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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汰笑洒     金牌小书童txt下载     金牌小书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五十六章 大齐盛宴

    日薄西山,给临淄城笼上一层暗金色的外衣。只是城里的人却垂头丧气,全然没了往日的生气。

    让一代又一代齐人为之骄傲的凤门,没落只在旦夕间。以“文舞”闻名天下的国度生生被人去掉了一个“舞”字,无异于断其一臂。

    人们茫然,失落,沮丧,可当万般情绪渐渐平息,大多数人却又不禁想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西面那个顽强的国家,既能抵挡凶悍异族的猛攻,又能在艺术上有所成就?仅仅因为凤之岚西渡么?

    看看那位年轻英俊又不失气度的镇西侯,还有他带来的那些个彪悍的将士,以及跟随柳倾歌一同登上舞台个个貌美如花的大唐女子,当真是男儿有担当,女儿柔似水。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国度?

    每一个人都对大唐有了新的认识,而这些却似乎与凤之瑶无关,她只是重新认识了唐安这个人。

    静谧的屋子,凤之瑶安静地坐在床沿,怔怔地看向自己的脚尖出神。

    这里是大唐的外宾院,也是她如今唯一的栖身之所。走出这道门,等待她的将只剩下毁灭。

    她已不再是曾经的她。那只笼中鸟固然可怜,却总是安全的,而现今,她却变成了一无所有的孤家寡人。

    现在她所剩的,只有一个还把她放在心上的男人。

    有些事最经不得念叨。争当凤之瑶念叨唐安时,他已经来了。

    “吱哟。”

    唐安推开木门,又将木门从里面反锁住。经历过清早的厮杀和与齐国贵族的虚与委蛇,他年轻的面庞上难掩疲惫,可踏进屋子之后,阳光又爬上了他的脸颊。

    “凤姐姐,在想什么?”

    凤之瑶怔怔地看着唐安,仿佛已经出神。他的模样没有变,他的声音也没变,可是所有谜团散开,他的真实身份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她却觉得这张脸既熟悉,又陌生。

    凤之瑶苦笑:“我在想……应该称呼你唐安,还是唐侯爷。”

    唐安来到她跟前,很自然地在床沿坐下,微笑道:“侯爷是外人叫的,对自己人来说,我永远都是那个唐安。”

    似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歧义,凤之瑶俏脸微红,暗忖难道我也算自己人么?

    见她不做声,唐安叹息一声,道:“你也许会恨我欺骗了你,但有些事我不能说。人活着,总是会有很多无奈,于我而言,隐瞒身份是无奈之举,却又是必须要做的事。凤姐姐,或许你不理解我的苦衷,但我希望你相信,你所认识的那个唐安是真的。”

    凤之瑶相信他没有骗自己,否则的话,他何必要几次三番冒险救自己,甚至连性命都不要?

    “我相信你。而且……”凤之瑶抬头看他一眼:“我好像还欠你一句谢谢。”

    “谢谢不是要用嘴说,而是要还的。”唐安微微一笑,用力将她拥入怀中。

    当她故意摔倒在舞台的那一刻,唐安就隐约猜出了她的想法。

    被最信任的人出卖,却又不甘成为权贵的玩物。可是失去了靠山的女人,拿什么来支撑自己苟延残喘?

    绝望的女人,在逆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在此之前,她只想要偿还凤之岚的恩情。如若唐安不开口挽留,踏出东阙台大门的一刻,恐怕就是她身死命陨的那一刻。

    能继续享受生的喜悦,谁会轻易言死呢?

    毫无疑问,自己便是她的那一缕阳光。

    凤之瑶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瞪着两只大眼满脸诧异,就这么投入了他的怀抱!

    这个怀抱好温暖,那双有力的臂膀,似是让她找到了些许归属,不再为前路的模糊而迷茫。

    她的下巴枕着唐安的肩膀,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好,竟是留恋地舍不得起来。

    唐安静静地搂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和后背。他知道她现在有多么脆弱,所以动作无比温柔,好像生怕让她再受到一丁点惊吓。

    “以前你是你,我是我,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唐安柔声说着绵绵的情话,“我很遗憾没能参与你的过去,抱歉让你等到现在。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会给你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未来,我还能拥有么?

    凤之瑶眼神里带着一丝憧憬,却发现唐安已经不知不觉离开了自己。

    他的笑容那么迷人,他的眼神带着潺潺的爱意,仿佛要讲她融化一般。

    唐安撑着凤之瑶的肩膀道:“齐王在皇宫设了晚宴,我不能不去。如今我只剩下最后一件事要做,然后我就会带你远走高飞。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等着我!”

    说罢,他大胆地摸了摸凤之瑶柔嫩的小脸,转身出了屋子。只余下凤之瑶兀自捂着脸颊上被唐安摸过的地方,眼眶中再度溢出泪水:“不管这一次你有没有骗我,我都会一直等下去……”

    ********************************************************

    入夜,皇宫。

    齐国的皇宫与大唐比起来,少了几分大气,却多了几分婉约。兴许是受孔孟之道影响颇深,宫殿的每一处都颇有讲究——通向大殿的石道分文武两道,只有君王才能走在中间。宫内琉璃飞檐,雕梁画栋,殿舍连绵,树影婆娑,朦胧在一片灯火色中,别有一番让人心驰神往的美。

    唐安随礼宾一路走来时,发现宫内显然经过精心装饰,侍卫腰杆挺得笔直,宫娥迈步都端着架子。

    这也难怪,齐国一向自诩上国,自我感觉高出大唐一大截,至于夏国就更不必说了。奈何大唐向来强势,从来不买齐国的账。这么多年来,大唐首次遣使臣前来,这在李玉看来简直是齐国盛事。

    遗憾的是,刚想通过凤之瑶来彰显一下国威,谁知道舞技冠绝天下的她却让自己丢了个大脸。好在齐国皇帝陛下天性乐观,念叨几遍“大唐低头了”,也便解开了心结。

    唐安来到光禄殿时,齐王李玉和一干王公大臣已然早已到齐。众人见面,自有一番寒暄。分主宾坐好之后,一道道精致的菜肴鱼贯而上,诱人的色泽充斥着人的眼球。

    唐安在从前没少接触过关于领导出访的新闻,在大唐也亲身参加了慕绒的接待晚宴,对宴席礼仪到并不陌生。这种场合简单来说,就是尽量保持谨慎,用客气的态度互相拍拍马屁。

    若在和平年代,这种虚伪的外交无可厚非,可唐安却不行。他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若借不到雄兵解西域之围,边关的将士、大唐的百姓都将付出血的代价。也许秦天正是知道唐安内心的柔软,所以才刻意把这份差事交托给他。

    感觉到自己背后无数条年轻生命的等待,他的脑袋飞速运转起来。一道道珍馐美味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

    李玉是一名很合格的主人,既准备了美酒佳肴,又安排了赏心悦目的舞赏。待到一曲结束,恰逢宫娥又将一叠叠翠黄色的嫩竹笋一一呈上。

    “来,唐使且尝尝看这凤鸣山下的笋。此笋味道鲜美,唇齿留香,乃是我大齐少有的美味。”李玉笑着对唐安介绍道。“说起凤鸣山来,唐使来的还真是时候——七天之后便是我大齐一年一度的稷下盛会了,全国学子汇聚一堂,以文甄才,唐使不妨到时候随寡人一起前去看看。”

    大臣们面面相觑,暗叹这是陛下想要找回场子了。

    凤凰台输了一阵,大大丢了陛下的脸面,为怕被唐人看不起,没想到他连稷下学宫也搬了出来。只是学宫乃是齐国圣地,其文冠绝天下,若是让唐人学了去,岂非相当于资敌?

    唉,陛下为了面子,果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般君主,实乃大齐不幸。

    可惜的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地位,所有人都很默契的选择了沉默。若非有外人在场,恐怕他们还会一如既往地歌功颂德起来。

    听到这话,唐安心中一顿鄙夷。带领敌国高层参观机密圣地,多亏李玉能想得出来,这简直太符合一个昏君的特质了。

    若放在平时,唐安巴不得赶忙答应,可早已通过蓝海棠的关系把学宫转了个遍,唐安倒未把李玉的这番话放在心上。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前方,像是想什么事情想的入了神。当然,这副模样是故意摆给李玉看的。

    李玉一番热情的寒暄,让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唐安。可是见他没有半点反应,众人心中不免暗暗嘀咕:这位大唐侯爷好大的威风,居然连大齐国君的话都不予理会。

    一旁肥得像猪一样的礼部尚书低声提醒道:“侯爷,陛下在跟您说话呐!”

    唐安终于“回过神来”,浑身打了个机灵,一脸歉疚地对李玉道:“实在抱歉,方才唐某想事情想得入了神,不知陛下方才说了什么?”

    一听这话,李玉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可身为地主,却还是耐心重复道:“寡人方才说,这竹笋乃是我大齐特产,口感极佳,请唐使品尝。”

    唐安顺势看了看眼前色泽诱人的竹笋,却没有动筷子,深深叹息一声道:“唉!菜是好菜,可在下却没有胃口。”

    李玉皱眉道:“怎么,唐使有什么心事么?”

第六百五十七章 恐惧阴影

    唐安盯着眼前热情腾腾引人馋虫的佳肴,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叹道:“不瞒陛下,唐某见大齐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内心好生羡慕,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们大唐来。”

    这一通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让李玉脸色稍霁,问道:“据寡人所知,大唐皇帝陛下励精图治,百姓发奋自强,一向不逊于我大齐,唐使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这番话未免就太过虚伪了。以他的身份,难道不知道大唐刚经历过内乱?不知道夏国已经在边关集结了大军?

    唐安也不点破,继续叹道:“原本的确如此,奈何朝堂暗藏害群之马,致使大唐形势急转直下。东方远行本乃我大唐栋梁,谁知他不思报效朝廷,竟然欺少主年少,妄图颠覆大唐江山!”

    李玉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哦?居然有这种事?”

    大臣们也分外配合,左右相互交头接耳,仿佛十分“惊讶”。

    装,你们继续给老子装!

    唐安心中冷笑,却不动声色道:“好在大唐兵强马壮,粉碎了东方远行的野心。可惜恶贼虽然授首,却给我大唐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西方的夏国得知这一情况,再度蠢蠢欲动,集结大军准备侵扰大唐河山。一想到边陲将要血流成河,万千黎民岌岌可危,唐某便忧心如焚。而此次前来大齐,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对面的谢渊脸寒如冰。话说到这份上,他怎么会猜不透唐安的心思?

    自己当初的判断没错,这家伙是想要借兵!

    李玉皱眉道:“夏国蛮夷,凶暴残忍。不过以大唐之强,御敌于外想来也非难事,唐使何必如此担忧呢?”

    “陛下说的是从前。若没有东方远行叛乱,夏国恐怕也不会有觊觎整个大唐的胆量。但今时不同往日,此时的大唐国力大减,而夏国则是有备而来,集结了几十个部族、整整三十余万大军兵临城下。单凭大唐一己之力,恐非夏国胡人的敌手,所以才委派唐某前来,恳请陛下念在邻邦之谊,解救我大唐黎民于水火啊!”

    唐安说的声泪俱下,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可惜在座的这些并不是普通人,而是政客。政客最关心的不是人命,不是道义,而是切实的利益。

    所以,听到唐安的这番话,众人心中偷笑不已。

    百姓们盲目地以为齐国强盛无比,殊不知他们为之骄傲的国度早已成了夏唐两个庞然大物无暇顾及的废柴。好在大唐和胡人相互制衡,谁也没有余力东进,齐国这才得以在夹缝中求存。

    但是这一切大臣们却再清楚不过了,他们巴不得你们和夏国狗咬狗,斗个两败俱伤才好。这种时候这位唐使居然前来借兵?他脑子坏掉了吧!

    明白了唐安的目的,李玉的笑容荡然无存,问道:“唐使的意思是……让寡人发兵?”

    “正是!”唐安肯定地点点头,拱手道:“大齐以仁治国,天下皆知。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唐某看来,真正的‘仁’乃是一视同仁,地界虽有唐齐之分,子民却都是汉人。以陛下之‘仁’,难道忍心看着我大唐黎民被异族屠戮、流离失所、尸横遍野么?”

    “这……”

    李玉被唐安一番吹捧,讷讷地说不出话来,有意无意地将眼神瞥向下方的刘恭。可刘恭虽然长得一表人才,却是满肚子草包,和老情人眼光一触,赶忙心虚地游目四顾。

    刘恭不说话,谢渊却坐不住了。他很清楚李玉到底有几斤几两,以唐安的舌灿莲花,难保不会说服李玉。

    他站起身来,冷冷道:“唐侯爷,我大齐固然以‘仁’兴国,却不是盲目的‘仁’。照你的说法,上了战场我大齐雄狮一样会死伤惨重。为了就你们大唐子民,反而搭上无数齐国子民的性命,这哪里还能称之为‘仁’?”

    唐安早就知道这老家伙会蹦出来找茬,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迫不及待。好在唐安早有准备,冷静地道:“国公这话可就说错了。若齐国出兵,从道义上讲乃是仁义之师;从战略上讲,乃是断了异族进入中原腹地的来路;从根本上讲,乃是御守大齐自己的国门。诸位试想一番,若我大唐灭亡,大齐还不是要面对夏国的铁蹄?”

    谢渊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想把大齐拖下水,给大唐苟延残喘争取时间,倒是打的好算盘!让夏唐继续征战,齐国保存实力坐收渔利,这才是兴国之道,我断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

    可悲的是,他扫视一周,居然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迎合。他就像一个孤独的战士,独自一人守卫着这个国度。

    “侯爷,你我皆非愚人,无需再搬弄一些大道理出来。”谢渊眼神如刀,丝毫不介意自己宛如鹤立鸡群一般。“兵者杀器,战事皆为利往。让我齐国将士白白牺牲的买卖,换做你会答应么?”

    “国公爷,其实事关万民生死,唐某实在不愿把这种事和‘买卖’二字结合起来。不过国公爷您既然谈到了利,那唐某不妨给您算一笔账。”唐安负手而立,说不出的从容自信。“齐国如今国泰民安,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在唐某看来,主要是无敌国外患。我大唐与大齐比邻多年,且同根同族,两强相争毫无意义,只会给百姓徒增祸患,所以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守望相助,睦邻友好。可是——夏国呢?”

    唐安话锋一转,用犀利的眼神扫视一周:“诸位久居东方,中间有一个诺大的大唐为天然屏障,也许不太了解那里的野蛮人。可是曾经亲身赶赴西域的我,对那些人却非常了解。他们名义上是一个国家,实际上却是无数部族各自为政。那里没有肥沃的土地,没有一望无际的海洋,没有农耕纺织的器械,那里……只有贫瘠和荒凉。在那里,人们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而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杀戮——强者杀弱者,大部族吞并小部族,杀人与被杀的情景每天都在上演着。”

    想想西域胡子的凶残,唐安深深叹了一口气,指了指脚下道:“当他们知道,在他们的东方,有着锦绣河山,有着锦衣玉食,有着貌美的女子和华丽的衣裳,有着广袤的土地和数不尽的粮食,他们会怎么想?没错,就是掠夺!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们不断地铤而走险,只为了更好的活下去。所以领袖更迭,岁月变迁,他们却始终没有放弃侵占中原的打算。而现在,挡在诸位面前的那头雄狮受了伤,恰恰是最为虚弱的时候,而另一只雄狮已经挥起了利爪。如果大齐眼睁睁看着受伤的雄狮被吞噬,结果不言而喻——那只健壮又贪婪地狮子再度饥恶的时候,就会再把利爪挥向你们!”

    唐安所说的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实话。不过他并不认为过惯了安逸日子的这些大老爷会被自己几句话而唬住,但他相信,他应该已经在这些人的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选择救下受伤的狮子,让它继续抵挡邪恶狮子的进攻,还是直面那头凶恶的雄狮?

    谢渊冷冷一笑,道:“还有第三种选择——吞掉那只狮子壮大自己。”

    “谢渊!”

    李玉面色一变。有些话心里想想可以,但怎么能说出口?趁人之危落井下石这种事虽然很诱人,可若是真的做了,齐国多少年来营造的形象岂非毁于一旦?

    谢渊淡淡一笑:“我只是说说,陛下不要介意。”

    唐安和他目光在空中碰触,宛若激起了一道电流。

    嘴上说得轻松,可无形之间已经给在场的众人打开了思路。趁大唐疲敝之际吞下大片河山,壮大自身的同时,又能御敌于国门之外,一举多得。再说了,谁能保证夏国一定会打到齐国?说不定那些土包子领略到中原的妙处而乐不思蜀,不想再起战乱也说不定。

    见大臣们交头接耳,似是在发兵与不发兵之间开始了讨论,唐安冷冷一笑,道:“有一句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物质可以短暂地满足他们的**,却无法改变他们的本能。那些野蛮人祖祖辈辈都信封强者为尊,侵略和贪婪已经融入到了他们的血液。若非如此,他们怎么会永无休止地试图走近文明世界?”

    席间有人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他们的想法?”

    唐安微微一笑:“方才说过,我和他们打过交道。诸位可以到大唐打听一下,就在不久之前,我带着三千大唐将士杀到了夏国的狄马城,将西域东疆名城付之一炬。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大多数的中原人都不会有我对他们了解的多。他们杀人如麻,他们凶狠残暴,他们就是一群饥恶的野狼,找到机会便会咬上一口!”

    在座诸人一听这话,第一印象便是唐安在吹牛。仅凭三千人,怎么可能杀穿胡子的防线?可是他的表情却既坚毅又自豪,让人看不出一点作伪的痕迹。

    可就算这样,权贵们还是陷入了思考。因为哪怕话是假的,但从西边来的人,对胡人的了解必定会比他们多一些。

    齐国已经在安逸中享受了太久,谁都希望这份安逸持续下去。当一个人不必为明天而担忧,不必为信念而拼搏,就会变得特别容易满足。

    而满足的人,往往比较惜命。

    有大唐做屏障和直面胡子,他们愿意选择哪一种?答案几乎不言而喻。

    看着众人的表情变化,唐安嘴角带着一丝轻笑:第一步,勾起他们的恐惧,成功!

第六百五十八章 大唐的计划

    大唐,御书房。

    秦天和程云鹤相对而坐,面前的香茶早已凉透都毫无所觉。

    程云鹤依旧戴着那张仿佛从来不会摘下的青铜面具,问道:“皇上是说……唐安会从四个方向着手,说服齐王?”

    秦天年轻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一双眼睛却精光闪烁,自信地微笑道:“伪仁、威吓、利诱、围城。”

    仿佛怕他听不懂,秦天解释道:“齐国一向自诩继承孔孟遗风,满嘴仁义道德,当年创建稷下学宫本是好意,可惜既无内患也无外敌,培养出的所谓‘人才’不过是一群只会纸上谈兵的书呆子。可正是这样的人,一代又一代用空洞的治国方略,积累出了齐国的‘仁德’文化。我大唐这些年来与齐国一向相安无事,又同为汉人,若是见死不救,齐国朝廷怎么对得起那块‘仁’字招牌?”

    程云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齐国怎么也想不到,当年引以为傲的东西,会成为攻盾之矛。只要唐安稍加宣扬,让上至朝廷下至民间都知道大唐肯请齐国借兵,便会给齐王提出一个大难题。”

    “不,这还远远不够。”秦天接口道。“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国家强盛,尤其是百姓。他们可没有那么宽广的胸怀,削弱敌人就是壮大自己的道理,每个人都懂的。说不定他们和许多政客一样,巴不得看着我们和夏国两败俱伤。这时候,就要利用‘威吓’了。”

    程云鹤默默点头,暗叹秦天思路之清晰。

    不,应该说“唐安”才对。

    可是以唐安对秦天的怨恨,断不会把这些告诉他,那他又是怎么揣摩到唐安心思的呢?

    往往只有一类人,才对懂得对方的心思。可无论行事为人,秦天和唐安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程云鹤叹息一声,暗忖若是交朋友,一定会选唐安。可若论到治国平天下,秦天才是当之无愧的不二人选。

    秦天没注意到程云鹤的沉默,微笑道:“齐国人享受了太多年的安逸日子,他们最害怕的就是破坏,而这种事恰是西域胡人的拿手好戏。只要唐安表明他们的凶和他们的狠,不由得那些贵族老爷不害怕。想要坐山观虎斗的人便会琢磨:唐夏能永远斗下去,才是最理想的局面。可若是大唐灭了呢?凭借孱弱的他们,如何是夏国虎狼的敌手?”

    程云鹤叹道:“如果他们连保家卫国的勇气都没有,只能证明这个国家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

    “若非如此,他们怎会十年前就把凤之岚派到这里,监视我们的举动,生怕我们会向齐国挥刀?”秦天不屑一笑,继续道:“扯远了,还说说‘利诱’吧。君王昏庸,让那些贵族可以肆无忌惮地敛财。得到的财富越多,人就会变得越贪婪。而有胆量拿敌国银子的人,早已没了自己的灵魂,在齐王面前吹吹耳边风再简单不过了。一个原本就意志不坚的人,如何能经得住臣子们的反复游说?”

    程云鹤道:“计是好计,可唐安能做到么?”

    秦天笑着看他一眼,问道:“你觉得他能么?”

    程云鹤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自嘲地笑了笑,道:“能!”

    秦天淡淡道:“那不就得了。”

    “那……若齐国落井下石,趁我们疲惫之际下杀手怎么办?”程云鹤想了想,不无担忧地问道。

    秦天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眼睛里闪烁着狐狸一般的光芒:“现在的我们,的确是一块肥肉。但如果我们把土地送给他们,他们还会有什么理由不帮我们呢?”

    “送……送给他们?”程云鹤声音一颤,豁然起身道:“难道皇上是想……”

    “割地。”秦天平静地吐出令人觉得羞耻的两个字。“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得到大片土地,实现开疆拓土之功,你猜齐王会不会很开心?得到了好处,他们便更不想我们垮台了,因为经过大战,我们将大伤元气,对齐国再无威胁。不仅如此,战争还会继续让我们和夏国相互消耗下去。到底怎样划算,这笔账他们应该能算得清楚。”

    程云鹤捏紧拳头,仿佛无法接受要屈辱割让领土这一事实。可他想了想,要应付西面的虎狼,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只能深深叹息一声,声音里尽是无奈。

    秦天没有感到悲哀,他的嘴角甚至还荡起一丝笑容:“判官不必如此,朕把土地给他们,他们也要吃得下才行。朕这盘棋,还要下很久……”

    程云鹤没有听懂秦天的潜台词,而是沉声道:“可惜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赵无极对夏国联军迟迟拿不下边界很不满意,已经又召集了一支部队,准备御驾亲征了。若是唐安还借不来救兵……”

    “我们别无选择。就算朕现在全国继续征兵,勉强当下夏国的攻势,大唐也就完了。到时候,只有齐国会笑道最后,那不是朕想看到的。所以,我们要么等待,要么毁灭。”秦天眼睛飘向远方,喃喃道:“如果那人是唐安的话,朕愿意选择等待。”

    *************************************************

    大齐皇宫。

    唐安站得笔直如松,将夏国对大唐犯下的累累罪行一一细数,让人心生愤慨的同时,也越发地对那些凶残的蛮族感到恐惧。

    但就算他磨破嘴皮子,大臣们也没有一个人敢表态。大部分人已经习惯了在陛下爽朗的笑声中默默敛财,少部分有才之士,却也迫于“仁”念也根本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唐安。只有谢渊一个人,默默地和唐安进行最后的殊死搏斗。

    遗憾的是,他的精力一贯都放在掌管手底下三股势力上,而非和人磨嘴皮子上。若是早知道若干年后他会遇到一个舌灿莲花的混蛋,恐怕他一定会苦练嘴功。

    世上没有如果,谢渊也不会变成一个辩士。这倒也不能怪他,对方是有备而来,而他则是仓促应战,结果自不可同日而语。他简直恨透了这个“仁”字,所有人都明白这口号有多虚伪,但它却悬于头顶,让他处处制肘,感觉浑身力气使不出来。

    “胡人过境,人头落,鸟飞绝。难道陛下忍心看着大唐子民如猪狗般引颈就戮?看着大好河山就这么被外族糟蹋?陛下乃是一代仁君,乃是千千万万大唐百姓的希望,请陛下答应在下的请求!”

    唐安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述,以一个掷地有声的感叹号结尾,让李玉满脸尴尬地连连咳嗽,道:“唐使不要激动,先喝完水润润喉。”

    唐安凄惨地摇摇头:“百姓在心间,闸刀正当头,喝什么都是苦的。”

    大臣们瞧他一副悲天怜人的圣人嘴脸,恨得牙痒痒。谁不知道这些辩士是什么人?他们是天生的戏子,无论笑容还是眼泪都统统信不得!可是……听了唐安的说辞,为什么每一个人还是会感到心里怕怕的呢?”

    “陛下,战事不同其他,需从长计议才是!”谢渊赶忙阻止道。“若我们出兵,非但彻底得罪了夏国,但是远征的军费、物资、车马、粮草,战士的犒赏和抚恤,便是一笔不菲的开支。难道仅仅为了一个仁名,便要再度加税,把背后的苦转嫁给百姓么?请陛下三思!”

    “国公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正当李玉面露犹豫时,唐安大手一挥,对着齐王亮开了底牌:“陛下,大唐刚经历过战争,的确没有余量犒赏军队了。”

    咦,前面说“不是问题”,后面又说“无财无粮”,这般自相矛盾所为何由?

    正当大臣们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唐安微微一笑,解释道:“倘若陛下答应助我大唐度过难关,大唐东域四城七县,大片富庶之地,便全部划归大齐所有!”

    四城七县……听到这四个字,所有大臣脑海中同时想到了一个词。

    割地!

    每一个国家都有她的尊严,非到万不得已的境地,有谁愿意屈辱地让出祖宗辛苦打下的基业,让后世提到自己名字是不住唾骂?可是大唐如今已经山穷水尽,为了抵挡蛮人,他们终于选择了向齐国低头!

    大唐低头了!

    齐王李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微微颤抖地问道:“你……说什么?”

    唐安脸上闪过一丝“肉痛”,咬牙道:“陛下没有听错。国难当头,大唐能拿出的诚意已经不多了,只要陛下帮我们抵挡住夏国铁蹄,我们便会让出东方的大片土地。皇上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成为齐国近些年来开疆拓土的第一位君王!”

    开疆拓土,攻城略地。这八个字,对每一个当皇帝的人来说,吸引力都是致命的。李玉虽然昏庸无能,可不代表着他不想名垂千古。

    而眼下,大好时机就摆在自己眼前!

    看李玉眼泛贪婪,谢渊心中暗骂一声“鼠目寸光”。此时救下病危的大唐,很可能为将来埋下祸患!看看他们派来的这位使臣就知道,那位大唐皇帝必定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主儿。再看看凤之岚带回来的那些情报——这个少年居然这般能隐忍,连用一辈子积累力量的东方远行都不是他的对手。和这种人打交道,跟与虎谋皮有什么两样?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吞得连渣滓都不剩!

    只想着占便宜的人,往往最后会变成吃亏的那一个。

    谢渊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万没想到唐安居然还有这招杀手锏,拱手道:“陛下,此乃军机大事,尚需仔细研究才是。今日乃是给唐使接风洗尘的日子,实在不宜多谈国事。更何况,一年一度的‘稷下盛会’马上就要到了,此乃我大齐甄才选能的盛事,不可马虎。依臣看,不如等到盛会结束再细细讨论,陛下以为然否?”

    唐安横他一眼,没想到这混蛋见老子抛出的诱惑太大,居然使出一招拖字诀。不用问,剩下的这段时间,便是他动用关系的公关阶段了。

    李玉略作沉思,感叹如今主动权的确掌握在自己一边,仔细斟酌一下也是对的,于是咳嗽一声,道:“国公所言有理,此等大事不同儿戏,还需多家探讨。唐使不妨等待几日,待到稷下盛会结束之时,咱们再作定夺。”

    唐安故意摆出一副为难的嘴脸,仿佛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们感到着急。可是身在异乡,又不得不遵从对方的安排,只好勉强颔首道:“谨遵陛下旨意。”

    可是低下头的唐安,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你需要公关,我也需要。只不过……一个被温良侯死死压制、郁郁不得志的国公爷,还能释放出多大的能量?

    更何况,老子还有绝招没使出来呢......

第六百五十九章 战场上的女人

    有人说,黄土地的黄也许是这世上最纯粹的黄。可世事无绝对,若让那人再亲临这片土地,一定会惊愕地发现那一望无际的黄色中间,已经夹杂着斑驳的红。

    红的妖异,红的显眼。

    能把土地染红,需要多少鲜血?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因为在这场旷世大战之前,从没有人有权利和魄力拿无数人命做实验。

    戎田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平昌早已化作古,南石变成了一片瓦砾,原本大唐西域有名的几个重镇,在战争矩阵的推动下都已经成为了历史。不知道若干年后,会不会有人会在黄土和砂砾中拾起一枚大唐铜钱,联想这曾经在这里层有着一群群勤劳朴素的人民,这里发生过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夏国大军来势汹汹。无论大夏皇族,抑或匈奴人和铁勒人,都很清楚这一战的意义。没有一个部族能经受得起如此重大的失败,如果不能从大唐把损失连本带利捞回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继续无休止的掠夺。

    还有……夏国的衰败。

    当他们踏上黄土地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战事的惨烈。夜以继日的猛烈进攻,让原本铜墙铁壁一般的大唐防线顿感吃不消。大唐军人虽然表现出了捍卫家园的决心,可在叛乱中的惨痛损失,在这时显现出了弊端。

    丢下无数条人命过后,数座城池接连失守,战线一连向东推进了百余里。

    不管彭远征还是代天涯,看着落入敌人魔爪的土地都带着一脸愧疚,还有滔天的恨意。除了恨侵占他们家园的野蛮人之外,更恨东方远行。若没有叛乱,以大唐之强盛,完全有能力把这些人拒之门外。

    可现在,他们却缺兵短粮,所以只能像丧家之犬一般不停地逃。

    夏国的胡子越战越勇,仿佛已经觉得胜利唾手可得。但这种盲目的喜悦,却在薛家堡戛然而止。

    薛家堡是西域有名的重镇,因为地理位置关键,一直被作为内圈防御网的核心。只是长久以来战凌云老将军将边城守得固若金汤,薛家堡便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到了战事最危急的时刻,这座以堡为名的重镇,终于发挥出了其战略作用。其颇高的地势、坚固的城墙和囤积的粮食和武器,让前仆后继的胡子变成了一具具尸体,薛家堡却如风雨中的巨人一般,始终屹立不倒。

    而古朴厚重的城门之前,厮杀仍旧在上演着。

    “杀!”

    尘嚣之间,大唐的骑兵与夏国的血肉方阵又撞到了一起。金铁交鸣声伴着阵阵喊杀声响彻云霄。

    血与肉的挽歌,仇与敌的厮杀!

    遮天蔽日的大军阵中,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缓缓走来,和周遭的一切如此不相称。

    她的眸子里带着天然的魅意,仿佛能让任何男人着迷。她那流云般的黑发盘起,高贵地如同云中仙子,垂下的一缕长长的鬓发随风而舞,更为她增添了一份神秘。

    满地的黄土飞扬,宛如掀起了一场沙尘暴。奇怪的是,女子的一袭红色长裙在风中摇曳,却好像沾不上一点污渍。

    这样完美的女人,理应出现在开满鲜花的庭院作画,抑或在宁静的湖泊旁抚琴,却绝不该来到血肉横飞的战场。

    可是眼下,她非但来了,而且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平静的眸子没有半分波动。

    她在寻找答案。

    “杀呀!!”

    尘嚣之间,一个满脸是血的大唐士兵忽然跃了出来,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对着女人的额头狠狠劈了下去!

    他没有因为对方是女人而心存怜悯,面对这些妄图染指自己国家的侵略者,年轻的儿郎只想用手里的刀捍卫一切。

    可就算如此,当看清楚苏媚儿那双魅惑众生的眸子时,力劈华山的刀势仍旧微微一掷,仿佛在杀不不杀之间产生了短暂的纠结。

    苏媚儿没有惊慌,也没有躲闪。春葱般的玉手微微一探,两根手指便夹住了刀背。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只不过微微一搅,就听“铛”的一声脆响,刀身立时断为两截。

    那汉子面色大骇,却止不住身子前冲的势头。远远看去,仿佛是他正飞扑向苏媚儿的身体。

    她当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今生今世,她只愿意被一个男人占便宜,哪怕那个男人曾让她心如刀割。

    她扔掉断刀,玉手再度一探,便锁住了那人的喉咙。

    “唐安在哪里?”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却仍动听地宛如黄莺出谷。

    听到这个夏国女人能够吐出字正腔圆的汉语,那汉子微微一愣,再联想到已经穿得家喻户晓的“镇西侯三言断情,苏媚儿黯然神伤”的桥段,饶是被掐的脸色发紫,仍旧艰难地说道:“你……你是媚儿姑娘!”

    苏媚儿微微一愣,问道:“你认得奴?”

    “你和唐侯爷的事……大伙儿都知道……咳咳!”

    一听这话,苏媚儿的手微微松了松。旋即眼神一热,继续问道:“你既认得唐安,那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但他一定没来这里……”

    苏媚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玉手一松,叹道:“他没来……他那么在乎老百姓的死活,怎么会没来?唉,你走吧。”

    那人揉着脖子,满脸诧异道:“你不杀我?”

    “他不喜欢奴杀人。”

    苏媚儿没了再看那人一眼的兴致,转身便向尘嚣中走去,只是那背影说不出的落寞。

    ****************************************************

    “混帐!让你们好好伺候乌朵,竟连人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我留你们何用?来人,给我把这两个贱婢拖出去斩了!”

    夏国营地,苏媚儿帐前。

    一身铠甲的莫凌图怒目圆瞪,指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女仆,满脸都是狠厉之色。

    他生怕苏媚儿忍受不了军旅之苦,刻意给她安排了两名婢女。可是一连三天时间,每次他过来探望总会发现苏媚儿不见了踪影,两个女仆对着空空的帐篷说不出话来,甚至连人是什么时候消息的都不知道。

    莫凌图已经忍无可忍了。

    当听说苏媚儿答应嫁给自己的那一刻,他高兴的快要疯掉了。可是一路东来,他才发现苏媚儿的心并不在自己这里,否则她不会用这么冷漠的态度对待自己。

    身为一个男人,或许最痛苦的事就是深爱的女人心中装着另一个男人。至于那人是谁,还需要问么?

    那个来自大唐的男人,那个在大沼泽外面拿刀架在她脖子上的男人!

    为了他,她宁可欺骗自己,害的狄马城付之一炬,而自己则因为对她盲目的信任,带着大部队让三千人耍成了猴子,成了整个夏国的笑柄。

    为了他,她又随着凌冰焰一同潜回了大唐。可是回来之后,她却变成了另一个人,宛如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一路上,莫说是一亲芳泽,连能看一看她那动人仙颜的机会都少的可怜。

    如果这也叫夫妻,那他莫凌图必定是这世上最可悲的男人。

    他快要爆炸了,眼前两个可怜的女人,便成了他发泄怒火的对象。

    穿着甲胄的侍卫不理会两个女人的哭喊,冷漠地架起二人的胳膊。可还没来得及走出去两步,二人忽然感觉到一股难以抵御的劲气透体,壮硕的身子应声抛飞出去。

    两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姑娘望向远方步履从容的红衣女人,用手背不住抹着泪珠儿,赶忙跪地磕头道:“参见圣女!”

    莫凌图应声回头,可是却没有遇见梦中人的喜悦。他脸上的怒意尚未散去,问道:“乌朵,你去了哪里?”

    苏媚儿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朝着帐篷走去,懒洋洋地道:“去哪里是奴的自由。”

    这般的冷漠,这般的残忍!

    莫凌图侧身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一双深情又充满怒意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她的眼,质问道:“你又去了战场,你又去打探他的消息了,是不是?”

    苏媚儿眸子毫无波澜,点头道:“是。”

    莫凌图快要疯了。她怎么能说得这般云淡风轻?她把自己当什么!

    “纳然乌朵!”他大声嘶吼,指着她道:“你之所以要到这里来,根本不是为了给凌教主报仇,而是为了找他,为了找那个叫唐安的家伙,是不是!!”

    苏媚儿依旧从容,只是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眼眸里荡起了一丝温柔,轻声道:“是。”

    莫凌图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堂堂铁勒王子,未来夏国第二大部族的继承人,被深爱的女人这么光明正大的戴绿帽子,让他如何能忍受得了?

    “你记住,你是我的女人!你的丈夫叫莫凌图,而不是叫唐安!那个胆小懦弱的唐人,当大夏铁蹄踏平大唐江山的时候,我会亲手杀了他!”

    苏媚儿的眼神瞬间转冷,就像一柄出鞘的快刀:“莫凌图,你不该拿他来威胁奴。”

    莫凌图被这双寒冷的眸子一瞪,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他知道,如果苏媚儿想要杀自己,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

    面对死亡的威胁,他吞了口口水,终于选择妥协:“就算我不杀他,你以为他能继续逍遥快活的活下去?狄马城的血案,已经让他成为了整个夏国的公敌。如今陛下已经在征集更多的勇士,务必要攻下大唐。到时候,唐安还能往哪里躲?”

    “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苏媚儿收回冰冷的目光,“你只需要知道,谁要杀他,奴就会杀了谁!”

    每一句话,都果断坚定地不容置疑,每一个字,都心狠地让他肝肠寸断。

    莫凌图感觉自己整颗心仿佛被人掏空了,鼻子一算,沉声问道:“乌朵……为什么会这样?我是整个铁勒为之骄傲的智慧王子,可是所有的赞扬和褒奖,在我看来都不如你的一个笑脸。知道么,我唯一的一次失败,便是在狄马,是你赐给我的。我很想知道,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苏媚儿在帐篷前止步,很认真地低头想了想,最后感叹道:“你哪里都比他好。”

    顿了一顿,想想唐安贼兮兮的模样,眼睛里带着一丝缅怀:“但是……奴就是爱他。”

    “刷。”

    帐篷帘布阖上,隔绝了两个人,也隔绝了两颗心。

第六百六十章 不想杀人,也是杀人

    春风送暖,阳光明媚,恰是适合郊游的好天气。可就目前的齐国来说,大多数人没了郊游的兴致。

    比如谢渊。

    短短几天时间,他像是经历了人生的剧烈起伏,从手握三大势力、万人敬仰的定国公,瞬间变成了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疫。

    最可悲的是,明明有万贯家财,却根本求人无路。近几天接连走访几个重臣府邸,那些人不是托辞外出,就是称病不见,害的他怒火中烧,却没有任何办法。

    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刘恭关系不睦,也知道他已经失了盛宠。这种节骨眼,那些心思玲珑的大员们哪里敢冒着得罪陛下眼前红人的风险,再和谢渊有什么瓜葛?

    谢渊感觉自己很可悲。鬼脸已经近乎覆灭,玉门也已易主,失去了凤之瑶的凤凰台,再也没了先前的地位。说的难听一些,他现在不过是披着国公外衣的富贾而已。

    哪怕失去了一切,他却并不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他只是很不理解——为什么国难当头,那些人还不清醒,沉溺在温柔乡中不愿意面对现实?他们为什么还看不透,齐国已经到了面临生死存亡抉择的时候了?

    众人皆醉而我独醒的滋味并不美妙,但这条路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必须走下去!

    稷下学宫,清风洞府。

    看着熟悉的山洞,谢渊有些怅然。当年被魏中天逐出师门的那一刻,他便立下毒誓,此生再也不踏足此地,除非他能打败魏中天。

    得遇名师加上自身天赋,如若全心全意浸淫武道,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有超越魏中天的那一天。然而权利的诱惑让他放松了对武道的追寻,以至于对付一个年纪轻轻的大雪山传人都要大费周章。

    此时回想,谢渊不免有些黯然,因为他终此一生都不会再有战胜魏中天的可能了。

    对一个骄傲的人来说,承认失败是很艰难的一件事,而硬着头皮探访留给他耻辱的恩师,更让他感觉到屈辱。

    他不想再回到这片伤心地,却不得不来——因为魏中天是他守护这个国家的最后希望。

    心思百转,谢渊终归向着山洞的方向迈出了步子。

    他看到洞前有一个满脸警惕的小男孩,也知道这人是谁。那是他的师弟,一个天资平平却忠厚老实的小哑巴,也是魏中天一直想要寻找的传人。

    老头儿的想法太自私,他只不过是想要一个继续替他守护学宫的继承人,却根本没替那人考虑考虑,他是否愿意放弃一身惊天动地的本事甘愿做一个侍卫。

    来到小师弟面前,谢渊轻声道:“你或许不认识我,但是你应该见过一个白衣女子,打伤她的人就是我。按理来说,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兄。”

    看到小师弟皱眉,谢渊微微一笑,歉然道:“抱歉,忘记了你什么也听不到——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他轻轻翻出手掌,内劲吞吐,让小师弟的身子情不自禁地微微前倾,向着谢渊所在的方向迈了一步。

    吸鲸功!

    小师弟瞳孔蓦地收缩,赶忙气贯全身,猛然朝对面的谢渊送出一掌。

    吸鲸对吸鲸!

    手掌相合,感受到对方功力的纯粹,谢渊脸上带着一丝欣赏:“不错,不愧是他悉心调教的传人。不出十年,我一定不再是你的对手,可惜现在的你还太年轻。”

    话音一落,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小师弟的身子一连倒退五步。虽然没有受伤,却满脸都是惊骇。

    毫无疑问,谢渊的功力要比他纯熟很多,若非他手下留情,自己恐怕就非退步那么简单了。

    但他不能让。

    谢渊会吸鲸功,证明他一定是魏中天的弟子,可是小师弟却从未听过有这么一号师兄。在没搞清楚他的来意之前,他一定会死死守住洞口。

    “让他进来吧。”

    山洞里,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小师弟虽然看不到,可是能感受到背后的一缕劲气。

    他依旧带着警惕,因为感觉到对面的男人异常危险,可是师傅有令,却不得不让开身子。

    他目送谢渊进入山洞,满脸疑惑的寻思:这个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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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洞里依然昏暗,魏中天也依然坐在那方石台上。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在冷冰冰硬邦邦的石头上熬过来的。

    谢渊来到他的身前,看着他那已老的不成样子的脸庞,内心复杂。

    他记得当初他离开时,这个老人还满面红光,丝毫不见老态,而如今,他瘦的只剩皮包骨头,看上去像是半只脚入了土。

    谁也不知道这位被奉为传奇的老人还能活到什么时候。

    明年,还是明天?

    “果然是你。”魏中天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谢渊一番,问道:“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谢渊想了想,摇头叹道:“不记得了。”

    魏中天思索了片刻,也放弃道:“老夫也忘了,但老夫本以为你会记得很清楚。”

    谢渊道:“我只要记得你带给我的屈辱就好,没有报仇的本事,记住时间又有什么用?只会让人徒增羞耻罢了。”

    魏中天道:“你的意思是,你今天要来找老夫报仇?”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谢渊苦笑,“你一定见过大雪山传人,也应该能从她的伤势判断我的功力。既然明知道我没有挑战你的资格,何必再问这种话?”

    “哈哈!”魏中天大笑,“你还是和当年一样聪明,如果这种聪明用于武道,齐国将会再添一位宗师。可惜,实在是可惜。几十年的光阴如箭,老夫想问你一句:权利的滋味真有那么好么?”

    想想自己从位极人臣到如今步履维艰,谢渊内心有些凄楚。但自家的苦楚,永远不能被外人看到,他们只需要仰望自己就够了。

    谢渊负手道:“总比你像一条看门狗一样,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一辈子要好的多。”

    魏中天没有动怒,而是叹息道:“看来你还是执迷不悟。”

    “不是我执迷不悟,是你太顽固了。”谢渊盯着魏中天的脸,满是倔强地道。“我今天来找你,不是要分出个谁对谁错,而是……咦,你的脸怎么了?”

    魏中天浑身微微一颤,暗叹还是被发现了。不用问,他自然是看出了自己脸颊微微肿起。堂堂三大宗师被人掌掴,每次回想起来,魏中天都恨不得杀了那个混蛋。

    尴尬地咳嗽两声,魏中天顾左右而言他道:“说吧,能让你放下执念来找老夫,到底为了什么?”

    谈到正事,谢渊再没了闲谈的兴致,正色道:“我想让你杀一个人。”

    谢渊话没说完,魏中天便摇头:“老夫不杀人。”

    谢渊轻蔑一笑,道:“你不杀人,其实也是在杀人。”

    “为了达到目的,你的借口越来越拙劣了。”魏中天淡淡道,“为了保护凤之瑶,害怕失去这枚棋子,你便要对大雪山传人下杀手。若是慕惊锋亲来,你怎么收场?”

    “你搞错了,我要杀的人根本不是她。”谢渊纠正道。

    他微微一沉思,结合唐安那奸诈死鬼的性子,很快便想通了事情的关键——一定是那个比狐狸还狡猾的家伙编织了这么一套说辞,蒙蔽魏中天替慕绒疗伤。

    这个混蛋!

    谢渊咬着牙,冷笑道:“没想到堂堂三大宗师之一的魏大师,居然也会被人当成傻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陪同大雪山传人一起来的,应该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对不对?”

    魏中天没说话。那个让他颜面扫地的家伙,他怎么可能忘记?

    这样的表情,已经相当于公布了答案。

    谢渊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四周:“你在这阴暗的洞里呆的太久了,久到不知道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让我来告诉你吧:如今大唐内乱刚过,夏国大举进犯。大唐妄图把我们也拖下水,让我们派出救兵解大唐之危,所以派来了一名特使。但救了大唐,便相当于救了一条豺狼,他们害怕有人慧眼识珠看破他们的阴谋,所以这位特使故意隐瞒身份,想要避过所有人,直接说服陛下。”

    “咱们的陛下是块什么料,你应该也清楚。若是让他们奸计得逞,大唐的损失将大大减少,依旧会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我大齐一直在夹缝中生存,如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一跃成为三国霸主,我怎么能放过?可惜——唉!”

    谢渊深深叹息一声,继续道:“可惜陛下已经被小人所蒙蔽,我也不复曾经的地位。那位大唐特使,辩才可是一等一的高明,陛下被他怂恿,很难说会不会答应。如真出兵,便等于帮了大唐一个大忙。”

    “大唐这么多年来和我们相安无事,并不是他们不想吞并我们,而是因为西边有一个强大的夏国将他们死死咬住,加上朝廷里有一个不安分的相国大人,内政不稳,所以才没腾出功夫来对我们做什么。他们两只巨兽如今生死搏杀,无论谁胜都是惨胜,对我们将不再构成威胁。但若我们帮助大唐打赢夏国,等到大唐缓过劲来,我相信他们非但不会感激,反而会把咱们吞个干净!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所以明里暗里,我一直都想要杀死那位特使。大雪山传人正是为了就他,才会被我打伤。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有胆量跑来稷下学宫。”

    魏中天终于色变,道:“你说的那个人……叫唐安?”

    “正是!”

    谢渊扭过头来,脸上带着滔天的杀意:“老家伙,现在你应该知道,你也被那个狡猾的家伙骗了吧?论起阴谋诡计,我还没见过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魏中天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也明白他那句“你不杀人也是在杀人”是什么意思了。

    若是放过唐安,让他成功借到大军解了大唐之围,那将来的齐国很可能在大唐铁蹄下血流成河!

    老人表情凝重,沉声道:“你想让老夫怎么做?”

    “如果有可能,这种事我绝不会假人之手。可是为了对付他,我已经失去了所有。偏偏陛下还不自知,邀请那小人几天之后前来盛会。”谢渊脸上闪过一丝浓浓的悲哀,看向魏中天道:“我不为了我自己,只想为这个国家再出一份力而已。如果你还是一个齐国人,那么……杀了他!”

    魏中天安静地坐在石台上,像是入定了一般。

    他早已忘记了杀人是什么感觉。当一双手侵染了太多鲜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他才会发现野心不过如此。这种人没了继续攀登的目标,于是开始忏悔,开始救赎。

    魏中天不想杀人,可是……不想杀人,也是杀人。

    那么,到底杀,还是不杀?

第六百六十一章 看一眼,然后忘记

    “蓝姑娘!蓝姑娘!”

    稷下学宫后院,蓝海棠正与慕绒在客厅里喝着茶,却听到一阵急乎乎的叫喊声。不多时,冷落情出现在了门口,扶着门框大口喘息着,可脸上却带着一脸狂喜。

    慕绒淡淡扫了他一眼,起身道:“你们聊,我先回屋了。”

    “哎,慕姐姐——”

    蓝海棠有心想要挽留慕绒,因为她不想再和冷落情单独接触,不想再让他抱有幻想。伤害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对于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来说,都不是一件能平静接受的事。

    可她话还没说完,慕绒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蓝海棠只能硬着头皮起身,轻捋鬓发,送上一个略带尴尬的微笑道:“冷公子,不知来找海棠所为何事?”

    一笑倾人城。

    冷落情再度欣赏到这幅美景,已然有些痴了。

    他从没对一个女子如此动心,却没想到这份情却为今天的伤心埋下了伏笔。在东阙宫,他认清了一点:唐安是大唐镇西侯,却不是海棠姑娘的表哥。她那饱含深情的潺潺眼波,已然说明了二人的关系。

    自己与她……已经不可能了。

    每想到已经注定的结局,冷落情便感觉心痛的无法呼吸。但不管怎么痛,他还是迫切地想要见到她。只要她能对自己笑一笑,他便感觉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爱一个人不见得一定要拥有,成全她,未必不是爱得体现。

    “冷公子?”

    蓝海棠见他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出神,伸出小手在他面前摆了摆。

    “哦。”冷落情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笑,道:“蓝姑娘,今日冷某去赶集,终于集齐了所有药材!方才我去找过师伯,他说十二日之后便可以替你驱除寒毒了。”

    “十二日之后?”蓝海棠微微皱眉,“那不就是‘稷下盛会’闭幕的日子?”

    冷落情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师伯会选在那一天,不过也无妨。文人盛宴,他老人家一向不感兴趣。”

    看着他那发自真心的喜悦,蓝海棠有些黯然,道:“冷公子,其实……我骗了你。”

    冷落情愣了愣,旋即无所谓地一笑,道:“我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唐兄的身份的确不宜公开,他是为了给慕姑娘疗伤才出此下策,我并不怪他。”

    他越这么说,蓝海棠的愧疚反而越浓,叹道:“海棠乃是大唐汴京人士,唐安是我指腹为婚的夫君。最初他出身贫寒,极寒落魄,与海棠素无交集,只是后来阴差阳错发生了好多事。我正因不知何时会离开这个世界,不忍心让他因我的死而伤心,所以才决定远走他乡,没想到他居然找到了这里。”

    终于揭露了真相,终于知道了一切,也终于……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冷落情怔怔地听完,好不容易才从深深的悲哀中回过神来,极为勉强的笑了笑,道:“嗯……唐公子的确很优秀,为人豪爽,也很风趣。你和他……很般配……”

    冷落情言不由衷地送上赞美,暗叹成人之美本是好事,可我为什么这么想哭呢?

    蓝海棠同样心里不好受,苦笑道:“冷公子,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救命之恩,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表达的。可是海棠真的没法回报你对我的好,所以一直心存愧疚,也一直不知道该怎样来面对你……”

    “海棠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没有人逼我做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冷落情赶忙说道,旋即苦涩一笑:“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傻,何必要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此执着呢?可是此时此刻,我忽然想通了。”

    蓝海棠有些疑惑,问道:“想通了什么?”

    冷落情背负双手,望向远方,徐徐叹道:“聚散皆是缘。人生际遇,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缘’字。当初我下山,临淄闹市遇到你是缘;得知你先天寒体,向师伯求医是缘;及至后来,和你接触之后莫名沉沦也是缘。缘起缘灭,一切随缘。我自问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所以不会被嫉妒迷失了本心。更何况……我也没法违背心意见死不救。像你这样的女子,活下去才是全天下的财富。至于我……呵呵,或许是我缘分还未到吧。”

    表面看的开,可是最后那一声苦笑,却暴露了他的内心到底有多么苦涩。

    蓝海棠心中愧疚更盛,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只能叹息一声,道:“冷公子,海棠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冷落情抿嘴一笑,道:“曾经有你这么一位红颜知己,冷某也已经知足了。”

    真正的知足,从来都不会被人挂在嘴上。可是身为一个男人,有些苦却只有自己才知道。

    冷落情再度看了蓝海棠一眼,心中默默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眼,再看一看这张让自己魂牵梦绕的脸庞,然后……就忘了吧……

    **********************************************

    “庞大人,请用茶。”

    一间装饰堂皇的大厅内,两个老者分主宾而坐。

    客座上的老人其丑无比,一双三角眼闪着精光,两片薄薄的嘴唇怎么也遮掩不住突出的龅牙,将最大号衣服撑起的大肚腩像极了一个皮球。若非一脸皱着和花白的胡须,活脱脱是龅牙公子庞子敬的翻版。

    不用问,他自然便是整日被庞子敬挂在嘴边的“鉴吏大夫庞光大”了。

    主座上坐着的的御史李兴默则要英俊许多。虽然上了年纪,但看起来依旧风度翩翩。只是他坐得笔直,神色间透着紧张,不像是坐在自己家里,反倒像上了公堂一般。

    任何一个人面对专门向皇上告状的御史大夫,恐怕都不会平静。

    庞光大大腹便便地坐着,煞有介事地抿了口香茗,叹道:“早就听闻李大人醉心茶道,今日有幸品尝,果然名不虚传啊!”

    “庞大人客气了,呵呵。”李兴默干笑两声,不安地搓着双手,试探性地问道:“不知庞大人今日莅临寒舍,有何贵干啊?”

    庞光大放下茶杯,道:“实不相瞒,本官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要问问李大人的意思。”

    不待李兴默发问,庞光大继续道:“我大齐目前虽歌舞升平,国泰民安,可是西面唐夏之争已是如火如荼。无论谁胜谁负,都会对天下格局产生不小的影响。而眼下,主动权则掌握在我们手中。若我们出兵援唐,则可保大唐安宁,又能结睦邻之好,还能得到广袤的土地。若我们按兵不动,诚如那位大唐特使所言,大唐必亡矣。然则西域蛮人入主中原,与我大齐到底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实在不得而知。这些日子本官忧心如焚,故而想要问一问李大人——您觉得出兵为好,还是静观其变为好呢?”

第六百六十二章 害群之马

    李兴默面色微微一变。按道理来说,军国大事,怎么也轮不到他这样的文臣操心。所以庞光大一番毫无根据的“担忧”,反倒让他提起警惕。

    他到底想从自己嘴里打听到什么?背后又站着什么人?其目的又是什么?

    李兴默越想越是担忧,皱着眉头捋了捋胡须,道:“唔……此事事关重大,牵扯的东西太多太广。但老夫始终相信以陛下之睿智,加上诸位大臣的英明决策,总会拿出最合适的办法。”

    在拿捏不准言行会产生什么结果之前,说一番毫无实质内容的废话,乃是官场老油条一贯的处世之道。庞光大丝毫不觉惊讶,而是无谓地笑笑,没有接茬,反倒从地上端起一个黑色得木质盒子。

    盒子纹理清晰,雕刻栩栩如生,一看便不是凡品。

    庞光大笑道:“来之前,本官便听闻李大人喜茶,可以带了一套茶具,还望李大人不要嫌弃。”

    李兴默不知道庞光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若是不接,便等于不给对方面子。可自己和这鉴吏大夫素无交集,他这般无事献殷勤所为何由?

    心里一番核计,终是不好驳了对方面子。李兴默干笑几声,道:“那……多谢庞大人美意了。”

    可是当结果那黑木盒子时,李大人却脸色一变,发现盒子比一般茶具要重的多,让他双手情不自禁地微微下沉。

    早已不知道收受过多少贿赂的他心知肚明,盒子里根本不是茶具,而是金银!

    李大人脸色难看,道:“庞大人,您这是……”

    庞光大露出一个“安心”的表情,叹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本官也就不卖关子了。这些日子本官夜不能寐,生怕待到大唐覆灭,西域那些胡子会打我大齐的主意。李大人,咱们目前到底是什么处境,恐怕你我二人心知肚明。可怕就怕朝中有人贪图享乐,误了大事啊!”

    李兴默恍然,原来这胖子是支持增员大唐的一方,而且想让自己也跟着站队,并且在时机成熟时向陛下进言。

    见他沉默不语,庞光大道:“李大人,待会儿从您府上离开,本官还有不少人要拜访。事关家国大事,还望大人以大局为重!”

    李兴默一惊,知道他这是在逼自己表态了。可没想到以他的城府,在没有摸清自己虚实的情况下居然这般直接,又这般强硬。

    他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李兴默摸不透。正因摸不透,却越发惶恐。

    “这……在下人微言轻,恐怕所言难入陛下法耳。庞大人这般厚爱,实在是让本官不胜惶恐。唉,人老了,喝茶多了容易失眠,这茶具,庞大人不若送给他人吧。”

    见他把黑色木盒往后一推,庞光大笑容收敛,起身道:“既是如此,那本官告辞了。”

    走到大门口,庞光大似是想起了什么,扭头道:“哦对了……听说去年治理黄河期间,国库拨付的银子有一万两和账目上不太相符。后来本官又听说,令公子新置了一套避暑别庄,庄内妙龄女子如云,天天抚琴作乐,恍如人间仙境,也不知道是否确有其事。李大人,令公子年纪轻轻蒙的盛宠,将来加官进爵光耀门楣,几乎已可预期。有子如此,委实让人羡慕啊!呵呵,告辞了。”

    听完这席话,李兴默面如死灰。

    看着庞光大大笑离去的背影,想想他那威胁的话语,再看看那厚重的黑色木盒,李兴默一咬牙,终于做出了艰难的抉择。

    ***********************************************

    待到出了李府,庞光大登上了早已候在门口的马车。

    阳光透过马车的窗户,映亮了不算宽敞的空间。而这辆寻常只有庞光大一人可以蹬踏入内的车厢之中,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车中之人默默欣赏窗外的风景,直至庞光大坐定,才微笑着转过脸来,问道:“庞大人,事情办得如何?”

    年轻的脸庞,清澈的眼神,不是唐安又是何人?

    参加完皇宫盛宴,唐安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长久以来布下的迷阵散去,他的目的终于暴露在了谢渊眼皮子底下。

    他给出的诱惑不可谓不诱人——送出大片土地,让大齐兵不血刃地“开疆拓土”,还能维护齐国“仁义”的名声,这对于一群生活了虚伪世界的齐人来说,可谓天大的诱惑。

    可是谢渊深知这个国度已经病入膏肓。

    无论大唐和夏国最后谁得胜,能笑道最后的都绝不会是大齐。齐国人已经安逸了许久,早已丧失了开疆拓土一统天下的血性。朝中的所谓“肱骨”,已经不再是为国为民的忠良,而好似一群贪婪愚昧的吸血鬼。

    谢渊相信,在战争中成长的国度,哪怕伤痕累累,但只要有一口气在,便会用最短的时间复苏,然后凌驾于齐国之上!

    他希望看到的,是两大强敌殊死相搏,衰退成为近乎迟暮的老人——成为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威胁到齐国的病夫!

    可惜,他生在一个疲软的国度。所以在这个英雄辈出的乱世,注定没了他的一席之地。

    唐安欣赏谢渊,能在安逸中保持如此敏锐的危机意识,足以证明他的可贵。可欣赏归欣赏,立场不同,注定了两人只能成为敌人。

    在举目无亲的齐国,唐安唯一可以利用的资源便只有庞光大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危机重重的尼山之行,莫名遇到的龅牙公子,居然会成为他的救命稻草。

    诚如他所猜测的一样,身为鉴吏大夫,徇私舞弊的举止足以让他遗臭万年。这件事被捅出来,对朝廷的威信、对稷下学宫的名望,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打击。到时候,他庞家注定会成为朝廷的牺牲品。

    位高权重之人谁愿意放弃一切?事到如今,想要维护自己的利益,便只能供唐安驱策,让曾经发生的一切永远埋藏于阴影之中。

    所以,尽管庞光大异常不情愿,却不得不接受他已经和唐安绑在了一条绳上的命运。

    解决凤之瑶的麻烦之后,他曾再三祈祷,这位如瘟神一般的唐大人千万不要再来找自己的麻烦。可越想逃避麻烦,麻烦越会找上们来。

    比舞盛宴结束的第二天,唐安便秘密来到了他的府上。至于所为何事——这还用问么?

    他来到齐国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借一支大军解大唐之围。可惜朝堂之上,陛下的态度并不明朗,定国公谢渊还一直从中作梗,事情的紧张并不顺利。

    他需要有人替他说上几句好话,奈何在大齐人生地不熟,根本没有人会冒风险替他进言,他需要一个帮手——能够笼络人心、替他拉拢助理的帮手。

    一个掌握了无数重臣的秘密,却被人用银子堵住嘴巴的鉴吏大夫,还有比这更合适的人选吗?

    更难得的是,自己还有把柄握在唐安手里。每每想到此处,庞光大简直都快要哭了。只是可怜了庞子敬,天天被老爹大耳瓜子抽嘴巴,却根本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

    上了马车之后,庞光大再也没了先前的态度,反而换上了一脸恭敬:“唐侯爷,本人手中恰好有李御史的一些把柄,再加上收了银子,由不得他不答应,您尽管放心。”

    “瞧您说的!您老吃过的米比晚辈吃过的盐都多,晚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唐安哈哈一笑,宛如与庞子敬从小玩到大的至交好友对待邻家叔叔一般。

    “是,是。”庞光大唯唯诺诺道,“李兴默解决了,咱们是不是去下一家?”

    唐安心中好笑。眼下是非常时期,这庞光大害怕被人发现和自己的关系,巴不得赶紧完成任务好回府上躲着,竟然连投敌卖国都变得主动起来。

    “庞大人为晚辈的事如此费心,让晚辈愧疚不已。小小心意,还望师伯不要介意。”

    唐安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色盒子,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闪烁着动人的光泽,宛如龙宫中的珍宝。

    见庞光大脸上的异色一闪而过,唐安心中更是得意。能让他保住现有的权势,还能得到数不尽的财富,他怎么会不乖乖替自己卖命呢?

    至于这些钱财从何而来——程云鹤经营云顶楼这些年来所存的奇珍异宝和金银,恐怕都要被自己挥霍一空了。

    “咳咳!唐侯爷实在是太客气了,您与子敬是好友,这年小事实在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哎——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大人您就不要推脱了。”唐安硬把夜明珠塞进后者手中,微笑道:“您是在为大唐和大齐两国百姓谋福祉。若是一旦成功,大唐千千万万百姓都要感恩您的功德!大齐得到土地,国力更胜从前,也全都是您的功劳!只怪晚辈走的匆忙,否则就算送给您一座金山也无法表达我内心的感激!”

    庞光大“为难”地结果宝贝,内心得苦涩稍微得以平复,笑道:“本官也一直认为此事乃是功在千秋,定国公再三作梗,为人让人想不明白。侯爷只管放心,这般惠及天下的好事,本官一定尽心。”

    “能抛除门户之见,真正为天下万民着想,庞大人果然乃大英雄、大豪杰!请允许晚辈发自内心地说一声——谢谢!”

    唐安不要钱的马屁满天飞,内心却越来越是得意。暗叹谢渊啊谢渊,你们的害群之马害群害得这么开心……你知道么?

第六百六十三章 盛会开始

    稷下学宫始建于战国,历史中有名的“百家争鸣”,便是是以此处为中心原地。

    随着秦始皇一统天下,稷下学宫也随着齐国的灭亡而消散于历史长河之中。及至后来三国鼎立,从魏蜀吴演变至夏唐齐,这才又慢慢复苏。

    齐国复辟之后,统治者仰慕曾经春秋时齐国的强盛,始终致力于一统大业。而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重新修建代表着齐国盛世的稷下学宫。

    世事变幻,岁月境迁,如今的稷下学宫早已脱胎换骨,成为了整个齐国的标志,甚至位列天下“三大圣地”之一。

    “三大圣地”说到底,不过是各个国家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所创造出的工具而已。在朝廷的刻意营造以及百姓们的口口相传下,笼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夏国幅员辽阔、部族众多,为了收拢人心,加快民族融合,根基不稳的夏王赵无极便希望建立这样一个教派,让百姓形成统一信仰。只可惜随着十几年前的那场变故,圣教的地位一落千丈,转而成为了令人唾弃的“魔教”。

    相比于神武教,大雪山的地位则要纯粹的多。与其说是推崇一座山,倒不如说大唐朝廷是为了推崇一个人——一个对大唐影响深远的人。

    当年叛乱的过程百姓们不得而知,可结果却摆在那里:慕惊锋一人一剑,抵挡住了如狼似虎的夏国雄兵。在大唐百姓的心目中,他便是大唐的守护神。只要有他在,大唐便如拥有一枚定海神针。

    所以,大雪山的建立,更大程度上是为了稳定民心,让老百姓心中有一个寄托。

    和之前两大圣地均不相同,稷下学宫的存在仿佛与“武”没有太大关系,虽然那里住着一位位列“三大宗师”之一的魏中天。

    作为儒家思想的发源地,齐国对于“儒”的追求近乎到了一种病态。加之地理位置让他们不染战事,齐国上下重文轻武,人人以胸有沟壑而感到骄傲。在这种大背.景下,“入仕”的途径变得尤其狭窄,仿佛只有从稷下学宫走出来的学子,才能算是正宗朝廷命官。

    可以这么说,稷下学宫是支撑夏国朝廷的根基。

    由于学宫的地位超然,每年一度的“稷下盛会”,也便成了齐国上下的头等大事。

    虽然盛会在每年阳春时节举行,可无形的战争其实早已打响。当参加盛会成为学子出头的唯一出路,全国各地便都会为了一个名额而挤破头颅。达官贵人们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务必要让子弟进入学宫,为来日子承父业光耀门楣打下基础,这从庞光大肯花费无数心思,送庞子敬前往尼山参加当地的辩才会就可见一斑。

    盛会共分五天,前两天乃是笔试,笔试成绩优秀者可参与辩试。再经过两天的辩试之后,最为出类拔萃的三位学子将会从所有人中脱颖而出,成为盛会最耀眼的明星。

    这样的风流人物,将来飞黄腾达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笔试场面沉闷,齐王自然不会参加,他只需要看到齐国最出类拔萃的学子展现最好的一面就足够了。所以,每年稷下盛会最后一天,从百余人中脱颖而出的三甲在“圣德堂”激辩,齐王便会亲自出席,为本已火热的盛会再添一把火。

    今年的稷下盛会无疑更为热闹哦,因为除了齐王和一干重臣之外,更有大唐的使节前来。

    无形之间,稷下学宫压力倍增。

    号称天下文人的圣地所推出的学子,自然不能在唐人面前落了面子,要让来自西方蛮地的家伙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儒家传人!

    天晴,无风,稷下学宫殿前广场。

    “恭迎陛下!欢迎大唐使者!”

    当齐王李玉与唐安在一干大臣的陪同下进入学宫之时,无数学子和学宫教习全部跪伏在地,场面蔚为壮观。

    蓝天白云,红瓦绿树。大殿之前,群臣跪拜。

    宏大的场景让李玉异常满意,苍白的脸上堆起得意的笑容,扭头对唐安道:“唐使,这便是名震天下的稷下学宫了。稷下盛会乃是大齐每年一度的盛会,只是学子们未曾远赴他乡,不知天下之大、能人之多,还望特使不吝赐教才是。”

    话说的虽然客气,却掩盖不住语气中的得意。只看他自信满满的表情,便不难猜出他的心思——这天底下还有哪里能在“文”上超越稷下学宫?别开玩笑了。

    “陛下言重了。稷下学宫名满天下,学子无不心中有物,为振兴大齐鞠躬尽瘁,唐某一向不胜向往。今日能有幸亲临圣地,实乃了却了生平一桩心事。学习还来不及,哪里敢妄言赐教呢?”

    唐安无比谦虚地一番表态,让李玉和一众大臣好感大增。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这般只讲求排场、比拼华丽辞藻却毫不务实的“盛会”,到底有多么幼稚。

    和大唐那些高高在上的学子一样,稷下学宫地位如此之高,置身此间的学子不自诩高人一等才怪。这些人不深入田间地头、不俯下身子进入群众之中挖掘百姓疾苦,何谈为百姓办实事?而活在天朝上国的梦境之中,不了解其他国家的发展现状,何谈振国兴邦?

    稷下学宫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齐国也就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境地了。

    如果让唐安给这里下一个定义,那便只有八个字。

    虚有其表,华而不实。

    可惜这番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感触,李玉无从察觉。他客套地笑笑,道:“唐使实在太客气了,走,咱们进去瞧瞧。”

    看着二人联袂穿越广场的身影,跟在队伍后方的谢渊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他抬起头来,向着后山的方向遥遥忘了一眼,心中喃喃自语:“老家伙,你可别让我失望才是。齐国中兴与否,可全系在你身上了……”

    *********************************************

    稷下学宫得主殿叫做“圣德殿”。当唐安穿越宽敞的广场来到殿前,赫然发现台阶之上站着两个人。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站在大门口,微微佝偻的背脊和满脸纵横交错的皱纹,使他看起来连挺直腰杆都变成了奢望。只是常年浸**卷之中,却熏陶出了一身道骨仙风之气,看上去有几分出尘的味道。

    不用问,他自然便是“齐国四杰”之一的夫子卢蔚然了。

    而在他身后,一个年轻的男子带着一脸温和的笑容,竟是唐安的老熟人兼情敌冷落情。

    看到他,唐安内心多少有些不自然。他妈的,伪装大表哥伪装了这么久,乍一见面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陛下。”

    卢蔚然在冷落情的搀扶下,艰难地想要弯下腰去,道:“老夫…..参见陛下!”

    “夫子使不得!”李玉赶忙摆摆手,卢蔚然也便顺势而下,挺直了身子。

    在齐国,夫子乃学宫领袖,为朝廷输送无数贤才。第一届夫子乃是帝师,后来也便有了“夫子不拜君王”的规矩,以此来显示皇帝对于学宫的看重。

    待到李玉走近跟前,冷落情微微鞠躬,道:“参见陛下。”

    “落情不必多礼。”李玉笑了笑,对卢蔚然道:“寡人朝事缠身,多日脱不得身前来探望,不知夫子近来可好?”

    卢蔚然笑笑,道:“托陛下洪福,老夫近来还不错。只是人年纪大了,有心想要继续为学宫出一份力,奈何心力不济。这些日子以来,学宫的大小事务皆有落情操持。看着他日渐稳重,老夫也可安心将学宫托付给他了。”

    李玉看了冷落情一眼,笑道:“落情一向深的夫子真传,无论学识人品皆是上上之选。选他做学宫接班人,夫子大可放心。”

    我靠,这就要传位了么?妈的,这小白脸一跃成为“三大圣地”之一的老大,而老子却只是大雪山一个跑龙套的,地位和他比起来会不会逊了一点点?

    卢蔚然看了看正满怀心事的唐安一眼,问道:“这位便是大唐使者了吧?”

    听他提到自己,唐安心中一突,不待李玉介绍便赶忙弯腰执后辈之礼:“晚辈唐安,仰慕夫子久矣,今日能有缘得见,实在三生有幸。”

    卢蔚然点点头,道:“没想到大唐镇西侯,居然如此年轻,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落情,你要跟侯爷多多亲近亲近才是。”

    冷落情深深看了一眼,微笑道:“侯爷年轻有为,乃是落情学习的榜样。侯爷有礼了,在下冷落情。”

    他妈的,没想到这臭小子演起戏来居然也有模有样,亏老子还觉得他是个读死书的榆木疙瘩,见了面一定会“你不是谁谁谁”地胡乱指认。

    不过他这么“明事理”,倒是省却了唐安不少麻烦,让他早已想好的“阁下认错人了”的搪塞完全没了用武之地。

    唐安摆出一副“初次见面”的模样,笑道:“久仰久仰!先生乃是稷下学宫传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还望冷先生不吝赐教才是。”

    躲在众人身后的谢渊看到这一幕,心中再骂一句:虚伪!

    李玉道:“好了,两位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就不要相互谦虚了,咱们还是别让学子们久等,先行进入大殿吧。”

    卢蔚然侧身让路,笑道:“陛下请,侯爷,请!”

    圣德殿内通透明亮,最中央供奉着高达十二米的孔夫子圣人相。李玉来到堂中,与夫子并列坐于首席,其他几位陪同李玉前来的大学士大都头发花,白走路颤巍巍,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摔倒在地。

    好一番谦让,唐安以自己年少为由,婉拒了老头儿们的一番虚伪谦让,坐在侧席倒数第二位,而身为接引使的凤之瑶则落座末席。

    其实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若非她借身份之便,单凭她一个女流之辈,恐怕终此一生也难以进入此等圣殿。比如陪同唐安而来的六名复仇者联盟精英,便只能和大唐侍卫们一样站在门口。

    分主宾坐好之后,身为辩才大典主持的冷落情在大堂中央站定,高声道:“三甲学子入殿!”

    话音落下没多久,三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昂首挺胸,大步进入朝堂之中。

    待来到冷落情身前四丈左右距离,三人一同对着前方跪拜下去,齐声道:“参加夫子、陛下!”

第刘百六十四章 燕雀,鸿鹄(上)

    在文学圣殿之中,夫子的地位比皇帝还高,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

    唐安心中暗暗叹息,看来无论哪个朝代,当权者总是有着种种特权。只看眼前三人衣着华丽、举止优雅、面如冠玉,便知道定都是官宦人家子弟。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人除了蒙荫父辈之外,从小便能接触最好的教育,因为家庭的关系,眼光见识也都高人一等,的确比寒门学子有更大的优势。

    卢蔚然微笑着示意让李玉讲话,李玉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单手虚浮道:“免礼。”

    “谢陛下!”

    看着三人器宇不凡、英姿飒爽,李玉发自内心感到欢喜,赞叹道:“好,目光如炬,从容自信,不愧是能入围三甲的才俊。”

    “陛下圣明啊!”李玉话音刚落,立刻想起一片马屁声。

    李玉面带得色,笑道:“今日能够站在这里,足以证明你三人才学之高。寡人只盼来日入仕,你们几人务必善用胸中所学报效朝廷,成为对我大齐有用的栋梁之才!”

    有李玉这番话,几人的前途几可预期了。三人面色大喜,躬身道:“学生必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好!”李玉哈哈大笑,指了指冷落情,道:“按照惯例,这盛会最后一环,便要考一考你们的辩才。寡人便不多说什么了,剩下的时间交给落情!”

    冷落情点头致意,对着三人道:“今年的稷下盛会可谓精彩纷呈,经过三天的笔试,夫子会一致认为李旭、赵子诚、薛聪三人文采过人,立意鲜明,为此次盛会三甲。纸上文章考的乃是诸位之‘才’,而今日的辩试,考的才是几位的临机应变。才与变皆是为官的学问,还望几位好好发挥,莫要让诸位大人失望才是。”

    三人拱手道:“学生自当竭尽全力。”

    “嗯。”冷落情点点头,对着身后的试官招了招手,后者立刻送上一个木桶。冷落情拆封,取出里面的竹简徐徐展开,面带微笑道:“今日辩试的题目,乃是夫子与几位教习再三商议所定,三位听好——”

    “法度为纲,夫令行止而天下齐,何以与国兴民善?”

    题目并不长,只有一句话而已,却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思考。

    法度是国家的根本,约束人们的行为,天底下哪个国家都是如此。那么,如何立法才能让国家兴旺、百姓安居乐业?

    这道题目看似简单,实际上考量的东西却包含方方面面。

    其一,学子要通览古今,知王朝兴衰,方能理解不同时期下“法”的意义。

    其二,考的是学子们的眼光和大局观,看看他们能否站到朝廷的角度,想到既能振兴国家又能安抚万民的良方。

    其三,考的是学子们把才学贴合实际的能力。只会纸上谈兵而不接地气?还是能够将思想换做法度,真正的施行下去?

    可悲的是,站在这里的学子往往年轻气盛恃才傲物,始终想以才气压倒对手,却不想自己的才学早已在笔试中证明过了,夫子们如何会多此一举?

    更可悲的是,出题的夫子一片苦心,学子们难以分辨也就罢了,齐王和诸位大臣也喜听歌功颂德的口号。只要辞藻华丽陈词激昂,或许在他们看来就是有能之士,却忽略了治国的本质在于民生,在于务实。

    多年来,折桂的学子之中能够将才学与实际相结合的,唯有冷落情一人而已。

    所以,刚听到这个题目,早已做足了功课的三人脸上便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毫无疑问,此类上升至国家大义的题目,已在他们预料之中。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名叫赵子诚的学子踏前一步,对着在场众人作了一揖,道:“学生以为,律法为基,要保基业长青、国泰民爱,不外乎三点——礼制、德治、人治。子曰:‘道之以政,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朝纲尚仁,辅之以德,则上行民效,谦恭礼让发乎于心,故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之盛况。兼之君臣尚仁,民心向善,方能令大齐万世常青矣。”

    他是说,用政令来治理百姓,老百姓只求能免于犯罪受惩罚,却没有廉耻之心;用道德引导百姓,用礼制去同化他们,百姓不仅会有羞耻之心,而且有归服之心。指出以仁政感化百姓,以德法教化百姓,从朝廷做起,百姓自会效仿。君臣崇尚以仁治国,百姓皆行善举,才会使国内太平安稳、基业万古长青。

    左手边穿着一身白衣的李旭面带微笑,上前道:“学生以为,兴邦在于修民心,得民心者的天下。故有秦暴.政二世而亡,大汉中兴之盛世。我大齐尚儒,恩泽天下,若融德于法,则更兼普度众生之义。”

    这位学子主要是站在修心的层面,指出将德政融于法律之中,用道德替代刑法的约束,使百姓都成为有德之人。

    说到底,他只不过是将第一个学子得论点换了个说法而已。想必是和赵子诚想到了一起,怕他抢了先机专美于前,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表明论点。

    最后一人不徐不疾,微微摇头道:“仁政故令温良百姓归心,然有愚民不堪教化、目无法度败坏安宁,德不以归心,何解?”

    唐安心中暗暗一笑,看来这第三个家伙是故意跳出来唱反调了。

    那叫薛聪的学子上前与二人并列,道:“二位所言不无道理,却视天下大同。殊不知盛世之下,亦有劣民,仁德不度,小至灾及乡里,大则为祸一方。所以学生以为,仁政故要一以贯之,却须辅之以刑。利民德抚,顽民刑罚,刚柔并济,方能令百姓归心。”

    一听这话,先前两位学子不乐意了。赵子诚眉头一皱,道:“薛兄此言差矣。圣人爱人,故以民为贵。大齐尚仁政久矣,圣人之德早已深入人心,故齐人爱人,过必思之,恩必报之,刑罚早已形同虚设。若再拾旧业,不免令百姓心生嫌隙,不利长治久安啊!”

    薛聪分毫不让道:“学生所言之‘刑’并非酷刑暴.政,而是惩不堪教化之顽民。若仁德不通,何以解顽民之祸?”

    李旭生怕被二人抢了光芒,笑道:“立院兴教,普德尚礼,使圣人教化固于心而敏于行,何惧恶行不泯?”

    “李兄此言差矣……”

    三人你一眼,我一语,都是站在仁义道德的角度讲一些大道理。唐安心中好笑,这些整日过惯了好日子的富家公子一开口就上纲上线,自以为是地说一些想当然的话,有的以为光凭道德就可以约束所有百姓,更有甚者提出普及书院,让所有孩子都能有书读,让道德深入人心。如此不着边际无比幼稚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拌嘴,只不过加上了几个“之乎者也”,反倒让一帮老家伙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拍案而起鼓掌叫好,唐安实在是难以理解。

    难怪齐国会如此孱弱,会衰败到眼前这般境地。让这么一群根本不懂民间疾苦的人走进朝堂,百姓会有好日子过才怪。

    如果这样的人也配称之为“才子”,那老子简直都能算是圣人了!

    了解了眼前三人是些什么货色,唐安对这所谓的“稷下盛会”再也没了半点敬畏之心——一个给养尊处优的贵公子镀镀金的作坊,实际却培养出了一批胸无点墨、毫不务实的废柴,还有什么资格让人保持尊敬?

    当一个国家务虚成风,错把舌灿莲花当成甄才之道,那只能证明这个国家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

    唐安懒得继续听下去,只把这场根本没有意义的辩论当做了无聊的泡沫剧。三位“才子”的争辩如同催眠药剂,竟是让他的眼帘越来越沉,不知不觉便撑着下巴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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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安……唐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人喊自己,甚至还感觉有人在自己胳膊上拧了一把。唐安吃痛之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见一旁的凤之瑶正瞪着一双杏目,提示般地左右看了看。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唐安发现四周一群须发皆白的老人都用愤怒的目光瞪着自己。

    他妈的,老子居然睡过去了,真是罪过罪过。

    “嘶!”

    唐安吸了一口快要流到下巴的口水,晃了晃脑袋,对着众人歉然一笑,道:“不好意思,昨天夜里失眠……”

    一旁的凤之瑶微微叹息一声,稷下盛会这种盛事他居然都敢打瞌睡,这天底下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老家伙们目光中的怒火并未因他一句敷衍的借口而消减,反而更加炽热。在齐国最为注重的盛会上睡觉,此等劣举无异于**裸地打他们的脸。这口气让他们如何能咽得下去?

    坐在唐安对面的谢渊不阴不阳的一笑,道:“唐侯爷真是好心态,在圣人相下都能睡的踏实,委实让人佩服。”

    明捧暗贬的一番话,无异于最刻薄的挑拨。一些从稷下学宫走出来的老学究实在难忍心头怒气,甚至都轻轻“哼”出声来。就连李玉也脸色阴沉,显然心情并不美丽。

    他妈的,这下玩过火了!不过——这几个小崽子真的很无聊嘛,就好像在你耳边唱摇篮曲一样,这能怨得了谁?

    若非场合不对,唐安甚至想亲口问一句:难道你们都不困么?

    当然,在人家的地盘,唐安说话不会如此没有分寸。他眼睛一转,恰巧见到对面三人的站位仿佛发生了些许变化,故意岔开话题道:“哇!三位学子辩论的结果出来了么?”

    冷落情心中好笑,对这位敢作敢为的唐大人大感钦佩。起码在一群达官贵人面前打瞌睡的事,他是不敢做的。可是想到自己深爱的女人被他俘获了放心,内心又带着一丝怅然,叹道:“结果已经出来了,薛聪无论辩才论点,更为贴合实际。经过在座诸位的讨论,认为今年盛会的第一名非他莫属。”

    唐安一拍椅子扶手:“好!薛同学一表人才论点鲜明,我早就看出来你一定能够夺魁!”

    薛聪十分勉强地笑笑,暗忖你明明一直在睡觉好不好!

    赵子诚和李旭脸色都不太好看,显然对唐安不把二人放在眼中而大感不满。周遭大臣们的脸色同样臭臭的,这般大蛇随棍上,难不成把我们都当做傻子么?这位大唐特使怎么会如此不要脸!

    唯有谢渊脸带笑意,似乎唐安与这些人的关系愈加不和睦,他便会越得意。

    很显然,他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唐安。嘴角侧隐隐地抽了抽,他继续问道:“听闻唐侯爷在大唐名声显赫,乃是有名的才子。不知道对于几位方才的一番辩驳,您有什么看法呢?”

第六百六十五章 燕雀,鸿鹄(下)

    周遭一片寂静。

    谢渊这番话,表面上是恭维唐安,可实际上却是想让他难堪。方才他明明已经睡着了,又怎么会知道三人说了些什么呢?

    朝堂之间政见不合,大臣们当着君王的面相互使使绊子本无可厚非。可问题在于,唐安乃是大唐的代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下不来台,便不再是关起们来耍小性子的问题了,而是上升到了家国的层面。

    老家伙们纷纷游目四顾,假装没听见。有的心里暗恨谢渊不分场合不明事理,有的参与了皇宫盛宴,知道二人在发兵与不发兵的问题上有不同见解,大有深意地望向唐安,想要看看他如何破局。

    唯有李玉怀着“上国重仁”的思想,恼怒地白了谢渊一眼。但谢渊双目炯炯地盯着唐安,根本没有因他责备的目光而收手的意思。

    一时间,唐安又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冷落情有些疑惑地看看二人,不明白为何谢渊会对唐安如此不友好。但看在蓝海棠的面子上,还是善意的提醒道:“唐大人,薛聪认为‘德法相济、君为臣纲、臣为民效’的观点,不知道您是否认同呢?”

    唐安知道他是在变相的帮助自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微笑着摆摆手道:“民间虚名,不足挂齿。在下胸中这点墨水,实在没法和几位才子相提并论,便不在此贻笑大方了。”

    谢渊并不买账,继续相逼道:“唐侯爷太过谦虚了。据本人所知,您可是到过尼山辩才会,其才学连陆季功夫子都自叹不如。齐国才子虽然略有才名,却始终闭门造车。若侯爷肯指点一二,非但学子们会受用匪浅,连我等亦会获益无穷,还望侯爷不吝赐教才是。”

    三位学子受了谢渊怂恿,加之记恨唐安方才的侮辱,一同拱手道:“请侯爷不吝赐教!”

    众人微微诧异,没想到这位大唐侯爷还去过辩才会,而且连陆老头儿都不是对手。难道这个在盛会上都能睡着的家伙,会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唐安再也没有退路可言。凤之瑶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该怎么收场。

    一退再退,自然不会是唐安的风格。见谢渊如此咄咄逼人,他也不打算再继续忍让,干脆长身而起,微笑着拱拱手,道:“在下实在胸无点墨,和几位才子有云泥之别。但国公爷如此苦苦相逼,在下只好厚颜献丑了。就算在下说的不好,但想以在座诸位容人之雅量,必不会笑话在下,对吧?”

    这话说的毫不拐弯抹角,点明了是在谢渊的“逼迫”下不得已而为之。后一句更是阴狠,表面说众人有“容人之量”,却连打个瞌睡都要追究到底,这也能算的上“有气度的泱泱大国”么?

    所有人都被唐安说的脸上阵红阵白,连李玉都是连连咳嗽掩饰尴尬,勉强笑了笑,道:“特使但说无妨,我等洗耳恭听。”

    唐安微笑颔首,背负双手踱着步子,一连走出去五步。

    每一步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眼,还有他们的心。他们很想知道,这位来自一个被他们看不起的国度的王侯,如何能在稷下学宫的压力之下维护大唐的声望?

    冷落情眼带好奇,想要看看这个夺走蓝海棠芳心的男人有何不同之处;凤之瑶则面带紧张,小手全都是汗渍。

    五步站定。

    唐安站直身子,带着一脸自信地微笑,道:“方才这位赵子聪同学说,德政利民;这位薛子诚同学又说,要兼顾刑罚,是也不是?”

    两名学子脸臭臭的。

    “赵聪”善意纠正道:“侯爷,在下赵子诚!”

    “薛子诚”同样道:“侯爷,在下薛聪!”

    饶是场合严肃,凤之瑶仍忍不住想笑,赶忙用拇指和食指掐了掐大腿才屏住已经爬上脸颊的笑意,忍的十分辛苦。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唐安咳嗽一声,继续道:“我的意思是说——无论德政刑政,真正有利于老百姓的政令才是好的政令。可是三位有没有考虑一个问题:到底什么样的法令才是百姓所乐意接受的呢?换句话说,你们了解他们吗?”

    听到这个问题,三人都是微微一愣。

    如果官宦子弟也算百姓的话,他们当然了解。可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百姓”两个字到底指的是什么人。

    是那些起早贪黑,为了维持生计而努力营生的人。是那些脸朝黄土背朝天,为精致菜肴送上原材料的人。是那些吆喝叫卖,被权贵所看不起的人。

    这些人是他们所领导、俯视、甚至看不起的人。他们讨厌这些人身上的味道,不喜这些人的粗鄙,但却又口口声声要造福他们。

    他们怎么可能了解“百姓”?他们只需要奴役、操控,从他们当中汲取养分,然后虚伪地送上自己得怜悯。

    见三人愣住,唐安微微一笑。这个问题实际上有些多余,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早已有了答案。

    “我记得从前听过一则故事,说有一种鸟,它有着很漂亮的羽毛,能飞向九天之上,它的名字叫做鸿鹄。还有一种鸟,他们很弱小也很难看,只能飞到枝头那么高,它叫做麻雀。”

    唐安徐徐说着,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不知是怜悯麻雀,还是怜悯鸿鹄?

    “鸿鹄很漂亮,人们都很喜欢它。可是因为它飞的太高,所以人们只能仰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变成它,看一看天空中是怎样的情景。麻雀就不一样了,它又小又丑,十分的不起眼,没有人会去在意它、关注它。可是呢,它却默默地帮助人们。在人们劳作的时候,它哼着轻快的歌谣,让人们心情愉悦;当丰收的时候,它们进入农田消灭害虫,让人们都能有一个好收成。可惜——”

    出乎所有人预料,唐安并没有卖弄文采,而是用最朴实的语言,给所有人讲了一则故事。

    这便是他的聪明之处。他很清楚,若论起之乎者也,他绝不会是几位学子的对手。而以他的身份地位,若是所说所感层次太低,难免被人看轻,以为大唐无人。

    既要有立意,也要有深度,还有比寓言故事更合适的么?

    果然,无论大臣还是三位学子,无不听得仔仔细细。他们虽不理解唐安的用意,却听得格外用心。他们相信,从一个年轻往后嘴里说出来的故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听唐安话锋一转,所有人眉头都是一皱。

    “可惜人们并没有发现麻雀给予他们的帮助,而是从心底嫌弃这种又小又丑的鸟儿。人们挥舞着锄头赶跑了麻雀,可麻雀一走,害虫们便没有了天敌,开始肆无忌惮地祸害庄家。而这时,九天之上的鸿鹄察觉到人们遇到了麻烦。但它飞得太高,高到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人们需要它的帮助。它看了看,觉得天边的彩虹很漂亮,人们肯定很喜欢。所以它便衔着彩虹,来到了人们身边。”

    唐安顿了一顿,看向若有所思的众人,笑道:“彩虹能帮忙除掉害虫么?当然不能。人们看着坏在地里的庄家,再看看那虽然漂亮、却没有一点实际意义的彩虹欲哭无泪,终于怀念起麻雀的好来。可是麻雀早已远走,庄家也再难丰收。”

    深深吸了一口气,唐安继续道:“古人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却忘记了想一想燕雀的志向何在。如果人人都向往着翱翔九天之上,成为那美丽的鸿鹄,那在下只好退而求其次,努力成为那只灰扑扑的燕雀了。”

    故事讲完了,没有掌声,大殿内陷入一片落发可闻的静。

    并非人们忽略了礼仪,而是同时陷入了思考,甚至忘记了鼓掌。

    唐安的故事通俗易懂,简单的令人发指,可是背后所包含的意义,却绝非表面这么简单。

    那些含着金钥匙一路封侯拜相的人,就如鸿鹄一般,空有美丽的羽毛,却根本不知道老百姓最需要的是什么。他们只会让国家陷入动荡,百姓民不聊生。或许有的人想要改变这一切,却发现他们所提倡的根本不是百姓所需要的。

    真正为百姓办实事、安国兴邦的有才之士,就要像麻雀一样,踏踏实实扑下身子深入群众,了解民间疾苦的人。只有这样,才能对症下药,让潜在的威胁消弭于无形。他们或许没有显赫的背.景,没有过人的才华,却是国家中兴的中流砥柱。

    谁是鸿鹄,谁是燕雀,难道还分辨不出来么?

    可问题是,人的立场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便会不同。如果唐安这番话在大唐说出来,说不定会引起不少共鸣。

    可惜这里是齐国。

    齐国人盲目的自信和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让他们带有与生俱来的顽固,否则也不会步步倒退,发展至今天这副局面。

    或许在这些老家伙眼中,燕雀有功,却功在一方,真正俯瞰全局的还是鸿鹄。他们不会因为唐安的一番说辞而否定自己,当然也不至于当众跳出来驳了这位大唐特使的颜面,毕竟人家开头就说过了,是被逼无奈才发表自己的观点。只不过那一张张不置可否的老脸,已然说出了他们不以为然的心声。

    只有少数几个人是例外。

    唐安的这番话,谢渊最是感同身受。虽然他也是名门望族,可是他深知贵族有多么的卑鄙龌龊和目空一切,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毒瘤。正因如此,他才更感叹唐安年纪轻轻却没有被权势和财富所迷惑,把百姓牢牢记挂在心头的品质有多么难得。

    可惜他是敌人,所以他还是要死!

第六百六十六章 宗师有请

    冷落情有些恍惚。

    在盛会之上,多久没有听到从百姓角度出发的论断了?好像上一次能多方面辩证分析的人……是自己。

    后来,他成了稷下学宫大师兄。

    但学子们仰慕自己,更多是仰慕其才华而非思想。所以自己才会被夫子选为接班人,而不是他们。

    更让冷落情捉摸不透的是,在公卿满座的大殿里,他举止优雅谈吐不凡;在心爱的女人受伤时,他又冲冠一怒宛如匹夫;在幽暗曲折的山洞中,他还心安理得的掌掴齐国战神。

    他既像山野村夫,又像名门望族,到底哪一个他才是真实的他?

    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谜团,每一面都让人感到鲜活。他的才华,他的思想,他的率性,都让他成为人群之中的焦点,难怪蓝海棠会选择他。

    而自己……相比之下更像一个只会读死书的书呆子。

    冷落情摇头苦笑,心中有些凄楚地想道:冷落情啊冷落情,你还真是失败啊……

    一旁的凤之瑶美眸异彩涟涟。之前几位才子晦涩的对白,对她来说像听天书一样,而唐安浅显易懂的故事,则让她明白了很多。见识过齐国朝廷的**,她知道唐安所说的都是对的。

    她不禁有些迷茫: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有些无耻、有些无赖的唐安么?

    “唔……特使所言,的确颇有建树,让寡人大开眼界。”

    李玉脸上丝毫没有“大开眼界”的意思,干涩地笑了几声,轻轻抚掌。在他的带动下,周遭响起了并不情愿的稀疏掌声。

    唐安礼貌地笑笑,看到周遭众人兴趣欠奉的一张张嘴脸,心中不屑更盛,却礼貌地微微颔首道:“陛下谬赞了。”

    李玉温和一笑,道:“好了,今日三位学子的表现让在座诸位大开眼界,大唐特使的一番比喻,也让我等感慨颇深。今日的稷下盛会很是圆满,寡人深感欣慰。那么……”

    “报——”

    李玉话没说完,便被门外一声节奏打断。李玉眉头一皱,道:“什么事?”

    身穿大红色长袍的太监总管和一名学宫弟子一同入内,那太监行礼道:“启禀陛下,这位学宫弟子说有急事启奏,奴才怕耽搁要事,故而打搅了盛会,请陛下恕罪。”

    众人将目光移向太监旁边那一身蓝袍的学宫弟子身上,卢蔚然捋了捋胡须,道:“邵平,有什么事?”

    那叫绍平的弟子见在座的都是围观权重的朝廷重臣,内心压力大增,结结巴巴道:“禀……禀夫子,并非学生有事,而是后山小师弟一定要见大师兄。我等看……看不懂他的手势,却又怕师伯有事,所以……”

    众人这才恍然。李玉眉头一拧,道:“既是魏大师的事,确实耽误不得——传那位弟子进殿!”

    太监总管领旨,捏着嗓子道:“传学宫弟子进殿!”

    不一会儿,穿着脏兮兮布袍的小师弟满脸警惕地进了圣德殿。只不过他始终用带有敌意的眸子四下打量,显然不适应在这么多人眼前露面。

    当他看到冷落情时,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小脸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冷落情上前几步,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问道:“小师弟,今天是学宫的大日子,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小师弟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后山的方向,然后目光炯炯地盯着唐安,又抬起手指指了指后者的鼻子。

    唐安一头雾水,联想到他指向远方的模样,心中暗暗翻译:难不成这小子是让我滚?他妈的,年纪轻轻这么没有礼貌,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信不信老子扁你!

    冷落情有些疑惑地看看唐安,问道:“你是说……师伯要见见唐侯爷?”

    小师弟点点头。

    知道了魏大师的目的,唐安再度成为全场的焦点。老家伙们面带惊疑,暗叹魏大师早已不问世事好多年,这位大唐特使何德何能,竟然能入得他老人家的法眼呢?

    唐安同样疑惑,好奇地左右看看,发现所有人目光都盯着自己,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喂,你找错认了吧?我第一次来稷下学宫哎!”

    冷落情一脸黑线,尴尬地笑了笑,又比划着问道:“师伯他没说找唐侯爷有什么事么?”

    小师弟摇摇头,又指了指冷落情,做了一个拔掉钗子的姿势,两根指头在手掌上摆出一道“走”的手势。

    冷落情咳嗽两声,脸上微微发热,却出奇的没有翻译。他看得出来,小师弟的意思是,师伯还要让自己带着蓝姑娘一同前往。

    尴尬之余,他心中有涌起一阵疑惑:师伯之前说过,十二日之后要全力为海棠姑娘驱毒,算算时间,恰好便是今天。

    可是……他让唐安前去又是什么意思呢?

    一定是因为老子打了他几巴掌,这老头儿反过劲儿来了,知道自己被骗了,所以要兴师问罪!

    唐安心中默默替冷落情作了解答。可想通了这个环节,他便更不能去了。人家乃是齐国的象征,就算活活拍死自己,齐国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只吃亏不占便宜的买卖,傻子才会做呢!

    “这个……在下还有好多事要办,就不叨扰他老人家了。这位小朋友,麻烦你替我给他带声好,就说晚辈唐安恭祝魏大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谢谢!”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自己是谁?人家魏中天为老前辈可是堂堂三大宗师之一,跺跺脚整个天下都要抖上三抖。这般本领通天的大人物要见他,那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他居然拒绝?

    大唐来的土包子,果然带种!

    大师不是你想见,想见就能见。同样道理,大师如果想见你,你想不见都不行。

    小师弟虽然听不到声音,但能从唐安摆手的动作看出他的心思。所以他气沉丹田,已经摆出了擒拿手的起手式,那意思仿佛在说:你想去也得去,你不想去,那我就抓你去!

    “慢!”

    李玉阻止了小师弟动粗的想法,对唐安微笑道:“特使,魏大师乃是齐国泰山北斗,学识渊博不说,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平时连寡人都无缘一见。你能见他一面,那是天大的造化,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唐安一拍手,表情夸张道:“对啊!正是因为魏大师地位太高,我这人又不太会说话,万一唐突了前辈高人,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那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李玉脸色有些阴沉,道:“特使,他老人家乃是我齐国辈分最高的前辈高人,既是想找你叙叙话,望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见李玉不太高兴,刘恭帮着绷带,苦心劝道:“是啊,唐侯爷,若是魏大师再传你一招半式,定会让你一生受用无穷,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我等终此一生都无缘得见大师风采,这是何等幸事!”

    “他老人家的邀请,可是从没人能拒绝的。”

    “不错,唐大人您可就不要再推辞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怂恿,怕是青楼外面拉客的龟公也不过如此了。

    小师弟没有多说话,而是不声不响地又踏前一步,完成任务的决心溢于言表。

    唐安只感觉到了如山一般的压力,心中暗骂这些没有原则的墙头草。他妈的,若是老子一去,怕那老头不仅不会传授武功,反而会拿老子喂喂招!来趟劳什子稷下学宫,结果搞得遍体鳞伤,老子找谁说理去?

    可问题是,齐王李玉的态度非常明确,连带一帮大臣如苍蝇般碎碎念叨,自己如果不去,就相当于不给整个齐国面子。对于借兵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这该如何是好?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谢渊冷不丁地冷笑道:“怎么,唐侯爷是看不起魏大师么?”

    谢渊的话很直接,甚至有些逼迫的味道。不过这一次,李玉并没有责怪他。唯有凤之瑶满脸担忧,好看的秀美不知不觉蹙到了一起。

    唐安心中蓦地一惊,冷冷的瞟了谢渊一眼。在众人如此施压之下,若是他仍坚持不见,便是不给整个大齐面子了。

    见,还是不见?

    在所有人审视的目光中,唐安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道:“诸位误会了。魏大师乃是泰山北斗,唐某一向视之为偶像。只不过在下为人粗鄙,生怕惹得大师不喜。不过诸位既然这么说,那在下便没什么好顾忌了。小朋友,麻烦引路。”

    冷落情道:“冷某带唐侯爷前去。”

    咦,这小白脸看起来和那老东西关系不错,有他在,想必那老头儿不会太过为难自己,当即笑道:“好。”

    还没来得及转身,却听身后的谢渊道:“侯爷乃是朝廷贵客,怎能没有朝廷的人接引?陛下,微臣愿随侯爷一同前往。”

    “不必了!”唐安本能地摆摆手,指了指凤之瑶道:“有凤大家在场,足以代表陛下的诚意。国公贵人事忙,就不劳烦国公爷大架了。”

    凤之瑶闻言起身,坚定地站到了唐安身边,还有些怨毒地瞪了谢渊一眼。

    谢渊对凤之瑶仇恨的目光视而不见,对李玉道:“微臣是为朝廷着想,还请陛下定夺。”

    李玉沉思片刻,想想晚宴时二人之间颇有嫌隙,生怕谢渊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便道:“唔……既是在学宫之中,有落情陪同足以。”

    谢渊脸上没有半分不快,微笑着行礼道:“谨遵陛下吩咐。”

    咦,这么容易妥协,不太像谢渊的风格哎!

    满心疑惑地再看谢渊一眼,唐安对李玉拱拱手道:“陛下,唐某先行随冷先生拜访魏大师,晚些时候再见。”

    李玉颔首微笑。待到几人消失在大殿之中,才对众人笑道:“好了,稷下盛会至此圆满结束,学宫再度为大齐培养出了优秀人才,实在可喜可贺。”

    卢蔚然笑道:“应该贺喜陛下才对。”

    “哈哈!”李玉大笑几声,对着盛会三甲道:“按照惯例,你三人须在学宫学满两年,学成后进入朝廷为国效力,你三人可有异议?”

    三人赶忙跪地,道:“谢陛下知遇之恩!”

    “好!那寡人宣布——今日盛会,到此结束!夫子,这几年你劳心费神,也该好好歇歇了,寡人便不在此多耽搁了。”李玉对卢蔚然微微一笑,起身道:“摆驾回宫!”

    “恭送皇上!”

    在场诸人尽皆低头行礼,唯有谢渊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偷偷望向后山的方向。

    唐安啊唐安,不亲眼看到你死掉,我怎么能安心呢?

第六百六十七章 风云际会,齐聚后山(求票)

    金色的阳光洒满庭院,让院子里的树木青藤看上去更加青翠欲滴,不知名的野花姹紫嫣红,绽放出春的风采。

    生机勃勃的景象,牢牢吸引着蓝海棠的眼球。对于一个原本绝望的妙龄少女,还有什么比盎然的生命气息更有吸引力的呢?

    她知道,今天是稷下学宫闭幕的日子。

    整个天下的文学盛会,放在以往足以让她这样的才女不胜向往。可是今天,所谓的盛会根本勾不起她的一点兴趣。

    她的整颗心思,都已经飘向了学宫后山。因为在那里,一位名震天下的老人给了她一句承诺。

    这句承诺,会换来她多姿多彩的余生。

    她可以和心爱的男人朝夕相处,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走遍天涯。或许他们还会孕育自己的宝宝,看着他一天天的长大,从牙牙学语到成家立业。等到白发苍苍时,他们还能依偎在一起,细数曾经甜蜜的点点滴滴……

    那样的画面太美,还未拥有,她却已然醉了。

    她仿佛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既满怀憧憬,又患得患失。一会儿默默扬起嘴角,一会儿双目无神空叹息,让静静盘膝在床上打坐的慕绒毫无焦点的眸子中也闪过点点怀疑,不知道这个女人今天是怎么了。

    她想得太入神,以至唐安和冷落情进了房间都毫无所觉。后者一连叫了三声,依然不能唤醒梦境中的她,还是唐安干脆,直接上前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蓝海棠才回过神来。

    “唐安?”

    蓝海棠没有再称呼表哥,而是满脸惊讶。

    唐安露出一口白牙,灿烂一笑道:“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冷落情微笑着对唐安道:“唐兄,今日师伯他老人家答应替海棠姑娘治病,所以冷某方才才借故与你一道离开。”

    听冷落情这么说,唐安心中疑虑更甚。那老东西既要给海棠治病,又要见老子,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偏偏凑到了一起,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慕绒有些警觉道:“魏中天要见你么?”

    唐安不想让自己的女人担心,洒脱一笑道:“嗯。兴许知道我是大唐特使,身为齐国守护神的他想要验一验我的成色,没什么好担心的。”

    慕绒淡然道:“我和你一起去。”

    她总是这样,任何威胁到唐安的事,对她来说都是天大的事。可是她从来不会表达内心的情感,只会用冷漠的态度掩饰内心如火山一般的感情。哪怕她现在重伤初愈,哪怕她可能面对的对手乃是天下三大宗师之一的魏中天,她也依然义无反顾。

    冷落情有些迟疑:“这……师伯他言明只见唐兄一人……”

    慕绒瞥他一眼,道:“那你是怎么回事?”

    冷落情不禁哑然。只能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道:“去便去吧。不过没有师伯的允许,慕姑娘恐怕只能在洞府外面等候了。”

    慕绒道:“他没事,我便等。他若有事……”

    微微顿了一顿,慕绒的目光无比坚定,道:“我一定要让魏中天给个说法!”

    “说法”两个字有很多种解释。结合她冷冰冰的语气,谁也不难看出她的打算。

    冷落情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求救般地看像唐安。

    唐安哈哈一笑,道:“仙子姐姐,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喝喝茶聊聊天而已,能有什么危险?海棠她和魏大师有过接触的,他老人家一向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是不是啊‘表妹’?”

    身份都已经被识破了,偏偏这家伙还不自知,真是丢死人了!

    蓝海棠俏脸一红,道:“唐安,那天的比舞,我、慕绒姐姐和冷公子都去了……”

    都去了?那老子的身份岂非早就被冷咸湿识破了?

    唐安脑袋有些短路,看了看一脸“我什么都知道了”的冷落情,顿时大感尴尬。不过反过头来想了想,“哥哥妹妹”地**本就是情侣之间常事,青楼里的姑娘情到浓时还会情不自禁地轻吐樱唇喊上两声“啊~好哥哥”呢,老子为什么要觉得尴尬?

    冷落情笑道:“唐兄,你骗我骗的好苦啊!”

    唐安打了个哈哈,道:“什么苦不苦的,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还太年轻,不知道社会的复杂,等以后习惯了就好。”

    一旁的慕绒眉毛挑了挑。被人识破身份,还能如此大言不惭地指点江山,仿佛前辈指导晚辈一般,真不知道他的脸皮是怎么长的。

    冷落情叹了口气,目光坚定道:“唐兄,海棠是个好姑娘。她既然选择了你,我也唯有祝福了。只是希望你能答应我,今后好好对待海棠,不让他受一点委屈。她若能永远幸福平安,冷某便知足了。”

    听他说的心酸,蓝海棠也没来由地心中一酸,歉然道:“冷公子,你的大恩大德,海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来生必定衔环结草,以报君恩!”

    唐安心中一突——他妈的,这叫什么话。这辈子是老子的女人,哪一生哪一世都跑不了你,哪能给别的男人衔环结草?

    “不必了!”唐安大手一挥,道:“冷公子,海棠是我的女人,她欠你的债,理应由我来偿还。这辈子,你若来大唐,我管你吃香喝辣逍遥快活。若是这辈子还不完,那下辈子……嗯……我就当你大哥好了。”

    “大……大哥?”冷落情微微一顿,暗忖有这么报恩的吗?

    “对啊。”唐安很认真的点点头,道:“你想啊,你没完成作业,我帮你来写;你被别人扁了,我帮你出头;你混的不好,我给你银子花;你洞房花烛,我帮你……咳咳……”

    所有人都石化了。过了好半晌,冷落情才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叹道:“唐兄报恩的法子真是……很别致!”

    唐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说好说,就这么定了。”

    蓝海棠生怕这货再继续丢人现眼下去,满脸无奈道:“冷公子,咱们是不是先去后山?莫要让魏大师等得太久才好。”

    冷落情恍然,道:“哦,对对,先办正事要紧。唐兄,请!”

    唐安哈哈一笑,道:“都是下辈子的兄弟了,再客气就显得太见外了,咱们走!”

    跟在后面的慕绒叹息摇头,看着那满脸笑容摆出一副大哥模样的背影,暗叹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毫无节操可言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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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海棠小阁门外,小师弟嘴里叼着一根野草,正抄着双手,满脸不耐烦地等待着。

    他认为女人是很麻烦的东西,所以越发不明白他一向敬重的大师兄为什么会如此糊涂,被一个女人迷的晕头转向。

    情窦未开的少年或许才是最幸福的,因为他永远不知道愁为何物,也分外替在请字中迷失自己的人感到费解。

    他活到现在,只有两个人对他好过。一个是魏中天,一个是冷落情。所以哪怕内心再不情愿,他也只能等下去。

    可这不代表他的心情很好。

    不远处,跟随唐安而来的六个壮汉正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他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可是一张张猥琐的脸却让他由衷感到不喜。

    很快,他的不快又加深了一层,因为他又看到了一个讨厌的人。

    “小不点儿,又是你!你不在后山老老实实玩泥巴,跑来这里做什么?”

    距离小阁不远处,许先从茅厕中走了出来,一边舒畅地长长舒了口气,一边系着裤带。可当看到小师弟时,他却睁大眼睛,满脸的敌意。

    想他飞天门三大高手之一,居然让这小豆丁想扔沙袋一样扔出去老远,许先总感觉自尊心分外受不了。

    小师弟冷冷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对于这个装模作样的本事远远高于武功的家伙,他一直印象深刻。暗暗捏了捏拳头,小师弟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郁闷的好办法。

    许先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正悄悄逼近,在六名复仇者联盟战士的问号声中,他大咧咧地踱着步子,正想要欺负这小豆丁听不见,占几句口头便宜,却见唐安几人从蓝海棠屋子里鱼贯而出。

    “唐兄弟?”

    “许大哥?”

    有过竹林并肩作战生死相依的经历,二人的感情一日千里。原本唐安想将他留在身边,却又担心蓝海棠一个人呆在稷下学宫不安全,所以便将他遣了回来。

    此时见到熟人,唐安心情大好。既不知道魏中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么多一个人便是多一分助力。

    他哈哈大笑着上前给了许先一个拥抱,道:“能碰到你实在再好不过了。今日魏老头儿……咳咳……魏大师要给海棠治病,待到她身体安康,咱们便一同离开学宫。”

    “哈哈,那太好了,我陪你们一起去!”许先闻言大喜。他生性好动,在汴京城过惯了外出抓贼的日子,整日被困在小小的学宫后院,早就感到憋屈了。

    听到蓝海棠即将离去,冷落情脸上闪过一丝浓浓的失落。而一旁的小师弟则带着一脸郁闷,暗叹师傅只让我找三个人,现在都快要找齐一支军队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 生与死,对与错

    魏中天盘膝坐在石台之上,从头顶洞口处洒进的阳光照耀着他那满是皱褶的脸庞,播撒下丝丝温暖,却驱散不开他那一脸阴郁。

    明天是他的生辰。人生七十古来稀,而他却已是百岁高龄了。

    九十九岁的最后一天注定会很漫长,因为他还有两间大事要做。

    一件好事,一件坏事。

    他微微叹息,似是在无声地垂询神灵——救一个人的功德,能否抵过杀一个人的罪孽?

    空寂的洞府中没有回应,似乎连神灵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魏中天很惆怅,也很矛盾。

    前四十年,他骄傲不逊洒脱不羁,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创造了无数杀孽。殷洪的鲜血,便是他走向神坛的垫脚石。

    一将功成万骨枯。

    而当他站到了天下之巅,俯瞰脚下的风景时,他才蓦然发现,原来入眼所见到处都是一片血红,还有铺天盖地的失落。

    没有了对手,没有了目标,没有了追求,没有了方向。余下的,只有对所犯下罪孽的反思。

    苦苦追寻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没有找到答案,可一身的血腥气息只让他感觉到了愧疚。所以他放下一切皈依稷下学宫之中,用后半生的坐禅来替前半生还债。

    四十年血雨腥风,六十年吃斋念佛。

    他本想安安静静的化作一培黄土,可谢渊却打扰了他的这份平静。当他恳求自己再杀一人,并且给了自己不得不杀的理由过后,近乎忘记了该怎么杀人的老者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因果循环。

    因杀而生,因杀而死。

    这个自己曾经最看重,却又让自己最失望的弟子,会不会就是上苍给予自己的惩罚?

    他微微叹了口气。不想杀人的人再造杀孽,六十年禅法毁于一旦,这也许就是自己的报应吧。

    可哪怕向往极乐的人会沉沦地狱,他也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不杀,会有更多人因他而死。

    如果不想杀人也是杀人,那么,便让我一人沉沦便是!

    “沙、沙、沙、沙、沙、沙。”

    洞外响起脚步声,魏中天徐徐睁开双眼。

    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这个貌似忠良的年轻人已经换了一身华丽的衣裳,看上去衣冠楚楚英气逼人。可是魏中天忘不了他打完自己之后一副无辜的表情,还讷讷地编织了一个个无比真实的谎言,以自己的年龄阅历,被欺骗了仍不自知。

    这是他能穿上这身衣裳的能耐。

    “你来啦。”

    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开场白,可在唐安听起来,却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尽管穿着厚厚的衣服,他却察觉到丝丝冷意,却不知道这份冷意从何而来。

    唐安恭恭敬敬地拱拱手,道:“在下大唐唐安,见过魏大师。”

    “行了,这里就你我二人,没必要惺惺作态。你认为老夫会相信一个天生的骗子会变成一个温文尔雅的儒士么?”

    他妈的,这老头儿还真是不含蓄。

    魏中天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唐安并没觉得惊讶。大唐镇西后造访大齐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兴许是冷落情找他谈过,又或许是从别人口中推测而出都有可能。

    唐安歉然一笑,道:“上次的事,实在是迫不得已。内子伤势严重,魏大师若不肯施以援手,唐某将痛失挚爱。得罪之处,还望大师海涵。”

    “老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怪老夫看走了眼,竟然没发现你这么一位大人物。”

    魏中天微微一笑,说道:“从大唐首富程云鹤家中的伴读小书童,短短一年时间便成为大唐镇西侯,带领一支孤军将夏国搅得天翻地覆,粉碎了胡人侵扰大唐边关的野心,又在相国叛乱中屡立战功,大雪山传人、大唐才女、自家小姐,甚至是西域神武教圣女都对你倾慕有加。经历如此传奇的年轻人,老夫一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唐侯爷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成就,委实让老夫刮目相看。”

    听完这席话,唐安勃然色变!

    魏中天或许知道自己的身份,却绝不应该知晓得如此透彻。这一切消息从何而来?他叫自己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唐安再没了先前温文尔雅的模样,满脸警惕地问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魏中天仿佛早就猜到他会露出这副表情,不徐不疾道:“因为谢渊来找过老夫!”

    谢渊,果不其然!

    听到这个名字,唐安终于知道为什么李玉不许他陪同自己前来,谢渊却出奇地选择了接受。

    因为他已经找到了这世上最强的兵器!

    不用问,能让谢渊高枕无忧,只有一种可能——魏中天已经答应了他,一定会取自己性命!

    想通这一点,唐安转过身去拔腿便跑。能否在一位宗师面前逃命,全看老天爷是否仁慈了。

    魏中天依旧坐在石台之上,连动都没有动。以他的功力,只要微微抬起手掌,必定会像吸纸片一样将唐安吸回来。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微微一笑,两片薄薄的嘴唇张开,道:“你不想救那个叫蓝海棠的女娃了么?”

    跑着跑着,唐安忽然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硬生生顿在了山洞拐角处。

    原来魏中天答应今日给蓝海棠治病,根本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有意为之。从谢渊给的资料之中,他必然已经了解了自己与蓝海棠的关系。

    这老东西知道,蓝海棠的生死,便是自己的命门!

    唐安有些艰难地转过身来,脸色阴沉地可怕,冷笑道:“堂堂三大宗师之一的魏中天,为了顾及名声不愿意亲手杀了我,所以便想到了这么一招以命换命,让晚辈自行引颈就戮,是不是?”

    魏中天叹息一声,道:“或许你不会相信,老夫并不想杀你。但老夫也相信,凭借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和手段,说服陛下发兵援唐不是难事。待到解了大唐之危,便等于给大齐竖了一位强敌。”

    说着,他叹息一声:“唉!到了这般年纪,生死早已是身外之物,老夫丝毫不介意,可老夫介意千千万万齐人的生死。”

    唐安不再掩饰自己的嘲讽,不屑道:“好一番大道理,好一位悲天怜人的大师!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么?看看这个昏庸的国度,就算没有大唐,她又能苟延残喘到几时?”

    魏中天道:“世事难预料。或许……将来会有一位贤明的君主,让大齐再度焕发出光彩。”

    唐安道:“荒谬!一人之力怎能扭转乾坤?朝廷**,仕子浮夸,百姓愚昧,君王无度。虽然现实很残酷,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你所钟爱的大齐已经没得救了!而为了一个终将灭亡的国度,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万万千千的大唐子民饱受战乱之苦,妻离子散,尸殍遍野,这便是你的怜人之道?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个鼠目寸光的可怜虫!”

    魏中天叹息一声,道:“关于大唐,老夫只能说一声抱歉。立场不同,注定了老夫不能兼济天下,正如你不会替大齐的百姓考虑分毫一般。”

    “我是不会考虑齐人的感受,因为他们甘愿沉沦!”唐安大声咆哮道,“可是在西面,那里的人民勤恳务实,用勤劳的双手创造幸福的生活!那些在边关的将士,正用自己的身躯抵抗者外族的入侵,保护自己的子女亲人不受战乱之苦。他们是可爱的,是值得敬佩的!我不帮他们,难道会去帮这群在安逸中自甘堕落的家伙么?”

    魏中天还是摇头,道:“你说的很对,可有一点你无法改变——老夫是一个齐人,是吃着齐国的米、喝着齐国的水长大的齐人。你怜悯你的同胞是情谊,老夫保护齐国子民是本分。或许这根本没有对错之分,只有身份之别吧。”

    唐安仰天长笑,道:“好一个没有对错之分!连被所有齐人都视为圣人的稷下武圣的你都如此混淆黑白,我却还试图跟你讲道理,实在是天真。”

    “所以我们的交谈毫无意义。你无法说服老夫,老夫也改变不了你。”魏中天眯着眼睛看他一眼,叹道:“而且……就算老夫是错的,也必须继续错下去。老夫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你死的更有意义一些,所以才给了你这个选择——你愿意为了心爱的女人而死么?”

    唐安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便出了洞府。

    待到唐安的身影完全消失,魏中天才抬起头来,顺着温暖的阳光看向苍天,喃喃问道:“我……真的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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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洞府外。

    看到唐安从山洞中出来,所有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蓝海棠问道:“怎么样,魏大师和你说了些什么?”

    唐安强压住内心的悲哀,送上一个勉强无比的笑容,道:“没什么,大师让我带你一起进去,好给你驱散寒毒。”

    生的喜悦让蓝海棠并未察觉唐安的异样,而是有些惊喜地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唐安淡淡一笑,轻轻摸了摸蓝海棠的秀发。

    “进去吧。”唐安拍了拍蓝海棠的后背,忽然微微扭头,看了看不远处宛如百合的慕绒一眼。

    她的伤已经基本痊愈,就是脸色还有点苍白。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眸牢牢定格在自己身上,或许只有在这时,她的眼睛才会有些许神采。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这种眼神就叫作.爱。

    想到今后或许再也没有机会相见,唐安悲从心中来,松开了蓝海棠的小手,大踏步地冲慕绒走去。

    微风徐徐,阳光静好。

    凤鸣山巅,在十几人的见证下,一男一女缓缓靠近。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在慕绒有些慌乱的心跳声中,唐安微微一笑,一把将慕绒揽入怀中!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味。一样的温暖,却多了一丝诀别的气味。

    慕绒的眸子中带着一丝惊愕,一丝羞怯,还有一丁点谁也察觉不到的欢喜,出奇地没有反抗。仿佛她不再是那个让天下敬仰的大雪山传人,而只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小女人而已。

    “仙子姐姐……”

    “嗯?”

    “我爱你!”

    说出了自己心中最想说的话,唐安在慕绒额头轻轻一吻,带着难以解开的遗憾,转身便向着那灰暗的命运走去。

    唐安与两个女人的亲昵举止,让冷落情微微一叹,内心苦涩更甚。可是郁闷之余,他却又在揣测:师伯既让我与海棠姑娘一同前来,为何却单独避开我呢?

    怀着满心疑惑,他皱着眉头,悄然跟了上去……

第六百六十九章 若饮一人血

    沿着幽深的山洞一直往里走,唐安紧紧牵着蓝海棠的小手,他能感觉的到后者的掌心满是汗渍。

    她在紧张。

    从幽黑的山洞到被阳光映亮的山腹,犹如她此时的心境——就像陷入黑暗的人生忽然看到了光明。

    可是她担心这光明太短暂,太不真实。她并不惧怕死亡,只是惧怕明明看到了生的曙光,最后却不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通往生门的路并不长,很快便到了尽头。蓝海棠的目光被形同枯槁的老人牢牢吸引,因为那是她的救星。可惜她没有注意到,唐安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对着魏中天微微欠身行礼,蓝海棠道:“晚辈蓝海棠,见过魏大师。”

    “嗯。”见唐安去而复返,魏中天脸上掩饰不住一股赞赏:“你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老夫很佩服。”

    “有情有义的人命通常很短。”唐安自嘲一笑,道:“老东西,废话少说,赶紧救人吧。”

    蓝海棠反握住唐安的小手微微用力,低声责备道:“唐安,不得对大师无礼!”

    你嘴里的大师,正准备杀你相公呢!唐安心中有些苦涩,递给蓝海棠一个安心的表情。

    魏中天丝毫不以为意,微笑道:“你尽管放心,老夫说过的话一向算数。”

    唐安摇摇头:“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不太容易相信别人虚无缥缈的保证。如果你有足够诚意,麻烦你先治好她。这样一来,我便再也没了后顾之忧。”

    后顾之忧?

    听着唐安打哑谜般的话,蓝海棠微微失神。但本能让她感觉到了危机,她皱着眉头问道:“唐安,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安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意思,你安心治病便是。”

    以蓝海棠对唐安的了解,他一定隐瞒了什么,否则他的笑容不会如此勉强。

    她仔细想了想,忽然有些疑惑。有神的双眼转向魏中天,问道:“魏大师,您既要给海棠治病,为何要找他来?”

    唐安扯了扯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道:“我只希望你健康平安,所以你只管遵从这老头儿安排便是。剩下的事……”

    说着,唐安冷冷看了魏中天一眼:“我和他自会解决!”

    “不,你一定要跟我解释清楚!”蓝海棠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她紧紧抓住唐安的手,好像一旦松开,就再也感受不到他掌心的温暖了。

    唐安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无比温柔地道:“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释,你只要记住我的脸,记住我对你的好,记住有一个叫唐安的男人深深爱过你,这就足够了。”

    三句记住,如同诀别诗,让蓝海棠入坠万丈深渊。

    看着这一对痴男怨女,魏中天有些于心不忍。人生百年,却困于一个“利”字,生生让一对有情人阴阳永隔。身为被世人所敬仰的大师,却要违心地做出如此艰难的抉择,未尝不是一种折磨。

    但他必须收起菩萨心,如约送上那一副阎王贴。

    “好聪慧的女娃。”魏中天叹了口气,道:“你体内寒气太重,近二十年的侵蚀,有岂能消弭于旦夕之间?老夫前些时日一直在替你渡功温体,又令落情搜集温补之药,便是为了徐徐图之,减少对你自身的伤害。如今药已备齐,却只缺一副最重要的药引。”

    蓝海棠似是预感到了什么,俏脸煞白地问道:“什……什么药引?”

    魏中天指了指唐安,道:“要彻底拔出寒毒,需一至刚至阳之物相引,再借老夫内劲相逼,辅以温补药剂方能根祛。至于那药引……便是血气方而男儿之血了。”

    “血……”蓝海棠满脸恐惧,她看了看近在咫尺那张熟悉的脸庞,满心失落地摇摇头,喃喃道:“不……我宁可死,也绝不要他受到半点伤害!”

    唐安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以命换命”,原来魏中天是要用这种办法结束自己的性命。

    既然他已经于谢渊达成共识,恐怕自己今日如何都难逃一死。横竖皆难逃,若是用自己的一条命替蓝海棠续命,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淡然一笑,安慰她道:“傻丫头,我身体壮得好像一头牛,你又不是不知道,损失点血又有什么关系呢?”

    蓝海棠仔细看着他的脸庞,他那勉强牵动的嘴角,还有眼神中深深的怜惜,都证明事实绝非他说的这般简单。

    她果断摇头,道:“唐安,你不必骗我了。我知道结果肯定和你所说的不一样,而这样的代价我承受不起。我想好了,这病不治也罢,我们现在就走,找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还能多活一天,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幸福。”

    唐安微微叹息。她总是这么聪明,聪明到每次自己想要欺骗她,都会被她识破。

    不过他的心中没有挫败感,只有深深的感动。

    见蓝海棠转身便走,唐安手掌微微用力,将她拉回自己怀中,目光坚定道:“海棠,还记得我们在书院度过的那些时日么?”

    蓝海棠微微一愣,道:“当然记得。”

    “那时候,你是我的夫子。我任何事都要听你安排,没有半点违逆。那段时光,或许是我这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快乐时光了。”唐安眼神中带着丝丝缅怀,叹道:“可是这一回,你必须听我的!”

    “不,我不听!”蓝海棠捂住耳朵,近乎哀求道:“唐安,我们一起走,一起远离是是非非好不好?”

    唐安叹息一声,用力抱紧她的娇躯,微微摇头。

    他何尝不想?只是不能而已。人活着,总有着太多无奈。

    蓝海棠心中涌起深深的恐惧,拼命挣扎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大声道:“唐安,你放开我,我不许你做傻事!”

    她越是挣扎,唐安抱得反而越用力。有些为难地看了魏中天一眼,问道:“老东西,点穴你应该会吧?”

    看着一对为了彼此而不顾一切的男女,魏中天惭愧更甚,用手指笔了笔肋下,道:“这里!”

    蓝海棠眸子里满是惊惧,大声道:“唐安,不要!”

    唐安依葫芦画瓢,好不容易找准位置,微微用力点了下去!

    呼喊声戛然而止。

    蓝海棠只感觉血脉一窒,整个人忽然失去了力气,在唐安的搀扶下徐徐做到了冷冰冰的地面上。

    她的眸子含泪,嘶声道:“唐安!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只是……”唐安微微一笑,有些心酸的道:“不想你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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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落情在山洞地拐角处,清晰地听到了洞中传来的每一个字。

    他的心像冰一样冷。

    从唐安与蓝海棠进入清新洞府时,他就察觉到了异样。他不明白为什么魏中天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给海棠治病祛毒,为什么偏偏选择今天?按理说,他与唐安根本没有太多瓜葛,为什么要指名见他?难不成仅仅因为唐安那几巴掌?

    冷落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在他印象中,师伯不是如此心胸狭隘之人。一向简单直率的老人做出了这许多布置,而最为关键的时刻却让他置身事外,由不得他不好奇。

    而现在,他知道了真相。

    魏中天迟迟不肯替海棠治病,是因为缺少最重要的一味药引。而那副“药引”,很可能会让一个大好男儿丢掉性命。

    他不想稷下学宫失去优秀传人,不想自己为情所困,所以一直在等待一个甘愿为蓝海棠而死的人。

    而今天,唐安来了。

    如果不知道这一切,冷落情或许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可是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还能卑鄙地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唐安为海棠而死,而自己则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么?

    那样的话,他便不再是冷落情,而是一个禽兽!

    “慢着!”

    冷落情大踏步地走到山腹,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挽起衣袖,铁着脸道:“师伯,如果要换海棠姑娘健康,必须要饮一人血,那么便让我来吧!”

    唐安微微一愣,万万没想到冷咸湿会在这种关头出现,而且居然甘愿冒着付出性命的危险,只为给海棠治病。

    “冷公子……”

    蓝海棠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只恨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道,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两个男人为了他争论到底谁生谁死。

    魏中天面色铁青,沉声道:“落情!这里没你的事,速速离开!”

    “不!”冷落情目光如炬,语气如冰。“师伯,我是稷下学宫的大弟子。从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师傅就告诫我要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我也一直为此而骄傲。您庇护我的心情我能理解,也很感激,可这不是我在大是大非面前退缩的理由。”

    说着,他微笑着看了蓝海棠一眼,柔声道:“海棠姑娘是我带来学宫的,我尊敬她,爱慕她,不忍心看着一个如此优秀的女人而陨落。从我带她来找您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治好她的病。我想,这或许就是我的因果。遗憾的是,我并非她的良人,而唐兄无论身份成就都远胜于我,能见证一对金童玉女双宿双栖,也未尝不是一桩美谈。师伯,看看这对璧人吧,难道你忍心看到他们天人永隔么?”

    魏中天沉默了。被一个晚辈质问,他却兴不起反抗的年头,只余下满心的悲哀。

    冷落情叹息一声,微笑道:“舍身方能成仁。我冷落情这一生注定不能功及社稷,但最起码可以成人之美。所以……如果救海棠姑娘的代价是一条性命,那么就让我来吧!”

第六百七十章 我进天堂,你入地狱

    魏中天脸色很不好。他这一生未尝情滋味,没想到自己最欣赏的师侄竟会陷得如此之深。

    情之一字,真的会让人沉沦至此么?

    冷落情见魏中天有些恍惚,提醒道:“师伯,落情愿意为蓝姑娘做药引,请你放过唐兄!”

    魏中天回过神来,道:“落情,老夫再说一遍,此事和你无关,速速离开这里!”

    冷落情寸步不让,哀求道:“师伯,这可是一条人命啊!你可知道唐兄是什么身份?他是大唐的特使!他若有些许闪失,必将给我稷下学宫带来灭顶之灾!”

    魏中天无比平静地道:“老夫知道的,应该比你要多得多。速速离开此地,忘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听他这么一说,冷落情倒是愣住了。

    他既然知道唐安的身份,为何还如此糊涂?难道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唐安微微一笑,拍了拍冷落情的肩膀,道:“这老东西说的很对,从大的立场来讲,这件事你插不上手。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的女人也没有让别人来救的道理。冷公子,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于情与理,这事还要我来做,你的师伯才会满意。”

    蓝海棠不明白几人话中的玄机,却能感受到唐安的死志。她的泪如泉涌,嘶声吼道:“我不要你们任何人为我而死!若是害的旁人殒命,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这样痛苦的余生,我宁可不要!”

    冷落情满脸怜惜,道:“海棠姑娘,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不管什么原因,活下去才会有希望。为你而死乃是我的心愿,你不必感到歉疚。”

    唐安很认真地说道:“你说不歉疚,她就不会歉疚么?冷公子,她的心里只能住下一个人,却绝不应该是除了我意外的任何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假手他人。”

    冷落情急道:“唐兄,难道你想海棠后半生充满痛苦么?没有了你,她该有多难过……”

    “唉,我也不想她难过,但是很多事我们都没得选择。”唐安深深叹了口气,忽然举起自己的右手,问道:“你看这是什么?”

    冷落情愣了愣,不明白唐安有什么用意,却如实回答道:“是……手掌啊。”

    “错,是手刀。”

    话音一落,唐安搓手成刀,狠狠地砍在了冷落情脖颈处!

    冷落情没料到对方会忽然下黑手,感受到脖颈处的剧痛,他闷哼一声,顿时阖上眼帘晕了过去,软软地趴到了唐安身上。

    论身手,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会是经历过西域塵战的唐安的对手?

    唐安带着一脸微笑,喃喃道:“书呆子,你是一个好人,谢谢你。但是有些事,只有我才能做。”

    见他打晕冷落情,魏中天悄然松了一口气。若是这位一根筋的师侄继续纠缠下去,怕是不用唐安出手,他也会亲自动手。

    蓝海棠泪水成河,内心的惊恐如汹涌的潮水,拼尽全力微微摇头,眼带哀求地道:“唐安,求求你,不要这么做,不要这么做!”

    “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唐安蹲下身子,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继而抬起头来,满脸愤恨道:“老东西,接下来该怎么做?”

    魏中天掏出一个瓷壶,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将她抱上来,给她喝下这壶汤药。”

    “我不喝!”

    唐安依言将蓝海棠抱至魏中天身边,刚打开瓷壶,却见她愤怒地扭过头去绕过壶嘴,瞪着魏中天大声道:“魏大师,枉海棠一直敬你前辈高人,没想到你的心肠比蛇蝎还要狠毒……”

    她话没说完,魏中天已经闪电般地探出手指,在她白皙的玉颈上轻轻一点,沉声道:“喂药!”

    唐安“哦”了一声,一只手捏开蓝海棠的樱唇,将壶嘴对准她的小口,把褐色的汤药缓缓灌了下去。虽然她满脸痛苦,却根本无法阻挡汤药流淌进入自己的身体。

    药是苦的,却苦不过她的心。

    可悲的是,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满脸哀求地盯着唐安,用簌簌而下的泪水表明自己甘愿与他同生共死的愿望。

    魏中天将双臂搭在她的后背,道:“现在,可以喂她喝你的血了。”

    蓝海棠那凄楚的眼神,让唐安的心很疼。他明白她对自己的感情,可感情始终抵不过残酷的命运。

    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唐安缓缓举起右臂,从靴子里抽出防身的匕首,略微犹豫了片刻。

    魏中天正在全神贯注地为蓝海棠渡功,二人近在咫尺。如果冷不防地送上一刀,很可能让这位大齐圣人化作古。可想想蓝海棠,唐安却只能压下这诱人的念头,忍着疼痛在手腕上狠狠划了一刀!

    殷洪的血水瞬间流淌,染红了古铜色的肌肤。

    蓝海棠蓦地瞪大双眼,只感觉心疼的无法呼吸。这是她心爱的男人,可他却为了自己而受伤!那一刀划在了唐安的手腕上,仿佛扎进了她的心里。

    可惜她不能说话,只能用伴着泪水的俏脸不住轻轻摇头。

    脖子上的酸麻感渐渐散去,见唐安将手腕送了过来,蓝海棠勉强用微弱的力气紧咬牙关。血水滴在她洁白的牙齿上,滴在了她白皙的皮肤上,滴在了她娇艳的唇上。

    可她就是不张嘴——她不能喝他的血,绝不能!

    唐安皱了皱眉,道:“海棠,乖一点,把嘴张开。”

    蓝海棠还是摇头,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会…死…的!”

    感受到鲜血的流失,唐安苦笑道:“那么你忍心看到我的血白白流淌干净么?”

    蓝海棠哭着道:“如果……一定要死,我……陪你一起!”

    “傻丫头!”唐安近乎粗鲁地捏着她的腮帮子,用力撬开她的唇齿关,终于将鲜血送入她的口中。

    蓝海棠好想放声大哭,可是她没有任何办法。

    这一刻,她仿佛失去了全世界一样。

    唐安终于放下心事,虚弱地维持着送血的姿势,笑道:“海棠,不要难过。你喝了我的血,我们便已成为一体。以后就算见不到我,你也不必觉得难过,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答应我,替我好好地活下去!”

    蓝海棠眼睛里都是绝望,她努力挤出眼眶中的泪水,想要把这张自己深爱的脸看清楚,但那不解风情的泪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模糊了她的双眼。

    如果你不在,还有谁陪我看花开花落?

    如果你不在,还有谁给我讲大千世界的新奇故事?

    如果你不在,还有谁能让我哭得夸张,笑得断肠?

    在千军万马间你都活了下来,魔鬼一般的大沼泽都没能将你吞噬,难道区区一个半只脚入土的老人便会要了你的命?

    我不想你死,我不要你死!!

    你知不知道,你若离开,便会带走我的全部……

    从前她从书上看到过,据说血是咸的。可是现在她却知道了,血是苦的。

    感受到热血入喉,再加上魏中天源源不断送入的内劲,她只觉得半边身子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而另一半……则像是极北的冰天雪地,冷彻心扉。

    一冷一热交织碰撞,仿佛两支部队在自己体内厮杀,剧烈的痛楚让她额头渐渐冒汗。她苦苦忍耐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疼,只想贪婪地注视着唐安那张不算英俊、却让自己无比留恋的脸庞,但撕心裂肺的痛苦终是撕扯开了她脑海中的防线,她只感觉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听着一对恋人的深情告别,魏中天叹息一声,道:“唐安,如果有可能,老夫真的不想杀你。可是大义当前,老夫别无选择。”

    唐安不屑一笑,虚弱地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是啊,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魏中天叹道。“不过你放心,相信用不了多久,老夫就会在黄泉路上和你相见。到时候,老夫会亲自跟你道歉。”

    “不,你不会见到我。”唐安瞥他一眼,咧嘴笑道:“我是为了真正的大义而死,而你却是为了狭隘的利益。所以,我会进入天堂,而你……则必将永沉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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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中天终于徐徐收功。

    唐安手腕处的鲜血已经从涌泉变成了溪流,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的精神萎靡不振。

    可他还活着。

    感受到身体传来的阵阵虚弱,唐安再也支撑不住,倚着石台缓缓坐下。他勉强撕扯下一截衣袖,在手腕处缠了几道,再扶住蓝海棠,将她以一个相对舒服点的姿势躺下,轻轻擦掉她嘴角的血渍,动作轻柔地就好像一个照顾患病妻子的丈夫。

    做完了这一切,他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下,疲惫地喘息起来。

    “想不到失了这么多血,你居然还活着。”魏中天睁开眼睛,心中尽是悲哀。

    难道……真的要让老夫再染杀孽?

    唐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曾经有人说,老子就像打不死的小强——小强你懂么?”

    “不懂。”魏中天很坦诚地回答道。“但老夫知道......只是你活着,就是给老夫出了一道难题。”

    “不管难不难,你都要这么做,不是么?”唐安知道他是指动手取自己性命,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的他,恐怕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都能宰了自己。“不过希望你再等等,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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