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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午后方晴     暗黑大宋txt下载     暗黑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〇二章 蛋痛了

    不能答西夏军队不强大,如果误导了韩琦,自己就会成为悲催的替死鬼。

    不能说西夏军强大,那么你如何打败他们的?

    王巨想了一下说道:“晚生也不大好估计,那天来入侵王家寨的多是西夏的撞令郎,只有少量擒生军,不能代表着西夏军队的真正战斗力。不过晚生想,西夏真正军士多是来自各个游牧民族,他们食肉长大,又生活在贫苦地区,因此生性剽悍,个体战斗力不可小视。不过他们的军队乃是各个部族凝聚而成的,虽多是骑兵,不过凝聚力不强,因此被吐蕃屡屡击败。”

    “我朝若是用你这种战术呢?”

    “这不妥,”王巨差一点叫出来。

    “晚生刚才所分析的宋辽各个战役,为何有徐河唐河大捷,还有几个原因,一是主将的原因,如君子馆之役中的刘廷让将军与唐河之役中的李继隆将军。”

    “二就是兵士,虽然那时经历了两场北伐失败,不过禁军没有堕落,许多是久战沙场的老兵。但现在承平已久,大家都不知道谁适合担任这个主将,兵士久未征战,游手好闲,所以晚生在策中说了练兵选将。”

    “还有一个例子,如庆历战争中的府麟路,麟州被围,高继勋将军虽率领着一支禁军以每天五程(一百五十里路)的奇迹速度赶到了麟州,并且主动发起夜袭,重创了西夏人,然而那支禁军也打完了,高将军于是就地征民,组织了两千余人的清边军,却于三松岭将数万西夏军队击溃。”

    “那是府麟路的百姓。还有苗继宣知州守了麟州城数月没有被李元昊攻破,同样用了麟州边民。张子云在兔毛川带着六千护粮队,却击败了三万西夏铁骑,护粮队中又多有府麟路的边民。张亢公第二次兔毛川大捷,所用的军队也是先前他学习高将军那样,在当地招的军队。”

    “府麟路百姓孤悬于海外,四战之地,百姓剽悍,加上英明的指挥,所以才能大捷。”

    王巨说得委婉,但韩琦听明白了,如果张亢等人用禁兵,那么就休想取胜了。

    但对于韩琦,足够了。

    听到两条消息,一个要练兵选将,那不现实了,得要西府(枢密院)配合,要富弼配合。可是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富弼看得习惯么?而且为了省得富弼絮叨,在富弼回京担任枢密使之前,自己将西府权利架空了一大半。

    富弼配合?不骂自己就是好事了。

    但还有一条消息管用,禁兵极度腐化坠落,不堪重用,这与自家傔人(门客),打听来的消息完全吻合。

    “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谢过韩公关怀。”

    王巨走了后韩琦问:“你们看此子如何?”

    “少年老成,应会沉稳。”刘西平答道。

    “西平哪,麻烦你再去陕西一趟,去延州将此子所有消息打听出来,然后回来禀报给我。”

    王巨回到客栈,几人一起围过来恭贺。

    与王巨劝张载道理一个样。

    就是能唱名东华门那又如何?如果不会炒作,即便政绩不错,也得慢慢地磨勘,慢慢地升官,等成长为重臣还不知得那一年了。

    所以要炒作,要没事做,看着朝廷发下来的邸报,上书国政。

    让大人物们关注,那么政绩再做得不错,升起来才快。

    王巨还没有成功于东华门唱名呢,就得到韩琦召见,进入韩琦法眼,这意味着什么?最少少做十年低层官员!

    王巨无语,心里说,我才不想搭上韩琦这条线呢。

    但往后去,能搭那条线?他还真糊涂了,总归要搭一条线吧,下面没有抬,上面没人拉,能上位吗?

    难不成学蔡京?

    不过还早,还是安心读书,唱名东华门,这才是最要紧的,否则谁愿意与一个小举子罗嗦啊?

    张得胜又说道:“不行,小郎你得请客。”

    他身边那个小婢翠儿也附和道:“对,得请客。”

    刚才那一顿整吃掉张得胜六百多贯钱,还是吝着吃的,否则一千贯都不够。将张得胜吃得肉痛无比。

    事儿是王巨开头的,不过翠儿刚才也附和了,这时候得立即将功请罪。

    “好,”王巨答道。

    宋朝客栈多在州桥的东南面,这里不远就有着宋朝规模最大的夜市。

    一到华灯初放,这个夜市便开始人山人海,一直到五更时分,还有游客在转悠。

    夜市上有着各色各样的小吃,吃吧,十几个人将肚子吃破掉了,也吃不了十贯钱。

    项遵喝着浊酒,嘴里不停地塞着獐巴、鹿脯、火鸡、卤鸭,还不停地感慨道:“这个味道也不错啊,不亚于那个樊楼的菜肴,怎么樊楼就卖得那么贵呢?”

    老先生想不通了。

    “去哪里吃的乃是气氛,可是师道舍不得花钱哪,大家哪里吃出感觉?”罗曾说道。

    反正不是他拿的钱,怎么说也不怕牙齿咯着舌头。

    张得胜让他一句话咽得都吃不下东西。

    “不过吃归吃,玩归玩,大家都初次来京城,皆好奇,溜达一下就可以了,我们还得以学业为主。离省试还有几个月呢。说不定运气来了,考题你们熟悉,加上这几个月的苦读,大家便侥幸得中了。”王巨正色道。

    “小郎说得对。”熊禹方道。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熊家穷,供他读书不易,所以学习才十分刻苦。即便没有程勘,这次他也应当能考中举子。不过下一关就不大好说了。

    可在来的路上,论自律,熊禹方不亚于王巨,几乎大半时间抱着书在苦读。

    “那其他州府的举子来了,我们要不要交流?”王峻问。

    “要,我也会与其他州府交流,我们延州教育落后,如果放在其他州府,我不要说解元了,说不定还要名落孙山。”

    这是王巨谦虚的说法,没人当真。

    “不过我们要与那些有学问的人交流学问,而不是与一些有钱的人交流如何吃喝玩乐。”

    “王小郎,你不是在埋汰我吗?”

    “也不是啊,有许多出身好的子弟同样在认真苦读,不管是怎么样的出身,我们也不用看重,但必须要看重这个学习态度。”

    尽管这么说,大家还是溜达了一圈,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开始认真苦读。

    有王巨带了一个好头,这次进京的几名延州举子与往日都不一样了。如果程勘看到这一幕,说不定会给王巨一个大大的嘉奖。

    然而平静的时候迅速被打破。

    这天下午大家正在读书,一起挤到王巨客房里来,怎么办呢,这八个人谁叫他学问最好。

    但这得感谢张载,没有张载的教导,王巨最少得多读三年时光,才能勉强赶上眼下的水平,于是一起便挤到王巨房间,若不懂好请教哪。王巨也无辄了,制订了一条规矩,咱们在一起读书没关系,但相互不得打扰,可于末时相互交流探讨。也就是下午一点到三点钟,大家有什么不懂或疑难的,相互提问交流。

    王巨也会问,三人同行,必有我师。这次考得公平,八个人没有一个是滥芋充数的,多少有点货,因此王巨有疑惑的地方,同样在请教。

    这就是一种谦逊的态度。

    然而又有客人来了,一个小黄门闯了进来。

    太监啦,几个人一起惊讶。

    太监问:“谁是解元王巨?”

    “我就是。”

    “颍王殿下有请解元公于戌时前去樊楼赴宴。”

    又去了樊楼。

    但都没有人注意了,而是注意颍王两个字。

    颍王那是谁,皇上的长子,等于是皇太子,未来的大宋皇帝。因此几个人立即不淡定了,而且蛋很痛。

第一〇三章 公主怎么办(上)

    张得胜等小黄门走后扑过来说:“老实交待,你怎么认识殿下的?”

    “师道兄,我那知道啊,你想一想我的身份,再想一想殿下的身份。”

    “那韩公怎么认识你的?”

    “这个倒简单,你还记得我写的那个策子?大约西夏抄掠泾原与秦州,韩公身为当朝首宰,关心国事,将我喊去问了问,也没其他。”

    西夏为什么入侵,王巨就不大清楚了,就是程勘如今渐渐对他改变了印象,程勘得知后,王巨也离开延州了。

    “难道那个策子引起了殿下注意?”罗士信道。

    “孟华兄,那肯定不是,殿下也正在苦读呢。”王巨立即答道。

    这个可不能乱说。

    古代帝王与太子关系有点乱,赵顼现在还没有策封皇太子,但等于是皇太子。

    就象赵匡义对宋真宗,虽派人载培他,但一度也在提防着,赵曙这个滚肉刀同样如此,自己病得七死八活,好不容易在大臣劝谏下,临终前才同意册立赵顼为皇太子的。

    赵顼学习可以,如果插足国政,那只是坏事,不是好事。

    不过赵顼请他去赴宴,这一回王巨倒猜中了十之**。

    他不清楚赵念奴与赵顼关系,可史上赵顼刚继位不久,立即惩治李玮,想来平时这对姑侄关系不错。

    可能赵顼请他是假的,赵念奴请他才是真的。

    而且赵顼生活比较朴素,不会轻易于樊楼赴宴。

    天色黄昏了,王巨去赴宴,几人也要跟着。

    “这怎么可以?”不要说不符合规矩吧,可能还有赵念奴呢。

    “你们吃饭,我们在外面溜达。”王峻说道。

    连老夫子项遵都赞成了,俺们在樊楼外面转总可以吧。

    “算你们狠。”

    但这也算是王巨的人格魅力,这段时间交道打下来,几人在他带动下,打得火热一片。

    来到樊楼,那个小黄门将王巨引到四楼上。

    高嘛,越高价越贵,两个殿下来了,难道呆在底楼,让诸人骑在他们上面?

    走了进去。

    里面坐着两个人,站着两个人,坐着的正是赵念奴,还有一个少年。站着的一个是长得孔武有力的大汉,大约是赵顼府上的侍卫,一个就是当初随赵念奴去延州的婢女姘儿。

    “见过颍王殿下,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姘娘子,还有这位哥子。”

    “免礼。”赵顼说道。

    然后好奇地打量着王巨:“王巨,你与本王似乎是同龄吧。”

    “臣不大清楚,臣乃是庆历八年腊月出生。”

    “本王乃是四月出生,我比你大了八个月。坐吧。”

    王巨坐下。

    “听说你指挥了王家寨一战?”

    “算是吧。”

    “很厉害。”赵顼道。真的不容易,不管什么郎,终是西夏的军队,六百多人。王家寨只是一群山民,仅一百来名丁壮。不但将西夏人打败,而且让六百多人只逃回去几十人。这还不算稀奇的,稀奇的当时王巨只有十四岁。

    从姑姑嘴中掏出真相后,赵顼又从其他渠道验证,让他诧异万分,惊奇万分。

    “幸运吧,当时西夏人大意了,并且若没有归娘族支援,不会胜得那么漂亮。”

    “那也有本事,国家不缺文才,缺的乃是文武双全的人才。”

    王巨心神立即恍惚起来。

    有了小赵顼这句话,那才是真正少努力十年。

    就象王韶,若无赵顼,他能上位吗?后来他气得告老还乡,不是保守党将他弄下去的,而是转运判官马瑊在熙河征赋税,王韶以新得熙河,人心不稳,不当征税,王安石偏偏力挺马瑊。

    敛财敛疯掉了。

    王韶一怒之下这才以母老请告乡,虽然赵顼让王安石劝留,可间隙始生。加上王韶反对安南之役,又反对熙河置路,于是开始贬官生涯。

    总之,若是王韶做得够小心,有赵顼保护,他是能富贵一生的。

    这是让王巨喜的一面。

    但忧的一面则是更远的以后,保守党上台了,王韶因为久在军旅,可能受了热毒,于是背疽而死,国家死了这个人才,诚为可惜。然而却被一群士大夫们刻画成因为杀人太多,晚年言语失常,毒疮穿背,能看到五脏六腑,遭到了活报应!

    许多后人还当真了,想一想,以这时候的医学,都能看到五脏六腑,人还能活着吗?

    “殿下,臣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子,哪里敢当。”

    “中进士对于你来说应当不难吧。”

    王巨汗滴,似乎这届来京赶考的举子有两三万人,只录取几百人进士,谁敢说不难?

    他无奈道:“臣不敢说,而且延州教育落后,在延州秋闱出彩,未必能在省试殿试出彩。有没有把握,臣现在不能说。至少要等各地秋闱结束,举子陆续涌进京城,臣与他们交流,比较后,臣心中才有些底儿。”

    “那也是,努力考中。”

    “臣尽量努力吧。”

    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

    侍卫将门打开,两个俏丽的小姐走了进来。

    其长相不亚于那个香玉。

    樊楼能扬名的不仅是其美食与美食,以及美仑美奂的建筑,更重要的乃是艺妓,也能说是艺伎,每当华灯夜放之时,无数美丽的艺伎涌入樊楼,衣着华丽,明艳动人,“望之苑若神仙”,为客人表演歌舞。不过那天王巨他们为了省钱,吃在底楼,底楼的客人都是来充门面的土包子。所以未看到什么艺伎。

    这一回是在顶楼了,于是大伯领来两个美丽的小姐助兴。

    赵顼没有排斥,宋朝妓文化开始真正商业化,有妓有伎,许多是艺伎,表演才艺的,与那种妓并无关系,包括堂堂的太后刘娥也算是艺伎。

    两个小姐开始弹唱。

    她们也不认识赵顼与赵念奴,于是发生了误会,看到两个少年郎,个个长得非凡脱俗,特别正中的那个少年郎穿着华贵,应当是有钱人家的儿郎。

    就不知道那个少妇是什么身份了。

    一有钱,二有长相,于是两个小姐便唱了一曲柳永的《宣清》:

    “残月朦胧,小宴阑珊,归来轻寒凛凛。背银釭、孤馆乍眠,拥重衾、醉魄犹噤。永漏频传,前欢已去,离愁一枕。暗寻思、旧追游,神京风物如锦。

    念掷果朋侪,绝缨宴会,当时曾痛饮。命舞燕翩翻,歌珠贯串,向玳筵前,尽是神仙流品。至更阑、疏狂转甚。更相将、凤帏鸳寝。玉钗乱横,任散尽高阳,这欢娱、甚时重恁。”

    少年郎,今日有酒今日醉,快**我们吧。

第一百〇四章 公主怎么办(下)

    赵顼哪里听得下去,况且他姑姑就坐在旁边呢,于是掏出一锭银子给了她们,让她们立即下去,然后对大伯说道:“我们是家里人,姑姑与我一道来吃个便饭,就不要小姐们打扰我们了。”

    然后让侍卫将门关上。

    王巨被他的紧张差点逗乐了。

    赵顼感慨万千:“柳三变才情是好的,可如此低趣下流的小令居然也做得。”

    可能后人会认为这个评价过份。

    王巨倒是很赞成,虽然柳永词写得很好,并且对宋词这一文学形式也做出巨大的贡献。但某些方面王巨却不是很赞成的,家中的一个贤妻丢下不管不问,整天流恋花丛,若不是为此,如何出现一些低趣的小令,从而使他遭到许多士大夫的攻击?

    可王巨的看法应当更公正一点。

    “柳三变某些小令写得还是不错的,如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更纵有千古风情,更与何人说?衣带渐宽人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那也是艳情下流的句子。”

    “殿下,那也未必,小令若做得好,也不亚于诗,如范文正的那首《渔家傲》,晏相公的那首《浣溪纱》,即便放在星光璀璨的唐诗里,其魅力也亚于那些唐诗名篇。”

    “终是少。”

    “是少了,主要没有人去引导,一昧地认为小令乃是俚下的文学题材。其实就是写男女感情也未必格调低下,家是国家的基石,夫妻人伦乃是家的重要组成。所以《诗经》以《关雎》开篇。但要看怎么去写,如果写男女忠贞不二,不离不弃,相倚为命,那就不能称为格调低下。”

    “这倒也是一种说法。”赵顼认同道。

    晏殊就写了一些男女之事的小令,不过人家写得含蓄,不是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所以大家都认可。

    “其实就是正能量。”

    “正能量?”

    “就是主动去诱导一些好的感情思想,如男女之间必须要忠贞,做子女的要对父母孝顺,做君王的要勤政,为天下子民做一个表率,做大臣的要上忠君王,下爱百姓,做百姓的要淳朴勤劳,做将士的要勇敢,这就是正能量,正面的思想。”

    “夫子所说的德化?”

    “算是吧。”不过两者还有显著区别的,夫子那些言论对于老百姓来说,太过遥远了。

    休要小看了它,一旦彻底打倒了雷锋黄继光焦裕禄,这个社会道德便渐渐沦丧了,一旦头条都是离婚,那么大家一起离婚吧,一旦头条是清凉装,那么大家一起不穿衣服吧……

    但王巨只是拉家常,难道现在就与赵顼说一些国家的大道理?敢说吗,一旦让赵曙听到会怎么想。况且他对赵顼也不大了解,口风严不严哪?因此胡说一气。

    “其实无论诗赋或者小令的什么都不重要,主要是它得有正能量。那怕不押韵都没有关系,那怕是男女之情也没有关系,殿下,不如这样,我唱一首歌给你听。”

    “好啊。”

    “当月光洒在我的脸上

    我想我就快变了摸样

    有一种叫做撕心裂肺的汤

    喝了它有神奇的力量

    闭上眼看见天堂

    那是藏着你笑的地方

    我躲开无数个猎人的枪

    ……”

    不要以为好唱,首先宋朝官话与普通话发音有着严重区别,改了发音就改了音调,王巨将它唱出来很不容易的。

    其次就是唱法,宋朝人多唱词与诗,大多数很短,因此用的多是反复咏叹法,渭城朝雨、朝雨浥轻、轻尘,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青青柳色,柳色新……

    第三个便是格律押韵。

    如果王巨前面不做一番解释,冒然唱出来,那不亚于在赵顼赵念奴面前放了几个天雷。

    “这真古怪,”赵顼等王巨唱完后,眼大眼睛说。

    但又不得不承认,它虽粗俗无比,意境却有了,含蓄有了,那个正……能量也有了。

    可能这么唱么?真真真古怪。

    其实主要宋朝文化气氛浓厚,一些羌蛮地区的百姓民歌实际就是口语组成的,但在京城是不可能听到了。

    赵念奴道:“王巨,你长大了,也知道男女之情了。”

    “这个,这个……”

    “我听说你订了一门亲事。”

    “恩,朱家替我订的,延州李家的娘子。”

    “就是那个朱管事的东家?”

    “啊,”王巨愣住了,难不成小公主连这个也泄露出去。

    “不要怕,你犯私盐也是生活所逼,本王不会对其他人说的。”赵顼道。

    王巨要倒,幸好这是人治年代,否则自己那就惨了,也不能承认哪,道:“那是私货,不是私盐,况且我们只是做背骡子,就是私盐,也不能称为私盐犯子,再说了,由我授意,朱家带着一些大户人家买了几万钞解盐,这也早将功补过了。”

    宋朝盐贵不是产量跟不上,相反大多时间产量盈余,宋太宗时广盐就积压了六十年的销量,宋仁宗时淮盐因产量过高,堆积如山,都没办法管理了。

    因此盐贵乃是国家控制的结果,朝廷发愁的是如何多卖官盐,而非是如何多生产官盐。

    从这一条上来说,王巨确实是立了大功。

    赵顼看着王巨着急的样子,哈哈大乐。他还真没有放在心上,并且也好奇,也赞叹,也佩服。

    想一想王巨的身世,容易吗,被继父一家虐待跑回那个边荒的穷寨子,不自暴自弃,上进,好学,并且以十三四岁的年龄养活教育着弟弟妹妹,这几乎是一个励志的传奇,一个正……能量的典范。

    就是私盐犯子也是好私盐犯子。

    反正想做通他的思想,改变这个私盐犯子那是不可能了。

    姘儿说道:“你啊,这么快就订亲了,可你让公主和离了,那公主怎么办啦?”

    王巨一下子仆倒在地。

    赵顼也快要仆倒了。

第一〇五章 空穴有风

    “掌嘴,”赵念奴喝道。

    但姘儿并不是空穴来风,赵念奴和离了,赵祯也得知真相了。

    事情逐渐平息后,赵祯便问女儿,你得再找一个婆家。

    赵念奴不答应。

    赵祯便开了一个玩笑,不如这样,等再过几年,延州那小子长大,朕让你下嫁给他。

    赵念奴便说好啊。

    也是玩笑话,但赵念奴想想也不错唉。

    那小子冷静勇敢,一路将自己很好地保护了,不说身手,姘儿身手好,可若没有王巨,姘儿能保护自己吗?

    反应敏捷,在黑岙岭上那么短的时间便布置了埋伏,前面看到了几名兵匪,后面立即吩咐车夫将车停在那个山壁下,还没有动手,便布置了防御。

    做事细心贴心,一路几乎都不用她吩咐一句,衣食住行,全备办好了,皇宫里的媪媪都不及他。

    机智过人,特别是自己回来后,他就仿佛象看到自己以后命运一般,让她越想越惊奇。

    似乎还有才气,那首词与那首诗都传到了京城,听说还有妓子在传唱,不然那个大儒张载也不可能收他为门生。

    不要问年龄,平卫公主似乎至少比卫青大了十二岁。

    特别是鄜县王巨要离开时,她差一点想冲上去,准备将王巨带回京城。

    不过那时还是一个玩笑,两人一有一些年龄的差距,二是离得太远,三那时也有一些地位的差距。

    赵念奴暂时不想嫁人,敷衍父亲。

    女儿“疯了”,和离了,赵祯也不想立即决定女儿的亲事,以免司马光们来罗嗦。

    真不行,过几年再说,但赵祯也没有想到自己连六十岁都没有活到。

    也就是有这个“风”。

    现在看王巨,长大了,这几年营养也跟上了,长得越发地丰俊明朗。

    而且一考便是解元,不管是那个州府的解元,终是解元公是么。

    在座的有两个尊贵的主,一个是未来的皇太子,一个是公主,王巨侃侃而谈,这份风采也不是寻常人跟得上的。

    又风趣,不象那个李玮,乃是一个闷头疙瘩。

    姘儿越看越不错,自家公主也不能拖下去吧,这小子无疑是一个好人选,至少比当初的李玮强上十倍,还有一条,他家不会有一个凶恶的婆婆,婆婆这一词赵念奴怕了,姘儿也怕了。

    于是不由自主冒出来这一句。

    不过她父亲乃是一个拳社的武师,后来选秀入宫,赵祯看她身手不错,便让她侍候赵念奴,保护赵念奴安全。

    这一陪就是十几年,乃是赵念奴的贴心女婢,因此赵念奴呵斥,她也不怕,吐了吐舌头。

    “王巨,姘儿只是一个玩笑,其实我托颍王请你来赴宴,乃是为了完成父皇的一个承诺。当年父皇本来想召你进京的,可那你还小,又正在随张载学习,父皇便没有召,等你得中秋闱进京参加省试,再来召见你。没有想到父皇早早驾崩……”

    赵念奴黯然神伤。

    早知道如此,那怕自己在李家吃那个恶婆婆侮辱,也不和离了,从而不让父亲操神。

    “因此闻听你进京,我见你一见,再说当年你对我也有救命之恩,只是这件事有些不好公开,否则父皇不用科举,也早授你一官半职。若在京城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请说出来,我与颍王会替你解决。”

    “放心吧,尽管说。”赵顼拍着胸脯道。

    “谢过。”王巨笑了笑。

    但在心里说,就是有为难的,也不能找你们,不要看你们身份尊贵,弄不好就成了你们天大的麻烦。

    然而心中也高兴,虽然赵念奴与赵顼还想不到,但自己搭了这条线才是真正搭了一条又粗又大的粗线。

    赵顼又说道:“原来姘儿是玩笑啊,刚才将本王吓坏了。”

    也将王巨吓坏了。

    赵顼又兴致勃勃地问王巨以前的经历。

    既然赵念奴说出来了,王巨也不隐瞒了,连黑蜂盗的事也说了出来。并且将自己在宝藏案中扮演的角色说了。

    “真厉害啊。”

    “哪里,我在暗处,所以那宋吉吃了亏,还认为有高人呢,连程公都要找这个高人。”

    赵顼笑得前抑后合。

    其实这就是一种比较高明的毛遂自荐。

    国政现在最好不要谈,但这机会上哪儿找去,得及时将自己推销哪。

    然后王巨又说了幽儿被杀案。

    赵顼又是一阵赞叹,不过随着叹息:“官员**,胥吏苛薄,士兵坠落,大宋江山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特别是禁兵,国家为了军费用了海量的钱帛,几乎三分之二的收入就用在军费上,却养成了这种军队。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我刚到京城,韩公将我召见。延州几名举子纷纷向我恭贺,说我见龙在田,利见大人,然而我却不大高兴。”

    “为何?”

    “因为韩公召见臣问的就是王家寨一战。”

    “那有什么不对?”

    “很不对,因为沾到了兵家。殿下,试问狄青与张亢下场如何?再问我朝面临辽国压力,西夏不停地侵犯,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将才?”

    赵顼不语了。

    “在韩公府上,我只淡淡地说了一个练兵选将,实际还不是那么简单,重要的乃是制度。”

    “制度?”

    “我朝制度过份地重文轻武了,殿下,你再想一想太祖朝与太宗朝,虽然太祖以惩唐朝藩镇割据之害,罢去了各个节度使手中的权利,但还有许多武将担任着边镇大吏,手中多少拥有一些自主的权利。因此高梁河与岐沟关兵败后,我朝于边境屡屡获胜。即便澶渊之盟前,我朝军队也多次打败辽军。如非王超将十几万主力军队放在定州摆那个莫明其妙的大阵,说不定那次萧太后与辽圣宗都不得回辽国。”

    “是啊,那次有些可惜,若以寇莱公之意,说不定我朝一改命运。”

    “不大好说,那段历史臣侥幸得知,一是王超的军队离得太远,辽军兵临澶州城下,王超的军队还在定州。二是王超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其实辽军兵进大名府,任谁都知道再摆阵不起作用了,朝廷也多次下诏让他班兵回援,可王超就是不动,以至让朝廷差一点产生误会。手中的兵力不足,又误会王超有不诡之心,真宗陛下这才不得不与辽国议盟。”

    “有这回事吗?”赵顼狐疑道。

    王超王德用父子在宋初颇有名气的,特别是王德用担任了多年的枢密使。

    看来自己回来得翻一翻以往的记录。

    “这个不要紧,那时候国家军队还能堪堪一战。但现在却远不如那时了,武将权利进一步剥夺,连一个发言权都没有。”

    “可是朝廷曾用过葛怀敏为将。”

    “他是将吗?一个二世祖,夸夸其谈的衙内,赵括好不好?何谓将,看看潘美、杨业、李继隆,那一个不身经百战。葛怀敏有几战?这一条特别重要。”

    高遵裕啊。

    宋仁宗犯了葛怀敏这个严重错误,这个小赵顼犯了高遵裕错误,而且是更严重的错误。

第一〇六章 捉他

    “是啊,若非有定川砦一战,我朝岂会狼狈如此。”

    “胜负乃兵家常事,主要的是能不能从失败中接受教训。但因为大家都不能领兵,于是从轻视武将,转为憎恨懂军事的文臣,甚至痛恨兴兵强军。若是这种制度不改变,将领只成了文臣的傀儡,术有专攻,各就各位,国家才能正常运转。实际武将已经不再有节度使实权了,吏政与经济又被文臣掌控,哪里会有多少武将判变发生,即便象王则那样叛变了,也能迅速镇压。”

    “可制度如此,武将有没有信心作战,会不会为君王效死力?武将贪生怕死了,那就开始贪财了。殿下不妨有心去查一查,恐怕我朝每一营最少有五十名虚额,那就是武将在吃空饷。武将如此,上行下效,还能指望禁兵们变好吗?或者靠文臣,古今往来,名将不计其数,可真正的儒将能有多少?但现在连文人都不大愿意碰兵事了,包括我。”

    “先帝对狄青是有些薄……”如果赵祯当初借助狄青之风,说不定就能将这个不好的趋势扭转过来,但赵顼没敢往下说,赵念奴还坐在这里呢。

    “也不是,先帝对狄青太厚了,可是他没有办法,只好将狄将军贬下去。”

    “咦?”

    “士大夫们群起挟攻,做为人君,能换掉几个大臣,但能换掉天下所有大臣?因此为了牵就,狄将军只好成了牺牲品。但仁宗陛下在心中还是很赏识狄将军的,否则不会在狄将军去世后赠中书令,谥武襄。”

    不要以为做了皇帝,那就欲所欲为了。

    “为什么会这样?”

    “权利啊,理政权,话语权,决事权,以及他们的薪酬……如果殿下有兴趣,可以将水洛城事件翻翻,分析一下各方面角色的心态。”

    如果说往后新党与旧党还是为了利益之争,那么再往后朔党、洛党、蜀党与新党,那纯粹是为了权利之争。

    抛开执行能力,单论远见,谁能及王巨?

    但因为双方尴尬的身份,王巨点到为止。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赵顼恭敬地说。

    其实抛开他的掌控能力差外,赵顼还算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至少他勇气可嘉,为人也谦虚,勤奋好学。

    至少这段话他的王府翊善王陶,王府记室侍讲韩维、孙思恭是不敢说出来的,甚至都根本想不到。但说出来了,便使赵顼受益非浅。

    “殿下,此事牵连重大,还望殿下替臣保密,否则泄露出去,黑岙岭那一战风波更大。”

    “放心吧,本王轻重还是知道的,再说本王还比你大呢。”

    “那是,颍王殿下智慧过人,岂是臣能及的。”

    一边说话,一边吃饭。

    古人说食不语,王巨不在意,赵顼也不在意,照说无妨。

    “王巨,你好好考,我替你向父皇引见。”

    “万万不可,切记,如果我侥幸得中,以后最好不要召见臣。”

    这话往坏里说,那就诛心了。

    离间赵顼父子关系啊。

    但往好里说,这是发自肺腑之言。

    至少赵顼不是糊涂蛋,也比他老子强,先是脸色变了变,最后叹口气,还是那句话,权利。

    于是这个话题大家就自动避开了。

    吃过饭,王巨感谢。

    “不用感谢本王,乃是姑姑请客的。”

    我就知道如此,王巨笑了笑说:“那就谢过公主殿下了。”

    “我还要谢谢你呢。”

    “那个不用谢,公主殿下用那钗子做了价的。”

    姘儿与赵顼一起大笑。

    “况且我还要感谢殿下给我的一千贯交子,让我能带着弟弟妹妹进京城。”

    “在那个客栈?”

    “大盛客栈。”

    赵念奴点点头,又问:“你刚才不是说那种玉盐替你赚了一些钱吗?”

    “是啊,但那钱又放在另外一个产业上了。”

    “什么产业?”

    王巨挠了挠头,说道:“如果没错,过段时间我送一样好东西给你与颍王殿下。”

    “哦。”

    “就是那产业生产的物事,那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

    然后王巨告辞。

    走出来,几个人将他围住:“颍王殿下与你说了什么?”

    好奇啊。

    “也没什么,就是听到王家寨一战,便好奇地问了问。”真相打死王巨也不说的。

    “那一战风光,进了京城更风光。”葛少华道。

    “孟华兄,未必啊,我为什么来京赶考,是想做士大夫,也不是想做武将。”

    这一讲,几个人蛋不痛了。

    赵顼也与赵念奴回去,在路上赵顼说道:“姑姑,本王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小子真的厉害。”

    “顼儿,我没有骗你吧。”

    “没有,我感到他比我几个老师都要厉害似的。”

    “顼儿,这话千万不能乱说啊,捧也能捧杀人。”

    “我知道,不对,刚才他说的这些话,不仅是讲道理,似乎是在教导。”

    “教导什么,他比你还小呢。”

    “不对,”可赵顼越想不对劲。

    事实王巨虽然刚才为了避讳,不敢深讲,但也能算是谆谆教诲,一提出了宋朝缺了一条腿的制度,二就是含蓄地告诉他一件事,就是当了皇帝,很多事同样也会力不从心,三那怕是父子,沾到皇权这个最大的权利,如果不小心,也会父不父,子不子。

    只是说得隐晦,夹杂在议论缺腿制度中说出来的,所以赵顼隐约感到不对,又不知道哪儿不对。

    想了一下,便没有再想,然后又说道:“姑姑,这小子倒是一个不错的好人选。”

    “什么人选?”

    “就是那个下嫁……”

    “你胡说了,人家可是有娘子的。”赵念奴哭笑不得地说。

    “那又如何?只是订了亲,又没有成亲,况且只是延州的一个普通商户。”

    李家也有几万贯家产,但放在京城就什么都不是了,甚至家产十万贯,在京城都不算大户,真正有钱人家乃是百万贯家产!所以赵顼眼中,李家只能算是普通商户。

    包括王安石在内。

    看到这些人家这么有钱,他急啊,为什么有钱,不是从土地上俭出来的,而是行商得来的,那么为什么朝廷不能行商?于是引起巨大争议的通商法出来了。

    赵顼继续说道:“那些榜下捉婿的人连真正有娘子的人都往家里捉,况且是王巨这种情况。要么等放榜时,姑姑你让贵妃也去捉他吧。”

第一〇七章 盗版

    “就在这里,”朱清指着前面,对高士清说道。

    这一回不是研发,而是在大规模地准备投产,不过事先就将附近几个竹山买下来。

    竹子也不能说它不值钱,竹笋,以及竹子制成的各种篾器,但物以稀为贵,物多了也就贱了。跨过浩大的长江开始,从皖南一直到福建,西南到江西南路,竹山不知凡几。

    所以虽买了几座竹山,花的钱并不多,若非它们就在浙江边上,花的钱会更少。

    不过大规模准备投产,那准备的东西得多了,钱花得就象流水一样。

    这只是一个开始,竹子虽便宜,不过竹纸生产时间长,并且还有季节的掣肘,必须得在春天购买大量竹子,然后生产,可能到夏天过后,秋天来临,竹纸才能送到各个城市。

    这又有一个庞大的资金积压过程。

    高士清看了看:“这会花很多钱。”

    “那是,比那个玉盐成本高得多。”

    “那为什么……”高士清不明白了,他本来是想在玉盐里掺上一腿的,却被延州这几个商户不明不白拉到杭州来。

    拉就到拉吧,但这个条件太优越了,自己一文钱不用出,平白无故地得到四分之一的纯收益。要知道里面契股最多的乃是朱家,不过百分之九,还有几个是百分之八,余下的都有百分之四五的。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朱清将春天发生的故事说了一遍。

    高士清会意了。

    这个钱挣得会比盐更干净,可能不及其利润丰厚吧,但会更长远。

    不过自己真将这个钱拿了,还会有些烫手的。

    然而他看着几张新纸,又不得不心动。

    其实朱清开诚布公说得再清楚不过,好处巨大,但不是插手经营与生产,实际就是寻找一个庇护的,甚至未来他们都能打着高家的牌子。

    可是诚意太足,契股太多,这天下间能够对这个作坊庇护的人也不是他高家一家,犹豫了数天过后,他终于同意。

    一行人去了杭州府,也是一个新知府,刚刚调来,王琪。

    在宋朝官员中,这是一个很低调的人,而且名声也不大响。

    看了契约,他感到十分奇怪。

    不过他立即想到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作坊若出来,真的一年能生产几万贯,甚至十几万二十几贯新纸,杭州也会得到很多商税的,因此没有多想便同意了。

    主要这时代官员经济思想还不大成熟,岂止是征税那么简单,一旦它正式投产,仅是工人就得要雇佣几百人,而且一年要买几万贯的嫩竹,这得要养活多少人?

    这才是真正的经济,可惜很少有人懂,王安石也不懂,苏东坡现在更不懂。

    但苏东坡急了。

    今年竹纸仍以研发为主,不过去年已经积累了大量经验,王巨看到的乃是代表性的五种竹纸。但其他工艺相差不大的,也能凑合着拿出来。

    这点产量销售是不行的,但拿出来做样品,在各个比较大的城市州学散发,基本也够了,包括凤翔府。

    竹纸到了凤翔府州学,洁白无瑕的纸张,毛边处还印了墨竹,看上去格外雅气。

    这个倒也罢了,说不定苏东坡还喜欢。

    然而要命的还有一文一赋一诗。

    文乃是文彦博亲自操笔,延州商户不仅给了五百金的代笔费,还承诺一年捐出一万贯的新纸,造福于贫困州县的学子。

    富弼被韩琦硬生生地逼得在家守了二十七个月大孝,文彦博判河南府,刚好母亲也去世了,韩琦与富弼还曾经是好朋友,为了权利都能激富弼,那么自己呢?

    俺也守大孝吧。

    可守完孝呢?这个一万贯捐献就让他心动了,于是写了一篇古散文,先说竹纸如何地好,然后说到延州几名商户与自己交谈,在自己感劝下,又承诺一年捐献一万贯竹纸给贫困州县学子,这是教化大功。

    朱李赵几家无所谓啦,那怕文彦博说他是如来佛祖,那又如何,只要写了,就扬名了,并且也是一道无形的保护伞。再加上高士清加入,那么竹纸也就安全了。

    这篇文章写得还可以。

    但下面的诗赋让苏东坡头痛了。

    一个是他的弟弟苏辙,他父亲苏洵在京城修《礼书》,自己差为凤翔府签判,弟弟虽被任命为大名推官,可拒授了官职,留在京城照顾老父亲。

    延州商户想找他们很容易。

    一个是他的好朋友章惇,这两人乃是同榜进士,他去凤翔府任职时,章惇正好担任商州知县,于是热情招待。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些故事,两人同游仙游潭,下临绝壁万仞,只有一个木架桥,章惇请苏东坡过潭在崖壁上题书,苏东坡不敢过,章惇用绳系腰,蹑之上下,神色不动,用漆墨书于石壁,章惇苏轼来游。

    苏东坡便说,子厚必能杀人。章惇问为什么。苏东坡道,能自拼命者能杀人也。自己的命都不爱惜,能爱惜别人生命吗?

    这是那一门道理?

    还有福建因为养子女困难,一旦有了二三胎三四胎,父母不得不将子女活活放在水里溺死。章惇就差一点让父母溺死了,被他人救活,后来苏东坡写了一句赠诗,方丈仙人出渺茫,高情尤爱水云乡,章惇产生误会。由是两人交恶。

    恐怕未必,主要还是政治主张,党争!

    但现在两人关系很好,偶尔还有书信住来。

    因此苏东坡看着诗赋傻眼了,三弟,子厚,这就是你们写的诗赋?

    立即写信给两人,你们行不行啦,不行我来替你们代笔吧。

    章惇还未得到消息呢,可是苏辙在京城郁闷了,但他人在京城服侍老苏,又没办法去延州。

    于是思来想去,想到了延州的举子,好不容易打听到延州学子住在大盛客栈,便带着一轴竹纸来到大盛客栈,找到王巨他们。

    王巨很客气,给他沏茶倒水。

    “王小郎,不必了,某问你,这个竹纸是你们延州那一家商户生产的?”

    王巨先是有些小激动。

    章惇是谁,可能后人还真没多少人知道,实际章猛人在北宋的影响不亚于韩琦。但问三苏是谁,能有多少人不知道?

    小苏啊,就活生生站在眼前了。

    然而苏辙这一问让王巨多少有些气苦。

    就算是交差事吧,那也要问一问情况吧,自己几家付出的可是五十金,换成钱币那是一千贯!

    大苏在凤翔府如果不贪不污,没有灰色收灰,他的各项薪酬与福利加在一起,恐怕一年还没有一千贯,就不要说小苏了。

    但小苏不可小视,那可是未来宋朝的御史中丞,门下侍郎!

    于是王巨尽量保持着尊敬的语气说道:“苏推官,这个竹纸我都知道一部分,它还或多或少与我有些关系……不过它的契股乃是两部分,一部分是一名蒙城高家子弟,他一人就占据了里面四分之一的契股,其他最多的不过百分之九,也就是延州的十名商户。不知道你要找那一家?”

    王巨那个与我有些关系小苏未注意,但注意了蒙城高家。

    于是语气软了下来说:“立即将那些竹纸收回。”

    这就是宋朝的防盗版。

    宋朝印刷业发达了,盗版也严重了,因此在治平以前国家规订,犹禁擅镌,必须申请国子监。私人想刻书,必须报国子监允许,否则就是违法的。这倒不是为了**,就是为了防盗版。“原创”在国子监备了案,盗版便不敢雕刻了。

    然而不管用,特别是沾到书,它是传播文化的,所以窍书不为偷书也,就不要说印刷了。至少张载与王巨合著的《横渠对录》,张载就没有报国子监。

    大家一起来盗吧,盗得越多,我的书卖得越多,看的人也更多,那么就能传扬儒学了。你们亏本了老夫不管,赚了钱老夫也不想贪……

    连张先生都抱着这种想法,哪里能管好。

    因此有书坊在后面印上一段说明,敢有翻刻,必究。

    究谁去啊?

    南宋学者祝穆写了《方舆胜览》,然后又作了序,我为了编这本书,又刻板与印刷,可是花了许多时间与银子的,就怕贪钱的人盗版,弄得我血本无归。现在好了,我在官府挂上号了,谁敢盗版,“追人毁版”。

    但根本不管用,最后祝大先生在家差一点活活气死了。

    不过按照规矩,不经小苏同意,几家私自将小苏的赋刻在竹纸上,传扬天下,也是“违法行为”。

    ps:今天起点五更,另外根据推荐票、收藏、打赏,以及评价与签到还会加更,数量越多加的越多(参照上周的爆更说明),不但会加更,若是数量多,这周余下天数还会保持每天三更。其他的不多说了,这是第二更。

第一〇八章 姐

    “苏推官可替人写过神道碑(墓志铭)?”

    “写啊,那又如何?”

    “不知道别人会给你多少代笔费?而且写神道碑是不是更困难?”这就是一个问题,杨亿在制书里评价寇准能断大事,不拘小节,于是宋真宗立即将寇准提为首辅,不过额外给百金。

    金银价比在宋朝很高的,起初一两银子仅相当于五百文钱,后来因为大量流失到外国,包括向辽夏的岁币,于是涨到两千文,三千文,四千文。

    金价也是如此,起初是一两黄金相当于六七千文,后来涨到了一万文,现在正向两万文大关迈进。

    杨亿那个润笔费不过如此,别人又能给小苏多少润笔费,有一个几十贯钱那就不错了。

    但写墓志铭得考证其人一生得失,生平籍贯履历,还要写出风采,做出一个公平的评价,很难写的。

    “那都是我尊敬的人,或者亲朋好友。”

    “就算如此,那几户人派管事找上你,相信也说了一些竹纸的事,纸你也看到了,它的造价比较便宜,可能会使纸张价格下降一半。那会让多少士子用起纸,读起书?”

    “竹纸研发,前前后后花了几万贯,但将它销出去又是一回事,因此我在延州便想请几人写些文章诗赋赞美之,以便使大家知道它,迅速造福士子。庆历五大名臣,范公与庞公故世,韩公与富公在两府为相,不便相请,便请了文公润笔。但不能只有文公一人的文章,我又苦思冥想,恰好听到你与章知县的名声,让他们相请于你。”

    “苏推官,你家以前是二等户吧。”

    这是王巨的推测了,老苏青年时代游山玩水,想来苏家情况还是不错的。但后来苏母将大苏带到城中县学读书,在城中租了一个宅子。

    若是没有钱,不敢这么做,但特别有钱,那就不是租房子,而是买下来。

    估计多少老苏青年时游山玩水,花了不少钱,家产有下降趋势。因此王巨判断苏家乃是二等户,或者是三等户。

    “相信纸贵与书贵对于你们以前的苏家来说,也是一个困惑。我就不讲那五十金,至少这等利于士子的大事,你多少用点心吧。”

    “我不知道这五十金算不算能将这篇小赋买下来,我来数数,一二三……三百十七字,真简炼啊,五十金能于黑市上兑换一千贯,一字三贯,好心黑的润笔费……”

    王巨还没说完呢,小苏就被他臊走了。

    “好。”张得胜几人同时喝了一声彩。

    “好什么?”姘儿推门进来奇怪地问。

    “见过殿……赵娘子,”王巨看到赵念奴乃是便装,于是改了口,这使他又想到了几年前,姘儿与那个惨死的芸儿说了好几次殿。

    “赵娘子来得正好,”王巨从屋角抱着一大捆纸。

    想要宣传,京城是不能错过的,况且此时来了那么多举子。

    因此奚家管事带了许多纸,在京城到处散发。

    这些举子莫明其妙,不过反正是不要钱的,便接收了。

    王巨扣了一捆下来,准备送给赵念奴与赵顼做礼物。

    “干嘛送我纸?”

    “它的出现有我的功劳,而且造价便宜,能使纸价下降一半。”

    “哦,”赵念奴打开来看。

    其他几人都狐疑地看着赵念奴,也许不及王巨送行时的那个未婚妻青春活泼,可是这个少妇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这都没关系,天下漂亮或者有气质的女子有很多的,但关健是王巨是怎么认识这个少妇的,看样子还是很熟,没有道理啊,听口音是京城人,并且举止大气,非是那些烟花女子。

    于是个个古怪地看着他。

    “你们何必这种眼神,赵娘子以前去延州探亲,恰巧与我认识,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孩子。”王巨低声道。

    “原来如此啊,”张得胜讪讪道。

    王巨无语,心想,我可才不是你这个精虫上脑的家伙。

    “刚才你们为什么喝好?”

    “是这样的,”王巨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赵念奴已看到上面的那个赋了,不由呵呵一乐。

    “你这个捉狎的小家伙,”赵念奴伸出指头,敲了王巨脑门一下。

    “好。”姘儿也喝道。

    五十金,可是不少钱呢,当初公主殿下赐了一千贯交子,折成金价也不过五十几两。但那是什么恩情,救命的恩情。

    其实归根倒底,还是那句话,士农工商,不管什么纸,那怕王巨有逆天的手段,将宣纸产量增加几十倍,成本下降到竹纸的成本(宣纸在宋朝很有名了,只是成本高,产量很小),还是纸,还是工匠。

    如果不是看在五十金面子上,小苏能将上门求诗赋的延州秦管事扫地出门。

    “他还会来的,”王巨道。

    不要说现在宋朝律法不能当成一回事,就是法治了,受了五十金,小苏也没办法阻止了。

    赵念奴点点头,她意会了,小苏只有一个办法解决,重新写一篇赋,不然这个竹纸满大宋地发,他名声也就臭掉了。

    她笑了笑,又拿出一对玉镯子,色泽温润,洁白似脂:“王郎,这个就是你妹妹吧。”

    “恩。”

    “小妹,这是姐送给你的礼物。”

    二妞迷糊了,俺那来的姐?

    “收下吧,”王巨乐了,认这个姐,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即便赵曙朝,对苗贵妃与赵念奴还是不薄的。其他的嫔妃那就悲催了。

    但这只是一个随便称呼,怎么认这个姐啊。

    赵念奴又拿出一块砚,上面有着松石童子雕刻,青花砚坑,晶莹油润,乃是一等一的上等端砚。

    她又看着王储说道:“王郎,这是你三弟吧。”

    “是。”

    “可见了州学?”

    “在读私塾,偶尔我也教一教,打算这届科举结束后,我再来安排。”

    “小弟,这是姐送给你的砚。”

    实际这两样礼物非同小可,后者乃是端州官府进贡给皇家的贡品,前者还是回鹘使者带来的贡礼,那一样放在市面上都价值好几百贯,不过几个人都算是土包子,包括张得胜在内,虽然张得胜与王巨隐隐感到它们的不凡,还是忽视了这两样礼物的价值。

    “二妹,三弟,快谢过赵娘子。”

    不能真喊姐哪。

    “王郎,陪我走一走。”

    王巨迟疑了一下,最后点点头。

    可走一走,张得胜他们又怀疑了。

    反正越往后,他们若是心态不好,蛋就会越痛……

第一〇九章 三丁刺一

    赵念奴与王巨出了东华门,这也是京城的一个景观,汴河翻滚,万船竞渡,或者停泊卸载货物,或者扬帆启程。几人来到一座茶楼上,看着远处的飞虹桥,赵念奴说道:“若是春天来此,十里长堤,垂柳腾烟,那时才是美丽。”“现在也不错啊。”经过宋朝一百余年的治理,东华门外邸店房舍鳞次栉比,已经很接近《清明上河图》里的繁华景象了。“王郎,你以后有何打算?”“以后打算……”对以后王巨也有一些模糊的打算,几年下来,他对这个朝代也不排斥了,当然希望它会更好,不管说有多少弊病,但在古代,它可以说是中国封建国家中内治最好的王朝,商业发达,科技术迅速进步,文化发达,经济发达,若不是自己废了一条腿,这个朝代还是不错的。若说弊病,那个朝代那个国家没有这样那样的弊病?他心中还是想挑动这个历史的。不过太难了,所以这个目标设为一个远大的目标吧,若挑不动,他就不挑了,那么就得选退路。但就是这个退路也不好选的。科举是第一关,低层官员的磨勘乃是第二关。还好,应当苦过了甜就来了,拜了张载为师,最少省去了三年以上,甚至十年苦读之功,认识了赵顼,只要自己不糊涂,这个磨勘时间又会省去三年。但这是优势,还没有化为成果,所以是人生中两道最重要的关卡。“殿下,还是先将科举考好吧。”“相信科举不会难住你。”“那不好说,殿下,渐渐各州府的举子来了,延州教育落后,我带着延州的几个举子便去登门拜访,相互交流,然而一听我们是延州的举子,立即冷脸相迎。”“有这回事?”“是啊,就象普通的百姓嫌穷爱富,士子也是,只是与钱无关,这是文人相轻,延州一百余年,一个进士都没有中,所以大家一听我们是来自延州的,全部耻之。”“那王郎一定要努力,替延州士子争口气。”“恩,不但我,吃了几次闭门羹后,几个举子心中也恨上了,于是一起关在客栈里,闭门苦读,连延州城大户人家出身的张得胜都不出去玩了,在认真读书。”“这倒是一件好事,”赵念奴嫣然一笑。这一笑使她温婉的样子变得十分好看,毕竟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妇比一个青涩的少女更让人动心,至少对于没有萝莉控的王巨来说,前者的**力远胜于后者。“阿弥陀佛,不能想啊,否则对不起那个小萝莉了。”王巨心里道。不是对不起,是根本碰不起。只要一碰,后面百分之百就被捉走了………………“公翁,你一定要保佑王郎高中啊。”李妃儿烧着纸钱。冬至还未到呢,不过勤烧烧总不是坏事。婢儿说道:“娘子,奴婢就担心王郎若是中了的话,会不会有人抢。”“不会的,王郎承诺过,况且抢的多是大户人家,王郎也不差钱,我家也不差钱。”“若是有贵人家抢呢?”这个榜下捉婿捉疯掉了,寇准捉过,富弼捉过,王旦捉过,赵顼的弟弟捉过,欧阳修几乎等于被捉走的,范仲淹那也不亚于是被李家捉走的……“不会。”“要么娘子也去京城吧。”“那成何体统。”“小妹,无妨,到腊月时我去京城,替你看着。”李万元道。“二哥,你想去京城看灯会是真的吧。”“那是顺便看看。”李妃儿噘起小嘴,不理他,又看着坟茔说道:“公翁,你一定要保佑王郎高中,飞黄腾达啊。”但不用高中,王巨已走入各个贵人的视线。韩琦派了门客刘西平到延州打听,现在比较容易打听了,毕竟是新科解元,刘西平将听到的消息记在纸上,飞快地骑马回了京城,禀报给了韩琦。韩琦将王巨的事迹与他那天所说的一对照,于是在政事堂抛开一个巨大的话题。先是将他整理过的王家寨一战前前后后的资料传给了两府几位大佬,东府的曾公亮,欧阳修,孙抃,赵概,西府富弼,张昇,胡宿,吴奎。其实主要就是韩琦,富弼,次之曾公亮与欧阳修,吴奎勉强算是一个稍稍能说话的,余下的都是打酱油的角色,那怕是枢密使张昇。大家看着这张纸,韩琦说道:“这一战的背景就是没藏讹庞大肆侵耕土门,并且是凶徒末路,疯狂地抄掠我朝边民的时候。”王巨在王家寨,消息还有些不灵通的,因此不及韩琦有“大局观”。不过王巨却有一样优势,那就是一根小指头。所以两人说法就有些不大一样,王巨坚信没藏讹庞虽然色厉内荏地派兵士剽掠,却不敢公开向宋朝发起侵略战争。韩琦却认为在那种背景下,西夏是敢入侵的,甚至王巨有些侥幸,大败西夏军队后不久,没藏讹庞便被李谅祚杀死了,否则王家寨便会迎来西夏人更疯狂的报复。大家看着这张纸。其实富弼也知道,但时不同势不同。王家寨战报,程勘扣了扣,不知怎么写了,当呈到朝廷时,没藏讹庞快到被杀的时候,随着李谅祚亲政,向宋朝示好,因此对这个奏呈大家自觉地让它消失冷却。但现在李谅祚大肆入侵环庆与秦凤路,这场小规模的战役,又有拿出来的意义。韩琦于是又拿出第二份情报,那就是宝藏案的大约经过,让大家看完后,韩琦说道:“为什么西夏人一来,羌人不找宝藏了,官府撤退了?那是边界闲田地带,不是西夏的领地。”“若大的延州,几万名官兵,居然连一个小寨子的边民都不如。”程勘躺枪了。但韩琦与程勘又不熟,连富弼的面子都不给,还能给老程面子?“为什么?国家豢养禁兵一年得花多少钱?”富弼又将那张纸看了看,那个小家伙确实很不了起,听说还考了解元。但问题不是这一战,就是杀了几百名西夏兵士,对于若大的西夏国家来说,一不痛二不痒,就是荡灭了王家寨,对整个宋朝伤害也不会很大,自宋朝立国以来,边荒地区,从北到南到西,除了东面滨临大海外,遭到外夷伤害的边民不要太多。于是富弼抬起头问:“韩公,你意欲何为?”“三丁刺一!”

第一一〇章 怎么刺的

    面对这个事实,几个大佬不作声了。

    于是韩琦上书,三代汉唐皆籍民为民,故其数虽多而赡养至薄,能维制四方而威服四夷。

    天宝后废不能复,一直到五代,都是广募长征之兵(终身制兵士),故困天下而不能给。

    今之义勇,河北十五万,河东八万,勇悍纯实,生于生性,而物力资产父母妻子所系,稍加简练,即为唐朝府兵。

    富弼疑惑啊,韩琦便大咧咧道,公不见那个小寨子一战乎?说老实话,禁兵确实不及边民了,但但但,富弼但就是想不通错在哪儿了。

    陕西曾经三丁先一为弓手,其后刺为保捷军,不过夏国纳服,朝廷拣放,所存无几,请于陕西三丁刺一,不刺面,仅刺手,百姓也不惊赅。

    不过韩琦还怕大家反对,又提出来先于永兴军(长安)、河中府与凤翔府先刺,观听既安,然后次之诸郡。

    枢密副使胡宿认为三丁刺一,主要就是防范西夏入侵的,所以应当从沿边诸州军开始刺。

    听着两人的争议,赵曙说道:“不如立即执行。”

    何必要试探,直接于陕西刺吧。

    这正符合韩琦想法了,立即让徐亿与李师锡下去刺丁,凡主户家三丁选一,六丁选二,九丁选三,选其年二十到五十才勇者充丁,五百人为一指挥,置指挥使正副二人,正都头三人,十将虞候承局押官各五人,十月教习一个月。遇敌召集,日给米二升,月给酱菜钱三百。

    司马光急了,上了第一道奏章,赵元昊叛乱时,王师屡败,缺少正军,于是籍陕西百姓三丁选一,以为乡弓手,又刺充保捷军,可是百姓乃耕桑之民,不习战斗,军中既费衣食,私家又须供给,骨肉流离,田园荡尽。况且陕西不是无义勇,已有三丁充一为保捷。况且近来屡遭凶灾,一旦此诏下达,百姓必大惊扰。

    奏上,不报。

    于是司马光又上第二道奏章,备边不仅是添兵马,贮粮草,更在于择将帅,修军政,将帅不才,军政颓敝,却无故籍耕桑之民,是添其惊而无其实用。一旦征刺开始,人人有丧,户户被掠,逃避于外,官中又执其父母妻子,急加追捕,便卖其田宅以求购赏。刺面之后,军中教头又利其家富,百端诛剥,衣粮不足必须从自家取出来,若是送到千里之外戍边,父母必为其子送衣粮,其家便会立即破产。又有人必逃亡,刑狱必繁,是有害而无益,请陛下三思。

    奏上不报。

    于是司马光再上第三奏,说命曰,无耻过作非,请立即追而止之。即便康定拣乡弓手,也不刺手,只是充保捷军时才刺。就是那样,富有之家也是雇召壮捷之人充替。今十几万无罪之人,永充军籍,不再是平民,其害还甚于康定之时。

    奏上不报。

    司马光再上第四奏,太祖、太宗之时未有义勇,至于正军亦不及今日十分之一,然而太祖取荆湖,平西川,下广南,克江南;太宗取两浙,克河东,一统天下若振槁拾遗。此岂义勇之力也?陕西乃是刘平任福葛怀敏相继覆没,正军不足,只好增加乡兵。就是这样,终不能出一旅之众讨其罪,于是含垢忍耻,假以宠名,诱以重赂,仅能免事。安有国家大计,却骚扰一路百姓,使之破家失业,当成儿戏?

    奏上不报,于是司马光便又写了第五奏,第六奏,仍象石沉大海一般。

    司马光急了,闯入中书问韩琦。

    韩琦说:“兵贵先声后实,今谅祚桀傲,听到陕西骤增二十万兵,岂不震恐?”

    敢情他以为司马光是富弼呢,好忽悠。

    司马光立即回答:“兵之用先声,是因为没有实力,必须虚张声势,只能欺骗一时。现在我们增兵二十万,不出十日,恐怕兵还没有增好,西夏便得知了真相。那时他们会不会害怕?一旦打过来,我们用什么抵挡?”

    韩琦只好回答道:“文书已张贴出去,以后不再让边民充军边防就是了。”

    “我很怀疑。”

    “我在此,难道你不相信么?”

    “不但我不敢相信,恐怕韩相公也不能自信!”

    “难道你敢藐视我?”

    “相公长在此位可以做到,但万一他人当此位,因为看到了相公之举,派这些乡勇运粮戍边,易如反掌耳。”

    韩琦不能答,大半天后只好抛出王家寨一战:“君实,实乃禁兵不得重用,我朝新君刚立,不得不防也,有比没有的强。”

    “那是特例。”

    “特例也是例。”

    司马光想了想,反正自己是不可能折服这一君一臣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先找到那小子再说。

    司马光也将王巨叫到他家中。

    王巨莫明其妙。实际无论韩琦或者司马光,他都不想与他们打交道,但两相比较,他宁肯与傲气凛然的韩琦打交道,也不想与司马光打交道。

    司马光开口一句话:“小子,你害了国家。”

    “司马公,晚生不明白。”

    “那个王家寨一战是你发起的?”司马光与韩琦都派人到延州打听,但打听的对象不同,司马光主要想揪程勘的小辨子,韩琦却是专门打听王家寨一战的前前后后,包括黑蜂盗与宝藏案。司马光也听到了王家寨一战的消息,可是不大清楚。

    “司马公,请赐教吧,晚生如何害了国家?”

    那一战如何,王巨是不想在司马光面前提的。

    “三丁刺一。”

    “请司马公再详细的赐教,让晚生知道错在哪儿?”

    王巨态度不错,而且举止平静,有一股书生的大气,司马光怒气消了消,将前后的经过大约说了一遍。

    “原来……”王巨恍然大悟,终于来了。

    以前他想的陕西即将到来的大灾难,就是这个三丁刺一。

    “不知已经刺了多少丁?”

    “十几万吧,若非某阻止,韩相公打算刺二十万,”司马光也不大清楚。

    “司马公,那晚生就斗胆说这个十几万,”王巨道。实际王巨也不大清楚究竟刺了多少,似乎是近十四万,似乎是十五万多。

    “陕西总户数不过百万户,可能不足。”

    “若是包括流民与生蕃肯定超过了一百万户,但不计,是不足一百万户。”

    “司马公,就打算一百万户。刺丁的对象是主户,不过三丁刺一,六丁刺二了,这是指一户有三丁才刺一,那么丁壮都有三人了,还有女口呢,那么就是五六个子女。佃户有多少人家能将五六个子女养大成人。”

    就象他二叔,若非王巨出现,二婶生了那么多堂弟妹,能个个养大成人吗?这个主户不主户提不提都一样。

    “说得有理。”司马光脸色稍稍缓和。

    “抛开佃户,整个陕西能有多少主户呢?五十万户,或是六十万户?但肯定不超过六十万户。主户也分等,一到四等户,实际四等户是不可能养活五六名子女了。官府必须挑有三丁以上的主户来刺一,那还能剩下多少户?”

    宋朝对各户等分也有划分的标准,各地与各地的标准不一,一般来说一等户拥有一等田三百多亩,或者五等田一千六百多亩,四等田七百多亩……二等户拥有一百亩到三百多亩一等田,或者五等田五百亩以上。三等户拥有四十亩一等田或者五等田两百亩以上。四等户拥有十五亩一等田或八十亩五等田。四等户拥有十几亩一等田,或者八十亩五等田,余下就是五等户。

    这是指农民的,一般一等良田是两贯以上,还有耕牛农具,屋舍,以及积余,那么标准一等户地主财产起步价就在四千贯以上。

    所以才有了王巨下面的话:“司马公,一等户养五六名子女不会太困难,实际从二等户开始养五六名子女就有点吃力了,三等户更吃力,若是四等户养五六名子女,都未必能养活他们。”

    “说得有理。”

    “再说人口的膨胀,如果陕西真能找到三丁刺一,又刺了十几万人口,那么意味着二十年一代人,最少二十年会膨胀一半户数,六十年就得膨胀四倍。”

    数学非是司马光所善长的,但说中了他的心,于是又点头。

    “这显然不可能的,还有呢,原来朝廷置了十几万保捷军,虽宋夏议和后,淘汰了一部分,但人数还有不少,这又得要扣去好几万户。况且还有那么多衙前厢兵差役,那么问题来了,这十几万乡勇是怎么刺出来的?”

第一一一章 挑战

    怎么刺出来的?

    简单了,不是一户人家三丁刺一,是只要有三丁就得刺一,管你在家里是不是独生子女,上有老,下有小。

    还有一条王巨未说呢,那就是真正的一等上户,官府敢不敢让他们三丁刺一?

    不仅是这十几万刺一的丁壮,还有呢,几万保捷军,近十万衙前差役,近十万厢军。想一想陕西有多少丁壮吧。那么多少人家会因为这一刺,倾家荡产?

    为什么程勘也想置土兵,但明明看到王家寨一战,最后未置了。

    一置百姓将会更苦逼!

    但在这件事上,因赵曙支持,韩琦独断独行,司马光没有出全力。王巨更只出了一分力。咱们将这些数据列出来,这就是证据,司马光,你去发挥吧。

    这是无奈,他力量太小了。

    做事的境界高低,不是你替人做事与人替你做事的区别。

    那怕做了皇帝,也得要替天下人多少做点事。

    其高低的区别就是听人使唤,盲目地去做事,与自己得知道做这件事的意义,自己能不能做成功。

    韩琦高傲得象一只大公鸡,赵曙纯粹是滚肉刀,这两人决定了的事,王巨有什么能力将其改变?

    在这件事上,韩琦与司马光也有着本质的区别。

    新君刚立之即,国家不稳,也最容易遭到敌国侵犯的时候。

    比如辽圣宗刚立,赵匡义第二次兵伐幽云。胖揍了一顿,不作声了。宋真宗刚立,辽国不停地侵犯,直到萧燕燕亲自南下。那次若非是王超在定州摆大阵,萧燕燕可能连辽国都回不去。

    这一招大不好用,宋辽开始死心,宋朝对西夏也死心,包括李德明李元昊李谅祚初立,宋朝都没有派出军队。然而西夏倒好,李元昊刚亲政不久,便用宋朝来立威。

    所以韩琦与赵曙很担心。

    但问题来了,一无钱。今年许多地区遭到涝灾,于是要宽免灾区百姓税赋,要赈灾,到明年濮仪之争来了,大家都没心思做事了,再加上西夏发起战争,一个大黑窟窿出来了。

    手中没钱,如何打?

    还有一个情况,王尧臣统计庆历战斗前后陕西河北河东三个地区的粮草收入支出。宝元时未用兵,陕西入粮草不到两千万,庆历时入三千四百万。京师地区宝元入金帛不到两千万,庆历时入近三千万。

    不是收入增加了,而是强敛百姓得到的。

    这仅是粮草,还有商税,未打前只有八百来万贯,打后敛出两千多万贯,打了四五年,仅是商税就多征了近五千万贯,况且还有盐酒呢,其他杂税呢,而且打之前内库与国库都有许多积余的,内库最少有几千万积余。打之后,内库与国库空空如此。于是陕西河南大旱,朝廷无法救灾,农民起义。因此有人估计庆历战争,宋朝花费了两亿多。

    然而这个钱花在哪儿了?与府麟路关系不大,那多用了府麟路百姓为临时兵士的,虽大胜,但花费不惊人。要么定川砦大败,余下的好水川与三川口不过是万人的宋朝军队,能花多少钱?

    这些钱帛主要就是担负供给与损耗浪费掉了。

    所以韩琦不想调动大量禁军去陕西,那样朝廷财政马上就得崩溃。

    然而万一西夏入侵了呢?

    于是三丁刺一就出来了。可是韩琦如何与司马光解释?

    越解释事儿越多,那么朝廷国库为何空了?要知道这几年你可是担任着国家首相的。

    再看司马光的心态,此人不是汉奸,只是一个绥靖派罢了,反正是打不过人家,不如用钱砸吧,想一想庆历战争的费用,将这个费用摊出来,那怕分作一千年,一年多给西夏二十万,也将西夏砸死了。

    但对不对?请看赵佶有没有将金人用钱砸死?

    可在这时候,这种说法还颇有市场。

    两人这种想法,又是都认死理的人,王巨如何岂掺杂进去?

    “司马公,晚生再说那一战,那时寨中在生产桃溪剑。”

    “这个某听说了。”

    “那个剑是与延州一个姓朱的商户共同联手生产的,然后延州一个奸商便勾结西夏人,让他们入侵我们那个小寨子,掳走铁匠,得到铸剑的技术。侥幸被我们提前得知。又是在边荒之地,寨子提前准备了一些武器,修了寨墙,又巧有一名西夏的偏将因为西夏内部争斗,带着妻儿逃到我们那寨子,由他领手练兵,战斗后又是他在指挥。加上劝说归娘族策应。所以这才胜利的。这场战役不能做为常例。”

    反正没我的半点功劳。

    特别在司马光面前,最好少提兵事,别看他在《资治通鉴》里夸奖了李靖等人,真要是李靖来到宋朝,还不知他如何去糟蹋!

    “某也说是特例,可是韩相公不听。”

    “就是,韩公问我,我也老实回答了,那么三丁刺一岂能怪晚生?”

    王巨便回去了。

    张得胜几人又来恭贺,了不得啦,韩公召,颍王召,知谏院大人司马光召,王巨,你这是闹那一门子。

    王巨让他们说得气乐了。

    实际看宋朝,就能看出一个领导人的水平。

    赵祯虽弱于武功,但那种做人君的境界才是最高的,就象他记得前世的那首诗:

    春天的风从田野上吹过,轻缓而温柔,

    它吹过路面,路面的小草钻了出来。

    它吹过小河,小河上的冰慢慢地变薄了。

    春天真的来了,让我们和温暖一起快乐幸福!

    但春天来了又走了,还未结出果实,深秋便迅速到来。

    更让他无语的是,开始有学子找上了门。

    朱清等人在散竹纸,还说了一句话,可能它售价会比同等的纸张便宜一半。

    说完散完,人也就走了。

    学子们这段时间除了交游外,大多数也在抓紧时间学习,准备最好的冲刺,书写是谓必然。

    这一写感觉效果比较好,于是便出去买,哪里能买得到?

    于是个个感到古怪,不卖又免费散发是何意?难道就如文彦博所说的,一年造一万贯这个玉扣纸免费捐献的?

    有的学子便跑来问延州的举子。

    小苏有士农工商的想法,延州举子也有啊,俺们可不是商人,乃是举子,你们来不与我们交流学业,却问什么纸在哪里卖?

    但延州举子矮人一等,于是个个找王巨诉委屈,具体的他们不知道,却知道王巨在里面插了一脚。

    王巨想了想,拿起笔写下两首小令:

    昼阴重,霜凋岸草,雾隐城堞。南陌脂车待发,东门帐饮乍阕。正拂面、垂杨堪揽结,掩红泪、玉手亲折。念汉浦、离鸿去何许?经时信音绝。

    情切,望中地远天阔,向露冷、风清无人处,耿耿寒漏咽。嗟万事难忘,惟有轻别。翠尊未竭,凭断云、留取西楼残月。

    罗带光消纹衾叠,连环解、旧香顿歇;怨歌永、琼壶敲尽缺。恨春去、不与人期,弄夜色、空余满地梨花雪。

    叶下斜阳照水,卷轻浪、沉沉千里。桥上酸风射眸子。立多时,看黄昏灯火市。

    古屋寒窗底,听几片、井桐飞坠。不恋单衾再三起。有谁知,为萧娘书一纸?

    都是忆人的词,都是秋写场景,尽管第一首词春秋两个场景不停的转换,但还是秋天写的。王巨离别延州,想念他的未婚妻了。比较符合他身份的。

    至于周邦彦以后怎么办,反正他才情好,妙词很多,不差这两首。

    又在后面写上一行字:省试在即,闭门苦读,若来交流,请用同等小令来访。

    想要上门来说话,那么请拿出与这两首小令差不多上下的,俺们才见你。

    又说道:“师道兄,请将它张贴出去。”

    张得胜看着最后的一行字,嚅嚅道:“这算不算挑战?”

    ps:我在北宋士大夫里也弄错了,准确说治平中,兵数少损,隶籍者犹百十六万二千,宗室、吏员视皇祐无虑增十之三。英宗以勤俭自饬,然享国日浅,于经纪法度所未暇焉。治平二年宋朝内外入一亿一千六百十三万八千四百五,出一亿二千三十四万三千一百七十四,非常出者又一千一百五十二万一千二百七十八。是岁,诸路积一亿六千二十九万二千九十三,而京师不预焉。亏空两千多万,而不是一亿多。但也没有冤枉赵曙与韩琦。这有一个积一亿六千多万,积要么积余,要么积欠。若是积余,那就没有经纪法度所未暇与京师不预这两句话了。更不会让宋神宗翻到这个卷宗时立即要变法了。也就是地方亏欠总账是一亿六千多万。这个责任主要就是赵曙,一个濮仪,大家无心做事。赵祯晚年身体不好,也多少有些责任。韩琦责任也不小,这个亏空主要就是在他为首相时产生的。

第一一二章 省钱

    “就算挑战那又如何?”王巨淡淡说道。

    宋朝此时词仍是小道,多是唱和时所作,并且多是不正规场合唱和所作,如去妓馆狎妓,讨那些行首们欢喜。正规的场合,如皇帝在皇宫内召见大臣和的却多是诗。

    诗才王巨也远不及这些文学大匠,但终是练了好几年的,写了一千多首诗,这段时间还在上面用功夫。虽然写不出传世佳作,但在一些必要的场合敷衍一下总可以吧。

    主要是他心中多少有点气,一个王家寨,不论功劳,可能反夹在韩大先生与司马大先生中间,做夹心饼干。还有诸学子对延州举子的轻视态度。

    于是抄袭了这两首小令。

    不要问后人,在宋朝如果将大苏的某些词拿出来,未必得到大家承认,然而将周邦彦的一些名作拿出来,大家都会感到望尘莫及,无他故,不仅文字优美,押韵,在北宋豪放派暂时没有市场的,要雅约,同时还要押音律,不仅是押韵。

    张得胜无奈张贴出去。

    立即起了作用,刚贴出去不久,店中的大伯便带着两个士子来到。

    其实这也是一种轻视,科闱之时,一般所有客栈掌柜与伙计对士子都很恭敬的,说不定就在他们某一天中间会有人唱名东华门了,这时得结善缘,不能结恶缘。包括士子登门求访,伙计也代为通禀,以免打扰了客栈里士子的进学。

    然而谁在乎延州学子的感受,便直接带了进来。

    “厚山兄,没想到这个纸居然出自延州那个落后的地方。”

    “仕林无望,只好钻研奇技淫巧了,”另一个士子说道。但来到院子前,两个士子忽然停下,看着那张纸。

    仅是一会,两个士子额头上冒汗,掩面而走。

    不要说小令是小道,这同样需要文字能力,并且得要对对偶押韵音律精通,科举不考词,但有诗赋啊!

    安静了。

    实际王巨也不想这种情况,适当的交流交流对大家都有好处的。

    特别这时候苦逼的断句。

    如孔夫子那句话: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什么意思,诗礼乐是三样好东西,小老百姓,让他们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但再改一改: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那么意思就是天壤之别了,如果百姓掌握了诗礼乐,让他们自由发挥,如果玩不来,我们就要教导他。

    古代多曲解成前一种。

    可究竟是前一种,看看孔子收的徒弟吧,为什么有那么多贫困人家的子弟?一生举教育又是干嘛?

    这就是断句的威力。

    然而不能凭借自己理解,得用这个时代大家的认同去答卷子,考官才能认同。

    不过现在显然不可能了,交流什么,难道去交流竹纸,自己要改行做商人?

    …………

    “哈哈哈,”赵顼看着墙上纸头最后一行字大笑起来。

    王巨听到他声音,立即迎出来:“臣……”

    “嘘。”

    “见过赵大郎。”王巨立即改口,你喜欢便装玩,我也懒得称呼臣什么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诸举子逐一来到,我们登门交流,但他们闻听我们是延州举子,一个个冷嘲热讽,或者直接拒绝。但竹纸散发出去后,又纷纷上门,询问竹纸,我们是学子,不是商贾。无奈,我出此下策。”

    并且在王巨心中,这几届举子一届不如一届。

    这个就误会了,这届举子虽远不及嘉佑二年那届星光璀璨,但还是有两个很猛很猛的人,有一个人还是让他十分佩服的大牛。

    “这两首小令做得好,宫……我家里面也有婢女在传唱。”

    好吧,那个是你的家。

    “不敢,我多少有些意气了,过段时间我就将它拿下去。”

    “这个也不必,它也如同各个贫家学子,虽然读书不易,可同样出了欧阳公与范文正,逆流而上,长鹰击空,才是英雄本色。”

    赵顼豪情壮志,让王巨无语了。

    “这段时间你的名字很响啊。”

    “为何?”王巨奇怪地问,他虽写了小令,却没有标名字,确实也不是他作的。

    “韩公与司马公争了起来,都提起了你……”

    司马光得到王巨启发,于是将这些数据与那天谈话编辑起来,又呈上一篇奏折。

    韩琦忍无可忍,将他喊到中书对问。

    就说到王家寨一战,是特例,但也是例。为什么,不要提什么外部因素,如果边民不勇敢,即便孔明复生,能不能打败数倍的正规西夏军队?

    司马光于是反驳,那是保卫家园保卫亲人之战,所以能勇敢,如果背井离乡,为他人而战,并且还可能受到教头欺压,将领说不定还会克扣那点可怜的粮饷,他们还能不能勇敢?

    韩琦气昏了,这小子怎么那么难缠呢。

    他还小看了司马光,如果司马光一旦发起十成力量,那就不难缠那么简单了。

    其实韩琦手中还有一个很好的证据,那就是黑蜂盗,以及程平与他手下在王家寨抢功劳时拙劣的表演。

    可是它不能公开说,一旦公开,朝廷花那么多钱养着这支庞大的禁军是干嘛?直接取缔,实行唐朝的府兵制吗?

    韩琦宁肯碰明年的濮仪之争,也不想碰这个哪。

    王巨听后,不由摇了摇头,道:“也不是一无是处哪,未来若真的发起战事,朝廷用费会很省。”

    “咦。”

    “司马公有的说得同样有道理,如教头苛剥,这是必然,他们伸出手勒索,乡勇敢不敢拒绝?不拒绝,那是练兵,随便用一个军法就斩了。将领克扣,更是很正常,就是禁军十营也至少有八营将领克扣兵饷,或者吃空耗。但乡勇的补贴是日给米二升,月给酱菜钱三百。三百钱能做什么?再克扣下去,衣食根本就不能保障。家人必然在后方支持,否则不冻死也要饿死了。一旦调到前线,这庞大的乡勇便可以代替商贾与民夫押运粮草,甚至连他们的衣食都是其家人从后方送来的。那么国家发起战争,能花多少钱帛?”

    为什么种谔在绥州打得轰轰烈烈,只花了七百万贯,但朝中大佬们一个个都急了,是不错,花的钱很少,但陕西老百姓坑苦了。

    “这还不是苛剥百姓?”赵顼睁大眼睛说道。

    “如果国家财政紧张,为了整个宋朝,陕西一路百姓坑一坑又何妨?”

    赵顼不知道他说的是好话还是歹话。

    王巨心里想到,不用急,没几年,你马上就会遇到这个困惑了。

    一边说着,一边迎进客栈,准备茶水。

    张得胜他们好奇地看着赵顼。

    “他是赵大郎,前些日子来过的赵娘子的侄子。”

    “见过赵大郎,”几个客气地说。虽然赵顼是便服,可衣着不简单,想来也是一个有家世的人。

    不过他们都有点古怪,这个姓赵的一家子究竟是京城那一家豪门哪?

    然而让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赵顼的真正来历,不是想不到,是不敢想!

    “我姑姑来过?”

    “来过一次。”

    赵顼立即产生了兴趣,可能他对国事也有点关心吧,但现在不是他真正关心的时候,并且就是关心了,也不能表露出来,以免自己父亲不高兴。

    可这件事,他却是很关心很关心……

第一一三章 侍读

    这个小太子可切莫误会了啊,王巨心中紧张了,万一误会,一旦高滔滔与苗贵妃来一个榜下捉婿,那就可糟糕了。

    有的话在这里不大好说,于是道:“那个,赵大郎,我请你去外面吃一杯茶。”

    “行。”赵顼有的话在这里也不能说的,那正好。

    两个“同年”走了出去。

    客栈外面就有一栋比较雅致的茶楼,二人上了二楼雅间,叫了一壶茶。赵顼又冲两个侍卫努了努嘴,侍卫会意,退到外面。

    “姑姑什么时候来过?”

    “前一段时间,听说臣有一个弟弟妹妹,于是带来两样礼物,一对镯子,一块端砚。”

    “就这样?”

    “然后臣陪伴殿下去了东华外,到了虹桥走一遭,随后殿下回宫去了。不过殿下切莫误会啊。”

    “误会什么,还有你那思念李家小娘子的小令呢。”

    “正是正是,臣知足常乐,万万不敢有其他的奢想。不过殿下来了,说了三丁刺一的事,臣索性再补充几句。”王巨立即将话题转移。再说下去可不好了,难道我姑姑你还看不上吗?况且赵念奴也未必能看上他。

    “哦。”

    “臣就用泰卦做一解,从第一爻开始,拔茅茹,以其汇,征吉。很小心地创业。直到第五爻,帝乙归妹,以祉元吉。这时已发展到事物的巅峰。因此得要小心谨慎,否则必败,这才有了最后一爻,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这个就象我朝防患唐朝藩镇割据一样,适度地载减了各节度使手中的权利,但领兵作战,仍是武将的事,所以才与辽国打得平分秋色。只可惜我朝遇到了萧燕燕,耶律休哥与韩德让,明后,名将,智臣。”

    “唉,”赵顼叹了一口气。

    正因为如此,宋朝积弱产生。

    “不要小看了辽国,虽然河曲一战,被西夏人打得很惨,那是辽帝亲征的结果。做为人君乃是总掌天下的,而不是将军,不是宰相,不是三司使。就象仁宗陛下,什么都不会做,只会做官家。”

    “呵呵,”赵顼乐了,这个说法还未出来,让王巨提前讲出来了。

    “实际辽国皇帝不做主帅了,只派了几员偏将,带着少数辽军,便将西夏打败了,一度差点攻破兴庆府。所以西夏对辽国一直小心翼翼。其实做人君说易也不易,说难也不难。关健带一个好头,其次爱民,再次将各人摆在正确的位置。不是没有人才,是人才没有用对。”

    但现在这些东东王巨不敢说得太深,给赵顼留下一个应象就行了,再次将话题转回来:“然而到了仁宗皇帝开始,这种矫正开始矫枉过正,武将没有了地位,就没有信心,成了傀儡还能打好仗吗?立了战功不嘉赏,可能还会有过,谁愿意领兵作战,为君王立功?还有边军。我朝初期没有什么乡勇弓手的,但各地边将手中都有一些军队,他们就是边军。”

    “其实禁兵制度开始渐渐落后了,首先一条,禁兵家属都生活在京城或者京畿附近各个城市里,禁兵本人也多生活在太平盛世中,缺少了血性与勇气。这一条很重要,那怕在校试时刀棒再好,武艺再精,弓箭再准,但上了战场没有血性与勇气,还不及一个乡民呢。但边民相对而言,因为生活困苦,并且后方就是他们的家园,血性与勇气要好得多。”

    “其次生活成本,禁兵家人生活在繁荣的大城市里,生活成本很高,为了养活家人,有的士兵不得不兼做着小生意,甚至让妻子去做军妓,或者做盗匪。将领薪酬高一点,但因为生活在城市里,沾染了浮华之气,因此养家妓,纳妾,还是入不敷出,只好贪墨克扣兵士的薪酬,或者吃空饷。这样的军队还能打好仗吗?”

    “但用边民不同,只要给等同禁兵的一半福利与薪酬,他们本身多是农民,于边境再开垦出一些屯田,朝廷可以不要这个屯田收入,归他们自己所得,但不要了等于要了,兵士手中有粮,前线一担粮可能得几贯钱,实际替国家节约了许多费用。那么边兵收入也就高了。而且他们家人生活成本相对要少。没有了后顾之忧,将士也就乐于替朝廷效命,朝廷也将节约海量的费用。”

    “再次,军营里为何有大量军妓,这是无奈,一旦轮戍,往往三五年与妻儿别离,然而这些军妓在军营里,却将军营弄得乌烟瘴气,军纪不得振。若是用边民,除了战时短暂调离,平时就在本州附近,能相互轮休,与家人团圆,何须用军妓使军纪败坏?”

    “那你是同意韩公之举了?”

    “也不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司马公的宗旨主要还是以和为贵,和平对大家来说当然很好,可为了和平而疏忽备军,恐怕连李煜都不会那样做。”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有道理。国家还得文武兼备哪。”

    “殿下此言对极。臣的意思非是司马公之意,也非是韩公之意,依臣的想法,朝廷必须保留一支禁军,拱卫京畿,京畿稳,天下稳。但如今禁军太过雍肿,因此淘汰一部分老弱病残,贪生怕死,游手好闲的将士,保留一支精锐禁军下来,以它为国家的干。再于边地适当地组织一支正规军队,如保捷军那样,稍稍提高其待遇。不仅是陕西,河北河东也要有,西夏是癣疮,北方才是毒瘤……”

    “还有南方的交趾。让他们成为枝。根深干粗枝繁叶茂,才是一颗参天大树,否则只有根干,没有枝叶,那成了什么?韩公那过于儿戏了。”

    这个说得有点深。

    但也是被逼的。

    三丁选一,可不是小事,自己就在边区,如果一点都不说,脱离事外,说不定未来赵顼懂得更多事理时,就会对自己留下一个坏印象。

    只对赵顼说,不惊动他人,也不会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韩琦与司马光用自己那一战说事,那个真无妨,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可想脱颖而出,早晚得有风催之!

    但自己还没有成长起来,可以稍秀于林,却不能秀于整个树林,否则下场就会很惨。

    然而王巨还疏忽了自己这些话对赵顼的震撼。

    “姑姑说你是奇才,程公一度以为你是高人,不假哪。”

    “殿下,别夸。”

    “仁宗晚年,国家开始有种种弊病了,诚为可惜。”

    再弊也没你老子弊。

    “也无妨,殿下可以看一看咸平时的资料与史书。”

    “真宗?”

    “恩,那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辽国连年侵犯,战事不断,大灾小害陆续而来,但在真宗陛下与吕公、张公等人治理下,没有敛苛于民,国库却始终充盈,只是一个城下之盟,让真宗失去了进取锐气,加上真宗陛下身体欠佳,大好的内治中断了。”

    实际王安石不用搞七搞八,一个将兵法加上裁减军队,禁兵战力有没有提高不问了,但一年节约了一千多万贯军费。

    一个裁抑冗官,又能节约几百万贯费用。

    一个节裁浮费,再次节约几百万费用。

    一个仓法,损耗从十之五六变成了十之二三。

    一个坊场河渡,一年又为国家增加四百万收入。

    而这几条恰恰是争议最小的,恐怕摆在司马光面前,司马光也会赞成,但不用多,只要执行数年,宋朝财政就会变得无比健康,那么真正的中兴之治开始了。

    可是王安石大,大,大,大,炸,炸,炸,炸。

    象那些通商法不是扯蛋么,岂能不炸?

    所以王巨让赵顼看咸平历史,实际那也是一次改革,而且是整个宋朝历史动静很小,极成功的改革,其次就是宋孝宗发起的改革。

    王安石动静大,国家是有钱的,可留下了巨大的祸患。

    “不错,不错,若不是你马上要参加科举,本王都想让你做我的侍读。”

第一一四章 请教

    做赵顼的侍读好啊,稍稍熬上几年,就两年来时光吧,马上就能飞黄腾达。

    但这是不可能的,王巨没那资格。

    不过两人相视一笑,结束了这段比较愉快的对话。

    小苏果然又来了。

    几天后苏辙无奈,万事得讲一个理儿,这件事他多少做得没有理,况且竹纸虽是小道,工匠之艺,但它如果售价会比同等纸下降一半,确实对广大读书的士子有帮助。

    于是在家中左思右想,得,俺们还是低头吧。

    因此重新写了一篇赋,这次赋写得很好了,虽然古文才是他拿长的,可才气摆在哪儿,就是写赋也不会差。

    一篇颂扬竹纸的赋,四百来字,虽不长,可写得花团簇簇,妙笔生辉。

    苏辙又带着这个赋来到大盛客栈,来到王巨他们所住的院落里,在门口看着那两首小令,停了下来。

    好词啊。

    那是当然,这两首小令即便在周邦彦留传下来的几百首诗词当中,也算是顶尖的。

    文人虽喜相轻,但未必是所有文人都是,如大小苏,只要拿出东西,还会换来他们的尊重。

    “难道我低看了这个小子,不对……”他想起来了。

    于是走进去,第一句便问:“王巨,那本《横渠对录》是不是你与张子厚著的?”

    “主要是我恩师所著,我在中间不过起了问一问的作用,苏推官也读过?”

    “读过。”

    小苏读过,一是张载此时理论还有些模糊,二是体裁也不对,主要是王巨问,张载释疑,因此还不能称为儒学体系性的学籍,三是小苏本身就有着才气,这本书虽让小苏读下去,但还没有到让小苏佩服的地步。

    不但小苏,恐怕许多外州县读过这本书的学子,都没有想到此王巨就是彼王巨,甚至还认为彼王巨乃是一个中年儒生呢。

    所以小苏未想起来。

    但有了这本书,以及这两首小令,某种程度上,能让王巨与小苏处在一种微妙的平等位置。

    苏辙将那首赋拿出来说道:“王小郎,以前那是某的错,现在将功折罪,重写了一篇赋文,你看看还行不行,若行,将那篇赋文更换了吧。”

    俺也是一个要脸的人,丢不起那个人哪。

    王巨接过来,看完了,说道:“这才是苏推官写的文字,好赋。”

    “那能不能换?”苏辙小心地说。

    这个可能有些麻烦,首先得要重新雕板印刷,二是那些纸不知道有没有全印完,若是全印完了,难道让人家销毁不成?

    “能换。”

    “会不会有损失?”

    “再大的损失,也不及这篇妙文。”小苏低头了,那么就得给他台阶下,王巨又说道:“我马上派人骑马回延州,让他们换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苏辙擦了一把汗,不仅京城有人指点他,大哥写信来骂他,父亲不知从哪儿得知了,又骂他。

    前一篇赋将他坑苦了。

    “苏推官,我有几处不解的地方,能否赐教?”

    以前有张载释疑,甚至师徒两个人共同解决疑难,不要看经学,不管好坏,它也能算是一门博大的学问,即便张载,也不敢说我百分之百就明白了。

    甚至王巨的一些新思路,都能给张载时不时带来启发。

    并不是程勘所想的那样,王巨用了心机,用心机是必须的,若没有心机,这个人岂不是白痴一个,但也要看对什么人用心机。张载对他若父若师,王巨干嘛用心机?

    相处久了,一是感情,二也是王巨的悟性,没有才情,张载岂能看重?

    不过张载走了,就缺少能指导的人,王巨继续学,就会有新的疑问产生。

    小苏来了,岂能放过。

    于是王巨问,小苏答。这也要有水平,如果王巨问的问题白痴无比,小苏能连忙拂衣而去。

    随着王巨越问越深,小苏也难住了,于是两人不停地讨论。实际最后不是王巨在请教,而是一种交流了。而且两个人谈话所涉及的知识面之广,让张得胜他们目瞪口呆。

    罗曾不由苦笑道:“这才是真正有学问的人。”

    不知不觉,天色将近黄昏,苏辙才站起身:“王巨,外面那两首小令是你写的吗?”

    王巨笑笑,不好答是,也不好答不是。

    “若有时机,你与我兄长交流,必能给他一个惊喜。”

    “苏签判哪……”王巨吃吃道。当然与大苏交流学问,他是求之不得,不过千万不要交流诗词啊,那自己会很惨的。

    “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苏推官,能否让我改日去你家,拜访令翁?”

    小苏有货,大苏更不简单,老苏同样不弱。

    “行啊,我会代家父欢迎你的。”苏辙笑笑,这也能算是一个前据后恭。不仅是这一巨王巨所学的知识,还有前世的知识,合在一起,能入小苏法眼了。

    王巨也十分欢喜,有老小苏指点,那不亚于向恩师张载求教。

    于是他一直将小苏送到门口。

    至于会不会因为苏家三人以后与王安石交恶,他才不会管呢,俺求的是学问,不是你们之间的恩怨。

    …………

    “官人,妾身看到了牛家人……”香玉说道。

    当年的黑蜂盗,只有余峰与宋吉没有抓到。不过这两人也各自分散了,余峰不知道宋吉的下落,宋吉也不知道余峰的下落。

    宋吉准备逃亡了,先潜入延州城,秘密用高价将香玉赎走。

    无论他是恶是善,是人,归终有感情的。若是没有情,香玉也不会对他死心塌地。

    两人悄悄离开延州城,并且此人机智百出,居然让他带着延州最有名的行首,躲过了层层关卡的盘查,逃到府州。

    延州闹得再大,与府州也无关,此时宋朝还没有得到绥州呢,因此府州几乎与延州罕有来往。

    不过府州乃是折家的地盘,宋吉对府州又不熟悉,于是过了一年,两人又逃回来,但不是在延州,而是逃到了庆州。

    原因简单,宋吉对庆州比较熟悉。

    并且让他得到了一个正式的身份,同时治了田宅与一些产业,也经营着小规模的私货。

    身份颠倒了,当年他专门吃私货,现在却经营私货了。

    几年下来,宋吉居然在当地略有了一些小名气,不过他自己心中十分明智,所以做人很低调。

    “牛家的人?”

    “就是那个延州牛家?”

    “就是他们。”

    “有没有认出你?”宋吉紧张地问。认识他的人实际并不多,但认识香玉的人可不少。

第一一五章 四告(上)

    “没有,当时妾身看到他们,立即避开。”

    “那就好。”

    宋吉说着离开,派人暗中打听。实际来到庆州后,他也派人暗中回延州打听过,真相有点让他不可思议,难道自己败在一个小毛孩手中。

    当然了,他也不敢行动,报仇的神马还能当真啊。

    美人乡,英雄墓,香玉又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生活富足安闲,虽然这个原始资本是沾着鲜血的,不过它在宋吉手中开始滚起雪球了。因此宋吉现在也想求一个平安。

    第四天就让他打听出现一些真相。

    消息有真有假,但经过他的推敲,基本**不离十将真相推敲开来。

    牛家迁到庆州来了,不仅牛家,还有丁家,也不能算是丁家,只是丁部领的妻子带着长子与第四个女儿来到庆州。

    当年白云道长便是逃到庆州,这个没多大关系,他只是得到丁家的一些好处,说赵四娘子克朱俊,并没有犯法。只不过害怕李家朱家报复罢了。

    丁家那时还没有败,给他治了一个道观,还有几百亩良田,于是他又重新做起大师了,但名号改了,改成青云,后来丁家又让满志逃到他这里避风头。

    牛员外让丁妻去京城告状,丁妻心动,并且她是报仇心切,可她也不是傻子,看到牛家在向庆州转移,便想到了白云道长。

    然后也将家产便卖,找到白云道长,倒不是投奔白云道长,而是请白云道长购一些耕田,反正也好不起来了,索性做一个小地主吧。安顿妥当,丁妻这才向京城出发。

    “傻女人,马上连儿子也没命了。”香玉讥笑道。

    “那也未必,也许她心中想事情闹大了,程勘反而不敢将她儿子怎么样了,并且似乎又从牛家那边得了一些好处。”

    “也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你没听说过官官相护吗?这里是什么地方,庆州,不比延州好,丁家死定了。说不定牛家也要彻底垮了。但可能让那小子难堪。”

    提起王巨,宋吉同样恨了一个大疙瘩,不过他不象牛家丁家那么傻呼呼地报复。

    “不过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出门了。”

    “妾身知道,不为我们,为了我们孩子,妾身也要小心的。”

    …………

    年关将要到来。

    丁妻风尘朴朴地赶到京城,敲响了登闻鼓。这也是王巨提醒了牛员外,丁妻同样也听到这件事。

    京城里赵曙终于拉开最疯狂的序幕。

    翰林院里有一个学士叫王畴,诗写得很好,如这一首:

    种桃依竹似迁家,邀对春风共泛霞。席上未观双舞凤,城头已觉聚啼鸦。

    匆匆跨马人归省,幂幂生烟树敛花。稚子候门知我醉,东方明月照扉斜。

    很有那种晚唐的诗风。

    因为他是翰林学士,必须时常替皇帝写草诏书,所以有一天晚上赵曙便与他聊天,此人有文才,也有口才,将赵曙聊得高兴起来。于是赵曙突然任命王畴为枢密副使。

    宋朝有一个规矩,那就是两府宰执,必须有一段曾经在外地做过知州知府的履历,否则宰执便没有独立处理事务的经验。

    这便是磨勘制度。

    赵曙写的还不能称为诏书,必须由两制官同意,才能称为诏书,授命才能成立。这道草诏到了知制诰钱公辅手中。

    任命枢密副使可不是一件小事,钱公辅便想王畴的一生,居然让他发现一件惊奇的事,那就是王畴自登科以后,三十五年居然没有一次外放。

    这是何等的奇迹,就包括钱公辅本人,虽不是宰执,仅是知制诰,还在越州做过通判,在明州做过知州。

    奇迹的背后,那就是藏污纳垢,不用手腕,能在京城一呆三十五年不外放吗?

    就算手腕用得好也是好事,可是没有外放,能知道外面的民间疾苦吗?

    他立即毫不客气地执行了两制官的权利,封还词头!

    这也是宋朝的一大进步,防止后来的人君极度**暴虐,害了国家,因此赐予了两制官这个权利,词头封还了,诏书就不能通过。

    应当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否则绝对的权利便会带着绝对的**。

    然而赵曙哪里管子孙后代,见到词头封还了,他眼睛都红了,老子可是皇帝唉,授一个官难道还不行吗?

    于是立即写了一道草诏,将钱公辅罢官。

    然而这个词头又被另一个人封还了,祖无择一看,不行,钱公辅做得没错,这个罢官不合规矩。

    赵曙气得跳脚。

    这时他亲密的战友出现了,韩琦悄悄对他说,陛下,这么搞不行。然后在韩琦操作下,钱公辅成功地被贬出去,祖无择罚铜三十斤。

    过了几天,卢士宗见到赵曙心情比较好,于是规劝,陛下,王畴也任了枢密副使,那么可以将钱公辅召回来吧。

    赵曙脸一阴,卢士宗见势不妙,连忙闭口,可已经迟了,一年后他也被赵曙找了一个理由贬出了京城。还有一个人也说了话,吕诲,不过吕诲与司马光为他做皇嗣出了大力,是自己人,赵曙便放过了吕诲。

    然后赵曙又将矛头对准了另一个人,蔡襄。如果说范韩庞文富乃是庆历五大名臣,那么紧跟着他们的就是蔡襄,欧阳修,张方平,尹洙,余靖几人。余靖与尹洙去世了,蔡襄几人同样是国家有名望的重臣。

    有恩不一定要报恩,但有仇必须得报仇。

    蔡襄的事还没有开始,不过因为钱公辅封还词头,京城也里在议论纷纷。

    因此丁妻来得有些巧。

    她击响了闻登鼓。

    可能让后人惊讶,老百姓如何在古代告官,那样想就错了,在宋朝还真能民告官。

    特别是京城人最喜欢干这事,“王畿之吏,大抵尚因循,好取誉;民狃悍猾,务不直以乱治,亡所尊畏,侮慢骄狠,或时执上官短长,侧睨若相角,急则投銗筩(举报信箱),挝登闻鼔矣。”

    而且到了南宋时,还专门制订了一个《越诉法》保护民告官。

    最有名的就是布衣马周状告李昉“居宰相位,当北方有事之时,不为边备,徒知赋诗宴乐”。居然还真让他将李昉弄下来了。

    还有,宋仁宗时有富民状告皇帝,说他家为子娶妇已三日,禁中有指挥令入,见今半月无消息。这个禁中就是皇帝,不然皇宫里那一个需要抢女子。开封府尹范讽也呆了,问他是真的还是假的。然后一查,是真的。当然赵祯也不知道内幕了,但人确实被带到皇宫,于是范讽到皇宫要人。赵祯挠头,最后还是将人放了。

    所以宋朝有可恨的地方,也有可爱的地方。

    闻登鼓的官吏一听,马上迎出来。

    丁妻学习伏母,也往钉板上滚。

    两个官吏连忙将她扶起来,不用滚,若有冤情,我们会受理的,说吧,你状告什么?

    丁妻递上诉状。

    一告程勘与王巨勾对,勒索延州百姓,并标明了具体数目。

    二告程勘挟官报仇,将自己丈夫在牢城害死。

    三告王巨与朱家勾结,拐骗她家一万两千贯财产。

    四告王巨在王家寨射杀官兵,虽未射杀,但射伤了几十名官兵。

第一一六章 四告(下)

    官吏接过讼诉,看了一眼。前段时间那件凶杀案闹得那么大,这段时间王家寨之战又成为热词,两名官吏怎么能不知道。

    有人说道:“万氏,我朝准许民告官,但不准许民诬陷官,一旦诬陷官员,这个后果你可知道?”

    那是抓住了官员短长,这才告状的。

    否则那还了得?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贪官污吏了。

    “民妇知道,但民妇不是诬陷。”

    那名官吏又说道:“你来到鼓院,某也要说一说鼓院受诉的条件,除非发生官典犯赃,袄讹劫杀,灼然抑屈,这类大事,否则你必须得从延州开始诉讼。”

    其实这个官吏乃是好心,告什么告,如果程勘真犯错了,你还能告一个所以然。这明明是你在诬陷,只要我受了,往审刑院一递,你就完了,免不了流放沙门岛,都老了,到了沙门岛,那才是想生不能,想死不成。

    实际规订是规订,从仁宗时起越级上访就有很多人了,特别是后来程昉于河北兴水利,将一些百姓屋舍坟墓淹了,两百多户百姓越级来京城上访,老程吓坏了,连忙派几个知县带人去拦访。

    这是好心地婉劝,回去吧,除非你们将位子颠倒过来,你是程勘,程勘是你,那才能让你成功。

    然而丁妻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毅然道:“民妇的夫君死得不明不白,难道不是劫杀大案吗?”

    那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另一名官吏说道:“你先驻在客栈,等候消息。”

    丁妻离开,官吏将讼诉递到了审刑院,审刑院一看,又递到了开封府。

    开封府尹是韩贽,接到案子,迅速扫了一眼,同样也看出了真相。这案子好审,不过在审案之前,他又问了一问,闹得这么大,也好问,基本心中有数了,于是将丁妻与王巨传到开封府衙。

    王巨还有些莫明其妙,只好施了一礼:“晚生见过韩府尹。”

    “莫须多礼。”韩贽很客气。

    据他打听到的消息,王巨不仅是张载的门生,而且才华横溢的老苏与小苏对其十分赏识。这样说来,即将到来的科举应当没有多大关系了,因此没必要折辱。

    “你可认识她?”

    王巨看着万氏,摇了摇头。

    “她就是延州丁部领之妻万氏。”

    王巨马上就明白了,这是贼心不死哪,不过也无妨,脸色平静地看着韩贽。

    “她状告你三条罪状。”

    “晚生不知何罪?”

    “一状告你与延州程知州勾结起来勒索富户几万贯财。”

    “她说我们从何时开始勾结的?”

    “嘉佑五年冬天。”

    “晚生自辨了,晚生先父乃是保捷军十将,不幸战死沙场,母亲改嫁到保安军城姜家,晚生没有与姜家人相处好,便带着弟弟妹妹返回王家寨。那年我十二岁,妹妹七岁,弟弟六岁。兄妹三人投奔了二叔,但二叔家也有几个孩子,家中穷困,于是乡亲们替我盖了一间茅屋,替乡亲们养羊度日。嘉佑五年,也就是晚生十三岁时,寨中与城里朱家联手铸造桃溪剑。但冬天到来时,晚生手中也不过分得四五贯钱,连买书与笔墨纸砚都舍不得。程公如何与晚生勾结的,又为什么要与晚生勾结?”

    其实韩贽也问过了,王巨生活变好了,还不是因为桃溪剑,而是因为玉盐,那又到了第二年年底。

    然后王巨将他剑的分红,无偿地交给乡亲,用这个钱请来教授教育寨子的少年,又将那个窑洞做了教室,这一条让韩贽十分欣赏。并且他本人就拿出薪水,置办了义庄,安置贫困族人或者乡民。

    至于程勘那种捐款,也能说是勒索吧。

    可勒索大户在宋朝并不耻辱,包括朝廷,比如坑矿。

    朝廷办坑矿办不好了,墨吏贪一贪,不但没盈利,反而倒贴。

    于是让各知州在境内挑大户,那种有背景的大户没关系,若是没有背景,又很富裕的大户,那便是王巨所想的养肥的猪,能宰杀了。明明年产五万斤铁矿石的交给了大户承包,一年交给官府十万石。产量不足,自己掏钱买吧。

    但得做得巧妙,若是没有争议地吃掉大户,那就是智慧。若是引起争议,那就可能会悲催了。

    程勘用命案与私盐吃大户,虽吃相难看了一些,可吃得十分明智。虽然这个私盐,万氏不敢说,他也不大好问,可也没有关系,问一问其他捐款的人,当然,不可能问牛家,只要朱家李家他们这些人做证,大家是心甘情愿交的,程勘又没有装腰包,那程勘就没有责任了。

    王巨又说道:“再说,就算我与程公勾结了,请问凭证,没有凭证?”

    韩贽额首,道:“其次万氏状告你与延州城中的朱家勾结,骗走了他家一万两千贯。”

    中间还有一条,那就是万氏说程勘将丁部领害死的。

    这个与王巨没有关系了,得派人到延州查,或者听程勘自辨。

    但现在万氏是状告人,程勘与王巨是受告人。得先将受告人洗脱清白,那么老账新账一下子算,责问万氏诬陷,为何诬陷,再判万氏的罪责。

    王巨面色还是很坦然,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朱四都死了,试问他如何收丁部领一万多贯的钱?”

    “他没有死。”万氏急了。

    “有没有死,本官自有公断。”

    不可能公断的,若是朱欢将那一万两千贯吃下去了,那么可能会被追究。但捐给了程勘,那么就会没事。不但程勘,就是司马光与韩琦在此,也巴不得这些私盐大户们这样狗咬狗呢。

    韩贽吐了一口气,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也是这小子最难回答的问题。

    当然,这也是牛员外最得意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程平他们是官兵,你们是百姓,一言不合,居然射伤了那么多人。

    那么王巨就掉到坑里面了。

    而且这不象前面两个罪状,没有凭证,这个罪状是有凭证的,一查便查了出来。

    他还想将黑岙岭一战抛将出来,说王巨及是私盐犯子,那么就下海了。不过朱家早有预防,放出风声,说那批货乃是私货,皮毛玉石,不是盐。

    认真查下去,会得罪很多很多的人,并且不能对王巨产生致命的打击。

    一个蛋大的孩子,还要养活更加更蛋大的弟弟妹妹容易吗?不运盐,运点私货难道犯了法。

    没有致命的影响,可自己将这个马蜂窝捅出来,恐怕都不用官府出面,那怕自己在庆州,也会死得不明不白。

    不过说起来,程勘老了,这段时间常常生病,精力跟不上,否则万氏根本就到不了京城。

    韩贽定了定才说:“万氏三告你纠集王家寨刁民,公开射杀官兵,虽未射死官兵,但将几十名官兵全部射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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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大宋介绍:
简介一:一个超级权臣成长之路。 简介二:遵守规则,利用规则,践踏规则。 简介三:王巨降临在一个充满战乱的贫困地区,他亲眼看到一幕幕百姓的苦难,国家的软弱,于是决定用黑暗之剑去持光明之心。暗黑大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暗黑大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暗黑大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