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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全文阅读

作者:安化军     一世富贵txt下载     一世富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2章 火光冲天

    到了深夜,风越发大了,吹得路边柳树的树梢猎猎作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王尧臣站在白壁前,看着前边的酒楼火光冲天,面色阴沉。

    过了好一会,王尧臣低头看看地上的杜二尸身,又看看白壁,沉声问身边的人:“永安县私贩铜器的宋员外,怎么没听人说起过?你们不认识这个人?”

    身后河南府和河南县的公人低声答道:“回通判,小的们委实不知道”

    “混账!这话说出来哪个会信?当我是三岁小儿吗!”王尧臣的眼里要喷出火来。“前些日子三日一追,五日一比,你们倒还用心做事。一定下了做案的是没毛虫,就又官匪勾结蒙蔽上官!好啊,不充军发配几个,你们就当我这通判是泥捏的!”

    一众公人垂着头不敢说话,心里恨死了题字的童大郎。像私贩铜器这种黑道上的大人物,衙门里做公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为首的那几个公人,可没少收他的好处。正所谓拿人的手短,不是刀架到脖子上,他们自然就要为宋员外遮掩。几车铜钱不知去向,这些人的心里早就认准了是宋员外所为,只是瞒着王尧臣等这些外地人来当官的而已。他们还想着等事情平息下去,去找宋员外要好处呢。

    官员有回避法限制,到了地方上人生地不熟,真正做事还是要靠地方上的公吏。公吏们有自己的小算盘,会想方设法欺上瞒下,从中捞好处,从而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情况无论是官还是吏都心知肚明,只要不突破了底线,便相安无事。

    这次是公吏们只打自己的小算盘,把麻烦都推到了官员身上,王尧臣岂能不气?四车铜钱不是小数目,如果不找回来,官员的政绩是要受影响的。虽然京西路的转运使徐平是自己的同年,不会过于为难,总是给别人落下了口实。

    吸了一口气,王尧臣道:“立即差人去永安县捉拿宋员外归案!这次你们可想好了,人一定要带回来,他家里的一应违禁物品一样也不能少了,否则,休怪我要拿你们开刀!还有,此次跟那个宋员外勾结的,给我交人出来,充军沙门岛!不交人,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众公人应诺,心里杂七杂八,各怀鬼胎。王尧臣的话说到这里,那是一定要把人交出来的,当年徐平敢把三司的公吏开革大半,王尧臣当然也敢把府县的公吏全换了。一旦脱了这身衣服,依他们平时的为人,下半生也不用过了。

    要交人,就看要交谁了。

    此时杜二扑买的酒楼已经彻底烧了起来,好在火是从二楼起,一点一点烧大,里面住的客人有时间跑出来,并没有搭进去人命。附近的厢军已经赶到,正在组织救火。只是看这个样子,等火灭了,这酒楼也就没了。这是河南县的产业,自有河南知县去头疼。

    唐老儿两口站在自家酒楼前,看着对面的大火,悠悠地道:“一把大火,白茫茫烧的干净。什么鸟孙通判,想着靠起这个酒楼,逼得我们活不下去,把女儿许给他做妾,落这个结果也是应该。老天有眼,降下这场火来,除了我们这个眼中钉!”

    唐妈妈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老汉你以后可要多做善事,不要惹这种灾祸!”

    唐老儿笑着点头答应,悠闲地在那里看着对面的火越烧越大。

    因为这场大火,洛阳南城门不等天亮已经开了,竟然热闹非凡。

    童主管急急出了城,骑马赶到酒楼前,一把抓住一个看着面善的小厮,焦急地问他:“杜二呢?酒楼烧起来,怎么不见他的影子?”

    小厮道:“杜员外因为伤了没毛虫的性命,被童大官人和病尉迟杀死报仇了”

    “那童大呢?他有没有出来?”

    小厮看着童主管,连连摇头:“主管怎么问这种话?童大官人杀了杜二,自然是与病尉迟连夜逃了,怎么可能留在这里吃官司?我看这火,十之**就是那两个人放的。”

    听了这话,童主管只觉得两眼发黑,差点摔倒在地上。

    因为童大郎一直乖巧,又确实精明能干,童主管后来对他极为信任。公司的账目有官府把关,官方那里有备份可以不管,私下里放贷的钱这下可就麻烦了。童主管那里只有详细的账目,各种借契可是在童大郎这里,现在他跑了,借契怎么办?没有了借契,到时候找谁收账去?现在看来,童大郎交出来的账目上的人名,也未必就是真的。

    越想越是害怕,童主管一把推开小厮,跑到熊熊烈火前,对正在来回运水救火的厢兵大声喊道:“二楼那个靠着大柳树的房间,里面有要紧的物事,你们快去搬下来!”

    一个提水的厢兵上下打量了一番童主管,不屑地道:“火就是从那里烧起来的,就是我们不要命,那里面也只能找到灰了!你靠远一点,不要在这里妨碍我们做事!”

    童主管后退两步,傻愣愣的站着,喃喃自语:“火是从那里着起来,难道,是童大那厮放的火?他要烧什么?要烧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后退,靠在路边的大柳树上,双手抱头,状若疯狂。

    没了借契,放贷出去的铜钱去哪里收?现在孙沔跟徐平和河南府闹得这么僵,根本不能指望官府帮自己。钱收不上来,怎么向城中的大户交待?那可不是一百贯两百贯啊!

    童主管还不起,孙沔也同样还不起,更不要说孙沔即使拿得出,也不可能拿出来。知院主管帮着自家官人做这些事情,不就是为了一旦做砸了,有人出来顶雷吗?

    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童主管的精神有些恍惚,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

    秋风吹得越发大了,掠过树梢呜呜乱叫,刮着酒楼的大火幻化出奇奇怪怪的形状。救火的人来来去去,高声唿喝,看火的人神态悠闲,说说笑笑。

    这场大火,烧掉了龙门镇这一年来奇奇怪怪的各种事情,随着秋风飘散。(未完待续。。)

第123章 打翻垃圾筒

    “我们到别处去说,别处去说!”童主管推推搡搡,挤出人群,“这里可是留守司的衙门,怎么可以聚众闹事?上次聚到御史台前,就惹出了不小的祸事!”

    “别处去就别处去,今天没个说法,我们便就吃住在你这里,不走了!”

    一众分司官员吵吵嚷嚷,随着童主管向前走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龙门镇的事情已经过去两天,童大郎潜逃的事情传得众人皆知,把钱托童主管交到他那里的人哪个不急?平常的大户顾及留守司孙沔的颜面,还在观望,这些分司官员可没有那些顾忌,见童主管闪闪烁烁不肯明说,聚集到一起找上门来。

    离了留守司衙门,一路到洛河边上,顺着河边走不多远,童主管便就带人进入一处游园。这是童主管自己置下的产业,虽然破败了些,好在地方广大。

    到了游园里,看门的老仆过来见了礼,童主管带众官员到了园内的池塘边。

    在池边的亭子里站住,童主管朗声道:“诸位有什么疑虑,尽可以在这里问清楚。童某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家相识多年,不需相互猜忌。”

    “哪个跟你相识多年?你随着孙通判到洛阳城才多少时候?要不是看通判颜面,你一个跑腿打杂的奴仆,哪个会放在眼里!今日不把话说清楚,不要出去了!”

    这话出口,一众分司官员纷纷称是。

    当日别人求着的时候,一口一个童主管叫得亲热,现在眼看要撕破脸,就奴仆挂在嘴边。童主管的嘴里发苦,这个压力最大的时候,偏偏还不能把孙沔扯进来。

    众分司官员围到凉亭边,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高声道:“现如今童大郎跑了,他是你的本家,童主管,这事情你怎么说?”

    “我只是认了他作本家,彭钤辖,只是认作本家而已”

    “亲戚也可以乱认的?童主管,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了这话,一众分司官员急了眼,纷纷围了上来。

    童主管叹了口气:“诸位,也不能算是乱认,我当时是看那厮忠厚老实,是个能做事的人,起了爱财之心,才认他作本家提携一番。唉,哪里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你这些话说给鬼听!现在只是问你,童大那厮跑得不知去向,我们的钱怎么办?”

    提起钱来童主管就不由头痛,那钱都放贷出去了,童大郎一走,鬼知道落到了什么人手里。这话又不能直说,这些分司官员可是看着孙沔的面子才投钱进来。

    想了一会,童主管才苦着脸道:“童大跑得太过突然,不瞒诸位,现在我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且容我些日子,仔细盘查清楚再给大家回话可好?”

    一直被挤在人群外面的老都监这个时候才好不容易挤进来,听了童主管的这话,眼睛立即就瞪了起来:“你这说的是人话?我们一生积蓄,都交到你手里,你现在说那些钱自己也不知道到了里,这是来骗鬼!宽限些日子,你学那个童大一跑了之,我们可没胆子去找孙通判的。就是去找,只怕孙通判也不认你的账”

    “老都监这话说得有道理!童大跑路,焉知不是商量好的?”

    “对,对,钱财动人心!那么多铜钱在手里,谁知道会不会生出歹心思?现在童大跑了,我们不管别的,不说利息,童主管把本钱先还给我们!”

    这话说到了童主管的痛处,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你们在我这里瞎嚷嚷有什么用?钱总是童大在管着,没有长腿,他还能带着飞了去?前些日子几个贼抢了钱庄的铜钱,哪怕是跑了几个,钱还不是全部追回来了?何曾少了一文!不要瞎猜疑,都回家去静静等我的消息,钱追回来自然会还给你们!”

    一个精瘦的官员阴阳怪气地道:“这能够一样?钱庄的铜钱那是实打实地在那里,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带着过无数关卡。我们呢?是交给了铜钱给你,但你用铜钱换了什么哪个知道?不说别的,抢钱的贼还知道拿抢来的铜钱换金银轻货呢!”

    “对,对,抢钱的冯押司,不就是用那些铜钱换了金银?那是官府的钱,可以抓了换钱的宋员,抄了他的家财抵账,补上亏空还有剩余,我们凭什么?!如果童大那厮把手里的铜钱换成金银,卷了跑路,天下之大,哪里去找他?”

    童主管觉得头大如斗,只好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能跑到哪里去?”

    老都监支棱着耳朵,全部身心都在自己辛苦积攒的铜钱上,听了童主管的这句话,立即嚎叫起来:“你说这句话,就是认了钱财被那个童大卷走了?可怜啊,老汉我辛苦积攒几十年啊,里面还有当年艺祖的赏赐,也被你骗你去啊”

    老都监这一嚎,在场的分司官员都觉得心慌,不由高声叫道:“骗我们的钱哪里有那么容易!姓童的,不把我们的辛苦钱还回来,便就告你一个诈人钱财,孙通判也跑不掉!”

    “这厮,一看就不是好人,必然是早就想好了这路数,故意要骗我们的钱的!童大是他认了本家,一应钱账都在童大那里,现在童大跑了,嘿,谁知道是不是早就商量好的!”

    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起:“我可是听说,童大在河南府周围几县放贷生息。别欺我们不看法例,公司什么生意都能做,就是不能放贷,这钱只怕收不回来了”

    “唉呀,作奸犯科的事情那厮也敢做?那给我们看的账也信不过了!”

    这下分司官员彻底急了,一起涌上来,把童主管紧紧围住。

    老都监挤到最前面,抱住童主管的腿嚎啕大哭:“没有良心啊,我这种老人家的钱你也忍得心下得去手?不还我钱来,我一头撞死在留守司门前!到了九泉,也饶不了你!”

    童主管并不知道童大郎有没有卷款潜逃,卷走又卷了多少,现在酒楼已经里里外外搜遍,找不到一文铜钱。若说全部放贷出去,又不见借契,被这些人逼住,一时慌了手脚。(未完待续。。)

第124章 谁愿意扫垃圾

    秋光明媚,微风不起,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大道上人来人往,不时可以听到异乡的口音。最近一段时间,洛阳城里外地来的客商明显多了,棉布这个商机,已经被很多人盯上。特别开府的商人,对棉布不陌生,甚至比洛阳本地商人行动都迅速。

    结束了长寿寺大起居,徐平和王尧臣并肩走出门来。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徐平对王尧臣道:“前面有家酒楼,菜色极是清洁,特别是做得好鲤鱼。我们到那里吃条鱼,喝几杯酒,先不急着回衙门去。”

    王尧臣正要与徐平商量一下最近的形势,自然应允。两人也不骑马,信步沿着街道向前走去,不多远便就到了一座中等规模的酒楼前。

    这是河南府的产业,一样是被衙前扑买。只是这里生意极好,这衙前已扑买多年。

    酒楼前迎客的小厮最是眼尖,见到徐平和王尧臣过来,一路跑着迎上来,不住地行礼问候,向酒楼里面让。一边头前带路,一边不住地给酒楼里的人使着眼色,告诉他们来了大人物,好好侍奉,千万不要惹出乱子来。

    到了二楼,选了一间清静整洁靠窗的阁子,小厮擦着凳子,一边问道:“两位官人今天用让什么酒菜?店里的新鲜的洛河鲤鱼,最是肥美!”

    两人坐下,徐平对小厮道:“你看着上菜吧,鲤鱼也做一条来。酒选瓶温和些的,我们两人都喝不了烈酒,其他你拿主意便了。”

    小厮答应一声,便识趣地出了阁子,去安排酒菜了。

    店家上了茶,王尧臣喝了一口,把茶杯放下,对徐平道:“最近洛阳城里不太平啊”

    徐平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听说你不是把销铜钱铸器的什么宋员外抓了,不但是追回了钱庄被抢的铜钱,还有许多富裕。这种不太平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王尧臣听了就笑:“谁能够想到,那宋员外竟然是个大贼,从他家里起出来的铜器,可不比那四车铜钱差多少。有这些钱贴补,我的手头突然一下就阔绰起来!”

    此时有铜禁,私铸铜器本就是违法勾当,宋员外还收强盗的赃物,数罪并罚,他的脑袋是保不住了。虽然说此时并不会抄罪犯的家,但违禁的铜器还是要罚没的,这些都是违法的赃物。几千斤铜入账,河南府的钱库一下子充实许多。

    抢钱的案子已经过去,只剩下冯押司三人逃得不知去向,河南府行出海捕公文,各州县抓拿。但这个年代的海捕公文也就那么回事,也没人指望着靠那把案犯抓回来。

    谈了几句案情,话题便就绕到童大郎身上来。王尧臣叹了口气:“没想到那童大郎倒是个狠人,能够把到手的一切都弃掉,手刃了杜二给兄弟报仇,就此不知道逃到了哪里。他逃得倒是爽快,现在留下一屁股烂账,城里炸开锅了!”

    徐平笑了笑:“伯庸焉知童大郎就是把一切弃掉?他手里经过了那么多钱财,随便抠下来一点,也够后半世享用的了。”

    “说是经手,其实他哪里做得了主?公司是云行提出来办的,规矩你知道,账目都由专人去做,官府查验,童大郎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此时酒菜上来,小厮倒满了酒,徐平便就让他离开,不需在面前侍奉。

    与王尧臣喝了一杯酒,徐平道:“伯庸啊,你说的那是守规矩才会如此,但是童大郎那里,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逃避把钱存入钱庄,后来又想方设法偷逃税算,他们可不是守规矩的人。官府查账,查的只是明账,如果的暗账,投钱的人又愿意,那谁也没办法。”

    “云行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我现在就是怀疑,童大郎经手的那些账目,只怕有些不明不白。昨天有人来报,一众分司官员找到了留守司衙门,与孙沔家里的知院主管激烈争吵了半天。听说,就是为了他们投到童大郎公司里的钱不知去向。”

    徐平听了就笑:“钱庄被抢一次,大家也都应该看清楚了,铜钱那么重,你能够抢去哪里?你就是把钱庄的铜钱搬回家去,花也花不掉,运也运不走,早晚还得乖乖还回来。童大郎一个人,最多加上一个日常跟着的随从,能带走多少铜钱?五十贯他们就拿不动了!”

    王尧臣道:“然而现在就是他经手的账目不清楚,钱不见了”

    “钱总有个去向,账目官府查验过,钱不该不见。现在说钱少了,那就摆明了他们以前给官府查验的是假账!做假账?哼,现在就看孙沔敢不敢出来认了!”

    孙沔敢认,徐平就能把他发配到边远州军去,老账新账一起算清楚。转运使司是管不了留守司,但出了这种事情,管不了也管了,谁还能说徐平什么?

    王尧臣叹了口气:“到了这个地步,孙沔必定无法全身而退。那钱的数额可是不小,别说他一向悭吝,不舍得向外掏钱,就是肯掏,只怕砸锅卖钱也填不上。我现在担心的,是此次牵扯太广,而且受牵连还都是势力人家,到时闹出乱子来。前些日子,你说童大郎那里就是洛阳城的垃圾筒,任他们闹去,这下可好,他自己把垃圾筒把踢翻了”

    这种事情,徐平可是不陌生。在他前世,因为各种非法集资之类,最后为首的卷款跑路,剩下被骗钱的民众各种各样的都有。告状上访的,喝药跳河的,围政府大门的,什么样的人没有?到了这个年代,还无非是一样的路子,只是被骗的都是有钱有势的,一不小心就要闹到朝堂上去。王尧臣担心的也是此事,朝廷查问,他要担压力。

    想了一想,徐平正色对王尧臣道:“伯庸,此事你可要拿定主意,却不可因为有人闹起来便就和稀泥。钱是他们自己投进去的,官府查账也尽了本分,若是正经做生意,即使童大郎跑了钱也不可能追不回来。祸是自己闯出来的,便就自己担着,再怎样闹,你这里依法断案就好。如果你用官府的钱去补这个亏空,到时两面不讨好。拿到钱的,不管你给多少都觉得少了,人心不足,到时不定反咬你一口。跟此事无关的,说你浪费民脂民膏,讨好权势人家,更是不会有一句好话。借着这件事,也给大家一个教训,老老实实按照朝廷法例做事,自然平安无事,想偷奸耍滑赚便宜的,只能听天由命!”

    王尧臣出了一会神,点了点头:“我明白。只是打翻了垃圾筒,谁愿意扫垃圾!”(未完待续。。)

第125章 收获的季节

    天越来越凉了,太阳一落山,秋风刮在身上便冷得人直哆嗦。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童主管站在风里,小心翼翼地对孙沔道:“官人,那些把钱放到童大那里去的人,向河南府递了状子,说是被我骗了钱财。依官人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孙沔淡淡地道:“当时找童大来,不就是因为他是个外人,出了事能够顶头,牵连不到你身上吗?当时怎么想的,现在怎么做就好了”

    童主管口里发苦,一时语塞,在风里站了好一会,才道:“话虽然是如此说,按照签的各种文契也确实牵连不到我的头上,可法不责重,这么多人闹起来”

    “什么法不责重?你当国法是儿戏吗!他们要告,尽管就让他们告去,难道王拱辰还敢到留守司衙门来拿人?除非有真凭实据,不然,有我在,你尽管放宽心!”

    童主管言不由衷的连连称是,心里却只是叫苦。孙沔可以顶一句河南府让他们一切依国法行事,童主管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奴仆身份,怎么能说这种话?退一步说,就是河南府把状子打回去,城里的富豪权贵也饶不了自己。平时有人吹捧,那是别人看在孙沔的面子上,现在孙沔对自己犯下的事情避之惟恐不及,谁还会在意孙府一个奴仆?

    有利可图,走到哪里都是救苦救难的神仙,到了现在,却成了人人喊打的灾星了。孙沔说是一切都会为童主管撑腰,可那也只是说说罢了。

    风掠过树梢,黄了的树叶扑簌簌地掉下来,童主管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王尧臣没有再管童大郎的案子,而是交到了河南府的录事参军手里,只是吩咐了他一句话,一切都按国法行事。至于牵扯到留守司通判孙沔,则要有真凭实据,该叫人来问话就问话,该拿人就拿人,只要不是拿孙沔自己就行。王尧臣自己的心思放在了运到洛阳城的棉花上面。现在运棉花的大车连绵不绝,纺纱织布的场务哪怕是日夜不停,也来不极消化那么多棉花,货场里现在堆积如山,由此带来了一系列问题。

    这一天秋光明媚,徐平给王尧臣发个贴子,邀他到秀秀住的地方一起饮两杯酒。这个季节正是秋天风景最好的时候,没有时间出城游玩,城里聚一聚也是好的。

    在衙门里处理了一些公务,看看日上三竿,王尧臣带着随从绕到了秀秀住的宅子。

    刘小乙忙里忙外,正指挥着新招的仆人到处收拾。见到王尧臣来,急忙上前见礼,带着进了院子,也不到房里去,径直带到了不远处菜园里的池塘旁。

    徐平迎上来互相叙礼,与王尧臣一起到了亭子里,分宾主坐下,对他道:“这园子虽然荒凉了些,但别有一番趣味。你看,那边有几株柿树,现在都红了,倒也值得一观。”

    亭子边有十几株柿树连成一扯,此时树叶早已枯黄,落了大半,一树柿子红彤彤的看着喜人。旁边还有几株板栗,也是叶落果熟,到处是一番丰收的景象。

    王尧臣看过,对徐平道:“这处园子虽然没有满园花圃,雕梁画栋,却别有一种田园风味,清新可人。云行买了这里,真是选对了地方。”

    两人坐在亭子里谈些风景,扯两句诗词,刘小乙带着人上了果子茶水,笑着对王尧臣道:“官人,我们园子里也不是没有花圃,那边不远就有菊花,现在正当得艳呢。”

    徐平道:“且坐一坐,我们一会过去看。前两日结了霜,菊花已经残了不少。”

    “经霜的菊花才值得看吗”王尧臣说着,与徐平一起喝茶。

    盼盼正带着妹妹在那边栗子树下捡落下来的栗子,听见这边说话,抱着妹妹走到亭子里来。向王尧臣见过礼,笑嘻嘻地道:“我妹妹会说话了呢”

    说完,逗着妹妹学说话,呀呀也听不清说的什么,徐平和王尧臣一起大笑。

    说了一会闲话,徐平让盼盼带着妹妹到一边玩耍,自己与王尧臣说些正事。

    看着盼盼带妹妹离去,王尧臣笑道:“我们果然是没有真正清闲的一天,云行唤我到这里来,我就知道必然还有正事要谈。”

    徐平摇头叹了口气:“我们这个年纪,这个官位,若是现在图清闲,只怕就要清闲一辈子了。安安心心在家里过日子也就算了,既然已经出来为官,谁又甘心平庸一生?”

    王尧臣默默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两人都是进士高第,升迁的速度慢不到哪里,再过十年,再怎么也能跻身朝堂了。而能不能干,最终会走到哪一步,给人留下印象的却正是这在外辗转为官的十年。这十年平平淡淡,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一生也就如此了。

    徐平道:“今天叫你过来,确实也是为了赏一赏秋景,放松心情。刚好有一件事,也正要与你商量。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跟后边西京城的商户有很大关系。”

    “哦,那就不是小事了,云行说来听听。”

    “当被买这处宅子,原主人是一个新丧夫的孀妇,名叫唐大姐。买了宅子后,也时常来这里走动,与秀秀说得来,平常说话解闷。唐大姐卖了宅子后,便与一个从京城绣院回来的人一起开了间制衣铺子,在建春门那里。这铺子开起来一直生意红火,她们最近遇到了一桩难事,求到了秀秀的头上。”

    见王尧臣听了不以为然,徐平笑着摇了摇头:“伯庸也知道,秀秀为人乖巧,是从来不过问我的公事的。以前她也帮着唐大姐办过几次事情,都是私下里去求人,当然也没有瞒着我就是了。我不阻止秀秀这样做,一是她做这些事情有分寸,再也有一个,我也希望通过唐大姐知道西京城里开起来的这些小公司过得如何。伯庸啊,我知道在你们的心里,觉得什么公司是无所谓的事情,还不如以前的商铺好管呢。但是,说实话,我们在西京城搞起来的新政,最后能不能开花结果,最后是要着落在这些人身上的。”

    王尧臣笑了笑:“反正到现在,开公司的就闹出一个童大郎,卷款潜逃,搅动了大半个洛阳城。我把案子交给程录参,他现在天天睡不好觉,家门时时被分司官员堵着,不知道怎么下手呢。至于开公司的好处,现在确实还没有见到,闲话自然是有人说。但是,我信得过云行,这些年来,你做的事情还没有让人失望的。有事情你说,我听着呢!”

    “以前没有见到好处不奇怪,撒种子的时候能收获什时?现在,到了关键时候了”(未完待续。。)

第126章 时机到了

    微风吹过,金黄的树叶离了大树,在空中飞舞。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满树红彤彤的柿子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透出诱人的光彩。红的红黄黄的,柿树是秋风里难得的风景。

    刘小乙带人上了酒茶,端了一盘柿子放到桌石上,口中说道:“这都是新从树下摘下来的,极是新鲜,官人尝一尝。”

    柿子已经在沸水里烫过去了皮,王尧臣捏起一个,放到嘴里,入口即化,满满都是甜的味道。用湿巾擦了手,对刘小乙道:“这柿子不错,难得甘甜又没有丝毫涩味。”

    刘小乙给两人倒了酒,笑嘻嘻地告辞离去。

    徐平举杯与王尧臣喝了两杯,继续刚才的话题:“伯庸,依你之见,办起来的公司跟以前的商铺有何不同?有什么好处,又有什么坏处呢?”

    王尧臣笑道:“此事是云行提起,虽然跟我们这些人说了多次,但没有正经体会过,终究还是瞎想。在我看来,公司的账目都由官府查验,做账的也都是官府指定的人,最少有两个好处吧。一个是账目清楚,收缴税算就有了依据,不易起纠纷,对官府来说收税容易了。再一个,账目清楚,别人也能放心把钱投进公司里,按着账目分利就是。不像是以前合伙做生意,你怀疑我我怀疑你,惹出无数官司。”

    “这是最明显的两个好处,特别是第一个。现在为官做吏的,手头紧了便就从百姓的手里收钱,想起来什么便就是什么。讲实话,我们都做过亲民官,知道有的时候钱是不得不收,不过怎么收可是有讲究的。现在的官员最缺少一种计算,那就是不管从百姓收多少钱,都不是凭空收上来的,是要有本钱的。这个收税和各种科配和买的本钱,我还没有见到哪个做亲民官的去算过。伯庸刚才讲的第一个好处,便就是官府收到同样的钱,耗的本钱比以前收的少了,这就相当于凭空多出来的收入。以前查税,公吏差役挨家挨户,搞得鸡犬不宁,实际效果有多少呢?反倒是搞得百姓平白要给他们酒肉。甚至很多地方,还要让揽户去收,官府收一文,百姓要掏十文。官府施政,是要本钱的,开办公司第一条,就是减少了施政的本钱。至于第二条,最大的意义不是减少了纠纷,而是让百姓手里的钱敢放出去了,不怕收不回来。以前的商铺难做大,很大的原因是本钱小,有时候明明看准了机会,却苦于本钱不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机会过去,自己赚不到钱。出去借贷,找人做保是要花钱的,借了钱利息更是高得好,不定赚的钱给谁呢。”

    说到这里,徐平正色对王尧臣道:“伯庸,所以童大郎那个案子,一定不能和稀泥!这次就是要让西京城里无论官民都明白,按着官府的规矩做,最少亏不了你的本钱,不按照规矩来,一心想着钻空了,那就只能鸡飞蛋打一场空!给他们这个教训,然后等到年底看到老实做生意开公司的,实实在在赚到钱了,我们下年才好做事!”

    王尧臣笑着点头,他现在终于想明白以前徐平为什么说童大郎那里是垃圾筒,让自己不要去管了。童大郎跑了,这垃圾筒打翻。其就是不出没毛虫被杀的事,他一时不跑,总会出别的事,垃圾筒不倒,早晚有翻的一天。从一开始,徐平就是让那些投钱进去的人自生自灭,真正亏了钱才会长记性。

    叹了口气,徐平道:“说实话,让那么多人赔钱进去,我会觉得开心吗?当然不会!但是有什么办法?以前不管怎么说,那些人总是觉得我们在害他们,还闹出装病御史台前聚集的事情来,只好由着他们喽!不让他们投钱也来找,投钱亏了也来找,我们多少事情要做,就侍候着这几个分司官员,你河南府通判也不要当了!好了,此事过去,事情该怎样就怎样,到时一五一十写份书状来,我自然会跟朝廷说清楚。然后发份布告,贴遍城里城外,让西京城里的百姓都长点记性吧,不要再去想这些歪门斜道了。”

    王尧臣点了点头:“我记下了,此事我自会处置。”

    “回到刚才说的,其实开公司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唐大姐找秀秀的事情,也是我今天找你来的原因。自从棉花入城,场务日夜赶工”说到这里徐平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不赶工也不行啊,现在才到什么时候?王拱辰那里来书才运了不到一半,西京城里的货场就满坑满谷,堆得山一样,不赶工城里存不下了。纱场纺了纱,织场织了布,染场把布匹上了色,棉布这两天已经开始卖了。那个唐大姐是开制衣铺子的,尤其是制棉布的衣服,卖得很好,生意极其红。她们几个看准了这个机会,想把铺子开得大一些,只是苦于缺少本钱。这不是小钱啊,不好筹措,所以来找秀秀。”

    王尧臣听了笑道:“怎么,难道那个唐大姐还想让你向他铺子里投钱?这倒也行,西京城不比其他地方,不限制你置私产,你手头也确实有这个钱!”

    徐平摆了摆手,举起酒杯:“我们边喝边说。”

    放下酒杯,徐平对王尧臣道:“如果我要想投钱进去,又何必要找你来?你想差了,不是这回事情。刚让民众开公司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当时说如果有必要,公司的账目清清楚楚,税算无缺,做得又好,那么必要的时候,可以从钱庄借贷。”

    王尧臣一愣:“唐大姐想要从钱庄借贷?话虽然当时确实说过,但可从来没做过啊”

    “官府的贷,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想来借?唐大姐心里也是怕得很,所以才私下里来问秀秀,想让我给个准话,这贷能不能借?借了会不会倾家荡产?”

    王尧臣只有摇头,没有什么话说。跟官府打交道,那真是扒了皮还要吞你的骨头,百姓哪个不怕?有时候并不是官员想这样,而是一层一层盘剥下去,经手的公吏差役如狼似虎,越是遵纪守法的百姓越受欺负,但凡有一点好处也被地方豪强给抢去了。这种情况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但知道归知道,谁有办法杜绝?

    徐平道:“我就是想回他一句,钱庄的钱可以借,只要正经做生意,绝不会让借贷的倾家荡产!但这些要地方上配合,才找你来商量。”

    放贷生息,是存钱的钱庄向银行转变最重要的一步,徐平等了这么久,绝不能出一点闪失。如果再闹出童大郎那种乱子,这一步就很难跨出去了,必须要王尧臣配合。(未完待续。。)

第127章 堵门要账

    王尧臣想了一会,才道:“钱庄里那么多铜钱,白白放着确实可惜,能放出去收些利息当然是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可是,云行你可要想清楚了,收钱容易,收钱就难了。你的意思,是不是只允许公司司向钱庄借贷?要不要保人?用不用抵押?这些马虎不得。”

    “之所以给公司定那么多规矩,除了刚才所讲,其实还有重要的一条,那便是让公司生意如何一眼就能看出来。生意好,钱庄当然可以放心地放贷,什么时候收回,从账目上就能看出个大概来。至于保人就没必要了,毕竟跟民间放贷是不一样的。抵押吗,自然就要公司的资产来做抵押。伯庸不要忘了,公司的钱账,都是从钱庄走的,只要公司还想着以后做生意,就不敢不还贷,而且还得越早越好。”

    王尧臣笑着道:“现在想起来自然是千好万好,至于到底有哪些是我们想不到的,还是先放一些看看再说吧。只要控制好数额,不要让钱庄的钱亏空了就好。对了,要放贷给公司,也要有个说法吧。像童大郎那种,也是开公司,怎么敢放贷给他?”

    “是啊,不管怎么做,总有人钻空子,这就要看官府到底怎么监管了。我现在想的是这样,公司也分三六九等。赚钱的,交税多的,优先放贷。至于像童大郎那种,投了无数钱进去,赚不到钱,也不交税,便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童大郎跑了,西京城里还有几家像他那样的,便照此办理。我还是那句话,要让地方干净,仅仅是勤打扫是不行的,总要有地方做垃圾筒。我们只要隔断时间把垃圾筒倒一倒,其他时间由着他们去折腾!”

    王尧臣知道徐平的意思,西京洛阳到底不比一般的州县,城里权贵官员不少。这些人有权有势,权势在手是要拿来用的,总要想办法换出实际的利益来,谁也没办法拦住。既然如此,便就放几个地方让他们闹,只要防着不要影响社会正常运转就好。什么时候闹得不像话了,收拾一次。如果超出了这个允许的范围,那便严加看管。

    以童大郎为代表的一部分所谓公司,便就是这样。它们的规模都不小,如果仅看投进去的钱,数额惊人。但是这些公司从来不做正经生意,利润很少,税更是从来不交,实际上本来就是权贵人家用来避税的。按徐平想的,只要保证这些公司不参与进正常的经济循环中,便就让他们折腾吧。逃税算什么?本来那些人的税也根本收不上来。

    只是最近的趋势,那些人不甘寂寞,又偷偷私自放贷。童大郎闹一次,应该让他们收敛一些,相当于倒了一次垃圾。

    为政讲究有收有放,该放手的地方不要浪费过多精力,不然就累死了。

    “你从姓童的那里要来了多少钱?”一个黑脸汉子问自己身边的文静官员。

    文静官员细声细气地道:“不到十贯,现在是不知存到钱庄里还是怎么办,唉”

    黑脸汉子一惊:“可以啊,我前前后后到手才不到三贯,你都要上十贯了!”

    文静官员叹了口气:“怎么能一样?我投了近二百贯进去,这十贯能顶什么?”

    “哼,这次去找姓童的,可要让他给个准话!我可是听说了,他用我们的钱在附近的州县放贷生息,赚了不少呢!想黑我们的钱,我看他是活腻了!”

    “都听说了,你没看现在他的家里时时都有我们的人看着。现在可虑的,是孙通判把自己彻底摘了出来,童主管都好多天不进留守司衙门了。说到底那厮只是一个奴仆,能担待起什么?孙通判一撒手不管,我看事情有些悬了”

    “姓孙的也不是什么好人!若不是有他指使,姓童的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看就是他想捞钱,在背后指使的!现在出了事情,他推得干净,哪有那种好事!”

    文静官员又叹了口气:“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可又能如何?”

    “哼,莫要以为我们奈何不了他!河南府口口声声什么按法例办事,我看就是不想管我们了!既然如此,逼得急了我们一起参他们!不信朝廷会不管,就让他们乱来!”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沿路到了洛河边,进了童主管买的园子里。

    这些日子这处园子里每时每刻都有分司官员在这里看着,反正这些人没有职事,大把的空闲时间,堵住了童主管要钱。孙沔早已经撒手不管,童主管没了靠山,在这些人哪里还有半分以前的威风。天天东挪西凑,帮着童大郎还债,能还多少是多少。这没办法,谁让他认童大郎是本宗呢,童大郎跑了,大家自然来找他这个本宗。

    一众官员纷纷打着招唿,有人来了,便就有人离去。这种时候人心特别容易齐,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秩序,排班换班,一切都井井有条。

    徐平自然有派人监视这里的情况,到底是地方上的大事,作为监察官员他随时要掌握事情的进展,不能让人问起来一问三不知。当派的人把这里的状况说给徐平听,徐平只能叹气,有这么心齐什么事情做不成?结果非要弄成这样,把聪明才智全用这上面来了。

    跟众人打过招唿,黑脸汉子问在这里的人:“姓童的那厮还不出来回话?现在洛阳城里热闹得很,做生意简直就跟捡钱一样!现在晚一天还钱给我们,便就少挣许多,他以为躲起来就算了?拖过去这个好时候,哪个能饶得了他!”

    一边的人道:“我在这里整整一天了,姓童的一直没有露面。也是奇怪,这厮真是忍得住,不吃不喝倒也罢了,难道还能不撒尿不疴屎?”

    黑脸汉子道:“你管他,不定死在里面了呢!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看他就不是个长命的!”

    文静官员听了一愣:“兄弟这话说的是,一天不出来,不会是死在房里了吧?他的命不值半文钱,可我们的账可不能就这么烂了!”

    这话一出口,众人才想起童主管可是死不得,一死了找谁要账去?再没有了刚才的悠闲,一起鼓噪着冲向童主管的住处。

    黑脸汉子直想扇自己的嘴巴,姓童的可死不得啊,要死先把钱还了再死!(未完待续。。)

第128章 用才不用德

    徐平静静地看着手里的公文,杨告站在一边,不住地摇头道:“那个童主管,就是留守司通判孙沔家里的知院,竟然一根索子悬梁,就那么吊死了!他死了不打紧,这两天西京城里就跟炸了锅一样,府、县,还有留守司衙门,天天被堵得水泄不通!”

    徐平头也不抬,淡淡地道:“你还有时间管那些衙门?我们转运使司也被堵了!”

    “我们这里人少,都漕,你到河南府和留守司去看过,就知道我们这里多清静了!”

    徐平把手里的公文放下,叹了口气:“现在西京城里的官员,在任的致仕的,跟商量好了一样,纷纷上章弹劾孙沔。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说他纵容奴仆行骗,引起地方动荡,极是恶劣,一定要朝廷严惩。哼,他倒还有勇气上章自辨,说都是奴仆所为,自己一概不知。”

    取出官印用了印,画了押,徐平把公文交给杨告:“最近这段日子特别繁忙,你多多上心,劳累一些。出孙沔这么一件事就够了,千万不要再出其他的事情。前一段时间是向城里运棉花,只是储存不易罢了。现在棉花大规模上市,四方商贾云集,引洛入汴的河道又已经开闸放水,开始通漕,事情更加繁杂。”

    杨告接过公文,还忍不住问道:“那孙沔的事情怎么办?我们转运使司监察百官,总不能够不闻不问。李留守现在就跟神仙一样,除了五日大起居,再也见不到人影,西京城里的官员现在可都在看着都漕呢,您总得拿个主意。”

    “能拿什么主意?”徐平站起身来,“奴仆犯事,做主人的必受牵连,但也只是牵连而已,还能逼着孙沔去还钱?依着那孙沔的性子,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还的!现在只有把他贬出京西路,找个边远州军处置了。我前几日上过奏章,已经批了下来,你派人去找孙沔来。”

    “都漕要处置孙沔了?这厮折腾了这么久,您也是好耐性!”

    “说实话,我也不想过问他的事情,在我手里他闹也闹起浪花来!可李留守现在政务一概不管,也只能由我出面了。去吧,去吧,派人把他找来!”

    杨告应诺,拿着公文,出了徐平的长官厅,派人去招孙沔。

    徐平出了官厅,到院子里大树下的石凳上坐下,看着满园秋色出神。

    他是真不想管孙沔的事,本来留守司就不归转运使司管,何必去得罪这个刺头?但是现在正是棉布大规模上市的时候,场务的事,民间跟棉布有关的生意,纷纷杂杂,徐平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一众被骗了钱的官员权贵天天闹个不休,对经济影响不好。李若谷早就撒手不管事,徐平不得不站出来给这次的闹剧画上个句号。

    童大郎到底卷走了多少钱?没有人知道,甚至连个大略的数字都估计不出来。真正的大头还是放出去的贷,借契被童大郎一把火烧了,别说是借了钱的人不会还钱,就是他们肯还,收了钱的中间经手人也不会把钱交给童主管,那彻底成了一笔烂账。因为把借契烧了,童大郎还在民间落了个好名声,这也算是劫富济贫吧。

    这个乱局的根源,还是童主管为首的那群人做了假账,一明一暗,最后搅不清了。本来正规的借契,是要到官府认可的书铺公证,当然是要收费用的。但童大郎这些人做的不是正经生意,这些手续统统没有,借契一烧,想到书铺那里查底都查不到。再加上公司的账目也是明账暗账分开,官面上的账底查出去,跟实际怎么也对不上。

    一离了孙沔,童主管就是条咸鱼,被以分司官员为主的人堵门要债,最后实在不堪逼迫,一根索子套上房梁,自杀了事。明眼人都知道他是给孙沔背了锅,而且肯定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但也没有办法,不可能用这种办法去逼孙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得不结束。徐平与王尧臣商量过后,让他按照官府对童大郎和童主管两人有关公司的账目存底,彻底清查资产,按比例分给当被投钱的人赔偿损失。童主管的家财全部籍没,一样按比例赔出去。奴仆跟主人是同居共财的关系,理论上说孙沔是要承担连带责任的,不过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从商铺到公司,本来就是从以前的无限责任向有限责任的转变,没必要去走回头路。

    至于孙沔,不想拿钱出来,只有用官抵了,贬上几级不可避免,只是看怎么贬。

    树叶已经泛黄,不时从树上飘落下来,落到地上。虽然每天打扫,地面依然铺满了落叶,一层金黄色,给人温暖的感觉。

    到京西路一年了,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徐平不想因为这些杂事分心,必须把孙沔尽快赶走,让事情平息。再闹下去,要影响到西京城的稳定。

    一个公吏过来通禀,说孙沔到了。徐平回过神来,让直接带到院子里。

    经过了最近的事情,孙沔早已经没了徐平刚到京西路时的风采,人也变得消瘦了,只是一双眼睛依然有神,目光阴冷。

    随着公吏进了院子,到徐平面前行礼,孙沔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徐平。

    徐平不屑地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石凳:“坐吧,你闹出这么多乱子,总是要有个了结。中书和御史台有公文来,这差事落到了我的身上。”

    孙沔犹豫了一会,还是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看着徐平,犹是桀骜不驯的样子。

    “自我到京西路,你便各种小心思,不规规矩矩做事,终于还是闯了大祸”

    “我闯了什么大祸?”孙沔的头一扬,“不过是御下不严,奴仆生事而已!”

    徐平摆了摆手:“说真话,我没心思跟你争论这些。你心里怎么想,觉得事情如何,我根本就没有兴趣,也不想知道。现在就是因为西京城最近动荡,从你家而起,不处置你朝廷没法交待。本来依御史台的意思,是把你贬到荆湖路或者福建路去,找个小的州军去监酒税或者盐税。这意味着什么,你自己知道。中书念你进士出身,觉得这样贬你过重,来书问我的意见。现在定下来了,我给你两条路走”

    “此事我本没有错,不过是治家不严”

    徐平一拍石桌:“你治家严不严与我何关?!家事自己回家关起门来自己说去!现在两条路,要么去监鄂州酒税,要么去邕谅路,你自己选!”

    监当官算是对进士出身官员的最重惩罚了,可以说是一贬到底,比当时刚中进士时职务还要低得多。如果没有亲友帮着周旋,运气不好一辈子再也爬不到京官。这是徐平和御史台的意见,中书觉得过重,有些犹豫。

    孙沔看着徐平,过了很久才低下头,轻声问道:“到邕谅路又是做什么?”

    “还是做通判。朝里有人念你进士出身,殊为不易,不好就此断了你的前程。这一年你的作为我也看在眼里,便给你留了一线生机,去边疆效力。此事是我提出来的,讲心里话,不管是为你自己好,还是依我的心思,都希望你选第二条路。”

    过了好一会,孙沔才道:“为什么?我跟都漕没交情!”

    徐平笑道:“你就是说跟我有交情,我也不认哪!以你的为人处世,跟我攀交情,我丢起那个人!到边疆效力,给你的仕途留一线生机,是为国家着想。用才不用德,你的作风不适合做亲民官,但边疆新附,也不着你的德。说起才华,你还是有几分小聪明。”

    孙沔面色黑青,瞪着徐平,沉声道:“都漕说此话不觉得过于刻薄吗?”

    “刻薄?你倒是给我个不刻薄的理由啊!从我到京西路,便处处跟我对着干。你跟我对着干也没有什么,我不是心胸狭隘的人。但是你都做了什么事?贪财好色,挑动官员闹事,一件正事都没有做啊!你倒是做一件利国利民的事,让我看看,对着干我也不会对你有什么看法啊!哦,现在为了钱财,闹得西京城鸡犬不宁,你还认为我说的刻薄?”

    孙沔从来没想到徐平会说得如此露骨,来的路上他想了许多。两人见面徐平会说什么话他想了无数,却万万没想到徐平会如此直来直去,没有半分客套,也不绕圈子。

    见孙沔不说话,徐平又道:“你现在是待罪之人,不要根我争论有没有罪,是什么罪,天下都认为你有罪,我也没有兴趣把你的罪行理清楚,左右不过是个贬罢了。现在跟你讲的,是贬到哪里去,要你去做什么。所以,别再纠缠以前的事情了,好好想一想以后新的职务怎么做,还有没有机会东山再起。我说的清楚不清楚?”

    “好,到邕谅路的哪里?”

    “最近交趾上表求内附,但是朝廷不好一口答应,免得引起其他小国惊恐,所以暂时设了几个新州,但升龙府还是交趾王城。交趾有一大港名海门镇,唐时为武安州,你如果不想到鄂州监酒税,便去做新设的武安州通判。”

    打垮了交趾,占城没有了对手便就发展起来,现在那一带的形势很复杂。孙沔这个人徐平也看在眼里,留在内地就是个祸害,还是一脚踢到边疆去,有什么能耐朝着蛮夷用力去。贪财好色在那里都不是问题,文质彬彬的正人君子还镇不住呢。而且蔗粮务的糖要找市场,南洋航线必然要开辟,那里也确实有油水。

    这种人徐平不想笼络,自己走的路不同,在他身上的投入和收获完全不成比例。只有吕夷简那种一切为了巩固权势的,才会需要孙沔这样的人。他的坏名声对吕夷简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负资产,但对徐平是。(未完待续。。)

第129章 重贬

    孙沔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在徐平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道:“你作为京西路转运使,凭什么来管我留守司通判?再者说了,我又没错,难道不许上章自辨吗?”

    徐平看着孙沔,脸慢慢黑了下来,缓缓地道:“从一进来,我便跟你说了,我现在是代表朝廷处置你。不是转运使,我是龙图阁直学士,奉朝廷旨意做事。孙沔,你一个区区留守司通判,在哪一位龙图之前还有位子给你!该说的我说了,该给你的面子我给了,不该给的我也给了。你既然给脸不要脸,那我便再无话可说!”

    说完,徐平对远处的公吏高声喊道:“拿纸笔来!”

    公吏应诺,飞快地取了笔墨来。到了跟前,见徐平面色铁青,是从来没见过的,心里有些打颤,放下便就飞快地跑掉了。

    拿起笔,徐平对孙沔道:“本来是想让你去做武安州的通判,贬官数级,以为惩戒。可你怙恶不悛,毫无悔改之意,本官还在京官序列多有不妥。便就贬为幕职选人,权假摄武安州通判,以观后效!”

    一边说着,一边重填了孙沔的官告。之前徐平已经得到了授权,官告手续齐全,只是空着让徐平填写而已。此时填写完毕,孙沔的一应官职就正式改为贬之后的了。

    孙沔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几句话之间,又贬了几级,以前哪遇到过这种事情?他为官多年,不过一直都在地方任职,没有进过朝堂,跋扈惯了。地方上的官员一般都没有直接处置他们这些京朝官的权力,必须要到京城走一遍手续,这中间便就有上下其手的地方。除非得罪得狠了,一般不会闹到动本官的程度。他却忘了,徐平不仅仅是京西路的都转运使,还是龙图阁直学士,只要有朝廷授权,不会跟其他地方官员那样束手束脚。

    把官告重新改过,徐平扔到孙沔面前,沉声道:“你现在出门,漕司门口有人员送你到邕谅路上任。回去收拾行礼,天黑之前出西京城!”

    孙沔傻愣愣地看看面前的官告,又看看徐平,直觉得做梦一样,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地方官做得久了,习惯了官员之间来来去去扯皮,真正朝廷大臣处置这些事情的节奏还真是不适应。以前就是有官员再看不顺眼,哪能干净利落地说贬就贬了。

    徐平官厅里的人都感觉到了这里气氛不正常,一个一个绕着墙边,远远躲开。平时再是笑嘻嘻地好说话,直摆起谱来,现在洛阳城里也只有一个李若谷比徐平地位高一点点。

    见孙沔在那里愣着,一动不动,徐平沉声道:“谭虎,送孙沔出转运使司!门外有京城来的人,你把孙沔交给他们,告诉他们天黑之前必须出西京城!”

    谭虎应诺,走上前来一本正经地叉手道:“遵龙图钧旨!”

    说完,指挥两个随从,把孙沔架起来,拿了他的官告,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徐平看着孙沔离去的背影,脸色极不好看。本来他还是按照自己以前的习惯,给孙沔指明了一条能够翻身的路,准备晓之理,动之以情,好好到边疆去为国家效力。没想到孙沔是个冥顽不灵的性子,自己的媚眼抛给瞎子看,那就只有下重手了。

    边疆地区一般不用文臣知州,特别是新设的这种不安定的地方,通判实际上就是最高的民政主官。真是孙沔识时务,去做上一任两任,哪怕无功无过,也可以尽复本官。现在一路贬到选人,想再升上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要人保举不说,一年天下不过一百人的名额,可不是那么好争取的。

    广南西路地方偏远,一向缺官,代理性质的假官摄官很多,跟其他地方不一样,选人也可以做通判的事。假摄官本路转运使就可以做主,这几年孙沔连跟朝廷直接联系的渠道也断了。等他真到了哪里,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惹了多大的祸。

    至于天黑之前出城,是对贬官加重的处罚。有门路没有得罪人的,哪怕被贬了官,也可以磨磨蹭蹭用各种理由先不赴任,等着翻转的机会。像孙沔这种得罪了人的,便就限定日程,要求什么时候动身,每天要行多少里路,什么日子到任,都被限制死了,一天也不允许耽搁。徐平还不算刻薄的,真要恶心孙沔就直接让谭虎把他架出城了。

    整个长官厅一时鸦雀无声,徐平的手下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下如此重手处罚人,一个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离徐平越远越好。

    徐平坐在石凳上,闭起眼睛,慢慢平复心情。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像孙沔这种人,是徐平最不想碰到的。给两分颜色就想开染房,一不小心就不知道怎么恨上了自己,除非你跟他一样一心升官捞钱,狼狈为奸,不然怎么也处不好。就连官职高低带来的身份差距,都不足以让他清楚地认识自己,非要惹出无穷的事端。

    过了一会,谭虎回转,交了差事,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徐平。

    徐平想了一会道:“你去告诉杨副使,今明两天有了空闲,一起与河南府王通判去查一查留守司的事务。告诉他们,留守司的事情理清楚了,去给李留守回报。最近出了这么多事情,李留守那里可不是一句不理政务就以推诿过去的。不过他是元老重臣,我也就懒得理会了,但今后,不能再如此乱七八糟了。”

    孙沔走了,留守司便就暂时由王尧臣接手,一如他来之前孙沔那样,直到新的留守司通判到来。留守司管着西京皇宫,还有一众分司官员,还有各种祭祀,杂事很多,不可能由河南府通判一直兼着。

    不过不管怎样,对徐平来说,洛阳城终于是从此平静下来了。全部的心思,可以转到棉布带来的巨大改变上,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分心。(未完待续。。)

第130章 疯狂时代(一)

    孙二郎一下跳下车子,快步跑到三司铺子门前,轻轻一拍喜庆的肩膀,欢快地道:“喜庆,你想不想我?”

    正在门前整理棉布的喜庆转过身来,看见孙二郎,高兴地一把抱住:“想,好久不见可想你了!对了,怎么这么多日子不到西京城来?”

    “郑州铺子里的货也全了,走着方便,最近我们都是到那里去啊!”

    “那今天怎么又来了?”

    孙二郎笑嘻嘻道:“最近收了石榴,听说洛阳这里的价钱好一些,便赶了过来,好歹多卖几个钱。反正一样能进货,石榴多卖的钱,攒着还能扯两尺棉布过年做身新衣服!”

    喜庆拍着身边堆成山一样的棉布,豪气地道:“那就到我这里来买,给你算最便宜,留最好的布给你!”

    孙二郎一边答应,一边跑着回到车边,吃力地搬了一个小筐下来,放到三司铺子门前对喜庆道:“这筐石榴留给你吃!我亲自挑拣的,个大皮薄,籽也绵软,是天下最好的了!”

    两人交情到了,喜庆也不跟孙二郎客气,收下石榴,对他道:“那你去卖吧,过一会我跟主管说过,便就去看你。我跟你说,你赶着车顺着对面不大的那条路过去,走不到两里路,便就有大片的房子。那里住的都是纱场和布场里的人,他们手上都有闲钱,平时最喜欢买些零嘴吃。你到那里去卖,不要进城里去了。”

    孙二郎答应,又说两句闲话,便回去跟同来的人赶车到路的对面去。

    喜庆手里拿了一个石榴,笑嘻嘻地看着孙二郎赶着车穿过大道,慢慢消失在了对面的民房群中。建春门这里是洛阳城里新兴的纺织工业的聚集地,现在不但是西京城,甚至是整个京西路商业最发达的地方。最近郑主管常常在喜庆面前感叹,说是哪怕到城外挖一筐土,也能在这里卖出钱来,有吃有喝。

    这个年代,说是一天能够收入多少多少钱,实际上不管做什么,到手里的都得有一半实物,只是值那么多钱而已。钱还是个金贵的东西,并不是随手可得,花起来都谨慎。哪怕是西京城这种大城市,街道上的小贩,经常还是不得不以物易物。

    但是徐平到来之后新建的场务,凡是在里面做工的,每到月底都是发实钱,从来没有克扣,没有拖欠,也没有折变。不要说到手多少工钱,仅仅是按时发钱这一点,新场务里做工的人就被许多西京城百姓羡慕。

    手里有了流水一样的活钱,场务里的人花起来就比其他地方的人大方,在这一带生意特别好做。每天卖吃卖喝的,各种小贩,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剥着吃了手里的石榴,喜庆拍了拍手,继续去招唿客人。棉花刚运进城的时候,大家还只是去瞧个热闹,并不觉得生活会有什么改变。这些日子棉花纺成纱织成了布,开始大规模地上市了,给洛阳城带来的巨大的改变开始慢慢显现了出来。喜庆怎么也想不通,不过是棉布而已,怎么就能招来这么多的人,整个世界都像疯了一样。

    上了小路,孙二郎一跳坐到车辕上,前面由彭三叔牵着马,慢慢向前走去。

    路两边都是不大的民房,此时朝向路的一面全都开了门,每家门前都立了个大大的招子,不是“上好细棉布”,就是“专染各色棉布”,要么就是“京城巧手绣娘,专裁各式棉布新衣”。一家两家还不觉得,一两里的路,走过来路两边全部都是,孙二郎看得眼都直了。

    到了路口,孙二郎从车上跳下来,小声对彭三叔道:“三叔,我们那里都在传棉布是多么新奇的布料,不是员外大户,一般人家穿不起的东西,没想到这里随处可见!”

    彭三叔叹了口气:“可不是吗!最近大树洼的邓员外新做了一身棉布新衣,不是宴客见人都不舍得穿,为了显摆,一个月家里的人的生日全过了一遍。唉,怪不得城里人笑话我们乡下人没见识,就一个棉布,可不就让人笑话我们见识少吗!”

    这里是纺织工业的聚集区,虽然场务都是官营,但巨大的规模,随便从指缝里露出一点,就足够在民间形成一条长长的产业链了。

    在这附近开店的,有的是在场务里有人有关系,大部分实际跟场务无关。之所以把店开在这里,一是离着产业中心近,物流方便,信息也方便。再一个外地人不懂行情,打听着到了这里,会以为开在这里的店都跟场务有关。相关的商家越聚越多,整条街整条街的都是做一个行业的,越来越红火。

    虽然来的路上很多店,但行人却不多,周围显得静悄悄的。

    彭三叔和孙二郎是外乡人,心里有些发憷,小心地赶着马车,慢慢向前走去。

    对面来了两个妇人,一个五十多岁,另一个三十多岁,怀里还抱着一个刚会走路说话的小娃娃,有说有笑。

    本来与孙二郎的车已经擦肩而过,抱着的小娃突然转过头来指着车上的石榴呀呀地说道:“果果,吃果果”一边说着,小手一边挥个不停。

    妇人无奈,只好又转了回来,问牵着马的彭三叔:“这位哥哥,你车上的石榴卖么?”

    彭三叔见终于来了生意,忙不迭地点头:“卖的,卖的!我们这车上的可是河阴石榴,天下闻名,特意拉到西京城里来卖的!”

    两个妇人却是外乡人,并不知道河阴石榴的名声,反正卖货的都是满嘴胡吹,他们也不在意。年轻的妇人掏出荷包,取了两文铜钱出来,买了四个石榴,与另一个妇人拿在手里,哄着孩子一边聊着一边向前去了。

    孙二郎小声与彭三叔商议:“三叔,这里看着热闹,可走了好一会也不见什么人。要么我们随着那两位姐姐,不定就能到有人住的地方。”

    彭三叔心里犹豫,自己两个外乡人,怎么好跟着妇人家走路?不要被人误会。

    正在这时,前面的两个妇人又转了回来,高声对彭三叔喊道:“卖石榴的,你家的石榴着实不错。不如跟着我们,到住的地方卖些给乡亲们尝鲜!”(未完待续。。)

第131章 疯狂时代(二)

    徐平理好袍带,对王尧臣道:“我们到建春门一带走一走,那里最近热闹得很哪!辛辛苦苦忙了一年,现在到了结果子的时候,总得过去看一眼。”

    王尧臣笑道:“云行最近是公务缠身,出去走得少了,那里我已经去过几次了呢!”

    一边说着,两人一起出了转运司衙门。

    一出门,谭虎急匆匆地跑过来,递上一封书道:“都漕,孙沔离开河南县时,写了这一封书,说是一定要交到您的手里。”

    徐平接了过来,随手打开看了,无非是对昨天自己在徐平面前失态表示后悔,希望徐龙图大人大量,不记旧恶云云。徐平看过,便收到了袖子里。

    王尧臣摇着头道:“这个孙沔,在你面前桀骜不恭,着实是失读书人的体面!他怎么又写书来,难道心里还不服吗?”

    徐平摇头:“伯庸想得差了,孙沔是恶,不是蠢,事情他总是能够想清楚的。来这一封书无非是为昨天的失礼道歉,一是不要把我得罪得太狠,再一个让我知道他明白其中委屈。”

    王尧臣听了点了点头,笑了笑:“如此说来,他果然不蠢!”

    昨天徐平对孙沔的处置是相当重,但读书人的脸面还是给他留着的。孙沔落到今天这一步田地,首先是纠结分司官员装病闹事,被王尧臣抓了现行。地方就是地方,州县的权威是必须要保证的,得罪了王尧臣孙沔就在京西路成了孤家寡人。最重要的,童大郎的潜逃留下了巨大的亏空,不填上这个亏空,谁都支撑不住孙沔。最后无可奈何,童主管用自己的命堵一众要债人的嘴,但能不能堵住,可是两说。

    虽然家里管事的,店里帮着做生意的,都叫主管,本质上却有很大不同。一种只是纯粹的雇佣关系,做一天事拿一天的钱,主仆只是习惯上的观念,法律上并不适用。还有一种是与主人住在一起,料理一切杂事,很多时候可以直接代表主人,这是真正的主仆。

    童主管毫无疑问是第二种,在法律上,他与孙沔的关系是“同居共财”。用徐平前世的法律关系作比喻,最常见的“同居共财”的关系是夫妻,而夫妻的共同债务,显然不会因为一方的去世另一方就能够得到解脱。既然童主管是孙沔家里“同居共财”的奴仆,那他即使死了,债务也应该是向孙沔追讨,他并没有这么容易脱身。

    徐平只是贬了孙沔的官,并没有破他的家,这一点做官的人都清楚,还是给他留了余地的。面对面的时候,孙沔一是一直担心被追讨余债,再一个性格使然,一向桀骜不驯惯了,怎么也不低头。徐平命令他必须要在天黑之前出城,固然是对他的惩罚,也是防止他被债主纠缠的预防措施。现在他要离开了,必须要来封信,向徐平说明自己是知道这一点的。要是连一点都不做,那就是真蠢,蠢就无药可医了。

    这个年代被奴仆连累,从而承担连带关系,因此被处理的关员并不少见。王蒙正的儿子王齐雄打死老兵,托辞说是家里奴仆打死,程琳的说法就是“奴无自专理,且使令与己犯同。”最终王齐雄被勒令除名。

    主人是不能把自己犯的罪推给奴仆的,连带关系跑不掉。徐平是因为要给投钱到童大郎那里的人一个教训,借此初步整顿一下金融秩序,才故意放过了孙沔。至于那些受了损失的分司官员和权贵之家,没有御史一类人物给他们出头,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与王尧臣骑马,带了谭虎等几个随从,徐平一路来到了建春门内。

    此时日上三竿,建春门大街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简直跟京城大相国寺一般热闹。

    在一处茶铺前面下了马,谭虎牵马到一边拴了,徐平对王尧臣道:“这才没几天不到这里,怎么这么热闹?最近天天如此吗?”

    “怎么可能天天这样?现在是一天比一天热闹!”王尧臣在凳子上坐下,顺手展开了手中的折扇。“棉花刚进城的那几天还没什么感觉,自从棉布织成开始发卖,城里便就像煮开了的水一样,快要赶上京城了!”

    徐平在王尧臣对面坐下,看了一会,问道:“城内几个地方这样?总不可能处处如此。”

    “建春门这里,主要是东边和北边来的客商,加上纺纱、织布、印染、制衣一应行当都在这里,是最热闹的。其次就是长夏门,那里是南来的客商,再加上棉花也是从那里运进来,货场都在那里。其他地方,倒是没有这么明显。”

    徐平道:“那你可得多上心了,外地人多的地方,最容易出事。特别是这些来西京城做生意的,身上财物不菲,很容易被人盯上。”

    王尧臣笑道:“托钱庄的福,现在交易大多都是在钱庄交割,做生意的人身上的钱财并不多,少了很多乱子。府里县里都还上心,城里还算平静吧。”

    “那就好,设立钱庄,本就是为了交易方便,其他都还在其次。”

    王尧臣叹了口气:“你这钱庄设的好是好,只是有一件不方便,有些坑人。”

    徐平一惊:“哪一件不方便?以前没听你提起过啊”

    “钱啊,现在交易在钱庄交割,货物运出去了,府县也收税了,但是见到不钱啊,只有钱庄账上的一个数字而已!虽说我也知道那钱少不了,但不在手里,总是心慌!”

    徐平笑着摆手:“你怎么也跟个乡下土财主一样,非要看见那黄的白的才安心!只要不误了发俸禄,做什么事都不缺钱,干吗在意那些!”

    “云行,我不能不在意啊!现在外地来的客商,那些带着金银轻货的还好,大多可都是用的飞票。我河南府卖棉布出去,不但是见不到铜钱,飞票上的钱还要搭进去不少!现在棉布才卖出去多少?开封府的飞票已经欠了我数十万贯计!还好,现在棉布多了,绢也不是轻货了,加上这一条,周围州县全部都在欠着河南府的钱!”

    行商都是在当地把铜钱存进去,领了飞票到目的地兑换,西京城便就是他们来兑的地方。以前的交易规模小,有来有往还感觉不出来,现在棉布是大宗交易,每天因为兑其他州府飞票河南府就不知出多少铜钱,没有钱庄现在王尧臣已经破产了。

    (身体不好,今天只有一更了,大家见谅。另推荐一本《大明之帝国再起》喜欢明朝的朋友可以过去看看,老作者的书,质量还是有保证的。)(未完待续。。)

第132章 疯狂时代(三)

    说到底,这个年代的铜钱不仅仅是货币,还是货物的一种,一个地区的商业如果骤兴骤衰,都会引起铜钱的短缺或者泛滥。正是因为钱庄建立起来,一方便使大宗交易只是在钱庄过账,减少了大量的需求,另一方面钱庄积攒的铜钱增加了供给,才让河南府在棉布交易突然兴盛起来的时候,依然保持了货币体系的稳定。不然的话,今年棉布的巨大交易规模,不等河南府见到好处,洛阳城的经济就先崩溃了。

    徐平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悠悠地道:“伯庸,等过了秋天,大量的棉布卖出去之后,只怕天下州军,有一小半要欠河南府的钱。那个时候,嘿嘿”

    王尧臣有些茫然,徐平话说的是不错,但到时该怎么处置,实在是没有想好。河南府兑了其他州军的飞票,理论上他们应该运铜钱过来销账,不然河南府有多少铜钱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当然,正常情况下是由三司统一协调,让各地的现钱基本平稳。但如此大的金额从来没有遇到过,只怕已经超出了三司的调配能力,到时该怎么做,谁知道呢?

    天下都欠洛阳钱,又没有能力偿还,真到了那一步,难道三司带头赖账?

    歇了一会,徐平对王尧臣道:“走,我们到那边的三司铺子看一看。”

    两人安步当车,不多时到了三司铺子前。门前小厮看见,急忙飞跟着去喊郑主管。

    看着门前堆积如山的布匹,徐平问来到身边的郑主管:“你们这里布匹,是只在城里卖呢,还是也往其他州军发货?”

    郑主管道:“回都漕官人,三司铺子发到其他州军铺子的货物不从我这里走,但是商人们买的货,是从我这里发的。因为数量太多,他们自己运起来不便,铺子里便统一组织一起运送,分别到几个大码头。向东是到开封府和许州郾城,向北到晋城,向西到陕州,这些地方的客商都是从小的这里走货。向南到襄州,是从开津桥的铺子出货的。”

    徐平点了点头:“怪不得你铺子里积货如此之多。”

    郑主管苦着脸道:“可不是吗,本来我这里只是分号,哪里想到现比天津桥的铺子还要忙碌。白天城里又不好走,只好等到向码头运货,甚是不便。”

    徐平看看王尧臣道:“实在不行,可以找河南府帮着运一运货物。走远了不方便,运到码头去总还是可以。当然,三司不差钱,也不能让他白干。”

    “都漕官人说得有理,小的得空便就回去商议。”

    给外地客商买的货物编组,由三司组织人手统一运往各地的运输中心,再由客商从那里提走,算是三司铺子提供的增值服务。三司属下有自己的厢军,也有能力做这些事情。

    不过现在棉布的运量太大,仅仅是从铺子运到码头去,就让郑主管招架不住。

    太阳西斜,铺子里终于再没有新的客人,单等着日落开始向码头运货了。喜庆拍了拍手,对郑主管道:“我去看一看孙二郎他们两个,现在城里不比从前,他们不要迷了路。”

    郑主管道:“快去快回,天黑了不要乱跑,现在这一带外人多!”

    喜庆答应着,一路小跑着出了铺子,泥鳅一样从人群里穿过街道。

    沿着自己白天指给孙二郎的路,喜庆一路跑着,边跑边找孙二郎。这里的道路他熟悉无比,拐了两拐,便就到了场务工人住的地方。

    大门口那里,果然看见孙二郎和彭三叔的车子。孙二郎跑上去,看看空空的车子,对一边的孙二郎道:“果然早早就卖完了,怎么还在这里?”

    孙二郎拉着喜庆走到一边,小声说道:“你也不把路指清楚,我们顺着你说的方向走进来,结果一个人影不见,还以为走错了呢。多亏两位大姐,买了我们几个石榴,尝了之后觉得不错,才领着我们来到这里。喜庆,这里的人真大方,一车石榴没多久就卖完了呢!”

    “那是自然!场务里做工的人,每月都发现钱,手里活泛得很!我跟你说,出手大方不在于有钱没钱,而在于手里有没有活钱。你看乡下的土财主,他们家里的钱比这里做工的人多得多吧,但向外掏几文铜钱就肉疼得不得了。无他,家里再多钱,都是死的!”

    孙二郎想一想,好像真是这个道理。乡下土财主再有钱,却舍不得花,想让他们买点石榴之类土产那可是千难万难。这些做工的人就大方多了,觉得好吃,家家都买几个。

    低头琢磨着这道理,孙二郎对喜庆道:“这才没多少日子不见,你从哪里学来这些生意经?比我见识高了不知多少,真是士别三日,就当刮目相看!”

    喜庆笑道:“我在三司铺子里,天天都跟生意人打交道,天天听郑主管讲这些道理,耳朵都起茧子啦!对了,石榴卖光了,你们怎么还不走?”

    孙二郎拉过喜庆,附在他的耳边小声道:“这里住的都是在场务里做工的,他们家里有便宜的棉布,还会裁衣缝衣。既然赶上了,我和彭三叔便做几身衣服,带给家里人穿。他们说这种事不好叫外人知道的,你可不要出去乱说!”

    喜庆笑道:“我以为什么了不得的事,你神神秘秘的!在这附近住的人,哪个不知道这事?你看我身上,穿的就是在这里做的棉衣!你放心,这是平常事,他们是怕你们外地人没有见识,不知出去传成什么,才特意嘱咐你的!”

    孙二郎听了将信将疑,扯着喜庆身上的衣服看了好久,才道:“果然好料子!原来你们都是在这里做衣服啊,我还以为自己走了大运呢!”

    “你就是走了大运啊!他们这里虽然做衣服,但都是偷偷做的。棉布是工人从场务直接买回来,比外面卖的便宜,说好是做衣服自己穿,不许外卖的。大概是看你们两个做生意老实,人家才愿意给你们做。不然他们的棉衣又不愁卖不出去,轻易不跟外乡人打交道。”

    孙二郎点了点头,似懂非懂,不过交好运这种事,总是让人高兴。

    用徐平前世的话说,用出场价买棉布是给工人的福利,不许流向市场。但私下里怎么可能控制得住?官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开起铺子大搞,也就由得工人们赚这外快。徐平态度也是如此,管理要松严适当,不要过死,只要不影响市场秩序即可。(未完待续。。)

第133章 疯狂时代(四)

    孙二郎穿上棉布新衣,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摸,感受了一会,对喜庆道:“棉布就是不一样,与平常布匹比起来又细又软又轻,真是好物!”

    “那是自然!不然怎么会全天下的客商都来洛阳城里抢着进货。你不知道,我们那个铺子里每天都有客人为了先发谁的货争吵,有时候还能打起来呢!北边到代州,西边到秦州,东边到登州,都有客商来。有时候我也觉得怪,这些商人的耳朵怎么这么长,棉布出来也没多少日子,他们从哪里听说的,就能赶过来!”

    一边整理车的彭三叔笑眯眯地道:“行商行商,这些人一年到头都全天下乱跑,不定是在哪里得了消息,不一定是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的。”

    喜庆摇了摇头:“三叔说的虽然有道理,但看起来却不像。铺子里收钱,真的有代州秦州的飞票呢,我和郑主管商量几次都讲不明白。好了,天色不早,三叔收拾了车,我带你们到洛河边上吃好吃的去。现在洛河码头那边人来人往,最是热闹。因为都是在晚上装船,卖吃食的彻夜不息,越晚人越多,好吃的可多了!”

    工人出手大方,今天一车石榴卖了个好价钱,又低价做了几身棉布衣服,彭三叔心里高兴。听了喜庆的话,套好车,让两个孩子坐在车辕上,赶着顺喜庆指的方向走去。

    向北走也没多远,便就到了洛河边上。

    此时太孙刚刚落山,华灯初上,夜里的凉风未起,洛河边车水马龙,热闹非常。

    孙二郎坐在车上左顾右盼,吃惊得闭不上嘴巴,对喜庆道:“这里怎么这么多人?上次你带我去天津桥,说那里是西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也没有这么多人啊!”

    喜庆在车上摇晃着双脚,开心地道:“都是棉布生意带起来的,这里的人啊,大多都在棉布上找钱呢!棉布走水路出去,大多都是在这里上船。你想想啊,有船家,有向船上搬货的,还有跟船的生意人,怎么能够不热闹!现在还不算什么,等到了夜深了,这里才热闹呢!周围的灯都点起来,照得跟白天似的,来来往往的人挤得跟蚂蚁一样!”

    彭三叔牵着马,看了这个架势,不由苦着脸道:“热闹是热闹了,只是人这么多,车子没地方停啊!地直赶着车,路上走着多不方便”

    喜庆伸直脖子,指着不远处的河边道:“无妨,三叔你向着那边河边赶,可以把车停在那里。那处货场是专门放我们铺子货物的,我跟那里主管熟悉,说一声就好了!”

    彭三叔看了喜庆指的方向,牵着马小心避让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向河边去。

    路并没有多远,只是不住地要避让行人,彭三叔竟气喘喘吁吁,跟走了好几里路似的。

    到了河边货场,一眼看见的就是堆得山一样的棉布。河里码头边停了两艘船,几十个工人正来来回回不停地装货。一个监工坐在岸边的大柳树下,手里捏了一大把竹签,装货的每搬一次便就到他手里领一根竹签。这监工一张黑脸,在这秋风渐起的季节,竟然还油汪汪的满脸大汗。

    见到彭三叔赶着车过来,监工眼睛一亮,扯开嗓子吼道:“那边赶车的,是不是从乡下来的?晚上不出城,过来赚些铜钱,回去给孩子买些果子吃也能哄得浑家开心!”

    彭三叔一愣,不由答道:“正是从乡下来,要在城里过一夜,你那里有什么赚钱营生?”

    听了这话,监工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塞给过来的工人一根竹签,抽着空闲对鼓三叔喊道:“看见我身边的布匹了吗?运上船去,按数计钱。我看你平时是个做活的,一身使不完的力气,来我这里做一夜,三二百文铜钱总是能赚的!”

    见彭三叔的样子并不怎么热切,监工忙又加了一句:“若是卖力,五百文也是有可能的!”

    五百文可是大钱,尤其是在乡下地方,能做许多大事,彭三叔听了不由有些心动。

    监工见有戏,急忙又加一句:“都是足陌,都是足陌,洛阳城里现在不兴省陌的!”

    徐平每到一地,都想方设法把省陌改为足陌,不然有省有足钱数计起来太麻烦。这事情听起来简单,实际上远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若真是容易,这个年代的人又不是傻子,早就改过来了。省陌官方的算法是七十七文为陌,实际上日常的交易中,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惯例,并不是如此整齐划一。

    这些约定俗成的惯例并不是谁心血来潮想出来的,而是因为各种商品真实的价格有一定的换算比例。而官府在收税等时候,往往是用陌抽成,再加上晚唐五代收税方式经常变化,年积攒下来,要跟官方的经济管理制度配合,必须使用这种换算。不然就会导致不同的商业行为税负不同,引起市场混乱。其实不仅仅是百文各地各行业实际钱数不同,就连度量衡也是不同的,布帛一匹的重量,米麦一斗的容量,各地是不一样的。

    以前曾经针对米麦规定过统一的度量衡,官方铸斗强制推行,结果由于引起了税负的变化,造成江南米麦种植面积的剧烈波动,又不得不改回来。造成这种结果,还是因为官府的法令规例与事实不符,统一了斗,相应收税的比例却不跟着新容器变化,百姓当然会选择对自己最有例的种植方式。改度量衡和计钱方式容易,新应的法令规例修改起来却异常复杂,不相适应就会造成民间混乱。

    也就是徐平因为前世的见识知道统一度量衡和计钱方法对商业的重要性,愿意下这个功夫,其他官员都是能凑合就凑合过去,谁去给自己找这不自在?

    见彭三叔心动,坐在车上的喜庆道:“三叔,不要听黑脸蔡瞎叫唤!这里是三司铺子的码头,给的工钱比别的地方少,在这里做事的都是贪这是个长远活计,不计较多少。你又不在洛阳城里长住,还指望在这里长久做啊?若真是有心赚这个钱,等一会跟我和二郎吃过了饭,我给你找个工钱多的。你身子骨好,做一夜说不定能赚到近一贯呢!”

    彭三叔吓了一跳,回头看着喜庆睁大眼问道:“一夜赚一贯?这一年得赚多少钱?!”

    喜庆笑道:“三叔,这是个出大力的活计,再强壮的汉子也连着做不了几天!若是长久做的,都要顾着身子,赚几百文就不错了。你反正明天要走,可以豁出去多赚一点。再者说了,运棉布也就这一两个月,怎么可能整年做?”(未完待续。。)

第134章 疯狂时代(五)

    太阳落下山去,码头附近的各种灯笼火把都点了起来,反而比刚才更加亮了。喜庆拉着孙二郎带着彭三叔灵巧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如同一条泥鳅一样,不一会就到了河边。

    指着河边一片巨大的草棚,喜庆道:“三叔,二郎,那里是张相公家里的铺子,专门在码头旁边做生意。他家的菜色又好吃,又便宜,我们过去尝一尝。”

    孙二郎有些犹豫:“我们乡下人,吃不来城里的好菜色,不要过去破费。还是在岸边找个小摊子,随便吃点填填肚子就好。”

    喜庆笑道:“若真吃好的,我也请不起你们。张相公铺子里卖的菜色最便宜,而且又解馋充饥,码头这里做活的都到他们铺子里吃呢!”

    一边说着,喜庆一边拉着孙二郎跑向河边。彭三叔生怕走丢了他们两个,伸着脖子小心看着,一路小跑,紧紧跟着两人。

    到了棚子边,正在忙来忙去的小厮认识喜庆,忙道:“现在人多,你可不要乱跑,小心摔在地上!且在一边等一等,我给你找处干净的座头。”

    喜庆笑着谢过,又道:“小二哥,我今天带了朋友来做客,你找处清静些的。”

    小厮口里应着,看看彭三叔和孙二郎,上前拱手见礼,让三人稍等。

    喜庆对孙二郎道:“自在建春门开了新的铺子,这里的地头我最熟,附近没有我不认识的。以后你们再到这里,不管遇到什么事,说是认识三司铺子的喜庆,人人要给几分颜面!”

    孙二郎吐了吐舌头:“才多少日子不见,你也是这里的大人物了!”

    “嗨,大家都要到三司铺子里买东西,见得多了自然就熟了,怎么也有三分情面!”

    小厮提了个大水壶,从棚子里出来,对喜庆招手。到了跟前,小厮小声道:“那边靠着河边给你留了一副座头,又清静又能看外面风景,你快带着客人过去吧。”

    喜庆谢过,拉着孙二郎的手,穿过一张一张坐满客人的桌子,到了里面一副靠着河边的桌凳坐下。此时正是晚饭时候,跑船的,装货的,做生意的,各种客人络绎不绝。

    喜庆指着旁边柱子挂着的菜牌,对孙二郎道:“三叔,二郎,你们想吃什么,尽管点好了。只要是菜牌上有的,这里都能做出来!”

    孙二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道:“喜庆,我和三叔可认不了几个字”

    喜庆摆手:“无妨,我念给你们听!”

    一边说着,一边小声念着菜牌上的菜名。他念得清清楚楚,每道菜名都报过。

    乡下地方十里八里才有间小酒铺,里面永远是那几个菜,也没有客人点的余地,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孙二郎和彭三叔听着喜庆念的菜名,心里嘀咕,若说是不知道,这些肉啊菜啊都是平常熟悉的,但若说知道,却全然不知道是怎么做成菜的。

    听喜庆报了近十个菜名,孙二郎只好道:“喜庆,你就是念了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不如由着你,点几个便宜实惠些的填填肚子吧。”

    喜庆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到了河边,必然要吃鱼,这家店里做的水煮鱼甚是有味道,我们便就来一盆,三叔正好就着喝碗酒。”

    孙二郎喜道:“这个好,我们乡下人家煎啊炸啊都不方便,不管鱼还是肉,都是洗净了旺火煮熟。听说江南水乡人家吃鱼许多花样,我们中原人做不来,水煮就好!”

    喜庆听了笑道:“二郎,你想的差了,这个水煮可不是你想的那个水煮!听说这菜是现在的都漕官人在邕州时创制,那里流行,这两年才又反传进中原来。罢了,也不是两句话能够说明白的,还是一盆来吃了才知道。”

    说完,喜庆叫了小厮过来,点了水煮鱼,又叫了几个时鲜的菜。都是如滑炒肉片嫩藕一类,用的原料都常见,只是做法用旺火热油,这个年代还是罕见得很。

    彭三叔也不知道这些菜到底什么样子,只是听见肉不少,口中连连说是够了,不让喜庆太过破费。乡下人家,填饱肚子就好,也吃不出个好歹来。

    喜庆又叫了一碗烈酒,给彭三叔解乏。

    等小厮去了,喜庆对彭三叔道:“三叔,今年不比往常时候,因为有了棉布,人人都平白多赚了不少钱。我在三司铺子里,工钱也比往常年多,而且来贩棉布的客商个个都出手阔绰,给他们跑一跑腿,也得不少赏钱。难得你们来一次,好歹吃个尽兴!”

    彭三叔道:“你这孩子,不知道每一文钱都来之不易,赚的多了就好好攒起来,等过几年娶个好媳妇,正经做人家!以后记着,可不管乱花!”

    喜庆和孙二郎听了这话,一起都笑了起来。攒钱娶媳妇,他们这个年纪人人都这么跟他们说,只是他们自己还年纪幼小,并不知道娶个媳妇回家做什么,这些事情懵懵懂懂。

    这种铺子本小利薄,赚钱全靠量大,讲究人流,不能让客人久等。一副座头,一天能招待两桌客人还是三桌客人,甚至更多桌,其间的差别可就大了。为了不让客人久坐,铺子里甚至只卖散酒,而没有整瓶的,可谓费尽心机。

    要不了多大一会,喜庆点的菜就陆续上了桌子。看着盘子里的肉和菜,都切得规规整整,而且支楞着很是精神,全不像平常吃的煮出来的那样软趴趴的,孙二郎和彭三叔拿着筷子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下嘴。

    最后上来的是一大盆水煮鱼,里面满满都是油,上面铺了一层红辣椒,看着就让人流口水。彭三叔见了不由吃一惊:“不是说是水煮鱼?怎么现在城里把油当水了吗?”

    喜庆道:“三叔,油水油水,油和水不分的!这几年京西路和开封府种花生的多,又有苜蓿代替菽豆喂牲畜,油比以前多得多了。而且花生油和豆油点灯也并不好用,价钱可并不贵,不少人拿来炒菜,比煮的香呢!你们尝一尝!”

    彭三叔听了这话,转头看看四周,果然大部分人吃的菜都是油汪汪的。在这里就餐的以做重体力活的码头工人居多,他们要的就是重油重盐,只有这样才能补回体力。(未完待续。。)

第135章 疯狂时代(六)

    太阳落山了,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少了一些。徐平站起身来,对王尧臣道:“我们到前边走一走,都说自从棉布上市,整个洛阳城就像疯了一样。就连我衙门里的人都说,现在洛阳城里好赚钱,就是站在大街上,天上都会掉铜钱砸中脑袋。”

    王尧臣笑道:“这话虽然夸张了些,但也不算过于离谱。若是以外城以内论,西京城里的人户本就不多,哪怕只有拾把草的力气,也能够赚出钱来。不瞒云行,现在河南府半个月收上来的商税,比去年一年都多。只是啊,好多都在钱庄的账上,我手里没有现钱。反倒是从外地州军来的客商带的飞票,要我兑换,折来折去河南府还欠着钱庄的!”

    说到这里,王尧臣无奈地摊开手,连连摇头。

    钱庄是个新生事物,那里账上挂着的,在王尧臣这些人的心里,还是习惯性地不当作现成的财产。他折腾来折腾去,河南府手里就剩下一大把飞票,钱全进钱庄里了,他怎么都觉得有些不甘心。要把钱庄变成银行,仅仅是观念的转变就要下大功夫,将来就是发行纸币,大部分的财富也是挂在银行的账上,全都印成钱发出来,物价要涨上天去。

    徐平一边走一边笑:“你不要老是盯着钱庄,多看看手里的飞票是哪些州军发来的,把他们一一列出来。没事的时候,给那些州军去封书信,告诉他们长贰欠着你钱呢!你现在可是天下第一大的债主,要有点债主的威风。”

    “威风?我就怕三司到时把飞票的账一笔勾了,到时找哪里说理去?”

    听了这话,徐平转过身正色道:“伯庸,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往常各州军的飞票进出不大,因为铜钱运输不便,三司把账勾了就勾了。现在可不同,你手里的飞票数额大且不说,那可是营田务和各场务赚出来的血汗,可不能凭空勾掉。要是三司勾掉了,本来河南府靠着棉布应该钱粮充足,政绩彪炳,勾掉一下子成了欠债的,你可没法跟下属交待!”

    王尧臣叹气:“我知道,不单是没法向下属交待,整个京西路都没法交待。我这不是担心吗,数额这么大,三司从哪里找这么多现钱来补?”

    “那自有陈昭誉去头痛,我们地方官,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陈执中接了三司使,开封府那里有徐平留下的底子,中央财政应该很充裕,但是河南府这笔账怎么处理,对他是很大的考验。在徐平看来,现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成立中央银行,通过银行系统结算,理顺全国的金融系统。如果还跟以前那样,规规矩矩按照账面拨付铜钱,下年哪怕把内藏库出来的铜钱全拨到河南府,也远远填不上窟窿。

    一般来说,州与州之间是没有铜钱往来的,飞票也不在州间结算,都是按发出飞票的数量,与其他赋税等项目一起,解送铜钱到京师,三司统一清算。再加上每年内藏库出来的新铸铜钱,三司大致能够保证全国现钱的平衡。但是在今年河南府的棉布突然大规模上市,所值钱数很可能超出全国的两税收入,旧的清算系统就不堪重负了。

    银行金融是应商品经济的需要而出现的,商品经济发展了,银行系统就必然会应运而生。因为具体的条件和人的认识,面目或许有不同,但基本的功能是必然具备的。相反如果商品经济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强行催生出银行也只能是镜花水月,发挥不了作用。

    别说是银行,就是徐平最开始设立的钱庄,没有棉布突然爆发的刺激,等到徐平离开也会人亡政息。无他,社会没有强烈的需求,那就是多余的,多余的东西是不能长久的。

    今年棉布行销四方,与之相随的就是天量资金在全国的流动,这种流动要求银行必须出现,不出现下年的棉布交易就无法继续。徐平也很好奇,以这个年代官员的见识,他们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会提出什么样的办法。是原始的银行?还是什么怪物?

    走不多远,就看见前边路边挑出来一个高高的望子,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中间写了四个大字“龙门制衣”。正是唐大姐和秦二嫂、尤三姐三个人开的铺子,现在应该叫制衣公司,“龙门制衣”已经成了她们的商标了。

    徐平对王尧臣道:“这是第一家从钱庄借贷扩大经营规模的,也不知道到现在是赔了还是赚了,我们过去看看。他们做好了,是个榜样,以后钱庄的借贷生意做起来,好处不少。”

    说着,与王尧臣一起到了铺子前。

    门前一个小厮不认识徐平和王尧臣,急忙上前招唿:“客人是要制棉衣?自己穿的?”

    徐平摆了摆手:“你忙自己的去吧,我们随便看看。”

    虽然两人都穿的便服,但那种气质还在,再加上后边跟着的谭虎几个护卫,小厮也看出来不是普通百姓。心里嘀咕,乖乖地到一边忙自己的了。

    进了铺子,里面点着煤油灯,照得亮如白昼。这个时候了,还有几个客人在那里让铺子里的人量尺寸,生意确实红火。不过最显眼的还是前面摆的一排一排成衣,只要不是特别讲究的,都可以从这里挑一件穿在身上,比专门裁缝缝制要便宜不少。

    随便转着看了一看,到柜台前,就看见旁边角落里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穿了一身花花绿绿的棉衣,正热切地与面前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讲价钱。

    年纪大些的妇人道:“二嫂,最近卖出来的棉布越来越多,价钱降下来了,生意不好做了啊!好坏你再降一降,少收几十文我回家给孙子给果子吃也是好的。”

    年少的妇人道:“古妈妈,我们这里不是一个人的生意,不好随便作主的。价钱早已经定了下来,你要收便就拿走,价钱不好讲的。”

    洛阳的女子在全国本就地位特别高,随着商业的发达,很多妇人都参与到商业大潮中来,抛头露面已经是常事,大家早已经见怪不怪。徐平和王尧臣两人见那妇人并不是要买衣服的,一时好奇,站在那里看两个妇人讲价钱。

    旁边看着成衣的一个女使见了,撇了撇嘴,小声道:“那个古妈妈,靠着我们铺子不知赚了多少钱,每次还想着占点小便宜,真是不知羞!秦二嫂老实人,怎么讲得过她?”

    徐平不由问道:“她是做什么意?”

    “收布头的!店里制衣总是要裁下许多碎布来,她收回去拼着卖,赚好多钱呢!”(未完待续。。)

第136章 疯狂时代(七)

    徐平和王尧臣相视而笑,倒没想到那妇人做的是这种生意。

    做衣服总是免不了裁裁剪剪,一件衣服做成,剩下的碎布也有不少。按说设计衣服版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怎么下剪才能最大程度地利用布料,减少废料。不过这个年代还没有那么精细,要靠老裁缝的经验,剩下的布头便就大大小小,规格不一。有专门收这些布头的,回去拼拼接接,或做便宜衣服,或做小物件,也赚得不少。

    秦二嫂显然是吃多了亏,这次咬死了价格,一文钱也不降。那买布头的妇人的耐力让人叹为观止,不住地纠缠。秦二嫂要走,她就一把拉住,三说两说,又讲起价来。

    王尧臣看得连连摇头,这些小生意人的手段让他大开眼界,一辈子读圣贤书,还没想到有人会为了一文两文钱费这么多功夫。

    争吵的声童大了,唐大姐从里面出来,对买布头的妇人道:“古妈妈,这价钱是我们几个人商量死了的,一文钱也不能降,不然无法交待。你若是不买,我们卖给别家,你就不要在这里纠缠了,我们铺子还要做生意呢!”

    古妈妈苦着脸道:“两位娘子,价钱不降就不降吧,你们做生意也不容易,我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要不这样,称的零头给我甩了如何?”

    秦二嫂有些着脑:“你怎么如此难缠?那样一来还不是少了我们的钱!你买就买,不买就算了,其他家想买我们的布头还买不着呢!我们念你最早做这生意,特意留下来卖给你的,若是觉得划不来,趁早以后不要来了!”

    古妈妈连连堆笑,口中道:“怎么就恼了呢!我们小本生意,可不要仔细计算”

    话到这里,就要接着继续讲价,秦二嫂简直就疯掉:“不卖了!不卖了!我们”

    古妈妈见秦二嫂变了脸色,才真正慌了,一把按住装布头的包袱,口中连道:“说着说着怎么就恼了呢?做生意可不就要讲价钱好了,好了,二嫂,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就按着刚才的钱数,我都要了!下次记得还留给我啊!”

    古妈妈算了钱,背起两个巨大的包袱,一边向门口走一边回头嘱咐。

    秦二嫂和唐大姐对视了一眼,只是摇头叹气。碰上这种买家,真是没有办法。这个年头做生意要讲口碑,这种老主顾还不能随便换掉,也是无奈。

    看着古妈妈走出店去,唐大姐在店里四处看,终于看见了徐平,急忙上前见礼:“原来都漕官人来了,怎么不吩咐一声?这样站在这里,我们多么失礼!”

    徐平道:“我没有什么事情,四处看看,你去忙你的吧。”

    “那怎么可以?官人来了,好歹要喝一碗茶!”唐大娘一边说着,一边吩咐旁边的女使到里面端茶,又叫了秦二嫂过来见礼。

    叙礼罢了,唐大姐请徐平和王尧臣到店里去做,徐平摇头拒绝:“时候不早了,我们四处看看便就回衙门。对了,最近你们的生意还好吧?”

    “好,好,托都漕官人的福,最近着实红火,我们都忙不过来呢!”

    “唉,跟我没有关系,都是你们经营有道”

    “官人可不要这么说,若不是前些日子钱庄贷了钱给我们,哪里有现在的好生意!现在就连外路州军的客人,也有不少在我们这里订成衣。唉,若不是钱庄贷了钱,我们哪有本钱去买布匹,去雇人手。有今天,全靠官人提携”

    徐平摆了摆手:“原先设钱庄成立公司的时候说好的,只要老实本分做生意,就可以从钱庄贷钱。你们不用谢我,这本就是你们应得的。”

    唐大姐诚恳地道“我知道官人是做大事的人,我们这些小人物想不到一块去。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次是谢谢官人了!”

    徐平岔开话题:“你说外路州军也有在你们这里买成衣的?那生意可真是做了啊”

    “是啊,那些客人算了算,买布匹回去,再找人裁找人缝,一件衣裳做下来比我们这里贵不少呢。他们贩成衣回去,比贩布匹能多赚许多利钱。”

    这就是拉长了棉布的产业链了,洛阳城的这条产业链拉得越长,就越有产业优势,一不小心就会成为这个年代的纺织中心。商品经济初起的时候,这种产业中心的作用特别重要,产业的聚集会造成产业的进化,同时也会催化相关产业的分化,越来越专业。中国实在是太大了,不管多么大的产业,向全国一撒就成了烧饼上的芝麻,只有薄薄一层。只有聚集起来,才能依托广大的市场促进商品经济的发展。

    徐平所希望的,就是依托棉布产业,在洛阳形成一个产业中心。自己的各种想法,从前世带来的各种理论,才会有一个试验场,并从这里扩散到全国去。

    又聊了一会闲话,看天色不早,徐平和王尧臣告别唐大姐和秦二嫂了,出了铺子。

    看着两人出去的背影,唐大姐对秦二嫂道:“二嫂,刚才那位都漕官人就是我常说起的秀秀小夫人的夫君。我们这铺子有今天,多亏了他!”

    秦二嫂又转头看了看徐平的身影,才道:“原来你说的都漕官人这么年轻,我还想着做到这种大官都年纪一把了呢!秀秀小夫人真是好福气!以前我都在龙门乡下,洛阳城一年进不了一回,哪里能够见到这些大人物!做城里人,果然见识要多一些。”

    “都漕官人是当年的探花郎,天圣五年最年轻的进士,当然年轻了!对了,跟他在一起的通判官人就是那一年的状元,年纪也不大,只是官要比都漕官人小了些。”

    女人家说起这些八卦逸闻便就特别感兴趣,秦二嫂起了好奇心,拉着唐大姐说个不停。

    此时太阳已经落下山去,朦朦胧胧的,街道上的行人明显开始少了。徐平却觉得意犹未尽,对王尧臣道:“前边不远就是张文节公家里十二郎开的铺子,自挪到这里,还没有过去看一看呢。今日有闲,不如我们到那里饮两杯酒,看看他生意如何。”(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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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介绍:
穿越到北宋仁宗年间,金榜题名,却因为得罪太后,被打发到岭南为官。从边疆小官做起,步步升迁,徐平终于熬到出头天,在宋代书写自己的传奇。
从五代乱世走来的北宋,世家大族一扫而空,社会上还没有士绅,宗族社会尚未成形,阶层变动之剧烈和平社会前所未有。大宋的治下不再有贱民,这是一个不问出身的时代,奴仆的儿子可以成为宰相,小兵可以晋升为军队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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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一个穿越者的脚步,回望那远去的大宋风华。一世富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世富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世富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