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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全文阅读

作者:安化军     一世富贵txt下载     一世富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8章 大获全胜

    李明信在谷外远远看着山谷里的场景,还没等到宋军反攻,交趾军队已经折损大半,溃不成军,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

    叫过统兵军官来,李明信道:“陈将军不听劝告,擅自入谷,结果中了宋军埋伏,葬送了我交趾兵士的性命。你立即安排兵马回撤,我要回升龙府向圣上面奏,速速起程!”

    这军官却是陈常吉的亲信,留在外面看住防止李明信乱来的,当下沉声道:“大帅有军令,我等坚守谷口,守住退路,岂可自乱阵脚?”

    李明信指着谷口道:“大帅,你的大帅已经把命折在谷里了,现在这里由我做主!我说退兵,你就老老实实退兵!”

    “没有军令,兵马岂能说退就退?”

    李明信借着监军的身份吓唬陈常吉还行,这军官级别差得太远,一切又能推到主帅身上,却是咬死不听李明信的话。

    看看谷口,宋军的石砲依然铺天盖地地打下来,谷口已经被乱石塞满,里面的军队根本不可能再逃出来了。李明信心中焦躁,要是宋军把山谷里的交趾军队收拾掉,追出谷来,自己可就也逃不掉了。听说宋军有数千骑兵,留在谷外的这三千交趾兵马别说不是对手,想跑也跑不过人家。

    看看面前长着个木头脑袋的统兵官,李明信没好气地道:“既然你执意要守在这里,那也由你。不过这里出了如此大事,我必须尽快回升龙府向圣上启奏,你派一指挥人马给我,随我回去!”

    统兵官见李明信执意要走,知道阻拦不住,只好答应。当下点了一指挥兵马。做李明信随扈,跟着他先行逃走。

    看着李明信带人远去,统兵官心里暗骂不已,这些内侍只会谄媚,得势了便颐指气使,一有危险跑得比谁都快。实在是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

    李明信的心里也在骂,骂这统兵官是榆木脑袋。此时交趾军队大势已去,你还守在谷口有什么用?等着宋军腾出手来杀出谷一口吞掉吗?

    山顶上,石全彬看见逃走的交趾队伍,对徐平道:“快看,那里有人逃掉了!看旌旗,还是个重要人物!”

    徐平笑了笑:“刚刚不久,有消息传了来,这两天从升龙府来了一个内侍做监军。外面交趾军队才如此反常,逃走的想来就是他了。”

    听见说是内侍,正是自己同行,石全彬觉得有些丢脸,恨恨骂道:“这交趾人甚是没胆,既来做监军,风头不对一下就跑了,怎么回去交待?”

    徐平笑着不说话。内侍一张巧嘴。又是天天跟在帝王身边的,不管怎样他们都有话说。古今中外。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就是大宋难不成还少了这种例子?不过当着石全彬的面,却不能说出来。

    看着李明信带着兵马走逃越远,石全彬道:“这也是个重要人物,云行何不出动大军,先把谷里的交趾人灭了。再把他也擒回来!我看他带的那支人马以步兵为主,想来是跑不过我们的骑兵的!”

    “困兽莫斗,谷里剩下的几千交趾人正是疯狂的时候,这个关节派兵马跟他们作战是得不偿失。等再过一两个时辰,交趾人的疯狂劲过去。就是手到擒来了。至于谷外的交趾人,能留下多少是多少了,不能强求。”

    见石全彬犹自愤愤不平,徐平又道:“交趾来了两万大军,逃回去千把人不影响大局,想全部把人留下本来就难。再者说了,让这些人回去,把战事跟升龙府里的实权人物说一说,也宣扬我们大宋的威风,不要轻捋虎须!”

    见徐平执意不肯出兵,石全彬只好放下心思,看山谷里面的场景。

    他跟李明信不一样,可没带着监军职事,再者跟徐平的关系不同,正要两人以后相互扶携,怎么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交趾人置气?

    此时已经不再需要密集射击,交趾人如同没头苍蝇一般,早已乱成一团。主帅陈常吉被心思灵活的宋兵射中,结果了性命。这中了大奖的军兵一射中陈常吉,便层层报到了徐平这里,现在披红挂彩,早早回州城等着领赏钱了。

    火炮的威力虽然大,但工艺所限,也不能连着发射,否则极可能出炸膛事故。现在只是零零落落的,偶尔射一炮,把冲向州城的交趾乱兵打散。

    州城后面,六千厢军摆开阵势,已经等了数个时辰,早已焦躁起来。要不是前方不断传来好消息,他们的士气也要磨没了。

    城头上,桑怿和高大全在望楼上看着谷中,唏嘘不已。

    作为冲锋陷阵的将领,胜败乃兵家常事,但像交趾兵败得这样窝囊,一两万人都快打光了,还没跟对手交上手,那真是死不瞑目。战阵之上是绝不可能出现这种事情的,临敌三矢,宋军弩手再多,也不能让交趾兵士全都倒在冲锋的路上。但宋军依托工事,每人都能发几十轮,而且是数千弩手尽情攒射,不到两万的交趾兵还不够弩手收拾的。

    太阳已经西斜,交趾兵士最后的疯狂终于过去,很多人已经精疲力竭,傻呆呆地坐在空地,没了反抗的力气,等待命运的裁决。

    桑怿对高大全道:“是时候了,提举那边必然很快就有军令,命我们出去收拾残局。一会军令下来,谷中的残兵由我带厢军收拾,你只管带着骑兵冲出谷去,把谷外留守的交趾兵打散,追杀,不要让他们逃回去。”

    山顶上,徐平见谷中交趾兵士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下达了最后进攻的军令,准备收拾残局,晚上回去庆功。

    随着军令迅速传到州城,桑怿下去整顿厢军,率先出击,清理谷中最后残存的交趾兵士。此时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只是宋军出来收容俘虏而已。宋军轻松,被俘的交趾人也出了一口气,一天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清理战场,桑怿带人迅速开出路来,高大全带着属下骑兵沿着清出来的通道飞速向谷口驰去。

    听见谷中的动静渐渐平息,谷外的统兵官万念俱灰,知道大局已定,交趾兵马再没有回天之力了。

    战,还是逃?统兵军一时陷入犹豫之中。心中还是存了万一的希望,陈常吉身边的亲兵都是追随多年的,战力不俗,意志也坚定,一旦要是能够逃出来呢?这种时候,能够救主帅一命可是顶上一生血战,岂能轻易放弃。

    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交趾兵逃出来,倒是迎来了出谷的宋军。

    先是桑怿的厢军步兵冲出谷口,迅速清理谷口外不远处的石弹。好在石弹是圆的,向路边推起来不太费力,没多少功夫,就清理出了一条通道。

    交趾统兵官还没下最后决心,就听到隆隆的声音传来,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整个大地都跟着颤抖起来。随着这声音,高大全的骑兵部队出现在谷口,连绵不绝,如同一把钢刀直刺向交趾最后的人马。

    交趾统兵官只觉得眼前一黑,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好了,现在也不用考虑逃不逃的问题了,步兵怎么也不可能跑过骑兵。

    以六千骑兵对不足三千步军,高大全以猛虎扑羊之势直冲而上,正面缓攻,两翼展开,迅速围了起来。

    这样的战事没有任何悬念,徐平和石全彬都没了看下去的兴趣,从山顶上下来,骑马径回州城。

    土墙后面,随着桑怿的厢军控制住谷中局势,先前布置在这里的乡兵纷纷收了弓弩,站在那里听着各指挥书手报着每个人的战绩。大的原则是按乡兵们射出的弓矢定等次,如果射中的人有高级军官,则另算功绩。

    与厢军比起来,乡兵的赏赐是比较少的,说起来他们是保卫自己家园,而且在蔗糖务里都有收入,不靠着军饷养家糊口。但就是再少,今天一战每个人也能领到相当于半年工钱的赏钱,也是一大笔积蓄。

    见到徐平和石全彬,众兵士高声行礼,都是中气十足。

    一边打着招呼,石全彬低声问徐平:“今天要发的赏钱可是不少,蔗糖务里有这么多钱?若是不足,尽管向朝廷里要!”

    “还是够的,阁长不知道,这几年蔗糖务扩展得快,每年都有一大笔钱留下来作本钱。现在也无非是挪下年本钱出来,这两年扩展得慢一些而已。”

    说到这里,徐平叹了口气:“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赏钱不够,而是这么一大笔赏钱发出去,包括民夫在内,蔗糖务几乎人人手里都多出几十贯。他们手里突然有这么一大笔钱,必然要花出去,邕州的物价只怕要涨起来。”

    石全彬道:“云行多虑了,这些人又不是傻子,东西涨价了自然不买。铜钱攒着又不会少了,等到价钱降下来再花也是一样。”

    徐平笑笑不语,通货膨涨如果真是这么容易消除,后世也不会有那么多国家头疼了。社会上突然多了巨量的流动资金,物价不上涨才怪,更何况这个年代交通不便,想向外部扩散都难,只怕几年都平息不下来。(未完待续。)

第179章 远方的汉人

    春天的风已经没了凉意,多了些清新的气息,吹在人身上分外舒服。

    南谅州城很小,数万宋军和民夫城里根本装不下,大多数人还是扎营在城外,借着篝火,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大桶大桶的酒流水一样送上来,炖得酥烂的肉堆成山一样,就摆在人群中间,任大家随便享用。

    相熟的人凑在一起,高声喊着自己白天的战绩,不时灌一口酒下肚,吃一口肉,把热闹的气氛感染了整个谅州的天空。

    徐平和石全彬与桑怿高大全等一些重要军官坐在城楼上,看着州城四围热闹的场景,一起开开心心的吃个庆功宴。

    晚风吹过城头,带来城外兵士们的欢声笑语,甚至还带着城外面篝火的暖意,拂在徐平的脸上。

    在这一刻徐平有一点恍惚,突然间忘记了自己是身处在这个世界,好像前世在影视画面里看见的场景。

    “云行,怎么不说话了?想起什么来?”

    听见石全彬的叫声,徐平回过神来,微笑着道:“能想什么?总是觉得这一仗赢得太轻松了,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赢了就是赢了,哪来那么多感慨?你们读书人,心思就是细腻,不知怎么就想到天边去!要我说,今晚只管好好庆祝就是!”

    石全彬表现得比徐平还兴奋,他也确实应该兴奋。不过是出来传个旨而已,无关紧要的事情,谁知道就碰到这样一场大战。虽然自己只是旁观,但回到宫里向官家说起来,自己怎么也是有功劳的。有了这个经历,以后不定什么时候就起作用。瞅准机会出宫带上几年兵,也混个团练刺史当当。

    石全彬的祖父石知颙,就以内侍的身份任并、代州钤辖兼管勾麟府路军马事,也是边疆统兵大帅。可惜在天禧三年就去世了,石全彬没了靠山,这些年自己混得辛苦。所谓家学渊源。什么时候自己也当个统兵官,祖上也有颜面。

    徐平听了石全彬的话只是笑,他虽然是一等进士出身,身上还真没什么文人气息,刚来只是想起了前世的事而已。

    举起杯来,徐平道:“诸位,今日大胜,南疆从此太平无事。我等在这瘴疠之地辛苦数年,今天算是圆满修成正果。上对国家,下对黎民,都算是有了交待。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也不虚度了这几年。满饮此杯!”

    众人一起喝过,谭虎带着兵士把酒满上,徐平带着连饮数杯。

    石全彬借着酒意,指着城两边的土墙道:“可惜费了如许心思。只是灭了交趾两万兵马,有些可惜了。”

    “可惜什么?两万兵马。不要看今天轻松,要不是我们先前花了心思,真要是两军对阵,还不知要付出多大价!今天参战的兵士,都应该感谢这两道土墙。以后这墙就留在这里,也算是个纪念。”

    见徐平脸泛红光。石全彬知道他也有了酒意,也不分辨。

    一轮娥眉弯月从东方羞羞怯怯地升了起来,淡淡的月光笼罩着谅州盆地。

    徐平扭头看着城下的两道土墙,心中一动,对石全彬道:“阁长。其实这两道土墙留在这里,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处。”

    “什么用处?丢了数万兵马,难道交趾还敢来犯谅州。”

    徐平道:“必然来。”

    见石全彬满脸不信的样子,徐平笑道:“阁长忘了,这里是谅州啊!我们大宋占住了谅州,升龙府就再没有安宁日子,你说他们怎么会甘心。”

    说到这里,徐平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起来,自顾接着说:“如果没了谅州,交趾北部,富良江以外,交趾就控制不住了。以李佛玛的性情,怎么能够忍得了这种局面?所以,交趾必然还会派兵来的。”

    见徐平酒意上来,其他人都点头附和,尽管心里不信这番话的。一战全歼两万兵马是什么概念?交趾现在守护王城的机动兵力现在才五万。

    徐平想的却不是这些,他看着周围月光下的群山,莫名地想起了前世发生在这里的战争,神情真地有些恍惚了。

    “交趾发兵来,我们就在这里守,工事完备,就算他们发倾国之兵,也未必奈何得了这里。一攻一守,打上个十年八年,你们说我们能不能把交趾的兵源全部耗干?大宋人多地广,邕州的兵打乏了,可以调桂州的兵来,一年便两三个州,十年也才能把广南西路各州轮一遍。”

    说到这里,徐平站起身来,扶着城墙,看着城下的土墙工事,高声道:“如果交趾人识趣,跟我们这样打起来,那就把这场战事叫谅州轮战!”

    石全彬看看桑怿几人,一起摇着头笑,也不理会徐平发疯。

    从到凭祥峒,徐平有意无意间都是在照着前世那场反击战的步子走,一切顺利地超乎他的想象。突然到了这一步,在这春风沉醉的晚上,不知怎么就想起那场战事的后续。

    这里地势开阔,物资不缺,条件可比当年的猫耳洞好多了。交趾人不知会不会跟他们的后代那么执着,在这里打上十年八年。反击战完了,再打上十年轮战多好,那里候估计交趾也就没什么人了。

    一阵微风吹来,徐平摇了摇脑袋,终于清醒过来。明移事易,自己今天真是发了疯,想的不着边际。交趾人疯了才会一年又一年地攻这里,这个年代交趾只有后世那个国家的一半面积,全部人口加起来也比不过两广,哪里有资本在这里耗,打上两仗国都都空虚了。

    对着天边的弯月出了口气,徐平回转身来,对几个人道:“几年不喝家里的酒,倒不习惯了,两杯下肚头就发晕。来,左右大战结束,接下来再无大事了,今夜不醉不归!”

    城楼上喝的是石全彬带来的徐平家里酿的酒,比邕州本地产的香醇得多,众人放开了心情,说说笑笑一直饮到深夜。

    出了谅州向南,是几个属于交趾的小土州,唐时的武峨州和汤州境内。尤其是原汤州境内,因为境内没有大山,也不像南边那样沼泽遍布,千年以来聚集了不少来自中原的汉人,一代一代繁衍生息。

    河湾村紧靠河边,北面是低缓的丘陵,正是背山面水的好格局。

    村头的大榕树下,沐浴着夕阳的霞光,一群孩童围着一位老人,叽叽喳喳地道:“平伯,平伯,你再给我们讲一讲,上次到大宋的故事吧!”

    老人慈详地笑着,抬头看着北边天空,开口讲起那不知说了多遍的故事。

    (头疼,状态不好,感觉再写会糟,今天就到这里了,见谅。)(未完待续。)

第180章 投名状

    柔和的春光里,就连夕阳也透着慵懒,整个天地都笼罩在嫣红的霞光里。

    一个大汉披着霞光大步流星走来,他身材魁梧,仿如天神一般。

    平伯远远看见,高声问道:“大郎,今天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大汉闻声转过头来,朗声答道:“有事来向平伯请教!”

    见大汉说得认真,不像是要问鸡毛蒜皮的小事,平伯站起身子,对围着的孩童道:“今天就到这里,我还有事,你们自己去玩吧。”

    说完,张开双手,把一帮恋恋不舍的孩童轰走。

    迎着大汉,平伯道:“大郎有事家里来说。”

    “不必了,还有事情做。”大汉的面色沉重,看着平伯的目光有些热切。

    平伯不知问的是什么,不敢怠慢,对大汉道:“大郎到树下坐着说话。”

    到了树下,大汉也不坐下,只是问道:“平伯,我是来问一问,你上次送十七郎回邕州,是个什么情形?”

    平伯刚刚坐下,听了这话,抬起头来,奇怪地问道:“怎么忽然之间又来问这个?先前我也给大郎说过几遍了。”

    大汉抬头看着天边的夕阳,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北边有消息传过来,谅州那里交趾军队大败,几万人全都折在了那里。惟有一个监军带了几百人死里逃生,明后天从我们这里过,取道回升龙府。”

    平伯听见这消息,一下又站了起来:“大郎是想——”

    大汉点点头:“不错,族里的人等不得了。上次十七郎回去。还有人瞻前顾后。自平伯安全回来。说了邕州那里的情形,大家都下了决心。这次又有人送上门来,刚好做个投名状,我们——要归宋了!”

    平伯一时目瞪口呆,过了一会,才颤抖着说:“这是天大的事,牵扯到我们这里几千户人家,大郎可是想清楚了?”

    “自你回来。大家也商量几个月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不过事到临头,心里难免还是七上八下,所以我要过来再听听你的话。”

    谅州到升龙府的路上,李明信看着天边的夕阳,长出了一口气:“前方几十里外就是富良江了,明天再赶一天路,过了江,就是升龙府的地盘。后边宋军就插了翅膀,也追不上我们。吩咐下去。就在这里扎营,明天一早就埋锅造饭。早早上路,一定要过富良江。”

    身边的将领应诺,安排找地方扎营,派兵士到附近村里征粮。

    李明信下马,到路边找块大石坐了下来,喝水喘口气。

    一个随身兵士到跟前,小声道:“大官,这里扎营只怕不稳妥。”

    李明信上下打量了这兵士一眼,不满地道:“这里是我交趾地盘,有什么不稳妥?虽然这些日子江北土兵抽调不少,官府可是仍在,难不成会有人乘机当强盗?当我们这一指挥兵马是好看的吗!”

    兵士道:“小的是江北人,知道一些本地地理。这里一带,住的不少先朝从北边来的汉人。他们聚族而居,好勇斗狠,平时官府也要让他们几分。这里不远,就有陈姓族人,据说先祖是唐朝时从中原福建路来,几百年繁衍,现在族里有两三千青壮,周围土人都被他们压得抬不起头来。”

    李明信斜眼看着兵士,不屑地道:“你是说,这些客民敢打我的主意?”

    兵士见李明信的神情不善,知道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了,只好硬着头皮道:“大家都惊魂不定,还是小心一些好。”

    “放肆!这里是我交趾治下,几千汉人难不成敢翻天?几十里然,就驻得有我交趾大军,他们敢稍有动静,我就招大军来诛他们全族!”

    兵士见了李明信的样子,再不敢说话,默默地退到一边。

    李明信从谅州前线逃回来,胆惊受怕,饥餐渴饮的,眼看着就快回到京城了,刚放下心来,这个时候说这种消息不是触他霉头。

    统兵官带人扎下营来,请李明信去帅帐里休息。

    李明信起身,随口问道:“晚饭准备好没有?”

    统兵官道:“兵士从附近村里寻了一头牛来,正在宰杀,一会选好肉送到大官帐里。酒也找到几瓶,一起送去。”

    李明信点点头,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向帅帐。

    帅帐的门帘掀了起来,暖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草木清新的气息。交趾的早春不冷不热,空气中都是自然的新生的感觉,让人心旷神怡。

    李明信吃饱喝足,坐在帐里打了个饱嗝,惬意地伸伸懒腰。

    正当他要休息的时候,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统兵官在帐外高声道:“大官,不知可否已经歇息?”

    李明信这个时候心情正好,转身道:“没有,可有事禀报?”

    “正是,下官有急事!”

    “进来吧。”

    统兵官进了帅帐,向李明信行罢礼,指着身边的一人道:“这是附近村子里的人,我手下进村里征粮时,他跟着寻了过来,说有要事。”

    李明信看看眼前的人,身材短小枯瘦,一双眼睛倒是小而明亮,眼珠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左顾右盼。

    李明信并不喜欢这个人,沉下脸道:“你有什么要紧事,要夜闯军营?”

    那人看看旁边的统兵军,小心地道:“小的陈阿福,是河头村人,有要紧军情报告上官。不过事体重大,只能报与上官一个人知道。”

    李明信听了,脸色越发难看:“你这荒野刁民,能知道什么大事?有话快点说,不然拖出去吃一顿军棍!”

    陈阿福也不着急,只是陪着小心道:“小的来报的事情,关系着上官的安危,事关重大,可入不了第三人的耳朵。”

    李明信这一辈子,最在乎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性命,见陈阿福并不畏惧,先就信了他几分,见说到关系着自己性命,那就不管信不信都要听了。

    让统兵官等在帐外,李明信对陈阿福道:“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没什么大事,军棍可是免不了的。”

    “小的岂敢逛骗上官?今夜真的有天大的事!”

    “啰嗦什么,快说!”

    “小的原是升龙府人氏,小时候家里遭了大水,逃难到这里,被一家姓陈的收养长大成人,也算是陈家族人。陈家原是从中原来到交趾,一心想回到中原去。我得了消息,陈家族长陈公永已经下了决心,要带族人回归大宋,今夜便带人来劫上官的军营,作个投名状。”

    (晚上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第181章 陈公永归宋

    李明信听到这里,腾地站了起来:“这还了得!这些宋人,种着我交趾的地,喝着我们交趾的水,竟然想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人——”

    陈阿福吓了一跳,忙摆动双手,做了个噤声手势:“上官,你怎么还唤人进来?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啊!”

    “嗯,你什么意思?”李明信上下打量着陈阿福,“既然他们要来劫军营,我自然要预先布置。外面的都是我交趾精锐,只要预作防备,难不成还怕一群乱民?”

    “上官,外面有多少人?”

    “整整一指挥,怎么了?”

    陈阿福叹了口气:“一指挥,可陈家族人光精壮就两千多人!所谓好汉难敌四手,再是精锐,怎么能够防得住这么多人?何况又是在夜里,又是在陈家的地盘上,他们地理熟悉,谁知会有什么诡计?”

    统兵官听到吩咐,进帐行礼:“大官,有什么吩咐?”

    李明信本来不当回事,一听到陈阿福说是陈家的人地理熟悉,不由就想起了谅州谷口的战事。仅仅因为地形优势,交趾军队就吃足了苦头,最后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要不是自己见机不对,逃得够快,现在还不知道怎样呢。

    想到这里,李明信对进来的统兵官道:“没什么事,这位陈阿福说话间有些口渴,你着人上盏茶来。”

    统兵官心中狐疑,却不敢说什么,默默退出帐去。

    看着统兵官出去。李明信低声问陈阿福:“说吧。这里再没有外人。你有什么主意能够让我平安逃脱今晚这场劫难?升龙府里,我说话还有点分量,只要今晚能够平安,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陈阿福面露喜色:“小的谢过上官恩典!”

    见李明信沉着脸紧盯着自己,陈阿福忙道:“惟今之计,只有瞒天过海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怎么个瞒天过海法?”

    “陈家发动这样一场大乱,不闹出动静来必然收不了手。如果上官现在带着兵马逃走,一定逃不过他们的眼线。最好的办法。就是上官找几个亲近信得过的人,乔装改扮,趁着夜色悄悄脱身。这些兵马留在这里,可以暂且稳住陈家人的探子,等到他们发难,又可以拖住陈家人。”

    听到这里,李明信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看着陈阿福点头。

    陈阿福舔了舔嘴唇,接着道:“等陈家的人发现上官不在营里,那个时候上官早过了富良江。不但脱了难,还可以调集兵马过来。不也是一场功劳?”

    李明信双手一拍:“看你人生得猥琐,不想心思却是灵巧,这一计正合我的心意!从今以后,你就随在我的身边,少不了一场富贵!”

    陈阿福等着就是这一句话,立即两眼放光。

    李明信一个高级宦官,自然不会一个人出门,从升龙府出来的时候就带得有十几个贴身亲信。与陈阿福计议妥帖,李明信叫了自己的亲信来,一起换上平常衣衫,找了个借口,悄悄出了军营。

    有陈阿福这个本地人带领,一众人寻了小路,悄悄行了几里,才一起上马,飞一般地向着富良江边去了,把五百兵马甩在了路上。

    却说第二天天不亮,陈公永带着两三千族人,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出其不意地端掉了交趾军营。

    可里里外外找遍,也找不到监军李明信,把人问遍了,也不知去向。

    直到族里有人来说不见了陈阿福,陈公永才回过神来,恨恨地骂道:“倒是忘了这个贼坯,他本是个交趾人,不合九叔看他快饿死了救到族里来。今天的事,必然是他走漏了消息,可恨!”

    平伯在人群外高声问道:“大郎,天已经要大亮,事情我们已经做下,升龙府必然会发兵来追赶,我们该如何应付?”

    “不管了,还是依着原先计划,全族的人一起顺着大道向北行,投奔谅州的大宋官军去!没能捉到交趾监军虽然可惜,但收拾了交趾的这最后一指挥兵马,也是一场功劳。我们本来就是中原人,又有十七郎作证,宋军必然会收留我们。依着平伯说的邕州景况,大家最少也可入蔗糖务作工,不缺吃穿。从今以后,我们便是大宋人了,明年回福建路拜祖坟!”

    陈公永说完,众人一起欢呼。陈家是大族,不管是在福建路,还是在交趾,族人众多,到哪里都有人关照。就是到了邕州,蔗糖务里的福建人也人数众多,并不会生疏。

    从决定做这场大事,陈家族人便早已收拾好了东西,此时也不再耽搁,押了捉到的交趾大小军官,把几个村子放把火烧了,顺着大道向北行去。

    却说李明信连夜逃脱,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到富良江边,找到渡船过江,已经到了傍晚时分。等赶到驻防这里的黎奉晓军营,已是半夜。

    不说李明信如何巧舌如簧地说谅州战事,鼓动黎奉晓派出兵马,追杀归宋的陈家族人。等黎奉晓派出兵马,渡过富良江,又是一天过去。

    陈公永带着全族急行,男女老幼,无论如何也走不快,不由心焦。他们队伍浩浩荡荡,也没有哪个势力敢阻拦,第三天就进了谅州境内。

    陈公永找来平伯,对他道:“平伯,你是到过邕州的人,多少比我们熟悉。如今大队也走不快,不如你选几个精壮的后生,骑马先走一步,让大宋的兵马接应我们一下。如果我们赶得慢了,被交趾人从后面追上,却是祸事!”

    平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哪里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忙道:“既然大郎吩咐,我自然不敢推辞。前些日子谅州才打过仗,大宋必然还有兵马在那里,我们现在已经进入谅州境内,他们也没有顾虑,求救兵想来不难!”

    此时的谅州,几天庆祝之后,大队人马开始撤离。正是榨糖的季节,蔗糖务里缺人缺得厉害,两万多民夫首先返回,重新投入到农忙中去。乡兵也陆续离开谅州,返回各地,到了原先集合的地方,才会正式解散。

    平伯赶到谅州的时候,徐平也正准备与石全彬返回太平县,准备送石全彬回京,差一点点就错过了。

    (备注一下:陈公永归宋历史记载比较简略,只是提了一句景祐中率族人六百人归宋,因为只是后续事件的引子,书里也就不详细展开了。)(未完待续。)

第182章 再起风云

    徐平看着眼前的老者,不由就觉得一阵头疼。他本来以为,谅州这一战打好了,从此与交趾边境就再无战事。只要处理得当,在谅州一带埋头发展上几年,与凭祥峒和太平县凝成一个整体,交趾就翻不起浪花来了。

    而自己做完这件大事,安心等着卸任就好,这里的未来自会有新接任的官员处置,自己的未来在京城。却没想到谅州是交趾的北大门,这扇大门一旦掌控在大宋的手里,整个交趾北部的形势就完全变了。

    自五代后期起,交趾脱离中原王朝的掌控,虽然也改朝换代了几次,但内部的整合并没有完成。除了从升龙府到长安府这一片精华地区,其他地方还都是土州土县为主,尤其是富良江以西以北的地区,独立性特别强。

    交趾能够瞅准时机从中原王朝独立出来,那它治下的土州土县在形势有利的时候,自然也能够从交趾独立出来。

    陈公永的归宋只是一个标志,标志着交趾北部已经乱了。

    徐平觉得头疼,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

    汤州虽说是与谅州接界,但这一带不可以与中原地区的州县比较,州只是一个大致的概念,下面势力无数,根本不是州府能够约束的。陈公永从汤州带族人数千北上,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势力强只是表面,真正的原因是地方势力完全不想插手。

    陈家族人归宋对交趾王朝是威胁,对于地方势力则是机会。他们空出来的土地和势力范围要人填补,他们一旦成功就打击了升龙府的威信,这一切都是地方势力喜闻乐见的,更何况因为渌州之变他们与升龙府的关系已经紧张。

    沉思良久,徐平对谭虎道:“这几位一路辛苦。你先带他们下去休息。好酒好菜尽取用,不要怠慢了。”

    平伯听了,急忙道:“上官,我们几个都是劳碌命,哪里算得上辛苦?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派兵前去接迎。我们族人数千,一旦被交趾追兵追赶上来,可是天大的祸事!”

    “放心,你们来时已经进了谅州境内,交趾人也不敢太过放肆。谅州这里兵马众多,我自然会派人前去,你们不用担心,下去休息吧。”

    平伯听了徐平的话,将信将疑。不肯离去。

    徐平笑道:“你怕我虚言逛你?恁也多心!你们原来都是中原人,我怎么会袖手旁观?不说我做不做出这种事,大宋的脸面也丢不起!”

    平伯听了,这才有些放心,知道自己在这里耽误徐平的正事,只好带着跟来的几个后生随着谭虎下去了。

    看着平伯几人离去,徐平对桑怿道:“还是要麻烦你去走一趟。”

    桑怿想了一会,才道:“我这便就去点齐人马。不过临行前要你一句话,如果交趾兵真地追来。打还是不打?”

    徐平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不问清楚我到时如何临阵处置?到时可与在谅州这里不同,这里是交趾人自己来送死,那时可就真是要两军交战了!”

    徐平笑着摇摇头:“你想太多,陈家族人已经进了谅州境内,说起来是我大宋的土地。你只管接住陈家的人,如果交趾人敢在你面前进攻他们。你就只管进攻交趾人就是,一切有我担着。”

    桑怿道:“有你这话,我心里就有底了。”

    说白了,桑怿是个下层武官,这种朝廷大政他怎么敢做主?徐平此时是邕州的权知州。蔗糖务的提举,太平军的军使,集军政财大权于一身,才是真正可以做决定的人。惹出天大的事来,别人也只能说徐平一句处置失当,而找不出别的毛病。

    桑怿告辞,徐平想了一下把他叫住,对他道:“还有一点要记住,富良江以北,不要过于纠结地方是属于大宋还是交趾。说穿了这里前唐时候是安南都护府的地盘,下面各羁縻土州,属宋还是属交趾,一切都凭拳头说话。你这次前去,如果真碰上交趾追兵,态度强硬些也无妨,但原则一定要把持住,兵马所踏的土地,是我大宋的土地,万不可让交趾在口头上占了上风!”

    桑怿应诺,仔细一想就明白了徐平的意思,他到底也是州进士出身,不是只会打仗的莽夫,这才放心告辞离去。

    一旦接纳了陈公永,这数千人还是小事,北方原在交趾治下的各土州,必然会学着首鼠两端,在交趾和大宋之间左右逢源。说到底两国并没有明确的国境线,势力范围全靠默契,而这种默契在徐平灭了广源州,占了谅州之后已经被打破了。

    以前两国的缓冲线是门州、谅州、渌州和苏茂州一线,交趾占上风,所以隔几年就会进犯渌州和石西州、思陵州。

    现在徐平把这道缓冲线清除掉了,大宋势力前出到了谅州,两国关系要稳定下来,必须重新形成缓冲地带。这新的缓冲,必然是在前唐时的武峨州、汤州和新安州一线,稳定下来之前,双方在这一带的摩擦不会少。

    事情吩咐完毕,徐平在位子上坐下来,怔怔地看着门口,直觉得头痛得厉害。如今已经到了二月,他归心似箭,对邕州这里的事情考虑得已经不如先前周密。不然不会等到陈公永的事情闹起来,才想起要面对交趾势力的反扑,要面对日后是紧守谅州谷口一线,还是势力前出,像以前的谅州和苏茂州一样再培养起几个摇摆不定的土州,作为和交趾拉锯的角斗场。

    徐平在邕州已经六年,不再是初到这个世界的懵懂样子,知道一场战事的善后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双方罢兵,还有必不可少的蓄力时期的明争暗斗。

    自己来的那个世界,在激烈的边境战事之后,又经过了十年的边境拉锯战,然后才让双方认清形势,有了边境的真正宁静。

    平定广源州,占住谅州之后,邕州这里日后也少不了同样性质的拉锯。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是再做点什么,还是把麻烦全扔给后来者?

    (晚上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第183章 演一场戏

    太平县的花厅,徐平笑着问旁边的石全彬:“阁长,你看这厅里的摆设还看得过眼?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

    “岂止是过眼,简直是太好了!比我想的都要好上一千倍!”石全彬高声笑着,看着厅里奇怪的场面,“快,让他们再演上一遍,云行你好好给我说说,等回京之后我好有话在官家面前说!”

    徐平拉起石全彬:“好,我们一样样看着说。”

    靠近门口的地方,桌子上摆了两面木头制成的斜坡,上面吊了微缩的滚木礌石,背面则是大中小各三具微小的石砲。

    徐平指着桌子道:“阁长是在山上见过交趾人攻山坡的,一切都应该明白,有了这几样道具,圣上面前必然能够说得精彩。”

    石全彬指着滚木礌石道:“这些能不能动?”

    徐平道:“自然是能动的,不能动有什么意思?”

    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一下桌边的兵士。那兵士便用手指摇动机括,几道滚木在木制斜坡上滚上滚下,模仿山坡防守的场景。

    石全彬点头,指着几架酒瓶大小的石砲:“关键是这几具石砲,这些必须能发射才行。云行啊,这些东西有你的巧思在里面,只要演的精彩,官家自然能够看出门道来,对你日后也有好处!”

    徐平费这么多心思摆出这种阵仗,为的就是日后的好处。在邕州这边疆之地一呆六年,他自然明白给帝王留个好印象的重要性,有帝王撑腰,天大的事都能小事化了,否则做驴做马也难见天日。

    依此时制度,石全彬这些内侍根本没什么权力。但外朝的官员还是费尽心力巴结,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只要有了他们的配合,一分的功劳也能说成七八分,能够时时把握住帝王的心思。

    刘太后已是风烛残年,徐平已经不可能改变在她心里的印象,只能把眼光放长远些。在皇上身上打主意。石全彬现在不起眼,但在皇上身边多年,再加上数代都是内侍,识情知趣,将来必然会帮上大忙。

    内侍都爱财,但石全彬这种人还有另一面,他祖上几代,都以内侍的身份外任统兵,位高爵显。他并不仅仅只看财。

    北宋的内侍最大来源就是这些内侍世家,时代的特点就是除了有宦官的共性,还有很强烈的一般武臣的特性,一样追求建功立业,加官进爵。

    看着兵士小心地操作着石砲,把一粒一粒的豌豆当石弹打出去,也是有模有样的,石全彬哈哈大笑:“好。好!这位兵士做得不错,到时与我一起进京面圣。云行你可要放人!”

    “那是自然,阁长要人怎么敢不放!”

    这是让石全彬帮着自己在皇上面前露脸的大事,徐平当然全力配合。

    看过石砲和斜坡,再到前模拟的两道土墙前,石全彬的脸色严肃起来,对徐平道:“前边还是小道。这个却大有讲究,可不能马虎了。不管是土墙上架的强弩,还是墙后面的那个什么——火炮,不但要有这些小玩意,最好也让我带上几具真东西回京。也要有对这东西真懂的人。跟官家分说,要是官家要让都作院制作这些器具,可不能做不出来。”

    徐平点头:“有人的。”

    不过对这东西他心里还是嘀咕。能说能做的工匠他当然能够找出来,但真要把里面的门道说透了,恐怕还要他自己出面才行。

    一个兵士在迷你的小炮里塞入火药,一般又塞进去一颗豌豆,点了火,只听“呯”的一声,里面的豌豆飞了出来。

    撞到墙上豌豆落在桌子上,徐平和石全彬看了一起笑,原来被炮里的火药烧过,豌豆已经焦黑,成了熟豆了。

    石全彬摇着头道:“这个不妥,这样不成了炒豆了吗?还是换成铅丸,那个烧不坏,看起来才像个样子。”

    徐平道:“换铅豆倒是可以,就怕伤人,圣上面前不妥当。”

    “不妨事,小心些就好。费了如许力气,总要似模似样才好,不然让官家看了如同小孩戏耍,不免把这里的战事看得轻了。”

    宫里的事情还是石全彬熟悉,徐平只好点头同意。

    诸般看罢,石全彬心里有了数。盘算一番,这场阵势可以在偏殿摆开,大致把谅州战事演示出来。

    这一番心思,不但是为徐平花的,也是为了他自己。出来一趟,就赶上了一场罕见的大胜,回去跟官家不是凭口白说,自己也是头一份了。

    回到位子上坐下,喝了口茶,石全彬问徐平:“对了,前些日子说是有几千人的大族从交趾归宋,没引起什么风波吧?”

    徐平道:“没什么大事,桑巡检去接应的时候,正遇到交趾的兵马从富良江边的军营追过来。交趾人见我们兵马不少,也不敢放肆,只是要桑巡检把人交给他们,说是带回去处置。”

    “然后呢?”

    “地方是我大宋的地方,人是我大宋的人,就连陈家族人攻灭的那一指挥兵马,也是犯我大宋边境逃回去的,怎么可能把人交给他们?无非是桑巡检费一些口水,让交趾兵马灰溜溜回去了。”

    “交趾人倒是老实了许多。”

    徐平笑了笑:“谅州一战,我就不信交趾人还敢跟以前那样跋扈!现在他们算是学会了做人的道理,与桑巡检没有战起来。”

    就是两国敌对,也没有到一见面就两眼发红打到一起的程度,交趾需要收缩势力平定局势,尽快走出困境。徐平占住了谅州这关键之地,也需要时间慢慢消化,巩固获得的战果,双方一起选择了暂时的和平。

    经过仔细考虑,徐平最终还是选择以稳为主。蔗糖务的优先扩展方向转向门州和谅州,再从门州用两到三年的时间修路到广源州,把到手的成果彻底稳定下来。用蔗糖务优势的组织能力,背靠广南西路,慢慢与交趾争夺富良江以北的地区。这些地方地理形势与邕州周围相差不多,早晚也会慢慢成为蔗糖务的势力范围。把交趾人压过富良江去,他们就彻底失去了向北扩展的能力。

    当然这只是徐平的规划,具体的执行就要看下一任的蔗糖务提举,还有邕州这里以后的行政规划。大量的土州被取消,邕州的地盘显得过大了,必然被分割。分割之后如何治理,就不是徐平现在的身份能够决定的了。

    徐平有徐平的想法,交趾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就看他们能不能忍下这口气,让徐平平平安安地卸任回京了。(未完待续。)

第184章 大战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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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道二年二月十四,庚戌日,春分节气,徐平刚刚送走石全彬没几天,京城关于谅州之战的加急文书也到了。好巧不巧的是,中书和枢密院的文书同日到达,一起到了徐平手上。

    此时中书的正式名称为中书门下,办公场所为政事堂,并不是三省制的中书省,始自前唐开元年间,为统一宰相事权而设。五代和宋相沿成习,所以宰相的真正官称实际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简称同平章事,其它都不是真宰相。

    枢密院始自五代,起初为宦官掌领的内朝,慢慢演化为外朝统管军政的部门,掌一**政,到宋朝制度完备起来。

    在宋初,出于限制宰相权力的考虑,中书和枢密院互不统领,平时的事务也是各管一摊,互不干涉。由于事务多有交叉,经常出现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谬误,比如一个人同时被中书门下和枢密院任命不同的职务。到了真宗朝,才有了互报的制度,及如果有关系到另一个部门的政务,中书和枢密院向对方提前通报一声。澶州之战时为了全力应付战事,向敏中以参知政事权同发遣枢密院事,以此为开端,景德年间形成两府“聚厅”制度,即中书门下和枢密院定期一起办公。“互报”和“聚厅”是真宗时两府的协调机制,使政务畅通。

    真宗朝后,刘太后当政时期。初期依然延续真宗时的制度。后来随着掌枢密院的张耆权势日涨。前两年首先取消了“聚厅”,从去年开始,连平常的“互报”也名存实亡了,实际上两府又恢复了各自为政的状态。

    徐平拿在手里的中书和枢密院的公文,就是这种背景下,互相矛盾各自为政的奇怪的东西。

    枢密院依然坚持先前的意见,严厉批评徐平在边境擅动刀兵,不过广源州和谅州的战事已经结束。徐平大获全胜,也就既往不咎。惟郑重警告日后要务守安静,不得再起边衅,同时要求寻访侬存福后人,善加抚恤,如有必要送京城面圣,稳定其族人为大宋效力。

    中书则完全相反,对徐平的战绩大加赞扬,同时要求他接受先前的特旨册封,加官进爵。还要求徐平针对现在邕州的局势。提出自己对日后规划治理的意见,尤其是关于蔗糖务的发展。以及蔗糖务和地方关系的意见。

    蔗糖务属于三司,但现在已经有了很多地方治权,这与邕州地方是冲突的,从长远来看必须解决。此时也有场务有独立的治权,比如一些钱监,一些大的铁监盐监之类,但面积都很小,像蔗糖务这样覆盖数县,人口和财力都不下于上州的场务是没有的,今后的发展要有规范。

    徐平拿着这两份公文哭笑不得,颇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

    枢密院那里明显是赌着气,自己的规划被徐平狠狠煽了耳光,这口气无论如何上咽不下去的。但从组织上,徐平是中书门下所管,轮不到枢密院出面指手画脚,只好从事权上对徐平予以限制。边事归枢密院,他们说是要边境安静就要安静,说要打仗就要打仗,这点徐平必须遵从。

    至于中书那里就比较简单了,打胜仗是一个方面,扩大地方,而且是扩大的能种甘蔗的地方又是另一方面。随着白糖在全国的普及,供应量的增加,降价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三司急需增加白糖产销量来平衡这个矛盾。

    专卖品一般来说有两个性质,一是变相的人头税,比如盐的专卖,再一个就是奢侈品税,比如酒的专卖。而茶和白糖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既不同于酒的税率不敢怎么折腾,税的总额一般固定,也不同于盐的销量大致固定,加价就能增加税收额,但会祸及民生。茶和糖的税收总额有弹性,单价和销量都对税收总额有影响,销量越大单价越低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在邕州这里做了这么多年地方官,又主管蔗糖务,徐平对专卖的本质也有了一些了解。如果作为税,这个数值是有上限的,比如在他的前世,烟草专卖销售额大致占中央财政收入的六分之一,这个年代各种专卖杂七杂八加起来最多也只能占到三司收入的三分之一强,再多就民不聊生了。而在这些专卖品中,白糖这种有弹性的物品占的比例越大,三司的压力越小。

    白糖确实是财富,但绝对没有现在纸面上的数字那么值钱,徐平的功绩不是向三司提供了这么多钱,而是提供了白糖这样一种优质的敛税手段。作为多年与三司关系密切的地方官,徐平早已有了这种自觉,知道自己在整个帝国的财政系统中的分量,有几斤几两,已经过了会自我膨胀的愣头青的阶段了。

    三司主管全国财政,在中书门下的各部门中最重要,中书的意见自然会向三司倾斜。真正说起来,徐平打胜仗是次要的,扩大蔗糖务才是最要紧的。

    把这些关系理清楚,徐平出了一口气。剩下的几个月时间,看来自己的精力要放在蔗糖务上,尽快把甘蔗地扩展到门州和谅州去。只要交趾认清了现实,不再到谅州来纠缠,徐平也懒得再跟他们较劲了。

    升龙府,交趾王宫偏殿。

    李佛玛坐在王位上,面色阴沉,看着前面站着的黎奉晓和李仁义,以及李仁义身后的李明信,冷冷地道:“谅州战事如何,黎将军在这里,你仔仔细细说与他听,莫要隐藏!”

    李明信只觉得腿肚子发抖,颤颤微微地答道:“小的遵旨。”

    李佛玛生于宋真宗咸平三年,此时三十四岁。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可不是人老昏庸的帝王那样好糊弄。自二十出头。李佛玛作为主将讨伐峰州、演州和七源州,大小战事连战连捷,包括与兄弟争王位的战争,还从没有失败过。

    直到派兵出击谅州,本以为也是十拿九稳,对大宋朝廷的估计也没有错误,他们还是求安定的,并不想扩大战事。万万没想到。被徐平这个边疆小官狠狠咬了一口,一万精兵,近万土兵全军覆没,就逃回个最没用的李明信。

    作为帝王,而且是可以算得上英明的帝王,李佛玛还不至于意气用事,非要与一个大宋的边官争个高下。但谅州真地不能丢,他这个交趾王还想做下去,还想做大宋南边的小霸主,谅州就必须在自己手里。

    李明信磕磕绊绊。可算是把谅州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占时他本来就远远在后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一个劲的渲染宋军石砲厉害,山坡上的各种礌石和大火,至于最要命的谷中布置,却一无所知。

    李佛玛早已听过几次,听他讲完,转头看着黎奉晓道:“将军,你觉得如何?如果出击谅州,有几成胜算?”

    黎奉晓皱着眉头道:“若说只是石砲,倒也不难对付。最要命的地方在于宋军根本不出击,而谷中布置我们又一无所知,这却难办。”

    李佛玛道:“我已着人探听过了,在谷中宋军建了两道土墙,与城墙差相仿佛,他们的兵士就是借助土墙用强弓硬弩伤人。”

    黎奉晓摇头道:“仅仅如此?陈常吉随我多年,经了多少恶战,仅仅两道土墙就能让他一万多人全军覆没,这种话为臣无论如何也是不信的!”

    李明信最怕争论起陈常吉的死因,把自己牵扯进去,急忙道:“将军切莫小看了两道土墙,宋军数千强弩,一人发两三枝箭一万多兵也没了!”

    黎奉晓看着李明信,面对讥讽:“你说得好轻松!数千强弩,你以为弩手是个人就能做吗?我军中还有宋军的弩,要不你拉开给我看看?不要说黑漆弩这种蹶张弩,就是跳蹬弩这种不需大力的臂张弩,你能拉开,我这统兵将军给你做如何?谅州失利,你脱不了干系,还敢在圣上面前满口胡言!”

    李仁义咳嗽一声:“将军,今天是说谅州宋军的守备,你怎么又说得远了?半天没了一万多强兵,总得有个原因,明信也只是合理推测。”

    黎奉晓冷哼一声:“军中用弩,不说开弩的非要天生神力不可,战阵上还要有发弩人、进弩人和张弩人,你们以为是拿着软弓射野兔吗?口口声声说谅州只有宋军六千厢军,可按你们的说法,只怕要有六万人不止!”

    李佛玛沉着脸,并没有阻止黎奉晓。他也是多次带兵的人,当然知道黎奉晓说的是实话,但现在的情报确实是那里只有六千厢军,自己也糊涂。

    黎奉晓提高声音道:“兵法有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现在连谅州到底有多少宋军都搞不清楚,谈何战而胜之!”

    李佛玛叹了口气:“将军说得不错,但时间不等人啊。现在已是二月,再过两三个月就到雨季了,雨季行军更是兵家大忌。我们不能在这两三个月里收回谅州,就必须等到下年。”

    “怎么等得?”李佛玛满面愁容。“前次那个陈公永带着族人奔宋,结果没有拦下来,现在北边到处人心动荡。这也还罢了,我们能够出兵弹压,但哀牢又不安分,招纳土官,侵占土地,他们可不像大宋一样还有顾虑。真要等到下年,富良江以北只怕就不是我们交趾所有了。”

    (备注一:哀牢是现在老挝一带的地方政权,与交趾多有攻伐。

    备注二:中书和枢密院在真宗中后期是聚厅议事的,但在刘太后当政的时期到庆历年间与西夏作战时宰相兼掌枢密这段时间之间是空白,肯定有一段时间是分开的,但不清楚过程,与张耆有关是小说家言,读者莫当真。

    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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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倾国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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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奉晓沉默不语。

    他只是一个将军,带兵打仗的,李佛玛说的那些他不需要考虑,他只要李佛明确告诉他,打不打,怎么打。若是按现在情况,只听李明信满口胡说,什么只有六千厢军,却莫名其妙就出来数千骑兵,满山的滚木礌石,还有扑不灭的大火,成千上万的砲手弩手,依着这种混乱消息没人敢去打仗。

    看了李明信一眼,李佛玛的神情冷崚起来,对黎奉晓道:“我记得先前就有消息,邕州那里有个蔗糖务,能够组织数万乡兵。我们都不把这些乡兵当回事,如果,那些乡兵真有一战之力呢?”

    黎奉晓摇头:“行军打仗不是儿戏,随便捉个人就能上战阵。乡兵说到底也是乡兵,是民不是兵,摇旗呐喊还说得过去,战阵冲杀绝不可能!”

    李明信脑中灵光一闪,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高声道:“将军这话说得就有些差了!那些乡兵可不是民,我听人说,蔗糖务最早的人就是厢军除籍退下来的,重新拿起刀枪,可不就又是兵了!”

    李佛玛转头沉声问李仁义:“这话可是真的?”

    李仁义从容不迫地道:“确实如此。微臣也曾经跟陛下提过,那个蔗糖务提举徐平初到邕州的时候,苦于没有人手,便把福建路到广南西路的更戍厢军留了下来,入蔗糖务做活。不过这都是前几年的事,到了这两年福建路兵源不广。这事情便就停了。现在蔗糖务招人,最多的是邕州本地土人,其次才是福建路来的移民,除役厢军已经没有了。”

    “那么,你说蔗糖务里有多少除役厢军?”李佛玛看着李仁义,面色凝重地沉声问道。

    “依微臣得到的消息。当在一万人到两万人之间。”

    李佛玛点点头,对黎奉晓道:“是了,邕州必然是把先前的除役厢军又重新征招起来,这样他们便有了两万多兵马,又是以守对攻,陈常吉之败也说得过去。唉,是我们以前大意了,总以为邕州一地,随便就能收拾。”

    黎奉晓闭上眼睛。盘算一会,才开口道:“若是这样说,倒也说得通。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除役厢军已经离军多年,按说重新征召也一时经不得战阵。不过想来宋人自有办法,我们不在这上面费神。现在算来,在谅州宋有大军两万多人,又据有地利。要攻取那里可不容易。”

    无论装备和战力,交趾的主力与大宋的厢军都相差不大。由于各种条件限制,交趾还没有能力大规模装备大宋禁军那样的豪华军队。李佛玛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如果邕州是两万正式编制的禁军,他根本就不会再打谅州的主意,别说是富良江以北,就连升龙府都得小心翼翼地才能守住。

    哪怕就是两万厢军。也是硬骨头,已经不是一支偏师能够对付的。

    手支额头,李佛玛在王位上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打还是不打?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打就要冒风险,一旦战败,现在已经糜烂的局势很可能一发不可收拾。外敌入侵,内乱也有可能再起,王位能不能再坐稳都是两说。

    但要是不打呢?大宋据有谅州,可不是以前在邕州的时候,向南再无险阻,势力延伸几乎是必然。哪怕就是大宋自己收敛,地方的土官也会主动去投靠,大宋和交趾哪条腿粗,傻子都分得清楚,陈公永已经做出榜样了。

    北方动荡,人心不稳,又没了广源州遮蔽,西北的大理和哀牢会放过这种送上门的机会?主动出击是必然,富良江以北,西道江和武定江上游,都将不再是交趾所有。到了那个时候,别说一切雄心壮志都灰飞烟灭,就连根本之地升龙府到长安府的地带都直面威胁。

    再加上占城,南北夹击,仅靠几州之地可以应付?

    李佛玛闭上了眼睛。

    这种景况不难想象,四面都是宿敌,一只猛虎在上面虎视眈眈,自己在升龙府也别想睡一个安稳觉了。

    若以后世地理来论,此时交趾的精华地区新都升龙府到旧都长安府,就是红河下游三角洲,地方相当狭小。这里物产丰富,人口相对密集,是支撑王霸之业的根基之地,但必须有外围做藩屏。一旦失了外围,就成了别人眼里的肥肉,没有战略纵深做回旋,来敌还可以借助丰富的物产筹粮,想守是无论如何都守不住的的。

    猛地一拍坐下王位,李佛玛抬起头来,坚定地道:“打,这一仗不得不打!哪怕就是倾全国之力,把国运压上,也得把谅州夺回来!”

    黎奉晓沉声道:“圣上可是下了决心?”

    “不错!要想保住交趾,就必须打下谅州!晚打不如早打,一定要一战定江山!于我交趾来说,大宋犹如一座山一样,如果让他们在谅州扎下根来,日后就再也难以驱除。现在乘他们立足未稳,把他们赶回山北去!”

    黎奉晓点头:“圣上担心的是。不知这一仗要如何打?”

    李佛玛盯着黎奉晓,郑重地说:“如今南边占城未退,东北苏茂州之乱未平,我不能轻离升龙府,这一战拜托将军!”

    “食君之俸,忠君之事!微臣但凭圣上差遣!”

    李佛玛轻呼一口气:“宋军在谅州两万兵马,——但刚刚一场大胜,所谓的乡兵,这个农忙时候,必然不会还守在谅州!”

    说到这里,李佛玛转头看着李仁义。

    李仁义沉声道:“据微臣所知,上次战事一结束,谅州的乡兵就开始解散各回本部。蔗糖务的主业就是榨糖,现在还是榨糖季。”

    李佛玛点头:“谅州那里,现在想来只有六千厢军了。宋军要想再把厢军招集起来,未必比我们行军更快!”

    说到这里,李佛玛身子前倾,看着黎奉晓:“但我还是依谅州那里两万宋军布置,以免再出意外。升龙府周围有我交趾精兵四万两千人,我只留五千守护王城,其余人马,交付将军。”

    李仁义听着吃了一惊,急忙道:“陛下,这样怎么使得——”

    李佛玛一伸手阻止李仁义后边的话,对黎奉晓道:“我以倾国之兵,尽付将军,一战而下谅州!大丈夫欲成非凡功业,当断即断,此战关乎我交趾国运,将军凯旋,当是我交趾第一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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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应对

    “当!当!当!……”

    急促的锣声突然在山峦间响起,清脆的声音一下就震碎了群山的宁静。

    林业从甘蔗地里钻出来,看着提锣沿路飞奔的李二郎,高声喊道:“二哥,又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敲锣?”

    “交趾数万大军来袭,所有乡兵立即集合!”

    李二郎一边跑着,一边高声大叫。

    林业听了一怔,不是才打了胜仗,交趾人又来了?这还没完没了了!

    牢骚归牢骚,却不敢怠慢,林业略微收拾一下,便抓紧时间招呼自己所带的蔗糖务人员,在役乡兵离开,活计安排给其他人。

    一匹匹快马从太平县出发,飞一般地驰向各乡各镇,刚刚解散的乡兵又被集合起来。几天时间被砍倒的甘蔗在糖场堆得像山一样,本来沸反盈天的热闹场面好像突然间来了一场寒风,突然就冷却下来。

    甘蔗糖的最佳收获期其实很短,大约是在十月和十一月之间的日子,过了这段时间含糖量就会下降。但只要不进入雨季,含糖量只会降低十之一二,对后世的大工厂来说这个数字不得了,但在这个年代,不是不能接受。所以,蔗糖务一直把榨糖季放得很长,虽然产量少一点,但劳动力的利用率就高很多。

    现在的时间已经过了二月中旬,雨季看看就来,甘蔗在地里却是再也等不起了。雨季一来,甘蔗就会把养分用来生长,含糖量迅速降低,那时候就没有榨糖的价值了。

    自徐平初建蔗糖务,产量年年猛增,今年与交趾战事不断。榨糖的过程一次一次被打断,白糖产量会如何人人心里都没底。

    能不能完成三司的任务,关系到每个人的利益,这次乡兵集合再不像上一次那样轻松欢快,每个人的神情都很沉重。

    蔗糖务长官厅里,徐平看着各种文书。眉头深锁。

    自上次战后,徐平为防意外,在交趾那里布有眼线,黎奉晓兵马一动,徐平这里就得到了消息。

    可这次与上次不同,黎奉晓的动作极快,也没有派什么先锋,直接自己带着富良江边的两万大军向北急行,预计十天之内就会赶到谅州。除这两万人外。还有一两万人为后队,也在陆续赶来。

    如今谅州的乡兵已撤,只有桑怿带了五千厢军在那里,还有不到一万的民夫在谅州盆地修整田地。

    五千对两万,而且面对的是交趾精兵,可不是土兵那种乌合之众,即使有工事可以利用,形势也相当危险。

    徐平眉头深锁。盘算着应对的办法。

    从朝廷那里得到援助是不用想了,枢密院本来就不同意把势力伸过山去。哪怕谅州和门州得而复失,他们也无非是息事宁人,恢复原来的状态而已。

    一切都要靠自己,可怎么靠自己?

    蔗糖务的根本还是在太平县周围地区,人力也大多集中在这里,就是动作再快。把人集中起来,进行武装,再开到谅州,也要落在黎奉晓的后面。

    更不要说今年的甘蔗还有四分之一没有收获,耽误了榨糖。再在谅州那里出点意外,那样的后果……

    徐平靠在椅背上,只有苦笑。辛辛苦苦六年,如果面对最后这一次考验处理不当,那就真是一切都白干了。

    厅里的气氛很冻凝重,分案治事的韩综与一众公吏俱都埋首案几,不管是真忙假忙,都连大气不出。

    想了一会,徐平对旁边案几上的韩综道:“如果现在把蔗糖务的青壮全部调出来,还差多少人力才能完成榨糖?”

    韩综起身恭声道:“依属下估计,怎么也得有近两万人才可以。”

    “那就这样,蔗糖务属下,凡年龄十八岁以上,五十岁以下,所有青壮全部调去谅州!”徐平觉声说道,“人力缺口,以招当地土人为主,如果还是不够,让蔗糖务的妇人放弃一切营生,全部去收甘蔗!”

    “这——”韩综面露难色。

    进蔗糖务的大多本来就是穷人,女人也是要操持农活的,但干的大多都是打杂之类,要么就是织布女红,真当男人用,这个年代还是很难让人接受。

    徐平沉声道:“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在这一段时间,凡是入役的乡兵,给钱比以前多一倍。凡是留在蔗糖务做工的,给钱多加一半,入蔗糖务做工的妇人,给钱与男人一样。”

    韩综盘算一下道:“拼着多给钱,倒也或许可行。那么临时招募的土人又如何说?以前他们可是只得蔗糖务里人员的半俸。”

    “这次给全俸!蔗糖务的人已经加了钱,让他们得以前的全俸,既可显出内外有别,又容易招人进来。”

    上次打了一场仗,蔗糖务里的钱流水一样花出去,好在徐平担心引起本地的通货膨胀,赏钱只是发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就当存在蔗糖务里,答应一年给半分利钱。太平县这里资金充裕,高利贷并不普遍,利息也低,蔗糖务的半分利钱已经算是高息了。

    用这种方法,可以解决一部分资金短缺的问题。但接下来的这一仗,无论如何也是捉襟见肘,资金相当紧张了。

    徐平有蔗糖务来钱,这几年大手大脚惯了,没想到最后却面临缺钱局面。

    安排完毕蔗糖务事务,徐平对韩综道:“你吩咐下去,这次非比寻常,一切都不需按部就班地做。各乡兵只要形成指挥,就不需要再到太平县汇合,我会让属下公吏飞驰各地,直接以指挥前去谅州。路上的接应、饮食和住宿,你要安排好,万不可出意外!”

    韩综应诺。

    徐平站起身来,在厅里来回踱步,考虑着各种杂务。

    几万人的大动作,千头万绪,一个考虑不到就容易出大事。蔗糖务虽然组织有序,也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局面,已经到了总动员的时刻。

    从太平县到谅州,距离与从富良江边到那里相差不多,徐平要想赶在交趾军队到达那里之前补充防守力量,需要极其强大的组织能力。

    但说到底蔗糖务是民,组织力如何与军队相比?这中间的统筹规划就显得尤为重要,要最大限度地利用门州和凭祥峒这两个距谅州近的地方,把那里修整田地和开路的蔗糖务人员先调过去,才能抢出一点时间。

    (晚上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第187章 攻防

    天阴沉沉的,细微的雨丝扑面而来,带着清爽,还有春天的气息。

    徐平骑在马上,低着头想心事。前后左右都有谭虎带着随身兵士卫护,他也不用担心骑到沟里去。

    从太平县一路南来,徐平每到一地,都立即整顿集合起来的乡兵向谅州赶路,一刻都不耽搁。可惜的是这些地方都是前两年才平定,蔗糖务刚刚扎下根本,并没有多少人力抽出来。除了一直在这些地方架桥修路平地的,其他真正抽出的乡兵不过两三千人而已,杯水车薪。

    三月初六这一天,徐平紧赶慢赶,终于离开门州,进了谅州州境。

    算着日子,黎奉晓的交趾军队也很可能是在这两天到达,也不知道桑怿那里如何应对,准备得如何。越是离得近了,徐平的心情越是沉重。

    一进入谅州境内,就感觉到了紧张气氛。就是道路两边,也只有零零星星的老弱妇嬬,见不过一个青壮,想来都被桑怿征调到前线了。

    徐平在谅州布下的防御工事虽然强大,但有一利必有一弊,就是需要人员过多。比不得扼守谷口的雄关,哪怕只有几百人,也能够坚守一阵子。

    世间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徐平前边只想着对交趾造成重创,让他们再也不敢北犯。却没想到把他们伤害得太深,这次豁出命来玩了。

    绕过北谅州城,徐平直接到了南谅州城外。

    此时城门早已戒严,所有出入的人都要详细盘查。不过徐平作为本地的最高长官。还是顺利地进了城。

    一进城就有兵士飞奔通报桑怿。他早早在衙门口迎着徐平。

    见礼过了。桑怿出了口气,对徐平道:“你可算是来了!此次交趾倾国来攻,带兵的又是有名的宿将,我都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

    “这次确实不同以往,我来邕州六年,也没遇到过这种严崚时刻,半点大意不得。我们进去说话,你跟我说一说最近谅州局势!”

    徐平一边说着。一边与桑怿进了衙门。

    到了官厅坐下,兵士上了茶来,桑怿便把如今大致的形势说了一下。

    黎奉晓的兵马是昨天到的,一到山谷外就向右侧山坡发动了一次进攻。有了上次陈常吉的教训,黎奉晓谨慎了许多,派出的人不多,选的攻击面更是狭窄,又有一些简易的攻城器具。虽然被桑怿指挥人轻松击退,但也没有给交趾军队造成重大伤害。

    试探之后,黎奉晓便带人在谷口扎下营来。刚开始营地离山谷太近。被桑怿指挥着石砲一阵猛砸,他便带兵后撤了两里。

    听罢。徐平问道:“你估计交趾人现在到了的有多少军队?”

    “大约一万人左右,现在我这里还能应付。但后续军队一直不绝,用不了三天,他们前队的两万人必定会赶到,那时应付起来就吃力了。”

    徐平点点头,本来以六千对两万,以守对攻,还谈不上兵力不足。问题就在于徐平先前布置的工事利用人力过多,在大量的民夫赶来之前,工事的威力发挥不出来。如果让厢军去操作各种守城器具,又没了预备队,没有预备队就没有了应变能力,形势更加危险。

    喝过茶,徐平对桑怿道:“走,我们一起出城,去看看交趾人的布置。”

    细雨一直飘个不停,烟雨迷蒙中颇有一番水墨江南的意境。可徐平站在小山顶上,看着前面雨幕中望不到边的交趾军营,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黎奉晓比陈常吉的布置有章法多了,军营很紧凑,没有特别显眼的突出部作为弱点。中间正朝山谷的方向稍微前凸,两翼拖后,显然是考虑到了山后的宋军石砲,避开最远射程的考虑。

    烟雨中视力不能及远,只能看个大概。但就是这个大概,那严整的军营布置也让徐平感觉到了压力。这次的交趾兵军队可没带土兵,谷口前方全都是守护王城的精锐,从各个方面都表现出了与上次不同的气质。

    徐平看了一会,问身边的桑怿:“这次交趾来的都是精兵,就完没带土兵?到了关键时候,要人填沟壕,他们也用这些精锐填?”

    “土兵还是带的,不过现在还没来谷口。据眼线来报,交趾的土兵都由一两千正兵带着,在周围各州县征粮。这次交趾数万人突然出击,连粮草都来不及供应,只好四处征集,也不知能这样坚持多久。”

    “原来如此——”徐平点头,“在自己境内强行征粮,还是在土官遍地的地方强行征粮,这是两败俱伤的做法啊。不管战事结果如何,交趾人在谅州周围的口碑算是完了。”

    徐平一边说着,一边手搭凉棚遮住飘洒的雨丝观看前方,看了一会,对桑怿道:“对了,前边的交趾人为什么一直在筑土墙?今天细雨不断,他们还是一刻不停,必然是极重要的了。”

    桑怿道:“自昨天他们试攻了一次之后,便退后扎营,然后便一直在军营前修这土墙,也不知要干什么。我也想过,当是防备我们从山上直冲下去偷他们的大营,有这道土墙挡着,便安全许多。”

    “不对,我总是觉得不是这样。如果要挡我们冲营,当要挖壕沟,立拒马,筑墙不是事倍功半?”

    徐平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看了一会,猛地想起什么,对桑怿道:“你命山后兵士,打两轮石砲看看!”

    桑怿有些为难:“现在人手不足,石砲装弹缓慢,只怕——”

    “不管那些,大砲和中砲各打两轮,不用全部都射,只要各几门就好!”

    桑怿不知道徐平的意思,见他说得认真,只好到一边吩咐。

    雨天里连鼓声也不清脆,只听几声闷响,山后吱吱呀呀的声音传来,几十发石弹带着风声,把漫天的雨幕搅得粉碎,向山下呼啸而去。

    徐平静静着,看石弹划破绵密的雨丝,落在地上,脸色刚天气一样阴沉。

    桑怿奇怪地道:“云行,你发现了什么?”

    徐平叹了口气:“我知道交趾人为什么建墙了,他们是要把石弹挡住,让我们的石砲没用啊!”

    现在土墙刚开始建,只有到人腰的高度,但从石弹划过的轨迹看,只要这堵土墙建到一丈高,就挡住了石砲的弹道,威胁不到交趾军营了。

    方法不怕简单,不怕笨,只要有用就是最好的办法。显然对面的交趾主将根据昨天石砲的发射情况,大致估算出了弹道,开始采取针对措施了。

    谅州这里的战事,交趾人是攻,宋军民守。但具体到石砲上,则宋军是攻,交趾人是守,攻防之间的转换,战场上的瞬息万变。

    徐平猛地转过头来,对桑怿道:“传我军令,乡兵的骑兵部队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赶过来,敢有耽搁的,军法从事!死守就是守死,这次我们面对的敌人,已经不是死守能够对付的了!”

    (有朋友说起加快进度的事,真是说到了点上。其实不光是读者,连我写也到了疲惫期,精力花得多,却没前面有意思。这最后一战的进度估计是要加快了,当然我不会直接拉进度条,只是精简掉一些细枝末节,尽快进入下一个大情节。现在感觉写得好困难,还觉得写不出什么内容,也挺痛苦的。说好了书有了盟主要加更,结果今天还是没兑现,甚是惭愧,希望我能尽快找回状态,兑现承诺,读者见谅。)(未完待续。)

第188章 开战

    小雨一直下了一天一夜,冬天干透了的土地重新又湿润起来,有些枯黄的大地一下子就绿了,盎然勃发着生机。

    这场雨对蔗糖务不是一个好兆头,地里还没收上来的甘蔗产糖量降低已经是事实,只盼着接下来的一个月都是大晴天,减少一点损失。

    徐平却已经没有心思关心白糖的产量了,每天都要到山顶上观察一番对面交趾人的动静。

    交趾人的军营一直在蔓延,到的军队越来越多对谅州形成了巨大的压力。

    筑土墙的工作一直没有停下,速度还越来越快,已经高过人的头顶,彻底防住了中砲和小砲,只剩下山后的大砲还对交趾人有威胁。

    从发现了交趾人的意图,宋军的石砲就一天到晚轰个不停,随着谅州附近的民夫征集到位,人力缺口缓解,更是火力发挥到了最大限度。

    可惜的是木头终究不是钢铁,如此大强度地使用,不时就有石砲坏掉。修砲的匠人就在旁边,随坏随修,若非如此,几天的时间这些石砲全废了。

    到了第三天,高大全和石庆终于带着蔗糖务乡兵的五千骑兵赶到了谅州,剩下的一千多人,就只好慢慢向谅州集中了。

    看到谅州城下的骑兵大队,徐平终于出了一口气。

    山外交趾人的土墙高度已经接近一丈,最大的石砲也只能擦着墙顶堪堪过去,只要再有一天的时间,宋军的石砲就会失去作用。据徐平估计。这道土墙还会延伸一些。直到完全防住交趾营地。甚至护住向谷里冲锋的路线。

    只要土墙工事完成,交趾人将会开始向谷里进攻,不再管两边的山坡。而按照如今谅州的人力,厢军前去墙后工事防守,便没有了临机处置的预备队,骑兵的到来刚好填上了这个空缺。

    刚刚进入三月中旬,月亮早早就升了起来,明亮的月光照耀着天地。就是在晚上,依然能看很远。

    徐平站在山顶上,看着前方的交趾军营,一道长长的土墙横亘在两者之间,并向谷口方向拐了道弯。这道土墙不但防住了交趾军营,还护住了他们冲谷口的道路,宋军的石砲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

    “一两天之内,交趾必然进攻谷口。我现在很犹豫,是先等着交趾人进攻一次,我们再反击。还是现在就出击。”

    徐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征求身边的桑怿和高大全几个人的意见。

    桑怿道:“如今谅州这里已经集中了民夫两万二千人。乡兵步军五千,骑兵五千五百,加上集中到这里的六千厢军,我们的人手已经充足,不怕交趾人冲上几次。我以为,还是发静制动,看看交趾人的攻势如何再作决定。”

    高大全道:“不管怎么说,骑兵如果一直在谷里不出去,那就跟没有一样。是现在还是过两天,骑兵都必须出谷寻找战机了。”

    “我就是有些拿不准是现在出谷还是等交趾军进攻力竭之时再出。山外的眼线传来那边的情况,交趾人的粮草已经有些供应不上。升龙府到这里两三百里路,数万人的粮草供应,又没有储备,李佛玛已经在升龙府拉丁运粮。远水解不了近渴,山下的交趾军等不得,这些日子在周围乡村到处抢粮。”

    听了徐平的话,桑怿道:“你是担心等几天交趾人就会把粮征上来?”

    “是啊,谅州以南农田遍布,宜产粮麻,只要交趾人狠下心来,征粮并不难。”徐平叹气,“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把交趾人的征粮队打掉,军中无粮,对面的交趾主将再能干也束手无策。”

    高大全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带骑兵绕到交趾人的身后去,反正附近地理人情我们早已摸熟,不会中了交趾人的埋伏!”

    徐平很长时间没有吭声,最终还是道:“过一两天看吧,最好先打掉交趾人的锐气,然后再扰乱他们的后方,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

    “就这样了,回去加紧准备,要给交趾人迎头痛击!”

    三月十二,月亮刚刚落下去没多久,满天繁星闪耀,天地间朦胧一片。

    一直安静的交趾军营突然间金鼓齐鸣,号角震天,打破了春夜的宁静。

    徐平从床上一下坐起来,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声音,看着漆黑的夜,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

    该来的终于还是等来了,自己等得都有些心焦。

    谭虎在门外轻轻敲门:“官人,交趾人要攻城了!”

    “我听到了,马上就出来。你去知会相关人等,在官厅等候!”

    徐平每到战时,都会按照他前世学来的那一套建立司令部,虽然名字按这时习惯称帅帐,但相关配置却是依照他从前世学来的皮毛。不过只要领会精神实质,制度就可以慢慢完善,这也是徐平一个外行不犯大错的关键。

    到了官厅,一众吏人纷纷行礼。

    徐平在主位坐下,看着已经摆在案头的各种文书,以及按他意图画的双方简易攻防图,心里大致有了数。

    此时谷中的乡兵弩手、炮手都已经到位,两万多民夫也足够供应石弹等各种军需,惟一的就是箭矢存量不多,算是隐患。

    看过各种布置和数字,徐平心中有数,带着谭虎离了官厅,去前线观战。

    山顶上,桑怿看着山下,面色凝重。

    徐平上来,桑怿见过了礼,对徐平道:“交趾人的这道土墙着实可恶,把石弹彻底堵死了,我们的石砲没了用处。他们现在谷口有三万多人,如果没有石砲拦堵,按部就班地向谷里冲来,着实可虑!”

    石砲并不灵活,不可能三六十度射击,土墙只要堵死射击扇面,对交趾兵没了威胁。就这样简单的一道工事,就解决了宋军最有威胁的武器。

    看着交趾军队慢慢从土墙后面露出阵形,徐平奇怪地道:“前面长矛,是怕我们的骑兵了,可怎么还有那么多盾牌和弓弩手?”

    “怕我们的强弩吧!这些周边小国,哪个不知道我大宋的弓弩厉害!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谷里破他们阵的不是弩,而是火炮!”

    桑怿冷冷地道,话里已经带了杀气。

    如果进谷之后宋军只有弓弩手威胁交趾军队,那今天还真是有麻烦。不过到现在交趾人还是没搞清楚宋军的主要打击武器是火炮,还有惊喜给他们。(未完待续。)

第189章 侧翼牵制

    宋军山上的机动兵员几乎全部都集中到了谷口的两侧,弓弩手用弓弩,大部分人则用石头砸山下谷中的交趾人。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徐平从建蔗糖务开始定下的事前要有计划,事后要有总结的制度起了作用。

    上次对付陈常吉,谷口这里宋军的武器主要是弓弩,事后发现效果并不理想,反而是简单地扔石头杀伤更大。这次从开始准备便在谷口两侧山头堆了简单处理的石弹,兵士只要扔出去,被砸中的交趾兵士就非死即残。

    不大一会,谷口便躺了数百的交趾兵士,有死有伤,也没人再管。

    砸到地上的石弹到处乱滚,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严重影响了后续军队前进的阵形,谷口的交趾军队开始混乱起来。

    付出了这样的代价,交趾主力还是成功地进了山谷。

    黎奉晓一向自负勇力,第一次冲锋就亲自带队,冲进山谷,见前面空荡荡一片,数里外的南谅州城只有模糊的轮廓,不由吃了一惊。

    李明信回去说得谷口战事如何惨烈,箭矢满天,大宋骑兵纵横,石弹在后队雨一般地落个不停,黎奉晓想当然地认为一进谷就有恶战。

    但山谷里什么都没有。

    前面的州城还在数里之外,两侧的两道土墙虽然高大如城墙,但相距也很远,就是厉害的蹶张弩也不能把谷中空地覆盖住。

    宋军在搞什么?

    或者是自己运气好,真地打了宋军一个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完成布置?

    就在黎奉晓犹疑不定的时候,突然土墙后面传来“咚、咚”的闷响。随着响声,几个原本不注意的黑洞洞的管子冒出黑烟。

    黎奉晓还没得及想那是什么,呼啸的石弹带着破空声已经到了交趾军队前面。向军阵横扫过去。

    多年战阵练出来的丰富经验和灵活反应,黎奉晓本能地就飞一般地跳下马,在地上一滚,从身边兵士的马匹下面滚过。

    就在此时,交趾军中惨叫声不绝,随着骨肉碎裂的声音。马匹倒地的声音,就连黎奉晓这种铁石心肠的人也只觉得一阵心颤。

    一轮炮过,交趾阵形就乱了,此时土墙两侧的宋军才开始放弩,乘交趾军阵形不整,盾牌护不住的时候,又割麦子一般放倒了无数交趾兵士。

    黎奉晓从地上爬起来,只见自己的随身亲兵都死了一小半,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时的火炮是打不准。可架不住宋军几十门炮朝着一个地方打,要不是黎奉晓反应得快,第一轮炮就取了他的性命,这仗也不用打了。

    正在这时,前方炮声又响,黎奉晓吓得魂飞魄散,拉着一个兵士就倒在地上,用这兵士的身体挡住自己。

    这一次炮弹倒是没有找上他。却把交趾阵形彻底撕烂了。

    听见没了动静,黎奉晓手上猛一用力。掐断了手中兵士的脖子,从容从地上站了起来,高声喊道:“宋军谷中砲太厉害,听我军令,全军向左,攻左边土墙!登墙之后。我们顺着墙攻州城!”

    随着军令,交趾阵中战鼓响起,旗帜飘扬,散乱的阵形慢慢整齐起来。

    徐平在山顶上看到,对身边的桑怿道:“都说黎奉晓是交趾第一名将。现在看起来果然名不虚传。虽然还是不了解我们布置的虚实,但全力进攻一面土墙确实是抓住了要害。”

    “现在怎么办?要不要高大全出击?”

    “不能耽搁,你去让高大全和韩道成各带两千骑兵,轮番冲击交趾人的侧翼。有两点要特别记住,一是如果交趾人及时调整阵形,改为面对南边来的骑兵,那么就不要真攻,到了他们阵前一里之地返回即可。如果他们不中断对土墙的进攻,则先向两侧让开,先让火炮轰上两轮,再冲击敌阵。”

    桑怿应诺,去派传令兵传徐平军令。

    土墙本身就是路,传令兵从山上驰下,直接顺着土墙奔向州城。

    此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初春的日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但在这小小的山谷里,却到处都是杀戮,阳光下只有火和血。

    随着嘹亮的号角声,大队骑兵从州城之后绕了出来,迎着太阳,手中刀枪都泛着寒光,森严的阵容震人心神。

    几里外的黎奉晓远看见,根据多年的征战经验,一下就判断出了来的必是宋军骑兵大队,心里暗暗叫苦。

    步兵对骑兵并不是没法对付,只要阵容严整,对方也不敢直接冲阵,只能慢慢寻找机会。

    但要命的是此时交趾军队面对宋军骑兵的是最薄弱的侧翼,这可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如果被骑兵从侧翼冲进步兵阵形,结果几乎只有小溃败。

    看看前面,前锋离着土墙还有数十步,被宋军密集的箭雨压得抬不起头来。而在不远处,可以清晰地看见宋军正在拆了山后的小型石砲,挪到土墙的后面来,估计要不了多久,交趾军队又会面临宋军石砲的攻击。

    自雨停了之后,太阳就卖力得很,地面早已干燥,宋军的骑兵虽然只是缓慢前进,依然带起漫天灰尘。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黎奉晓只觉得心弦越绷越紧。耳中渐渐传来骑兵踏过大地的轰鸣声,如奔雷一般滚滚而来。

    黎奉晓不敢再耽搁,高声下令:“变阵,迎战宋军骑兵!”

    帅旗转向,旗帜乱摇,交趾军阵慢慢旋转,前阵变到北方。

    交趾一变阵,土墙后面的宋军就传出一阵欢呼声,弓弩射得更密集了,有的小砲已经架好,有石弹开始落进交趾军阵里。

    黎奉晓觉得眼皮直跳,却漏算了还会面对这种形势,急切之间连分出兵出击都做不到,只能让兵士举起盾牌硬抗。

    韩道成带着自己的忠锐军冲在最前面,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看见前方的交趾军队已经变阵,矛手弓手都是面对自己。

    向地上啐了一口,韩道成骂道:“这些杀才倒是见机得快!”

    说完,看看已经到了离着还有一里路左右距离的地方,呼哨一声,对身后掌令兵士道:“传令各指挥,左军向右,右军向左,从交趾阵前横切过去!”

    黎奉晓眼睁睁地看着宋军数千骑兵就在自己一里之外,阵形一换,插花蝴蝶一般左右交换了一下,就那么退回去了!

    退回去了!一箭没放就这么退回去了!

    “直娘贼!这些宋国杀才调戏我!”

    黎奉晓一声怒吼,无奈地看着天上白花花的太阳。(未完待续。)

第190章 谷口初战

    韩道成跑了这一个来回,太阳就蹦到了头顶上,到了中午时分。

    黎奉晓看看天,咬牙吩咐道:“命谷外后队进来,向北列阵,挡住宋军骑兵。其余人等,随我继续攻土墙!”

    宋军看见交趾军队再次换阵,又一声号角响起,高大全带着第二队骑兵从远处缓缓而来,一切如同先前韩道成一般。

    这次交趾人却不管了,继续向土墙逼近。

    经过这一番耽搁,宋军的小型石砲终于架好,石弹雨点一般落入交趾军阵中,交趾军阵迅速变得散乱。

    黎奉晓咬牙命督战重整队形,也不管有多少伤亡,只是向土墙硬冲。

    此时交趾军队再次从谷外涌进来,绕过自己方的军阵,一直绕到北方,压住阵脚,用长矛和弓弩对准来攻的宋军。

    不护好侧翼,军阵变来变去这阵也不用打了,用血肉之躯硬抗宋军的箭雨石弹,早晚把尸体全摞在这儿。

    高大全见了对面交趾人的动静,面色阴冷,看看快接近一里的距离,让身边的亲兵,朝着后面放了三个花炮。

    花炮的声音比火炮发射时的声音更加清脆,交趾兵士听到,俱都本能地吃了一惊,见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才又定下心来。

    黎奉晓骂一声:“装神弄鬼,且看这些杀才还有什么花招!”

    高大全带着骑兵到了交趾阵前一里左右的地方,又如韩道成一般插花蝴蝶一样向两边分去。交趾兵士看见,一起大笑。这些宋人装神弄鬼的花样真多。却偏偏没有正面血战的卵子。

    骑兵大队向两侧分开。这次却没有直接退回去,只是在两侧徘徊。

    正在交趾兵士疑惑的时候,只听“咚、咚、咚”的几声炮响,炮弹呼啸着向高大全的骑兵让开的空档飞来。

    黎奉晓听到炮声,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以步制骑,阵形严整至关重要,如果被宋军用炮轰散阵形。就再也难挡住骑兵的冲杀。

    随着炮弹扫出的空档,高大全一声高喝,当先提马冲向交趾军阵。

    最前列的一些骑兵精锐,身上是披铁甲的,除非交趾军阵里面有硬弩,不然很难对他们造成威胁。尤其是高大全,甲具齐全,气力长大,手中长枪一挑便在军阵中抖出一片空白来。身后的骑兵依次而进,直向南边杀去。要把交趾军阵凿个对穿。

    黎奉晓见大势已去,无奈地命传令兵下令撤军。自己带着最精锐的中军,向已经冲进军阵的高大全迎去。

    高大全早已经盯上了黎奉晓,见他带人迎过来,也向前迎去。

    黎奉晓是靠近占城的爱州人,生具勇力,被李公蕴招揽从军后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战功。尤其是李佛玛登位时平定“三王之乱”,他率先带着禁军表态拥护李佛玛,并手刃武德王,从此走上人生颠峰。

    高大全有的就是力气,听说了交趾军中有这么个人物,一直有心两人比试一下,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徐平在山上观察着战况,对桑怿道:“交趾军阵已乱,日头西斜,看来今日胜负已分。这个黎奉晓敢打敢杀,不过想来也没勇气挑灯夜战。”

    桑怿道:“怎么,要停战了?现在我们正占上风,何不乘此机会,重重教训交趾人一番,让他们知道自己斤两!”

    “这样打下去,就是以我之短攻敌之长了,不智!我们在谷里布置的强弩石砲,双方一旦混战到一起就没了作用,还是拉开的好。”

    双方混战,刀枪相见,血肉横飞,看起来是让人血脉偾张,但实际上双方都很难取得压倒性的战果。冷兵器的战争,一进入近身互搏的阶段,就到了比勇气的时候,只有把对方击溃了才能取得决定性的战果。

    高大全带的骑兵不过两千多人,本来起的就是骚扰作用,这点人马是不可能击溃交趾大军的,这些交趾精锐没那么脆弱。

    随着徐平的军令,韩道成再次出击,这次既不是虚晃一枪,也不是帮着高大全向交趾人冲杀,而只是把他的人马接应出来。

    黎奉晓看看天空的太阳,又看看远去的宋军骑兵,再看看旁边依然箭矢纷飞石弹如雨的土墙,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地传令撤军。

    今天虽然白白丢掉了两千多条人命,一无所获,黎奉晓却并不灰心。只要知道了宋军的布置,总会想出应对的办法。自己数万精兵,怎么可能被几千宋军厢军挡住。只有陈常吉那种脑子不会转弯的,才会向着州城直冲,中了宋军圈套,把一万多人一天就葬送干净。

    山顶上,徐平看着交趾军队缓缓退向谷口,对桑怿道:“今天一战,我们和交趾算是都知道了对方的手段。交趾人回去必然会想办法,我估计他们还是会想方设法地进攻土墙,只要占一段土墙,他们就把局面扳回来了。”

    桑怿笑道:“说破天去,交趾人也只有三四万人,今天双方都是互相试探,未出全力。等到明天,如果交趾人还像今天这样来攻,就不会让他们像今天这样轻松了。我带着厢军与骑兵一起杀他侧翼,拼个死活!”

    徐平看着山南边的交趾境内,叹了口气:“没错,这一战必须速战速决,不能拖下去。三月中了,雨季马上就到,还有一些甘蔗要收,还有新开的地要种,不能把人力全都耗在这里。”

    此时交趾军队后军刚刚退出谷口,中军正顶着山顶上投下来的石弹慢慢向谷外撤退,前军与谷中的宋军也脱离接触。

    “鲁芳!”徐平看了情况,转身高喊。

    鲁芳从旁边跑过来,高声应诺。

    徐平沉声道:“交趾人将退未退,正是时候。你立即带定好的一千人冲下山去,把火药埋在他们建的土墙下面,炸了土墙!”

    鲁芳领命,转身去了。

    徐平早就命鲁芳准备好了人手,火药也准备好,要把下面的土墙炸掉,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此时交趾军队撤退,正是军令不行,最乱的时候,用小半个时辰埋好火药,他们还反应不过来。(未完待续。)

第191章 反击

    交趾军队互相掩护,缓缓退出谷口。正在这个当口,鲁芳带着一千挑选出来的身手敏捷的军士,直冲下山去。

    见不过千把宋军向自己冲来,交趾人不明所以,为防意外,牢牢守住阵脚,只以弓箭向宋射击。

    从上而下,宋军速度相当快,也不管交趾人的反应,径直就到了土墙下。

    此时主帅黎奉晓还没有出谷,交趾指挥的军官搞不清宋军的意图,也不敢乱动,只是派出几百精兵把宋军监视住。

    鲁芳带人到了土墙下,见交趾人并没有围上来,出了一口气。虽然打广源州的时候交趾人吃过一次火药的亏,但这个年代实在很难立即把这些东西搞清楚,更何况这些不了解情况的底层官兵。

    土墙下面落满了宋军石砲打过来的石弹,鲁芳吩咐六七百人在周围警戒,自己带了三四百人钻到土墙下面,掏出随身带的小铲子,掘起坑来。

    这些小铲都是用的好钢,价值不菲,蔗糖务里也都是集中使用。

    土墙周围土层松软,用不了多久,就挖出了一尺多深的坑。宋军把随身带的火药埋在里面,理了导火索,鲁芳一声呼哨,迅速后撤上山。

    此时谷口乱糟糟的,交趾军队就眼睁睁地看着鲁芳带人下来上去,心中疑惑这些宋军到底在搞什么诡计。虽然也看见了宋军在土墙下埋东西,却想不到火药上来,还在绞尽脑汁地思索。

    鲁芳冲上山顶。出了口气。到徐平面前回报。

    徐平看看身后。高大全和韩道成带着自己的骑兵部队正在整队,对鲁芳道:“点火,把土墙炸了吧!”

    鲁芳应诺,掏出火绒点着了引线。

    黎奉晓刚刚出了谷口,就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声,前方尘土满天,硝烟弥漫,有的石弹还被炸得四处乱飞。砸进人群杀伤不少人命。

    等到烟尘变淡,只见自己辛苦建起来的土墙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堆一堆的黄土,杂着杂乱无章的宋军射过来的石弹。

    只觉得一股血气从心底翻涌上来,黎奉晓双目喷火,恨不得转身就带人杀回去,与宋拼个你死我活。

    土墙被炸,如果不修,就要面临宋军石砲的威胁,就不是今天这样能够在山谷轻松进出的局面了。而要修好土墙。怎么也得三五天的时间,交趾军队哪里有那么多时间这样耽搁?不说即将到来的雨季。就是从升龙府向这运粮草就要占用大量人力,花费不菲。

    交趾说起来是一国,真要比财力连邕州一州之地都比不过,在这里与宋军多耗一天都是失败,黎奉晓是真地耗不起。

    此时太阳西坠,白天的酷热慢慢散去,漫天的霞光中微风轻轻吹拂。

    随着交趾军队从谷口撤退,高大全和韩道成重整了骑兵部队,慢慢又逼了过来。黎奉晓不知宋军要做什么,土墙又被打掉,只好命令全军后撤三里,避开宋可能进行的偷袭。

    桑怿看着慢慢向谷口逼近的韩道成和高大全,沉声问徐平:“真地要让他们去?仗打了这么久,你可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冒险的事!”

    “战事不能再拖下去,交趾人没有本钱拖,我们也一样没有本钱。枢密院已经几次行文要求我稳定边境,不得与交趾人再起争执。如果战事拖延,枢密院可能会强行命令我们退兵,而如果再误了蔗糖务的收和种,我一个小小的蔗糖务提举,担不起后果!”

    桑怿没有说话,他是左江道的巡检,这些压力到不了他身上,但天天与徐平呆在一起,还是能理解徐平的心情。

    在邕州辛辛苦苦六年,如果在最后关头一切功劳和苦劳都化为乌有,徐平显然不能接受。而且徐平在朝里没有奥援,只要有一点把柄被人抓住,就很难翻身,做事不得不谨慎。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徐平没有说,四五月间他的任期就要到了,虽然这个年月不会精确到几月几号离任,但一两个月内必然会有接任的官员到来。如果那个时候徐平还带着蔗糖务的大部分人员在谅州这里苦战,给继任者留下一个烂摊子,搞不好会想走也走不了。

    交趾人拖不起,徐平这里不能拖,不能冒的险现在必须冒了,战事必须速战速决。黎奉晓这样想,徐平也是这样想。

    高大全带着手下两千骑兵出了谷口,见前方交趾军队已经退到几里外,正在掘壕沟立拒马,吩咐手下在谷外停下。

    下了马,高大全走到山坡下,抬头看着山上的徐平。

    夕阳的霞光中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高大全静静站着,没有说话。

    徐平看了看旁边的鲁芳,挥了挥手,转头看着山下。

    山上传来一几声鼓响,高大全听见,深吸了口气,向山上徐平的身影深施一礼,转身上马,带着部下向前行去。

    当年在中牟庄园里签下的卖身徐家为奴的文书早已过了期限,徐平也没要求高大全再签,不过工钱和各种赏赐从来都没少过,一切都如同原来的样子。

    高大全知道徐平的意思,想寻个机会把他送进军去,搏个一功半职也是出身。虽然在邕州这里办起来容易,但这里实在偏远,徐平还是想回到开封之后再想办法。一切正常的话,徐平那时的身份很容易就能办成。

    能够遇上徐平这样的主人,高大全一直庆幸,虽然他的性格沉闷,很少把这些话说出来,但一切都记在心里。

    这次出击徐平已经交待得清楚,对战事至关重要,但也危险异常,虽然高大全的性格一向谨慎,徐平还是再三叮嘱。

    红日西坠,天气变得昏暗起来,高大全看看前边的交趾军营,一提马缰,当先冲了出去。

    三月十二这一天,交趾人的第一次向谷中的进攻被击退,傍晚时分宋军骑兵就发动了反击。

    韩道成带手下骑兵绕交趾军营左翼,高大全带骑兵绕右翼,接近军营的时候也不冲杀,只是把手里的煤油罐扔向军营,引燃大火。

    这次骚扰只是给交趾军营带来了一阵骚乱,并没造成多大的伤害。

    韩道成带手下绕交趾军营一圈,从右翼绕回谷口。而高大全却没有回来,带着手下两千骑兵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未完待续。)

第192章 殿中演武(为勿忘黑岛加更)

    崇政殿位于大内深处,紧挨皇城最北端的后苑,是皇帝最常呆的地方,诸凡殿试、虑囚、官员召对与引见及选汰禁兵等活动都在这里进行。当然,还有军头司呈试武艺人和演武,也一样是在这里。

    对于现在的皇帝而言,崇政殿还有另一层含义。自十三岁登基,一直是太后垂帘听政,开始年龄小还不觉得,到如今十年过去,已经二十多岁了,国家大事还全都由太后作主,再是没脾气的人心里也窝火。

    太后垂帘听政在旁边的端明殿,而这崇政殿则是天子私人地方,做任何事情都相对没有拘束,小皇帝没事便喜欢呆在这里。

    今天崇政殿里格外热闹,从邕州回来的石全彬带来了徐平对交趾大胜的捷报,还带回了各种新奇玩艺,要把那场大胜在殿里演示给小皇帝看。

    靠近殿门的地方,刘永年领着一群少年,举着木刀木剑,跃跃欲试。

    刘永年是刘从德的儿子,父亲早亡,自小被养在宫中,十二岁才允许他到宫外居住。

    刘从德无才无德,只是倚仗刘太后的宠爱,一生荣华富贵,为人处事却一无可取。这个儿子与父亲却完全不同,自小工书画,又富勇力,舞刀弄剑不在一般武将之下,可谓是文武双全。

    小皇帝对他喜爱非常,自小就经常带在身边,以至引起群臣议论,强行让他搬出宫来。

    说到刘永年,就不能不说小皇帝的花边新闻。

    据说当年选皇后的时候,小皇帝看中的是太后老家一位姓王的少女。但太后却以这少女太过漂亮不适合为由。别选了现在的郭皇后。转过头来。却把这位落选的少女嫁给了她前夫的儿子刘从德,也正是刘永年的母亲。刘从德早死,年轻守寡的刘夫人以看望太后为名,经常出入宫中,小皇帝又把刘永年自小养在身边。诸般事情加起来,京城便有流言,说小皇帝与刘夫人私通,刘永年实际上是小皇帝的私生子。

    这种事情真真假假。京城的百姓又一向是大嘴巴,传得多了,外朝的大臣们又不能真地查这事情的真假,小皇帝在私生活尤其是男女之事上也一向给人把柄,便合力把刘永年逐出宫了事。

    虽然不能在宫里居住了,刘永年却依然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像今天这种热闹场面,便由他带着一帮宗室外戚少年扮演进攻的交趾军队。

    石全彬带着几个小黄门,则扮演防守的宋军。认真地摆弄过了各种器具,检查无误。石全彬对小皇帝道:“官家,诸般都已就绪。听您号令!”

    小皇帝兴奋地摆手道:“既已妥当,便就开始!”

    殿门旁的刘永年似模似样地行个军礼:“遵诏旨!”

    说完,手中木刀一挥,带人朝着殿中的一众小黄门冲了过来。

    这少年自小长在宫中,皇子一般的人物,小黄门一向恭谨惯了,突然见他向自己冲过来,不由慌了手脚。

    石全彬敲了旁边的小黄门脑袋一下,口中骂道:“我大宋官军,岂能临阵措手不及!还不快放炮!”

    小黄门这才清醒过来,慌不迭地点着了身前的迷你型小火炮。

    随着一声爆响,炮口飞出一粒豌豆,正中冲来的刘永年小腹。

    见刘永年混不在意,石全彬急忙高声喊道:“大郎,你已中炮,如何不倒?这样就演不下去了!”

    刘永年把掉到地上的豌豆捡起来,不屑地道:“我是披坚持锐的战场大将,一粒豌豆如何打得倒我?”

    石全彬无奈地道:“我们殿上官家面前演武,自然用的是豌豆。若是战阵之上,炮里打出去的可是脑袋般大的巨石,别说是大郎,壮年也打倒了!”

    刘永年犹自不服,看着端坐的小皇帝,高声问道:“官家,我可是这样就要倒了?如此太过儿戏!”

    “倒了,倒了!”小皇帝笑着摆手,“你如今演的是交趾武将,中了我大宋的炮,如何能够不倒!”

    刘永年无奈,苦着脸拄着刀慢慢倒在地上,还不甘心地在地上抖手抖脚。

    见首领一下就中炮倒地,其他少年都是怔了一下,在原地左看右看,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进攻。

    刘永年见了,气得躺在地上用拳头捶地:“战阵之上,怎能左顾右盼!两军相交,自当奋勇向前,你们还不快快向前冲杀!”

    小黄门们初战告捷,立即来了勇气,七手八脚地摆弄着迷你的弩箭,向火炮里重新塞火药装豌豆,一时忙个不休。

    当年在谷口,交趾一万多军队,不过几轮炮轰,箭雨之下就溃不成军,这些宫中少年自小娇生惯养,嘻嘻哈哈的,更加无法躲避。

    看着一众少年或中炮,或中弩箭,纷纷倒在地上,小皇乐不可支,问一边的石全彬:“你这演武太也儿戏,当是谷中难不成胜得也是如此轻松?”

    “官家明鉴,当日谷中一战,小的亲眼目睹,仅仅半日时间,全歼交趾精兵一万余人,我大宋无甚伤亡。我大宋上下用命,徐平指挥得当,比今日殿上所示,赢得还要轻松许多。”

    刘永年从地上蹦起来,口中喊道:“阁长你说得太也夸张,战阵之上刀枪相见,箭矢纷飞,哪里能够这样不近身就赢下一战?刚才是我们这些人没经过战阵,阵形纷乱,不如再比试一回如何?”

    马季良是刘永年的亲姑父,虽然他自己自小长在宫里,对马家与徐家的争执只是略有耳闻,心里还是对徐平有偏见,怎么甘心轻松长徐平的脸?

    小皇帝正在兴头,刚要答应刘永年的话,门口侍立的一个小黄门进来启奏道:“官家。上御药供奉罗崇勋求见!”

    这是太后身边红得发紫的人物。小皇帝也不敢怠慢。急忙上他进殿。

    崇政殿这里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接见大臣的地方,自真宗皇帝起,为防止泄露朝廷机密,内外都有内侍和兵士把守,门窗都有遮掩,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地方。以罗崇勋的地位,也不能想进就进。

    得了旨意。罗崇勋向小皇帝见过了礼,沉着脸道:“太后教旨,着小的来问官家,今日缘何罢了经筵?”

    太祖太宗两朝,都勤于政务,定下日朝的规矩,天不亮上朝,然后便殿召对大臣,处理政事,往往一直到深夜。真宗后期身体不允许。才改为两日一朝,一直延续到现在。小皇帝上朝的日子少了。但每天的作息却有了规矩,上午上朝视事,与太后一起在便殿与宰执大臣处理政事,下午则是经筵,跟着几个有名的儒臣学习,晚上往往还要与太后一起垂帘理事。

    今日要看石全彬殿中演武,便罢了经筵。因为太后这些日子一直身体不舒服,小皇帝便自作主张,没向太后请假,没想到太后发觉之后派人来问罪。

    刘太后一向严厉,对小皇帝管束得极紧,不仅仅是把持着国家大政,连小皇帝的饮食起居也都一一过问,定的规矩连从小带着小皇帝的杨贵妃也得小心遵守。自小养成的习惯,小皇帝对这位太后一向都有些惧怕。

    听见罗崇勋代太后向自己问罪,小皇帝忙起身道:“石廷彬从邕州回来,今日在殿里演示邕州之战,以故暂罢经筵一日。大娘娘最近身体欠安,不欲让他分心,却没告诉一声。”

    罗崇勋道:“为了邕州的事,太后烦心得很,没想到官家却还在这里看这些小孩把戏!刚刚吕相公带着宰执大臣,入宫求对,说的就是邕州的事!太后已让他们到端明殿稍待,官家也速速过去!”

    这位小皇帝,也就是徐平前世历史上的仁宗皇帝,一向是以宽厚没有脾气著称,手下的这些内侍,尤其是太后面前正当红的内侍,在他面前一向没有规矩。自小到大,已经习惯,今天对罗崇勋的这副嘴脸倒也习以为常。

    当然,小皇帝到底有没有脾气,外人是不会知道的。但从他的各种事迹看起来,脾气只怕还是有的,不过是被他惊世骇俗的克制力掩盖起来罢了。

    刘太后是严母,从小到大,把小皇帝管得死死的。而负责小皇帝日常生活的杨贵妃就完全不一样,对小皇帝充满溺爱,甚至与他一起对抗刘太后定下的严厉规矩。

    被这样两位母亲养大,小皇帝还能对两人同样亲近,并不与一般的孩子那样谁对自己好就对谁好,谁管自己就讨厌谁,气度见识非比寻常。

    徐平前世的历史上,仁宗皇帝的这种特点几乎贯穿一生。在公事上,他表现得极其克制,被包拯喷一脸唾沫也擦擦脸没事人一样。而在私事上却非常任性,几乎是不讲道理,废皇后立皇后,谁也劝不住地追封自己喜欢的人为皇后。宠爱长女安康公主,各种破格坏规矩,闹出宋朝公主最大的丑闻,接班的数任皇帝都腹诽不已,神宗甚至为此专门立规矩。

    历史上的仁宗,应该说是把当皇帝作为自己的职业,而且并不怎么热衷这份职业。不过他表现出了极高的职业操守,尽职尽责地扮演了这个角色。

    一直到宋室南渡,历史上的仁宗在宋人眼里评价不高,所谓“仁宗皇帝虽百事不会,却会做官家”。因为他对皇帝这份工作并不怎么满意,所以很少有魄力十足的举措,但他又极有职业操守,把皇帝当得似模似样。

    而今天,徐平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改变终于真正地影响到了这位小皇帝,他必须要做出选择,选择之后,他还能不能以小职员的心态当皇帝呢?

    (一直说有了盟主之后要加更,结果拖了这么多天也加不出来,感觉自己的话都快没信誉了。今天算是了结了这份承诺,一下就觉得轻松许多。晚上的两更照常,谢谢大家的支持。)(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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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介绍:
穿越到北宋仁宗年间,金榜题名,却因为得罪太后,被打发到岭南为官。从边疆小官做起,步步升迁,徐平终于熬到出头天,在宋代书写自己的传奇。
从五代乱世走来的北宋,世家大族一扫而空,社会上还没有士绅,宗族社会尚未成形,阶层变动之剧烈和平社会前所未有。大宋的治下不再有贱民,这是一个不问出身的时代,奴仆的儿子可以成为宰相,小兵可以晋升为军队统帅。
这是最好的时代,对于个人来说,人生一切皆有可能。这是最坏的时代,数量庞大的常备军装备精良,却屡战屡败,最终把整个民族拖进深渊。这个时代改变了徐平,徐平也改变了这个时代。
富者,富甲天下;贵者,贵极人臣。
伴随着一个穿越者的脚步,回望那远去的大宋风华。一世富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世富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世富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