透露殿下消息,以免为小人中伤。另外一人护送殿下回京城?”

    “行。”

    王巨努了努嘴。

    赵念奴会意,从行囊里拿出一叠交子打赏。

    两人不收。

    “两位大哥,冯瑗曾弹铗向孟尝君要鱼要车要宅,最终辅助孟尝君成为国相,若是殿下平安返回京城倒也罢了,又遇到了这件事,弄不好就尤关到殿下的清誉,还望两位大哥收下它。”

    不收下就不会保密,收下了还敢出卖吗?况且这叠交子非是小数字,不少钱的。

    两人无奈,只好收下。赵念奴最大的麻烦解决了。

    但赵念奴还有些担心。

    王巨忽然灵机一动,对赵念奴说道:“殿下,你过来。”

    将赵念奴喊到一边又低语了一番。

    “真的?”

    “是真的,只要陛下去照我的办,那么西夏自此再无危害。”

    “好象有道理哎。”

    “那是当然,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王巨前去向路人买驴子去。

    一会儿他牵着一头驴子回来,当然钱还是赵念奴出的。反正人家是公主,不在乎钱,然后将书回在驴背上,冲赵念奴施礼:“殿下,小子不知殿下身份,一路多有冒犯,请殿下恕罪。”

    说着翻身上驴,一路向北。

    赵念奴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久久地不动,就在王巨渐渐消失时,忽然那一刻她怦然心动,差一点想追上去……

第十五章 夏国剑

    “员外,这就是那种夏国剑。”朱清将剑献上。

    朱欢拿出那把开锋的剑试了试锋利,古怪地问:“一个小寨子,如何能铸出这种利剑?”

    “员外,似乎他们用了百叠法,另外还用石炭烘烤了很长时间,具体工艺我不便问。”

    古代锻打利器最有名的便是百炼钢与百叠钢。

    百炼钢就是将铁放在石炭或木炭上烧红,然后锻打再淬火,再烧红锻打,反复一百次。百叠钢更复杂了,不但要烧红锻打,并且加了一道对叠工艺。

    实际工艺十分地复杂,不过原理很简单,那就是碳化钢。

    据传唐朝陌刀便是用了百叠钢技术,因为有一个对叠的过程,碳化会更均匀,若真的做到一百次叠锻,那是可怕的叠面,二的一百次方。

    但王巨不认为唐朝陌刀真的做到百叠,且不说可怕的人工,就说成本吧,虽然高温下铁与碳产生化学反应,但在高温过程还有一个氧化反应,所以锻打一次铁便会减少一次,若是做到一百次叠炼,一百斤恐怕剩不下一斤铁。古代的铁很贵的,在宋朝市面上普通的一斤生铁相当于三十文左右,以唐朝财力,能吃得消吗?

    因此明朝出现了炒钢与灌钢,实际就是一种简易的碳化钢过程。

    王巨没有用这两种方法,成本太高,工艺也复杂,非是王家寨能支持起来的。

    他选择了欧洲工业化初期的炼钢技术,先将提刀拆成片,与石炭放在一起完全密封加热,减少氧化,提高涔碳过程。

    无比粗躁的工艺,但胜在简便。

    加热若干天后,再将这些铁取出来,反复叠打,百炼钢作用一是涔碳,二就是能排除杂质,因为锻打次数多,可细化晶粒,均匀成分。

    但不会真的去百叠,叠了十几次。寨中有铁匠,元黑子,不过元黑子的手艺叠锻仍然很困难。

    反正是一个试验物吧,包括他的简易碳钢也需要改进的。

    于是便出现了眼前的产物。

    效果还不错,朱欢继续凝视着这把剑问:“他这个工艺从哪儿听来的?”

    “员外,我问过,他说了乃是在保安军城中,无意中听到一名西夏商贾透露的,可能以为他小,没想到被他记住。但当时他也没有注意,一是小,二是阅历差,黑岙岭一战处理后继时,他才想起来,便尝试了一下。”

    “剑全部在这儿?”

    “没有,我只带来了十把剑,应当还能打出十把剑。”

    “也就是四十来把提刀就能变成二十把剑?”

    “不错。”

    “损耗怎么这么少?”朱欢不由踱来踱去,忽然又笑道:“还真是一个多疑的少年啊。”

    打出剑仅是一部分,还要制造剑柄,剑鞘,以及装饰的剑囊或剑盒。这涉及到皮革工艺,镶嵌工艺,木工艺,漆工艺,以及冶炼工艺,远不是王家寨能办到的。而且剑做出来,还得有销售渠道,那怕是一把真正的夏国剑,在王家寨百姓手中能卖出高价吗?

    不过王家寨也不是完全处于劣势,归根倒底手中得有剑。

    实际朱欢表现不错,那几匹马的钱全部给了王家寨做了抚恤。

    但那不同,是一次性的,这是长期性的,是生意,王巨也摸不准朱欢的心黑程度。朱家肯定要赚一点,但赚多少比例才是关健。

    于是只交出十把,若是朱家太心黑了,王巨便找其他人家,可能会麻烦,但有备无患。

    朱清呵呵一乐。

    “算了,将这十把剑找人加工一下吧,看卖出多少钱,利润各自一半吧。”

    “员外英明。”

    朱家相比于延州其他大户人家底蕴比较差的,不过是朱欢父子时才崛起的,其中决窍便是吃相不难看,当然,若是惹到了朱家,朱家出手同样果决。这才是边陲真正的生存之道。

    朱清又扭头看着朱欢的二儿子朱俊:“二郎君怎么了?”

    朱俊被罚跪在哪里,已经好久。

    “我被这个小畜牲气死了,他昨天在路上遇到一个乞丐,居然将几两金锭一起给了他。”

    朱清眼中也闪过一丝担心,朱欢一共有四个子女,后面两个子女乃是小妾生的,还小,朱欢妻子生下的两个儿子,长子朱琦喜爱男风,成婚数年居然无子,甚至有人说朱琦妻子至今仍是处子。次子朱俊又是一个书呆子。

    “富不过三代,难道朱家熬不过三代这一关吗?”朱清心中暗暗想到。

    他灵机一动。

    “朱管事,你想说什么?”

    “不如让二郎君去王家寨。”

    “不妥,”朱欢道,那有东家与骡子交接的?

    “有了剑,那个寨子以后还会做背骡子吗?二郎君非是愚笨的人,只是少了一些磨练,而那个少年古怪机灵,做事果断,这正是二郎君欠缺的。”

    这一说朱欢便有些心动。

    …………

    元黑子举起铁锤用力锻打着锻石上的剑,声音美妙得象一篇有力的交响曲,不过元黑子却是挥汗如雨。

    “放入炉中。”王巨说道。

    元黑子重新放入炉中,当它烧红时,王巨又说道:“拿出来,不,再加上一点热炭渣。”

    这一回不用元黑子亲自动手,他几个徒弟代劳了。

    “为什么要这样?”

    “我也不知道,不过山那边就是用这种方法锻打的,”王巨简单地回答。这就是正火淬火工艺。一门复杂的工艺,甚至想要好剑,还要试验油淬、盐水淬……即便这种简单的锻打,也要求淬火技术,可惜这时代无人注意。

    王巨这种淬火工艺仍然粗燥无比,然而原理让王巨如何解答,说了大家也听不懂。

    “我不是材料专家,只能慢慢调试了,”王巨心想到。

    过了一会,王巨说道:“差不多了。”

    元黑子的徒弟,王全的次子王强立即将剑拿出来投入炉膛,随后烧红,再放入溪水中水淬。

    看着剑元黑子说:“大牛,它会值几贯钱?”

    “就几贯钱?”王巨哑然失笑。西夏有三样武器能拿出手,冷锻铠甲,西夏弓,夏国剑,一把好的夏国剑价值千金,一千两黄金,二万缗钱。当然这个价值千金是虚数,但上好的夏国剑往往价值千贯钱,即便稍差的也价值数百贯钱。

    王巨不指望能卖出几百贯钱,但也不会只几贯钱。

    一个村民走过来道:“东家的管事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走,看他家给多少钱。”

    来到王全家,略寒喧一番,朱清指着剑盒道:“它就是真正的夏国剑。”

    z“能否让我看一看。”

    “员外让我带来就是让你们看的,借鉴的,但看无妨。”

    朱清说着,从剑鞘里拨出夏国剑。

    “小哥,你看它的工艺,以及锋利韧性……”

    剑鞘上有华丽充满西北风情的纹饰,剑锋青冷,就象一个骄傲的王子。

    “好剑,”王巨抚摸着剑赞叹道。

    朱家将夏国剑带来,不仅让王巨观看借鉴,还有一层用意,说明朱家并没有心黑,你们铸出来的剑与人家仍有很大的差距,只能值那么多钱。

    看完了,朱清说正事:“员外打算一把剑给你们寨子二十贯。”

    “二十贯?”元黑子不由看着自己的手,自己居然能打出二十贯的武器?

    其他人也是喜形于色,一把剑二十贯,二十把剑将是四百贯钱,那是全寨做骡子一年都得不到的收入!

    王巨脸色倒是很平静,主要还是工艺与质量跟不上,若是能铸出真正的上等夏国剑,一把给两百贯也不多的。

    而且还不包括铁与石炭等其他材料的成本,若不是有那些提刀,给二十贯钱,可能寨中实际只能落得十贯钱。不过对于贫困的寨子来说,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了。并且随着工艺的提高,利润也会逐步提高。因此王巨没有说话。

    “员外说过,利润各自对半分成,小哥,你看如何?”

    王巨这才点点头,这样朱家很有诚意了,毕竟那边的活同样不少。

    “不过若是如此,还望东翁提供上等的铁,以及石炭,还有其他的一些材料,等会我写一笔清单给你。”

    宋朝石炭开始大规模的开采使用,延州也有两个石炭坑,然而质量不大好。至于铁更是严加看管的物资,正式生产,王家寨是没有渠道得到大量生铁或熟铁的,更不要说必须得要好铁。

    “行。”

    “另外再请求东翁提供两个技艺高超的铁匠过来支援。”

    朱清狐疑地看着王巨。

    王巨也无奈,元黑子手艺也不错,不过想铸造上等夏国剑那是跟不上了,不要说对复杂的淬火工艺的理解,即便叠锻元黑子都无法做到精益求精。而且为了提高速度,元黑子带了好几个徒弟,这是好事,但必须手把手教,元黑子一人忙不过来。

    至于朱家的铁匠会不会学到,那可能,那个核心技术是在那个密封窑。

    朱清弄不清用意,但还是点头答应。

    “这把剑先留下,让我们借鉴几个月,以后归还给东翁可否?”

    “没问题。”

    “那就这么约定了。”两人击掌为誓。

    “小哥,你跟我来。”朱清将王巨带到外面,外面站着一个清秀的青年,十六七岁:“他是员外的二郎君。”

    “见过朱二郎。”

    “见过小郎。”

    “员外的意思是想让二郎君在你家呆上一段时间。”

    “他呆在我家?”王巨指着朱俊的华服,不由大笑。

    ps:冷锻铠甲,一般锻打都是就热锻打,但这种冷锻工艺则是等铁冷却后锻打,这样打出来的甲片更结实,当然也更费工,而且因为冷后锻打困难,只能适用于薄薄的甲片,厚实的刀剑则不行。

    弓弩射得更远更准未必一定在拉力大,还有材料与科学的设计,如后世奥运会的弓箭拉力仅需要三十到五十磅,在宋朝拉不开一石二的弓,都不算合格的弓弩兵。但宋朝弓射程与准度未必及后世的那种“轻弓”。西夏弓弩好有设计的问题,另外还用了甘州的牦牛角,宋朝上哪儿弄到甘州牦牛角,那是西夏战略物资,即便弄到了也很少很少。因此往往一把西夏良弓会价值数百缗钱。

    以及夏国剑,可能用了百叠锻打工艺,但可能还有一些合金技术。

    这三样工艺复杂,成品率低,成本高昂,即便西夏武装得也不多,宋朝多次想山寨,皆未成功,因此留下这句话,“契丹鞍、夏国剑、高丽秘色,皆为天下第一,他处虽效之,终不能及。”

第十六章 人情

    “小郎莫笑。”朱清道。

    王巨看着这两人,心想,这个东家还真有这个超前的想法啊,试探地对朱俊说:“我家很苦的。”

    “我不怕苦。”

    王巨哭笑不得,不怕苦,好吧,那就让你吃吃苦。

    “那样啊,你随我来。”

    王巨将朱俊带到河滩边。

    “我朝虽弱于武功,不过连续四代人君都算是治主。翻看史书,象我朝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多是开国前三代人君尚能守住天下,往后就不行了,至于中兴之君更为罕见,只有汉宣帝能全始全终。人君如此,权贵富豪人家同样如此,为何?”

    “这个我知道,贞观十二年唐太宗问侍臣创业与守成孰难,房玄龄说草昧之初,与群雄并起角力而后臣之,创业难矣。魏征则说,自古帝王,莫不得之于艰难,失之于安逸,守成难矣。失之于安逸也。”

    书呆子嘛,学问不会差的,朱俊马上用了一个典故回答。

    “为何失之于安逸?”

    朱俊语塞了。

    “创业者从无到有打下的基业,因此知道珍惜,而继承人轻易的得到基业,得之易,便不知道珍惜。这就是魏征所说的意思。我的父亲早早战死在沙场,生活困难,为了生存,不择手段。故东翁看中这一点,想让你跟在我后面学习一些变通之术,以后便于继承家业。但是二郎,我比你还小了好几岁,哪里知道什么做人治学的道理。你看看这片庄稼,快到收割之时,它们就是我种的。”

    这片庄稼有豆子,有高梁,还有一些山药,大约十来亩田左右。

    春天时王巨在二叔与其他村民帮助下,草草翻耕出来,然后撒下种子,平时偶尔来担担水灌溉,或者施肥锄草,然而因为力气不足,等于是刀耕火种一般,基本指望老天赐予一些收成了。

    所以长得不大好。

    不过若全部收割下来,也能获得一千来斤粮食,能维持一家三人的口粮。

    “得之易无法改变。”

    朱清在边上不由笑了起来。

    这也是事实,难道以后东家将家产捐助出去,然后让两个少爷白手起家去创业吗?

    朱俊嘴角不由一撇,虽然他读成了书呆子,但也不屑让一个蛋大少年来指手划脚地教导,只是畏惧父亲的威严,不得不来这个苦地方。

    “也不是没有办法,为何汉宣帝成为自古以来唯一一个真正的中兴之君?”

    宋仁宗在文治上做得也不错,不过西北打得太窝囊,还不及后面的那个早年赵佶,并且晚年的赵祯因为身体原因,再加上没有子嗣,也渐渐无心于国政,在老好人富弼与权利心极重的韩琦治理下,渐渐给宋朝留下极大的隐患。因此在王巨心中,赵祯不能算是中兴之君。

    “汉宣帝自幼生长在民间,知道民间疾苦,又有名相霍光教导,故成中兴之主。”朱俊不屑地回答。

    “是啊,这段生长在民间的经历十分重要。东翁让你到我家中来,与学业无关,论学业,恐怕大半我必须向你请教,与做人也无关,我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叫做人?因此东翁之意,便是让你来吃一些辛苦,吃了辛苦,便知道其他人生活有多艰难。这些庄稼我打算明后天就要收割了。到时候你也要参与收割。若是不能做到,你留在我家也无益也。”

    王巨也看出来了,这个二少爷多半是一个书呆子,所以“东家”才发了狠心。但这个书呆子,能教他什么呢?

    若是能教好他,相信朱欢早就能教好了。

    既然自己什么都不能教,那就让他吃苦吧。

    这才是真正的做人治学大道理啊,朱清心中感慨地想。

    “行。”朱俊答道。

    行,到时候你就不行了,王巨心中想。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到时候家中有了一个半劳力,自己正在为如何收割发愁呢……

    “员外让我问你,你以后难道想参加科举吗?”

    王巨回来后,朱清请王巨到延州,被王巨拒绝,朱清又问了赵念奴的一些情况,王巨也搪塞过去。然后朱清就看到王巨时常捧着书苦读,这才有了这个问话。

    “想啊。”王巨道。

    “员外让我带一句话给你,若是有把握,他愿意托请,让你进州学。”

    “州学哪,”王巨眼睛一亮,想要科举必须在州学里学习几百天。而进州学或县学必须三名举子担保,还有其他一系列的规矩,这就是范仲淹改革科举坑的。

    当然进了州县学对王巨颇有帮助。

    不要将科举想得那么简单。

    例如帖经墨义,实际便是填空题与解释题,但必须对《论语》、《春秋》、《礼记》要求背得滚瓜烂熟,才不会出现失误。

    所以才有这个故事,苏东坡应试时写了《刑赏忠厚之至论》,用了尧与皋陶对刑法互相制约的例证,欧阳修不知其出处,待苏东坡拜见时刻意问其出处,苏东坡答道,想当然耳。

    大家听后也许一笑了之。

    然而却没有细想背后,欧阳修改卷子时肯定没有大量参考书让他查出处的,但看到这个出处没有出处,便产生疑问,说明欧阳修对各类书籍的熟悉。那不亚于一个简化版的度娘。

    正是这种可怕的死记硬背,辛弃疾才能在短短的《永遇乐》一词里夹了无数私货。

    但帖经墨义仅是踏上东华门外的第一步,余下的还要有诗赋论策。不仅文章要写得好,立意还要对主考官的口胃,这才能高中。

    因此才华是一部分,运气也是一部分。如嘉佑二年的科举,未来变法派的邓绾、吕惠卿、林希、曾布,文武双全的王韶、章惇,文学家曾巩,儒学大师张载、吕大钧、程颢,星光照亮千古的苏氏兄弟……等等,怎么轮也轮不到那个章衡,可怜自己读了那么多书,居然不知道这个章衡上在历史做过什么。

    再比如泰山三先生之首的孙复,被人称为贯穿六经,却四次科举不得中,于是才隐居泰山教人子弟,再如另一个更有名气的大先生胡瑗,听说七岁善文,十五岁通五经,比王安石笔记的仲永可厉害多了,却七次应试不得中。

    这就是运气……

    但哀叹运气之前,自己必须得有本事在肚子里装满墨水。

    王巨之所以有心科举,他前世就是一个学霸,何谓学霸,就是那种走上社会未必有用,但在考场却会如鱼得水的猛人。

    不过他的学问与科学显然不同。

    打一个比喻,一个是唱京剧的名角,那个难度更高,但马上去让他唱流行歌曲却未必能唱好。

    同样也要有一个学习过程。

    这个学习过程不仅要自学,还要交流。

    然而延州州学能学到什么?一百年都没有出一个进士!

    况且他还有弟弟妹妹,在寨中用费很省的,进了城什么都要花钱,自己用什么来养活一家三口?

    “谢过东翁的好意吧,我还要再学习几年……”

    这不是推托的话。

    如果考理解能力,那么自己自学起来会很快的。但不是如此啊,不但要理解,还要死记硬背。

    如用“风之始也”作赋,不读过《毛诗》,知道怎么作?

    读过毛诗正义并记住了,就知道“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风之始,此风谓十五国风,风是诸侯政教也……正义曰:序以后妃乐得淑女,不淫其色,家人之细事耳,而编於《诗》首,用为歌乐,故於后妃德下即申明此意,言后妃之有美德,文王风化之始也。言文王行化,始於其妻,故用此为风教之始,所以风化天下之民,而使之皆正夫妇焉。”

    那么根据这段注解,便能立意作论写赋了。

    “那也好,若是……你能成,老夫会劝员外,你再用一些功,进了州学后,到时候保你中举人。”

    不要以为延州教育落后,就容易中举人。

    这玩意也象后世指标那样,看情况给名额的,毕竟每年国家要拿出一笔不菲的钱帛担负举子来京的路费以及基本花销。一些教育发达地区,给的举人名额就会多一点。若是教育落后地区,给的名额便很少。

    象延州这种以备战为主,教育不是很重要的地区,每次解试只给几个名额。

    并且为了防备西夏突然入侵,非是知州主持封院考试,一般多是通判、判官甚至录事参军这些副属官员主持解试考,因此有更多的徇私舞弊现象。

    除非才情过人,让主考官不得不认同,一般贫困子弟很难考中举子。

    就是才情过人,说不定主考官还没有那眼力赏识。

    若是朱家相助,那么王巨便会有把握通过科举的第一关。但那样,朱家可能会拿出很多钱打通各个关节。

    据传咸平二年一个叫任懿的举子花了三百两银子便从王钦若手中卖了一个进士,结果咸平五年此案还是曝光,虽然那一案大才子洪湛成了王钦若的替死鬼,但此案过后,封院制度更严格了,并且六十一年下来,进士更贵。若换在现在的行情,若是能用钱买到进士,那怕曝光,恐怕一万贯钱都买不到一个进士名额。即便是举人,没有千贯钱也休想拿下来。

    但在延州,想走正路,真的很难很难,尽管是举子。

    总之,朱家这次是想卖一个人情,你不受也得要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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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有点少

    其实王巨现在并不急切,初来到宋朝,得有一个大约的了解,非是史书,况且史书当真可靠吗?而且他还小,许多事做不了。所以必须先活下去,慢慢地成长。

    但这个活下去,都无比的困难,以至不得不去做骡子。

    所以赵念奴给了一支玉簪,他便承诺将赵念奴护送到京城。

    人生啊,总归有许多无奈。

    王巨只好拱手说道:“那就谢过东翁与朱管事了。”

    “无妨。”

    实际也是一笔交易,两个可能的承诺,王巨就必须要精心使朱俊脱抬换骨,并且王巨还不得不要领一个天大的人情。

    二婶走了过来:“大牛,分钱了。”

    “哦,”王巨心中有点激动。

    鄜县那一战过后,小公主担心皇城司,自己担心淌了不好的浑水,小公主付了买驴的钱,却忘记打赏自己。

    节操的神马未必那么重要,王巨不能直接开口要赏吧,然后就离开了,得了一套《五经正义》,一头驴,还有那根簪子让朱清买了十九贯,比以前好,可仍然很穷。

    他兴冲冲地来到寨前晒谷场上。

    王全将朱清的牛车牵来,满满一牛车嘉佑元宝,它是宋朝现在流通中最不受欢迎的铜钱,但它终是铜钱,是硬通货。

    朱家为了表示诚意,剑未上手,先给了四百贯钱,因此全寨上下欢天喜地。

    王勋用筹码在算账,是得了不少钱,但开始也购买了一些材料,比如石炭,这些成本是寨中乡亲凑的,现在必须扣除下来。

    王巨看着急,上前道:“四叔,我来吧。”

    “也行,”王勋道。黑岙岭山道上的事大家伙死死瞒住的,包括妻儿都不敢说,以至寨中许多妇人对王巨态度还象从前一样。不过参加那一战的丁壮心中清楚。

    对王巨来说,这都是简单的账目,迅速就将成本弄清楚,然后说道:“翁翁,剩下的钱怎么分?”

    “大牛,你与元黑子一人得四贯,余下的寨中乡亲均分了如何?”

    “老族长,大牛分少了吧?”二婶嚷了起来。

    “少什么少?你家小叔不就是背着手说了几句话,做人莫要心黑。”另一个妇人吼道。王巨有点面生,估计是寨东的人。

    “五婶,没有我家大牛,能有这钱吗?”

    “那当初大牛怎么离开你家的?”

    王全为难地看着王巨,王巨道:“若是元黑叔没意见,就这样分吧。”

    说老实话,分得是有些不公平。

    可能范仲淹等人忘记宋朝江山典基人柴荣就是商人出身,刻意重抬东汉大旗,士农工商,工匠与商人乃是低贱的人。实际效果不是很大,如三元及第的冯元便是商人子弟。

    不知道南方富裕的地方开未开出来了千贯年薪的高昂工匠薪酬,但就是生活在黑暗中的官匠若是手艺出众,待遇同样很高。

    技术在这时**始值钱了。

    技术值钱了,却要看在什么地方,若是生活在平安的中原地区,那是值钱了,更不用为了生活去冒着危险做骡子。

    王家寨却在混乱贫困的边荒最前线上。

    尽管延州地区与西夏停战数年之久,村中还有五分之一妇人是**,不得不重新改嫁,或者做人家的小妾度日,相貌丑陋的只好饥一顿饱一顿地熬着。

    生活在这种悲催的环境中,寨子几乎与南方某些生蛮部族一样,实行着原始的共产分配制度。而封闭的环境又造成思想的落后,于是忽视了技术的价值。

    乡亲们所看到的不过自己时常看一看那两个小土窑,甚至连搬石炭的活计都是其他人做的。

    分得四贯钱,也许对于许多妇人来说,已经分得够多了。

    看问题得站在对方角度考虑一下。

    因为以前的经历,王巨性格有些腹黑有些猜疑,同样十分小心,想要平安,王家寨如今是他平安最大的倚仗,更不用说这大半年来寨子对他的恩情。

    钱就分了下去。

    王巨背着四贯钱去二叔家,君子无罪,怀璧有罪,这些钱不得不放在二叔家保管。

    朱清跟在后面说:“小郎,是分得少。”

    “乡亲们对我有恩,况且我还小,想要在这里成长,也要大家照料庇护。”

    朱清眼睛一亮,不怕腹黑,就怕不知感恩哪。

    二婶在路上还在继续抱怨着。

    王巨不由摇摇笑,放下钱,朱清开始朱清让仆役搬行李。不能当真就直接让朱俊到王家,那不亚于下地狱的。朱家带来了床褥蚊帐以及其他的生活用品,还带来许多腌肉与果子。

    王巨的妹妹二妞弟弟三牛看得直咽口水。

    王巨好笑地拍了两个小家伙的脑袋:“以后会有很多肉吃。”

    剑不是一次**易,搭成协议,它就可以长远生产,至少在这几年每年都会给自己带来几十贯收入,那么偶尔吃吃肉还困难吗?

    不过朱家带来了,那就沾沾光吧。朱欢朱清高估了王巨的节操……

    朱清却在外面叮嘱朱俊,无论这少年的勤奋,机智,果断,智慧,以及见识,都注定了他非是凡夫俗子,摆书呆子气可以,千万不能摆大家子弟的架子,若是激怒此少年,那样你父亲伸出的友谊之手就白废了。

    但朱清空担心了,朱俊来到王家仅一天就被王巨折服。

    首先便是王巨教导弟妹,王巨肯定不知道这时代的蒙学,因此教二妞与三牛只有三样知识,一是千字文,二是论语,三就是算术与写字。

    千字文与论语也罢了,然而那种算术很古怪,尽管是蒙学算术,可那些古怪的字符朱俊也看不懂,朱俊便偷偷考究二妞与三牛,竟然得到一个结果,这两个小孩子的算术能力不比自己弱上多少。那么做为老师算术的底子到了何等地步?

    其次是王巨的自律与友爱。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王巨便起来了,开始做饭洗衣服,然后打扫羊圈,再去放羊,只有在放羊过程里,他才抽空教导弟弟与妹妹,不过教导得无比生动,远不象州学里几个教授呆板的教学,朱俊居然听入了迷。可惜他是一个地道的书呆子,没有发觉王巨教导中涉及到的知识面,尽管在朱俊面前王巨多少藏了拙,尽管教导弟弟与妹妹,这些知识面与见识也不是普通少年所拥有的。教育完了,王巨出了一些题目,这才开始自学。

    这时代贫困人家还是一天两顿饭。

    到了傍晚,赶羊回圈,又开始忙碌,吃过饭后,王巨还会讲一段美妙的故事,哄着弟弟与妹妹睡觉,这才再次自学练字,二更时分休息。

    好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三牛与二妞也变得早熟懂事,二妞会主动地替大家做一些家务,然后王巨眼中便露出怜爱幸福的眼神,那种眼神让朱俊都有点感动。

    虽然王家很苦,可那种温馨的气氛,朱俊从未看到过。

    最后便是王巨的笔记。

    不要以为自己有了一些知识,就可以称王称霸。古代的教育自成体系,想深入到古文里,王巨必须得努力。

    因此晚上近一个时辰在油灯下的自学中,王巨便会记录自己的心得与想法。

    有许多对经义的理解,朱俊根本闻所未闻,特别一些见解,似乎让朱俊感到推开了自己知识的一扇扇窗户。

    然后朱俊又看到一份表格。

    五经正义内容很多的,王巨大约翻看后,他前世也是贫困子弟,但却是学霸,学霸学习成绩好,也有学习方法,这么多册书必须制订一份学习表格,这样自学时才会秩序井然,不会紊乱。

    虽然朱俊是州学的学子,不过延州州学里能有什么,乱蓬蓬的学子,乱七八糟的教学,不知所谓的举人教授……

    这样有体系有秩序的学习,怎能不让朱俊感到惊讶。

    尽管他是一个书呆子,可几天呆下去,无论听到的看到的,朱俊也不得不折服,与年龄无关,而是学问,自律,友爱,思想。

    朱俊的想法,王巨只是笑一笑。

    他不能让人知道真正的真相,必须适度地装嫩,想对付一个十几岁的书呆子,岂不是太容易。

    朱家不可能真指望自己改变朱俊的书呆子气,教育出一个好接班人,呆下去必须得吃苦,吃不了苦可以回去。

    实际王巨不怕书呆子,就怕朱俊仗着家势,盛气凌人,那就不好相处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气很好,蔚蓝一片,万里无云,王巨道:“二郎,我们干活吧。”

    不是不怕吃苦吗,马上就让你尝尝吃苦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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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折服

    灰色的天空,灰色的丘陵,灰色的村庄,灰色的粗布衣服,就连最后一丝亮点,许多金黄的庄稼也渐渐被收割了,露出光秃秃的贫瘠土地。

    一行人仿佛来到了人间地狱。

    另一边王巨放下手中的镰刀。

    “真痛啊,”他心中说道。

    连续几天的收割,手掌心磨出一个个血泡。

    “终是许久未割过庄稼……”

    前世王巨吃过很多苦,这个身体也吃了很多苦头,不过终是小了,体力不足,收割乃是农活中最累最苦的一段时光,几天收割后,王巨终于感到有些吃不消。

    不知道那个小公主回去怎么样了?那个官家有没有听自己的意见?

    王巨心里面想到。

    一行人走了过来。

    朱俊解脱似的,瘫倒在地上,弱弱问:“大哥,杨大郎,李二郎,尤三郎,李小娘子……你们怎么来啦?”

    来的人比较多,朱清带着几个驾牛车的仆役,两个中年人,他们是朱家请来的铁匠,朱俊的大哥朱琦,三个与朱俊差不多大小的青年,他们都是朱俊的好友,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女,她是赵家的小娘子,也是朱俊的未婚妻。

    朱熹是南宋人,其实南宋也没有形成那种万恶的贞节观,就不要说北宋了。

    特别是在西夏,羌女一个个凶悍无比,可以与男人一道抢盐,一道当兵杀宋人,延州没有女兵,不过风气受羌人影响,比内地更开放。

    赵四小娘子来看未婚夫,并不稀奇。

    一对与二妞三牛差不大的小屁孩,他们是朱俊的妹弟,乃是朱欢小妾生下的孩子。

    还有一个二十略出头的青年,他就是朱俊的大哥朱琦。以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萝莉,李万元的小妹,长得无比俏丽。

    赵四娘子心痛地走过来,拿起朱俊的手,冲王巨喝道:“你这个小子,凭什么让二郎吃苦!”

    朱琦摇着手中的扇子,另一手伸起做了一个兰花指状,道:“吃苦好,不知苦中苦,那知甜中甜。”

    他长相比朱俊更清秀,然而王巨总觉得怪怪的,特别是他眼睛扫来扫去,王巨没由来,感到菊花冰冰凉……

    同性恋在古代非是洪水猛兽,特别到了明朝,家中不养娈童都不能称为士大夫,甚至一些文人墨客以得花柳病为荣。

    王巨显然不知道朱家大少朱琦只喜男风,不近女色……

    因此他只是觉得朱琦俊秀得不象话,眼神儿也有点古怪,扫来扫去,让他屁股后面冷嗖嗖的,然而王巨的目光迅速被朱俊与他未婚妻吸引。

    朱俊粗暴地推开赵四娘子的手,喝道:“什么小子,说话没礼貌!”

    某些方面,王巨已得到朱俊的敬重。

    王巨饶有兴趣看着朱俊粗暴的动作。

    他不会认为朱俊为了自己做这个动作的,难道中间还会有隐情?

    万恶的包办婚姻哪。

    王巨又看到有趣的一幕,面对未婚夫粗鲁的举动,赵四娘子居然没有反驳,反而象受委屈的小媳妇儿,不安地捏着衣角。

    请绝对要相信,即便是宋仁宗晚年,除了极少数极少数家族外,这时代就没有三从四德的话。否则不会有河东狮吼与夏竦老婆的笑话。

    要么家世,延州连一个进士都未出现过,就不要说士族了,因此只能比拼财富与家族成员力量大小。有没有大家族,有,党项人李士彬,然而随着三川口之役,这个超然家族也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余下的还有一些羌人部族,规模都不是很大,更不要说是汉人。或者比官职,据王巨所知,朱家并没有人当官。因此只能比拼财富。

    赵朱两家财力王巨不知道,但可以看衣着穿戴,赵四娘子穿着的绸衣十分精美,不知道是哪儿的丝帛,头上戴着的玉簪在秋日下更是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想来价格也是不菲。从这上面看,赵家应当也能算是有钱人家。

    难道在宋人眼中,朱俊相貌举世无双,这个赵小四相貌仅是平平,自己审美观相差了那么多?

    “杨大郎,李二郎,尤三郎是我的同砚兄弟,这位乃是王大郎,”朱俊做着介绍。

    同砚兄弟就是同学,还能称呼为同门,同窗,同塾,塾友,同师,同堂,同门友,同砚乃是最文雅的一个称呼。

    书呆子嘛,不要说几天下来,就是几个月下来,也不会马上就改好的。

    “见过几位兄台,”王巨拱了拱手,然后看着朱清与那两个陌生中年人。

    “这是钟铁匠,这是孙铁匠。”朱清做着介绍。

    元黑子虽是王家寨的人,算是自己人,不过手艺终差了一些。只是王巨不大好直说。

    眼下的剑仅是第一步,无论他那个碳化钢小窑,或者百叠与淬火工艺都得要改进,甚至要校正所用的材料。

    实际若是资金充足,条件准许,王巨都能弄出来一个简易的原始水压机,或者利用不同的铁矿石搭配,说不定能提前弄出来某种坚韧的合金,不过在王家寨肯定不可能了,没那条件。而且这个研发费用在这时代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手头的工艺可以改进,这必须得请更高明的铁匠过来帮忙。

    两个铁匠手艺活不错,但也不至于连朱清都敬重了,顶多待遇好一点那就不错啦。

    然而恰恰相反,在王巨心中,他们才是最敬重的人!

    “见过二位,寨中都安排好了,请跟我来。”王巨客气地说。

    这就是时代差距生产的反应。

    朱家对王巨很客气,不仅是妖孽,知书识字的妖孽才是真正的妖孽。但对两个手艺高明的铁匠又不当一回事。

    王巨恰恰相反,明明是朱俊的好友,州学的学子,大户子弟,王巨却敬而远之,对两个铁匠却抱着尊重的态度。

    王巨带着两个铁匠离开。

    杨都看着朱俊,样子有些狼狈,在劳动嘛,面对黄土背朝天,还能指望有什么好样子?衣服上沾满了泥巴,满头大汗,于是他说道:“二郎,你这是何苦?”

    “父亲大人吩咐。”

    “世伯居然有如此奇思妙想……”尤滔不由摇头。

    难道吃吃苦,就能望子成龙了?

    “休要小看了这个少年人。”朱清在边上说道。

    杨都、尤滔,李万元三个青年平时与朱俊关系不错,朱清略有耳闻,不然也不会来看望朱俊。可这三个青年良莠不齐,特别是杨都与李万元比较傲气。

    他害怕杨李二人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这个少年虽然眼下贫困,同样傲气得很,甚至比杨李二人更傲气,而且出手果决,虽然智慧到了让人惊艳的地步,不过朱清也看出来,王巨绝不是一个大度之辈。

    “小看了他?”杨都不由大笑。

    “大郎,朱伯说得对,此子绝不可小视。”

    大伙儿哈哈一乐。

    杨都着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奇怪地问:“他只是一个孩子。”

    “你也不比他大上几岁。”朱琦继续翘着兰花指道。

    “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朱俊仔细地回想着这几天的经历。

    不是王巨的独立老成懂事与机智,朱俊现在还继续是一个书呆子,很难察觉到这中间的宝贵。

    他看中的就是王巨的学问。

    可能王巨的毛笔字仅能做到有些工整,不入他的法眼,更不及朱俊自己写的字。

    他笔记与自学心得中也有许多错误,至少以朱俊观点是错了的。

    但除此之外,有许多地方依然让朱俊赞叹。甚至偶尔在交流经义文章诗词上,让朱俊受益多多。

    若是王巨是他的“同砚”,那也罢了,可王巨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这所有所有的学问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甚至朱俊怀疑若是给王巨系统性的学习一两年后,至少他的学问要胜过州学里的那些教授。

    因此又郑重地说了一句:“若有可能,他以后说不定就能唱名于东华门。”

    仅是这一句,大家一起呆住。

    朱家三个儿子,小妾生下了朱小三还小,看不出来什么,朱家老大男风,结婚几年,居然没有生出子女,甚至妻子还是一个处……朱小二是书呆子,因此传为延州笑柄。

    但绝不能低估朱二的学问。

    在州学里,他的学问算是比较优秀的,未来有很大机率能考一个举子。

    只是举子。

    至于进士,延州倒是送了许多举子进京赶考,然而那一个中过进士?宋朝立国几十年来,唯独只中了一个诸科生,那已经在延州轰动一时了。

    东华门外唱名?

    谁不想!

    韩琦与狄青在西北时,狄青一个得力大将焦用犯了一点儿小事,韩琦便要杀他,狄青来求情,说此人乃是好男儿,立过许多战功。韩琦轻藐地说了一句,东华门外唱出者为好男儿,他算什么好男儿。话外之音,就连你也不是什么好男儿!然后当着狄青的面就将此人杀了。

    能在东华门外唱名,是几十万宋朝读书人的梦想。

    唱榜之时,便是蛟蛇化龙之日!

第十九章 天翻地覆

    莫要怀疑朱俊的话,以朱俊的学问评价出来,至少七成让人诚服。

    “二郎,你言重了吧。”尤滔怀疑地问。

    “一点也不言重,天色快要接近黄昏,你们今天不会走了。”

    “我们带了帐蓬过来。”敢情一个个当作来休假的。

    “那你们跟我来,我将他的笔记拿给你们看。”

    “好啊。”

    几个人向王巨家走去。

    李万元扭过头问朱清:“朱管事,朱家如何认识这个少年?”

    “机缘,”朱清打了一个哈哈。

    其实他也在好奇。

    论语那不算,那套五经正义,这个小子才得到一个来月,这一个来月能学到什么?

    几个进了王巨的家。

    一个简陋的茅草屋,家中更是四壁空空,能看得上眼的便是王巨揩油买来的五经正义,另外就是朱俊带来的笔墨纸砚,一起放在王嵬替王巨打的那个简易书橱里面。

    所以王巨都懒得锁门。

    难道王家寨还能出窃书贼?

    朱俊在书橱里拿出一叠纸张,从中抽出一张纸。

    上面是王巨学习《中庸》的心得。

    这时候中庸还没有单独抽出来,依然属于礼记的一部分。

    至于经义,有五经,有九经,有十三经的说法,而且时常改动,不过儒家主要的经义就是《易》、《书》、《诗》、《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左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论语》、《孝经》、《尔雅》、《孟子》、《尚书》,变来变去就是这些经义,无外乎主次轻重的变动。至于老子,庄子,管子,国语,荀子,墨子,韩非子这些书在儒家中地位一直不是很高。但现在没有中庸,没有大学,全属于礼记一部分。

    纸上便是一些中庸里王巨自己揣摩出来的注解。

    然而开始一行字便吸引了大家。

    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乃有不吉不迪……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新邑。中,中正,正中。

    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庸,用也。

    天地有阴有阳,有刚有柔,有明有暗,中庸,用中也,偏阴用阳,偏暗用明,偏柔用刚,使之刚柔相济,阴阳协调,不偏不倚,治国化民,方曰中庸之道也。

    中庸不是孔夫子写的,乃是他后人编著,包括中庸后面都写得云里雾里,因此大多数认为是装平庸,难得糊涂。后来也有许多儒学大家做了注解,但从就没有人清楚地指出中庸实际就是一种持中的调节之术!

    这样新颖的观点后面那些纸张上继续在不停地出现着。

    大家哑然。

    杨都怀疑地问:“他真是自学的?”

    不相信啊。

    这些注释就是文字稍糙了一点,毕竟还小嘛,那来的那么厚的文字功底。

    然而只要加工一下,便能当成新颖的经义诠注。

    “绝对是自学的,王家寨几乎没有人识字,要么他继父识字,不过他在保安军的继父对他很不好,即便那个姜员外,学问也有限,根本没有这么深奥的想法。”朱清道。

    但是他看着这些纸上的注解,尽管在心中将王巨当成了妖孽,然而现在又进一步拨高。放下纸,慎重道:“二郎,你在王家能吃苦便吃苦,不能吃苦就回去,切莫得罪他,还有你们也是。”

    “我吃苦了,”朱俊愁眉苦脸地说,他摊开手,王巨手上起血泡,他更起血泡了,赵家小娘子看得心都碎了。

    “吃苦也值得,要知道他以前仅读过一本《论语》,这套《五经正义》乃是因为机缘才得到的,时间不过一个来月。”

    “哇噻。”三个青年一起傻眼。

    …………

    到了夜晚,天气便有些冷。

    美丽虽好,也要身体能吃得消。

    香玉便在身上加了一件花皮袄子,袄子有些小儿,便将一对丰满的胸脯勒出来。

    三分长相,七分扮相,良家女子无论怎么打扮,也不敢完全学妓子那种泼辣的穿戴化妆。

    不过美人此时脸上却充满了担心,看着对面清瘦的文士,轻声说道:“宋郎,你可好?”

    “官兵抓得紧,不敢出来。那件事你打听得怎么样?”

    “奴家听到一些,官府里的人只说了是皇城司的人出手的,但皇城司的人有些疏忽大意,将那几人放走。”

    “怎么会?而且他们死了一个小婢。”

    “奴家也不知。”

    事实是延州知州程勘追问,那名皇城司大汉说了一句,那家小娘子乃是名门闺秀,程公就莫在追问了,以免引来更多的争议。

    程勘就不好再问了,但程勘也做梦想不到乃是兖国公主。

    宋吉更不会想到,如果想到了,他恐怕此时不是打听消息,而是立即逃亡。

    “有点古怪,城中还有什么消息?”

    “那个程相勒迫衙役到处寻找你们的下落,还斩了三个青涧城的小校。”

    “他若是不收手……”

    “宋郎,莫要。”

    在边境做做强盗还可以,不要说西北边境,就是在其他地方,都有山大王出没,而那些生蛮生番部族更是公开的山大王。但程勘可是曾经担任过国家的参知政事,如果将程勘干掉了,那将是翻天覆地的大事件。

    到时候不要说宋吉这群手下,国家机器开动起来,当初的京西陕南的好汉张海、郭邈山、党君子、范三、李宗最后也镇压下去。

    “再熬熬吧。”

    “宋郎,得熬到那一天,我们离开延州吧。”

    “香玉,你不用担心。当初我们兄弟三人发下誓言,说好的,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孟二哥被杀,不求与他同年同月死,至少得替他将仇报掉吧。”

    “冤冤相报何时了,而且官府发疯般地在找你们。”

    “没事,我有一个安排,马上延州官府就没有心思找我们了。再说现在往哪里逃,要逃最少也在等朝廷大郝后,再逃离延州,那时候天大地大,我们就可以随处可去。”

    宋朝的大赦特别多,皇帝登基必赦天下,更换年号,立皇后,立太子,大天灾,或者国家有什么大的喜庆事,都会赦免罪犯,或者取消对在逃的罪犯抓捕,给他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因此有的罪孽深重的惯犯,犯下事后便立即潜逃,等候大赦,赦令发出,又返回乡里逍遥自在,它也是宋朝的一个弊病!

    宋吉他们不会在大赦范围之内,然而赦令下了,到时候只要他们不再继续犯事,官员会自己儿会认为揭过此案。

    “什么安排?”

    “玉儿,你莫要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那时候我就可以带你离开,让你一辈子享有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也就罢了,但宋郎你可要小心哪,不仅程公,还有皇城司,”香玉一开始也没有弄清楚皇城司是什么机构,最后打听出来,将她吓着了。

    宋吉阴沉着脸。

    “放心,马上延州就会天翻地覆!”

    ps:安排了一个公主,居然没有人异议,看来大家抗雷比我想像的要厉害啊。

    实际上本书扑惨了,因此新书比较慎重,与责编沧沧,烈手与虎牙反复商议,近百章稿子修改了五次,删了十几万字,改了一个多月,差一点改吐了。若是按照烈大的建议,写得更奔放一点。但我还是不敢将节奏完全放开,怕雷着大家。因此第一卷只有几个小高、潮,节奏略略偏慢。到了第二卷就会全部拉开。请大家支持,将这本书养起来。各位的支持才是我的真正动力。

    再加一更,求一下收藏与推荐票。

第二十章 讲道理

    坐在田垄上,王巨揉着手掌。

    朱清让他带来的仆役割庄稼,便由着朱清。

    几天劳动下来,王巨累得不行。

    赵四娘子道:“小郎,不就是一点豆粟。”

    来的时候看到朱俊吃苦的样子,她有些愤愤然,不过她畏惧朱俊,朱俊让大家不能轻视王巨,她就不敢轻视。

    忍回去的话就有些不大中听了,这点庄稼能值多少钱哪,两三贯钱罢了,还不够她哥哥一顿挥霍的。但不敢说出口。

    “四娘子,我听说官家连汤都舍不得吃,他是天子,富有四海,为何?”

    “皇上舍不得喝汤?”赵四娘子扭头看着朱清。

    “似乎是啊,听说不想劳动宫中内侍……”朱清茫然道。

    “就算是不想劳动宫中的内侍,但小子又听说一件事,自太祖起,到太宗,到当今官家,平时穿着多是普通的麻衣,甚至就这种麻衣都破旧不堪,就是真宗陛下除了封禅有所浪费外,生活也不算太奢侈,为何?”

    价值观不同!

    正是这几个皇帝带了一个好头,宋朝才延绵了近百年的良好内治。还有许多穷苦人家,这是无奈,相信文景之治时也会有。生产力太落后了。

    抛却武功不提,仅提内治,北宋这百年漫长的内治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随着这个史上最“仁”的官家去世,宋朝内治也每况愈下了,也许边荒地区百姓生活依然很苦,但未来会更苦!

    庄稼的收获,不在于粮食价值多少,手中没有了粮食,村民便会救助,世界上最难偿还的不是欠账,而是人情。所以眼下王巨依然在计算着庄稼的收成,未来能养多少头羊……

    赵四娘子哪里能懂得这些呢?

    几个仆役帮忙,十来亩豆子与高梁全部收割完毕,甚至他们还用竹耙将晒好的黄豆打下来,搬到王巨家里。只有高梁还没有晒干,继续放在田中。

    这倒不是为了赏识王巨,而且担心自家二少爷吃很多苦。

    “你太狠心了,”赵四娘子责备道。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为什么要求学,虽然真宗陛下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虽然都知道一朝金榜题名时,天下闻名,富贵随之而来。可有多少读书人能够金榜题名?为什么读书,其根本还是学而致用,学了就要用上,这才是读书的真正目标。然而天下有多少读书人变成了只会读死书的呆子?”

    “小郎中的啊。”朱清叹道。

    自家二少爷可不就读成了书呆子?

    居然赏一锭金子给乞丐,差一点将大员外活活气死。

    “闻之不见,必谬,闻之不若见之!因此博览群书后必要进入求知的第二步,出门四处观察。所以夫子曾周游列国,孟子读书多年后也周游各国家,这才是游学的来历。有人说老苏少年浪荡,不顾家小,打着游学的旗号四处游山玩水,然而若无那段经历,他能写出那些雄奇的佳文?司马迁若不是周游天下,又如何写出《史记》?李白若非遍游五湖四海,又如何写那样的诗篇?”

    “那叫游学。”

    “赵四娘子,你还没有听明白,游学的目的不是游,而是游而学之。因此游学不仅是与学子互相交流,拜访名家,更非是游山玩水,而是对各个阶层百姓的观察,增加对社会与学问的认识。你们是富家子弟,我们是生活在最贫困的底层百姓。因此朱二郎呆在我家里生活一段时间,不仅让他知道何为甘苦,更是对另外一个阶层的观察,这才是最高境界的游学,我想这才是朱员外让朱二郎留在王家寨的用意。”

    赵四娘子哪里能辨过王巨?

    古代教育太呆板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得太好哪。”朱琦摇着纸扇说道。

    王巨隐约察觉得朱琦有哪里不对劲,这几天自觉离朱琦远远的。于是说道:“这样吧,隔段时间,我将家中的事安排好了,要进城买一些过冬生活用品,要么我绕一点路去延州,到时候与朱二郎一道回去,你们认为朱二郎值不值得留在王家寨,到时候可以细细商议。冬天来了,寨子会闲下来,然而那时寨子更苦……”

    其实朱俊留在王家,对于两家人来说都是共赢的举措。

    若是他能呆上一年半载,相信或多或少能改掉一些书呆子气,并且王巨一些这时代所未有的见识,也会提高朱俊对经义的进一步理解。

    这种交流对王巨也有好处,至少在微言大义上,朱俊仍能做王巨半个老师,人家毕竟是经过系统学习,能让王巨迅速与这时代的气息接近。

    朱俊呆在王家,朱家时不时送来物资,至少在伙食上一家三兄妹都有所改善。

    但冬天来了,西北很冷的,王家穷得四壁皆空,甚至遮不住风雨,这也是无奈的事,难道指望王巨能在一年内治出多少家业?那岂不是笑话,就是这间棚屋,还是乡亲们与二叔合伙替王巨兄妹盖的。

    朱家到时候会有朱家的顾虑,至少朱母一定会担心。

    因此王巨抱着不强求也不阻拦的态度。

    留下来更好,朱俊不是一个无事生非的富家子,不留下也罢。

    天便迅速冷了下去。

    二婶送来了三件皮袄,非是裘,就是利用二叔打猎猎到的兽皮,二婶简单缝补,做的袄子。

    棉花未普及之前,北方人过冬十分困难,因此皮毛十分珍贵,几件袄子就是皮也值一些钱。

    王巨却迟疑起来。

    最后想了半天,才接下三件袄子,不过心中在想:“等过几天进城,买一些礼物给四个堂弟妹,将这份情还掉吧。”

    看着二婶离去的背影,二妞不屑地说道:“市侩。”

    这一词是从王巨嘴中学来的。

    “二妞,不能这么说,落井下石者多,顺水推舟者多,锦上添花者多,而雪中送炭者则少,即便当代大家王黄州(王禹偁)于商州落难之时,伸出援助之手的也不过数人,逼迫着他不得不卖马谋生,最著名的还有廉颇养的那些门客,自古使然。”

    “王黄州是谁哪?”

    王巨只好给二妞三牛讲王禹偁落难商州的典故,实际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若非生在宋朝,换在其他朝代,早不知让皇帝杀了七回还是八回。

    “这就是道理啊。”朱俊说道。

    但他也没有开窃,全然不知道王巨这种教育的可怕。

    “呵呵,道理很重要啊。”

    朱俊没有明白。

    王巨说道:“何为策论赋?实行就是议论文与散文。”

    “议论文与散文?”朱俊更茫然了。

    “论策的要素便是论证,提出自己的观点,找出支持这个观点的论据,然后用文字编排起来,或举例论述,或直接用经义里经典名言论述,或对比论述,或比喻论述,或用多种事实归纳论述,或类比论述,或用因果论述,或引用论述,再修饰文字,不离开论点不跑题,便是一篇很好的策论了,只是要注意,切莫为了突出新奇而去强词夺理,比如欧阳公的《朋党论》,尽管这篇时文写得无比的精妙,然而前面一出,天下便大哗。再者论侧重于论证事物的对错,策侧重于献出自己的策略。”

    “其实想写好论策,最好看一看《庄子》,里面每一篇文章都是很好的策论。赋不同,它是真正的散文,要有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和结果,比如司马相如的文章。不过赋也要有中心思想。论策赋都是文章,有开端、发展、**、结局四要素,考场上文章字数要求并不多,多是五百字与八百字为限,因此开端必须鲜明地提出观点,进入主题,最后一句话束尾,再次围绕自己的想法,或感慨,或议论,文句押韵对偶,一篇美妙的赋便出来了。”

    朱俊终于听明白:“就是讲道理。”

    “对啊,讲道理就是论赋策的灵魂思想。没有了灵魂,还能有好文章么?比如我二婶对我前后态度的反差,发挥一下联想,对偶押韵,便是好赋。引用一些前人的名句与故事,反复论证,突出自己的观点,便是一篇好论。引用典故,用此做例证,站在公正的立场,找出让人学会理解的方法,站在反面的立场,添油加醋,找出改变百姓道德的办法,便是一篇好策子。”

    不仅宋朝的科举,就是明朝的八股文,同样也脱离不了这些文章的要素。

    只不过无人归纳,王巨乃是第一次提出来。

    朱俊想了一会,忽如醍醐灌顶,乐得手舞足蹈,然后拿笔认真将王巨这几句话记下。

    “哥哥,二婶才不是什么正面的人。”

    “小妹,你又听人家胡说了,去年冬天若无二叔二婶救济,我们能熬得过来吗?今年替我家盖房子,那个人出力最多,是二叔,若是二婶一味反对,房子能盖得起来吗?平时谁送来的粮食最多?别忘记了,你还有四个堂兄妹,也等着养活。”王巨正色说道。

    二婶不是绝对的恩人,但更不是绝对的仇人。有一次自己替弟弟出头,被村子里几个半大的少年打得头破血流,还是二婶泼辣地跑到人家吵,硬是吵得那几户人家跑过来陪礼道歉。

    看人看到不好的一面,也要看到好的一面。

    当然,如果将自己往死里逼了,那还客气做什么,管他是好的还是坏的,统统要干倒。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二郎,说到这,我再说一事儿。人生最可悲的是失去目标,所以要替自己订下一个目标。这样才会有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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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朱钞

    “似乎好难哦。”

    “所以还要订下第二个目标,第一个目标是远大的,可以说是人生的梦想,第二个目标是能实现的。”

    朱俊有些迷糊。

    “其次最可悲的是订下目标不去努力。”

    “有些目标努力也未必实现。”

    “那为什么不订下第二个目标?”

    “小郎,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行,我先说第三,第三就是仅凭努力还不行,必须有方向。比如我第一目标与你一样,唱名东华门,不过好难,因此要订下第二个目标。”

    “那你第二个目标是什么?”

    “原来第二个目标乃是活下去,所以我养羊,然后呢,我再一边自学一边等着长大,只有长大了,才能做更多的事。这就是第二目标,只要努力就能实现的目标。”

    “可是你有了夏国剑。”

    “不错,有了夏国剑,我们兄妹生活可以改善了。但想上进,还必须出去求学,一旦离开寨子进了城,什么都要花钱,从现在起就得渐渐攒钱。”

    “小郎自立让我十分敬佩。”

    “我不是说这个,我问一下,请问二郎第二目标在哪里?要知道想唱名东华门会有多难?不是我说句让你丧气的话,以二郎的天赋若中举子会有可能,但想唱名东华门会比登天还要难。难道真的为一个不能实现的梦想花费一生光阴?就算它能实现吧,可学习也要讲究方式方法的,二郎有没有为如何学习制订一个规划?没有规划与没有人生目标一样,那就是胡乱的学习,读死书。”

    朱俊沉思。

    王巨也是无奈,他嘴上未说,但心中有数。

    黑岙岭一役,实际不是替朱家赚了一千来贯货物,而是带来了麻烦。

    朱欢是抱着投资的想法王巨也知道。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得了人家的恩惠。

    这是人情,得领下来。

    所以王巨也在适度地开导朱俊,不是朱欢那种武力开导,而是一种启发性的开导。

    “我应当如何订下第二目标?”

    “你的第二目标应当如何帮助你父亲,使你朱家不会败下去。”

    “我不会行商哪。”

    “那有什么,可以学,难道比我十三岁就要养活一家三个人还困难吗?”

    仅一句话,便将朱俊活活咽死。

    正说话间二叔匆匆跑来:“不好,胥吏来征税了。”

    宋朝农村税务主要就是夏税与秋税。

    夏税一般自四月开始征收,往往收到七月,秋税自八月开始征收,收到十月,迟都可能延伸到来年正月二月。

    王家寨位于西北苦寒之地,冬小麦与大麦收成很不好,甚至大多数人不种植,因此难就难在夏税,秋税一般不难。

    以前到了征收秋税之时,都是隔壁寨子的耆户长过来打一声招呼,大家自发将秋税送到保安军城,但不会有胥吏来。

    “为剑?”

    王嵬点头。

    “这些墨吏鼻子挺尖的。”王巨好笑地说,迅速赶过去,不仅有一名胥吏,还有两名衙差。

    “你们铸了多少把夏国剑?”

    “不能称为夏国剑,是仿造夏国剑打了一些剑。”

    胥吏古怪地看着王巨,怎么这个寨子让一个小孩子与自己对话?

    “多少把剑,售得几何?”

    “二十把剑,售得四百贯。”王巨老实答道。

    既然人家找上门来了,一定听到了一些风声,想瞒也瞒不住。

    这就是宋朝的商税。

    其实宋朝的商税不重,坐地客商交纳交易额百分之三的往税,贩运商每过一个场务交纳交易额百分之二的过税。但是自庆历战争后,一切便乱了。

    庆历战争前宋朝商税一般维持在八百几十万缗的收入,那几年国家辰光不好,国家匆匆忙忙发起战争,可是几年拉据战打下来,前后花费几亿之巨费用。因此只好重征重税,包括商税,连卖菜的农民都要交纳瓜果菜蔬税务,各州县层层设场务,反复征税。即便一头一尾也要反复征税。

    如最初交易时无论是客商或者生产商只要有一方交纳即可了,但那几年生产方也要交往税,采购商同样要交往税。最终交易后,贩运商要交最后一道过税,零售商要出售给百姓,因此又要交往税。

    于是那几年商税一下子膨胀到两千多万缗钱,几乎增涨了近三倍。

    若以宋朝商业,两千多万缗商税实际不多的。

    然而关健无论士大夫家的商贩,或者权贵豪强家的商业,胥吏不敢得罪,公开漏税。最终这个巨大的商税不得不由中小商人来承担,造成许多中小商人破产,再加上交子胡乱发行,物价上涨,民不聊生,正好遇到旱灾,便诱发了关中与河南地区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包拯等大臣便不断上书,战争停下来了,要给百姓解压。

    可这个头开开了,哪里能收回来?

    国家商税收入看似又回到从前,但下面各场务胥吏依然在盘剥着商人。

    王全脸色也变了。

    王巨使了一个且安务躁的眼神,非是这百分之三的往税,他担心还会有其他税务。

    胥吏眼睛珠转了转,又道:“非是夏国剑,一把剑能售二十贯乎?若是夏国剑,一把剑岂能仅售二十贯乎!”

    王巨刚刚与朱俊讲了文章要讲道理,胥吏也在讲道理,但他讲的乃是伪道理。

    王全脸色剧变。

    胥吏张了好大的嘴巴,若是真按夏国剑的价格来征税,天知道得征多少税?

    “请问差公尊姓大名,场务何处?”

    “某姓谷,场务乃是保安军城场务。”

    “二叔,麻烦你到我家拿下纸笔。”

    王嵬去拿纸笔。

    “小子,难道你想抗拒税务?”

    抗税的结果便是抓捕,关押,拷打。

    从赵匡胤起便有了,朝廷也多次下旨释放关押的欠税百姓,宽免百姓的欠税。

    不过没有严格中止。

    紧了百姓会对国家产生怨恨,松了百姓便不怕朝廷便不交税了,这也是“中庸”之道。实际就是人治中的“弹性治理”。

    谷胥吏前面说话,后面两个衙役虎视眈眈。

    “谷公,小子那敢抗拒税务呢。”王巨微微一笑,又道:“我只是想写一段文字给程公。”

    “程公让你不纳税吗?”

    “非是,元黑叔打造出来真正的夏国剑,小子想请程公上书朝廷,让朝廷重用元黑叔。”

    “你做梦……”谷胥吏话音突然停下。

    夏夏国剑与西夏弩、冷锻铠甲闻名天下,但成本高,产量少。

    然而宋朝行啊,宋朝一年的军费,几乎相当于唐朝三四年的税务总收入,宋朝铁产量也非是西夏可比拟的,西夏虽然武器精良,本身产铁量少,大多数铁矿石是从宋辽两国私市或互市中换来的。要钱有钱,要铁有铁,一旦让宋朝得到夏国剑的技术,便可以大幅度推广。

    这个道理与后来的神臂弓一样,西夏族酋李定来投,他带来了西夏的弓弩技术,再与宋朝弓弩技术结合,于是发明了神臂弓,前面发明,后面立即推广,并且不断改良,拉力从原先的二石改良到一石二。虽然宋朝工匠地位有些低,然而发明了这种利器,宋神宗然下诏嘉赏了李定,并且给李定官职。

    若是元黑子真有制造夏国剑的技术,一定会轰动朝野。

    若没有,他这次便是来敲诈的。

    可想而知,一旦这个奏呈到了程勘手中,会闹出多大的风波。

    边境要维稳的!

    “敢不敢,难道寨子乡亲要保护我,你还能将我抓走吗?或者等你带来更多衙役官兵之时,也许我写了几十篇奏呈,递到了延州,甚至京城,甚至到了京城闻鼓院!”

    “你,你……”

    “可以伸手啊,但不是什么借口都可以用的,用夏国剑为借口,弄不好就是一个黠字配军!”

    “你,你……”

    “这样吧,谷公既然下来了,那么开五把剑的朱钞。”

    这是给谷姓胥吏台阶下了,只是王巨心中哀叹,宋朝高薪养廉,应当来说官员贪污现象在史上是比较轻的,可这些胥吏呢?王安石变法岂能不败!

    老虎要打,苍蝇更要拍啊。

    ps:宋朝征税以“钞”为凭证,未纳税之前其钞未用印,称白钞。纳税后盖上税务团印,条印,称朱钞。为防伪造印鉴,团印上盖日期,定期更改印鉴款式,各地印鉴也不相同,改印后旧印销毁。同时还有一套严格的账薄备份与保管处理措施,以便知道各地的经济情况,方便管理,减少小金库的危害,考核官员政绩。某些措施即便是现在,也值得借鉴。当然古代落后,不免弊端多多,这是无奈的事,毕竟生产力落后,又是皇权时代。

    王巨要求五把剑的朱文,余下的十五把剑三百贯九贯税钱,就是给三个人跑腿费的,不然事情就会僵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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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祸福

    “小郎,你真了不起啊,这些胥吏就是我父亲来了,也会头痛。”朱俊道。

    某些方面来说,朱俊确实有一些进步的,但王巨现在还不大明白,为什么朱家不载培长子,却隐隐在载培这个书呆子的次子?

    但这一回没有多说了。

    还记得前世看得那些书籍,现在想起来才知道那些砖家胡说八道到什么份上。

    就没有一个砖家公正地论述过宋朝的税务历史。

    比如这个商税。

    宋朝一年商税两千多万贯多吗?

    多不多,看这个剑,首先从王家寨的剑说起,一是石炭,二是铁矿石,这就是矿坑的收入与税收,铁矿石还要变成生铁与熟铁运过来,冶炼的税收,运输需要的车辆以及车辆的维修与保养,象现在的车轮子,运一趟货都得要修上好几回,打铁过程中所需的器械,剑出来了还没完,那边有皮革加工,漆工,木工,等等。然后剑到客人手中还要征一到四五次过税……

    也不要说衍生出来的税务,就是这些直接能征收的税务,一把剑一百贯,那么朝廷最少就能得到十几贯钱的税务!

    实际王巨还是少算了。

    两千万贯税多吗?

    两千万三千万都不多,多的是最应当纳税的人不会纳,纳到税的人却是不当纳税的人,而且可怕的纳到税的人会多纳,纳到倾家荡产为止!

    不是不能征税,而是如何公正合理的征税。

    “不要小看了你父亲。”

    那怕属于保安军境内,若朱欢出面,胥吏同样不敢胡来。不过这点小事自己就可以解决了,没必要搬出朱欢。

    不过朱俊显然没听明白。

    “二郎,有没有准备好?”

    “有什么准备的,除了衣服,那余下的物事一起丢给你了,不过不能动哦,说不定我还会回来。”

    “瞎!”王巨做了一个鄙视的动作。

    “大哥,我也要去。”二妞说道。

    “那不行,你现在太小了,等你长大了,我就能带你去延州城。”

    “莫忘了衣服。”

    “那会忘呢,这次进城一定买最好看的布料,请城里手艺好的女工替你做几件漂亮的衣服。”

    这次王巨亲自进城,可不是为了送朱俊回去,他是顺便看一下朱家那边的剑工艺的加工。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

    最主要是担心黑岙岭一战引起的后果,他必须进城看一看,听一听。

    …………

    王巨与朱欢第一次相见,朱欢看着王巨,王巨也看着朱欢,一个清瘦的人,四十几岁。

    “东翁。”

    “请坐吧。”

    两人没有多客气,朱欢开门见山道:“据闻吕宝臣公到了成都府后,大家都怀疑其少断,正好成都府有一营士兵犯法当杖,宝臣公判罚,这个士兵傲然说宁受剑,不能受杖,以此胁迫宝臣公放过他。”

    “宝臣公便再三劝说,这个士兵坚决不从,于是宝臣公对他说杖,国法,不可不从,剑,汝之所请,某也亦汝违也。让衙役将他拉下去先仗,再用剑斩杀,因此军中肃然。”

    吕宝臣就是吕公弼,他也是前任延州知州。

    延州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他的责任可不小。

    大约是心中憋着一股气。

    不过王巨有点瞠目结舌,难道这个兵卒是二百五吗?连狄青都让韩琦家中的家妓羞侮不敢发作,你一个大兵哥,凭什么与知府耍傲气?

    随着他在中心又感到庆幸。

    这证明了朱家消息灵通。然而鄜州那一战朱欢至今还没有得到情报,可想而知,那两个皇城司的人替自己,不对,是替赵念奴做了遮掩。

    那真的不能公开,一旦公开了,比捅破天还要严重。

    “受宝臣公启发,程公便击杀了青涧城三名小校,军中同样被程公震肃,加上朝廷也听闻了陕西青盐往来如织,刻意让薛师正公担任陕西转运使,平解盐价。于是程公与之呼应,让兵士日夜巡逻边境,这段时间大家都苦了……不过程公又下了一道命令,责令官府追击余峰与宋吉等逃兵,同时打出寻找线索的借口,查问当天伏击蜂盗的背骡子与商户。”

    为什么斩杀青涧城三名小校,王巨知道原因。

    那便是种世衡留下的营田(见作品相关)。程勘斩杀三名小校,无疑是针对这个营田而去,再用三名小校杀鸡赅猴,恐吓私盐商贩。

    而且治辖内出了这档子事,程勘不用说会恼羞成怒,他会恨余峰这些军中败类,同样会恨朱家这些胆大包天的私盐贩子,以及王家寨这群骡子。

    寻找线索只是一个借口,一旦让程勘得知了真相,相信接下来所有当天参与的人会有一半人头落地,包括王巨在内!这正是他担心的地方。

    “那群人还没有查到吗?”

    “没有。”

    “奇怪,那是一百多号人,他们能藏在什么地方?”

    问题就出在这群蜂盗身上。

    其实私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自李元昊叛变后,延州变得无比重要,知州一个比一个来头大,比如赵祯老师范雍,名将赵振,多次担任过陕西与河北转运使的张存,范仲淹,庞籍,庆历间言臣中最有美才者之一的沈邈,戏剧狸猫换太子中的程琳,宋朝名将李继隆之子李昭亮,狄青,庆历间比较活跃的大臣施昌言,与包拯齐名的吴育,夏竦长子夏仁清,吕夷简长子吕公弼。

    新知州程勘来头大,但在这些人当中只能算是一般。

    为什么他们不敢深碰私盐?

    利益圈太大了。

    论耿直包拯算是厉害的吧。

    宋真宗时国家田亩达到五百多万顷,因为要应付西北战争费用,朝廷两税增加,主观许多主户也想逃避两税,于是隐田现象变得越来越严重。明明国家开垦了许多新的耕田,但宋朝籍田只有三百来万顷。

    并且数量越来越少。

    朝廷想解决,只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就是免去两税或者下降两税,可国家支出严重,朝廷根本做不到,不想两税减少,那么只有在这个田亩上均摊,贫困百姓却会贫者越贫。第二个办法便是查隐田。

    朝廷大臣孙琳与郭谘创立了千步方田法,正好不久包拯判三司使,于是赵祯便让包拯领查隐田一案,包拯也带了几个得力大臣下去查访,可不久便不了了之。

    利益圈太大了,即便包拯也啃不动,于其牙齿啃掉光了都不会留下一个牙印,还不如不查呢。

    陕西边陲利益圈更大,一年最少是十几万石,甚至二十万石青盐,价值几何?况且非是青盐,西夏的牧畜、皮毛、药材、珠宝、香料、良弓夏国剑,宋朝的粮食、丝绸布匹、茶叶、金银铜铁、以及各种手工业制品,牵连了太多太多人的利益。比如河北,因为辽国私盐的流入,国家从北澶州开始,不得不实行通商法盐政。无法禁!

    因此淮盐浙盐广盐一直查得轰轰烈烈,甚至导致一些小规模的造反与起义,但宋朝始终在陕西实行疏导政策,范祥、包拯、薛向……

    这也是比较高明的做法,就象明朝,郑和下西洋花了不少钱,于是烧宝船图纸,禁海。然后真倭寇假倭寇一起来了。

    相信程勘不可能不知道。

    关健还是在这群蜂盗上,不仅冒允盗匪杀了许多百姓,还杀害了许多同僚官兵,一天不捉拿归案,朝廷必紧逼一天。

    程勘只好从另一边着手。

    “倒是有一条好消息,老夫听闻朝廷即将调虎翼营兵士来代替振武营。”

    王巨为什么让其他寨子百姓领人头请赏,又弄出那些似是而非的“藏宝”图,一是为了逃跑,那天山道一战有许多兵盗逃走了,他们回去能不搬来援兵杀人灭口吗?最少过来找线索吧。然而经王巨一弄,许多寨民在找宝藏,他们上哪儿找线索去?并且这一闹,事情就大了,也将这群隐在暗中的兵盗逼出来。不然以后他们一旦查出来,对朱家不利,对王家寨更不利。

    搭成心愿。

    但隐患还没有消除。

    程勘要找他们,可能余峰也在找他们。

    早知如此,那天我就不去做背骡子。不过那天他若不去,王家寨肯定会死很多人,他自己说不定还抱着一本破论语苦读,不知前程,早晚还是被逼得去做骡子。

    “老子说得对啊,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小郎,中的也。现在只有一个法子,你回去后再次嘱咐寨中乡亲保守秘密,反正朝廷命官更替频繁,程公早晚会调往他处任职。程公离开了,此案也就结束了。”

    只能如此。

    但这种被动,王巨却是不喜。

    “得想一个办法。”

第二十三章 香玉

    宋朝的娼妓业之发达,让人不敢想像。

    妓馆**里的高档妓子,倚门卖笑的野妓,活跃在大街小巷酒肆瓦子里卖艺谋生的民间艺妓,罪人子女充当的官妓,达官贵人家豢养的家妓,军营里的军妓……

    这个妓不仅有女妓,还有男妓,但不是供女子消费的,乃是娈童。

    因此不用嘲笑韩琦等人一养就是几十名家妓,或者王安石用妓子卖酒替国家赚钱,在当时,会有更多的人理解。

    朱氏兄弟便在延州城中最大的妓馆招待王巨,同来的还有兄弟俩交好的一些士子衙内。

    王巨好奇地走进去,似乎象是一个大户人家,许多青砖瓦屋,倚阁小楼,还载了一些花花草草,布置假山湖石。区别还是有的,后面隔成了一个个小院子,那是各个行首(花魁)的所在。

    大厅里有一些侍婢或者是妓子吧,在来回穿梭服侍着。墙壁上挂着一些字画,总之布得很雅趣,也许这就这时代的欣赏标准。

    还坐着十几个客人,有的王巨能认识,有的王巨不认识。

    大家很客气地打招呼。

    王巨是穷,可人家有才气,那也是一种财富。

    十几个士子交流着一些读书的心得,李万元忽然惊喜地叫道:“香玉娘子出来了。”

    珠帘一挑,一个欣长曼妙的二十来岁少女从帘后走出来。

    “见过香玉娘子。”

    诸士子纷纷拱手。

    “见过诸位郎君。”香玉盈盈还了一礼,声音也十分柔美动听。

    随着香玉坐下,又吐出一句:“诸位可带来了好的小令?”

    “她是谁?”王巨悄声问朱俊。

    “她是延州最有名的行首,”朱俊梦呓地回答,眼光早盯在香玉身上,神飞天外。

    朱俊对这个行首的表情与对他家那个未婚妻的表情反差,让王巨有些儿气苦,不就是会打扮一点,会做作一点……也确实漂亮一点。但你家那个小娘子也不差啊。这个书呆子,与前世的自己很象啊。

    王巨好心地劝了一句:“她终是风尘女子。”

    “那又如何?”

    王巨反而语塞了。

    这时代妓子虽多,却多值得同情,很少是因为好吃懒做才入这一行,多数或是自小便被父母亲卖到**里,或者因为生计不得不以此谋生,而且除了范仲淹的如夫人,或者梁红玉等人,大多数妓子色衰后下场很惨。杜十娘是故事,但类似杜十娘遭遇的美妓却有很多很多。

    李煜**有名的金陵十二钗之一薛九在金陵城破后流落到江北,数十年后,一日于洛阳坊赵春家,卖唱嵇康,坐人皆泣,赵春举酒请舞,薛九说老矣,腰腕生硬,无复旧态,乃强起小舞,曲终而罢。

    这样的女子色技相貌岂不远胜过白居易《琵琶行》里的那个女子?这样的下场,岂不是比那个女子更可怜?

    诸学子未注意他,一起叫好。

    侍儿拿出笔墨纸砚,传发下去。

    王巨还在继续劝:“我看那赵四娘子真的不错,长相秀气,对你也百依百顺,看穿着,她也是来自大户人家,与你家门当对户。”

    “你不懂,白云道长说她命中是我的克星,她有一个从叔乃是保捷军指挥使,我家又不敢悔亲。”朱俊郁闷地说。

    “生辰不对,当初你们怎么定下草帖子的?”

    宋朝议婚一般三步走,草帖问卜,回定帖,相亲。第一步两家互送草帖,写下三代姓名家产以及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后让算卜先生看两人生辰合不合,合再下细帖子,列出嫁妆与彩礼,若满意进入下一步,男女相会,若是满意男子将一根金钗插在女子冠髻上,若不满意,给一些彩缎压惊。相亲结束后再行定娉之礼。这样双方就确定婚姻关系了。后面还有许多步骤,不过要等到成亲前再一一完成。

    现在两人名份定下来,至少到了定娉礼这一步。更不用说草帖问卜了。

    “原来我家也请了一个和尚,后来这个和尚因为**进香妇人被官府抓起来,黠字流配,母亲大人不大放心,便请了白云道长再次问卜,果然问出来问题。”

    “屁的……”问题王巨未说出来,难怪朱俊对那个少女如此冷淡。实际在王巨心中,若是朱俊这个书呆子气不改的话,未必能配得上那个小姑娘。

    但这就是时代的局限。

    大家真信啊,下到黎民百姓,上到皇帝士大夫,有几人不信鬼神?

    他眼睛珠转了转,复问:“若是你们两家联亲,会带来什么影响?”

    “什么影响?”

    得,算是白问了,于是王巨换了一种问法:“赵家是不是很有钱有势?”

    “算是吧,”朱俊更郁闷了,不然自家早就悔婚了。

    “那么是不是有人不想你们两个联亲?”

    “为何?”

    又算是白问了。

    “这样吧,你让你家里的人从京兆府,或者其他地方花一点钱,请一个更高明的大和尚或者道长,但务必是外地的人,离延州越远越好,拿着你们两者的草帖子,请这位和尚或道士问卜。”

    “咦,朱二郎,你不写小令吗?”侍儿奇怪地看着朱俊问。

    王巨虽在说话,也在看着那个行首。

    他这个身体贫寒,但宋朝一些风俗他还知道一些的,许多行首有名气,不仅要有貌,还要有才。看来这个香玉行首是一个才艺双全的妓子,歌唱得也很好,便很矜持。不卖唱不好,唱得多便不值钱了。于是出了一个刁难的题目,让大家写诗词,入得她法眼,这才用这首诗词献唱。

    实际这是一个很聪明的自我炒作。

    雅气有了,身价有了,名气也越来越大。

    果然不出他所料,随着诸士子将自己以前写下的小令递上去,她一首首地看去,又蹙着黛眉,一首首地放下。

    侍儿又讥诮道:“二郎呆性又发作了么?”

    “毛毛,不得无礼。”香玉轻叱道。

    “一边打一边哄,手腕果然很高明哪,”王巨心中再次不耻地想。

    可是很管用,朱俊站起来涨红了脸,有些受宠若惊道:“香玉娘子,毛毛责备得对。”

    “还真象前世的自己啊。”王巨心中又道,于是暗中将朱俊拽坐下来,悄声说:“风尘女子,为了生计,惯于逢场作戏,更是惯于朝秦暮楚,这样的女子偶尔狎玩即可,若是当真了,只会害了自己。”

    “香玉娘子可是真正的清倌人!”

    “你验过她的身体?”

    “王小郎,”朱俊气愤地瞪起眼,你虽岁数小,不知风情滋味,但不能说出这句粗鲁的话!

    侍儿注意到他们两人的低语,似乎这个小子对自家娘子视而无睹,又讥讽道:“这位乃是名传延州的王家小郎吧,可否替我家娘子作一个小令。”

    “没兴趣。”

    “是没兴趣,还是虚有其表?”

    清高有时候是真的,但有时候是装逼。

    但清高不是讥讽,无论是清高还是装逼,只不过是将自己抬高一等,并不意味着看不起人。

    讥讽不同,它不是抬高自己,而是贬低别人,岐视别人。

    王巨抬头看了一眼那后面的妙人。

    秋风吹荡着珠帘的流苏轻轻拂拭着那个窈窕少女,她这一回没有作声。

    王巨看过太多太多的故事小说,杜十娘,霍小玉……听过太多太多的传奇,柳如是,李香君,还有宋朝的,为范仲淹生下户部侍郎范纯粹的如夫人,梁红玉。

    不过香玉主婢的表现,终于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一件事,妓子就是妓子,自己穷啊,必然看不起了。

    他又想到了那个小公主。

    人家才是贵人,可是与人说话是什么态度?幸好自己当时生起了可怜心,多了一事,不然以后内心会亏疚的。

    当然,他不会去吵架,那才是何苦。

    于是在朱俊耳边说了几句,然后拱手道:“吃了一点酒,头晕,诸位,恕我告辞了。”

    王巨起身离去。

    这就有些扫兴了,侍儿定定看着朱俊:“二郎,他刚才与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我这里倒是有一首小令,二郎,你可以拿出讨好那个娘子,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莫要陷进去。”

    这句话朱俊当然不会说出来的。

    因此他吃吃说道:“没其他,只有一首小令。”

    “小孩子,写什么小令。”

    倒也是事实,写词没那么简单,不仅要每一句字数吻合,要押韵,要对偶,还要压音律,这才便于传唱。所以苏东坡那些词作无论文字怎么优美,在宋朝却被许多人耻之,远不及周邦彦在词坛的地位。可能在场的士子写的词不入香玉的法眼,但若是王巨写出来,会更不入香玉的法眼。

    然而也无妨,好词不要太多。

    抄袭王巨不屑,不过偶尔抄一两回,也不算为过。

    便有了朱俊嘴中这首小令:北风振野云平屋,寒溪淅淅流冰谷。落日送归鸿,夕岚千万重。荒陂垂斗柄,直北乡山近。何必苦言归,石亭春满枝。

    “落日送归鸿,夕岚千万重……好句啊好句。”香玉惊讶道。

    “王小郎这是对我们失望啊……不好,他要离开延州。”李万元过了许久忽然说道。

    果然王巨带着采购的货物离开朱家,大家追之不及。

    看着天边翻滚的黄云,清水河水已浸出阵阵寒气,远山枯黄,杨都叹息一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毛毛却气愤不止,对香玉说:“娘子,那个穷小子居然还瞧不起你哎。”

    “不用理他,”香玉淡然一笑,宋郎那个计划要发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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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宝藏(上)

    王巨拿出一些糖霜,散给小孩子。

    灰褐色的糖霜,算是糖霜中最差的,糖霜越紫越好,可那种糖霜很贵,据说一斤能接近一贯钱。

    它不是砂糖,大块结晶状,也非是冰糖,相反倒仿佛是水果硬糖,王巨曾尝过一块,可能味道还不及水果硬糖,然而寨中小孩子开心得不得了,一个个含着糖霜,跳来跳去。

    王全走过来,说道:“大牛,你随我来。”

    他将王巨带到后寨,指着一个正在兴建的窑洞,说道:“以后它就是你的新家。”

    王巨狐疑地看着王全。

    来到这里,才颠覆了王巨对窑洞的认识。

    造房屋成本有高有低,若是想造拙政园那样的豪宅,一万贯也能花下去。不过想建造王巨眼下的草棚子,倒是很便宜,成本不足一贯钱,山石泥土梁柱木料,可以就地取材。

    然而建造一个窑洞就没那么简单了。

    首先它必须要坚固,不然随时能塌方,其次必须要光亮。

    挖地基就是一个巨大工程,特别这时代,往往窑洞门前一块地基就得挖一辈子,甚至几代人努力。除非全寨劳力一下放下生活,替你一家埋头苦干。好不容易将山坡修出窑面,还要打窑洞,这个有劳力都不能急,急了土中水份大,就容易坍塌。并且如何挖也很有学问,如果重心不均,即使有木担子支撑窑顶,早晚也得塌陷。

    窑洞建好后,还要剔窑,将窑帮刮光,刮平整。再用黄土与铡碎的麦草和泥泥窑。有钱人家还用青砖与石灰泥窑,那样更漂亮结实,当然成本会更高。最后才是扎山墙,安门窗。

    就是一个普通的窑洞,成本也是王巨那间破草棚造价的十倍。

    因此至今王家寨村民不过一半人家才住上了窑洞。

    不过有了窑洞,好处多多,首先它冬暖夏凉,至少王巨不用再担心这个冬天怎么过了。而且它经久耐用,罕有百年的房屋,却常有百年的窑洞,若建造得好,平时注意维修,一个窑洞能使用千年之久。除非水土极度恶化,时常暴雨洪水,滑坡泥石流,那时窑洞就要走向淘汰命运了。但举宋一朝,水土也不会破坏得这么严重。

    也有快的办法,雇很多人挖地基,用火烤窑,全部用青砖糯米粉石灰泥窑,用最结实的木材做木担子。那样用钱将会翻上好几倍。眼下这个窑似乎就是这么干的,无数乡亲用担挑,用车拉,正迅速将坡地上那块地基开出来。

    王全解释道:“朱家出了一些钱帛,寨子乡亲也感谢你,出了劳力。不过还要等一个月,你才能搬进去。”

    “朱家?”

    “你走了后,朱家派了仆役来主持的,朱家二郎呢?”

    “他过几天回来……”王巨明白了,大约朱家看到朱俊有所脱变,还打算冬天让朱俊过来,但不能呆在那个茅草棚里,那多冷啊。

    因此出钱建了这个窑,会用上好几十贯钱吧,但对朱家来说又算什么?并且还示了好。

    那么建就建吧。

    王全又说道:“大牛,那些黑蜂盗有没有宝藏?”

    “会有几处藏赃物所在,但哪里会有宝藏?”

    “那为什么西山那边传出发现了黑蜂盗的宝藏?你二叔与寨中几个丁壮也过去了。”

    “黑蜂盗宝藏……”

    …………

    铮铮铮!

    两伙人在山谷里战斗着,手中的武器有朴刀,有柴刀,有木棍子。人数也不多,加到一块不足二十人。

    就在此时,又有六七人从旁边冲出来。

    一下子双方天平立即颠倒。

    人数少的一方被打得头破血流地逃走。

    “我们还是从那边绕道吧。”王巨说道。但他在心中说,这才是边荒啊。

    前面听到消息,后面王巨便从村中带出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寻找二叔他们。

    宝藏,鬼的宝藏啊。

    所谓的宝藏,乃是王巨自己凭空策划出来的,会有几处藏脏物的所在,但于其相信在这里发现了一处有许多贵重陪葬物的墓穴,也不会相信余峰他们设有什么宝藏。

    然而这一片山区涌来无数百姓,不时地有争斗现象,甚至差一点好几次波及到他们这一行人。

    转来转去,找了三天,才找到二叔他们这一行,居然在二叔他们身边还看到朱清带着朱家的人也到了这片山区。

    但这时这一地区整乱了,不但涌来的人越来越多,王巨又看到一些官兵在活动。

    “二叔,朱管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前几天我在寨中听说黑蜂盗在程公严密追捕下,产生了分裂,开始将山里以前所抢来的宝藏往外搬,因分赃不均,几方产生械斗,打了起来。闻听此事,官兵来了,诸寨寨民也过来了。黑蜂盗一个个逃跑了,但是山那么大,官兵护不过来,于是官兵在找,山民也在找。居然还真在路上捡到许多因打斗丢下的金银铜钱,以及其他的一些贵重物品,包括皮毛珠玉,药材香料。我还得了一锭银子。”

    王嵬说完,从腰里掏出一锭大约二两重的碎银。

    “有人捡到的更多,所以四面八方山民闻听后一到聚集到这里,在找那个宝藏。”

    宝藏还未找到。

    不过在路上时不时能捡到一些财物,都穷啊,大家便一起争抢,抢到的欢天喜地,抢不到的便聚集他人复抢,或报复,这才是王巨一路上看到多处械斗的原因。

    “宝藏?”王巨与朱清对视一眼,他们心中不要太清楚。

    “六叔公,你带两个人回去,立即吩咐寨子里不能派人过来,还有,一路上要小心,不要与人发生冲突。”、

    因为唐朝的安置胡羌措施,自延州起向北成了民族最复杂的地区。即便李元昊攻破金明寨,带走或掳走许多部族,这一地区仍然复杂无比。羌人,蕃人,胡人,以及汉人。时不时相互之间便发生大规模的仇杀。若非驻扎着大量官兵调解,以及西夏的威胁,仇杀现象更严重。

    宝藏九成不会有,可这里危机却在随时爆发。

    “六叔公”王六麻子带着两个村民回去。

    “那我们也回去。”二叔感到不对劲了。

    “不,我们在这里不动,看看再说。”王巨说完,拉着朱清,走到一边土山顶上,看着四下。

    四下里人真的不少,王巨居然看到有几个穿着青袍的官员。

    朱清说道:“那是保安军城的官员。”

    “邵知军?”

    “不是,邵知军乃是六品官,应着绿色官服。”

    “朱管事为何也来到这里?”

    “大员外听说后,感到不对,便让我过来看一看。碰巧正好遇到你二叔,我也刚刚在向他问询情况。”

    “这些黑蜂盗这么做倒底为什么?”

    “老夫也不清楚,说是假的吧,可是大手笔,布这个局成本可能得花数千贯钱,甚至上万贯钱。”

    “朱管事,小子有一事不明,据传狄大将军觐见官家,官家曾劝狄大将军敷药除掉脸上的黠字,用什么样的药才能除掉脸上黠字?”王巨很好奇。

    这时代没有激光,没有先进的医疗手段,能除掉黠字刺青吗?

    “能,不过挺麻烦的,先用挫刀磨皮,也就是磨黠字,然后敷药膏疗养肌肤。过段时间再磨,再疗养肌肤。但磨皮时会很痛,不然没效果。二药膏里有许多珍贵的药物,得花不少钱帛。三时间很长,短则四五个月,长则大半年。”

    “就是能去掉脸上的刺字了。”

    朱清点点头。

    “那么这些蜂盗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这就是问题所在。

    不能去掉刺字,那就麻烦了,额角顶着那个军队番号的刺字,到哪里都显眼。但能去掉,便海阔天空。

    可以去西夏那边,西夏那边对投奔来的汉人十分客气,若有才能还会善待,不仅是太师张元,许多宋朝汉人落魄文士到了那边都得到重用。

    若嫌西夏国贫穷,也可以化整为零,去掉刺字后潜逃回去。

    不要问药的本钱。

    一次打劫下来,最少获利千贯以上。这几年余峰他们做下多少孽,又得到多少财富?

    手中有了钱,宋朝又不禁止百姓流动,只要是稍稍繁华的州府,都有大量流民与逃户存在。

    那么只要安定几年,就能做一个快乐的富家翁。

    可进可退,但不可以留。

    他们原来是官兵,有消息来源,因此一抢一个准。

    没有了消息来源,官府又在拼命抓捕,各家商人联合起来开出巨额赏金,呆在这里是自取死路。

    因此王巨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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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宝藏(下)

    “会不会是西夏那边人策划的?”

    “不是,大前年西夏侵耕屈野河,打败了我朝军队。不过前年契丹嫁公主于吐蕃唃厮啰之子董毡,西夏出兵青唐城,却大败了,吐蕃趁机大掠夏境。”

    “去年西夏权臣杀西夏小皇帝亲近大臣高怀正、毛惟昌,西夏小皇帝制止,没藏讹庞不听,仍然将这两人杀了。没藏讹庞又强行逼西夏小皇帝娶了自己女儿为皇后。然而那个小皇帝并不喜欢小没藏氏,相反地与没藏讹庞儿媳妇梁氏眉来眼去。西夏内部正烦心着,敢越境剽掠,但不敢入侵。”

    “你听谁说的?”朱清奇怪地问。前面听说过,包括李凉祚迎娶没藏氏。但与梁氏眉来眼去,朱清却没有听到。

    “延州城都在传,你未听到吗?”

    朱清摇摇头。

    王巨心想,看来不能乱说啊,毕竟是两个国家,消息没那么灵通。

    立即转移话题:“除了黑蜂盗,不会是其他人的安排,他们想要做什么?”

    朱清也茫然。

    为了吸引许多人到来,这山道上散落的可是真金实银!

    “科举用人太片面了。”

    不管这些人有什么企图,那个扇盗宋吉都是一个人才。

    可是因为国家是科举用人,这些长于计谋的人却不能得到重用,如张元。就是赵普若放在这时候,他同样会悲催,半本论语治天下?还不得让韩琦活活喷死!

    不但是赵普,张良、陈平等谋士,也休想得到重用,然而国家在外交与军事恰恰需要的正是这种人才。

    更不要说武将了,即便宋朝有了卫青霍去病李靖,放在宋朝能用好吗?

    然而也不能说宋朝不好,宋朝有起义,也有山大王,江洋大盗,不过相比于其他朝代,始终是一个稳定的朝代。

    对与错,轻与重,王巨都想不清楚。

    “这样吧,朱管事,你让你手下回去通知东翁,让他再查一查余峰他们具体的情报。”

    王巨想不明白,可心中隐隐觉得很不安。

    第二天就出事了。

    无数人在这片山区找宝藏,居然都惊动了藏底河那边的西夏人,也有一些西夏人跑过来凑热闹。以及官员官兵,不过保安军城里的官员对这件事忽信忽疑,派了人手过来,是以调查为主,并不是来找宝藏的,顺便看看有没有余峰他们的线索。

    但这里属于真正的边境地带,这时边境划分并不严格,偶尔为西夏得手,偶尔为宋朝得手,不过战争停下来,它们就属于闲田了。

    因此西夏人来了,保安城的官兵也无奈之。

    然而邵良佐本非良吏,加上宋朝官员已经产生了对内凶恨,对外却软弱又迟钝的劣根性,有西夏人过来凑热闹,以及闹出这么大风波,几个官员虽在调查,反应却很迟钝。

    几个山民无意中扒开了一堆藤蔓,发现藤蔓后面有一个山洞,不知道是人工挖出来的,还是天然的,但里面放着一箱箱货物。

    一起疯掉了。

    山里时不时被捡到金银珠宝,于是传来传去,说黑蜂盗将几百万缗财富放在某一处。

    几百万缗钱哪,即便将延州这两三年来所有私货一起劫了,也未必有几百万缗钱哪,然而山民愚昧无知,哪里知道是真是假。

    几个人准备重新将藤蔓掩盖上,可其他人也看到了,一起冲入山洞。当场就产生巨大的冲突,保安军城的官员带着官兵来制止都没有制止住。

    结果山洞里的货物一起被瓜分掉,也出了十几条人命。

    算是财富吧,但与宝藏无关,多是青盐,少量皮毛药材。

    然而这却引来更多的人加入寻找宝藏行列。但这一回已经死了人,与前面不一样了。

    “又要死许多人。”朱清伏在山顶上看着山下说。

    这是两群蕃人在械斗,格外凶狠,刀枪箭棒一起用上。

    其实延州诸族最安定的时候乃是李士彬之时,此人乃是党项司家族人,由于司家族离中原近,通过与汉人交易,积累了大量财富,由是司家族逐渐在延州一枝独大。

    至于改姓李,这也是蕃汉交流的结果,原来蕃族姓氏很古怪,什么野鸡、大虫、客户、杀牛,但现在多数改姓李、王等汉姓氏,就连环庆大族慕容族也渐渐变成穆姓。

    一族独大,宋朝扶持,于是李士彬将金明三十六寨,也就是三十六个大部族一起震慑住,那时才是延州最安定的时光。

    没有了司家族震慑,又是在闲田边荒地区,谁怕谁啊!

    喊杀声阵阵,惨叫声连连,眨眼之间便倒下十几个蕃子。

    “要出大事了。”朱清又说道。

    不但他,程勘也知道要出大事了。

    朱清正与王巨伏在山顶上往下看,寨子里的古四儿说道:“官兵来了。”

    领头的是一名穿着紫服的官员。

    在延州能穿紫色官服的只有一个人,程勘,他身后还有好几个官员,以及两营兵士。

    “程公早就该来。”

    “来了也未必有用,此乃边荒地区,财富迷了大家心窍,正好又是农闲之时,各村寨有的是闲下来的壮丁,难道程公有能力将百姓从这么广大的山区驱逐出去吗?做不到,械斗冲突就会继续。”

    好在蕃人素来贵种,贵种就是指出身高门世家的人,延伸就是指对地位尊贵或者出身高贵的人会尊重。例如刘娥将丁谓流贬到岭南,岭南酋首们一听是鼎鼎大名的丁相公来了,一个个前去拜访。例如拓跋李家的崛起……

    看到程相公到来,两部蕃子停下。

    程勘喝斥了几句,两个部族各自抬着死去或者受士的族民怨怼的离开。

    不过显然程勘也想到了**烦,站在哪里一愁莫展。

    …………

    “程公让你害苦了,”朱欢开着玩笑。

    他带着余峰等人的情报亲自赶过来。情报收集得十分细致,连里面十将(小队长)的籍贯年龄都弄到手。

    “没办法,那天若是逃,我岁数小,肯定逃不掉,难道让他们杀死我不成?”

    “唉,朝廷军队……”

    “算是好的了,看一看每次朝廷军队进入巴蜀平叛的所做所为。”王巨道。

    朱欢无语。

    明明俺是富人,你是穷人,然而对于这些黑暗与不公平现象,怎么你比俺还看得开?

    不过两人都没有提黑蜂盗的用意。

    宋吉对香玉说,孟都头是我们结拜兄弟,要替他报仇。但就不是结拜兄弟,因为朱家与王家寨的反击,将他们逼到这一步,能不报复吗?

    这个都根本不会去考虑的。

    一个子虚乌有的宝藏,大家一起到来,路上还有些财富,便抢便争,本来各族就有些矛盾,仇杀产生。若是再高明一点,派人于暗中挑唆,又失去了李士彬这个强大的慑惮,马上延州以北就乱了。

    一旦各族紧张,出现大规模对峙与械斗,可能就会给西夏机会,即便西夏困于内部之争不出兵来伐,也会更加震动朝廷。那时程勘还有精力捉什么黑蜂盗?

    但这种混乱的局面,对这里地形熟悉无比的黑蜂盗们便会如鱼得水。能进能退能留,能抢能杀。

    很高明的一步棋。

    然而那将对王家寨与朱家更不利。

    一旦混乱波及到王家寨,人多嘴杂,早晚会将真相透露出去,到时候他们下场会比这群黑蜂盗更惨。

    朱欢开了一个玩笑后,同样一愁莫展,大半天后说道:“有能人哪。”

    “苦逼的边疆!”王巨悲愤连普通话都冒出来。

第二十六章 送礼

    “什么?”朱欢听不懂普通话,便问。

    “边疆……”王巨脑海里灵光一闪。边疆不好,特别是在宋朝这时候的西北。不但边疆不好,原来宋朝刚刚统一天下时,最好的地区非是巴蜀,巴蜀财富早被宋朝掳之一空,再加上叛乱起义,财富也象水洗的一般没了。

    也非是吴越,吴越养了许多兵,加上贿赂宋朝,宋朝得到吴越也成了苦逼之地。就包括南唐也是如此。

    也非是河北河南山东,这一地区从安史之乱后就在打,一直打到宋朝,宋朝统一天下后元气并未来得及恢复。

    它就是关中。

    然而马上因为西北战争,整个陕西下水,包括关中。

    可是边疆生活苦逼,却是冒险者的天堂。这里才是真正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所在。

    想了一会儿王巨说:“东翁,不知道你家在那边关系如何?若是派人在那边放出风声,说是黑蜂盗就是宋朝围林寨振武营官兵冒充的,现在被朝廷通缉,正藏身于藏底河边荒地带,但他们多年杀人抢掠,聚集了几十万贯财富,并且因为朝廷抓捕他们,这些财富无法转移。只要派人在这里寻找,也容易找。朝廷马上派虎翼营来轮戍振武营兵士了,额角刺着振武二字的肯定是黑蜂盗,只要捉到一两个黑蜂盗,便知道他们隐藏财富的地点。那会是何结果?”

    “小郎,你想挑起宋夏战争啊?”

    沿边百姓最害怕的就是战争。

    特别是宋朝的百姓,管国家签订多少屈辱的条款,只要不打仗就是好的。

    “宋夏战争?”王巨想笑,西夏那边现在还有心思发起宋夏战争?只是没藏讹庞欺负宋朝软弱,做一些色厉内荏的挑衅罢了。

    “那会有战争?我朝边区最强悍的百姓非是在延州,而是在府麟二州。没藏讹庞派人侵耕屈野河,屈野河百姓不甘,西夏人说汝官兵不为,尔等敢为之?由是百姓丧气。这里是边荒闲田地区,还非是明确宋境,一旦大规模西夏人与兵士过来,还有几个百姓留在此地?况且冬天就要来临。”

    朱欢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王巨眼睛也亮了起来,又说道:“东翁,两害只去掉一害。”

    朱欢哀声叹气。

    他们这些私盐贩子与余峰这些官兵败类都是见不得光的,然而程勘代表着可是朝廷。

    “东翁,程相公那边会很难解决。于私,他的任上出了这件事很不光彩,会痛恨我们。于公,我朝经济不求于西夏,可是西夏求于我朝。若是商业中断,对我朝影响不大,但西夏会寸步难行。一旦没有私商,西夏经济商业就完全被我朝掌控了,因此说不定朝廷还会有人希望多出一些黑蜂盗,这样边境就不敢有私商与西夏人交易。”

    “小郎,你说得对啊,可要禁大家一起来,禁了一个,不禁一个,能禁住谁?”

    朱欢显然没有想过李顺的均贫富,更不知道有平均主义。但实际也就是这个道理,象商税,为什么士大夫家的商品不征税?为什么豪强家的商品不征税?

    那么商税政策还能执行好吗?边区那么苦,税照样征收,兵役沉重负担,还有营田等变相的剥削,活下去了,加上不公,私商如何禁止?盐价相差得那么大,如何禁止?为什么相差得那么大,请问榷盐制度吧。

    王巨想了想,不由摇头发笑,又说:“也好办,实际说倒底,最关健的是一样东西,那就是利益。韩公为何杀狄将军手下大将焦用?无他,为了权威,权威就是利益。若是当时宋夏正在开战,焦用顶在前线与西夏人浴血奋战,韩公会不会杀焦用?”

    “小郎,你说的意思……”

    “如果东翁给了朝廷,给了程公足够的利益,程公会不会追究你?”

    “送礼?”

    “送什么礼?”王巨不由大笑,包拯担任开封府尹一年的各项收入计达20856贯铜钱、2180石大米、180石小麦、10匹绫、34匹绢、2匹罗、100两绵、15秤木炭、240捆柴禾、480捆干草。

    程勘以参知政事权外藩,薪水只高不低。人家年收入几千万,还在乎什么礼物?

    “小郎,莫要卖关子。”

    “西夏最想卖给我朝的是什么货物?”

    “青盐。”

    “最不想卖的是什么?”

    “马。”

    “最想买我朝的是什么货物?”

    那个不要太多,朱欢想了一会,终于想出来:“铁。”

    “就是铁,若非从我朝各个渠道市到大量铁矿石,以西夏的铁产量,恐怕连保障制造武器的铁都不够。”

    朱欢还有些不大明白。

    “东翁,为何没藏讹庞侵耕屈野河?”

    “贪婪。”

    “不全是,有人耻笑没藏讹庞为了侵耕屈野河二十里地,与宋朝交恶,实在好笑。实际非也。没藏族非是野利族,乃是大族,没藏族部族并不大,然而他倚仗妹妹与侄子,成为西夏第一权臣,不服气的人会有很多。而且此人权利心极重,元昊临死之前曾留言,异日力弱势衰,宜附中国,不可专从契丹。盖契丹残虐,中国仁慈,又得岁赐官爵,若为契丹所胁,则吾国危矣。元昊,一代人杰也。”

    虽然元昊这个人很无耻,但不得不承认他有眼光。

    如果西夏不反反复复,宋朝何必将精兵强将集于西北?那么未来无论与不与金国有一个海上联盟,北宋会不会灭亡?北宋灭亡了,西夏没有灭亡。

    然而元蒙崛起时,若是宋朝不偏安一隅,元蒙会不会成功南下,西夏与宋朝互为犄角,西夏会不会灭亡?最后连党项族也消失在历史长河。还不及回鹘人呢,至少人家经过融合后成为庞大的维吾尔族,党项族呢?

    “宋夏之间会难得和平一段时间。可是没藏皇后之死似乎与没藏讹庞有关。因此国内有许多人不服,他是权臣,可也要结交拉拢一些人。西夏又穷困,国库动用的钱帛有限。侵耕屈野河二十里,这是宽度,还有长度呢,实际有上千顷耕地。放在一个国家不足为奇,然而聚于一人手中则会获得许多财富。这才是他不顾宋夏交恶,侵耕屈野河的真正原因。”

    “这样啊……”朱欢嘴张了张,对还是不对呢?这小子未免想得太多了吧。

    “你是说长城岭那边关卡兵士是没藏讹庞的人?”

    “这个倒不是,若是反而麻烦了,他再怎么短视,也不会大肆放开商马之举,除非我朝默视他侵耕屈野河,再开互市。我是指在他带动下,其他人会不会一起变得贪婪?”

    “这是一说,第一国相为了自己利益都不顾国家,岂求他人顾全国家?”

    “再者,我朝禁市禁商,虽有私商,这几年相信西夏也会过得很苦。”

    “不错,听说布帛在那边又涨价了。”

    “李继迁当年之所以能成功,固是我朝一些政策失误,也是当时他与横山另一大族野利族联亲,得到野利族支援之故。但在种将军反间计下,李元昊杀死野利遇乞,野利族虽大,但这些年与西夏另一个大部族卫慕族一样每况愈下了。正好长城岭那边就是野利族的大本营所在。”

    朱欢眼睛终于放出光。

    “东翁,但请记住,国家也反感铁流向西夏,我朝虽缺马,但更缺良马,除了府石岚地区少量良马外,要么就是从吐蕃购得少量青唐马,虽以前开互市,西夏也向我朝出售马匹,不过那都是从契丹或阻卜鞑靼转易过来的矮小马匹,即便私市上,也罕有高大的河套马易向我朝。这是一个机会,不管什么事物,一旦打开缺口,想收就收不住了,就象我朝的商税一样。”

    朱欢不由大笑:“小郎当读书。”

    这小子放在西北可惜了,当放在朝堂上。

    王巨脸上也浮现出喜悦,若这条计能成功,黑蜂盗完了!

第二十七章 败了

    余峰宋吉带着参与抢掠的部下叛逃。

    虽然他提前准备了藏身之地,但不是长久之计。

    一部分人想逃到西夏去,毕竟他们与边境的一些盗匪不同,他们入则为各寨百姓,出则为强盗,危害不是很大,又是黑吃黑,因此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是官兵,战斗力强大,手中又有犀利的武器,因此危害很大,官府便抓得紧。

    不过想逃向西夏的只有少数人,毕竟他们家人在后方。

    大多数人想逃到后方,那怕占山为王,落草为寇。

    宋吉用替孟都头报仇为借口,先将这一百多名部下聚集着。实际他心中有着计划安排,那就是投奔西夏。

    只要边境乱了,那就有无数机会。

    而且朝廷将要换防,振武营出了这档子事,大家耻之,士气多少有些萎靡不振。

    几十年前陕西华州张姓与胡姓书生前去西夏,在酒楼上改了名字,张元,吴昊,然后题字,“张元吴昊来饮此楼”。

    元,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元者何?君之始年也。昊,日在天上。

    联在一起,意思便很清楚,马上西夏要升起一轮太阳,万象更新了。

    但他们说无昊。

    李元昊十分气恼,将他们抓起来责问,由是进入元昊法眼。然而人家确实有本事,不然张元也做不了太师。可惜张元的梦想是协助元昊将整个陕西拿下来,那么张元可以“光宗耀祖”返回故乡。可是又改名为曩霄(汉语是青天子之意)的元昊不听他的劝,与辽国交恶。张元一气之下,得了背疽去世。不然此人可能现在还会继续影响着西夏。

    宋吉也想做张元。

    不过他哪里能及张元,即便投奔西夏,也未必会得重用。然而这条计策便是机会,只要宋朝边境混乱,主力军队振武营没有士气,他们又可以做内应,他便能勾结西夏人大肆入侵延州,有此功劳,就可以去西夏正大光明换取荣华富贵。

    实际那片山区仇杀越来越多,有许多仇杀与他们不无关系。

    眼看就要得逞之时,忽然大批西夏人涌了过来,有兵士,有百姓,这些人非是找宝藏,而是找他们,说找到他们,宝藏也就找到了。

    此乃闲田地区,宋朝官兵也拿这些人没办法。西夏人大批涌过来,里面还有许多兵士,包括宋人最痛恨的擒生军,各部族百姓立即逃离此地。到这时候程勘也看到好处了,立即撤出官兵,于各砦寨严防。

    来得很及时,仇杀还没有大规模的扩大,否则程勘会头痛。

    然而余峰宋吉苦逼无比。

    天越来越冷,霜越来越厚,满山渐渐变成光秃秃一团。

    宋吉便冒险派人与河对面的一砦西夏军队联系。入侵宋朝?此时西夏国内没藏讹庞正在与小皇帝争得你死我活,那个愿入侵宋朝?找死啊。

    不但没有答应,反而严刑逼供,问其宝藏下落。哪里有宝藏?不过这些年余峰他们确实得到许多财富。那一营西夏军队便通过此人的口供,找到余峰他们藏身的庄子,发起攻击。

    还好有宋吉谋划,一半人杀了出来。

    西夏没办法去了,宋吉秘密将七个首领聚集商议。他们是头领,得的钱多,至于军中做为帮凶的小卒能分给他们多少钱帛?甚至有人吃喝嫖赌,早就用完了,连家人都没有捞到好处。

    当真回去落草为寇?

    几个头领商议一番后,悄悄逃走。他们手中这几年积攒了许多钱,若聪明的话,天下那么大,到处都是他们安身场所。但这些小兵们一个个整傻了眼。

    几十人大眼瞪小眼,一哄而散。

    分成了好几路,有的逃向南方,有的逃向东北,有的逃向吕梁山那边。

    没有宋吉谋划,延州关卡无数,更有许多巡逻的兵士,陆续有人落入法网

    黑蜂盗败得如此之惨,连程勘都有点膛目结舌。

    延州更是一片欢天喜地,朱欢听到后也感到高兴,但随后就大怒起来。

    他托了家中心腹秘密前去京兆府长安青龙古寺,将自家二儿子与赵家四小娘子的草帖拿出来,让青龙寺主持亲自问卜。大和尚有些纳闷,延州的亲事,跑到长安来问什么卜。不过还是替朱家看了,简单地回答了三个字,上下签。

    不是上上签,但属于上签。

    家仆怕弄错了,又花了重金前去赫赫有名的大慈恩寺找到一个得道的高僧,回答还是差不多。

    应当还算是一门比较般配的婚姻吧。

    但为什么白云道长说赵家四小娘子会克自己儿子?

    朱欢先怒后怕。

    若是自己不克制,冲动之下,悔了这门亲事,那个后果会不堪设想。

    到了这时候,那怕延州将白云道长传成神仙,朱欢也知道有鬼了。

    他是延州城有名的商人,平时也做了一些积善行德的好事,但他另一个身份却是游走在黑白之间的私盐贩子。不然也不会对王巨欣赏。

    怒拍了几下桌子,喊来一名老仆:“你去找几个好手,将那个白云想方设法绑了,拷问他是谁授使他破坏某与赵家的联姻。”

    “这个有点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难道让这个人呆在暗中以后反咬老夫吗?”

    “喏。”

    想悄无声息绑架一个有名气的道长可不那么容易,不过只要有心,有财,也能办到,实际朱欢在心中已经有了几个怀疑对象。

    但随后改变了主意,过了几天又匆匆亲自赶到王家寨。

    王巨感到惊讶:“东翁,你怎么来了?”

    “黑蜂盗败了。”朱欢将经过说了一遍。

    “耶!”王巨不由欢呼,这群兵匪成了他心头之刺。

    “小哥,你不用高兴太早。”

    “又发生了什么事?”

    “余峰与宋吉消失了,他的手下只好各自逃散,其中有八人被巡逻官兵发现,格杀了四人,还有四人押到延州审问。但其中有一人参与了黑岙岭战斗,刑讯之下便提供了一条消息,那天他们败得莫明其妙,不过此人后来回想,还想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你们那天用的武器都是普通山民的弓箭,连刀都是如此。显然非是刻意的埋伏战,不然武器不会那么落后。而且人也似乎不是很多,否则那天他们将会无一人逃出生天。”

    “恩。”

    “但这条消息对程公有用了,他一直误会如此激烈的战斗,乃是私商憎恨黑蜂盗,联手刻用布下的计策,所以查得没有头绪。若是遭遇战便好查了,那非是针对所有大户,只针对一家或者数家。”

    还没完没了了?

    王巨心中仔细地回想,忽然想明白,朝廷因为私盐规模浩大,派薛向担任转运使,最大的任务便是主持盐政,狙击青盐。

    程勘这招依然是杀鸡赅猴。

    “程公于是迅速查出来,那天只有四五家货在藏底河一带。不过某家的货听从你的建议,走了草坪溪道,时间也不对,于是怀疑了李员外,也就是李万元的父亲,李员外不服,程公便拿出他家贩私盐的证据。不管是不是他家做的,这些证据都是杀头之罪。李员外只好表示拿出五千贯钱捐助州学。”

    这个茶喝得金贵。

    程勘依然不答应,本官会贪图你这个五千贯钱么?

    继续请李员外喝茶。

    这一来,整个延州大户都感到了不安,有几家未参与私商哪?

    最担心的就是朱欢。

    于是他暗中策划大家,我们一起拿出一些钱吧,买个安。这一拿可不少,一家不多,十家就许多了,整整两万多贯钱。

    并且朱欢还将那个买马策献了出来。

    以前两国互市时,西夏每年也拿出两千头马与一万头羊交易。但那是比较矮小的阻卜马与契丹夹山马。

    但这次交易乃是真正的西夏马,甚至有来自阴山下北河套马。

    宋朝最好的良马就是府州岚州地区的马匹,它们就属于河套马。

    不是吐蕃马,吐蕃青海湖周边地区恶化,马匹与人一样,迁徙于赤岭以东,马匹远不及唐朝时的吐蕃马高大,爆发力与速度也不及真正的河套马。也许未来会出现河曲马种,但现在还不行。

    更非南方矮小的滇马种。

    契丹马同样也不行。实际契丹马就是蒙古马,然而宋朝那有雄心壮志远征漠北,都忽视了它的吃苦耐劳与耐寒、长途跋涉的能力。

    所以士大夫说最好的马是府州马,实际就是河套马,但真正最好的河套马还是在阴山下的北河套地区。

    甚至朱欢还成功与长城岭下那部野利族搭成了协议。

    那就非是榷马了,以后会给宋朝留下许多操作空间。想一想种世衡吧。

    程勘亲自接见了朱欢,给予嘉奖,然而他说,反正与你朱家无关,还得要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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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大宋介绍:
简介一:一个超级权臣成长之路。 简介二:遵守规则,利用规则,践踏规则。 简介三:王巨降临在一个充满战乱的贫困地区,他亲眼看到一幕幕百姓的苦难,国家的软弱,于是决定用黑暗之剑去持光明之心。暗黑大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暗黑大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暗黑大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