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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汰笑洒     金牌小书童txt下载     金牌小书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大小姐失踪了

    想想她把剑刺进自己肩膀的那个雨夜,唐安没来由地心中一痛,忽然发现原来内心深处竟是如此想念那个脾气火爆的少女。

    汴京城很大,想要在这里找一个人就好像大海捞针一样。唐安将大小姐可能会去的地方想了一遍,却发觉脑海中关于她的爱好兴趣少得可怜。在他的记忆里,她的最爱永远都是那一柄从不离身的宝剑。

    骑在马上穿越了好几条街,感觉整个身体都快要冷透了,却依旧没有大小姐的身影。他思前想后,忽然想起了曾经带大小姐去过的那条街,赶忙催马而行。

    兴许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唐安这一觉睡的格外香甜。

    如果不是门外一阵嘈杂的喧闹声,恐怕他还会一直睡下去。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只见满脸焦急地柳倾歌一个劲儿摇自己的手臂。

    唐安搓着睡眼坐起身来,感觉到脑袋晕乎乎的。屋子里掌上了灯火,原来又到了傍晚时分,这一觉整整睡了一天时间。

    “唐安,你终于醒了。程少爷找你好像有急事,你快去看看吧。”

    程胖子?他大晚上地跑到飞雪悦兰阁来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唐安心中打了个突,穿上衣服出了屋子。

    “等等等,要本少爷等到什么时候?董姐姐,我找唐安有急事,若是你再不把他给我找出来,别怪本少爷硬闯了!”

    刚刚出门,唐安就听到程采和的一张大嗓门。顺着楼梯向下看去,只见大堂之内,程胖子暴跳如雷,一张脸或许由于气愤涨得通红。一身素蓝锦衫的董晓彦一个劲儿赔笑,却怎么也平息不了胖子的怒火。

    快步下了楼梯,唐安奇道:“少爷,你怎么来了?”

    见到了唐安,程采和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一把拉住唐安的手,蹙眉道:“唐安,我可算见到你了!他娘的,快跟我一起去找找采夕这丫头。”

    “大小姐?”唐安惊讶道,“她出什么事了?”

    说来惭愧,回到京城以后仿佛所有事都挤到了一起,又是蓝海棠又是柳倾歌,反倒把当年那个口口声声喊打喊杀的女魔头给忘了。

    “昨天我就和你说,采夕已经两天没回家了,结果昨晚她还是没回来。”胖子脸上带着一抹焦急,“我原以为她是在飞天门办案,可今日去飞天门找了一趟,可人家却说她已经有三天没有见过她了。这傻丫头,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想不开,离家出走了!”

    不会吧,看不出的大小姐居然这么有个性,喜欢玩躲猫猫这种低智商的游戏。

    “大小姐又不是出走一次两次了,兴许是看中了哪家的公子也说不定。”唐安嘴上说的轻松,心中却暗暗着急。见程胖子全然没有和自己开玩笑的性质,咳嗽一声问道:“那她出走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譬如和谁吵过架什么的。”

    程采和想了想,皱眉道:“最近我一直在忙活云顶楼的生意,倒是疏忽了采夕。不过…我记得前几天爹把她叫到书房里谈了好久,谈完之后她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

    “原来是父女吵架。”唐安恍然,“难不成就因为被父亲教训了两句,就要闹情绪离家出走?这未免也太脆弱了吧。”

    程采和像看白痴一样看向他:“这么久以来,你什么时候见过爹训过她?”

    说的也有道理哦,竟让老子无言以对……

    唐安点点头,感觉自己像个白痴。忽然惊奇地看向程采和:这胖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程采和懒得再废话,拉住唐安的手:“本少爷今天来不是和你聊天的,平日里你和她走得最近,赶紧跟我一起去找人。我这傻妹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当兄长的也不活啦!”

    *********************************

    唐安还是小看了胖子想要找到女魔头的决心,因为当他赶到程府的时候,整个府里的下人已经倾巢出动。

    程采和这回显然是真的着急了,连劝唐安喝杯茶的功夫豆欠奉,拉他回府只为了提供一件寻人的基本道具——给了唐安一匹黑色骏马。

    “这马耐力持久,外形鹦鹉,不仅拉风,而且坐垫加了两倍的棉花,很舒服哦,是本少爷特意留给你的,平日里我都舍不得骑。”

    听着胖子耐心的介绍,唐安心中暗骂:他妈的,你不骑是因为你有更想要骑的。

    程采和鼓励似地点点头,拍了拍唐安的肩膀,道:“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够顺利把我妹妹带回来——去吧,加油!”

    唐安奇道:“怎么大少爷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唉,我当然也想去,可是诺大的府里没有个重量级的人物坐镇怎么成?”胖子一脸“为难”,一副我也很无辜的欠扁模样,又满脸坚毅道:“我妹妹就交给你了!”

    妈的,难道我堂堂侯爷分量还不比你一个死胖子重?

    “少爷,你看啊——我刚刚被皇上册封了镇西侯,镇西侯你懂吗?要是谁来找你的话,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嘛!”

    “不送!”

    有心想要讨价还价一番,这该死的胖子却灵机一动,一巴掌狠狠拍在马屁股上:“我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士别三日,当真刮目相看。感受到耳边呼呼地风声,唐安心中暗暗叹息:原本那个蠢得像猪一样的胖子已经一去不复回了。

    冬天的夜不比夏天,到了晚上大街上已经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北风呼啸,雪花飘零,指望着烛火微弱的灯笼根本连个人都看不到,几个时辰过后,下人们哆嗦着回到府上,却无一例外地没能找到人。

    北风如刀,割得脸颊生疼。

    唐安并没有放弃,仍旧裹着裘皮大衣,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瑟瑟冷风中喊着“大小姐”的名字。

    方才程采和来找自己的时候,也许还带着酒意,可被风一吹,他却感到了阵阵后怕。

    程采夕嫉恶如仇的性子,这些年来没少结仇家。她一个貌美如花的千金小姐,虽然武功高强,但江湖阅历太浅,万一遭遇什么不测怎么办?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一醉解千愁

    城北市集早已不复初夏时的热闹,寒冷的天气让小贩们早早收了摊子。除了几个大一些的酒楼孤零零的亮着灯火,整条大街寂静的有些骇人,回荡在耳边的只有呼呼地风声和马蹄声。

    妙歌楼的声音和冷清,诺大的厅堂里没有几个人。唐安找店小二打听了一番,小二的回答让他眼前一亮。

    按照唐安的描述,的确有一位总是喜欢提着宝剑的姑娘,一连交了一个月的订金。只不过…那位姑娘每天下午都会出去,一直到半夜才会回来。

    搞得这么神秘?唐安心中打了个问号,对店小二道了一声谢,赶忙又继续寻找。

    第一次带大小姐逛街的时候,他隐约记大小姐提起,自己总会在伤心难过的时候去到高处,看看远方的景色会让她的心情好一些。继续催马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了当初误以为大小姐要轻生跳楼的那间酒楼。

    他记得酒楼的名字叫“望香楼”,可不知道是不是经营不善的缘故,整栋楼黑漆漆的不见一点灯火,原本悬挂在中间的匾额也已经不知去向。

    屋顶上,借着朦胧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到一道孤独的影子。

    看到月影之下窈窕的身影,唐安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只不过…这么高的地方,自己该怎么上去?

    “大小姐,是你吗?”

    黑夜中的倩影微微一愣,低头看向清冷的街,讶然道:“唐安?”

    听到这个声音,唐安咧嘴笑了起来。老子的人品还真是没话说,程府下人百十号人找了一天没找到,居然偏偏让老子给找到了。

    “大小姐,半年多不见,你又变漂亮了啊。”唐安对着房顶大声说道,不花钱的马屁漫天飞。

    变漂亮了?此时夜黑风高,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他难不成跟猫一样会夜视不成?

    见她不做声响,唐安又问道:“对了,你飞那么高做什么?”

    听着熟悉的话语,大小姐心中微微一热,道:“你想上来吗?”

    老子现在只想回暖烘烘的被窝睡觉,那瓦檐冷冰冰的,傻子才想上去呢!

    唐安笑道:“大小姐,这么冷的天,你还是下来吧,咱们找个地方喝酒谈天,岂不比在这里挨冻要好得多?”

    程采夕“哼”了一声,倔强地扭过头去道:“我就喜欢在这里,你若嫌冷,自行离去便是!”

    唉,没想到这小妞还是这么调皮。唐安无奈一笑,道:“大小姐,我倒是想上去,可是上不去啊!”

    “这有何难?”程采夕话音一落,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鸟从天而降,轻盈无比地落在唐安身边。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只感觉一直小手搂着自己的腰,猛然在地上一踏,喝道:“起!”

    耳旁风声呼呼,唐安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下一刻,竟然也高高飞起来,落在了二层小楼的楼顶。

    站在高处,感觉和下面截然不同。整个城北市集连同周遭的大街和人家尽收眼底,几点星星灯火在一片漆黑中格外醒目,一排排整齐的屋舍如同兽瘠一样贯穿老城。月光皎洁,将星空下的汴京笼上了一层朦胧的白。

    冬夜高处赏孤景,别有一番凄凉的美。

    唐安并没有觉得美,他最大的感觉还是冷。凝了霜的瓦檐一片冰凉,隔着厚厚的裤子坐下去都感觉到浑身一僵。唐安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大小姐。这小妞神色如常,很洒脱地一只手拿着酒壶,一只手撑着冰凉的瓦片,滚圆的屁股呈现出诱惑的形状。以唐安的定力,仍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眼神留恋般的停留了片刻。

    屁股够大够圆,果然是宜男之相。不过大小姐的屁股和老子的屁股难道有什么不一样么?为什么老子觉得冷得惊人,这小妞却仿佛还很享受一样?

    去过大雪山的人,果然都是变态!

    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到大小姐清瘦的侧脸。她穿着一件厚厚的灰色长袄,眼神却说不尽的落寞,拿起瓷壶便仰头灌酒,和曾经的无忧无虑形成了鲜明对比。

    “大小姐,这么晚了你不回家,来这里做什么?”

    程采夕脸色落寞,头也不回地道:“赏风景。”

    “风景?”唐安喃喃地将这二字重复一遍,觉得还是用“疯景”形容更合适。没有发疯的人,谁会深更半夜爬屋顶?

    “你有没有觉得,夜里的汴京城很像一个迟暮的老人?”程采夕再喝一口酒,“我很久没到屋顶坐过了,平日里只顾着抓贼,倒是疏忽了看一看身边的景色。”

    这话说的完全不像大小姐的风格,从见面到现在过去好几分钟时间,她连一句“我杀了你”都没说过。

    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唐安眉头微微一皱,问道:“大小姐,你有心事?”

    大小姐放下酒壶,目光深沉道:“这个世界上,谁会没有心事呢?”

    咦,越说越深奥了,看来大小姐不仅仅有心病,而且病的不轻。唐安伸手去夺她手里的酒壶,道:“不管有什么事,都不是喝酒能够解决的。大小姐你应该知道,唐安身无长物,唯有一颗机制灵活的头脑。有什么问题不妨说出来,我来帮你搞定。”

    大小姐面色不悦地护住酒壶,像是护着鸡仔的老母鸡一样:“我爹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我根本没有什么心事,就是单纯的想要喝酒而已。你要是陪我喝酒,我很欢迎;你若是要来多管闲事,信不信我杀了你!”

    终于听到这句久违的话语,唐安心情颇为异样。以往的这四个字总是透着无忧无虑的直率,而现在好像只是一种习惯,却没了当年的洒脱。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唐安索性不再劝她,笑道:“好,良辰美景,对酒赏月,我陪你一醉方休。”

    “这样才对。”大小姐展颜一笑。

    “不过——”唐安微微一顿,脸色警惕道:“我可是个正经人,你可不要想着把我灌醉意图不轨!”

    程采夕翻了一个白眼,干脆不理他,直接从身旁又掏出一个酒壶扔过去:“我记得第一次喝酒就是你带我去的,喝的是上好的女儿红。那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难喝的东西,很多人却喝的津津有味?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那些人喝的不是酒的味道,而是想要一醉解千愁。来!”

    正说着,二人轻轻一碰。唐安抿了一口,上好的女儿红入腹,多少驱散了一些夜的寒意。

第四百四十七章 女人心事

    程采夕仰起纤细的玉颈,猛地灌了一大口。

    她的侧脸轮廓分明,高挺的鼻梁,尖尖的下巴,使她看上去如同一件上好的瓷器。眉宇间那散不开的忧愁,又为她平添了几分动人的美。

    半年多的时间,让这个原本脾气火爆的大小姐脱去了几分稚气,增添了几分妩媚。

    唐安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把眼前的大小姐当成女人来看。但是告别天真的她,却隐约有了让任何男人神魂颠倒的本钱。

    大小姐对唐安有些异样的目光好无所觉,放下酒壶用力抹了抹嘴,扭头带着一脸戏虐道:“听说你当了什么‘镇西侯’?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一声‘侯爷’?”

    对待这些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至今的亲人,唐安自然不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有些尴尬地收回略带欣赏的目光,笑道:“全赖老爷大少爷和大小姐的悉心栽培,才会让唐安茁壮成长。不过大小姐放心,不管我的身份怎么变,我始终还是咱们程家的金牌小书童。”

    “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

    大小姐先是灿烂一笑,继而又叹了口气:“但你知不知道,其实当初你不告而别忽然去了西域,我一度很恨你。”

    恨?

    唐安愣了愣,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程采夕目光凄然,道:“你应该也知道,我这人倔强、自我,脾气大,所以从小没什么朋友。你和慕姐姐,可以说是我最为亲近的人,可是你们不声不响的离开,却连声招呼都没跟我打,仿佛忽然从我的身边消失了一样。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傻子,被我最为信任的朋友给无情的抛弃了。”

    唐安很理解她的心情,仿佛遭遇了最可恶的背叛,同时暗恨自己疏忽。当初匆匆离京的时候忘了给正在飞天门办案的大小姐透个底,造成了这诸多误会。

    拍了拍程采夕的肩膀,唐安微笑道:“大小姐,我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想离开京城,离开程家。到了现在我也不妨和你说实话,仙子姐姐这次离开大雪山,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入世’,而是因为慕前辈受了很重的伤,她为了给师傅疗伤,要找寻三味很珍贵的药材。”

    大小姐脸色一变,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当时你要我帮你查找的‘昧火草’,就是其中一味?”

    “金阳参、昧火草、赤蛛,这三味药你应该都听说过。”唐安嘿嘿一笑,“大唐第一战神受了重伤,这样的消息无疑会引起轰动。一直对大唐有所图谋的西方魔教,正是忌惮慕前辈而不敢逾越雷池半步。若是知道了真相,他们会不会对大唐不利?仙子姐姐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些,所以谨守秘密,谁也不敢透露。但是她从未下过大雪山,对人情世故全然不通,为了能尽快找到草药只能找人帮忙,而身为大雪山接待使的我,变成了她唯一的选择。她并非不想找你帮忙,而是知道你脾气急躁为人耿直,生恐被有心人看出端倪。”

    “原来如此,倒是我错怪你了。”大小姐恍然大悟,脸带释然道:“我还以为你当上了大雪山接待使,眼里再也没有我们程家了,所以才会不告而别……”

    “我去西域,是为了帮仙子姐姐找到最后一味药材。谁知道期间又发生了很多事,这一走,就是半年之久…”

    唐安眼带缅怀,将自己在西域发生的一切,一字不露的说给大小姐听。

    听完了唐安曲折离奇的故事,程采夕耸然动容:“没想到这段时间以来,你经历过这么多事。”

    “不管怎么样,我现在活着回到了大唐,还能和你一起对酒当歌,这就够了。”唐安拿起酒壶与她轻轻一碰,“而且我经历的多,你又何尝不是呢?但是说起来,我还是怀念曾经那个爱哭爱笑,爱动不动就要杀人的大小姐,而不是现在这个把什么事都埋藏在心里的程采夕。”

    大小姐闻言娇躯一震,随即幽幽叹了口气。

    似是感觉到夜的清寒,唐安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语重心长道:“大小姐,人生不如意十之**。虽然我不知道这段时间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人总应该往前看。也许将来回忆起来,这只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而已。现在能跟我说说是什么事让我们貌美如花沉鱼落雁的大小姐如此烦恼了么?”

    程采夕依旧摇头。

    “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福。”大小姐大有深意地说道,“一旦知道了,只会带给人无穷无尽的痛苦。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我能生在一个普通家庭,每天都有父母的叮嘱和疼爱,那该有多好。”

    见她仍旧不愿意吐露心声,唐安也不强求,而是宽慰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们或许能够享受到家庭的温情,但却要为一日三餐而忧愁,看到旁人穿着好看的衣裳而羡慕,想要和别的孩子一样去书院读书,但苦于没有钱财,只能蹲在墙角听着书院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我们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有很多不幸,可是和更为不幸的人比起来,我们是幸运的。大小姐你没去过西域,不知道那里的人生活有多么艰苦。所以要我说,能够在汴京城安享太平盛世,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幸运么…”他小姐自嘲一笑,似是不想再这个问题上纠缠,忽然伸出小手,摸了摸唐安的肩膀,那里有她曾经亲手留下的伤口。

    “还疼么?”

    唐安摇摇头,想起了那个让他伤心欲绝的雨夜,现在时过境迁,现在回忆起来只余下深深的感慨:“早就不疼啦,你呢?”

    大小姐揉了揉自己娇嫩的肩膀,似是也想起了飞雪悦兰阁外面,自己倔强地偿还唐安那一剑时的情形,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我…也不疼了。”

    话音一落,二人似是再也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夜又回归一片宁寂。

    半晌,大小姐才问道:“唐安,在你眼里,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身材一百分,脾气零分。

    当然,这样的想法是万万不可能说出口的。唐安想了想,道:“行侠仗义,侠骨柔肠,一腔热血,单纯善良。就是…脾气稍微差了一点。”

    “讨打!”程采夕微微抬手,终于露出了真心的微笑。只是这微笑持续的太短暂,很快,黯淡和憔悴又重新占据那张无双的容颜。她像是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而那个世界……一片灰暗。

    “唐安……”

    唐安扭过头去,却发现大小姐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忽然消失不见了,你会怎么样?”

    唐安眉毛一拧,似乎从她的口气重嗅到了一丝决绝。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也让他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眼前总是剑不离身的女人,习惯了用暴力解决一切。“我杀了你”四个字仿佛已经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时间久了听不到,反而会感觉很不习惯。

    她脾气耿直,看不惯一切不平事。内心明明很脆弱,却总要表现出一副要强的模样,傻得惹人怜爱。为了让自己回心转意,她倔强地在飞雪悦兰阁门前苦等三天三夜,她用剑刺穿自己身体的瞬间,已经成为了唐安永远不可能忘却的画面。

    在内心深处,他似乎对大小姐有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同样忘不掉。

    所以此时听到这个问题,唐安心中很不舒服,有些紧张道:“大小姐,你想要干什么?”

    程采夕摇头,笑道:“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像你一样忽然消失,你会不会来找我?”

    “会!”唐安毫不犹豫道,“不管你在哪里,我也一定会去找你,哪怕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给找回来!”

    程采夕笑了,笑的异常灿烂,似是连天边的明月都失去了颜色。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忘了我。因为…假如我真的想要躲起来,绝不会被你轻易找到……”

    **********************************

    夜已经深了。

    程府内依然亮着灯火,诺大的厅堂里,程采夕焦急地踱着步子。在程云鹤不在的这些日子,他已经隐隐有了一家之主的风范。

    蓦地,他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立刻紧张得抬头望去。

    唐安背着程采夕,默默地进了屋子。程采和大喜过望,道:“唐安,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嘘!”

    唐安嘟嘟嘴,朝着自己的后背挤眉弄眼。程采和仔细一看,才发现程采夕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整个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原来已经睡了。

    “我先送她回房。”

    唐安低声说了一句,轻手轻脚地将她背回了屋子。

    慢慢将大小姐放在床上,早已喝得烂醉如泥的女人却毫无所觉。替她脱掉鞋袜和外衣,将她动人的娇躯塞进被子里,仔细塞好被角,唐安忍不住淫荡地猜想,哪怕自己现在占占便宜,恐怕这女土匪也不会知道。

    看着她酡红的娇颜,如同一个安静的孩子,唐安脸上带着一脸温柔,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了摸她的脸庞。

    收回有些粗糙的大手刚想要转身离去,唐安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纤细的玉手紧紧握住。

    睡梦中的程采夕眉宇紧蹙,仿佛看到了极为可怕的景象,迷迷糊糊自语道:“爹…女儿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不会让你死……”

    (最近太忙,上传都是抽空,都没来得及一一道谢。感谢最近捧场和投月票的朋友,我都有看到的,万分感谢!)

第四百四十八章 战事危急

    不知道是昨夜睡得太久,还是因为程采夕的反常而耿耿于怀,这一夜唐安睡的格外不踏实。

    萦绕在脑海中的,始终是程采夕满怀心事的模样,和她宿醉之后抓着自己的手时说的那句话。

    “爹,女儿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不会让你死!”

    程云鹤到底怎么了?

    虽说他富可敌国,可是说到底也不过是地位卑微的行商,又能犯什么大案?而且他和无数朝廷大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亲女儿还是飞天门女捕头,难道这些人还护不住他?

    唐安想不通。

    迷迷糊糊刚有几分睡意,他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了起来。

    打开门的时候,外面还是一片漆黑,老太监张大友却披着一身厚厚的衣裳,满脸焦急道:“哎哟我的唐侯爷,您怎么还没更衣啊!您忘了皇上让您今儿去皇宫报道来着?”

    “哎呀!”唐安一拍脑门,陪笑道:“实在不好意思,真的忘了,你等我一下。”

    “嘭!”

    话音刚落,门板又被重重阖上。门外的张大友吃了一个闭门羹,非但不觉恼怒,反而一脸钦佩。

    入宫面圣这种事,以往哪位大人不是一宿不眠诚惶诚恐?敢把皇上交代的事抛诸脑后,这位唐大人还是开朝以来头一个。而且面对自己这位皇上代言人毫不客气,关门都关得如此霸气,不愧有大将之风。

    ************************

    御书房里温暖如春。

    唐安进到这间让他有些惶恐的屋子时,发现来得并不止自己一个。

    秦天盘着膝盖坐在床上,显得很随意,毫无帝王威严的架子。几张檀木椅子上分别坐着明显瘦了一圈的六王爷秦越,头发花白近半的飞天门门主,还有一个看上去老得快要走不动路的老头儿。

    这人唐安虽然没见过,却也知道能和秦越与飞天门主坐在一起,他必是皇上的心腹无疑。

    见有人进屋,位居末尾的老者佝偻着身子站起来,对秦天微微颔首,道:“皇上的心思,老朽明白了。若没什么事,那老朽就先回去了。”

    秦越也一同站起身来,对着唐安微微一笑,继而见礼道:“臣也随代老一同回去。”

    秦天挥挥手,道:“也好,天冷路滑,二位路上小心。”

    二人行了一礼,转身往门外去了。待到老者走到唐安身边时,浑浊的双眼大有深意地看了唐安一眼,道:“唐侯爷年轻有为,真是可喜可贺。”

    唐安谦虚一笑:“大叔您太客气了,不知道您贵姓啊?”

    “老夫姓代。”那老者微微一笑,“将来有机会要多与侯爷亲近亲近才成。”

    亲近?你又不是漂亮小娘子,老子干嘛要和你亲近?

    正当唐安对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仔细琢磨之际,代姓老者紧了紧衣服,对唐安报以一个神秘的微笑,转身和秦越一同出了屋子。

    温暖的房间里,只剩下秦天、飞天门主和唐安三人。

    唐安将方才的老者抛诸脑后,作势行礼道:“参见皇上!”

    “免礼吧。”

    “谢皇上!”

    膝盖还没弯下去的唐安顺势而起。

    秦天微微一笑,招呼下手的椅子道:“坐吧,眼下只有咱们几个,不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了。”

    唐安再谢,在椅子上踏踏实实的坐了下去,惹得旁边的飞天门主微微侧目。

    须知寻常大臣也只是客气地沾一沾椅子而已,像唐安这般大马金刀坐得如此实落的,不能说自古未有,起码他是没见过。

    “两天前朕就赐了你王侯,你却根本不着急领取奖赏。像你这样逍遥的侯爷,倒还真不多见。”秦天开了个玩笑,捧起热乎乎的茶杯:“来,跟朕说说你在西域的事。”

    既然秦天让飞天门主留下,必然是将他当做了心腹中的心腹。唐安不再避讳什么,从他们遇到苏媚儿开始,仔仔细细将整个西域之行说给了秦天听。

    放在平常,听闻唐安每逢精彩之处都要加上一句“在皇上英明神武的指导之下”,说不定秦天会心情很好。可是,当从唐安嘴里得知了东方远行的全盘计划,秦天的脸色却阴沉的可怕。

    “哼!朕以为就算东方老狗再怎么想当皇帝,起码也会念着大唐江山,可惜朕想错了。得知西域边境战事之时,朕就知道二者之间必有联系,当时朕还觉得能把胡子玩弄于鼓掌之间,这东方老狗虽然可恶,却也值得钦佩。现在看来,这老东西只不过只给旁人做了嫁衣!说到底,他只是怕死而已!拿朕整个西域江山、十二万大唐将士的命陪葬,这老东西——百死莫赎!”

    飞天门门主赶忙起身道:“皇上息怒!”

    秦天余怒未消地冷哼一声,道:“继续说!”

    唐安咳嗽一声,将如何遇到应邪,从他嘴中听闻神武教大长老意图谋反的消息,又如何阴差阳错地来到狄马城,假装神棍蒙骗匈奴城主呼延陀,挑起匈奴和铁勒人之间的矛盾,又如何利用微不足道的势力使狄马大乱,成功往铁勒人身上破了脏水,让夏国皇帝预知匈奴人的阴谋。

    “嘭!”

    秦天闻言大喜,忍不住拍案而起,大声道:“好,好一招借刀杀人!如此一来,夏王必定会对匈奴人有所防范,夏国内部再不是铁板一块。而莫凌图的名声也会因为一个简单的反间计而跌入谷底,夏王就算再想启用他,也要考虑悠悠众口。如此一来,夏国东侵的脚步势必延缓,内部矛盾也会被抬到明面上来,夏国皇室与匈奴之间再也没了转圜的余地。好你个唐安,好一招妙棋!若不是你毫无根基,朕封你做个国公又如何!”

    唐安骚骚一笑,道:“多亏了皇上栽培,让唐安能够茁壮成长。我的这些本事都是跟皇上学的。”

    飞天门门主忍不住咳嗽一声,偷偷瞟了唐安一眼。他娘的,能将无耻发挥到这般地步,不封侯拜相才怪。

    听到了这么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秦天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穿上鞋子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嘴角带着一丝微笑,道:“能以区区三千残兵取得如此战绩,实在是难能可贵。朕真是没想到,你这没有上过一天战场之人,能够做到这一步。唉,只是可惜了老将军……”

    想起战凌云的音容笑貌,唐安神色黯然,道:“老将军为国捐躯,也算是死得其所,皇上请节哀。”

    秦天叹道:“是啊,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战家一向是我大唐最为坚实的铜墙铁皮。只是可惜…爷爷英雄一世,却生了一个不成器的叛逆孙子!”

    叛逆孙子?唐安脸色一变,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飞天门门主接口道:“战无双投敌叛变,随东方远行一道造反了,现在亲率三万叛军围困洛南城。”

第四百四十八章 战事危急

    不知道是昨夜睡得太久,还是因为程采夕的反常而耿耿于怀,这一夜唐安睡的格外不踏实。

    萦绕在脑海中的,始终是程采夕满怀心事的模样,和她宿醉之后抓着自己的手时说的那句话。

    “爹,女儿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不会让你死!”

    程云鹤到底怎么了?

    虽说他富可敌国,可是说到底也不过是地位卑微的行商,又能犯什么大案?而且他和无数朝廷大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亲女儿还是飞天门女捕头,难道这些人还护不住他?

    唐安想不通。

    迷迷糊糊刚有几分睡意,他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了起来。

    打开门的时候,外面还是一片漆黑,老太监张大友却披着一身厚厚的衣裳,满脸焦急道:“哎哟我的唐侯爷,您怎么还没更衣啊!您忘了皇上让您今儿去皇宫报道来着?”

    “哎呀!”唐安一拍脑门,陪笑道:“实在不好意思,真的忘了,你等我一下。”

    “嘭!”

    话音刚落,门板又被重重阖上。门外的张大友吃了一个闭门羹,非但不觉恼怒,反而一脸钦佩。

    入宫面圣这种事,以往哪位大人不是一宿不眠诚惶诚恐?敢把皇上交代的事抛诸脑后,这位唐大人还是开朝以来头一个。而且面对自己这位皇上代言人毫不客气,关门都关得如此霸气,不愧有大将之风。

    ************************

    御书房里温暖如春。

    唐安进到这间让他有些惶恐的屋子时,发现来得并不止自己一个。

    秦天盘着膝盖坐在床上,显得很随意,毫无帝王威严的架子。几张檀木椅子上分别坐着明显瘦了一圈的六王爷秦越,头发花白近半的飞天门门主,还有一个看上去老得快要走不动路的老头儿。

    这人唐安虽然没见过,却也知道能和秦越与飞天门主坐在一起,他必是皇上的心腹无疑。

    见有人进屋,位居末尾的老者佝偻着身子站起来,对秦天微微颔首,道:“皇上的心思,老朽明白了。若没什么事,那老朽就先回去了。”

    秦越也一同站起身来,对着唐安微微一笑,继而见礼道:“臣也随代老一同回去。”

    秦天挥挥手,道:“也好,天冷路滑,二位路上小心。”

    二人行了一礼,转身往门外去了。待到老者走到唐安身边时,浑浊的双眼大有深意地看了唐安一眼,道:“唐侯爷年轻有为,真是可喜可贺。”

    唐安谦虚一笑:“大叔您太客气了,不知道您贵姓啊?”

    “老夫姓代。”那老者微微一笑,“将来有机会要多与侯爷亲近亲近才成。”

    亲近?你又不是漂亮小娘子,老子干嘛要和你亲近?

    正当唐安对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仔细琢磨之际,代姓老者紧了紧衣服,对唐安报以一个神秘的微笑,转身和秦越一同出了屋子。

    温暖的房间里,只剩下秦天、飞天门主和唐安三人。

    唐安将方才的老者抛诸脑后,作势行礼道:“参见皇上!”

    “免礼吧。”

    “谢皇上!”

    膝盖还没弯下去的唐安顺势而起。

    秦天微微一笑,招呼下手的椅子道:“坐吧,眼下只有咱们几个,不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了。”

    唐安再谢,在椅子上踏踏实实的坐了下去,惹得旁边的飞天门主微微侧目。

    须知寻常大臣也只是客气地沾一沾椅子而已,像唐安这般大马金刀坐得如此实落的,不能说自古未有,起码他是没见过。

    “两天前朕就赐了你王侯,你却根本不着急领取奖赏。像你这样逍遥的侯爷,倒还真不多见。”秦天开了个玩笑,捧起热乎乎的茶杯:“来,跟朕说说你在西域的事。”

    既然秦天让飞天门主留下,必然是将他当做了心腹中的心腹。唐安不再避讳什么,从他们遇到苏媚儿开始,仔仔细细将整个西域之行说给了秦天听。

    放在平常,听闻唐安每逢精彩之处都要加上一句“在皇上英明神武的指导之下”,说不定秦天会心情很好。可是,当从唐安嘴里得知了东方远行的全盘计划,秦天的脸色却阴沉的可怕。

    “哼!朕以为就算东方老狗再怎么想当皇帝,起码也会念着大唐江山,可惜朕想错了。得知西域边境战事之时,朕就知道二者之间必有联系,当时朕还觉得能把胡子玩弄于鼓掌之间,这东方老狗虽然可恶,却也值得钦佩。现在看来,这老东西只不过只给旁人做了嫁衣!说到底,他只是怕死而已!拿朕整个西域江山、十二万大唐将士的命陪葬,这老东西——百死莫赎!”

    飞天门门主赶忙起身道:“皇上息怒!”

    秦天余怒未消地冷哼一声,道:“继续说!”

    唐安咳嗽一声,将如何遇到应邪,从他嘴中听闻神武教大长老意图谋反的消息,又如何阴差阳错地来到狄马城,假装神棍蒙骗匈奴城主呼延陀,挑起匈奴和铁勒人之间的矛盾,又如何利用微不足道的势力使狄马大乱,成功往铁勒人身上破了脏水,让夏国皇帝预知匈奴人的阴谋。

    “嘭!”

    秦天闻言大喜,忍不住拍案而起,大声道:“好,好一招借刀杀人!如此一来,夏王必定会对匈奴人有所防范,夏国内部再不是铁板一块。而莫凌图的名声也会因为一个简单的反间计而跌入谷底,夏王就算再想启用他,也要考虑悠悠众口。如此一来,夏国东侵的脚步势必延缓,内部矛盾也会被抬到明面上来,夏国皇室与匈奴之间再也没了转圜的余地。好你个唐安,好一招妙棋!若不是你毫无根基,朕封你做个国公又如何!”

    唐安骚骚一笑,道:“多亏了皇上栽培,让唐安能够茁壮成长。我的这些本事都是跟皇上学的。”

    飞天门门主忍不住咳嗽一声,偷偷瞟了唐安一眼。他娘的,能将无耻发挥到这般地步,不封侯拜相才怪。

    听到了这么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秦天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穿上鞋子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嘴角带着一丝微笑,道:“能以区区三千残兵取得如此战绩,实在是难能可贵。朕真是没想到,你这没有上过一天战场之人,能够做到这一步。唉,只是可惜了老将军……”

    想起战凌云的音容笑貌,唐安神色黯然,道:“老将军为国捐躯,也算是死得其所,皇上请节哀。”

    秦天叹道:“是啊,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战家一向是我大唐最为坚实的铜墙铁皮。只是可惜…爷爷英雄一世,却生了一个不成器的叛逆孙子!”

    叛逆孙子?唐安脸色一变,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飞天门门主接口道:“战无双投敌叛变,随东方远行一道造反了,现在亲率三万叛军围困洛南城。”

第四百四十九章 飞天门主的身份

    战无双叛变了!

    唐安微微错愕,没想到金刀战家的小将军,竟然会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

    似是听出了飞天门主的弦外之音,唐安皱眉道:“皇上,东方远行蓄谋已久,此时骤然造反,仓促防备的各地守军必然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咱们当提早打算才是。”

    秦天面色无喜无悲,道:“没想到,朕在位十年,非但未建寸功,反倒让百姓置身水深火热之中。唉,不过朕也应当谢谢这条老狗,若非他这一反,朕怎么能想到平日里口口声声忠君爱国的臣子,会有这么多人见利忘义?若非朕顾忌朝廷根基,该死之人又岂会只有两千之数?”

    唐安心中微微一跳,秦天怒斩与东方远行有所瓜葛的逆臣连同家眷两千有余,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可他没想到秦天能够如此坦然地说出口,仿佛那不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名,而只不过是一串数字而已。

    秦天似是意犹未尽,继续说道:“当然,朕错信了一些人,同样看轻了一些人,比如——你。”

    唐安心中一跳,看着秦天眼中近乎炽热的光芒,忽然感觉到自己像是一只被野狼死死盯住的小白兔。

    “我?”唐安指着自己鼻子问道。

    “不错,就是你。”秦天点头肯定道,“朕从没想到,一个小人物,竟然会给朕一个天大的惊喜。当初对你破格提拔,只不过是因为朕在朝中根不够深,起码比起东方远行这个庞然大物,朕的威慑力还远远不够,所以朕才想要把仙子拉拢到朕的阵营之中,而你,就是朕拉拢仙子、获取民意的关键人物。”

    “这样一份差事,会有很多人做的比你更好,但他们不能让朕信任。不过现在…朕忽然发现,你将会发挥比区区大雪山接待使更为关键的作用。等阵粉碎了东方老狗的阴谋,只会给大唐留下一个烂摊子。百废待兴之际最需要的是什么?是人才。原本寒门子弟会对由世族把持的朝廷缺乏信任,认为他们没有出头之日,可是因为你的出现,他们会看到希望。呵呵,一个小小书童,短短一年时间被封为镇西侯,这样励志的故事足以激励他们投入朕的怀抱,他们会竭尽所能为朕效力,只为成为第二个唐安。”

    唐安心中凛然,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但问题在于秦天的布局虽然值得称道,可是眼下东方远行帅大军逼宫,朝廷一方明显处于劣势。如果皇位易主,一切皆成空谈,他的信心是从何而来?

    所以,唐安忍不住提醒道:“皇上,您想到应该如何围剿叛军了?”

    “你担心朕会输?”秦天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叹息道:“是啊,不光你这么认为,很多人也会这么想,所以京师才会有那么多人偷偷给东方远行传递情报,妄图染指朕的江山。这样也好,心都不在朕这一边的人,留着还有什么用?唐安,你莫不是以为朕封你这个镇西侯,是要把你绑在朕的身边,让你陪朕一起死吧?”

    唐安惶恐道:“臣绝无此意。皇上应该很清楚,臣曾经让东方远行名誉扫地,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有转圜的余地。哪怕为了活命,臣也希望他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做噩梦吓死。”

    “哈哈,你这比喻倒是形象,朕又何尝不想呢?”秦天放声大笑道,继而满脸忧色:“但是现实却是:朕的实力远不如暴起发难的东方远行。一万羽林军、六千禁卫军,再加上东翎卫和北玄卫抽点回来的三万兵马,朕的部队总计不过四万余人。还好,你为朕带回了一万三千将士,如果再召集部分民勇,凭借京城之固,朕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东方远行叛逆大军号称十几万,沿途再不断证明,恐怕到时候人数会不下二十万。好在每打下一城,为怕后援补给出现问题,总要留下部分人守城。这么算来,当他打到汴京城时,兵力应该会在十五万上下。

    以六万之数对阵十五万大军,真的有胜算?

    秦天似是不想再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转而深深看了唐安一眼,道:“当你还是大雪山接待使的时候,很多朝廷要事朕无法说与你听,就算说了,你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但是现在,身为西域援军统帅,朕觉得…事实后告诉你一些事了。唐安,难道你不感到好奇,为什么朕会忽然委任你为接待使?你有朕平时学不假,但朕却没有时间和精力仔细去研究你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难道你以为,凭借在飞雪悦兰阁揭穿杀手的表现,就真的会令朕刮目相看,送你一份天大的前程?”

    唐安微微一愣,当年的赏赐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如今回过头来想一想,虽然自己在坊间名声大噪,可是在皇上看来,这些都是不能登堂入室的小把式。说白了,自己还是一个下人而已。

    既是如此,他到底看中了自己什么呢?

    唐安心中疑惑更深,拱手道:“微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朕对你谈不上信任,但朕却相信,朕最为倚重的臣子的眼光是不会错的。”秦天嘴角带着一丝笑容,瞥了瞥飞天门主,道:“判官,有些谜底…还是由你亲口揭开比较好。”

    飞天门主闻言轻轻一颤,狰狞的青铜面具下,一双有神的眼睛看向唐安,露出复杂难明的神色。

    唐安满脑子浆糊,不知道二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自己如何被皇上信任与飞天门主又有什么关系?

    一头雾水地与飞天门主对望一眼,唐安忽然一怔。以往虽然和这位名动大堂的大人物有过接触,却从来没有坐的这么近过。此时仔细一看,忽然这双眼睛…怎么有点眼熟呢?

    飞天门主叹息一声,道:“唐安,把你举荐给皇上的人…是我!”

    这样一则惊天消息,让唐安瞪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这倒不怪他大惊小怪,只因为除了在墨玉书院匆匆一面,二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往来,他又因何会如此高看自己?

    “为什么?”唐安问道。

    飞天门主沉默片刻,终于微微一叹,轻轻抬起手来,揭下了那张仿佛从来都不曾摘下的面具。

    而当看清楚飞天门主的庐山真面目,唐安整个人完全怔住了!

    这张脸他简直再熟悉不过,那个集威严、慈祥、精明于一体的面庞,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就算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人真正的身份,居然会是当今皇上的左膀右臂。

    飞天门主不是别人,赫然正是云顶楼东主——程云鹤!

    (意不意外,开不开心?有谁想到过这个结局?)

第四百五十章 四大家族

    很多时候,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穿着绫罗绸缎与商贾官僚侃侃而谈的云顶楼大老板是程云鹤,而带上了那张青铜面具,他就变成了司掌无数人生死的飞天门主。

    当这张脸呈现在唐安面前时,已经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和气,饱经沧桑的阅历已经化成了一道又一道深浅不一的褶儿,纵横交错宛如刀痕。下沉的嘴角和仿佛能够洞穿人心的眼神,使他看上去充满了冷酷感,就像是一言便能断人生死的死神,而非唐安原本认识的那位精于算计的大唐第一名商。

    这样的反差,委实太过让人震惊。唐安忽然觉得,似乎自己以往所有的认知都在这一刻被颠覆了。

    堂堂云顶楼老板,竟会是大唐第一暗谍部门的首脑?饶是他心理素质足够过硬,也足足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怎么样,很意外是不是?”

    秦天自然早就知道程云鹤的真实身份,面带微笑看着唐安。

    岂止是意外,简直就是震惊。唐安讷讷说不出话来,仿佛已经忘了该怎么组织语言,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两个字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惊讶。

    “老…老爷?”

    程云鹤叹了口气,徐徐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但是现在,实事就摆在你眼前:云顶楼只不过是我掩饰身份的幌子,也是收集情报的重要机构,同样是为朝廷征税的渠道。这样一个身份,更容易看清楚朝廷背后的阴暗面,为皇上明目正听。而实际上,我一直都是朝廷的人。”

    唐安恍然大悟,像云顶楼做的这么大,无形之中编织了一张覆盖整个大唐的网络,可是在最短时间内网络到任何地区的重要信息。

    最为重要的是,云顶楼的财富足以让任何人眼红,所谓清廉的朝廷命官,有多少通过云顶楼敛财?有多少明着暗着要孝敬?又有多少来路不明的黑钱存入云顶楼钱庄?

    如果程云鹤只是一个普通商人,自然会对这一切守口如瓶,可惜他是皇上的耳目。那些在人前伪装出一派公正严明嘴脸、被敌后却心黑贪婪的一方大员,早已在秦天面前无所遁形。

    秦天这一招,简直阴损到了骨子里!

    程云鹤踏前一步,徐徐道:“当初你被采和招入程家,我只当为他找个伴儿。可是后来你的所作所为,却让我看到了你的与众不同。无论你的才学、见识,还是天马行空般的奇思妙想,都绝不像一个从穷乡僻壤里走出来的寒门学子,所以我找人调查了你。让我意外的是,你的身底出奇的清白,而且对采和重情重义。这样一个有才学、有抱负,又忠义两全的人,留在程府委实太过屈才,于是我便兴起让你入仕的念头。可我万万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你竟能取得如此辉煌成绩。”

    唐安回过神来,赶忙道:“老爷千万别这么说,如果不是老爷和大少爷,唐安绝对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我是从心底感激老爷、感激程家的,哦,就像感激皇上一样。”

    秦天见他还不忘冲自己拱拱手,暗恨这小子滑头。你和程家那点儿事,和朕又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程云鹤欣慰地笑笑,“不过…如今你知道了我的身份,‘老爷’二字今后休提,你我二人同朝为官,明面上还是须称呼官职,以防被人看出端倪,你懂么?”

    这样简单的道理老子再不懂,难不成我看起来很像傻子么?若是对程云鹤表现出一星半点的亲近,难保不会被人怀疑到二人的关系,若是再由此推断出程云鹤的真实身份,那皇上让他隐居幕后的良苦用心就算是白费了。

    所以唐安点头应道:“门主大人放心,唐安省的。”

    秦天纠正道:“现在应该改口自称‘本侯‘才对。”

    唐安轻笑道:“若是在外面,扯扯身份唬唬人也就罢了,但是在皇上和门主大人眼前,唐安岂敢放肆?”

    一个不冷不热的笑话,让秦天和程云鹤失笑连连。

    程云鹤背负双手,眼神沧桑,仿佛和唐安曾经认识的他判若两人。他轻轻一叹,道:“唐安,皇上让我告诉你的这些事,乃是我大唐最为重要的秘密,牵扯到皇上的人身安危和大唐的兴衰,希望你能如同珍惜生命般严守这个秘密。”

    有没有这么严重啊?唐安心中打个问号,却还是老老实实道:“门主放心,唐安知道轻重。”

    程云鹤放心似的点点头,再度求证一般向秦天忘了一眼,见后者微微颔首,这才叹了口气道:“这件事…要从当今圣上的爷爷——明德老皇上开始说起。老皇上在位五十一载,算是我大唐开国至今即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可当年出登大宝,他所面临的情况也如现今一般无二:外敌虎视眈眈,内部动荡飘摇。对于夏国和齐国,老皇帝并未做出太多改变,依旧沿袭以稳为主的防守策略。但是对内……面对一些自诩功高的老臣的欺压,老皇上表面上选择了隐忍,暗地里却一手扶持起了四股力量。等到这四股势力大到足以和那些老牌势力相抗衡的时候,老皇上快刀斩乱麻,将那些不和谐的声音一一连根拔起。”

    程云鹤叹了口气,继续道:“这四股势力为老皇上稳固皇位立下了汗马功劳,更是得到了数不尽的好处。其实说到底,这四股势力只不过是四个世家而已,巧合的是…四个世家的姓氏连起来,恰好是一句成语。这句成语仿佛是天佑大唐的象征,使老皇上龙颜大悦,钦定这四个家族为大唐四大家族。”

    唐安在京城这么久,但却从未听说过这一说法。哪怕坊间谣传也不曾有过。但程云鹤不可能会骗自己,这只能说明,他口中的“四大家族”隐藏的太深。

    唐安奇道:“这四大家族…有我认识的么?”

    程云鹤哈哈大笑两声,眯着眼道:“说起来…这四大家族的人,你应该都见过。”

    似是看出了唐安的疑惑,秦天亲自开口为他解开了谜底:“当年四大家族人才辈出,除了在朝中任职的文官之外,四大家族的势力主要渗透于军伍之中。老皇上亲建三卫,五万人编织的西羽卫由万家把持,钟家则统帅五万人编制的北玄卫,作为天子近卫的羽林军和禁卫军,老皇上交给了代家。而最为神秘的大唐暗部飞天门,就是由程家掌管了。”

    说着,秦天眼神炯炯,盯着唐安一字一顿道:“这四个家族的姓氏,合起来便是……万、代、钟、程!”

    万代忠诚!

    唐安浑身一震,没想到这几个家族的的姓合起来,竟然如此得振聋发聩。难怪老皇上龙颜大悦,想必在他看来,能得到万代忠诚于皇族的四大家族守护,大唐的江山必定能千秋万代。

    一听到这四个字,唐安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几张脸孔:在“双绝较艺”时抱东方轩轾大腿的万山川、阻挠自己前去相国府抢亲的羽林军统领万杰、神神秘秘的帅瞎子钟弄弦……难不成他们都是“四大家族”的人?

    不过这些问题还来不及问出口,一个更重要的疑惑已然产生。唐安看向秦天,道:“方才只听闻西羽卫和北玄卫,那东翎卫呢?”

    秦天面色微微一变,冷哼道:“老皇上年迈之时,大唐出了一位惊采绝艳的天才。此人不仅眼光见识高人一等,而且深得为臣之道,深得老皇上欢心,竟是被破格录用,提拔为兵部尚书,地位比起四大家族来也不逞多让。原本和兵部相分离的东翎卫三万人马,也一并被划归到那人麾下。那个人的名字,就叫东方远行!”

    靠,原来真是那个老不死的。唐安方才就隐隐约约猜到了那人的身份,没想到居然真的他。

    老皇上年纪轻轻便有改天换地的魄力和勇气,可谓是一代圣君。这样的人物都会被东方远行所蒙蔽,足见他的城府有多深。

    唐安愤愤道:“若是早知道他今天会图谋大唐江山,老皇上当年真该将他打杀才是。”

    “当年的东方老狗确实为了大唐殚精竭虑,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野心。及时后来,朕的父皇继位,他才逐渐表现出对于一统天下的迫切。父皇正是看出了他的野心,也逐渐发现当年的四大家族随着更新换代,新一辈家主的心思也产生了变化。于是,父皇对四大家族进行了一次大洗牌:三卫重新单独划归兵部,由六皇叔秦越统领。羽林军与禁卫军分离,代家司掌羽林军,而钟家则掌管禁卫军,万家则被剥了兵权,全部进入朝堂之上做起了言官。职责唯一没有发生变化的,便是程家了。”

    职责变动,这几个字说起来简单,可是从结果来看,万、代、钟三大家族的权柄全部都被削弱,只有程家依然蒙承圣眷,足见程家在历代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唐安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皱眉道:“皇上,微臣愚钝。貌似如今的禁卫军是由万杰万统领,而非代家的人才对啊。”

    秦天神色黯然的叹了口气,答非所问道:“钟家那个小子,你应该见过吧?”

    唐安有些不爽道:“如果皇上说的是那个总是带着两个美女装十三的瞎子,那我认识。”

    秦天皱眉道:“何为‘装十三’?”

    唐安哈哈一笑,“解释”道:“哦,装十三啊就是说…他总是把自己装扮成大唐第十三帅的男人。”

    秦天仍旧不解:“既然要装,那为何不装成第一呢?”

    唐安笑道:“大唐最帅的可不就是皇上您么?他要是敢装成您,可是要被杀头的。”

    “你这小子。”秦天哈哈大笑几声,显然对这个马屁非常受用。“这个‘装十三’的帅瞎子,如今被誉为京城年青一代第一人。朕和他接触过几次,确实机智如狐,若是没有你小子,他这‘京城第一’倒也算实至名归。可是…十三年前的京城第一,你可知道是谁?”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一起去杀人

    唐安摇了摇头,心中有些不以为然。

    京城第一是谁跟老子有什么关系?好像说不知道很没面子一样。要不是看你是皇帝,老子真想呸一声指着自己鼻子问一句:那你又知不知道城北市集年度最受欢迎男明星是谁?

    秦天似是早就猜到他答不出,悠悠道:“当年的京城第一人,便是代家的大公子代天涯。此人熟读兵法,才华横溢,为人沉稳有度,行事光明磊落,颇具大将之风,年纪轻轻便被代老——也就是你方才看到的那位老人钦定为代家下一代家主。父皇也对他格外看重,让他身兼羽林军与禁卫军双重统领身份。可惜…当年三皇叔造反,代天涯守城不力,一度被叛军攻到了皇宫,若非慕惊锋前辈死保西面城门不失,恐怕也就没了朕如今的天下。后来好不容易击败了叛军,父皇自然要赏罚分明,对于犯下滔天之过的代天涯,纵然父皇心中有万般不舍,却也不得不忍痛割爱,以平众人之怒。”

    虽然皇上没有明说代天涯的下场,可有脑子的人想想都会明白:犯下一个险些让天下易主的过错,哪怕为了给朝臣一个交代,先皇也不会让他继续活下去。

    程云鹤接口道:“代天涯被誉为代价百年来不世出的奇才,代老甚至不惜对先皇提出以命换命之请,希望用自己一条命来换他的一条命,可惜却始终救不了自己最疼爱的孙儿。代天涯被‘问斩’以后,代老似是一蹶不振,号令代价上下全体辞官,来表达对先皇的愤怒。对于这样一个世代功勋之家,先皇自然也不好太过为难,只能应允了代老的辞官之请。于是后来,曾因犯错被打入冷宫的万家重见天日,接管了羽林军之职,一直被代家压制的钟家,也终于能扬眉吐气,重新接管禁卫军。”

    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四大家族发展到现在,期间更是有着无比复杂的过程。难怪旁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哪怕天天伴君左右,一个不慎也会掉了脑袋。

    唉,在别人看来光鲜无比的“镇西侯”,还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如何,会不会像代天涯一般,到现在都不知魂归何处?

    秦天似是看出了唐安的黯然,微笑道:“你以为代天涯死了,是不是?”

    唐安微微一愣:“难道他没死?”

    “父皇乃是有大智慧的人,真正对大唐有功的天纵奇才,他又怎么会忍心要他性命?”秦天踱着步子,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要从大唐死囚之中找一个和代天涯模样身材相似之人并不困难,所以…在全天下人看来,代天涯确实‘死了’,但朕不妨告诉你,真正的代天涯还活得好好的。”

    代天涯居然没死!那…他人现在到底在哪里?听秦天的口气,似乎对他另有安排,这种事代家家主必定不会不知道,既是如此,他为何还要怂恿代家所有人让出天大的权柄集体辞官?曾经笑傲四大家族的代家,真的甘愿放弃所有荣耀,做一群不问世事的富家翁?

    唐安感觉有些糊涂了,但是秦天显然还不打算现在就对自己揭露老底,所以他也不打算继续问下去。

    他只是隐约觉得,秦天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局。不管是代天涯还是自己,都已经成为了这盘棋局中至关重要的棋子。

    “不管是父皇还是朕,都坚持因人而用的原则。代家的隐忍,只不过为了将来能够重振门楣,而朕也很乐意助他们一臂之力。”秦天说着,回过头来盯着唐安:“至于你——朕所要给你的,绝不仅仅是一个虚名而已。对朕忠心耿耿的有能之士,理应享受到同等的回报。”

    飞天门主接口道:“唐安,皇上一向对你另眼相看,希望你好好努力,不要让皇上失望才好。”

    唐安自知这时候该自己表态了,当即一脸大义凛然,道:“为皇上尽忠职守,乃是身为臣子的义务。皇上但有所需,唐安万死不辞!”

    秦天欣赏地点点头,道:“你这人,揣摩朕心事的本事,当真无人能出其右。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朕跟你说这些并非无的放矢,而是已经替你想好了归宿。”

    “先前已经说过了,东方远行身为三朝元老,在朝中根基之深无人能及。正是因为他权力太大,而且看到了他妄图颠覆大唐的野心,所以父皇削了他的权柄,让六皇叔取而代之,将军权牢牢掌控在皇家手中。可惜…东方远行在兵部苦心经营多年,许多将领早已深深刻上了东方家族的烙印,他此次起事如此顺利,和多年来积累的威望是分不开的。”秦天轻轻叹息,脸色落寞道:“那些远离朝廷中枢的一方大员,全部以东方远行马首是瞻,就算是京城的很多重臣,也早已忘记了朝廷给他们的种种好处,打算把朕的人头当做送给东方远行的礼物。这些人当中有的是虚与委蛇,表面上倾向于东方远行,实际上却是忠心于朕的,比如当初让你感觉是敌非友的钟弄弦;而有一些人,嘴上喊着‘忠君爱国’,却早已倒向了东方远行的怀抱,比如——四大家族中的万家。”

    没想到古代人居然也会懂无间道,玩起了卧底与反卧底的游戏。

    钟弄弦那瞎子一直在装神弄鬼,让人摸不透他到底是谁的人,现在看来,当初仙子来京之时他之所以让自己为难,正是为了给人一种故意从中作梗破坏皇上拉拢仙子的计划,给东方远行营造自己早已选择阵营的印象。而偷偷给自己一些“提示”,提醒自己即将面对的危机,才是他的本意。

    他妈的,长得帅,为人阴,智商高,这样的男人如果不是瞎子,老子早就一把掐死他了。

    唐安问道:“那…皇上需要我做什么?”

    “羽林军关乎京城安危,乃是城防最为重要的一股势力。”秦天眼中杀气隐现,冷冷道:“万家因朝廷而发迹,又因先皇而振兴,奈何有些人眼中看到的只有权势,却全然不懂得感恩。感情这种事都是相互的,朕给了他们全部信任,将皇城大门放心交给他们打理,他们却不思回报,一心想要附势于贼,那就怪得不朕不讲情面了。‘万代忠诚’这句话,说常了已经变成了味道,朕不图万代江山,若是唐安你能对朕中心,将这四个字改成‘忠诚唐代’又如何?”

    唐安浑身剧震,万万想不到秦天对自己的期许竟是如此之高。将自己的名字列入新“四大家族”之列,已经表明了皇上为自己铺就的一条青云之路。同样,仅仅一句话,却是将延续百年底蕴丰厚的老牌家族从历史上除名。

    现在谈权势、谈未来还为时过早,唐安只知道……万家要倒霉了。

    秦天弥漫着杀气的一句话,似乎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程云鹤得到示意,重新将狰狞的青铜面具戴回脸上,遮掩住了让人无比熟悉的苍老容颜。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眸向唐安瞥来,微笑道:“侯爷,有没有性质陪老夫一起去杀人?”

第四百五十三章 程云鹤的往事(下)

    程云鹤坐在马车里,那张青铜面具在幽暗中泛出丝丝冷光,可配上低沉中透着缅怀的声音,却让人感觉到了阵阵凄然。

    “我接任飞天门主的时候,曾经的叔叔伯伯兄弟姐妹尽皆因为我而远走,有的被杀,有的被贬,自此音讯全无。而当时的我自知这一切无可避免,只想大展宏图而已。可是没想到,十三年前东方远行找到了我。他让我替他办一件事,给出的酬劳和当年先皇给予大雪山慕大师的别无二致:皇位之下,尽可与之。”

    程云鹤回忆道,声音却忽然转冷:“而代价就是——他要先皇的人头!”

    唐安听得微微一愣,暗暗捏紧拳头:这个老贼,十三年前他就想要弑天,十三年后居然还要做同样的事!

    “唐安,如果换做你,你会答应吗?”

    “当然不答应!弑天篡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做了可是要遗臭万年的。再说了,以那个老贼心狠手辣的性子,岂会容忍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继续活下去?杀了皇上赔上自己一辈子的名声,还要白白葬送性命,替他人做嫁衣,谁做谁是傻子!”唐安大感不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只不过……东方远行怎么会知道飞天门主就是你?”

    程云鹤冷哼一声,显然心中颇有怨气:“当今圣上的爷爷执政晚年,对东方远行的恩宠已经到了让所有人眼红的地步。他将东方狗贼看成了辅佐君王安定四方的能臣,生怕继位的新皇不能驾驭这几股势力,所以便嘱托给了东方远行。这老狗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没少于四大家族的人走动,否则你以为万家为何会临阵倒戈?”

    老皇上如果知道现如今东方远行的所作所为,恐怕真的会死不瞑目。

    唐安心中把老皇帝一番鄙视,暗想恐怕东方远行也正是在那时候生出了异心。试想一下,他已经套尽了皇室的底牌,相当于把握住了皇室命门。只要成功瓦解这几股势力,以他在朝廷和军中的地位,取而代之绝非不可能的事。

    “当时我大唐安享太平,国力完全凌驾于夏齐之上,但先皇至仁至善,不想妄动干戈,让百姓生灵涂炭。更何况,纵然大唐盛极一时,也不具备同时向两国发动战争的实力。所以先皇打算采取韬光养晦的稳妥战略,先为当今皇上巩固一片大好河山。不过这样的想法,和当然妄图迅速一统天下名垂千古的东方远行南辕北辙,所以,他找到了与先皇最为亲近的我。”

    程云鹤叹息道,首次为身为“四大家族”一员感到痛苦和无奈:“毫无疑问,我程家世代忠良,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弑君卖国之事。于是,为了让我永远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他派出了当时大唐杀手榜上的九大杀手一同前来刺杀我们一家。”

    唐安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仿佛看到了在重重围困之下仓皇逃跑的一家人。那…程采夕的娘,该不会就是那时候……

    程云鹤惨然一笑:“虽然我武功比他们都高,但却要顾及一家人的性命。当第七个人死在我掌下之时,最后两个卑鄙的刺客挟持了我的娘子,还有再她怀抱中瑟瑟发抖的采夕。”

    果不其然!

    如果不是童年的记忆太过阴暗,程采夕为什么会觉得只有剑才会带给她安全感?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娘亲惨死的画面,她又怎么会如此嫉恶如仇,妄图扫尽天下所有不平事?

    凄惨的女孩,凄惨的故事,凄惨的程云鹤。

    唐安感觉到胸口如针扎一般难受,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自知不是我的对手,拿着母女二人的性命相要挟,让我就地自裁。说实话,我并非顾及这一条烂命,而是担心哪怕我死了,也救不回他们母女二人的性命。”程云鹤说着,仿佛重温了当初那悲惨的一幕,泪水已经顺着青铜面具缓缓流了下来。

    “采夕的娘亲的想法和我一般无二,为了能够让我和采夕活下去,不给我增添负担,她用尽浑身力气把采夕抛给我,自己则狠狠撞在了剑尖之上!我永远都记得,她临死前眼神中带着的期盼——她是希望我能把孩子抚养成人,让他们快快乐乐地度过一生,远离朝廷的纷扰……”

    说着说着,程云鹤竟然哽咽起来。忍不住轻轻拭了一下眼角,叹息道:“虽然我救了采夕,但她还是被那贼人打了一掌。后来的事,采夕应该和你说过了,为了救她性命,我带她去了大雪山,希望慕大师能够施以援手。可惜当时慕大师正在闭死关,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幸亏慕绒仙子抛出门户之见,传授采夕雪山截脉,才让她保住一命。”

    说着,程云鹤长长叹了口气,道:“从大雪山回来以后,三王爷谋反。先皇意识到朝廷的耳目太过闭塞,所以让我成立大唐最大的商铺,暗地里收集情报。至于商铺的名字——呵呵,为了感谢久居大雪山云顶天宫的慕大师和慕仙子,我才取名叫做‘云顶楼’。”

    云顶楼,原来全大唐耳熟能详的三个字,就是程云鹤身份的最大暗示。可惜的是,根本没有任何人会把二者联系起来。

    听完程云鹤的故事,唐安为之神伤。若非他亲口说出来,谁能想到被无数人羡慕甚至嫉妒的云顶楼大掌柜,会有这么悲惨心酸的往事?

    唐安强作欢颜,劝慰道:“老爷,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虽然失去了夫人,但是你还有大少爷和大小姐啊。”

    想起了一对奇葩儿女,程云鹤的眼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能把采和跟采夕抚养长大,我想…如意她在天之灵也能够得以安慰了。”

    似是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程云鹤扭过头来,拍了拍唐安的肩膀,道:“采和虽然笨了一点,但他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把你引入程家。只不过…我还是高看了你,以你的聪明才智,只要仔细端倪一番,便能够发现许多破绽。譬如,如果我真的只是一个商人,怎么能够把你的资料查的一清二楚?在你离开程家的那几天,我又怎么能让许先暗中保护你的周全?以我对采夕的疼爱程度,怎么可能让她做飞天门公人,每日每夜活在危险之中?”

    唐安苦笑道:“老爷,并非唐安不够机智,而是飞天门主和云顶楼老板,任谁也联想不到一起啊!”

    “也对。”程云鹤哈哈一笑,觉得唐安说的有道理。这两个身份实在差别太大,就算想象力再丰富的人,也不会把这样两个人划上等号。“这个秘密藏在我心里太久,能够和你分享,我觉得很开心。”

    “老爷能如此坦诚相见,我也很感激。”唐安微微一笑,道:“但是我很好奇,既然你知道了东方远行想要造反,为什么不禀告皇上?”

    程云鹤傲然一笑,道:“若是没有我提前通风报信,你以为先皇如何能够守住皇城?又为何会削弱其他三大家族权柄,唯独对程家盛宠不衰?只不过…先皇先天有疾,加上劳累过度,平叛过后不久便撒手人寰,将一个烂摊子留给了不及弱冠的当今圣上。在那之后,东方远行亲自找过我,他把所有罪责都推给了名义上起事的三王爷,并说他只不过是受了王爷怂恿。哼,这种谁也不会相信的谎言,只不过是给我们双方一道台阶下而已。他很清楚,如果我把这个秘密告诉皇上,以一个孩子的心性,怎么可能隐藏得住?这样一来,便等于公然将他往绝路上逼。堂堂一国之相,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而千疮百孔的大唐也经不起再一次动乱。他以为这番话能够打动我,却小看了程某人忠君之心,更小看了当今圣上的那份隐忍。”

    唐安接口道:“所以…皇上其实一早就知道东方远行是当年政变的幕后主谋,却一直装糊涂而已。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势力的扩张,渐渐让他有了对付东方远行的资本。东方远行感到害怕,于是先下手为强,在这个节骨眼公然造反!”

    “事情的始末就是这样。”程云鹤点点头,“若说东方远行最恨的人是谁,当今圣上能排第一,那我必定排在第二。我让采夕离开飞天门,正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东方远行来势汹汹,能挡得住他还好,若是挡不住…我程家必将遭受灭顶之灾。唐安,我对你别无所求,若是到时候事不可为,你一定要保住采和与采夕的性命!”

    原来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一对儿女的身家性命。唐安心头沉重,从程云鹤的话中,他仿佛听到了一丝决绝,也间接证明他对即将到来的战事并不看好。这个半年来白了头发的老人,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唐安脸色凝重地微微颔首:“老爷放心,唐安必定保证大少爷和大小姐安然无恙!”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程云鹤欣慰地笑笑,虽然隔着面具,但唐安知道他一定在笑。

    正说着,马车缓缓停下。

    程云鹤摸了摸身畔的宝刀,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冽:“以后的事情,咱们谁也说不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但是有些提前可以除掉的危险,我等决不能手软。马车后面的这三千人,都是跟你在西域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好好善待他们,他们必定会成为你的一大助力。”

    唐安道:“我和这班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老爷不必担心。”

    “好!”程云鹤站起身来,大踏步地走入漆黑的冷夜,道:“我的这把刀,已经好多年没有用过了。今夜——当饮血!”

第四百五十四章 冷夜风中刀(上)

    冷夜,北风呼啸。

    身在羽林卫大营的万杰感觉尤其冷,这种感觉在喝了两壶上好的竹叶青之后也未见好转。

    因为他不是身冷,而是心冷。

    他早就知道东方远行不会甘于沉寂,迟早会登上那方象征无上权势的黄金宝座,只是没料到他会这么着急起事。

    相国这一急,却让万家措手不及。

    东方远行走得潇洒,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便去了南方。在所有人眼中和东方家走得极近的万家,一时间成了整个京城的焦点,因为在旁人看来,万家仿佛成了叛军在京城的联络人。

    这个道理很多朝臣都懂,他们以为皇上也懂。但让人惊奇的是,皇上一连杀了两千多号人,偏偏没有动万家人分毫。

    众人暗暗感叹:原来当权势大到一定程度,真的可以避凶化吉。

    可是,只有万家人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皇上不动他们,或许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或许是还对万家心存善念。不管后一道猜测做不做得准,万家人都把这当成了最后的希望。

    无论在哪一个任职的万家人,都表现出了格外的勤奋和低调。该做的事情拼命做,不该做的事情坚决不做。不仅如此,他们还把这些年贪墨的三万两黄金如数上缴国库,若是不知道他们曾经干了多少龌龊勾当,还会遇到了最清正廉洁的大忠臣。

    这其中,以万杰为最。

    这倒不是因为他已经洗心革面,而是他知道当初自己给东方远行谄媚时多像一条狗。远的不说,唐安擅闯相国府的时候,自己动用私军拦路,已然成为众人皆知的故事。仅仅这一件事,就足以让他被标记上“东方家”的烙印。

    现在,那些曾经做过相同的事的人,大都已经变成了亡魂。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万杰总会看到一张张青灰色的脸庞,瞪着眼睛伸着舌头让自己去陪他们。

    他怕死。因为不想死,所以怕得要死。

    他不知道皇上的屠刀什么时候会落到自己脖子上,只能压抑着内心的恐惧,殚精竭虑地熬过每一天。他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东方远行赶快到来,解救他脆弱地经不起一点风雨的灵魂。

    但很多事,总是事与愿违。他没有等到东方远行,却等来了另外一批人。

    “报——将军,大营东门忽然来了三千人马!”

    听着嫡系的奏报,万杰浑身打了个哆嗦,瘦了一圈的黝黑脸庞上,瞪起的两只白眼珠如同要跳出眼眶。

    “三千人?是哪方的人马?”

    “好像是前些天刚刚回京的西域将士…”

    “咔嚓!”

    酒壶摔在地上,跌成一片碎瓷。万杰脸上惨白一片,前几天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凯旋大军最前头的那道身影,化成灰他也不可能忘。

    唐安!

    这个阴魂不散的小人,他想要干什么?万杰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但转念一想,对方只不过来了三千人吗,己方八千羽林军就算有一般人轮休,也有足足四千兵马。他想要找麻烦,找的起么?

    “走,带足人马,咱们去会会这个小杂种!”

    ******************************************

    大营帐外,灯火通明。

    等万杰赶到的时候,发现以后两千余羽林军闻讯赶来,只不过草草套上盔甲的将士衣衫凌乱,队伍松散,看上去毫无京城第一铁卫的气概。

    反观大营外面,三千人马手执火把,分成了四个队列。陈不平、季晨、李大壮、马尚率分列四队之首。四队人马站姿挺拔,三千张不怒自威的脸庞带着寒气,在明灭火光的映衬下,宛如一群杀神。

    队伍最前头,唐安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穿着华贵的紫色缎袍,扎起了高高的发髻,就像是一个家财万贯的纨绔子弟,和眼前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显得格格不入。

    而他的旁边,戴着一张青铜面具的中年人如同隐入了风雨中,而他手中握着的一柄短刀,则让所有羽林卫暗暗心惊。

    他们或许在猜想,今夜这个如同判官的恶鬼,又要把哪个人一同带去地狱?

    面对这样一支杀气腾腾的部队,羽林卫的气势明显弱了一截。他们毫不怀疑,仅凭站姿就能让人感受到慑人的压力,足以证明眼前的部队必然经过血与火的淬炼。和真正杀过人的人比起来,平日里只需要摆摆样子唬唬人,实际上却习惯了安逸享受的羽林卫感觉到了害怕。

    还好,正当所有人手足无措之际,万杰赶来了。

    身为副将的陆明大喜过望,似是不想堕了玉林卫的威名,平常习惯了为虎作伥的他当即怒目圆瞪,嘶吼道:“唐安,你好大的胆子!羽林卫乃是京城重地,你居然敢带人硬闯,到底是何居心!再不速速离开,当心你的项上人头。”

    唐安不屑一笑,扭头问道:“陈大哥,以下犯上在大唐该以何罪论处?”

    在行伍之间,以下犯上不遵从军令的结果还用说么?陈不平恭声道:“禀侯爷,胆敢以下犯上这,杀无赦!”

    “杀无赦么…那就好办多了。”唐安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冷喝道:“马尚率!”

    皮肤黑的如同消失在夜色之中的小个子马尚率应了一声,二话不说便从身后的箭筒之中抽出一支羽箭,箭身搭在比自己身子还长的弓弦之上。

    仅仅一个动作,已让羽林卫集体变色。

    他们担任负责京城安危的重则,权柄大的惊人。不管是汴京府还是刑部,一贯都要看他们脸色做人,除了一个上达天听的飞天门,他们可以说不惧怕任何人,在京城一向横行无忌。这样一群大老爷,何时被人拿箭瞄过?

    “尔等大胆!”

    刚刚赶到的万杰恰好看到了这一幕,顿时气的脸都青了。他知道唐安得势后会找自己的麻烦,可是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胆大妄为,明目张胆得率军围营,还举箭指向自己的人,真当自己这个都统是吃素的!

    他哆嗦着手指向唐安:“你这逆贼,难不成还要谋反不成!”

    唐安洒然一笑:“不好意思,区区在下承蒙皇上厚爱,刚被赐封为‘镇西侯’,按照大唐律例,尔等皆应行礼问好才是。而万都统的属下非但不予理睬,甚至恶语相向,威胁本侯要取我项上人头。为以正国纲、严肃军机,说不得…本侯要替万都统教教属下这些人什么叫‘规矩’了。”

    万杰瞳孔一缩,怒吼道:“你敢!”

    “马尚率!”

    黑脸小个子咧嘴一笑,捏住弓弦的两根指头轻巧一松。

    “嗖!”

    那叫陆明的军官方才还以为都统到了,这群跳梁小丑的拙劣表演也该画下句号了。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唐安居然真的敢下令放箭!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叫呼声,黝黑的箭矢如电火流星,闪着寒光的箭簇在陆明眼中不断靠近、放大,直至“噗”得一声响起。

    陆明的脑袋被箭身带的往后一样,箭尖自他额头而入,后脑传出,留下了一点血红。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壮汉,瞬间便如泄气的皮球一样软软瘫倒下去。

    一箭毙命。

第四百五十五章 冷夜风中刀(下)

    万杰连同所有羽林卫,尽皆目瞪口呆。所有人都猜到了对方来者不善,可是谁也想不到唐安居然真的敢杀人,而且杀得如此果断,仿佛杀得是一只鸡、一头牛,而不是一个人。

    陆明后脑的鲜血缓缓流淌,很快形成了一摊血湾。醒目的红刺激着所有人的视觉,也让“复仇者联盟”所有人严阵以待。

    在这些常年戍守在西域的军人看来,当着他们的面儿杀掉他们的袍泽,这种切肤之恨足以让他们忘记他娘的军纪。不拿敌人的人头祭旗,以后出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带把的!

    他们原以为号称“大唐第一铁卫”的羽林卫更应该如此,所以每个人都打起精神,准备迎接对方疯狂的报复。可是他们却遗憾的发现,根本没有人打算替陆明报仇,他们眼中剩下的,只有对复仇者联盟深深的忌惮。

    “呵——啐!”李大壮吐出一口浓痰,眼神中带着浓浓的不屑:“一帮软蛋!”

    羽林卫的反应,让唐安心中更为笃定,微笑道:“万统领,我这样处理以下犯上的人,你没有意见吧?”

    万杰肺都要气炸了,瞪着赤红的双眼道:“唐安!你这般欺我,真当我羽林卫好欺负么?来人,结阵迎敌!”

    迎敌?迎你妈!

    唐安“无辜”地耸耸肩膀,皱眉道:“敌从何来?万大人,说话还是小心些好,切莫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误伤了自己人。”

    “杀了我的人,你难道还想置身事外?”万杰眼神如同毒蛇,“今夜我替死去的将士伸冤,又有谁能说万某做错了?”

    “万大人,你搞错了,现在你身边的这些将士,以后将不再是你的人,而是我的人。”唐安指着自己鼻子,“我教训自己手下的儿郎,你又有什么权利说三道四?”

    万杰微微一愣:“你的人?”

    “不错。”唐安从容一笑,对着天空拱了拱手:“本侯奉皇上口谕,前来接管羽林卫总计八千将士,暂时兼任汴京城都统一职。六千禁卫军连同西域边关三千将士一起并入编制,合称为‘大唐禁军’,共计一万七千人。所以……万大人以后在称呼本侯的时候,麻烦在后面再加上‘禁军统领唐大人’几个字。”

    万杰眼前一黑,“蹬蹬蹬”退后三步,满脸不可置信道:“不可能的,这一定是假的…”

    唐安叹了口气,侧身一让:“就算你不相信我的话,也应该相信我身边这位吧?”

    唐安身边站着的,自然就是飞天门主程云鹤了。

    万杰久居高位,又是万家嫡系,自然认得这张青铜面具代表的是什么。只不过方才被唐安的作为气的冲昏了头脑,反而忽略了一直默不作声的程云鹤。

    此时被唐安一引,万杰看清楚飞天门主的模样,看到他手中握着的短刀,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夜黑风高,门主带刀,不为杀人为何由?

    万杰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拼命忍住内心的恐惧,问道:“不知道门主亲临,所为何事?”

    程云鹤一张青铜面具看不出任何表情,缓缓踏步上前:“皇上的口谕,本人听的一清二楚。方才唐侯爷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皇上亲口所说,绝无虚假。皇上安排本人随侯爷一同前来,一方面担心羽林卫众将士哗变,另一方面……前些日子皇上调查之事也有了一些眉目。”

    “调查?”万杰蹙眉道,“调查什么?”

    “东方狗贼公然造反,朝廷之中不少人为逆贼暗中提.供方面。皇上原以为万家世代为朝廷重臣,对朝廷忠心耿耿,岂知得到密报,万家也有人心怀不轨,和东方狗贼坑壑一气,企图染指大唐江山。”

    程云鹤每说一句话,便会踏前一步。待走到第六步的时候,已经从刀鞘之中抽出了宝刀。

    刀身一泓秋水,在惨白的月光下映出摄人心魂的光泽,一看便知是吹毛断发的利器。

    “羽林卫都统万杰,承蒙朝廷隆恩,却私底下与东方狗贼暗暗勾结,意图不轨。奉皇上圣谕,特取万杰首级悬于城门之下,以儆效尤!”

    听到程云鹤低沉的数落自己的罪状,万杰面色苍白如纸,浑身如糠筛一般抖动起来,一边往后连连退步,一面近乎失控的喃喃自语:“不…你不能杀我…你们有什么证据?我不服!我要见皇上!我不服!”

    唐安残忍一笑,朗声道:“万大人,看来你真是糊涂了。若是没有皇上的意思,你当本侯真有这么大胆子敢围困军营?本侯不需要你服气,只需要你伏诛!”

    说着,唐安面色一边,浑身散发出无穷无尽的杀气,道:“复仇者联盟听令!”

    “在!”

    三千人齐声呐喊,其声势惊天动地。

    “羽林卫都统万杰勾结东方远行证据确凿,特派飞天门主除贼于此。凡敢阻挠者,皆视为同党以叛逆论处,杀无赦!”

    “喏!”

    清冷的夜,如奔雷般的应诺声震人耳鼓。草草集结的羽林卫个个面色如土,却没有一个人敢挪动一步——谁愿意为了一个必死之人,赔上自己的命?

    “不!”万杰嘶声道,指着如同厉鬼一般的飞天门主:“他们这是假传圣旨,是欺君犯上的杀头之罪!拦住他!只要给我拦住他,本都统重重有赏!”

    垂死挣扎一般的咆哮,却没能唤起羽林卫的恻隐之心。万杰绝望的发现,这些平日里对自己惟命是从的子弟兵,现在老实得如同一群鹌鹑。

    他眼中带着难以掩饰地恐惧,用颤抖的手拔出了腰畔装饰意义大过实际的宝剑,嵌着黄色剑穗的宝剑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个戏子,而现在,他的戏却即将落幕。

    飞天门主脚尖点地,看起来走的并不快,可是每迈出一步,整个人却会前进五六米的距离,就像是踏着虚空而来的死神。

    执刀之人杀意正浓,握剑之人战意皆空。

    通过程云鹤和万杰截然不同的表现,人们这才发现,原来刀和剑并不存在孰强孰弱之分,而是要看手执兵器的人。

    北风呼啸,明火执仗的两队人马中间,白发飞扬的程云鹤与双腿如糠筛般抖动的万杰迅速接近,直至后者再也承受不了这种如山的压力,崩溃一般地将剑高举过顶,大喝一声扑了过去。

    人影乍合又分。

    程云鹤的青铜面具依旧带着亘古不变的表情,依旧保持前进的动作,唯一有变化的便是捶在身侧的右臂平展伸直,而手中如水的刀,则滴下一滴殷红的血。

    “轱辘轱辘。”

    交错而过的万杰身子跪在地上,脖颈处有一道平整的切口,一颗头颅却已飞上了半空,过了片刻才落到地上,滚出去老远。

    一招,羽林卫都统人头落地。

    一片漆黑的夜,只余下火把燃烧的声音。没有人多说什么,“复仇者联盟”将士脸上无不带着对叛徒的鄙视和唾弃,而羽林卫脸上却只有恐惧。

    唐安打了个哈欠,早已在西域见惯了生死的他,没有因为眼前多了一具无头尸体而产生半点不适。

    “逆贼已经伏诛,各位羽林卫的将士……见到本都统难道还认生?”

    轻描淡写的话,杀伐果断的人。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人敢端起羽林卫的架子,随着第一个人跪倒在地,紧接着,所有人连成一片,齐刷刷地对着唐安跪拜下去。

    “见过唐都统!”

    “很好。”唐安满意一笑,道:“打扫一下卫生,各位就可以安心睡觉了。”

    程云鹤还刀入鞘,来到唐安身边道:“想要接管一支本属于自己的部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唐安洒脱一笑,大声道:“哪怕心里再不情愿,各位也要认清现实:以后羽林卫都统不在姓万,而是姓唐!也许各位还不太了解我,只要有真才实学又能忠心不二,本侯自会给你功名利禄。可是某些人若想要给本侯难堪的话……哼哼,说的难听一点,皇上还不至于为了一两条人命为难老子!”

    这番话说的还算客气,但潜台词却一点也不含蓄:老子是皇上罩着的,敢跟我作对,一根指头碾死你们!

    羽林卫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位唐大人如此直白,连威胁都威胁的这般自然,丝毫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

    什么是嚣张的最高境界?这就是了!

    唐安似乎懒得再跟这些人废话,大声道:“最后再说一点:如果各位是聪明人,希望明早本侯来到大营的时候,能原原本本看到万杰这些年来所犯的罪状,当然也包括你们这些人的。能够弃暗投明主动自首,本侯一贯会争取宽大处理。可是若是抱有侥幸心理,觉得隐瞒不报就能蒙混过关,别怪本侯没提醒各位——万杰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所有人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唾沫,顺着唐安的手指,看了看那未寒的尸体。滚出去老远的头颅似乎带着狞笑,似乎在从这群人中挑选黄泉路上的伴儿。

    每个人脸上的惊惧全部映入了唐安的眼帘,这种“怕”让他很是得意。因为只要人怕死,就会甘愿吐露秘密。

    想到明天会听到许多平时不为人知的“秘密”,唐安心情大好,打了个哈欠一招手:“现在,回家睡觉!”

    复仇者联盟充分在羽林卫面前诠释了“训练有素”四个字的含义。随着唐安大手一挥,四队人马整齐有序地撤离,仿佛不曾来过一样,只余下冷汗涔涔而下的一帮羽林卫,一个个带着满脸苦涩,如同死了老婆一般。

    红票快过完了,各位努把力啊!

第四百五十六章 接管禁军

    第二天一早,所有汴京城的老百姓一睁眼,就能听到街巷上不绝于耳的喧嚣声。

    两条足以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扰了所有人的清梦。

    第一件事:东方远行已经攻下了洛南,直逼汴京城。如果不出意外,一个月以内,叛军就可以兵临城下。

    第二件事:昨夜城东起了一把大火,将青云大街上最为壮观的一栋大宅子付之一炬,而宅子里的人却一夜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结果大清早起来赶早集的人却发现,菜市口齐刷刷跪着一百六十多号人,最中间那个耄耋之年满头白发的老者仰天悲呼“我万家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你这狼心狗肺的小儿居然说啥便杀!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呐!”

    像他这么有骨气的还是少数,其他人有的不住打着哆嗦,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还有一些更是嚎啕大哭,哭爹喊爹地连连告饶。不过在刽子手的屠刀面前,这一切注定只是徒劳。

    坦胸露腹的屠夫没有因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而动半点恻隐之心,随着行刑官一声令下,一个个插进后颈里的罪牌被抽了出来,刽子手不知疲惫地挥舞着粗壮的手臂,一颗又一颗头颅如滚地葫芦一般落下,没过多久,整条街又回复了一片清净。

    羽林卫的大营离菜市口并不远。

    似是受到了血腥气的影响,整个大营之中笼罩着一股阴云。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天子门卫一改往日作风,竟然大清早就开始操练,只不过因为昨晚唐安的强势表现,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一丝忐忑,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万杰的事而受到株连。

    帅营之中,唐安连同陈不平、季晨一起翻阅堆砌如山的认罪状。看起来昨夜一番恐吓起到了作用,羽林卫对于自己命运前程的担忧早已大过对一个已死都统的敬畏,叛逆谋反、滥杀无辜、动用私军、恃强凌弱、强抢民女、收受贿赂、滥用职权、以权谋私……无数顶大帽子扣在万杰头上,足以让他死上一万次。

    如果让旁人看到这些罪状,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怪唐安痛下杀手,反而会对他为大唐除掉一颗毒瘤而大唱赞歌。

    当然,除了数落万杰所犯的罪行之外,大部分羽林军还揭露了自身的一些短板。不是他们境界太高,而是唐安那一句“杀无赦”吓破了所有人的胆。

    他们很清楚,这位总是笑眯眯的唐大人下令放箭射死那个敢于叫嚣的副都统陆明时有多么干脆,所以——他绝对不是开玩笑。

    整整一上午时间,三人才看了不过一多半的认罪书。唐安有些头疼地撑起脑袋,而陈不平和季晨则早已怒发冲冠。这些罪状若是放在边军之中,早已可以让他们变成死人了。早就听闻京城多是非,没想到竟然已经糜烂到了骨子里。

    按照陈不平的建议,三百多个羽林卫犯案情节严重,足以问斩。可是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所以唐安这次没有再杀人,而是召集了所有惶惶不可终日的羽林军,开了一场免状誓师大会。

    经过西域的锤炼,早已洗去了唐安的一身书生气。健硕的身躯往高台之上一站,便有一股有如实质的杀气飘散而来。

    “我知道,哪怕我再怎么逼你们,你们也不会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一一列举出来,因为这和交出你们的脑袋没什么分别。但哪怕这样,你们那些藏不住的丑事也足以死上好几回!这是天子近卫应该有的表现么?这是大唐第一军的作风么?你们只会让我感到羞耻!咱们西域的兄弟为了保家卫国豁出性命,而你们却在仗着羽林军的名头作威作福,这他妈也配称得上‘军人’两个字!”

    校场之上,一众羽林卫竟然被唐安一人说的抬不起头来。而他身后的三千将士则挺胸抬头,说不出的骄傲。

    唐安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救赎的机会只有一次,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来洗涤你们犯下的罪孽。你们应该感谢那些叛军,为了对付他们,我才会给你们一次新生。来日在战场上,用你们悍不畏死的大唐精神,捍卫我们一直以来坚守的城池,听清楚了么!”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不用多说什么,每一个羽林军都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表态。

    需要表态的不仅仅是羽林军,还有禁卫军。

    但人与人不同,司掌羽林军万杰不可能轻易交出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羽林军,而掌管皇宫禁卫军钟家却乐意让人分担肩头的压力。他们始终忘不了当年代天涯的教训,钟弄弦也不想成为第二个早早陨落的“京城第一人”。

    所以,傍晚时分,钟家在三笑楼摆了一桌好宴。席上只有三人:唐安、钟弄弦、钟弄弦的哥哥钟弄剑。

    和阴柔如女人的钟弄弦比起来,钟弄剑要高大壮实许多,也要实诚许多。不过虽然年长,但席间不时瞟向胞弟的眼神,却透露出了二人身份的差异。

    如果不是钟弄弦眼盲,这禁卫统领一职恐怕永远也落不到钟弄剑的头上。好不容易认为自己出人头地了,他却可悲的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家族摆在明面上的一颗棋子。真正在幕后纵棋的人,始终是自己那个先天不足的弟弟。

    家族的压力让他兴不起反抗的念头,多年来他一直安心尽一个棋子应尽的本分,直至前些天钟弄弦告诉他要放弃兵权,他才第一次发出了反对的声音。可是今天早上看到了万家人的下场,他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诺大的家族一夜除名,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不是唐安的力量,而是幕后的那一位想要铲除万家。如果自己阻碍唐安,和与皇上作对有什么分别?

    一想起自己的坚持可能给家族带来的灾难,钟弄剑便忍不住心中发慌。再一次,他输给了自己的弟弟,不仅仅是学识,还有眼光。

    钟弄弦看不到哥哥的自怨自艾,这些悲春伤秋的小女儿姿态不应该出现在世族子弟身上,他们眼中看到的,应该是更广阔的天地——虽然他看不见。

    从一开始,他就从皇上对唐安的圣眷之中察觉到了什么。现在看来,当时对唐安的示好有多么明智。

    当然,有时候他也会嫉妒,也会暗暗揣测:如果自己不是瞎子,那……皇上应该会选择自己做那一位关键先生吧?

    遗憾的是,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

    既然站在一条战线上,就省略了过多的寒暄,六千禁卫军的交接异常顺利。其实也谈不上什么交接,因为唐安只是挂一个虚职而已,真正的都统还是钟弄剑,真正的幕后都统还是钟弄弦。

    一场酒宴宾主尽欢,直至三人舌头都打了卷,唐安才提议作罢。

    面对顶头上司的要求,钟家兄弟兄弟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一直把唐安送至三笑楼门口,钟弄弦才笑道:“当年钟某就说过,若有所需,钟某必定效劳,没想到这么快这句话就应验了。”

    唐安打了个酒嗝,拍了拍钟弄弦的肩膀道:“我说老钟啊,你可知道为什么皇上会选我做禁卫统领,而不是你么?”

    钟弄弦谦卑地低了低头:“侯爷能得皇上宠信,是拿命拼来的。”

    “闹闹闹!”唐安连连摇头,很认真地盯着钟弄弦灰色的眼睛,指着自己鼻子道:“因为我比你长得帅,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爽朗至极的笑声中,唐安上了马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待到马车走的远了,钟弄剑一张阔脸上才涌起一股浓浓的不屑:“也不知道这家伙走了什么运道,竟然被皇上如此看重。否则以他的学识,连颗葱都算不上。呸,什么东西!”

    “啪!”

    钟弄剑话音刚刚一落,便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有些发懵地看了钟弄弦一眼,不明白一向对自己温和有加的弟弟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这样的话,以后切不可再说,除非你想给咱们钟家惹来麻烦。”

    看着他灰白之中仿佛透着怒意的眼珠,钟弄剑摸了摸右脸,有些不明所以:“麻烦从何而来?”

    钟弄弦叹了口气,背负双手道:“当初咱们想要左右逢源,却没想到双方这么快就撕破了脸皮。若非我把宝压在皇上身上,那咱们家现在也许已经和万家一样,死得一个不剩了。只不过……东方远行来势汹汹,能不能守得住汴京城还是未知之数。最乐观的结果自然是皇上取胜,到时候大唐一片狼藉,恰是最需要人的时候。假如你是皇上,是会选择一批没有根基的寒门之子,待到他们成长起来之后,将这股力量牢牢攥咱手里,还是选择一批深谙朝廷为官之道的士族子弟?”

    钟弄剑不是傻子,思索了片刻便明白了钟弄弦的弦外之音:“照你的意思……唐安今后很可能会被皇上立为典范,成为下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方远行?”

    “他是不是下个相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皇上布局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点。对我们来说,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老老实实做他的影子。”钟弄弦喃喃道,“所以……他的意思并不是模样长得比我帅,而是他更懂得皇上的心……”

第四百五十七章 父子

    洛南城。

    东方远行披着大麾,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俯视风雪夜中亮着点点灯火的老城。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即将达成的宏愿,他最近特别喜欢站在高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浑浊的眼把一切看得更清楚一些。

    站在他身后的喻松南忍不住提醒道:“老爷,这里风大……”

    东方远行摸了摸像是打了蜡一样枯黄的脸庞,入手一片粗糙的皱褶。微微弯驼的后背、站了一会儿便开始酸软的膝盖,似是都在无声的提醒:你真的老了。

    遥想当年挥斥方遒,意气风发,仿佛只在昨天,眨眼间,他却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人活一世,像他这样风光的并不多。位极人臣、光宗耀祖、门徒遍地、国之栋梁,他的一生已经被所有人奉为传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这种煎熬,都是因为十三年前的那一场变故。

    正值壮年的他,身在天下最强国力的大唐,一统天下名扬千古的机会近在咫尺。这种难以抵挡的诱惑,最终唆使他走上了一条注定无法回头的道路。

    弑天篡位。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念之差,却使如日中天的大唐由盛转衰,不复当年的盛况。

    他感到内疚,尤其是待新皇登基,看到一张无邪的小脸时,这种负罪感会更加强烈,同时还伴有淡淡的隐忧。

    如果小皇帝知道他做的这一切,会把他怎么样?

    毫无疑问,他是爱大唐的,但是他却更爱惜自己来之不易的一切。为了不被皇上抹除,他只能疯狂的揽权,架空小皇帝。十三年来秦天的妥协退让,让他一度高枕无忧,可是近几年来,已经成年的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才让这位名满天下的相国大人意识到,自己再一次看走了眼。

    他太老了,老到不可能看到大唐一统天下的盛况。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后代沿承自己的血脉意志,替自己去实现这个伟大的抱负。

    当然,前提是东方家有后才行。

    为了这点简单的近乎可怜的愿望,他再度找到了夏国,找到了南疆大将军。或许他也想坐一坐那一方黄金宝座,试一试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见他如同一尊雕塑般纹丝不动,留着八字胡的喻松南忍不住提醒道:“老爷?”

    东方远行轻轻一叹,道:“松南,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怪过我?”

    喻松南穿着厚袄的身子轻轻一颤,颔首道:“没有。”

    东方远行微微一笑:“怎么会没有?家就在身边不能回,爹就在眼前不能人,还要被逼得改名换姓,当一个低贱的下人。贵为当朝相国之子,却总要看别人脸色做人。”

    喻松南抬起头来,满脸不可思议。三十多年来低三下四的生活,让他学会了怎样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此时此刻,他的手都在颤抖。

    因为东方远行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他的儿子。

    他的娘亲原本只是相国府一个卑微的奴婢。在一次酒宴过后,他的娘亲被醉酒的东方远行临幸了,在这之后,她竟然惊讶地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和许多贪慕富贵的女人一样,她守住了这个秘密,俏俏离开府上把孩子生了下来。

    她天真的以为今后可以母凭子贵,却小看了东方远行的狠辣。第二天,这个女人便“人间蒸发”了,而那个孩子,则被东方远行送给了老管家。

    喻松南知道自己的降生本来就是个错误,却不得不接受这种错误。可是从内心深处,他却痛恨一切不公:东方轩轾那个废物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像自己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人却一无所有?

    而现在,东方远行的一番话,却让他想哭。

    喻松南抽了抽鼻子:“老爷…松南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

    东方远行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对不起很多人,但最对不起的一个人…是你。”

    喻松南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他以为看到了咸鱼翻身的希望,以为东方远行终于肯公开自己的身份,可是接下来的一番话,却像一盆冷水,将他从头浇灌到脚底。

    “有很多事情,我有我的无奈。轩轾不成器,这一点我很清楚,但他却是我的儿子。”东方远行深深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盯着喻松南的眼睛:“我可以给你数不清的财富,却不能给你属于你的身份。从前你是喻松南,今后…你还是喻松南。待到打下汴京城,我希望你能远远地离开,忘记在相国府的一切和那些不该惦记的东西,你能做到么?”

    喻松南心如死灰。冬天的夜风像一把刀,狠狠扎进了自己心里。

    他这才明白,很多事情只不过是当权人的一句话,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我…明白。”

    无比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喻松南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

    东方远行很满意地点点头,佝偻着身子往城楼下方走去,一双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不想见到一出二子夺嫡的戏,更害怕以东方轩轾的能耐,待到朝堂分崩离析时,东方家的血脉会就此断绝。

    喻松南孤零零地站在城楼之上,任凭冷风吹拂着自己的脸庞,待到东方远行走得远了,忽然开始纵声狂笑。

    一边笑,一边哭。

    笑过了,哭完了,他又变回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喻松南。只是一张平静的有些可怕的脸上,闪烁着一丝杀气。

    “东方轩轾……我坐不上龙椅,你以为你能坐的安稳么?”

    **********************************

    北风呼啸。

    一望无际的天空之下,被白雪覆盖的山头一座连着一座,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颜色。从高处俯瞰,一队人马正在山间传说,密密麻麻的黑点在白色的雪地上穿梭,如同一条黑色的蜈蚣。

    没过多久,这一对人马便攀上了山巅。

    队伍最前头,披着厚重斗篷的女人摘下了带着绒毛的棉帽,洁白的面纱上面,一双颠倒众生的妙目变成了两弯新月。

    她在笑。

    她看到了山下的景色,看到了远方黑色的城池,看到了幅员辽阔的土地。这里有万顷良田,有锦绣山河,这片让他们几代人不惜付出无数鲜血都想要征服的地方,名字叫做——大唐。

    女人呵出一口白起,扭头看向旁边将整个人都裹在斗篷中的少女,笑道:“乌朵,我们最终还是来了。神武教能否一飞冲天,就看这一回了。”

    苏媚儿有些恍惚,妩媚动人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这片她折返多次的土地仿佛不再是原来的模样,而是渐渐变成了一张脸,带着几分洒脱,带着几分无赖,无比温柔地跟自己打着招呼。

    而自己的到来,却会让这份温柔支离破碎。

    “是啊,最终还是来了。”苏媚儿神色复杂的叹息一声,心中补充了一句:但愿…你不会恨奴……

第四百五十七章 但求一死

    洛南城陷落的消息,像一阵风般传回了京城。

    汴京的冬很冷,汴京的人心更冷。从前无不以身为大唐皇都子弟而倍感自豪的人们,恨不得立刻脱去这顶华丽的帽子,远远逃离风暴中心。可是四个城门紧闭的大门,隔绝了无数拖家带口准备逃亡的人的希望。

    就在今天早上,朝廷刚刚颁布法令:汴京城禁严,只许入,不许出!

    皇城百姓们绝望的发现,这座昔日名震天下的雄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冰冷的牢笼。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家烧香祈福,祈求战争早点过去,大唐的军队能够尽快平乱,还百姓们一片朗朗乾坤。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作为汴京城南方门户的洛南城陷落,几乎让大唐江山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再无任何天险可守的朝廷,只能和这只疯狂的叛军做生死决战。

    朝廷显然也懂得这个道理,没有再将残存的兵力分散,而是全部收回到汴京城,使这座诺大的城池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人虽多了,却越发的清冷。浑浑噩噩走在街上的人都带着一脸麻木,似是在默默等待死神降临,使原本热闹的大街看上去没有一点生气。

    因为秦天把最终决战的地点,选在了汴京城。

    很多老人还没忘记十三年前的血案,没想到在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要经受一次这样的痛苦。本都是大唐军人,却要同袍操戈,血染长街,百姓们如同挨宰的羔羊,在刀光剑影间等待未知的命运,这一切到底是何苦由来?

    沮丧如瘟疫般蔓延,将整个汴京笼上一层灰色。

    当然,很多人还是不忘同悲惨的命运做斗争,尤其是在朝堂之上。那些拥有权势名望的高官无奈被标记上了皇家烙印,仍在做着最后的抗争。他们很清楚,东方远行顺利加冕之日,就是他们命丧黄泉之时。

    苦思冥想之下,终于有人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们抓到了东方远行起事的最大“把柄”。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为了不失民心,东方远行打出了“清君侧、除奸佞”的旗号,把大唐日益衰败、西域江山失守、朝廷昏庸无能的一切罪责都推给了位高权重的六王爷秦越和飞天门主。

    如果……皇上能把这两个人推出去,那东方老贼还能有什么话说?

    你不是说他们是小人吗?那我把他们杀了便是。若是已经除掉了“小人”你还悍然动兵,那你就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虽然两个人是皇上的绝对心腹,在朝廷中有着极强的影响力,但和活命比起来,官员们也豁出去了。一番私底下的走动联络,言官一党推出了七名德高望重年老持重的老家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皇上哭诉,那场面简直是闻着伤心听者流泪。

    秦天默默听完,只不过微微一笑,然后大手一挥:“拉出去斩了!”

    这般铁腕,让原本心思活络的官员们噤若寒蝉,从此再也没有一个人敢提这件事。但狡猾如虎的官员们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他们把罪魁祸首是六王爷和飞天门主的消息透露给了百姓,原本绝望等死的人忽然看到了生存的希望,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讨逆行动开始了。

    程采夕喝酒的次数越来越多,见到程云鹤的机会却越来越少。

    大街上高喊着“除贼安国”口号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亮,但她知道这些人口中的“贼”已经不再是东方远行,而是秦越和飞天门主——自己的父亲。

    生死考验面前,已经让“是非”二字彻底混淆,正义与坚守变得无比廉价。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六王爷和爹为了大唐费尽心力一辈子,却被他们一直守护的人如此轻易地抛弃?这个世界的光明在哪里?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程采夕特别想杀人。

    就在她刚兴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唐安已经在杀人了。

    禁卫大营外面,整整齐齐挂着九颗人头。这九个人都是参加游行,口口声声喊着要求皇上“杀奸佞、平民愤”的人。本该尽忠职守和叛军死扛到底的军人,却率先改变立场,当起了叛军的帮凶,这种人死不足惜。

    当他下达斩首示众的命令时,没有动半点恻隐之心。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西域血与火的锤炼,已经让他的心如此坚如磐石。

    他不想杀人,却非杀不可。当然,这种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爽快,所以他在帐篷里烫了一壶酒,或许热乎乎的酒下肚,会让他的这份压抑之情减缓一些。

    酒刚暖,帐篷的帘布便被人掀开了。

    带着一张狰狞面具的程云鹤,头发已经全部如雪花般霜白。他依然腰杆笔挺,背负双手,看上去如同出尘的隐士高人一般,但是唐安知道,面具背后的那张沧桑又英俊的脸庞,此时肯定没了往昔的从容。

    一生为国的人,到头来却被一群背信弃义的人指责,这种滋味想必一定很苦涩。

    唐安咧嘴一笑:“老爷,你来的刚好,陈不平刚从王老二烧酒铺给我带回来一壶极品烧刀子,还有两斤酱卤老豆腐,咱们一起喝两口。”

    陈云鹤摇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有外人的情况下不要叫我老爷,你现在是堂堂镇西侯…”

    “什么猴不猴的,我姓唐名安,这总改不了吧?况且在我的大营里,没我的吩咐他们不敢过来。”唐安给程云鹤拿了一张凳子,又从柜子里拿出两个酒杯,亲自将热乎乎的烧酒倒满。

    程云鹤也不客气,一撩下摆做了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够辣,好酒。”

    唐安也干了一杯,道:“你今天怎么会这么有空,专程到大营来看看我?”

    程云鹤放下杯子,道:“听说你最近干的不错,接管禁军出奇的顺利。唉,看来把你留在程家,真是太屈才了。”

    唐安无比轻松地摆摆手:“小场面而已。”

    一个猥琐的表情,换来程云鹤一阵大笑。他很欣慰,像唐安这样地位与日俱增而不失本心的人,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了。

    笑声收歇,程云鹤探手入怀,掏出一个用黄色锦盒。锦盒落在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足见这东西的分量。

    程云鹤道:“我算了算,从你来到程家以后,好像都是我们一家在麻烦你,却没能真的给你什么好处。按道理来说,我不该再给你添麻烦才对,但也许是虱子多了不怕痒,我想还是要再麻烦你一回。”

    唐安皱了皱眉,忍不住打开锦盒看了一眼,忽然脸色大变,道:“这个忙我不帮!”

    锦盒里放着的,赫然是一方大印——象征飞天门主的印!

    这方墨玉大印,是程家富贵的凭证,也是程云鹤人生的意义。他能甘愿放弃一切,只能说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程云鹤将大印一推,坚定道:“这个忙,你必须要帮。除了你,飞天门我交给谁都不放心。”

    唐安站起身来,面色凝重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别忘了,你还有儿子和女儿,将来还要看他们成亲生子,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

    “傻事么…或许吧。”程云鹤苦涩一笑,随即伸出三根手指,沉声道:“我想让你帮我做三件事,接管飞天门只是其中一件。”

    唐安大声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程云鹤仿佛根本听不到唐安的怒吼,自顾说道:“第二件事,尽量保全大唐江山,不要让贼子的阴谋得逞。如果…我是说如果…事情真到了人力无可挽回的地步,那第三件事就是——替我保护好采和与采夕!”

    说着,程云鹤转过身去,留给唐安一个有些没落的背影。

    唐安“霍”地站起身来,已经从对方的嘱托中听到了死志。与其说是三件托付,不如说是临终遗言更合适。

    “外面的风言风语,我也有所耳闻。”唐安叹息道,“世人愚昧,都说你和六王爷是奸佞,所以你想平民愤,想让他们知道东方远行的真面目,想证明到底谁才是真的奸佞,对不对?可是哪怕付出一条命,于大局来说有什么意义?东方远行会撤兵么?百姓们会感激你么?真正会为你伤心难过的,只有大少爷和大小姐。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你不仅仅是一个臣子,还是一个父亲。”

    程云鹤沉默良久,如同一棵静立的松树,半晌才微微侧首,道:“最起码,我努力尝试过。”

    “外敌未肃,内贼谋国,我程家蒙皇上厚恩,自当肝脑涂地为国为民。虽一己之力微如萤火,我也甘愿一试。”

    说罢,他毅然扭过头去,叹道:“唐安,保重!”

    留下近乎诀别的一番话,程云鹤闪身出了屋子,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唐安快步追了出来,可是入了一片漆黑,哪里还能找到人影?

    回味着临别前的一番话,唐安脸上挂着浓得散不开的痛苦,一只拳头不知不觉间已经紧紧攥了起来。

    他忽然记起了程采夕醉酒后的那番话,喃喃自语道:“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死!”

第四百五十八章 记得我很美(求订阅)

    一月初六,小寒。

    这一天,汴京城大雪遮天。

    这一天,东方远行的叛军打到了长阳县,距京城更进一步。

    这一天,程云鹤已经三日未归。

    温暖如春的小阁里,程采夕端坐在铜镜之前,对着镜子中眉目如画的女人愣愣的出神。

    她以前从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容貌,但岁月境迁,女人的天性总有慢慢呈现的一天。没有女人不爱美,哪怕天天舞刀弄剑的女人。

    鹅蛋脸,柳叶眉。带着长长韵角的眸,遗传程云鹤的高鼻梁,两片微微上翘的唇,纤细而优雅的脖颈,微微凸起的精致锁骨,高高耸起已颇具规模的胸膛。

    她发现自己真的很美。

    如果不是自己的火爆脾气,如果不是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如果不是那柄从不离身的宝剑,或许…上门提亲的人应该有很多吧?

    当然,只能是或许。

    她开始羡慕街上相伴而行的男女,情人眼中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只是一眼便让人沉醉。她时常幻想,将来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会是谁?

    每一次的答案,都是同一个人。

    当年戴着褐色小帽的伴读小书童,已经换上了象征权势的华丽衣裳。或许她永远忘不掉前些天他找到自己时骑在马上的潇洒模样,同样忘不掉自己加速的心跳。

    她的玉手情不自禁地抚摸微微发烫的脸颊,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应该是他么?

    应该是他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了看自己的绣床。原本整洁的床面已经乱成一团,上面凌乱地摆放着三把宝剑,一袭黑色劲装,挂在皮袋子上的一堆飞刀……

    这些东西陪伴自己走过了无数风雨,仿佛在无声的提醒着:那个会飞檐走壁惩恶扬善的女人,才是真正的你。

    程采夕嘟起可爱的小嘴,俏脸泛起一丝犹豫,又转回头来看了看从来都不曾用过的梳妆台。

    台上摆放着玉漱斋的胭脂水粉,彩云堂的簪子,龙凤呈祥斋的一对耀眼的金镯,还有数不清的女饰。她好奇地拿起这个看看,又摆弄一会儿那个,如同一个好奇宝宝。

    仿佛过了一万年这么久,她终于鼓起勇气,手指捏着丹红色的胭脂纸,两片唇瓣轻抿。当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铜镜中女子白皙的脸庞上,那两瓣娇艳欲滴的红石如此夺目,使她看起来更加美艳不可方物。

    “唐安,老娘打算送你一份最珍贵的礼物,如果你以后敢忘了我……我就是做鬼也要杀了你!”

    大小姐满意地笑了笑,慢慢拉开抽屉,取出了一个褐色小包,那纸包上清晰地印着三个字。

    蒙汗药!

    *****************************************

    妙歌楼里没有妙歌,也没了往日的喧嚣热闹。

    整个二楼冷冷清清,只有两个人。

    唐安看着眼前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大小姐,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顿时崩塌了。

    女魔头也会化妆?也会有如此女人的一面?

    看看那扎着簪子梳理成百合髻的流云黑丝,刻意描绘过的柳眉,白皙中透着红润的俏脸,以及无比性感妖艳的红唇……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大小姐么?

    似是被唐安看的有些羞赧,程采夕贝齿轻咬红唇,娇嗔道:“看什么看!”

    唐安回过神来,眼神中满带欣赏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大小姐今天特别的…女人!”

    程采夕情不自禁地握紧酒壶,忽然有一种想要拔剑的冲动。这个该死的混蛋,难道自己平日里就那么不像女人么?

    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大小姐道:“你知不知道你很不会聊天?”

    感觉到四周弥漫的一股杀气,唐安咳嗽一声,义正言辞道:“大小姐误会了,原来在我的印象里,大小姐一向‘贱’不离身,惩奸除恶,侠骨柔肠,乃是我大唐一等一的奇女子。但是现在粉黛轻抹,又有一种别样的韵致,大小姐你想想,一个女人既有女人妖娆多姿的一面,又有英姿飒爽的一面,这让别的女人怎么活?如果一定要找一个词形容的话……”

    看唐安蹙着眉头仔细思考措辞,程采夕只觉得心中微微一跳,情不自禁地问道:“什么词?”

    唐安装模作样想了半天,忽然一拍脑袋,两指并拢冲大小姐鼻子一点:“完美!”

    “休…休要胡说!”

    从来没有被男人如此恭维过的大小姐只觉得心如鹿撞,虽然极力掩饰,却遮盖不住逐渐变红的俏脸。

    她嗔了唐安一眼,一只玉手轻轻摸了摸自己如玉的脸庞,又有些羞赧地问道:“我…我真有那么美么?”

    “你本来,就很美。”唐安有些恶作剧地笑笑,“在我印象里,能跟大小姐相媲美的女人,恐怕只有小龙女了。”

    程采夕心中醋意大起,蹙眉道:“小龙女?那是谁?”

    “哦,一个朋友,已经好多年不联系了。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徒弟断了一条手臂,吃饭都只能用勺子而不能用筷子。”唐安摇摇头,“不说这些了,大小姐怎么想起来要请我吃酒?难道你忽然良心发现,准备还我那几十两银子了?”

    似是被唐安勾起了回忆,程采夕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当初他刚来程家,自己总和他过不去,借故坑了他的银子一直没还,想不到他竟然一直都记得。

    “小气鬼,区区几十辆银子记到现在,亏你现在还是堂堂侯爷。”大小姐扑哧一笑,如同百花齐放一般。“我请你喝酒,只不过因为我想喝酒,并没有什么原因。来,干一杯!”

    大小姐忽然很佩服自己。

    这辈子从来没骗过人的她,撒起谎来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小手举起酒杯和唐安轻轻一碰,大小姐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好厉害。直至看到那杯混了蒙汗药的瓷杯被送入对方口中,这才俏俏松了一口气。

    她低垂着脑袋,似是害怕自己慌乱的眼神会出卖自己波涛起伏的心情。但这样的表现在唐安看来,分明就是满怀心事的表现。

    放下酒杯,唐安轻轻叹了口气,道:“老爷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

    程采夕抬起头来,有些诧异道:“你都知道什么了?”

    “张公公告诉我,老爷昨天去找过皇上。”唐安有些黯然道,“东方远行此次起兵,打的旗号是‘清君侧、除奸佞’。明眼人不难看出这只不过是般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一套说辞,给谋反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但是,朝廷里一些贪生怕死之徒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和地位,硬是生生将老爷和六王爷说成奸佞,怂恿皇上交出这二人。老爷蒙皇上隆恩,自然不肯见皇上为难,所以主动请缨,宁可背负一世骂名,也要粉碎东方远行的野心。”

    听了唐安一席话,程采夕神色黯然,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我爹很傻,对不对?”

    “的确很傻。他豁出性命不要,甘愿引颈就戮,只为让东方远行的说辞不攻自破。即便那老贼起事成功,也会被一辈子弑君篡位的恶名,让他子子孙孙坐在那张皇位上都如坐针毡。”唐安再喝一杯酒,语气有些低沉:“但我很敬佩他。”

    一个以性命报君恩的人,一个为朝廷鞠躬尽瘁至此的人,值得让人钦佩。

    程采夕低着头默不作声,过了好半晌,才轻轻抽了抽鼻子,用手背擦了擦被刘海挡住的眼角,抬起头来展颜一笑,道:“不说这些啦。他能被皇上关进天牢而不是立刻死掉,在我看来总归是一件好事。来,咱们再干一杯!”

    唐安陪她一饮而尽,想要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眼前的女孩子当初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娘亲死掉,从此拼命学武,用野蛮专横来掩盖内心的脆弱。其实她这么做,又何尝不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而如今,在国家大事面前,她的一身武艺却又毫无用武之地,只能默默等待自己的父亲变成一具尸体。这个等待的过程是何其漫长,又何其残忍。

    正想着应该如何安慰大小姐,忽然头脑一阵晕眩。唐安晃了晃脑袋,发现对面的大小姐都变得模糊起来,如同隔着一片水幕一般。

    “大小姐…你有没有头晕眼花的感觉?妈的,咱们好像喝假酒了。”

    “那是你喝多了。”

    见药效终于发作,程采夕巧笑嫣然,伸出五指在唐安眼前晃了晃,发现唐安双眼迷离,这才放下心来,将俏脸凑了过去,问道:“我今天…真的很美吗?”

    唐安感觉眼皮越来越沉,迷迷糊糊道:“美,要不是…你总是拿着剑…我都想泡你了……”

    “咚!”

    说完这句话,唐安再也撑不住,额头狠狠撞在了桌面上,整个人昏厥过去。

    总是拿着剑,就不能泡老娘么?你若早点说出这番话,老娘何苦要用蒙汗药!

    程采夕脸色一黑,旋即摇了摇头,暗道这混蛋向来狗嘴吐不出象牙,何苦和他计较呢?

    更何况,以后也没有机会再与他计较了。

    似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大小姐将杯中酒仰头喝尽,盯着兀自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唐安,喃喃道:“你只要记得我很美,那就足够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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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书童我骄傲,泡妞从不用春药。现代高富帅穿越到战火纷飞的乱世年代,做起了伴读小书童。牺牲色相勾妖女,陪着姑凉走夜路,别人笑我太随性,我笑他人神经病。唐安:“说我坦荡的人,其实看不透我的心——那叫淫荡。” ——向《家丁》致敬!交流群墨玉书院:73284031金牌小书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牌小书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牌小书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