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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汰笑洒     金牌小书童txt下载     金牌小书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零五章 谁才是凶手?

    叛军们冲杀的快,东方远行也不慢。两匹良驹拉着的奢华车厢一路狂奔,徐徐在安定门正前方停下。

    原本不起眼的马车,顿时成为了满场的焦点。

    一身龙袍的秦天,好不容易爬起身来的唐安,带着青铜面具的程云鹤,微微佝偻身子的秦越,躲在掩体后方的唐军,蛰伏在屋顶的青年,宫墙上一排有一排的弓箭手……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吱哟!”

    车门拉开,八个手持青铜巨盾的铁卫立刻撑开盾牌,仿佛在从车里下来的那个老人身前架起了一堵墙。

    头发花白的东方远行在战无双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落到熟悉的大街上。微风拂面,让他情不自禁的眯了眯眼睛。

    他紧了紧衣服,抬起头来望向皇宫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气。

    宫殿还是那座宫殿,只是已物是人非。

    他犹记得第一次进入安定门时的惶恐。那时的他没有太大的野心,也不会想到几十年后会有颠覆大唐江山的能力。和许多胸怀远志的年轻人一样,他只不过想出人头地,让东方远行这个名字成为家喻户晓的传奇。

    他做到了。

    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事事竭尽全力,旁人只看到了他的谦恭,看到他很会揣摩人心,每一件事都做得让人无可挑剔,但却看不到他挑灯翻阅纵卷时的疲惫,看不到他四处奔走协调解决难题时的付出。

    这样一个人,理所当然地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一步一步走上权臣宝座。

    地位高了,眼界宽了,野心便开始滋生。

    权利的魅力让人着迷,当一个人位极人臣手握重权,如果不放眼天下,也便没了追求。可惜的是,为了这个追求,他走上了一条错误的路。

    他时常后悔,如果没有十三年前那一场大变动,或许自己也不会走到今天。他会在相国府里种种花草,闲来无事与儿孙逗乐,虽看不到天下大同,但总好过像现在一样,成为一个可怜的孤家寡人。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交织,万千感慨梗在心头,却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包含了太多情感,但身边没有一个人能有所体会。

    士兵们严阵以待,都在等待着东方远行一声令下,指引他们向着最后的阻碍冲锋,用一条血路换来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聂万城作为其中最为着急地一个,很隐晦地提醒道:“皇上,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皇上?

    一旁的战无双冷冷瞥了这被安逸生活贴上一身肥膘的胖子,眼神中尽是厌恶。

    眼看胜利在望,东方远行反而不着急了。他踏前几步,和身穿金黄色龙袍的秦天远远相望,朗声道:“皇上,到了现在,你仍然执迷不悟么?”

    秦天不屑一笑,道:“东方远行,你我皆如戏子,辛辛苦苦演了十三年。你已经将朕逼上了绝路,难不成还打算继续演下去?”

    “人生如戏,每个人都在演。演得不好,一生碌碌无为,演的精彩,美名千古相传。”东方远行道,“皇上你年纪轻轻,却让老夫也看走了眼,实属难得。不过你缺少了一点点气运,委实太过可惜。”

    称呼已经从“老臣”变成了“老夫”,细微的变化,已暗暗揭露了他不再把秦天当成大唐之主。

    秦天闻弦知意,笑容更冷:“有些东西,可不能全靠气运;有些事也不能只用眼睛看耳朵听。”

    东方远行似乎失去了打哑谜的兴致,摇头叹息道:“唉,罢了。皇上不仁,百姓受苦,老夫身为顾命大臣,自然也要承担责任。但为了解救万民于水火,老夫只能厚颜挺身而出,奈何皇上冥顽不灵,到了现在仍不知悔改。如果皇上还有一丝善念,且听老夫两句劝。”

    秦天饶有兴致道:“哦?你说说看。”

    “仗打到这份上,皇上还要硬撑么?”东方远行说着,换换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所以这第一,就是让对面的将士们都散了吧,皆为我大唐好儿郎,把血流在这里,不值得。”

    秦天眼中杀机隐线,这老东西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想得倒美!强压下怒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和道:“第二呢?”

    东方远行眼神游移,最终落在秦天右侧穿着一身铠甲的年轻人身上,沉声道:“第二,老夫想讨要一个人。”

    秦天明知道他说的是谁,却还是笑着问道:“哦?什么人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唐、安!”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两个字,东方远行的双眼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游移到了秦天身旁那道人影身上。“不报丧子之仇,老夫怎配为人父!“

    唐安心中一突,暗骂这老不死的心眼也就针尖那么大,不就杀你个儿子么,至于如此念念不忘么?

    忍无可忍的唐安满脸委屈地站出身来,大声道:“他妈的,你这老东西讲不讲道理?当天得情形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倒想问问各位了——当初是不是这老不死的让我把喻松南给放了?”

    “正是!”季晨等人积极附和道。

    “他有没有说喻松南就是他儿子?”

    “没有!”众人又道。

    “那就是了!”

    唐安沉冤昭雪一般舒了口气,朗声道:“老东西,你听清楚了么?当日你死皮赖脸让我放人,我只不过念在你长得比较像我死去的爷爷,一时心软打算了却你一桩心愿,却根本不知道那是你儿子。而你率大军围城,我总不能打开城门把人送出去吧?万一你耍诈偷袭,攻进城来怎么办?皇上还不把我给咔嚓掉?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命人把你儿子给扔…不对,给送下城去。现在你儿子死了,反倒怪到我头上,这是什么道理?得亏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否则老子就算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知真相的将士们面面相觑:这么听起来,唐大人还真是善良啊!身在敌营却宅心仁厚地送他们父子团圆,简直是功德无量。只怪那喻松南太不争气,怎么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呢?

    东方远行气的微微发抖,咬着牙道:“难不成下令放箭的人不是你?射死我儿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一听这句话,躲在人群中的马尚率立马压低头盔,不着痕迹的往人群中挪了两步,喃喃自语道:“大人,黑锅俺来背,送死……还是你去吧!”

    “哈、哈、哈、哈、哈!“唐安有些心虚地笑了几声,眼珠子一转,大声道:“不错,下令放箭的人是我——可我那是为了逼退敌军!你如此迫切地逼我放人,足见喻松南在你心目中有多重要。为了怕你狗急跳墙,我再三嘱咐不准射死他,放两箭唬唬人就好,可他为什么就死了呢?”

    说着,还互动似得与身旁几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尽是疑问。

    心思单纯的李大壮傻乎乎地配合到:“为什么呢?”

    “这也正是我的不解之处。”唐安点点头,再度看向东方远行:“老东西,我且问你,喻松南死的时候,谁手里握着那支箭?”

    季晨心领神会,道:“是战无双!”

    “不错,就是站在你旁边那一位——战将军,不要左顾右盼了,我就是说你呢!”

    唐安指着脸色臭臭的战无双,对东方远行恍然道:“我明白了!战将军是你的左膀右臂,自然早就知道喻松南的真实身份!你儿子若是活着,就算最后叛军取胜,他也永远只能做个将军。只有喻松南死了,他才有可能再进一步——说不定还能名正言顺地成为你的接班人!战将军,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心机竟然如此深沉,唐某竟天真的以为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真是瞎了一双狗眼!”

    战无双杀人的心都有了。老子一句话没说,他竟也能编织出一个这么不靠谱的故事,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卑鄙更无耻的人么?

    战无双满脸通红,厉声喝道:“唐安!你别血口喷人!”

    “谁血口喷人?事实就摆在眼前!我问你,最后接触喻松南的人是谁?”

    还不带战无双说话,季晨便扯着大嗓门道:“是战无双!”

    “手里拿着凶器的人是谁?”

    “是战无双!”

    “喻松南死了,得益最大的人是谁?”

    “是战无双!”

    唐安一连几个问题,将所有人绕进了雾里。趁着众人脑袋糊涂,果断抛出最后一个问题:“谁才是凶手?”

    “战无双!”

    这回不用季晨引导,所有人一同揭开了谜底。

    “这就对了!”唐安对众人的聪明才智由衷感到欣慰,先是肯定般地点点头,旋即又一脸愤慨:“东方远行,我们都被这个人面兽心得混蛋给欺骗了!”

    战无双感觉胸口快要爆炸了,喘着粗气满脸委屈地一扭头,道:“相国大人!”

    “哎!”东方远行摆摆手,冷笑道:“若论口才,整个大唐都未必有人是他的对手。早就听闻他颠倒黑白的功夫厉害,老夫又岂会轻易上当?”

    战无双这才好受一些,恶狠狠地瞪了唐安一眼,道:“大人,且让末将取这贼子首级!”

    东方远行微微摇头,道:“不着急,他今天死定了,就让他再嚣张片刻。”

    见二人窃窃私语,唐安眨眨眼,指着后者道:“老东西,你还在等什么?杀子仇人就在你身边,你赶紧做掉他,也好祭奠令郎在天之灵啊!”

    “唐安,不要再白费唇舌了。”东方远行不为所动,看向秦天笑道:“皇上,如今乱老夫心神有什么用?派这么个跳梁小丑贻笑大方,便是你最后的手段么?”

    秦天失笑道:“这并非朕的安排,你也无须把自己说的多么伟大,说到底,还不是贪图朕的皇位,想要给你儿子打下一片江山?”

    唐安善意地提醒道:“皇上,他已经没儿子了。”

    秦天懊恼地一拍脑袋,道:“瞧朕这记性!”

    没了儿子,有人愿意做你儿子啊!

    站在东方远行侧后方的聂万城满脸诚恳的表情,多么期待头发花白的老东西能够回头看一眼,被自己包含浓情的眼神所打动。他闪烁的眸子里无声透露出一个信息:不就是认个爹么?只要能让我做皇帝,莫说改姓东方——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姓哪一个任你挑!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始终拿着自己无后的话题做文章,饶是东方远行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却仍不由得怒火中烧。

    “多说无益,若皇上一定要坚持一战,老夫也必定会奉陪到底!”

    见东方远行终于打算动手了,所有将士精神一震,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中的武器,随时做好了发动冲锋的准备。

    大战,一触即发!

    见所有叛军都向这边看来,唐安与秦天不着痕迹地对望一眼。见后者微微点头,唐安这才踏前一步,朗声道:“随时奉陪?那也要你有命奉陪才成!门主!“

    一直等待信号的程云鹤轻轻扶了扶脸上的青铜面具,气沉丹田大吼一声:“动手!“

第五百零六章 蜘蛛,蝴蝶,火焰(上)

    话音刚落,变故陡生!

    大街南北两侧的民宅之上,八道身影冲天而起。

    这八个人有男有女,穿着不同样式的衣裳,手里拿着不同的兵器,分别从八个方向,冲着被大军包围的马车扑来!

    战无双大惊失色,赶忙踏前一步挡住了东方远行,用实际行动攻破了唐安的谣言。

    他警惕地看向半空,沉声道:“相国大人小心!您先上车,其他自有末将来应付!”

    东方远行一脸从容,仿佛根本不把突如其来的危机放在心上,平静地摆摆手:“放心吧,有些人这一路上无事可做,一直在看咱们唐人狗咬狗,也该到他们出把力气的时候了。”

    “咔嚓!”

    西南方向,屋顶灰色的青瓦片片碎裂。

    穿着一身黄色道袍的青天观观主极须道人脸色肃穆,手中的拂尘根根竖起,就像一把洁白的匕首。

    “逆贼,待爷爷来取你狗命!”

    性子如火一般的“燕风刀”崔开山瞪着铜铃大眼,壮硕的身子看上去充满了力量,一柄二十三斤重的九尺金环刀在他手中轻如无物。他就如一尊铁塔,双手紧握着刀柄跳劈而下,仿佛眼前就算有一座山也会被他给劈开。

    乾逸居士谢映雪身姿灵动,一身白色衣裳看上去宛如一片雪花。一柄灵蛇软剑在手中不断抖动,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

    八臂罗汉宋仁玉两只手臂狂舞,快的让人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只只闪着冷光的勾魂锥如疾风骤雨般对着车厢射去!

    “叮叮叮叮叮!”

    饶是有巨盾遮挡,持盾的铁卫骇然发现,一枚枚金锥仍旧刺透厚重的青铜板,露出了大半截狰狞的锥尖。

    宫门下放,秦天嘴角带笑,负手看着猝不及防得叛军满脸惊恐的表情,轻声道:“判官,有几成胜算?“

    程云鹤道:“不好说。皇上先派唐大人扰乱东方老贼心神,逼他乱了方寸提前动手,又吸引了叛军的全部注意力,给这几人营造了最为合宜的刺杀条件。但东方老贼也有底牌未露,暂时只能静观其变。”

    “但愿…他们能够的手吧!咦,唐安,你在干什么?”

    见唐安嘴里一直念叨着“太上老君如来佛祖”什么的,秦天忍不住问道。

    唐安满脸诚恳地念叨了半天,这才停了下来,很认真得道:“回皇上,我在诅咒他。”

    秦天:“……“

    程云鹤闻言微微一震,心中暗暗叹息:程某英雄一世,怎么到老居然他娘的招来这么一个女婿?

    *******************************

    南面四大高手一同出手,便如万里晴空骤然间乌云密布,让人没有丝毫察觉。

    等到叛军们意识到大事不妙想要拔刀护驾时,却被对方泰山压顶般的气势所震慑,抽刀的手都没了力气。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威胁不仅仅来自于南面。北边的屋舍后面的四道人影同样威猛霸气,宛如四条蛟龙!

    卧龙山霍让、铁山掌孙长云、霸王枪曲如龙、刺神鞭江秋令。

    四位大唐高手眼神含煞,排山倒海般的杀气,重重锁定了人群之中的东方远行!

    不是江湖人,不闻江湖事。

    这八个人无一不是个中高手,选择了最为隐蔽的伏击地点,在最恰当的时机,联手献上了必杀的一击。

    所有人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两个字:斩首!

    只要东方远行一死,因他而凝聚在一起的大军必定会群龙无首。来自南方的各个将领谁也无法发号施令,只会使大军陷入各自为战的尴尬境地。

    到时候,京城守军士气大振,又借了地势之利,未必就没有守下皇宫的可能。

    当然,这个计划的前提是:眼前的八个人能够成功击杀东方远行才行。

    任谁都清楚,就算他们八人顺利得手,也绝没有生还的可能。他们是在用自己的性命,赌大唐的明天!

    这世上有人能拦下八个绝顶高手汇聚全身功力的一击么?

    “轰!”

    东方远行的马车后面,一顶轿子轰然破碎。一身绛红色长袍的凌冰焰冲天而起,足尖在轿身轻轻一踏,如流星赶月般地向身处风暴核心的东方远行飞来!

    从天空俯瞰,四面八方围剿而来的八个人如同八把尖刀,围成了一个美妙的圆圈,不断向东方远行包围。而凌冰焰就如同扑向蛛网的蝴蝶,看上去那么脆弱,又那么无力。

    看着从头顶掠过的红色身影,叛军们脏兮兮的脸上带着迷醉。她就像嫦娥般高贵神圣而又写意从容,一个仔细盯住教主面容的士兵愕然发现,她的眼角竟然带着一丝笑意!

    是的,她在笑。

    面对八大高手围攻,依然自信张狂,抑或是对联手一击**裸的藐视!

    叛军们忽然有些恍惚,分不清到底谁是蜘蛛谁是蝴蝶?

    说时迟,那时快。

    八道从天而降的身影转瞬及至。东方远行身边的护卫不敢懈怠,同时顶起了手中盾牌,围成了一个青铜巨蛋。

    凌冰焰单足点地,傲然立于盾尖。长长的红色衣袖飞流直下,宛如流云水袖,满头乌黑青丝和大红色的裙摆在冷风中不断飘扬,华丽而张扬。

    “骚包!”

    唐安不由自主地给这个女人下了定义,双眼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局势,无比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八打一,能赢吧?

    看着那道无比迅捷的红色身影,八大高手微微一愣。对于这个后发而先至,阻挡在他们和东方远行之间的女人,每个人都感觉到了浓浓的危险。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蓄谋已久的合力一击,将会影响到整个大唐的局势。眼前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们也要闯上一闯!

    魔教教主又如何?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杀!”

    摄人心魄的喊杀声没有让凌冰焰动人。红色面纱下的隆鼻发出一声不懈的轻哼,双眸慵懒一瞥,当先瞥到了冲在最前面的八臂罗汉宋仁玉。

    与那双描着玫红色粉脂的眸子一对,宋仁玉因为嘶喊而勾起的鹰钩鼻子微微一降,忽然感觉心都漏跳了一拍。

    那双眸子美丽而迷人,就如同宁静而深沉的湖水。

    在重重压力之下,宋仁玉愕然发现,她的眸子中竟然带着丝丝怜悯,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第五百零七章 蜘蛛,蝴蝶,火焰(下)

    宋仁玉心神失守间,对面傲然挺立的女人动了!

    凌冰焰玉臂轻卷,长长的大红色水袖宛如一道红绫。红绫在风中飞舞,卷成了一圈又一圈炫目的圆。

    柔到了极致,圆成了矩阵。

    宋仁玉不相信以柔克刚,双手闪电一般掷出十三道金色流光!

    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一向刚猛无匹的勾魂锥刺入圆形矩阵中间,却如同见了狮子的绵羊,一根根无力地坠落。

    宋仁玉瞳孔骤然收缩!

    红绫没有停滞的意思,依然画着着一道道圆圈向他逼近。控制不住前跃姿势的宋仁玉很快被矩阵包围,乍一看去,仿佛是他自己踏入了阵中。

    他想躲,却为时已晚。

    红绫仿若长了眼睛,最外层的圆圈轻轻缠住了宋仁玉的脖子!很轻,很柔,宛如情人间的嬉戏。

    只是这嬉戏却带着死亡的气息!

    似是胜利来得太过轻松,凌冰焰眼神中尽是落寞。她再没了多看后者一眼的兴致,藏在袖中的玉手微微一扯。

    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无比清晰地回响在灰色的街——那是喉骨被绞碎的声音。

    宋仁玉的脑袋不可思议地搭在肩膀上,空洞的眼神中带着骇然的神色,整个人从半空中无力地摔了下去,很快便被黑色的人潮所淹没。

    “仁玉!”

    和宋仁玉关系最为要好的“燕风刀”崔开山目疵欲裂,大吼道:“妖女,我杀了你!”

    凌冰焰应声回眸,一如顷刻前般慵懒。

    “咚!”

    她的眸子微阖,无比轻巧地在盾尖一踩,整个人瞬间失去了踪影。

    不是消失不见,而是她的动作太快,快到欺骗了所有人的眼睛。

    “瞬狱!”

    唐安正看得目不转睛,忽然听到身边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慕绒正皱着可爱的眉头,表情却说不出的凝重。

    唐安捂着胸口大叫一声:“哇靠,仙子姐姐,麻烦你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会吓死人的!”

    慕绒懒洋洋地白了他一眼,扭头道:“我不要和你这无耻之人讲话!”

    妈的,这小妞,还学会耍脾气了。老子到底哪里无耻了?明明很有耻好不好!

    谈话之间,众人猛然发现半空之中的崔开山身旁忽然多了一道大红色的身影!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当你看到我时,我就在你身边,凌冰焰对所有人诠释了快的意义。

    女人妩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嘲弄,在崔开山惊讶地怒瞪双眼时,无比轻巧地伸出两根晶莹的手指,对着刀背轻轻一夹。

    刀是崔开山的刀,可是他却来不及出刀。当他意识到已落入下风想要发力时,却发现自己的老伙伴纹丝不动!

    “噔!”

    清脆的声音响彻全场。凌冰焰两根春葱般的手指微微用力,伴随崔开山横扫陇西二十余载的九尺金环刀应声断成两截!

    一截被他拿在手里,另一截…不知何时已经插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第二招,再杀一人!

    所有人都有一种错觉,仿佛在那个无比慵懒的女人眼中,杀人与呼吸一样,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手底下沾染两条人命,凌冰焰的呼吸都未见丝毫凌乱。当她第三度回眸,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寒意。

    宋仁玉和崔开山用性命揭示了一个道理:当她的眼眸看向你时,你已经死了!

    谢映雪面如死灰,因为她看到了那一双颠倒众生的眼眸。

    凌冰焰两根手指从刀身松开,脚尖在早已死透的崔开山胸口一踏,绛红色的身影再度消失不见。

    而崔开山的尸身如炮弹般轰了出去,“嘭”的一声闷响,整个人深深嵌入了青石板中,龟裂的纹路四散蔓延。

    半空之中,谢映雪紧咬银牙,软剑一连挽出三十六道剑花,让人分不出虚实。

    知道这个女人的可怕,她已经将实力发挥到了极限!只不过……这份极限却没能让对面的女人产生丝毫表情变化,而是眼带轻蔑地吐出八个字。

    “虚有其表,华而不实!”

    “叱!”

    凌冰焰眸子里古波不惊,根本不理会漫天剑影,红色流云袖席卷而来,准确无误地卷住剑刃!

    漫天剑影瞬间消散。

    谢映雪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变招,却发现红绫轻轻一扯,她连人带剑一同被扯向了对面恐怖的红衣女人!

    半空上,两个人飞速接近。红色魅影如同一柄尖刀,和一袭白衣的谢映雪身影交错而过。

    人影乍合又分,分出了胜负,也分出了生死。

    没有人注意到,电光火石间,凌冰焰的玉手在后者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印,如同抚摸。

    于是,谢映雪也步了前两个人的后尘。

    她的七孔全部渗出鲜血,表情狰狞而恐怖。方才还英姿飒爽的白衣女子,片刻后如雪花般飘然落下。

    拍马赶到的铁山掌孙长云拼尽了全力,却仍未能救谢映雪一命,一张遍生皱纹的脸上带着惋惜和愤怒。但是很快,这种表情又变成了狂喜。

    因为凌冰焰似是对他的偷袭毫无所觉,只留给她一个空门大露的背影。

    “小心啊!”

    叛军们看到空中不断朝红衣女子接近的身影,忍不住放声提醒。但那女子充耳不闻,仍旧保持着飞天的姿势。

    孙长云喜色更盛。

    三大高手用自己的性命,为他制造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需要一掌,他就会让这个魔女永沉地狱!

    当与凌冰焰的后脑只隔半米,孙长云赤红色的铁掌将要送出的一刻,他的表情却突然凝固了。

    凌冰焰红色长袖迎风飞舞,被卷住的那柄灵蛇软件反手一送,化成了一道寒芒。

    寒芒闪现,从身后孙长云结实的胸膛上透体而过。

    半米之遥,变成了不可逾越天堑。

    孙长云艰难地低下头去,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不知何时多出来的血洞,满脸不甘心地坠落。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红色身影,一双逐渐流失光彩的眸子里透出了难以名状的遗憾。

    只差一点点就能杀了她,就差一点点啊!

    更为遗憾的是,那个女人早就知道自己在身后,却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头看过他一眼。

    因为她知道,自己已是必死之人。

    ********************************

    再度回到盾尖,所有人再看向凌冰焰的眼神已经截然不同。有惊讶,有忌惮,更多的则是深深的钦佩。

    她已经用四条人命做出了最好的自我介绍:魔教教主,天下无敌!

    京城的天是苍白色,京城的墙是土灰色,壁垒分明的两队人马是黑色与银白色。

    此时此刻,他们全部失去了颜色。

    人头攒动的西大街上,只剩下一道鲜艳夺目的红。所有人眼中,只有一个在空中凌波飞舞的女人。

    她就像一团火焰,可以让你热血沸腾,也可以把你烧成灰烬。

    她叫凌冰焰。

第五百零八章 大雪山上的那个人

    宫门下方的将士们面色凝重。

    如果有可能,谁也不愿意面对如此可怕的敌人。你无法看清她的身影,却知道她在收割一条又一条人命,这种无能为力的压抑感,沉重得让人窒息。

    人群之中,唐安张大嘴巴,已经完全看傻了眼。

    他忽然记起在狄马城雁回楼时的情景。那时的凌冰焰身中奇毒,浑身无力的萎顿在地,看上去那般柔弱。苍白的脸色和萎靡的气息,让人根本无法将她与眼前呼风唤雨的女人联系起来。

    可现实却是,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唐安这才明白为什么明知道东行传教是大长老布下的陷阱,而凌冰焰依然胆敢孤身赴宴。

    不是因为她傻,而是因为她有掌控一切的实力!

    程云鹤费尽心思千挑万选的八大高手,联手发动了让人猝不及防的惊天一击,在她面前简直就如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非但没有对东方远行产生任何威胁,八个人顷刻间便死了一半。

    难怪她能成为“三大圣地”之一的神武教教主,难怪十三年前她犯下如此大错,夏国皇帝仍旧没有杀她。

    如此武功,当真骇人听闻!

    白衣如雪的慕绒面沉如水,低声道:“凌冰焰有三大绝学:舞袖、瞬狱、初月刀。稷下学宫魏中雪大师太过年迈,师傅又功力难复,普天之下……恐怕再没人能是她的一合之将了。”

    想起凌冰焰昨夜威胁自己的那把弯刀,唐安皱眉道:“照你这么说,她难不成已经是天下第一了?那什么‘初夜刀’很厉害么?”

    “是‘初月刀’!”

    虽然打定主意不再理他,可听到这混蛋胡言乱语,慕绒仍不由得狠狠瞪他一眼。

    “初月升空照初夜,初月落山失初夜。意同音不同而已,其实都一样。如果她不是使刀而是使枪,把这一招改作‘初夜枪’,我想一定会威力倍增。”

    唐安嘿嘿一笑,见慕绒铁着脸再度扭过头去,赶忙咳嗽一声一整脸色:“仙子姐姐别生气,我的意思是……她还没使出刀来,已经轻描淡写的杀了四大高手,等她初夜……哦,初月刀出鞘,谁还能拦得住她?”

    慕绒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没有人。”

    如此让人沮丧的回答,让二人陷入沉默。并排而立的一男一女一同将目光望向大街之上那一道如火焰一般的女子,各自在心中暗暗盘算着。

    “师傅纵然身死,也决计不会退后半步。为今之计,唯有我拼了一条性命试试看了。只是不知道……若我死了,他以后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慕绒心中暗忖,冰冷的玉手握城拳头,悄悄看了看唐安的侧脸,却见他眼神飘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安摸着下巴,轻声自语道:“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难不成……一定要老子跟她谈判么?”

    *******************************************

    “咚!”

    凌冰焰再度踩在巨盾之巅,一双妙目顾盼生姿,宛如一只骄傲的凤凰。

    几息之间连杀四人,她的鬓发尚未散乱,却激起了其余四人的熊熊杀心。

    眼看同僚惨死,霍让、曲如龙、江秋令、极须道人四人互望一眼,自知不能被这妖女逐个击破,同时足下发力,纵身飞入人山人海的街。

    “妖女,拿命来!”

    灰色瓦檐片片爆裂!

    藏龙手、霸王枪、刺神鞭、老君三清式,霸道无匹的四门绝学,一齐向那红衣女人袭去!

    凌冰焰如同风雨之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但纵使敌众我寡危机四伏,她也没有想要躲避的念头。慵懒的眸子向四周瞥了瞥,随即幽幽一叹,眼神说不出的落寞。

    身为高手,或许永远都是寂寞的。

    她师承西域第一高手,年纪轻轻便纵横西域。无双的容颜、高绝的地位、无人能及的身手,让她成为了所有西域子民顶礼膜拜的神。

    她这一生,只败给过一个人。

    那个来自大唐的男人,让她体会到了失败的滋味。每一次失败,从他那温润的嗓子听到“你走吧”三个字,她那不服输的愿望都会越发强烈。

    无数次挑战,无数次失败,她一颗骄傲的心伤痕累累。

    十三年前那一战,是她唯一打赢的一次。只不过那时的他早已被无数叛军耗尽了力气,只凭一口气撑着没有倒下去。而她全力的一掌,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着那大口大口吐着鲜血,却决绝地立于门前不肯倒下的影子,凌冰焰忽然感觉胸口好疼,仿佛那一掌狠狠打在了自己身上。

    一别十三年,还是这座城,还是这扇门,那嗓音温润且永远带着温柔笑容的男人,也还是来了。

    “杀!”

    恍惚间,四人已杀至身前!

    凌冰焰回过神来,有些意兴索然。

    看似声势浩大的四门绝学,在她眼里却破绽百出。和那个惊才绝艳的男人比起来,眼前这些人如同跳梁小丑,根本不值得自己出手。

    但她不得不出手。

    “嗡!”

    一声龙吟声响,仿佛陷入魔障的凌冰焰再度苏醒!

    待到四人环绕至她周围,霸王枪已然如龙般探了出去。凌冰焰长袖飞舞,满头青丝漫天飞扬,优雅的凌空折腰,白皙的脖子擦着枪间划了过去。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刀。

    一柄暗金色的弧形弯刀宛如初生的月亮,发出一阵悦耳的轻吟声。刀身上镶嵌着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就如同她身上火红的衣服一般,鲜艳而夺目。

    弯刀在她手中划了一道圈,轻轻巧巧得被她送了出去。

    宛如有灵性的活物一般,弯刀兀自打着转儿,绕着主人四周的敌人飞舞了一圈,划过一道美妙的弧度。

    当它重新回到白皙的玉手中时,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停止了,如疾风暴雨般的攻势停止了。

    四个人刚刚还保持着全力冲杀的姿势,可一瞬功夫,却都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翩然坠落。

    “嘭嘭嘭嘭!”

    四人同时掉进密集的叛军阵中,最先反应过来的士兵鼓起勇气,将长枪狠狠捅进了曲如龙的心窝。一干人如梦初醒,毫不吝啬地的挥砍武器,方才还英姿飒爽的四个人瞬间便成了血人,死的不能再透了。

    待到四人一动不动,叛军们才有空仔细端详尸身。可看到每个人脖子上那一道深可见骨的殷洪血线,众人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多么多余。

    当凌冰焰挥出弯刀的一刻,他们就已经死了。

    八个淹没在乱军从中的高手,用鲜活的生命印证了凌冰焰的可怕,也让所有人认识到“三大圣地”为什么会成为传说。

    巨盾从中间打开,看到安然无恙的东方远行一脸笑容,如凤凰展翅一般傲立马车之巅的凌冰焰,叛军中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的呐喊,大唐守军则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面对这样恐怖的对手,任谁也兴不起反抗到底的斗志。

    凌冰焰没有被如潮的呼喊声所感染,美眸中闪过一丝骄傲,朗声道:“大唐豪杰,不过如此。”

    若是寻常人胆敢小看天下英雄,恐怕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可凌冰焰说出这句话来,却没有人敢反驳,她已经用八条人命证明了自己有狂妄的资本。

    东方远行微笑道:“皇上,这便是你最后的手段么?如果你技止于此,老夫很失望。”

    凌冰焰眼角带笑,收摄起了有些寂寞的心情。她知道此番并非为了寻求对手,而是为了一统天下的宏愿先行探路,抑或是对那忘情之人十三年来冷漠的报复!

    大红色的水袖负在身后,她抬起下巴,挑衅道:“大唐皇帝陛下,你猜本座如果要杀你,有没有人能够挡得住呢?”

    带着青铜面具的程云鹤不着痕迹地踏前一步,隔绝了她那妖媚中透着杀意的视线,冷声道:“你可以来试试。”

    凌冰焰眼睛一亮,道:“若本座没猜错,阁下便是名闻西域的大唐飞天门门主了。听说本座那不成器的徒儿曾经在阁下手底下吃过亏,足见阁下本事不凡,并非徒有虚名之辈。”

    程云鹤道:“多谢凌教主夸奖。但你我各为其主,多说无益。”

    “咯咯咯咯。”凌冰焰发出一阵放肆的娇笑,微微摇头叹息:“被俗世牵绊太多,如何能有问鼎武道巅峰的坚毅之心?恕本座直言,你既能打败乌朵,足见你天分奇高。奈何你的心太乱,承载了太多俗不可耐之物。所以——你不是本座的对手。”

    “就算明知不敌,在下也没有让路道理。”程云鹤挺起胸膛,朗声道:“我大唐男儿,头可断,血可流,而志不可夺!”

    “好一句志不可夺!门主,我支持你!”秦天尚未开口,唐安便踏前一步朗声说道。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头像自己,唐安分外钦佩地对程云鹤拱拱手,随即扭头对东方远行和凌冰焰微微一笑:“凌教主,飞天门主不是你的对手,那一位……又有没有这个资格呢?”

    说着,唐安一根手指划出夸张的轨迹,对着远方遥遥一指,所有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顺着指尖的方向望去。

    他们看到了两排屋舍后面,那座为京城人所熟知的三层建筑,它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飞雪悦兰阁。

    阁顶,一个白衣胜雪的男人遥遥望向远处的战场。

    他负手而立,衣袂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宛如天人。

    夏国一众感受心中大是警惕:那人站在如此显眼的位置上,可偏偏没有一个人察觉,看起来恐怕不是易与之辈。

    而大唐守军看到这道身影,眼神中则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虽然隔得很远,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庞,可是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如山岳一般的厚重感,仿佛这个男人就是一座山,沉稳而坚实。

    放眼整个天下,只一眼便让人如此心安,仿佛天塌下来都能顶住的男人一共有几个?

    想想他的身份,想想他那一段流传天下的辉煌传奇,每一个握着武器的战士都感觉到一股热血直冲胸口,眼神中带着无法掩饰得激动与憧憬。

    因为他是大雪山上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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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 大雪山VS神武教

    在大唐,能称得上英雄的恐怕不止十人,而能被称之为“传奇”的却只有一个。

    大雪山,慕惊锋。

    他武功绝顶,行侠仗义。一袭潇洒飘逸的白衣,隐然成了他身份的象征。

    十几年前,他一人一剑前往西域,连挫夏国无数高手而未尝一败。一向看不起大唐的胡子这才发现,原来大唐也有高手——而且是一个无人能敌的绝世高手!

    为了捍卫夏国的尊严,年轻的神武教教主作为夏国武林代表,与慕惊锋决战于大沙漠。

    可惜,那个倔强的女子辜负了整个夏国的期望,慕惊锋的不败神话依然在延续。

    自那以后,不甘心失败的骄傲女子,踏上了漫无止境的挑战道路。每一次失败,都会让她的求胜意志更加坚定;每一道伤痕,都会让她将那个优雅从容的男人更加深刻地印在脑海里。

    经年以后,她才发现这种为了取胜的坚持已经悄然发生了转变。

    她的心已经不再被武道和教务填满,她会在闲暇时想到那张脸,偶尔忆起他的一个眼神,都会让她心满意足。

    很久以后,她才发现这种感情叫“爱”。当她想要悬崖勒马时,才发现自己的心已经不受控制了。

    但是立场不同,注定了二人有缘无分。更为残忍的是,利益的撕扯,让他们最终站在了生死相搏的位置上。

    两人最后一次交手,她终于赢了——有生以来最值得骄傲的胜利,也是最为痛苦、最让人生不如死的胜利。

    侥幸生还下来的慕惊锋拒绝了“国师”的头衔,毅然来到大雪山苦寒之地,一住便是十三年。

    而她……背负着叛徒的骂名,将自己囚禁于圣山之上,再未离开神武教半步。

    十三年后,一样的地点,一样的立场。

    凌冰焰怔怔盯着远方白衣胜雪的身影,宛如回到了曾经的那一天。

    宿命轮转,今时今日的她依然美丽如昔,而他却老了,只是那挺值得身板,无声细诉他一如当年般倔强。

    真正爱一个人,哪怕对他负心忘情恨得刻骨铭心,却怎么也放不下。

    她惨笑,忽然感觉自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魔教教主,只是一个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怜女人。

    无数黑甲叛军消失了,苍白的天空消失了,她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眸穿越排排屋舍,像是要把他的模样最后一次印在脑海里。

    然后,她动了!

    ********************************

    大唐守军,欢声雷动。

    没有人会忘记住在雪山之巅的那个人,他的出现让所有人欢呼,让每一个大唐子民感到骄傲。他们相信他会创造奇迹,就如同十三年前一般。

    秦天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喃喃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程云鹤杵在原地一动不动,面具之下的脸不知是什么表情,但微微颤抖的胳膊,却暗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慕惊锋的忽然出现,将大唐守军丧失的信心再度点燃,每个人都带着一脸热切,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只有两个人没有表现出半分喜悦。

    唐安和慕绒。

    也许全天下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真相。慕惊锋之所以屹立阁顶,就是为了将凌冰焰支开。他不敢堂堂正正挡在宫门之前,因为仅剩三成功力的他绝不可能是凌冰焰的对手。

    他只希望用残躯拖延时间,为大唐尽最后一份力。

    慕绒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往昔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十三年前,他在回大雪山的路上发现了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就如当初发现慕君璃的情景一模一样。

    他将自己带回了大雪山,哺育自己成人,传授自己武艺。虽然身负重伤的他大半时间都在借着雪山寒气压制自己的伤势,可每一次见面,他总会关切地打听自己的近况。

    他不是父亲,却胜似一个父亲。

    慕绒无法眼睁睁看着如父般的男人在自己眼前死掉,就在所有人满心期待看到两大绝顶高手奉献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之时,她忽然离开了原地,像一只美丽的白天鹅,展翅朝着半空中那一团鲜艳的红扑去。

    “仙子姐姐!”

    唐安大惊失色。他不知道慕绒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但看过凌冰焰令人心悸的杀人表演,他知道二女相争的话,输的那一个一定是慕绒。

    可惜她走的毫无征兆,等到唐安意识到大事不妙,只能徒劳的伸手一抓。

    他抓到了白色的裙角,可决绝的慕绒走的那般迅疾,让他根本来不及挽留。

    “嗤啦”一声,唐安手中只撕下一截白布。

    他脸如死灰,仿佛一件珍贵无比的东西正在离自己远去。

    “仙子姐姐!!!不要啊!!!”

    听着身后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慕绒脸上挂着点点笑意。能让他如此挂怀,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身为一个早就该死于战乱的女人,能活到现在得到两个男人的关爱,够本了!

    笑容过后,慕绒脸如寒霜,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惊人的寒意,仿佛大雪山就是她,她就是大雪山!

    她不徐不疾的推出一只手掌,众人依稀有一种错觉,仿佛周遭的寒气都如巨鲸吸水一般朝着那白皙的手掌涌去。直至和红色的身影近在咫尺,她才全力将掌心送去。

    大雪山绝学:雪山截脉!

    无声无息,却堪比惊雷。

    虽然看似平淡无奇,可是发自内心的寒冷,让众人无不意识到这轻飘飘的一掌,比方才八人联手声势浩大的一击更具破坏力!

    刚刚踏在灰色房瓦之上的凌冰焰仿佛也意识到了威胁,猛然回过头来,神色无比凝重。

    “这一招还有点样子,慕惊锋的徒弟,果然不同寻常。”

    说话间,她丝毫不敢怠慢,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样一掌印出!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在屋檐上狠狠撞到了一起!

    让所有人吃惊的是,凌冰焰那一只连取几大高手性命的红色衣袖,竟在白衣女子的掌风之下片片碎裂,露出一截白玉般晶莹的皓腕!

    慕绒一样好不到哪里去,白色衣袖如被烈火炙烤一般瞬间消散!

    “嘭!”

    两掌相印,宛如雪山与火山的碰撞,白衣女人白如雪,红衣女人红似焰。

    老旧的屋舍似是难以承受这巨大的威势,坚实的屋顶“哗啦”一声轰然塌陷!

    以凌冰焰的功力,似是都难以承受一掌之威,“腾腾腾腾腾”一连倒退五步,再借势纵身一跃,直至踩到第二排屋舍之上才化解了冰冷的寒气。

    尘嚣中,慕绒更是不堪,如流星一般飞退而回,狠狠跌在了守军与叛军中间的空地上。还没站起身来,便仰天喷出一大口鲜血。

    鲜血点点落白衣,如冬雪红梅。

    “仙子姐姐!”

    唐安再也压抑不住,排众向着布满绊马索的大街中央跑去。

    哪怕知道东方远行迫不及待地想要干掉自己,可眼见仙子身受重伤,犹如被人在心里狠狠扎了一刀一般,疼痛的难以自持。

    他三步并两步冲到慕绒身边,将像是受伤的白鸽一般的慕绒揽入怀中,轻轻擦拭她嘴角的血迹,焦急道:“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慕绒看着他眼神中的关切,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微微摇头道:“我死不了。”

    “你这笨丫头!既然知道那女人已经天下无敌,为什么还要去送死?你若是死了,我到哪里再去找一个像你这么漂亮的师姐?”

    “我…还没答应做你师姐呢。”慕绒微微一笑,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格外骇人。“我师傅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功力大损,绝不会是这女人的对手。我若再不出手,师傅就要死了。”

    唐安有些霸道得将她用力一搂,大声道:“我不管谁会死,反正我不许你死!”

    感受到他怀中的温度,慕绒有些迷醉地闭上眼睛,呢喃道:“那…我尽量活着。”

    “唐安,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东方远行身旁的战无双见仇人就在眼前,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情绪,从身旁护卫手中抢过一共一箭,用尽浑身力气开弓而放!

    “叮!”

    凌冰焰脚尖一点,一片青瓦恰封住了利箭去路,替唐安二人化解了这志在必得的一箭。

    战无双满脸错愕,扭头向屋顶看去,责问道:“教主这是何意?”

    凌冰焰将不住哆嗦的手藏在身后,生怕旁人看出来自己应付方才那一击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轻松。

    她看向战无双,解释道:“当日在狄马城,他二人暗中助本座一回,今日本座相救一次,便不再欠他们什么了。”

    战无双心中大定:既是相救一次,那我这第二箭,你们这对狗男女还怎么躲?

    刚想要再度开弓,战无双忽然感觉背后风声阵阵。一身彩色霓裳的苏媚儿一阵风般从自己眼前掠过,还顺手抢走了自己手中的弓箭。

    苏媚儿来到大军阵前,大声道:“这是神武教的事,寻常人等不得插手!”

    战无双怒火中烧,大声咆哮道:“这是我们大唐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苏媚儿冷冷瞥他一眼,手中的箭矢用力一掷,如闪电一般倒射而回,擦着战无双的脸颊飞过,稳稳插在了车厢之上。

    箭尾轻颤,似是在告诉他死亡和他有多接近。

    苏媚儿威胁道:“家事国事天下事,都轮不到死人来操心——你想变成死人么?”

    战无双双目赤红,攥紧拳头看向身旁的东方远行,怒道:“大人!”

    “哎——”东方远行摆摆手,低声道:“慕惊锋和慕绒,这两个人是大唐的精神支柱。既然有人想要帮咱们率先摧毁守军的信心,咱们何乐而不为呢?”

    战无双喘着粗气,满心愤慨地“哼”了一声,眼神无比怨毒。

第五百一十章 宿命之战

    苏媚儿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无论叛军还是守军,望向那窈窕身影的眼神中无不露出一丝痴迷。

    早就听闻神武教传人犹如狐仙转世,最善勾人魂魄,如今得见真人,才知所言非虚。两军对垒中间的空旷地带,她就如一朵七彩灵花,在每一个男人心间绽放。

    苏媚儿毫不理会周遭的目光,一双妙目深深地盯着道路中央的那个男子,似有万般柔情。

    唐安抬起头来,苦笑道:“媚儿,你这是何苦?”

    众目睽睽之下,苏媚儿自然无法和他表现的太过亲昵,以免被东方远行看出端倪,只能压抑着内心澎湃地感情,扭头对萎顿在地的慕绒道:“慕姐姐,奴早就想和你切磋一番,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上一代的恩怨,就让他们自行了解就是,咱们不妨也耍两招,看看谁才是最合格的圣地传人。”

    慕绒自然不可能想到,苏媚儿选在这个节骨眼挺身而出是为了救唐安逃离苦海——她一颗心思都在已经朝慕惊锋奔去的凌冰焰身上。

    勉强脱离唐安的怀抱,她第一次主动握住唐安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脏兮兮的脸庞,轻声道:“好好活下去。”

    唐安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道:“姐姐,你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忽然感觉肩膀上一股大力传来,他整个人便如风筝一般朝着守军阵地倒飞回去!

    在最危难的时刻,她竟选择了独自面对强敌,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唐安。

    感受到耳旁呼呼风声的唐安满脸痛苦,看着眼前不断变小的慕绒和苏媚儿,用尽浑身力气大吼道:“答应我,不要死……”

    慕绒轻声叹息,喃喃道:“希望将来,你不会忘记我……”

    “瞧不出姐姐也是个多情之人,倒是奴看走眼了。”

    眼见唐安无恙,苏媚儿总算放下心来。轻笑笑了笑,眉毛却不着痕迹地对慕绒用力一挑,又朝着远方瞥了瞥,似是暗示有话要说,但此地不合时宜。

    慕绒性子单纯直率,自然无法理解这暗语的意思。她不假思索地纵身一跃,冲着凌冰焰的方向追去,人在半空才徐徐说道:“想要分出高下,日后我自会奉陪!”

    “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哦。”

    见她飘然远走,苏媚儿眼角带着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意,尾随慕绒而去。

    *********************************

    神武教和大雪山两对师徒远走,整条大街上只余下严阵以待的大唐将士。

    东方远行收回目光,微笑着看向秦天:“外人都走了,剩下的就是咱们自家事了。皇上,你真的忍心看到这么多好儿郎为了秦家江山做无谓的牺牲?”

    秦天冷笑道:“这江山纵然不姓秦,也绝不会随一个无后的逆贼姓东方。”

    “唉!”东方远行叹息摇头,眼神中闪烁着悲天怜人的光芒:“为一己之私而置万千将士性命于不顾,秦家有子如此,当真让人心寒。”

    “哈哈!”秦天仰天长笑,满脸愤色道:“朕祖上三代皆视你为肱骨,许你万人之上的地位,望你安国兴邦。而你这老匹夫不思回报就罢了,竟勾结外敌染指大唐江山!谋国之贼,其心可诛!”

    东方远行也动了真怒,冷声道:“老夫毕生宏愿便是看到天下一统,光复汉室威震八荒之盛世,这何错之有?先皇优柔寡断,只知守城不思拓土,古往今来,哪一朝哪一代的江山能守得住?可惜十三年前三王爷未能加冕,否则以我盛唐之威,东至渤海西至天山,早已纳入我大唐版图了!”

    纵然他不漏口风,仍将十三年前的动乱推给早已身死的三王爷,但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偏偏用“一统天下”的借口遮掩,让人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叛军欢欣鼓舞,守军怒发冲冠。

    秦天浑身轻颤,道:“好一个逆贼,好一个‘宏愿’!能与夏国勾结的人,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东方远行,看来你已经老到不要脸皮了,竟能将叛乱说的如此光明正大!朕只恨自己瞻前顾后,怕朝纲动乱而没早杀了你!”

    “皇上,你错了。安享太平盛世,最易磨人棱角。朝臣不思进取,大唐轻武重文的源泉来自何处?来自朝廷,来自皇室,来自皇上你!”

    东方远行一脸怜悯,嗟叹道:“没有战争的压力,大臣就不会居安思危。你说怕朝纲动乱,若是众臣心向朝廷,何乱之有?正因为皇上登基以来未有寸功,国事上下皆有老夫操持,所以皇上才会失去对臣子的威慑,失去驾驭这个国家的信心。长此以往,大唐就会成为第二个夜夜笙歌的齐国,被厉兵秣马的夏国吞并是迟早的事。老夫外邀神武教不假,但有所图必有所报,难道老夫真会如他们所想的那么蠢?”

    一帮夏国高手之中不乏精通汉语之人,听到东方远行说出这番话,尽皆皱起眉头——当初约定之时,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东方远行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连看都懒得看这些胡子一眼:“叫他们来,只不过为了给夏国皇室表达老夫的合作诚意而已。现在胜利在握,他们也便没用了——都杀了吧!”

    话音刚落,被重重包围的胡子们目次欲裂,有心想要反抗,但在密不透风的叛军之中根本掀不起半点风浪,顷刻间刀剑相向声想起,不一会儿功夫,近千人便尽数殒命,鲜红的血染红了整条街。

    见东方远行如此心狠手辣,大唐守军尽皆愕然。对与他合作的人尚且如此狠毒,那对这些阻挠他争夺皇位的守军,他又怎么可能心存善念?

    秦天冷笑道:“借兵求援是假,迷惑夏国是真。如果朕没猜错的话,今天如果被你篡位成功,你一定会把全部兵力派往西域,撕毁当初对夏国的一直承诺,对么?”

    “老夫终归是唐人,怎可能媚敌于外?”东方远行微笑道,仿佛方才下令屠杀胡子的另有其人。“现在仅剩一个凌冰焰和一个圣女。能得神武教和大雪山两大圣地的传奇人物陪同一起上路,皇上也该知足了。”

    秦天沉声道:“朕还不想死在你前头。要想当皇帝,看你的能耐了。”

    “唉,老夫以前从未发现,皇上居然如此倔强。也罢,皇上既存最后的念想,便让老陈来断了这丝希望好了——就如同皇上断了老夫香火一般。”

    说完这句话,东方远行一杵拐杖,浑身散发出凛然的气势,朗声道:“聂将军!”

    早已将他看成干爹的聂万城猫着腰来到东方远行身侧,陪着笑脸道:“皇上有何吩咐?”

    东方远行叹息道:“动手吧,老夫在车里等你的好消息。”

    “得令!”

    聂万城满脸浓浓的惊喜,三角眼中闪烁着贪婪,朗声道:“全军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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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一章 柔情与铁血

    西玄门。

    曾经熙熙攘攘的大街已空无一人,冷清得不再像富庶繁华的大唐都城,而像一座幽冥鬼街。

    大街上,一骑快马绝尘而来,马蹄声响彻四方。

    马背上的两个女人眉头紧锁,弥漫着硝烟的空气,鬼蜮一般幽静的气氛,都让她们紧紧悬着的心始终不曾放下。唯一让人存有一线希望的是,一路上没再看见一个叛军,也没留下一具尸体。

    这证明,唐安也许还活着!

    程采夕警惕地左右看看,扭头道:“倾歌,我感觉不太对劲!”

    柳倾歌眼神中尽是茫然,似乎再为唐安的命运担忧。闻言微微一怔,问道:“哪里不对劲?”

    “这一路上没有一个人,他们都去了哪里?”程采夕游目四顾,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一道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眼神冰冷得勒紧缰绳,道:“谁!出来!”

    寂静的街,冷冷清清。在叛军压境时冒险进城的女人,无疑是脆弱的。

    柳倾歌环住大小姐纤腰的手紧了紧,但眼神中却带着坚决。没有见到唐安,她绝不会就此罢手。当选择走上这条艰难道路的时候,她就已经和恐惧说再见了。

    十几米外的一栋二层民居,楼上的窗户从里面被推开,王大仙一撮山羊胡子迎风飘扬,瞪眼道:“采夕,你回来做什么?”

    “大仙?”

    程采夕惊喜交加,对柳倾歌微微一笑:“别担心,是自己人。”

    说话间,又有几扇窗户被推开。景云、不戒和尚等一干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乍一看去,足足有二十多人。

    大小姐惊讶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几人跃至街上,挡住了二女的去路。王大仙解释道:“门主安排我们蛰伏于此,若是东方老贼从这里逃脱,便让我们暗中出手将其除掉。”

    景云英俊的脸庞无比阴沉,道:“现在汴京城危机四伏,你既然已经离开,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我是陪倾歌一起看看唐安那个讨厌鬼死了没有。”程采夕支支吾吾地说着,自己的脸却先红了。

    景云敏锐地从她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一丝关切,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

    明眼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言不由衷?若非爱到极致,哪个女人会不顾一切地身赴险地?

    柳倾歌焦急道:“各位大侠,唐安现在怎么样了?”

    不戒和尚叹息一声,道:“我们现在也不清楚。今天一大清早,东方远行的大军便攻破了城门。唐安带着一群守军且战且退,现在恐怕早已退守到了安定门。唉,叛军人数太多,和尚不明白为何门主不让我们上阵杀敌,而要在这里防止逆贼逃脱。”

    一干飞天门皆是面带愤色,仿佛为自己一身所学派不上用场而大感不平。他们想不通,朝廷的部队已经陷入了绝对劣势,皇上到底还有怎样的砝码可以扭转战局?

    听到唐安暂时无恙的消息,柳倾歌常常舒了一口气,道:“谢谢各位。程姐姐,咱们快些赶过去吧。”

    “赶过去?”王大仙眉毛一挑,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两个女人:“你们该不是想要去战场吧?”

    程采夕点点头,道:“我…我爹就在那里,身为女儿怎能袖手旁观?”

    “胡闹!”王大仙一跺脚,指着大小姐道:“采夕,战争不同儿戏,岂容你任意妄为!有老夫在,你哪儿也不准去!”

    “哼!”大小姐倔脾气一上来,怕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呛”的一声宝剑出鞘,大小姐横剑当胸,坚决道:“大仙,你待采夕视如己出,我一向很感激。但是今天我一定要过去,纵然拼上一条命也绝不后悔!”

    柳倾歌楚楚可怜地对王大仙弯了弯腰,眼泪簌簌而下:“这位老伯,倾歌的夫君正身陷敌阵,若不能见他最后一面,倾歌会后悔一辈子!小女子别无他求,只希望能知道自己的夫君还活着,请老伯成全!”

    “你们——”王大仙气的脸色通红,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阻,大声喝道:“总之老夫在这里,决不能看你们送死!无论你们说什么,老夫绝不同意!”

    程采夕傲然道:“大仙,你应该清楚我的脾气,今天就算是观音菩萨挡路,我也要闯上一闯!”

    王大仙怒不可遏,指着程采夕道:“老夫在此,断不能任你肆意妄为!景云,将她二人拿下!”

    “谁敢过来!”

    程采夕似是知道自己抵不过众多好手,竟是将宝剑一斜,架在了自己欺霜赛雪的玉颈之上!

    “采夕!你要做什么!”王大仙大惊失色道。

    程采夕眼神无比平静,任凭剑刃紧紧贴在脖子上,压出一道红色血线。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若不让我二人过去,我宁可现在就死!”

    和她接触久了的人,深知这位女魔头说一不二的性子。飞天门众人面带焦急,纷纷出言相劝。他们从程采夕的眸子中看到了一丝决绝,没有人怀疑她说到做到的决心。

    见众人仍不让路,程采夕咬牙道:“大仙,人命关天,我没工夫在这里耽误时间。我数到三,你若还不肯让路,那就替采夕收尸吧!”

    “一!”

    人群之中,一直对大小姐存有爱慕之心的景云最是焦急,也最清楚她的脾气。眼见一滴血珠顺着脖子滑落,他心痛地单膝跪地,道:“大仙,请让路!”

    王大仙目疵欲裂。他是为数不多知道飞天门主真实身份的心腹,也很明白程云鹤对这个女儿到底有多么看重。若是因为他的一时心软而让眼前这个如花朵一般的女子陨落,他如何对程云鹤交代?

    “采夕,把剑放下,有话咱们好好说!”

    “二!”

    程采夕非但没有罢手,反倒微微用力,鲜红色的血液异常醒目,更让一帮飞天门徒把心悬到了嗓子眼。

    “采夕!战争无情,难不成你要老夫眼睁睁看你赔上性命么?你爹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就甘心看到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你……”

    王大仙还想再劝,但程采夕知道时间宝贵,根本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大仙,永别了!”程采夕握剑的用手攥紧,满脸遗憾地闭上眼睛,蹙眉道:“三!”

    “等等!”

    王大仙只感觉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嘶声大喊,见马背上的程采夕睁开一只眼,纵然满心为难,却还是敌不过这个刁蛮任性的女子,重重叹了口气,咬牙道:“让路!”

    程采夕唇角微俏,终于将宝剑卸下,抱拳道:“大仙,采夕今日多有得罪,待到战事结束,我定然摆酒赔罪!驾!”

    “且慢!”王大仙侧身一让,挡住了儿女去路。

    程采夕皱眉道:“怎么,大仙你想出尔反尔?”

    “反个屁!老夫就快让你给气死了!”王大仙瞪她一眼,指了指景云和不戒,道:“你们两个随她们一道前去,记住,一定要保证她二人的安全!”

    程采夕捂住哭泣的脸颊,不住颔首:“多谢各位好汉成全!此恩此德,倾歌没齿难忘!”

    程采夕转怒为喜,心中满是感动,道:“大仙……谢谢你。”

    “你还有脸说谢谢!他娘的,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值得你连性命都不要?”

    程采夕俏脸一红,咬着下唇道:“什…什么小白脸,我是要去救我爹,倾歌才是要去救她的男人!”

    “程姐姐!”柳倾歌嗔她一眼,满脸都是羞涩。

    一个不会演戏的女人想要欲盖弥彰,根本欺骗不了任何人。

    景云别过头去,一脸心死的黯然。

    身旁的不戒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想开点。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遍地都是。飘香楼有一位以刁蛮著称的仙仙姑娘,美貌如花,而且价格公道——改天给你介绍一下。”

    王大仙嘱咐道:“记住,叛军是从西大街一路杀过去的,你们尽量绕小道过去,免得被叛军发现。若是见唐安无恙,必须马上赶回来,听清楚了么?”

    程采夕不耐烦地道:“清楚了清楚了,大仙放心就是。”

    不戒和尚拍拍胸脯:“放心好了,只要和尚和景云还有一口气,必定将她二人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告辞了!”程采夕英姿飒爽地双手抱拳,纵马便跟随前方的景云和不戒向着小道驰去。

    王大仙看着几人的背影,眼里带着浓浓的担忧:“门主,全天下恐怕没有谁会比你这个女儿更任性的了。唉,但愿她们能逢凶化吉吧……”

    *****************************************

    “杀呀!”

    终于等到进攻的号令,早已按耐不住心中躁动的叛军们纵声狂啸,高高举起手中明晃晃的刀枪,满脸狰狞地扑了上去!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是被破背上了“叛军”的骂名,每天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生怕朝廷的王者之师将自己无情地抹杀。

    可随着战事的深入,他们意外的发现:印象中无敌于天下的朝廷部队,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又或许是他们的反叛太过突然,如同燎原的野火一般,让朝廷来不及抽调回最为精锐的大唐三卫。

    一路北上,他们以风卷残云之势,摧枯拉朽般地打到了汴京城。待到皇都匍匐在脚下,每个人得心境都悄无声息地发生了转变。

    谁当皇帝,天下还是那个天下,大唐还是那个大唐。但对于个人而言,如果在这场战役中立下大功,他们就将咸鱼翻身,从原本注定一生默默无闻的小卒,一跃成为一军将帅——甚至封侯拜相也说不定。

    现在,他们距离梦中的桃花源只有半步之遥——那个身穿金黄色龙袍的男人,就是他们最后的阻碍!

    杀了他,换来世代荣华!

    守军们面色凝重,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疯狂的部队。若非占据了有利地势,凭借巷战不利于大军冲锋的优势,恐怕只一个照面,他们就会被吞得连渣滓都不剩。

    宽百余米的西大街,发足狂奔的叛军如同黑色地潮水,和用身躯铸成一道坚固堤坝的大唐守军狠狠撞到了一起!

第五百一十二章 女人心事

    狭路相逢勇者胜!

    能够投身这场关乎**的决战,没有人不勇猛。

    一方贪恋荣华富贵,一方只为安享太平。无论有怎样的期许,首先要活下去。

    听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秦天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宛如定海神针。

    六王爷秦越忧心忡忡地看着一片刀光剑影,躬身道:“皇上,刀剑无眼,还是先到宫里避一避吧。”

    “不,朕哪儿也不去。朕要让他们知道——朕与他们一同戍守国门!”秦天语气坚定,扭头冲唐安问道:“能撑下去么?”

    唐安已经从与仙子的生离死别中挣扎出来,想要和她重逢,首先要留着性命。

    他的眼神如刀,缓缓抽出那把仿佛佩饰一般的剑,沉声道:“到了这一步,撑不下去也要撑!”

    秦天微微一笑,道:“你既已身为王侯,朕再没什么好赏你的了。若今次不死,朕送你一个心愿。”

    堂堂皇上开了尊口,任你漫天要价,这是何等的荣耀?

    不过唐安此时全然没有欣喜,眼前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叛军,随时都有可能将脆弱的守军吞没。

    “待臣活下来,再来向皇上邀功。”唐安举刀,目光阴狠道:“大唐禁军听令!”

    “在!”

    刚刚恢复体力的五千将士队列整齐,士气如虹地大喝道。

    “随本将清剿叛逆,卫我大唐!”

    “喏!”

    齐声应和过后,五千人马如同一柄尖刀,向着黑色地潮水狠狠刺了过去!

    短兵相接,万无幸理可言。

    冲在最前面的叛军头子躲过了重重箭雨,好不容易踩着沙袋垒起的屏障上,还没来得及送出手中的刀,便被三个守军同时用长枪.刺穿了身躯,鲜血冒着热气撒了一地。

    血没有浇灭叛军的热情,反而让他们更加疯狂。他们为了梦中的天堂,已经变成了杀戮机器。

    面对这样的敌人,怯弱只会加快败北的脚步。只有比他们更凶更狠,才会让他们感到畏惧。

    比如大唐禁军。

    “杀!!!”

    李大壮宛如一尊铁塔,手中的七尺长刀大开大合所向睥睨,结实的手臂因为用力过猛而青筋毕现,一道半圆抡过,四个叛军殒命!

    马尚率借着掩体作掩护,如同一只灵巧地猿猴,每每跑出去几步便抬头射出一箭,然后迅速低头前行。每一箭射出,总会在某个倒霉蛋眉心盛开一朵红梅。

    唐安不落后分毫,西域之行最大的收获,就是锻炼出了强健的体魄和铁一般的胆识。和这些南方兵比起来,唐安无疑在身材上占据绝对优势,加上忧心仙子姐姐的安危,让他憋了一肚子怒气。

    眼前的这些面带贪婪地叛军,成为了最好的发泄口。

    唐安双手握刀,对着冲自己本来的矮个子叛军高高跃起,一招泰山压顶凌空劈下。可怜那叛军想要躲闪时却已双腿发软,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刃从自己额头到下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刃。红色的血浆瞬间喷了出来,那虚无缥缈的富贵梦终随着缓缓倒下的躯体而烟消云散。

    险些跟不上唐安步伐的陈不平与季晨见他勇不可挡,长长舒了一口气。

    一剑送入叛军心窝,陈不平紧追上来,道:“唐大人,你是兄弟们的主心骨,万万不可冒险啊!”

    唐安洒然一笑:“仗打到这份上,根本就是混战,哪里还有什么主帅一说?咱们只需要谨记一点:务必要守住掩体这一条线,将敌人死死堵在西大街上!”

    季晨迫开两名叛军,好奇道:“为什么?”

    唐安咧嘴一笑:“因为待会儿…老子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很大的惊喜!”

    ************************************

    西北方向,屋舍之上。

    四道流光,两前两后,快到让人看不真切。

    跟在最后面一身彩衣的苏媚儿尽管拼尽了全力,可是和慕绒始终间隔十米左右的距离,眼看追寻无望,她大喝一声:“慕姐姐!”

    慕绒不为所动,深知慕惊锋的情况,她的心里只剩下担忧。若是让凌冰焰追上,恐怕只需一招,那个白衣如雪的男人就会永远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

    她不敢停。

    苏媚儿见慕绒不为所动,一咬银牙,纤细玉指飞扬,洒出三枚十字飞镖。

    破风声响,慕绒万般无奈,只能硬生生顿住步子,满脸愤恨地回过头来,看向身后一身彩衣的苏媚儿。

    苏媚儿终于松了口气,在青黑色的房瓦上一点,衣袂飘飘,宛如仙人。

    “慕姐姐,你总算肯听奴说几句话了。”

    慕绒脸如冰霜,如同雪山上的玄冰一般。若是慕惊锋在侧,一定会提醒苏媚儿多加小心,因为慕绒的脸色越冷,就代表着她的心情越差。

    能搅乱慕绒心湖的事情不多,但没有哪一件事会比阻挠她营救至亲更为恶劣。

    自从有记忆以来,她还从没有如此愤怒过!

    “念在唐安对你的情分,我一直不愿意下杀手。但我师父危在旦夕,你却偏偏阴魂不散!也罢,我就先杀了你!”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苏媚儿眼角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看到对面的慕绒化作一团白光,裸露在空气中的右臂带着无尽的寒意,宛如雪崩一般席卷而来!

    大雪山绝学:冰凌化雪掌!

    苏媚儿瞳孔收缩,隐隐感觉到那只白嫩手掌之下蕴含的澎湃力量。她毫不犹豫地仰天一踏,轻飘飘地从屋顶坠落。

    慕绒紧追不散。

    她深知苏媚儿的可怕,以神武教的武功造诣,纵然自己能赢她恐怕也是惨胜。倒不如毕其功于一役,若不能一招毙敌,眼前的女人就会无限拖延自己拯救慕惊锋得脚步。

    一掌,杀气弥漫!

    屋舍旁边是一条并不宽敞的小巷,苏媚儿落至巷中,后背紧紧贴在灰色的墙面上。在她上方,一团白光如影随形,带着有如实质的冰寒杀气转瞬即至!

    苏媚儿一咬牙,额头已然微微见汗。以她的眼力,怎会看不出这一兆的可怕?这分明是以命博命的招数。纵然自己全力抵挡,怕是也逃不过同归于尽的结局。

    为了唐安,她还不能死。

    苏媚儿双手双脚同时发力,呼吸之间便汇聚全身功力,使出了有生以来速度最快的一次“瞬狱”。

    一白一彩,两团光影交错而过。

    苏媚儿前脚刚离开原地,顷刻间并听到“轰”的一声,厚重无比的土墙竟被一掌轰塌,尘烟飞扬!

    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苏媚儿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动作稍慢一拍,会是怎样的结果。

    这个女人疯了!

    慕绒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看着不远处亭亭玉立的彩裳女子,一言不发地又抬起手掌,又摆出了“雪山截脉”的起手式。

    苏媚儿大惊,赶忙摆手道:“姐姐且慢动手!”

    慕绒不为所动,道:“若想拖延时间,我会让你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姐姐误会了。和你一决高下不过是奴的借口,其实奴有几句话想说。”生怕慕绒再度茫然出手的苏媚儿赶忙解释道,心中疑问暗生:按道理来说,慕惊锋的武功比起师傅来只强不弱,慕绒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慕绒冷冷道:“有话快说,我赶时间!”

    苏媚儿收拾心情,耐心道:“大唐皇帝完了。靠着仅剩的那点残军,他们怎么可能是东方远行的对手?旁人的死活奴管不着,奴只希望唐安能够平平安安,想必……姐姐也是这么想的吧。奈何这个呆子时而聪明绝顶,时而又蠢笨如驴,明知事不可为却选择螳臂当车。仙子姐姐,你说他是不是很傻?”

    “他……是很傻。”

    想到那张整日笑嘻嘻的脸庞,还有临别前他那无比关切的眼神,慕绒微微失神,好不容易凝聚的杀气顿时散了一半。

    看到她这样的表情,身为过来人的苏媚儿怎会猜不透她的心?唐安啊唐安,你这害人精,想不到连慕绒这般不染尘世的女子,依然不能逃离你的魔爪。

    “唉,慕姐姐终也坠入凡尘,不能免俗。”

    慕绒一整脸色,沉声道:“你说什么?”

    “你承认或者不承认,都与奴没有关系,你只要对得起自己一颗心就好。”苏媚儿不屑揭穿她的谎言,正色道:“奴找你,是因为现在只有你能救那个呆子!现在南通门仍旧敞开,请姐姐务必赶快带唐安逃命,等到西北两路大军赶到,想走就来不及了!”

    慕绒不懂战争,不懂阴谋诡计,不懂人心,她只懂一个人。

    在她眼里,好像没有什么事能够难住唐安。他能带着三千人转战千里,又怎么会轻易输给东方远行?

    有时候,对一个人充满信心,就是如此盲目。

    慕绒语气坚决道:“唐安不会有事,他会一直活下去。”

    苏媚儿焦急道:“慕姐姐,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念在你记挂他安危的份上,我不杀你。”慕绒冷冷地打断道,“但是你若再妨碍我,我一样不会手下留情!”

    苏媚儿侧身闪开,叹了口气,道:“你久居雪山与世隔绝,根本不懂战争的残酷。信心救不了他的命,若你执意不听劝告,致使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踏平大雪山,奴也绝不会放过你!”

    慕绒步子微微一顿,道:“若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我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要救他。可是现在,还有一个人更需要我去救……”

第五百一十三章 相思苦,忘相思更苦

    “不逃了么?”

    破败的弄巷里,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哟”声,黝黑的木门贴着崭新的春联,或许是穷苦人家在满心欢喜的等待新年。

    慕惊锋飘然而落,此时就静静地站在门前,很认真地看着并不算工整的毛笔字。

    一身大红色长袍的凌冰焰紧跟着缓缓落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面对一个朝思暮想的人,谁能真的做到云淡风轻?

    “哒、哒、哒。”

    凌冰焰一步步冲男人走去,可他始终没有回头,仿佛那幅根本入不得行家法眼的毛笔字,比女人媚意丛生的眼眸要好看千百倍。

    “大唐的百姓很善良,他们自食其力,让家人吃饱穿暖,为这个国家默默付出。或许现在,他们只想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过年而已。”

    慕惊锋无限感慨地说着,叹息道:“可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却被你们给破坏殆尽。”

    “破坏殆尽?哈哈哈哈哈!”

    凌冰焰大笑,指着慕惊风锋道:“你知道么?你们合家团圆的时候,我们的子民却正在与饥寒交迫的命运做斗争!你见过对着一只冻死的羊不住垂泪的妇女么?那意味着她有一个孩子将因为没有饭吃而饿死!我们与天斗与地斗,你们却可以安享太平,凭什么?”

    慕惊风依然没有转头,摇头道:“这并不是你们把困难带给别人的理由,只是你们不劳而获的借口。”

    “够了!”

    凌冰焰捏紧拳头,怒不可遏。

    他永远是这样,所想所感都站在一个大唐人的角度。他为他的国家付出了所有,可自己呢?在他的心里,有没有给她留下一个偏僻的角落?

    如果有,他不会如此冷漠。如果有,他不会杳无音讯,让自己独自在大雪山上饱受煎熬!

    十三年的时间,足够检验一个男人的真心。他的心比铁石还冷,冷到纵使在三伏酷暑,依然让人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凌冰焰拂袖,像是要把所有回忆全部驱逐干净。她的眼眸幽怨而冷冽,不带一丝情感道:“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听这些大道理。你说我把大唐的美好破坏殆尽,我承认,我就是要亲手毁掉你珍惜的一切!慕惊锋,这是你的报应!”

    话音一落,她便欺身而上!一身红裙如火,妖艳的令人窒息。

    她别无他求,只想杀人!

    狭窄的弄巷,白衣男人静立如松,仿佛甘愿被那团火焰炙烤成灰烬。

    轻吟声再响,初月刀已握在玉掌之中。

    凌冰焰的眸子里,男人的倒影不断放大,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呼吸间已经到了尽头。

    “叱!”

    弯刀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刀刃已碰触到他的白衣,可他已然没有动!

    凌冰焰终于色变。她怎么也料想不到,慕惊锋竟然会选择求死来偿还他的罪孽。

    凌冰焰表情大变。

    他想死……他居然想死!哪有这么容易!他欠自己的,怎会是一死了之可以还得清的?

    她猛然抽回所有功力,就在刀刃在他的右臂印上一道血红之时硬生生地收刀。大红色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圆,她整个人绕过慕惊锋的头顶,远远地落在地上。

    “噗!”

    决绝的一刀,怎会说收就收?

    功力反噬,卜一落地的凌冰焰张嘴便喷出漫天血雨,脸色苍白如纸。

    “师傅!”

    恰恰赶到的慕绒与苏媚儿大惊失色,几乎同时呼喊出来。

    慕绒看到了慕惊风白衣上醒目的血痕,苏媚儿则看到了凌冰焰伤重吐血的一幕。

    两个女人分别奔赴自己的至亲身旁,满脸关切地垂问。

    凌冰焰轻轻擦拭唇角,硬撑着站起身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一袭白衣,满脸不解道:“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还手?”

    慕惊锋微笑道:“人终有一死,如果我的死能让你后半生从痛苦中解脱,那便是死得其所。”

    凌冰焰大怒,弯刀向他一指:“死?呵呵,比起我所受的苦难,你就算死上一千次一万次又如何!”

    慕惊锋闭上眼睛,全然没有抵抗的打算,轻声道:“动手吧。”

    凌冰焰胸口起伏不定,眼睛里忽然漫起一层水雾:“你想死?呵呵,你双眼一闭寻求解脱,却留我一世痛苦。慕惊锋,你好狠的心!你好狠的心啊!”

    近乎发泄般的怒吼过后,凌冰焰再也忍耐不住,即使当着两个小辈的面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悲伤情绪,纵声大哭起来,宛如一个孤苦无助的孩子。

    大街之上,四处回荡着女人凄厉的哭声。每一滴泪水,都凝聚着让人肝肠寸断的思念。

    慕绒和苏媚儿眼神一触,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些许不忍。身为女人的她们,最能体会情至深处却被狠狠伤害的凄楚。

    哭累了的凌冰焰轻擦眼角,死死盯着慕惊锋的侧影,咬着牙道:“十三年前我对你手下留情,又有谁对我留情?我为了你,甘愿承受灭顶之灾。我师尊因我而惨死于殿前,我却无能为力!兴盛的神武教因我而衰败,我却徒唤奈何!”

    “我囚禁自己十三年替你还债,可你呢?在我最脆弱的时候,那个带给我希望的人在哪里?在我无比期待你能带我脱离苦海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知不知道,那座冰冷的牢笼足以把任何人逼疯!你知不知道,这十三年我过的有多苦!!!”

    嘶声的呐喊,换来一片心碎。慕惊锋的肩膀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回头。

    凌冰焰对着那道无动于衷的身影看了半晌,越看越是心碎,眼神越来越痛楚。

    “多少次近乎崩溃的时候,我都因为一个信念支撑着而坚强地活着:只要你能出现,我一定会不顾一切跟你走,远离所有是非,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平凡女人!!而你呢?你让我的青春蹉跎,一天天的等待,只换来一天天的失望,一天天的心如死灰!!!”

    “慕惊锋,我恨你!!!!!!!”

    第一次听到这些的慕绒看看凌冰焰,再看看慕惊锋,似是为两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大感错愕。

    苏媚儿暗暗叹息。同样身为女人,尤其是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之后,一些事情不言而明。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师傅这十三年来何曾快乐过?

    慕惊锋面带不忍,似是不堪承受内心如海般的压力,第一次扭过头来,低声道:“冰焰,是我对不起你……”

    “别跟我说这三个字!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凌冰焰拂袖,似是发泄地痛快了,倔强地抽了抽鼻子:“谢谢你的狠心,让我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蠢。聪明的女人,受过一次伤就足以记一辈子。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的谁,我是大夏国神武教教主凌冰焰!而你——则是大唐大雪山慕惊锋!所以,收起你那一副想要还债的嘴脸,那只会让我觉得恶心!堂堂正正的打一场,别耽误我回去杀人!”

    慕惊锋眼神痛苦,道:“冰焰,收手吧……”

    “闭嘴!”凌冰焰默默盯着他半晌,却再没有因为他眼神里的温柔而方寸大乱,余下的只有一片冰冷。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我倒要看看,你死了,谁来替你守大唐!”

    初月刀再响。

    这一次,任谁也看出了凌冰焰的杀心。那个渴望爱情的女人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心如磐石的魔教教主!

    红衣如火,似是要将一切焚尽。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斩除心中魔障,弯刀无坚不摧的刃,就是她的决心!

    遗憾的是,这一刀终究没有送出去。

    凌冰焰微微一滞,看到那个一身白衣的柔弱女子轻挪莲步,无声无息地挡在了慕惊锋身前。

    “慕姐姐!”

    苏媚儿面带焦急。她知道,现在的凌冰焰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罢手。慕绒若是因此而死,又有谁去救唐安?

    慕绒神色平静,徐徐张开双臂,宛如护着鸡仔的母鸡——一如他对自己十几年来的守护。

    她看上去是那般柔弱,纤细的皓腕不盈一握,单薄的身躯看上去难经风浪,可她站得那么笃定,那般坚毅。

    凌冰焰不悦道:“闪开,这是我和她的事,别逼我连你一起杀!”

    慕惊锋轻轻拍了拍慕绒肩膀,道:“绒儿,让开吧……是我负了她。”

    慕绒纹丝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三人的劝诫和警告,而是勇敢地直视凌冰焰的目光,语气平静道:“你以为,我师傅这十三年来不去找你,是因为忘了你?”

    凌冰焰皱眉道:“难道不是么?十三年……人生能有几个十三年……”

    慕绒微微叹息,道:“凌教主,难道你没感到怀疑,为什么以我师傅的武功,却不敢与你堂堂正正一战?大唐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就算他负了你,为什么不先竭尽全力救国于将倾再谈儿女私情?”

    凌冰焰被两个问题问得稍稍一顿,旋即盯着慕惊锋:“那是因为他内心有愧!”

    苏媚儿生怕师傅说动手便动手,若是慕绒饮恨于此,唐安将再无活命的可能,当即踏前一步,问道:“慕前辈,你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慕惊锋摇头,皱眉道:“绒儿,这件事与你无关!”

    慕绒不为所动,对凌冰焰一字一顿道:“凌教主,我师傅之所以不还手,并非因为他心存歉疚,而是因为他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他现在的功力,还不足十三年前的三成!”

    (魔教教主和慕大师的感情大戏终于来了,写这一章,要写出十三年来的感情真的不容易,但我感觉很有感觉,各位怎么看?)

第五百一十四章 苍老了谁?

    这样一个惊天消息,让苏媚儿怔住了。凌冰焰更是不堪,眼神中的杀气忽然消散了大半,声音颤抖道:“怎么会这样……慕惊锋,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慕惊锋一言不发,慕绒却接口道:“十三年前,我师傅本已油灯枯尽,而你的那一掌险些要了他的命!神武教绝学的威力,教主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他能活下来,本就是个奇迹了。他上大雪山根本不是为了隐居,而是要借助雪山寒气疗伤!”

    说着,慕绒神色黯然地叹了口气:“若非他功力深厚,恐怕早就变成一具枯骨了。饶是如此,最近几天伤势仍旧复发的一次比一次厉害,一次比一次痛苦。凌教主,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大沼泽,为什么要去西域?就是为了给我师傅找寻救命的三味药材!这一切,说到底都是拜你所赐!”

    凌冰焰彻底愣了,握着弯刀的手不住颤抖,似是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慕绒并不打算善罢甘休,继续道:“我曾听他说起,这一生仗剑天涯了无牵挂,唯独亏欠一个女人。你总以为这十三年来自己过得很苦,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明知道你要承受巨大的煎熬,明明想要替你分担带你脱离苦海,可是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又与谁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

    “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提过你的名字,但他对我说起过很多故事。我知道,那些故事的主角都是你。我不知道你们的恩怨纠葛到底有多复杂,我只知道,他的心里是有你的。”

    “裆!”

    凌冰焰闭着美眸,泪水再度滑落。她似乎失去了全部力气,形如弯月的初月刀掉落在地,宛如承载所有怨气的瓶。

    瓶碎,怨气是否消散?

    ****************************************

    战无双拒绝了东方远行的好意,没有躲进舒适的马车中。

    一名合格的主帅,绝不应该永远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位置上。兄弟们万众归心,是将领身先士卒换来的。

    更何况,他怎么会让自己最恨的人专美于前?

    震天的喊杀声,在刀光剑戟中飞溅的红色血液,交汇成了一幅凄惨悲壮的画面。

    战无双骑在马背上,对纷乱血腥的画面视而不见,一双蕴满怒气的眼睛只盯着一个方向。

    他看到了远方纵横驰骋的禁军,看到了最前方不住挥刀犹如战神的唐安。仗打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可是在这一支生龙活虎永不言弃的部队带领下,明明人数占尽劣势的大唐守军却越战越勇,借着地势之利,硬生生将六万大军堵在了西大街。

    这支部队的首领就是唐安。

    东方远行说为将者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是一种境界,但战无双显然还没达到。他能克制到现在,已经超过了自己的预期。若不是想起马车里那个老人的嘱托,他早已奔赴战场,杀掉那个卑鄙小人了。

    而现在,他的耐心已经消磨干净,一股无明业火在胸中熊熊燃烧,几可燎原。

    当看到唐安所率领的那支部队大展神威,甚至将叛军逼得节节后退时,他再也忍耐不住,提起比自己还高的英雄戟,疾风一般冲进了战场。

    车厢里,一直注视着战局的东方远行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叹息道:“唉,你果然只配做个武夫……”

    “叮!”

    战场上,季晨迫开一个偷袭的叛军,看着远方黑甲军纷纷避让,一道银色身影如夜空中的流星一般闪耀,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大哥,好像来了个狠人。”

    唐安大口喘息着,待看清楚来人是谁,不禁大是惊讶:“他妈的,是战无双!”

    看到他奔袭的方向,唐安便知道他是为何而来。

    他家世显赫,地位尊崇,却唯独对柳倾歌痴心一片。自己的出现,让他的一切努力化为泡影。

    他想要杀了自己!

    思绪纷飞间,战无双已经杀到!

    “唐安,拿命来!”

    英雄戟漫天残影,声势惊天。他的人仿佛和戟融为一体,戟就是他,他就是戟!

    见一身银白色铠甲的战无双在一个叛军肩膀上一踏,戟尖直指唐安,李大壮大惊失色,大吼道:“大人小心!”

    一杆长刀带着破风声,毫不犹豫地对着战无双招呼过去。

    整个“复仇者联盟”中,没有人能在力气上比过李大壮。壮实的身躯、结实的肌肉,让他看起来宛如一座巨塔。

    他的眼中带着浓浓战意,若能一招斩杀敌方主将,必将大大提升守军士气。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滚!”

    战无双一声暴喝,戟身和刀刃激烈地碰撞在了一起!

    出乎所有人预料,以李大壮的力气,那杆长刀竟然把持不住脱手而出,在空中翻滚过几道圆圈,“哆”地一声插进了民屋之上!

    李大壮脸色大变,两只大手的虎口汩汩冒出鲜血。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何眼前并没有自己壮硕的男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便被一只脚揣在胸口,二百多斤的身子倒飞而回!

    “大壮!”

    陈不平面色剧变,能够一招让李大壮再无还手之力,足见金刀战家果然名不虚传。他再不敢托大,断喝一声:“季晨!联手抗敌!唐大人,快跑!”

    唐安已经看傻了眼,他第一次见战无双显露武功,没想到居然这么猛。

    说心里话,因为战凌云的缘故,他实在不想与战无双生死相搏。若是让战家无后,他怎么对得起那个一生为国的老人?

    可眼前的局势显然脱离了控制,他不动手,就只能任人宰割!

    战无双如同一只出笼的雄狮,一杆英雄戟大开大阖,无人能挡。陈不平和季晨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但是二人联手,在他手底下却也只走了五招。

    “嘭嘭!”

    战无双将战戟倒插在地上,有力的双腿一左一右踢出,银白色的下摆发出悦耳的声响,而陈不平和季晨却已喷着鲜血跌至两旁。若非他一心想杀唐安,再无暇多看二人一眼,恐怕萎顿在地的他们此刻已经死了。

    经历过十几天的朝夕相处,明白了这个男人为大唐所做的一切,这支禁军已经死心塌地的将他当成了主心骨。眼看主将危机,周遭的将士纷纷来援救,拼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可惜,网中的鱼太大,大到迟早会挣脱这张网。

    断臂残肢飞溅,禁军们用自己的命,书写了一曲不屈的挽歌。

    唐安左右看看,因为禁军向自己的方向聚拢,叛军压力大减,在如入无人之境的战无双的带领下,立刻便从四面八方冲了上去!

    形势的变化,只因为那个一身银白色铠甲的男人。看到周遭兄弟们不断死去,唐安满脸怒色,自知如果不能将战无双引开,死伤将更为惨重。

    “战无双,你不是想要杀我么?有种跟老子走!”

    “哼!求之不得!”

    唐安冷冷扔下一句话,扭头便冲进了右侧的小巷之中。

    战无双此时挺起戟身,周遭四个守军手持长枪,狠狠压在戟杆之上,将这头猛虎压地弯下了腰。见唐安走远,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猛然大喝一声,四杆长枪竟同时飞散开来。

    “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杀了你!”

    双眸赤红地战无双顾不上疲惫,在拥挤的人群中杀开了一条血路,加速追了上去!

    *******************************

    无名巷。

    阴沉沉的天空,像是随时会落下雨雪。而巷子里的气氛,却比这该死的天气更令人压抑。

    凌冰焰的眼泪流干了,只剩一双凄楚的眸子,闪动着楚楚动人的光泽。

    她的偏执,来源于十三年来所承受的苦难。可哪怕在最为悲观的时候,她都不忘替慕惊锋找诸多借口。

    华年已逝,望眼欲穿。她等来等去却只等来一场空,满心期待只余下可怜的慰藉,她才如梦初醒。

    她恨他,无法言喻的恨!她付出所有换来的,只是一个男人的负心薄义。

    可是就在刚刚,慕绒的一番话却让她再度陷入了梦魇。

    她从来不曾想过,慕惊锋竟然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顶着“大唐第一人”的光环,被所有大唐子民顶礼膜拜的他,竟然只是一个不知何时会撒手西去的可怜人。

    他并非不想下山,他并非忘记了自己!

    无比沉重地迈出一只脚,凌冰焰用颤抖的手指向慕绒,眼神却从未离开慕惊锋:“她方才所说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很多话本不必问,因为她早已选择了相信。只不过她很想听慕惊锋亲口说出答案,让她可以安慰自己:原来是自己错怪了他,这十三年的守候没有白费。

    慕惊锋默不作声,这种沉默在旁人看来,与肯定无异。

    慕绒道:“我师父是抱着一颗必死之心来的。他说他如果不来,你必会大开杀戒。与其尸横遍野,倒不如他舍身成仁。他只想用自己的命弥补对你的亏欠,他不解释,是因为知道你十三年来的恨无从发泄,今后将更加痛苦。杀了带给你痛苦的人,你也就解脱了。”

    凌冰焰一步一步走近慕惊锋,缓缓拉起他的手。当感受到他的虚弱,才明白慕绒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十三年和命运抗争,让他的脸上满是皱纹,再也不见当年的飒爽英姿。满头飘逸的长发白了一半,使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迟暮的老人。

    时间苍老了谁?命运作弄了谁?

    时隔经年,曾经叱咤风云的一男一女四目相望,千言万语只化作眸中复杂一瞥。

第五百一十五章 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凌冰焰忽然笑了。

    原来想要解脱,只需要听一个故事的时间。缠绕心头十三年的恨,在真相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他心里是有自己的。

    她会出现在他的故事里,会留存在慕绒的记忆力,都是最好的证明。可惜自己被一个误会愚弄了十三年,几乎忘记了什么是快乐。

    她目光潺潺,如同回到了少女时代,近乎天真般地问道:“如果不是伤重,你会来夏国找我么?”

    慕惊锋眼中带着万般感慨,郑重的点点头:“会。”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怎么会不知道凌冰焰违背整个夏国的意志,放过唾手可得的胜利是因为自己?他怎会不知道一别之后,她将会成为整个西域的罪人?

    她一次次的挑战自己,难道只为了争得失?他一次次地放过她,难道只因为一道仁念?

    很多心动,并非要亲口说出来。把最深的思念藏在心里,也是爱的一种方式。

    凌冰焰闭上眼睛,无数日夜的思念,多少心碎欲绝时的期盼,终于在一声淳后的“会”字中,化作最甜美的报答。

    泪水再度蔓延,她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道:“你来找我,要做什么?”

    慕惊锋道:“带你走,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什么国仇家恨,什么世俗纷扰,再和我们没有关系。”

    终于听到了最暖心的话,哪怕这话迟来了十三年,可凌冰焰依然潸然泪下。

    如火山般炽热的感情从来没有冷却,只不过被她冰封在内心深处。一句“浪迹天涯,四海为家”,轻而易举地融化了冰层,让“岩浆”喷薄而出。

    她能感受到身体的颤抖,也能感受到内心的满足。如果能在最美的年纪听到这份申请的表白,那该有多好!

    玉手轻轻一扬,大红色的面纱随风飞舞,露出了一张根本看不出岁月雕刻的妩媚脸颊。

    吹弹可破的肌肤,娇艳欲滴的嘴唇,妩媚天成的眼眸。她还是像当年一样动人,一样让人怦然心动。

    夏国贵族女子蒙纱,只为将最动人的美貌奉献给心爱的男子。摘掉了这层面纱,便等于袒露了自己的心。

    深知习俗的苏媚儿面色变了变,旋即眼神中只剩浓浓的不舍和深深的祝福。

    她知道,师傅的心结终于解开了。

    当她真正能放下仇恨的一刻,或许就是她即将离去的时候。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无数次期盼能够见到你。其实只要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便知足了。可是我等来了日升月落,等到乌朵长大成人,却怎么也等不来那一句期待已久的回复。”

    凌冰焰悠然说道,眼神中尽是缅怀。

    “也许由爱生恨,都是这么来的。可纵然再恨你,我也舍不得杀你。思前想后,我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摧毁你一辈子守护的大唐江山,让你感受到和我一样的痛苦,岂非比杀了你更残忍?可惜夏皇已经不信任我了,所以我只能悉心栽培乌朵,而她也没让我失望。”

    师徒二人目光一对,眼中尽是不言而喻的温暖。

    凌冰焰对爱徒的歉疚,苏媚儿对师傅的理解,两个胜似母女的女人,始终在危机丛生的权利倾轧中如履薄冰,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十三年来,到底是怎样的经历锻炼出了神武教最为惊才绝艳的两任教主,或许只有她们心里才最清楚。

    “但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终于等到了那个期待已久的答案,虽然它来的晚了一些。”

    凌冰焰徐徐说着,忽然对慕惊锋展颜一笑:“我想问问你,你的话还算不算数?”

    她问的含蓄,可任谁都知道,她想问的是:你还愿不愿意带我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我愿意,只是……”慕惊锋当然愿意,但又面带犹豫。

    他并非不想答应凌冰焰,而是对大唐未来的担忧。

    朝廷陷入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可只有三成功力的他,根本无法改变眼前的局势。如果不幸落败身死,将会对守军造成难以估量的打击。

    凌冰焰勇敢地握住他的手,语气柔和道:“你欠了我十三年,但希望你明白,我也有我的亏欠。我的国家,我的师傅,还有乌朵……我能任性为自己活一回,放下所有的负担,为什么你不能?”

    慕绒叹道:“师傅,你为大唐做的够多了,下半辈子,我希望你为自己而活。”

    “绒儿……”慕惊锋无限感慨地叹了口气,表情无比挣扎。

    “如果你在担心大唐,那大可不必。”慕绒笃定道,脑海中尽是唐安胸有成竹的模样。

    “现在有一个人,正在远处浴血奋战。有他在,大唐就不会垮。”

    “唐安?”慕惊锋好奇道,“你为何这么信任他?”

    “你如果跟他成为朋友,我想师傅一定会像我一样信任他。”慕绒眼神中带着一丝温暖,挺起胸膛道:“更何况还有我呢。从今往后,我就是大雪山。”

    慕惊锋满脸欣慰,道:“我相信你的判断。绒儿,师傅以你为荣。”

    凌冰焰转过身去,目光柔和地看向苏媚儿:“乌朵,师傅这一生最大的骄傲,就是有你这样的徒儿。”

    苏媚儿眼眶一红,道:“师傅……”

    凌冰焰笑笑,歉然道:“将沉重的包袱甩给你,为师真的过意不去。可是现在,我的心已经无法容纳其他。风光一世的凌冰焰已经死了,你能明白么?”

    苏媚儿扑在她的怀里,道:“奴明白,奴都明白!奴只是舍不得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你!”

    凌冰焰抚摸着她的秀发,道:“傻孩子,有缘自会再见。唉,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记住,若是东方远行打下大唐,立刻动身返回夏国。这个老狐狸的心思,根本没人能猜得透。”

    不知为什么,苏媚儿忽然想起唐安自信的脸庞,鬼使神差地问道:“如果他输了呢?”

    “输?”凌冰焰微微一愣,似乎从没想过这种可能。“其实无论东方远行和秦天谁胜谁负,大唐都将国力大损,我们大夏才是最后的赢家。其实当叛军叛乱的那一刻起,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可惜你和唐安……唉,我观他面相,慈眉善目而有韧骨,绝非容易妥协的软骨头。若他始终坚持忠心于大唐,你们该怎么办……”

    是啊,他总是那么坚决,当自己和大唐出现矛盾时,她又会作何选择?

    这个问题太复杂,复杂到她都难以给出肯定的答复,只能敷衍一笑:“师傅放心,你和慕大师相隔十三年都能走到一起,奴和唐安…一定也会有美满的结局。”

    “一定会的。”凌冰焰将她揽入怀中,再她耳边轻声道:媚儿,师傅错过了十三年,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错过了。当你尝过心都空了的滋味,就会知道所谓国家大义都是虚妄。人的心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如今师傅总算看透,纵然放下所有也无怨无悔,唯独牵挂的就是你。答应师傅,照顾好自己。”

    “奴会的。”苏媚儿黯然神伤,轻轻拍了拍前者肩膀,由衷说道:“师傅,祝你幸福。”

    同样一袭白衣的慕惊锋和慕绒,同样久居大雪山,同样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

    他们只是默默相望,宛如一对父女。只是眼下,十三年来不曾分离的人,却注定要各奔东西。

    有伤感,有不舍,有牵挂。

    慕惊锋叹息一声,道:“绒儿,为师今后不能照顾你了。人活一世,知音难求,得遇良人是福,千万不要错过了。”

    慕绒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微微偏过头去,道:“绒儿听不懂师傅的话。”

    慕惊锋呵呵一笑,也不揭穿,道:“为师今次前来,除了要和冰焰做个了断,更重要的是心有牵挂。牵挂的不是江山,而是百姓。但人力有时尽,努力过,便不后悔。现在的我已无能为力,而你只需尽力,但求问心无愧足以。答应师傅,好好地活下去。”

    “我会的。”慕绒点点头,“师傅,保重!”

    “嗯!”

    沉重的道别,压抑中透着温馨的气氛。这份冰释前嫌来的太突然,突然到众人都没做好准备,却已要面对别离。

    自此以后,再见无期。他和她已经找到了归宿,从他们脸上的柔情就足以看得出来,而她和她的未来,却一片扑朔迷离。

    “保重。”

    “保重!”

    简单的道别,慕惊锋和凌冰焰相视一笑,终于挽手而去。

    当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从视线中消失,苏媚儿和慕绒似是还没回过神来,仿佛做梦一般。

    “如果以后奴也能像他们一样,那该有多好。”苏媚儿眼带憧憬,可想想国仇家恨,神色又黯然下来。

    “以后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慕绒微微叹息。

    苏媚儿斜着眼看向慕绒,问道:“还想打么?”

    “现在好像不太合适。”慕绒说着,忽然抬起头来,道:“我们好像忘记了什么……”

    苏媚儿神色大变,和慕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浓浓的担忧,异口同声地吐出两个字。

    “唐安!”

第五百一十六章 十万火急

    汴京城已经变成了一片血红色的世界。

    到处都是嘶吼,到处都在拼杀。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叛军刺穿了守军的胸膛,生怕敌人还没死透,一路顶着尸体冲出去五六米。刚想要抽出武器,却被从侧翼包抄过来的守军一刀砍飞了头颅,血水如同一道喷泉,高高地喷洒向天空。

    黑压压的叛军源源不断,但守军的力量却越来越薄弱。西大街和安定门前的太平道交叉路口,已变成了人间炼狱。尸体一层叠着一层,多到数也数不清,无数纷乱的脚印踩在血浆之上,使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腥气。

    默默守护在秦天右翼的钟弄剑面色凝重,刚毅的脸庞越来越沉。

    在他左侧,皮肤比女人还细腻的钟弄弦睁着一双灰色的眼睛,像是要努力把眼前的画面看清楚,但看来看去也只能看到一片无边的黑暗。

    “快要顶不住了。”

    钟弄剑心情沉重,扭头对胞弟道:“你本有机会选择立场,但看来这场豪赌…你押错了宝。”

    钟弄弦面露微笑,道:“战争还没结束,现在就下结论,会不会太早了一些?”

    “唉,既然已经站了队,再说什么也为时已晚。”钟弄剑很认真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叹道:“从小到大,你总是比我聪明,比我看得远。钟家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阿爷说,钟家想要重新崛起,你就是关键。我相信阿爷,也相信你,所以哪怕这次你真的猜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钟弄弦嘴角的笑容消失不见,道:“大哥……”

    钟弄剑温和一小,在他胸口锤了一拳:“如果我死了,撑起钟家!”

    说罢,面色冰冷地道:“大唐禁卫听令——随本将清剿逆贼!”

    ******************************

    远方,马车内。

    东方远行安坐如山,干枯的手指在青竹拐杖上轻轻敲击着,发出阵阵颇有节奏感的“哒哒”声。

    大战爆发有一段时间了,整整六万叛军,人数是守军的三倍。但是对面舍生忘死的守军竟然硬生生地撑住了摇摇欲坠地方向,让叛军们始终不得寸进。

    他苍老的脸庞阴沉如水,眉宇间闪过一丝担忧。

    按道理讲,秦天知道西大街是自己选择的决战地点,几乎把能调动的所有部队全部集结在了这里。既然如此,那东大街与北大街上合计近四万人的叛军,应该早就打下了皇宫才对。

    按照原来的计划,内外相互夹击,守军此刻已然该遭遇溃败。可是那两支部队却像石沉大海,没了一丝动静。守军也在做最后的挣扎,全然没有投降的意思。

    他想不通。

    已被逼到山穷水尽的朝廷,凭什么能挡住那两支部队?

    “聂将军!”

    一直恭候在马车旁边的聂万城立刻凑到窗边,宛如最殷勤的太监。似是想到了唾手可得的名利,他的语调中甚至透着一丝可以模仿的京腔。

    “哎,皇上您找我?”

    东方远行拉开车帘,冷着脸道:“派人去看看裴钰和李啸那两队人马是怎么回事。”

    “好,待会儿末将就……”

    “现、在、就、去!”

    东方远行无比严肃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

    聂万城微微一愣,赶忙又赔上笑脸:“是,末将这就去办!”

    见聂万城没有半分忧虑地领命而去,东方远行心中更是鄙夷。右眼皮轻轻跳了跳,让他内心的不安越发浓郁。

    老人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难不成……自己精心部署的棋局,还会遭遇什么变数?

    轻轻“哼”了一声,他用手指用力按在眼皮上。当跳动的感觉被他强行压下,才喃喃自语道:“无论如何,赢家只会是老夫!”

    ************************************

    “呼——呼——”

    唐安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两条腿奔的飞快。冷风如刀,吹得他面颊生疼。

    他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身后不绝于耳的“砰砰”声如同催命的鬼符般响个不停——那是战无双不断用长戟挑开障碍物的声音。

    一路走来,唐安专挑狭窄的弄巷。能够被用来当成路障的东西都已经被他顺手推翻,摆在民居门口的梯子凳子酒缸帐篷,零散地倒在清冷的街上,封住了穷追不舍的战无双的去路。

    “咔嚓”,酒缸破碎;“哧”,帐篷破碎,“嘎吱”,木架折断。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战无双杀人的决心。他就像一头受伤的豪猪,在破败的巷子里横冲直撞。

    “唐安!你可敢与我堂堂正正一战?”

    堂堂正正?

    这王八蛋生在武将世家,从小练武功读兵法,有一群武艺高强的叔叔伯伯悉心教导不说,还经历过战场磨砺,耍得一手好“贱”。

    可老子呢?你站桩骑马的时候,老子在泡妞;你征战沙场的时候,老子在泡妞;你叛乱谋反的时候,老子还是在泡妞。

    身世经历相差如此悬殊,他竟想要“堂堂正正一战”!这简直就好比耗子和猫决斗,黄鼠狼跟鸡单挑一样,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不要脸,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感觉无比委屈气愤的唐安十分认真地用四个字表达了自己得态度。

    “去.你.妈.的!”

    “好胆!”战无双大喝一声,眼中的恨意与杀意越发浓烈:“千万不要让我抓到你,否则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呸!”

    唐安二话不说吐了口鄙视的唾沫,还在百忙之中抽空回头狠狠剜了她一眼。

    他妈的,当老子吓大的!

    不过……为什么真的有一点怕怕的感觉呢?

    感觉体力一点一点流失,可唐安依旧压住牙,不敢落后半步。飞溅的瓦片和巨大的破坏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身后紧紧跟着一只凶猛的野兽。

    纵横交错的巷间,只有两道身影在街巷间一追一逃,快的不可思议。

    但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当唐安喘着粗气窜左拐右拐不辨东西时,忽然发现眼前一堵灰色的高墙挡住了去路。

    他妈的,死胡同!

    唐安心里把砌这墙的混蛋骂了一百八十遍,刚想要回身逃出去,忽见巷口一堆竹竿飞散出去,穿着银白色铠甲的战无双徐徐出现。

    见唐安无路可逃,战无双脸上带着一脸笑意,眼睛中泛出嗜血的光芒。

    “跑啊,继续跑啊!”

    听着战无双歇斯底里的吼声,唐安心中一片冰凉。不死心地左右看看,却失望的三四米高得砖墙根本没有翻阅的可能。

    唉,当初老子要是跟仙子姐姐学几招轻功该多好,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现在唯一的出口被那混蛋堵住,这该如何是好?

    把唐安逼入了死角,战无双反而不着急了。

    他慢悠悠地踱步,如果不是手中的英雄戟散发出阵阵杀意,看起来更像是在散步。

    “我实在没想到,当年如同蚂蚁一样的东西,竟让会变成梗在我心中的一根刺!你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下人,竟然一跃封侯!镇西侯……啧啧,实在可笑至极!我爷爷镇守西域一辈子,一直到死才被追封国公,而你呢?你为这个国家做过什么!赐侯‘镇西’,凭你也配!”

    唐安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不屑道:“有些事情,你没经历过就最好闭嘴。我和我的兄弟们知道我们做过什么,这就够了。”

    战无双斥道:“但他们就快要死了,你也要死了!”

    唐安笑道:“战将军,话可别说的这么满。不到最后,你怎么知道输的会是我?好像到现在为止,输的人一直都是你。”

    这句话,无疑让战无双的怒意更胜。虽然没有明说,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唐安在暗示他是个情场的失败者。

    “是啊,我承认。”战无双叹息一声,有些迷茫道:“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倾歌会选择你一个卑微的蝼蚁?论家室,我‘金刀战家’世代名动天下;论痴心,自见她第一眼以来,其他庸脂俗粉再入不得我的眼。我对倾歌的心意日月可鉴,人尽皆知,可她为什么看不到听不到呢?”

    唐安嘲弄一笑:“因为你没有遇到欣赏你的那颗‘绿豆’。”

    言下之意,战无双就是那只王八了。

    “哼!”战无双一甩手,道:“你知不知道,没了倾歌,我便没了活下去的意义!我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失去倾歌!可是你——你却硬生生抢走了她,抢走了我的全部!”

    世上不乏痴心人,但痴到战无双这种境界的,却只有凤毛麟角。不能将柳倾歌据为己有,他的人生便会黯然失色。

    这种病态的心理,只能证明他已经爱到了偏执,爱到了疯狂,爱到了无药可救。

    唐安脸带怜悯地摇摇头:“倾歌选我,是因为我能带给她幸福和快乐,我也一直很佩服她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而你能带给她什么?让后人知悉后三国时期有名的‘歌舞双绝’柳倾歌,因为嫁给了叛逆最后不得善终?”

    上天给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均等的,想要抱得美人归,只能各凭本事。不能赢得玉人芳心却将一切缘由归罪于对手,只是懦夫的表现。他不去追思自己的问题,反而坚定地认为杀死情敌就会解决问题,委实可笑至极。

    “战无双,你真的很可怜。”

    “你才可怜!将死之人,也配跟我说这两个字?”战无双红着脸怒吼,状若痴狂。眼中带着无穷无尽地恨意盯着唐安,慢慢提起了那把沾着血的长戟。“没有人能抢走她,她注定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所以——你必须要死!”

第五百一十七章 你死,我活

    唐安没有理会已经陷入疯狂之中的战无双,而是抬起头来仰望阴沉天空,仿佛看到了那个一生守护西域山河的老人在对自己微笑。

    他叹了口气,劝道:“战无双,收手吧!你已经在歧途上走的太远了。想想你英雄一世的爷爷,难道他在天之灵会希望看到唯一的孙子背负叛军的骂名么?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想你爷爷也不希望看到最终你和东方远行一样,兵败身死,遗臭万年。”

    “笑话!到了这般田地,谁还能阻止我们?凭那支残军?还是凭慕惊锋?还是凭你?”

    战无双一脸不屑,提枪指着唐安:“凭谁都一样!”

    好心赚得驴肝肺,唐安耸耸肩:“我只是看在你爷爷的面子才出言提醒,不忍看到忠良无后。你若一意孤行,那便怪不得我了。”

    似是想起了战凌云的音容笑貌,战无双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但这一丝情绪很快被隐藏,狠戾又爬上脸颊。

    “我这一生,最佩服的人就是我爷爷,最痛恨的人也是他!他已经太老了,老到不明白自己只是权力斗争中随时可以牺牲的一枚棋子。可笑我们战家人为大唐付出一切,却没有一个能得以善终。难不成替朝廷打江山的代价,就是我们战家人尽皆入土?为了秦家一统天下搭上一门忠良的性命,难道我们的命就如此不值钱?”

    战无双摇摇头,道:“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百年之后清明时节,枯草坟头连个烧纸的后人都没有,这是何其可悲。名留青史也要有后人继承这份荣誉才行,所以…我绝不会让战家消失!”

    战无双从来没有明白过,战凌云不惜付出性命所守护的东西,并不是秦家的江山,而是百姓的安宁。那个心怀家国的老人,他不在乎是否被当做棋子,只在乎百姓们能够在一个稳定的政权庇护下安居乐业。

    为此,他放弃了优渥的生活,一生戎马戍守边关。为此,他舍生忘死魂归西域。

    可惜后人只传承了他一身勇武,却没有传承那份精神——为民百战死,不愿如轮回的精神。

    他只是错把战家人丁凋零归罪于朝廷,却缺乏牺牲和担当的勇气。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撑得起大唐的天空,因为他有执念。而执念太深的人……根本没得救。

    唐安不打算再劝,只能深深地叹息一声。

    “这些事我不该对你说的。”战无双浑然不觉得唐安这声叹息中所包含的怜悯和通信,反而收拾情绪,残忍地笑了笑:“我们战家的事你不懂,也不需要懂,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

    唐安最后再看他一眼,仿佛将他与那个老人刚毅的脸庞相重叠,皱眉道:“难不成非要分出个你死我活?”

    “说错了。”战无双指指唐安,再指指自己:“是你死,我活!”

    “那你便怪不得我了。”

    无可救药的人,根本不需要救。老将军,对不起了!

    唐安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扭过头去,满脸惊讶地指向天边,大吼道:“快看!太上老君!”

    战无双微微一愣,出于本能地扭过头看去,却见滚滚乌云涌动,哪里有什么“太上老君”?

    他娘的,又被骗了!可为什么要用一个“又”字呢?

    一直在借谈话拖延战无双的唐安,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的打算。就在战无双注意力被引开的一刹那,他用尽全力狠狠将手中的长剑掷了出去!

    “嗖!”

    长剑闪过一道银光,战无双临危不乱,凭着常年在沙场征战的敏锐感知,竟是习惯性地用长戟一挑。

    “裆!”

    金铁交鸣,闪过一丝明灭的火花,带着唐安全部希望的长剑被荡地老远,偷袭计划就此宣告失败。

    “我靠!”

    唐安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如此完美的布局竟因为一个下意识地动作而夭折,战无双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

    “你还是这么卑鄙,果然狗改不了吃屎。”战无双心中大定,捕捉到唐安脸上的惊讶与失望,他忽然感觉自己心情好极了。

    唐安一咬牙,扭头发现旁边的窗户下面摆放着一张破旧的菜板,二话不说便拾起来丢了过去。

    这种毫无威胁的举动,在战无双看来简直可笑。他不闪不避,竟是伸手一抓,牢牢将冰冷的菜板抓在手中!

    菜板阻碍了视线,当他带着一脸狞笑缓缓将破旧的木板从眼前移开,忽然发现对面的唐安手中拿着一个类似木鱼的东西,嘴角扬起阴险地笑容。

    “让你尝尝暴雨梨花针的滋味!”

    唐安喃喃道,毫不犹豫按下了机关!

    菜板只是幌子,让战无双认为他黔驴技穷放松警惕,为最后的杀招做掩护。

    战无双面色大变,不假思索地又举起那块菜板护住胸腹。一阵密集地“登登”声,也不知战无双的命太好还是唐安运气太背,三十余枚暴雨梨花针尽皆钉在了菜板上!

    巷子里的两个人都似静止了。战无双在庆幸大难不死,唐安在感叹造化弄人。

    他仍保持着按下机关的姿势,心中却连肠子都悔青了:他妈的,老子丢什么不好,为什么要丢菜板呢?

    天空零星飘雪,似是已经开始为唐安默哀。

    尚不死心的唐安又连续按了几次机关,默默祈祷几枚银针被卡住了,可除了让人绝望的“哒哒”声,黝黑的针口没有一点动静。

    没有剑,没有针,甚至连菜板都没了——那些东西都在战无双手里。看着一步步迫近的战家小将军,唐安面如死灰。

    战无双扔掉菜板,忽然感觉手背有些刺痛,一枚银色的钢针不知什么时候插入了食指与无名指的指节之间,沁出一滴殷洪的血珠。

    这点疼痛,和即将手刃仇人的喜悦相比是如此微不足道,所以他只是轻轻拔掉钢针,狞笑道:“你还有什么诡计?”

    唐安吞了口口水,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必一定要分出生死呢?你非要杀我,自己也活不了,与其鱼死网破,我建议你最好快点找个大夫。”

    战无双皱眉,冷笑道:“到了现在,你还想骗我?”

    “我没骗你。我手里的天下第一暗器暴雨梨花针,每一枚针上都淬了毒药,若是不赶紧医治,待到毒法之时就会肠穿肚烂,七孔流血,头发掉光,眉毛脱落——很恐怖的。若是到了九泉之下让你爷爷见到你这副样子,他会有多伤心?”唐安满脸同情地说道,跟着叹了口气:“听哥一句劝,赶快去解毒吧。西大街上那一家回春堂就不错,老板我很熟,报我的名字可以给你打个折。如果你还执意要和我生死相搏,没关系,后天子时我在府里等着你,说到做到——快去吧!”

    战无双偷偷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右手,根本没有丝毫不适。眼前这个骨子里都透着狡诈的混蛋,真把自己当傻子耍么?

    “哼,就算我死了,也要拉上你一起!”

    战无双态度坚决,挺起长戟,大喝道:“唐安,死吧!”

第五百一十八章 洪流(上)

    安定门前不安定。

    黑色的洪流依然没有尽头。虽然他们的死伤比守军更为惨重,可他们的信念更执着,他们的人数更多。那道防线越脆弱,就会让后方的叛军更欣喜若狂,更加迫不及待地摧毁它。

    守军还在坚持,没有一个人放弃。

    当残余的守军没有选择从南通门撤离,就注定了和叛军鱼死网破的结局。可惜他们太疲惫,人数又不占优势,在扔下无数具尸体之后,稳固的防线第一次出现松动,悄然向后移动。

    他们心里多么不甘,如果再给他们两万——不,一万人!他们一定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每个人对此都毫不怀疑。

    可是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

    “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如野兽般狂野的呐喊和嘶吼,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潮,漫天的血红……

    秦天神色无比凝重,对旁边的代天涯问道:“还能撑多久?”

    代天涯心情同样沉重,心里略微思索,低声道:“回皇上,臣认为……最多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秦天叹息一声,仰天看向天空,心中默念:“半个时辰之后,朕还会是真命天子么?”

    ************************************

    “驾!”

    方堤骑着一匹马,慢悠悠地穿梭在空无一人的街巷上。

    今年二十八岁的他有着高的身材和英俊的脸孔,如果不是那一身黑色军服,谁也无法将这样一个人和叛军联系起来。

    但实际上,他就是叛军。

    说起来,方堤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其父方中道在吏部担任要职,但却因十三年前那场变故而受到株连,举家被贬为奴级发配南疆。方堤十五年的幸福生活,就此结束了。

    如果不是聂万城,或许他一辈子只能当一个卑微的奴隶。

    久居南疆穷山恶水之间,聂将军对京城贵族有着近乎偏执的艳羡,也坚定地认为自己将来一定会回到京城富庶之地。所以,他需要一个人帮助他成为一个贵族。

    毫无疑问,方堤就是这个人。

    凭借过人的见识和机灵的头脑,再加上俊朗的外表,方堤很快便受到聂万城赏识,被破格提为亲兵。当然,想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成为聂万城心腹的代价,自然少不了夜半无人时的“贴心伺候”。

    起兵造反以来,聂万城对方堤这个小心肝呵护有加。大军一路顺风顺水地北上,他的地位也随着聂万城的野心水涨船高。但就在刚刚,聂万城却满脸欢喜地找到了方堤,第一次给他下达了任务,还顺道在他屁股上摸了一把。

    去东大街看看,裴钰带着的那群比娘们还慢的部队到底在磨蹭什么!

    早已被眼前断肢残臂漫天飞舞的画面吓得脸色苍白的方堤几乎逃一般地领命而去。脱离了聂万城的视线,他立刻放慢了速度,生怕及早回去再看到那地狱般的景象。

    他知道聂万城很急,因为攻下皇宫,受益最大的人就是他,可是方堤却一点也不着急。

    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不是么?

    十三年来,方堤第一次重回故乡。轻车熟路地在熟悉的大街上散步,看着熟悉中透着陌生的一砖一瓦,他的心情大是舒畅。尽管空寂的大街没有一个人,可他依然高昂着头颅,似是在无声的宣布:我又回来了!

    但路总有走完的时候。

    拖延了许久之后,北大街宽阔而平坦的青石砖映入眼帘。但让他有些疑惑的是,这里没有漫天的嘶吼,没有惨烈的争斗,安静的有些骇人。

    方堤的眉头皱了起来,眼前的画面和他脑海中的想象出入太大,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地方。但是仔细一想,又把一颗心咽进了肚子里。

    汴京城一共才多少守军?十几天来的轮番进攻,早已让朝廷的兵力捉襟见肘,所剩的有生力量恐怕都已经集结到了安定门,哪里还能组织力量进行抵抗?

    裴钰这孙子,肯定是想要抢在所有人前面杀进皇宫拔得头筹!

    不过跑得再快有什么用?论功行赏可不是看速度,而是看拳头!聂万城的兵力占了叛军的三分之一,且最早跟随东方远行,待到功成之日,这头功可是谁也抢不走的。裴钰就算再积极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跟在聂万城屁股后面分点残羹冷炙的一条狗?

    满脸不屑地“哼”了一声,方堤轻勒缰绳打算回去复命。可一勒过后,身下的骏马竟纹丝不动。

    方堤有些疑惑地低头一看,棕色的骏马打了个鼻响,有些不安地撩动着蹄子,似是什么东西让它感觉到了畏惧。

    “畜生!”方堤二话不说一鞭子下去,棕马仍毫无反应。

    方堤大感愤怒,刚想要再度甩鞭,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面前的青石板似在微微震动,宛如地震的前兆。虽然骑在马背上,但他却能明显感受到大地的轻微震动。

    很快,他就知道了震动从何而来。

    “踏踏踏踏踏踏!”

    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方堤满脸讶然地抬起头来,看到了让他血脉凝结的一幕。

    就在他的正前方,随着第一个头戴银白色头盔的战士现身,越来越多的人逐渐从大街尽头涌入了他的视线。

    他们的动作整齐怀疑,他们的步伐沉稳有力。和叛军截然不同的银白色铠甲连成一片,宛如银色的海洋。

    让方堤更为吃惊的是,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张巨大的弩,十二支令人胆寒的弩.弓在他们背后展成美妙的半圆,就像一只只开屏的孔雀。但在此刻的他看来,每一支弓就代表着一条人命!

    可以肯定的是,这绝不会是东方远行的部队!叛军绝不会有如此严明的军纪,也不会让人只看一眼便感受到腾腾的杀气——这是大唐的军队!

    看到他们出现,裴钰所率的那两万人的去处已经可想而知。阴曹地府的判官,现在应该很忙吧。

    方堤不敢想象当这样一支恐怖的军队忽然横空出世降临战场,东方远行会遭受怎样的打击。更何况,这仅仅是东大街看到的而已,那北大街呢?南大街呢?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逃!能逃多快就逃多快,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可在如此训练有素的铁军面前,能逃的了么?

    在他发现这只军队的时候,所有大唐升龙为的将士自然也看到了他。

    “又一个不怕死的。”

    李云飞咧嘴一笑,在高速移动当中,他无比稳健地抽出十二连环弩,闭上了那只带着刀疤的右眼,迅捷无比地射出了一只流行弩!

    “嗖!”

    电光火石之间,方堤的脑袋微微后仰。弩.弓去势未歇,只在他双眉之间留下了一点血洞。

    战马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撂起蹄子嘶鸣一声扭头边跑,将他的尸体甩在了空旷的大街上。

    “踏踏踏踏踏踏!”

    无数大唐升龙卫毫不停歇,直接从方堤的尸体上踏过,奔着西大街的方向而去。虽然他的名字中带着一个“堤”字,但这道堤坝,完全无法阻挡宛如银色海洋的钢铁洪流。

    或许他在三尺之上的魂看到眼前的景象,心中也会忍不住猜测:这道洪流……东方远行能不能挡得住?

第五百一十九章 洪流(下)

    彩衣如霓裳,玉足踏凌波。

    苏媚儿已经化成了一团光影,在街巷中飞速穿梭。

    凌冰焰终于如愿以偿,了结了十三年来最大的一桩心愿。她能放下一切与慕惊锋双宿双栖,身为徒弟应该由衷为她感到高兴才对。

    可苏媚儿完全高兴不起来。额角沁出的汗水,紧蹙的黛眉,不停狂奔的双腿,都透露出她内心的不轻松。

    因为有一个让她牵肠挂肚的人正陷入危机,而她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战争的残酷,苏媚儿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西域,部族之间永不休止的战争,让人命如同草芥般低贱。

    可当一个人占据了自己的整颗心,她却会将他的性命看的高于一切。她不想唐安死,不想一生陷入痛苦的轮回。

    所以她要救他——不惜一切代价!!

    一路上,苏媚儿思绪纷飞,总觉得把所有希望压在慕绒身上并不稳妥。她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东方远行一定要杀唐安而后快,那就借助身份之便挟持东方远行为人质,用他的命换唐安的命!

    哪怕这么做她会像凌冰焰一样,被夏国视为叛逆,为天地所不容,她也不在乎——只要唐安能活着!

    但当她来到西大街屋顶之上,气喘吁吁地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整个人却怔住了。

    随凌冰焰一同前来的西域高手很容易辨认,在一群鲜明的黑衣叛军中间,他们那充满西域风情的棉衣是如此醒目。

    此时此刻,他们却全部倒在地上,堆积成了一座小山。“山”底下,红色的血水肆意流淌,染红了整条街。

    全军覆没!

    看着方才还生龙活虎的一群汉子转眼间全部变成了尸体,苏媚儿足足愣了半晌。不用问,他们能死在这里,定然是东方远行的手笔了。

    蓦地,苏媚儿脑海中浮现出凌冰焰的警告。

    难怪她会对东方远行如此忌惮,让自己无论计划成功与否都要及早赶回西域,因为她根本就信不过那个老狐狸!

    他好狠,她好恨!

    在凌冰焰看来,这场龙争虎斗不管谁最终取胜,最大的收益者始终是夏国。她亲自带人前来,只不过是给东方远行营造一种夏国对他无比信任的假象。实际上,让大唐元气大伤才是夏国的最终目的。她害怕东方远行看透夏国的用心,事实上,她的担心是对的。

    东方远行这样的人,岂会甘愿因为一个誓言而受到夏国的钳制?他怎么会想不明白,西域如果丢了,大唐就会变成砧板上的肉?能够以全部西域守军为代价来换取西域支持的人,能够公然反叛朝廷的人,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犹如一道电光掠过脑海,让苏媚儿顷刻间灵光乍现,一瞬之间想通了很多,只可惜这份顿悟来的太晚了一些。

    东方远行所给出割让西域土地的承诺,只是为了得到夏国支持采取的疑兵之计,却根本没有履行承诺的打算!

    他若造反成功,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把全部兵力都派往西域,守住这片摇摇欲坠的土地,巩固他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帝国!

    想通这些,苏媚儿忽然感觉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太幼稚。

    她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不知她的心思早已经被一些老狐狸看的通透。只不过无论夏国皇室还是东方远行都没有点明,任自己满心欢喜地以为大计将成——真正牵扯利益之争的勾心斗角,知道的人当然越少越好。

    可怜这些忠诚的勇士被当成诱饵,抱着一颗拳拳爱国之心远赴大唐,打算为夏国抛头颅洒热血,却殊不知他们早已是夏国送给东方远行的礼物。

    想到自己毫无私心的付出,换来的却是被人利用,想到自己无法再回到阵中,以东方远行的性命为砝码救唐安,苏媚儿怒不可遏!

    “东方远行!你这卑鄙无耻的老匹夫!奴杀了你!”

    一声蕴含着煞气的娇斥,将叛军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

    屋檐之上穿着七彩羽衣的女子身子窈窕,宛如天人,但此时的她却浑身颤抖,愤怒的不可自持。

    她好恨!她只想杀人!

    马车里的东方远行先开车帘,嘴角闪过一丝嘲弄,右掌平向一抹,道:“杀了她!”

    士兵们心中暗呼可惜。这般颠倒众生的尤物,若是能收入囊中夜夜笙歌,纵然给个神仙也不换。奈何他们身在行伍,不得不听命行事。

    哪怕再不情愿,士兵们还是抽出箭矢,对着那仙女一般的女人万箭齐发!

    苏媚儿咬碎了银牙,她还从没感觉到如此愤怒。可是眼前形式明朗,哪怕她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千军万马间讨得半点便宜。

    眼看乱箭激射,她赶忙一个轻跃,想要跳到身后的弄巷之中。可箭矢太多太快,饶是她反应够快,可还是被一根箭矢贯穿了肩膀!

    “喔!”

    苏媚儿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声,拼命忍着钻心的剧痛,倚着冰冷的墙大声喝道:“东方远行!不杀了你,奴这辈子誓不为人!”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那是穷追不舍的叛军。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就没有让她继续活下去的道理。她若及早回夏国通风报信,给东方远行占领大唐的计划徒增阻力。晚一天让夏国得知真相,便等同于给西域布防多争取一点时间。

    纵然满心的愤怒快要破体而出,可身陷绝对劣势,苏媚儿略作盘桓,仍旧带着满心的不甘夺路而逃。

    西大街上。

    聂万城指挥两支部队追杀而去,有些担忧地凑近马车,问道:“皇上,若是让这娘们儿逃了,咱们该如何是好?”

    东方远行不以为意道:“逃了便逃了,老夫本就不觉得能瞒得住。”

    聂万城交叠双手,有些迟疑道:“可是……她的师傅始终没有现身啊!这两个女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若她们暗地里搞些小动作,咱们真是防不胜防。”

    难怪他如此担忧,自从方才凌冰焰露出那让所有人叹服的一手功夫,谁还愿意和她为敌?被一个绝顶高手日夜惦记,怕是谁也不能再睡一个安稳觉。

    刺杀?

    东方远行呵呵一笑:“聂将军,你似乎忘记了一点。老夫已经很老了。一个油灯苦尽的人,怎么会惧怕死亡?她若想要老夫这身皮囊,尽管拿去便是。”

    东方远行大限将至,那皇位……还会有别人的份儿么?

    聂万城心中暗暗欢喜,表面却装出一副愤然的模样:“皇上万勿说这种话,您定然能一统天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哎——老夫的身体,自己最有分寸。”东方远行摆摆手,掀开车帘,盯着聂万城极力想隐藏笑意的眼睛,语重心长地道:“万城啊,好好珍惜咱们拼命得来的一切,切勿让老夫的心血付诸东流。”

    仿佛听懂东方远行“暗示”的聂万城喜上眉梢,立马跪倒在地,激动道:“皇上放心,万城定不负所托!”

    东方远行点头微笑,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寒意:这么着急盼老夫死,却不知道……到底谁会死在谁前头?

    *****************************

    苏媚儿的肩膀一直在流血。

    她的脚步越来越虚浮,脸色越来越苍白,可是她不敢停下。

    她知道,东方远行真的动了杀心。如果自己活着回到夏国,必将对他的计划产生很大的影响。

    她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一路朝着西方不断逃。

    幸运的是,凭借过人的身手和汴京城复杂的地形,她终于在巷间摆脱了重重追兵,回到了空寂的西大街。

    洞开的大门已经在望。

    此刻叛军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攻占皇宫上,城外已经空无一人。只要跨出这道门,就意味着她安全了。

    可她的心里却充满了失落,也充满了不甘。

    她自以为智慧超群,花费无数心血设计了一个无比精巧的覆唐大计,可到头来,却成全了夏国皇室与东方远行。他们肆无忌惮地利用自己设的局博弈,可笑自己身在局中,却以为将天下玩弄于鼓掌之间。

    为了这个计划,多少人死于非命?多少人妻离子散?她多想告诉这些人,自己并不是害死他们的刽子手!可她已经没了呼喊的力气。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那是失血过多的前兆。漂亮的七彩霓裳已经被献血染红了半边身子,但她依然在咬牙坚持,告诉自己不能倒下。

    她是个夏国人,就算倒下,也只能倒在夏国!

    唯一让她感到些许遗憾的,便是那个整日没个正形的影子了。

    她迫切地想知道唐安有没有危险,能不能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活下来,但她现在却无能为力。

    但愿……慕绒能够拯救他于水火吧!

    谁也不能体会,当一个人只能将万千牵挂寄托于祈祷时,她的内心会有多么苦涩。

    “相公,你若活着,奴此生定然悉心侍奉左右。什么名利,什么财富,奴统统都可以不要。长生天,纳然乌朵恳求您,让奴的相公活下来!”

    对着苍白的天空遥遥一拜,回过头去深深向东望了一眼,苏媚儿一声哀叹,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城门走去。

    但她只走了一步。

    当她抬起另一只脚时,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马蹄如鼓点,越来越急。苏媚儿面色凝重,想不通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来?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来人属于朝廷还是东方远行,都对她有利无害。就在她想要逃时,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虚弱感,好不容易稳住险些倒下的身子,西玄门处已经有无数身影穿过拱形大门,杀到了城内。

    清一色的骑兵,铁血而彪悍。鞭子抽在马臀的清亮响声不绝于耳,透露出他们同样急切的心情。那带有鲜明特色的大唐军服,让人一眼便看出了他们的身份。

    大唐的军队!

    这支突如其来的军队就如同一道洪流,而自己,便如同阻挡在洪流前的一只蚂蚁,弱小而卑微。

    “还没到最后,你怎么知道输的一定是我们?”

    唐安的话犹在耳畔,却让苏媚儿恍然。难怪他如此笃定,难怪他无论如何都不肯随自己走,难怪他一直坚信输的人会是东方远行,原来他早已经做出了部署。

    汴京城不是黄粱美梦,而是南柯一梦!看似弱不禁风的雄城,是一个无比隐蔽的陷阱!

    他又赢了,呵呵,为什么赢得人总是他呢?

    为他人做嫁衣的憋屈,总是棋差一招的遗憾,机关算计却不能得胜的失落,汇聚成一个苦涩的微笑。

    在马蹄声声中,苏媚儿眼前一黑仰天摔倒,就像一个虚弱无助的孩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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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书童我骄傲,泡妞从不用春药。现代高富帅穿越到战火纷飞的乱世年代,做起了伴读小书童。牺牲色相勾妖女,陪着姑凉走夜路,别人笑我太随性,我笑他人神经病。唐安:“说我坦荡的人,其实看不透我的心——那叫淫荡。” ——向《家丁》致敬!交流群墨玉书院:73284031金牌小书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牌小书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牌小书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