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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汰笑洒     金牌小书童txt下载     金牌小书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一章 竹林鬼影

    东城门的守卫从平时的四个人,已经增加到了十个人。饶是如此,侍卫们还是忙的不可开交。

    因为今天进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得知柳倾歌和凤之瑶对决的消息,但凡有点本事有点地位的人,都不在乎路途的远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侍卫们应接不暇,只好放松了盘查,只对入城的百姓做重点盘查。

    换句话说:出城容易,入城难。

    城墙底下,几十个人围聚在一起,有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的倚着城墙打瞌睡,有的蹲在路边对着路过的小娘子吹口哨。

    值得一提的是,这几十个人个个膀大腰圆,看上去没个正行,可眼神中偶尔闪过的锐气,却证明他们并非一群乌合之众。只不过在人山人海之中,没有人会注意到角落有这么一群人。

    这群汉子中间,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坐在一块石头墩子上,偶尔捂着胸口咳嗽几声,看起来气色不是太好。可是他一双眸子却仔细地盯着城门,生怕错过什么。

    在他旁边,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个子道:“俺就说咧,让你在客栈里好好休养,接引唐大人的事交给俺来就好了,你偏偏不听。”

    而另一边,一个如铁塔般雄壮的汉子瓮声瓮气道:“就是!明明受了重伤逞啥能?就算你不放心马尚率,不是还有我李大壮么?”

    面色苍白的青年人,自然便是季晨了。

    “就是因为有你们两个蠢货在,所以我才不放心!”季晨白了二人一眼,继续道:“大哥消失了这么久,选择在这时候现身,必定有他的打算。他既然相信我,那我怎么都不能让他担心才对。身份复仇者联盟的一员,别说受点伤,就算赔上这条命又算的了什么?”

    马尚率心里如明镜一般,不屑道:“少捡好听的说,你以为俺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上次你装死骗了唐大人,害怕他回来惩罚你,所以才想将功赎罪,是也不是?”

    季晨心里一惊:他娘的,这小黑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当然,这种弱自己威风的事,季晨事万万干不出来的,一脸傲然道:“放屁!身为在西域杀穿胡子的一份子,老子还怕受罚?我只是按耐不住一颗倾慕大哥的心,担心他老人家遇到危险而已。”

    李大壮一脸古怪,拍着季晨肩膀道:“兄弟,照我看……大哥又喜欢媚儿姑娘有喜欢仙子,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了。唉,兄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还是死心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子也喜欢女人好不好!”季晨瞪大眼睛,难道这混蛋以为老子性取向有问题?他眼睛长在屁股上了么?

    李大壮笑而不语,一脸心知肚明的表情,那意思仿佛在说:不必解释了,你已经被我看穿了,就不要死要面子——我都懂!

    懂你妹啊!

    季晨感觉肺都要气炸了,还想要再说什么,忽见远方一对人马自西向东而来。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外袍,带着狰狞的鬼脸面具,杀气腾腾地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这样的装束,这样冰冷的气质,和他们有过接触的“复仇者联盟”的将士们再熟悉不过。

    马尚率一脸警惕道:“那些不是……”

    “是两次刺杀我们的人!”季晨阴着脸道。

    李大壮摸摸后脑勺,指着他们远离的方向问道:“他们一大清早这么着急出城,是要去干什么?”

    季晨略微思量,忽然脸色大变道:“糟了!大哥让咱们在东门处接应,该不会是被这些鬼脸发现了踪迹吧?”

    李大壮一拍大腿,道:“那咱们还等什么?赶快追啊!”

    “再等等!”季晨咬着牙,忽然感觉心乱如麻。“万一他们是为了别的事而出城,等大哥来到这里见不到我们的影子,岂非坏了他的大事?”

    陈不平不在,季晨隐隐约约就是“复仇者联盟”的主心骨。当真正落到这个位置上,他才知道当初唐安将他们这些被死神抓在手心的人拉出鬼门关,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见他拿定了注意,李大壮等人也不好在说什么,只是所有人都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满脸紧张地盯着城门。

    他们只希望唐安快点出现,证明他们的猜测不是真的。

    半柱香时间过去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依旧没有唐安的身影,而同样披着黑衣的鬼仆们反而一**从远方赶来,又飞快消失在门口,依旧向着东面而去。

    作为临时统帅,季晨感觉到了海一般的压力。如果唐安不在那里还好,但若这些人真是冲他而去,那自己岂非成了大唐的千古罪人?

    犹豫再三,季晨终于下定决心,指着两人道:“王充、段文景,你二人留在这里,接应唐大人!其他所有人,随我一道出城!”

    **********************************************

    当意识到自己被“鬼脸”的人发现了踪影,唐安就知道这一路恐怕不会轻松。

    可就算如此,他能停下么?

    放弃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就意味着他要耗费无数心血才能避开谢渊的耳目,在所有大臣没有充足的应对之策前觐见齐王。

    这个过程不知道要等多久,而每拖一天,在西域那片不毛之地上就会有不计其数的大唐儿郎付出宝贵的性命。

    每当他闭上眼睛,都会看到大唐将士和夏国雄狮厮杀的情景。有过西域征战的经历,唐安知道那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

    被占领的城池中,大唐的子民等待着他们去解救;肃杀的营帐中,年轻的士兵们在思念远方的亲人。可是在敌人的屠刀下,多少人会血洒沙场,再也不会醒来?多少白发苍苍的父母在家乡望着西方,等待孩子平安无事的捷报?

    唐安不敢再想下去,更不能再等下去。

    无数条鲜活的生命在生生催促,他只能向前!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闯上一闯!

    现在,“复仇者联盟”的兄弟就在东城门处接应自己。而太清观的刺杀事件,一定也给谢渊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他绝不相信谢渊敢再兵行险招,在人满为患的城市腹地再度出手杀人。

    他相信只要能够到达东城门,他的计划就已经实现了一半!

    但让他郁闷的是,前些日子与凤之瑶夜探稷下学宫时,二人骑马而行,倒未觉得路途有多远。此时徒步而行,这段路竟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一样。

    路过一片渐生青草的土地,二人来到了一片茂密的竹林。这段路唐安有印象,只要穿过这里再行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到达临淄城了。

    可是迎面而来的黑色身影,却让唐安的心直沉谷底。

第六百四十二章 最后一只鬼

    静谧的竹林,在阳光的掩映下,透出一片生机勃勃的翠绿。节节高升的竹林下方,有一条宽阔的泥土路。

    唐安在路的东面,鬼刺在路的西面。

    当发现那张做梦都想找到的脸时,鬼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挖地三尺都杳无音讯的人,此时竟然就在自己眼前。

    知道唐安手底下有一队精兵强将,而且牵扯到自己身家性命,鬼刺不敢有丝毫怠慢,两日来偷偷出动了所有鬼仆。可当看到唐安一方只有两个人时,却轻蔑地笑了起来。

    “鬼脸”大概来了四十多人,而这些只不过是分布在东城区的力量。用不了多久,剩下的鬼仆就会源源不断地赶来。

    看来,自己还是太谨慎了。

    不知名的鸟儿在林间欢唱,可似感应到黑衣人所带的杀气,竟是抖动抖动翅膀飞走了,只有微风在轻轻摇摆脆嫩的竹叶。

    当竹林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鬼刺踏前几步,悠闲地背着双手,笑道:“唐侯爷,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唐安面色凝重,只看双方的力量对比,就知道自己一方绝没有胜算。

    他不想坐以待毙,可是当一群手持青铜古剑的鬼仆将目光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时,他却感觉无计可施。

    见他不作声,鬼刺仿佛更得意了。

    尼山之行,他带领的三十几名鬼仆全军覆没,连他自己都差一点被暴怒的谢渊杀掉。

    太清观之行,唐安在绝无可能的情况,竟硬是逃出生天,如同一只挣脱捕网的鸟儿。

    对于一个顶级杀手来说,还有什么比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更令人难堪?

    所有的屈辱,所有的失败,都是因眼前这人而起。兴许是确定他已成为瓮中之鳖,鬼刺反而不着急了。一步一步缓缓前行,歪着脑袋道:“大唐镇西侯,却摇身一变成了挑战团管事。唐侯爷,你可把整个齐国都骗了。喔,上次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鬼刺,是齐国四大杀手之一。”

    唐安轻蔑一笑,冷冷道:“关我屁事!”

    “哈哈哈哈哈,好!好一句‘关我屁事’!”鬼刺心情大好,竟毫不在意唐安语气中的嘲讽,反而很配合地抚掌说道。“死到临头了还能有这般气势,不愧是定国公做梦都想杀掉的人。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我被国公爷骂了一个狗血淋头,甚至差点死掉。不过还好,现在见到你,总算让我保住了一条命。我是不是应该对你说一声……呃……谢谢?”

    唐安冷笑道:“你谢的未免太早了一些。”

    “是吗?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埋伏?唐侯爷,你可不要吓唬我!”鬼刺“紧张”地左右看看,当然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哈,什么也没有!那么你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难道你以为一个大唐的侯爷,在齐国依旧能够呼风唤雨?”

    说着,鬼刺没等唐安回答,自顾摇了摇头:“我不觉得你是一个天真的人。那么……你放着好日子不过却跑到我大齐,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目的?”

    唐安笑道:“我说齐国妹子胸大腿长屁股翘,想要来这里讨个老婆,你信不信?”

    鬼刺愣了愣,神经质般地点点头:“信,当然信咯!国公爷号称齐国‘大众情人’,觉得美女都是自己囊中之物。你这一来,无疑抢了他的风头。所以他心中不是滋味,一定要杀了你才能消解心头只恨——很合理嘛!哈哈哈哈哈哈哈!”

    鬼刺仰天长啸一番,却忽然止住笑声,冷冷道:“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唐安没有理他,而是对一旁的许先低声道:“许大哥,今天兄弟我也许凶多吉少了。你武功高强,待会儿我牵扯他们的注意力,你赶紧离开!告诉海棠,让她无论如何想办法借到雄兵,解我大唐困局!”

    许先动容道:“唐兄弟这句话,未免太看清许某人了。莫说在我心里早已把你当成了兄弟,哪怕你只是一个路人,就冲你生死关头依然心怀家国的这股热忱,我老许也必定陪你水里来火里去走一遭!”

    唐安急道:“许大哥,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我知道,可我这驴劲儿一上来,任谁说也没有用!”许先豪气干云地哈哈一笑,盯着对面杀气腾腾的鬼仆们,傲然道:“我们飞天门人,断没有抛下同伴独自逃生的孬种。咱们大唐的男人,也决不能在这群齐国孙子面前当逃兵!今天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老哥我陪兄弟你一道杀出去,要么——咱们一起死!头掉下来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没什么了不起的!”

    唐安知道再劝下去也没有用,干脆用力拍拍许先的肩膀,道:“好!只要今天咱们大难不死,许兄你就是我唐安的亲大哥!”

    “哟哟哟,真是兄弟情深,连我都被你们感动了呢!”鬼刺捏着嗓子装出一副同情的模样,却嘲讽般摇摇头:“可是——你当我们‘鬼脸’都是死人么?唐侯爷,前两次是你运气好,不过这一回,你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你害的我为了杀你操碎了心,就算没有上头的安排,我也真的很想杀了你!所以说,你怎么就不早点死掉呢?最起码,你不用像现在一样,只能眼巴巴等着被我用刀子一片一片把肉剜下来。”

    唐安不理会他的威胁,傲然笑道:“如果我没记错,四只鬼里面,你好像是最后一只,对不对?”

    堂堂四大鬼王,三个都因面前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而陨落。鬼刺虽然侥幸未死,却也被他说的脸上无光,压低声音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试图激怒一个掌控自己生死的人。”

    “但我不是你——谁会愿意当一只没脸见人的鬼?”唐安探手入怀,冷冽地一笑:“我只是想让你给谢渊捎句话……”

    鬼刺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却还是情不自禁问道:“什么话?”

    “让他再挑四只鬼!”

    唐安说着,蓦地拿出“暴雨梨花针”,疯狂地扣动机关,大吼道:“许大哥,动手!”

第六百四十三章 舞林盛宴,竹林杀生

    东阙台是临淄城最有名的景点之一。

    据说几十年前,有一位齐臻王沉迷于求仙问道。一天午夜,他梦游蓬莱仙岛,发现岛上悬浮一座仙宫,名曰“东阙”。齐臻王大喜,以为自己心诚所致,终于叩开了仙家大门。为彰显崇圣望道之心,特意让工匠修建了这座“东阙台”。

    最终齐臻王是否位列仙班,所有人都不得而知,但“东阙台”却被原原本本保留了下来。只不过后来几位齐国皇帝励精图治,使“东阙台”失去了原有意义,近乎半荒废状态。直至后来舞艺兴盛,才做舞赏、大典、祭天之用。

    东阙台是一座圆形汉白玉石台,直径六十八米。从半空俯瞰,宛如一个巨大的磨盘,“盘面”上,龙雕凤影各尽妍态,虎刻龟纹栩栩如生。

    石台东、西、南三面皆无遮拦,唯有北面立起一座高台,供君王在最佳角度欣赏台上风光。

    礼部的官员早已提前做好了区域划分,舞台东、西两面,早已设置了密密麻麻的座椅,显然都是为有身份、有地位的王公大臣准备的。只有在南方,才辟出一片区域供百姓赏舞,而且正对高台,也能显现出齐王“爱民如子”、“与民同乐”。不过基于安全角度考虑,护卫们将警戒线拉的老远,彻底杜绝了有人企图对陛下不利的可能。

    在权利至上的年代,百姓们所能享受到的利益实在少得可怜。但即便如此,能够亲身来到这里,百姓们也已经很知足了。

    许多人提前一天就来抢占有利位置,一块方砖上甚至都能站两个人。放眼望去,东阙台南方乌压压一片全是人影,怎么也望不到头,真可谓是夹死老鼠憋死苍蝇,摩肩擦踵蔚为壮观。

    人潮之中,脸带热切的百姓们不管认识不认识,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虽然柳倾歌的名声地位获得了他们的认可,但无论从盘口还是讨论声中看来,没有人看好这位来自大唐的后起之秀。

    并非她不优秀,而是在所有人心中,凤之瑶已近神话。

    等待的过程令人折磨,却也令人期待。而随着一个个衣着考究、打扮得体的贵族纷纷落座,所有人只感觉心脏越跳越快。

    他们知道,距离盛宴开始已经越来越近了!

    在一双双焦急的眼眸中,一顶轿子忽然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顺着单独开辟的通道从西面缓缓而来。

    早就迎在路口的报官清了清嗓儿,嘹亮地呼喊道:“大唐飞雪悦兰阁柳倾歌到!”

    来了,终于来了!

    轿帘被拉开,百姓们伸长了脖子、瞪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无比迫切地想要一睹她的庐山真面目。

    哪怕今天她输了,也会成为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二。

    可是别忘了,她才多么年轻!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

    百姓们不无欣慰地感慨:能够见证两代“天下第一”的巅峰对决,这辈子也算值了。

    “啪啪啪啪啪啪!”

    为了表示对邻邦友人的欢迎,落座的大臣们纷纷起身,抚掌相庆,表达了齐国人民的热情与礼节。在这些人的带动下,百姓们也鼓起了掌。

    掌声雷动,震耳欲聋。

    成为场上焦点的柳倾歌带着一脸从容的微笑,大红色的舞袍和大红色的唇,让她在清纯中透着一丝成熟的妩媚。而那一头无比醒目的雪白长发,更是在一片红色的掩映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柳倾歌微微作了一福,算是对所有人的回礼了。继而在接引官的带领下,高昂着尖尖的下巴,仪态万千地从所有人面前走过。

    看到她这副从容自信的模样,众人微微有些恍惚。面对“天下第一”凤之瑶仍能这般淡定,而且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高手风范,实在是难能可贵。瞧瞧人家这身段,这气质,这屁股……不愧是大唐第一!

    每个齐国人都有一颗骄傲的心,这股骄傲是稷下学宫与凤凰台给予的。他们顽固地以为应该去捍卫它,保护它,在这种特殊情节的怂恿下,他们并不希望所有的光芒都被柳倾歌一人抢走。

    所以,目送一头白发的绝代妖娆步入场地,欣赏了她的卓越风姿之后,迫切想要挽回气场的百姓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办法。

    随着第一个人高喊出“凤之瑶”的名字,呼喊声很快便连成一片,让大地都位置震动。

    “凤之瑶!凤之瑶!凤之瑶!凤之瑶!”

    震得人耳鼓生疼的呐喊,并没有让柳倾歌心智被夺。她的步履依然从容,那张明媚的俏脸上,甚至勾起了一丝丝笑意。

    师姨娘,你在哪里呢?倾歌现在……真的很想打败你呢!

    ************************************************

    竹林,翠影摇曳。

    一阵微风拂过,遮掩了破风的细微声响。无数牛毛钢针隐匿在空气中,淬毒的针尖闪过淡紫色的光芒,直奔一片黑影而去。

    而伴随着“动手”两个字,早已做好准备的许先对准鬼刺的额头,狠狠掷出两枚金锥,流光一般破风而入!

    临死之人都不会乖乖坐以待毙,鬼刺早知道他们会狗急跳墙,眼见二人双手微抬,他立刻高高跃起,化成一团黑影。

    鬼刺武功高强,不代表着鬼仆们同样幸运。他们虽然也有所防备,但身手的高低决定了不同的命运。一片混乱中,六个鬼仆身中钢针,淬了剧毒的钢针入体,立刻换来了一片惨叫声。

    鬼刺堪堪落地,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枚金色长锥,狰狞的鬼脸面具转向两道狼狈逃入竹林的身影,轻蔑笑道:“逃,你们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么?”

    唐安不知道能不能逃出生天,他的手掌心都是汗。

    扔掉那空掉的暴雨梨花针,唐安和许先飞速在密竹间穿梭——当然,只是他自己觉得跑的很快而已。实际上,没有任何武功根基的他异常笨拙,速度根本快不起来。只不过以唐大人的性子,万万不会把罪责归咎于自己,只会在心中暗骂。

    他妈的,谁把竹子种成这样?千万不要让老子找到你!

    鬼仆们哪怕武功没有鬼刺高,但终归是杀手。穿越复杂地形在他们眼里,远不像唐安想象的那么困难。远远看去,一片翠绿之中,黑色的人群与两道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近!

    杀手杀人无声。

    最贪功的鬼仆紧握着寒光闪烁的青铜古剑,在竹身上用力一踏,整个人飞扑到半空中,对着一脸惊慌的唐安狠狠斜砍了下去。

    唐安惊得魂不附体,干脆扑倒在地顺势一滚,顺手捞起一块石头,用力对着那黑色身影掷去。

    “咔吱!”

    剑锋过处,青竹拦腰弯着,惊起飞雀无数。

    鬼仆一击未得手,反倒被石块砸中额角,顿时鲜血飞溅。不过唐安这一倒,却减慢了逃命的速度,几十个鬼仆前仆后继地围了上来。

    “唐兄!”

    许先无奈回头,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抽出腰畔的软剑,抖起一片剑花,稳稳送入了第二个鬼仆的咽喉!

    眼看黑衣人越来越多,唐安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再度掏出另一只暴雨梨花针,伴着一阵“嗖嗖”声,瞬间又放倒了好几个鬼仆。

    见他暗器如此凌厉,随后追击而来的鬼仆们倒是微微愣了愣,明显放慢了追杀的脚步。

    惜命如金,人之常情。功劳固然让人眼红,可也要有命享受才行。

    但是缀在最后的鬼刺,却不会跟他们临阵退缩的机会。

    他轻飘飘地跟了上来,恰逢身前一个心生惧意的鬼仆连连倒退,竟是撞进了他的怀中。

    鬼刺反锁住那鬼仆的肩膀,就像一个关怀下属的领袖。

    那人缓缓扭动脖子,白色的鬼脸面具看不出情绪,可微微颤抖的声音却透露出他内心的惊恐。

    “大……大人……”

    “你很怕死,是不是?”鬼刺淡淡道。

    那人吞了口口水,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每个人都会怕死,但从进入‘鬼脸’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为了大齐,就算是死也死得其所。若是因为怕死而抗命不从,那我们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鬼刺逐渐勒紧他的脖子,一步一步朝唐安的方向逼近。

    “所以,谁若再敢退后一步,结果就会像他一样!”

    “不要!”

    “叱!”

    那鬼仆仿佛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拼命地挣扎起来。可在“四大鬼王”之一的鬼刺手下,他的反抗注定没有任何作用。

    青铜古剑在那鬼仆脖子上划出一道殷洪的血线,鬼刺右手一送,失去生命气息的尸体如烂泥般缓缓倒下。

    所有鬼仆陷入短暂的沉默。该怎么做,鬼刺已经用一条人命的代价教给了他们。所以,当他们再看向唐安时,仿佛真的变成了一群厉鬼。

    厉鬼索命,不死不休!

    “他妈的,算你狠!”唐安吐了口唾沫怒骂一声,连滚带爬地继续逃命。

    他逃,是因为身后一群恶鬼阴魂不散;鬼仆追,是因为背后还有阎王。

    都是为了活命而追逃,比拼的不再是求生意志,而是谁的技巧高明。

    逃命本事高,远走高飞。追杀技艺强,幸不辱命!

    可惜,武功作为唐安的先天劣势,永远不会成为他与敌人周旋的根本。当鬼脸们借助轻灵的身形围成一个圈,唐安终于停下了脚步。

    唐安面色凝重,手中的暴雨梨花针只能起到唬人的作用,内里却空空如也。

    许先也好不到哪里去。能稳坐飞天门第三把交椅,足以证明他武功之高。哪怕鬼刺鼓吹自己是劳什子“四大鬼脸”,他也有信心打的他娘的认不出他来。

    奈何这不是单挑,而是一场实力并不均等的誓死搏杀。

    “唐侯爷,不逃了么?”

    鬼刺笑吟吟地踏步上前,手中的青铜剑仍旧挂着殷洪的血迹,犹如他杀意澎湃的心。

    待到和唐安相隔只有数米的距离,他忽然止住了笑声,无比阴狠道:“既然不跑了,那你就去死吧!”

第六百四十四章 凤魁现身,东阙云动

    “让一让!让一让!”

    东阙台门前的阜阳道,从来都没有这么热闹过。哪怕根本看不到台上风光,可仿佛陷入魔障的百姓依旧在不要命地向里挤,只为能目睹绝世对决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吃力地在人群中缓慢前行,早已热出了一身臭汗。可被推搡的人的声声抱怨和阵阵白眼,始终无法阻止他们前进的脚步。

    在二人后方,一道消瘦的身影紧紧辍在后面。从身形上看,那应该是一个女子,只不过她整个人都包裹在宽大的斗篷之中,看不清庐山真面目。而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朝前挤上,也没有人会在意周围忽然多了一个神神秘秘的女人。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曾经和“天下第一舞姬”凤之瑶如此接近,咫尺却又天涯,只怕他们会把肠子都悔青了。

    每前进一分,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但两个大汉深知责任重大,仗着孔武有力的臂膀和铁塔般的身形,在人群中一路横冲直撞。被迫让路的人大都一脸怒气,可对比了一番彼此的身形,终究只能将心中的不满化作无比幽怨的一个白眼。

    凤之瑶终于来到了东阙台。

    看着这方见证她踏上天下第一宝座的舞台,凤之瑶的眼神中射出缅怀的神色。

    那时的凤之岚如日中天,而自己却籍籍无名,犹如美丽的曼陀罗花旁边一株不起眼的野草。

    那时的凤之岚好像一个贴心的姐姐。当她微笑着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她的选择,不要替她担心。要勇敢的继续走下去,让凤门永世傲立天下之巅时,她泪水滂沱的模样和万分内疚的心情,恍如就在昨日。

    那时的自己踏上这方只有凤魁才能踏足的白玉舞台时,她的紧张,她的愧疚,她对未来的期待,种种情绪纠缠在一起的复杂,在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只此一眼,相隔十年。

    十年沧海,凤之岚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凤之岚,她找到了慰藉,得到了自由,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十年风雨,当所有繁华在一语谎言中破碎,伤痕累累的心也迫使自己做出了有生以来最勇敢的决定。于是她也不再是那只美丽的笼中鸟,而是啄破了栏杆,飞向了外面的世界。

    十年种种如浮光掠影,一一在眼前浮现。当那些虚影如同云烟,只能回忆,却不能再去碰触,凤之瑶感觉百感交集,轻轻叹了口气。

    一声叹息,却饱含万语千言。

    “什么人?凤大家与柳大家比舞在即,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一排护卫长戟相交,厉声喝道。这一吼,顿时让她成为了全场人关注的焦点。

    百姓们固然想看热闹,可是也明白自己的身份。面对气势汹汹的大齐雄兵,饶是后面挤成了疙瘩,却也在苦苦忍耐,不敢逾越雷池半步。而这位披着斗篷的女子在两尊大汉的护卫之下,竟好似对侍卫的怒吼闻所未闻,依旧不徐不疾地前行。

    她想干什么?难不成想要硬闯么?

    百姓们脸带好奇,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艺高人胆大,还是犯了失心疯。

    凤之瑶并未在意百姓们的眼光,而是在如狼似虎的侍卫凶狠的注视下,缓缓摘掉了帽子。

    她轻轻抖了抖流云般的秀发,额头上红似火的梅花烙印下,那一双颠倒众生的眸子如同平静的湖面。可是被这双眼睛一注视,当先的两个护卫却暗自吞了口口水,内心涌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婆娘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

    她的容貌,她的气质,她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都让一睹她绝色容颜的人内心重新下了定义——她绝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凤之瑶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从容道:“我是凤之瑶,我来了。”

    比风还轻柔的一句话,却如一阵飓风,席卷了整个赛场。虽然她的声音并不大,却让周遭清晰听到这八个字的人陷入了疯狂。

    “凤大家来了!”

    “她……是凤之瑶凤大家!”

    “凤之瑶!凤之瑶!凤之瑶!凤之瑶!”

    如同先前柳倾歌入场时的情景重现,百姓们再度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嘶吼。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得知真相,声浪终于汇聚成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就仿佛天空之城哪位仙人撞了凡间的洪钟,阳光所及,尽是整齐划一的余音。

    “凤之瑶!”

    每一个齐国人都为她骄傲,每一个齐国人都为她的疯狂!

    她就像一把火,让整个草原化成烈焰!

    如一堵墙一般的侍卫悚然动人。他们没有怀疑凤之瑶的身份,因为普天之下能有这等气度的女人,只剩下一个。

    两个侍卫乖乖地让开了路,脸带恭敬地挺直了腰板。在与凤之瑶擦肩而过时,其中一个还战战兢兢地低声道:“凤大家……”

    凤之瑶微微扭头。

    那人吞了口口水,红着脸握了握拳头:“你一定能赢!”

    会赢么?也许吧。

    凤之瑶报以一个微笑,举步踏入东阙台中央。在全场人倾慕和尊敬的目光中,她就仿佛是世界的女王。

    舞台西面,“凤门”的幡旗迎风招展,无数衣着艳丽的女人正表情不一地围聚在那里,有的羡慕,有的嫉妒。

    可凤之瑶却连看都没看一眼,而是径自朝着东面“大唐歌舞团”的驻地迈近。

    一身大红色舞袍的柳倾歌微微起身。她仿佛听不到那山呼海啸的呐喊声,只是注视着迎面走来的女人,眼神中带着熊熊得战火。

    二人近在咫尺,柳倾歌微微欠身:“见过姨娘。”

    “倾歌,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凤之瑶面带微笑,可笑容里却多了几分不自然。

    乱年纪,她比柳倾歌大不了几岁,但论辈分,她却是货真价实的师姨娘。身为长辈,她却和柳倾歌的男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柳倾歌展颜一笑:“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那时倾歌怎么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身份再和您相见。”

    凤之瑶躲避似的逃开了柳倾歌灼灼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丝怅然,暗道我若不当你师姨娘,当你姐姐好不好?

    当然,这样的想法只能想想而已。她轻轻吸了口气,问道:“岚姐姐她还好吗?”

    柳倾歌回忆起凤之岚释怀的表情,脸带微笑道:“曾经不太好。但是现在……她已经想通了。她一直是一个坚强的女人,所以她现在过得很好。”

    听她这么说,凤之瑶心中甚是欣慰,但转念一想:唐安这个该死的混蛋,他不是说岚姐姐情场失意寻死觅活么?以他的性子,我早就该才到这一切都是谎话才对!

    “那就好。”心中把唐安暗恨一遍,凤之瑶表面却坦然道。“倾歌,你能来这里,我很欣慰。但是为了齐国,为了凤凰台,我还是会倾尽全力和你一战,你准备好了么?”

    “这样最好。”柳倾歌脸上带着自信,满头与众不同的白发随着微风轻轻飘扬:“早就听闻师姨娘舞艺卓绝,‘凤舞九天’独步天下,今日倾歌便来请教。”

    “陛下驾到!”

    嘹亮的恭迎声,打断了两个女人的对话。

    “呜——呜——”

    伴随着低沉的号角声,东阙台北面三十六名身穿大红色礼服的仪仗挥舞着书写着“齐”字的大旗,煞是壮观。

    穿着黑色黑色冕袍的齐国皇帝李玉在万众瞩目之下,终于出现在了高台之上,在定国公、刘恭等有限几人的陪同下,徐徐来到中央位置最佳的座椅上落座。

    端坐在白玉舞台两侧的达官贵人们见正主出场,纷纷起身对着高台叩拜道:“陛下万岁万万岁!”

    他们这一叩,百姓们就像得到了暗示一般,纷纷风吹麦子般在狭窄的空间内勉强跪拜下去,齐呼万岁。

    “平身!”

    李玉拖着宽大的袖口平向一扫,众人起身,大臣落座。

    凤之瑶向台上望去,当发现谢渊和刘恭尽皆在列时,脸上闪过一丝阴冷。

    谢渊同样看向了凤之瑶。

    哪怕在数不尽的人潮中,她依然是这样的醒目,仿佛无论什么也夺不去她的光彩。可是自此以后,再见却形同路人。

    谢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却也夹杂着一丝愤怒。上位者总是习惯于操纵,他可以对任何人予取予求,却不允许别人的背叛。这种并不均衡的病态价值观,让他很快把十几年的情化作恨。

    他没有把目光再停留在一个不值得留恋的女人身上,而是微微转头,眯着眼睛望向凤之瑶身边那位一身大红色盛装的大唐第一舞姬。

    她还是来了,那么他呢?

    谢渊五根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座椅扶手,只是在柳倾歌身上扫了一眼,便心不在焉地看向了远方。

    他多么希望在人山人海中能看到鬼刺的影子,因为那代表着唐安已经死了。

    好消息都是等来的,太容易解决掉的人,也就不配称之为对手了。

    谢渊默默安慰自己。他知道,他还需要一点点耐心。

    正默默想着心事,忽闻台下礼部侍郎黄维中仰头问道:“陛下,可以开始了么?”

    李玉没有回应,还在对着远方的百姓们挥手致意,仿佛找到了一代圣君的感觉。

    在此之前,其实他一度非常郁闷。

    超级舞姬终极对决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世,而且牵扯到两个大国的文化交锋,齐国自然要显出足够的重视。难得他开了尊口,邀首辅大臣张之谦等重臣一道赏舞,可谁知那些老头儿不知是忌惮声名,还是怕惹得温良侯不快,居然都称年迈体弱难经风寒,纷纷称病告假。

    肱骨重臣不给面子就算了,哪知道谢渊竟然还不请自来——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讨厌他吗?

    对这个伤了自己小情人的家伙,李玉纵然再不快,却也不得不顾及他国公的身份。而且少了那些老不死的,按照地位谢渊竟然就坐在自己身边,相隔几位感情不好也不坏的闲散王爷,自己可怜的小恭恭居然被挤到了末位。

    李玉原本压抑的要命,可当看到台下人山人海的画面时,却忽然有一种会当凌绝顶的感觉。这种感觉,当千千万万人匍匐在自己脚下时达到了顶峰。

    他并不知道老天爷把他安排在了一个这样的位置上,迫使别人不得不弯下膝盖。至于这些礼仪是旁人发自内心的还是强行加诸的,他不在乎,当然也不会去多想。

    他只是站在高处,便把自己看成了俾睨天下的君王。

    这种美妙的滋味让他忘掉了所有烦恼,笑吟吟地对黄维文点头致意:“比舞开始!”

第六百四十五章 杀戮之战,一个不留

    身为一个顶级杀手,通常对于目标的生或死,鬼刺都能做出准确判断。可是今天,他却始终难以兑现自己的承诺。

    他说过好多次要取唐安的性命,可唐安到现在为止还活得好好的——哪怕他已经陷入了死亡漩涡。

    当他举着青铜古剑,想要先卸下唐安一条胳膊的时候,那个长相平凡、举着一柄软剑的白衣人动了。

    鬼刺并不认识许先,也不知道他是飞天门挂号的高手。但是一剑过后,他却记住了这个人。

    那剑就像一条在空中游走的毒蛇,扭曲着身子,让人不知道它会从那个方向咬你一口。但鬼刺知道,只要被“毒牙”沾染,便注定会血溅当场。

    他只好收回古剑,和那柄软件纠缠到了一起。而四周的鬼仆见重重包围之下许先仍敢暴起发难,不由分说便从四面八方攻了上去。

    软件缠绕在古剑剑神,猛地往外一拔。若是将古剑抽走,鬼刺的胸前必会空门大露。好在后者功力深厚,在胸前划了一道半圆,轻巧地卸掉了许先的力道。

    许先脸色微微一变,听闻身后破风声响起,只好收回短剑,姿势飘逸地向后方划过一道剑芒,两个刚刚跟进的鬼仆只觉得脸颊一寒,白色的面具立时裂成四瓣飞向天空,而二人的脸颊上却都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红色剑痕。

    “噗咚!”

    二人摔倒在地,霎时间便变成了两具尸体。

    鬼刺勃然大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杀人,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老子是鬼王!向来只有厉鬼索命,黄泉幽冥谁敢造次?

    “嗤!”

    鬼刺举起青铜古剑,对着毫无防备的许先猛然刺了过去,同时不忘叮嘱剩下的鬼仆道:“杀了唐安!”

    夜长梦多,他已经玩够了。

    唐安看了看无暇分身的许先,再看看周遭几个提剑而来的鬼仆,一颗心直沉下去。

    他遭遇过无数艰难险阻,可是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样,自己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

    想想西域边陲等待援军的将士,想想汴京城望眼欲穿白发苍苍的老人,想想远在他乡肝肠寸断的苏媚儿,等着自己回到学宫的蓝海棠和慕绒,拿着宝剑威风凛凛的大小姐,独自有心垂泪的柳倾歌,还有心如死灰的凤之瑶,唐安紧紧咬着牙,满心都是痛苦。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还有许多承诺没有做到,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可惜的是,鬼仆听不到他内心的呐喊。即使听到,也绝不会停止挥剑的手。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立场,对于他们来说,他的鲜血,就是他们的荣耀!

    冲在最前面的鬼仆挺直臂膀,将剑尖对准了唐安的眉心。

    他不求狠,只求快,因为周遭无数人等着分享他的功劳。只要他能第一个将剑送入唐安的身体,他那空白的面具上或许就会多一些别的花纹!

    带着执念的人,带着杀意的剑。

    唐安已经做了殊死一搏的准备,他握紧只剩下空壳的暴雨梨花针,刚要倾尽全力丢出去,忽然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声响。

    不知从哪里射来的一支箭矢,贯穿了那鬼仆的脑袋!

    幽黑的箭尖自后脑勺而入,又从额头前穿出,鲜血顺着白色面具流淌,宛如在雪地里蜿蜒的一道红色河流。

    唐安所听到的,正是箭矢穿透骨骼的声音!

    青铜剑距离唐安只有一米距离,但随着他脑袋一歪,剑身无力地落到泥土中,犹如他轰然破碎的梦境。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遭的鬼仆们尽皆傻了眼。不仅仅是他们,就连一直缠斗在一起的许先和鬼刺诸人也相互迫开了一段距离,同时扭过头去。

    唐安愣了愣,沿着箭矢飞来的轨迹看去,发现竹林密影中,一道道人影正在不断穿梭,疾行而来。

    而两个相隔紧密的翠竹之间,一个又黑又瘦的小个子正劈着两条腿压在竹子中间,让自己整个人悬在半空中,左手握着一张与他高矮相仿的胎弓,右手依然保持着松弦的姿势。

    当看到一箭夺命之后,他那紧闭的左眼终于松开,露出一口大白牙,送上一个如阳光般灿烂的憨笑。

    “马尚率……”

    唐安喃喃念叨着熟悉的名字,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他知道,令人恐惧的黑暗已经过去,黎明的曙光终于到来。

    自己的人,终于在最为紧张的关头出现了!

    趁黑衣人愣神的功夫,许先登时一跃来到唐安身边。此时的他已经没了刚下山时的从容,白色长衫上多了四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裂开的口子晕染上一片血红,但他的表情却是说不出的轻松。

    “唐兄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后手。临危不乱地将敌人引来此处,甚至不惜以身作饵,力求将对手一网打尽。这份城府,这份算计,兄弟真是心服口服啊!”

    算几个屁,老子也很意外好不好!

    看着许先敬佩的眼神,唐安大感享受,实话几度来到嘴边,却最终化作一声虚伪的咳嗽:“咳咳!这个……都是小场面,实在不值一提……”

    马尚率的这一箭,拉开了冲锋的序幕。

    “杀!!!”

    一声夺人心魄的怒吼,让写意的青翠竹林蒙上了一片肃杀,宛如变成了两军对垒的沙场。七十多名精挑细选的绝对精英发现了唐安的踪影,顺势加快了前行的速度。他们摸出了刀剑,就如向猎物发起冲锋的雄狮。

    鬼仆们被这一声先声夺人的嘶吼所慑,一瞬间竟是萌生惧意。他们是杀手,却没经历过沙场百战生死相搏的惨烈,在气势上自然无法和对方相提并论。

    如果说“复仇者联盟”象征着光明与英勇,那他们便代表着黑暗与卑鄙。

    他们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可惜他们却浑然未觉。对齐国地下世界多年的统治,让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他们脸上的这张面具,就是他们的底气。

    更何况,随着源源不断的鬼仆支援而来,现在己方人数已经差不多八十多人。粗略看起来,好像比对面人数还要多一些。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要害怕?

    唯一害怕的人,只有鬼刺而已。

    他亲身参与过尼山刺杀,知道这些外表看似镖师的家伙,是一群真真正正的铁血之师!

    不过当时自己掉以轻心,犯了轻敌的大忌,再加上对面还有一个大雪山的传人,所以才会让己方全军覆没。如今人数占优,倒也未必怕了他们。

    为怕夜长梦多,鬼刺果断一指唐安,道:“先杀了他!”

    仿佛早就料到了鬼刺的打算,许先忍着身上传来的阵阵剧痛,猛地提起唐安的腰带,用尽全力将他扔了出去!

    鬼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看着唐安从头顶掠过,看着鬼仆们兀自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直感觉肺都要被气炸了。他大喝一声,只能将满心的怨恨发泄在许先身上,猛地刺出一剑!

    “叱!”

    旧力刚竭,新力未生。许先最为狼狈的一刻,面对避无可避的一剑,只能堪堪避过要害,但青铜古剑还是刺入了他的肋下!

    “嗯!”许先忍着剧痛,一张脸顿时痛的扭曲起来。但他死死扣住鬼刺的手腕,让那剑身入肉数寸再难进分毫。

    虽然带着面具,但鬼刺的声音却透露出此时的愤怒:“你该死!”

    见唐安已然安全,许先露出一个释怀的微笑,眼睛如狼一般盯着鬼刺:“这一剑……老子一定要还回来!”

    “那你也要有命报仇才行!”

    鬼刺自知一时半会儿无法取他性命,只好抽出剑来,一脚将许先踹出去老远。

    许先实力的确了得,内劲灌如软件当中,在地上用力一挺,借力跃过了身后一道人墙,背靠着一棵竹子,脸色苍白地摆出一副防御的架势。

    “许大哥!”

    半空之中的唐安眼见许先为救自己而受伤,一双眼睛瞬间通红一片。眼看要狼狈地摔到地上,如山岳般壮硕的李大壮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身子。

    “大哥,你没事吧?”

    季晨喘着粗气地赶来上来,内心暗叫侥幸。幸亏自己当机立断,否则唐大人今日恐怕就要命丧于此了。

    唐安见到“死而复生”的季晨,本想好好扁他一顿,但陷入危机的许先让他暂时没了兴致,手指对着鬼刺遥遥一指,厉声吼道:“把他们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哼,好大的口气!”鬼刺听唐安大言不惭,暂时也没了对付许先的功夫,剑尖对着“复仇者联盟”指了指:“我倒要看看,到底谁能把谁赶尽杀绝!给我把这些唐人统统杀了!”

    同样的命令,同样的自信。

    战场上百炼成钢的雄兵与黑夜里神出鬼没的厉鬼针锋相对,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秦文岳冲在最前面,脸上带着一层杀气。

    他是程云鹤派来协助唐安的飞天门徒之首。从汴京离开的时候他带走了十个兄弟,而现在却只剩下七个。其中三个好兄弟,都折在了这些带着鬼脸面具的人手底下。

    他不想再有兄弟死,为了兄弟们的安全,余下的六个人他全部安排在了柳倾歌身边。有大齐朝廷的接引,恐怕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而他自己,则跟随“复仇者联盟”的兄弟们一道,一同等待唐安的消息。

    他知道,这里才是战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看到这些黑衣鬼脸的第一眼,他的心中便燃起了熊熊怒火,尤其是看到飞天门年青一代武功最高的许先受伤,更是让他目疵欲裂。

    他要报仇——以最痛快的方式!

    所以,当一个鬼仆举着青铜古剑劈向自己的时候,他不闪不避,甚至完全忘记了运用技巧,而是以硬撼硬般地狠狠劈在了那剑身之上。

    “铛!”

    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响起,青铜古剑生生被震飞。鬼仆握剑的右手虎口崩裂,顿时鲜血淋漓。

    可他还没来得及呻吟,便发现面前的秦文岳犹如一尊战神,高高跃起,自上而下将长剑插入了自己的头顶!

    秦文岳脸上闪过一丝狠色,直至长剑没至剑柄,才无比痛快地抽出宝剑,带出漫天鲜血!

    直至那人倒在地上,全然没了生气,秦文岳才擦了擦脸上的血,无比冷酷地道:“我们唐大人说了,一个不留!”

第六百四十六章 玉台波澜起,百鬼化游魂

    “慕姑娘,蓝姑娘,这边请。”

    东阙台西侧,冷落情十分热情地招呼二女落座。

    他所谓的“薄面”其实一点也不薄——对于一个将来必将成为齐国文坛领袖,甚至一言可断才俊前程的后起之秀,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想着巴结。所以他卜一露面,官员们就像嗅到了花香的蜜蜂,纷纷前来嘘寒问暖。当听闻他是想带着佳人欣赏妙舞之后,东阙台西面价值千金的黄金区域立刻多了三个位子,而且是三个赏舞视野极佳的位子。

    安顿好了一切,官员们似是害怕“未来夫子”会一不小心忘掉自己,仍旧陪着笑站在一旁不肯走。笑过之于,官员们精明的眼神在一男二女身上来回游弋,表情逐渐玩味起来,暗忖这位一向沉迷书海不问男女情爱的大师兄,什么时候凡心萌动了?

    幸亏两个女人自知姿色如何,刻意蒙上了面纱。若让众人看到二女的容颜,恐怕就会理解自己误会了冷公子。

    这哪里是动凡心?明明是动了春心!

    冷落情的确动了心。只要蓝海棠能与她说上一句话,送给自己一个微笑,他便感觉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春景。

    无论他如何才学出众,如何文采风流,说到底还是一个从未经历男女之情的小男人。而被情感蒙蔽了双眼的男人,理性通常都会被感性狠狠压制。

    蓝海棠要拉着受伤的慕绒一同入城,他理解成了姐妹情深。

    蓝海棠提出从城北绕道,而非一路向西走捷径入城,说是为怕“表哥”见自己拐走“嫂嫂”会责备自己,他也相信了。

    他只希望能看到她的笑,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做什么都无比美好。

    看着他温和甚至憨厚的笑容,蓝海棠内心涌起一股内疚。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利用,如果有可能,她真的不想欺骗一个善良的男人。可是唐安此行的真相,她无法说给他听;而自己的真实情感就像一把刀,她又不忍让他一颗赤诚之心鲜血淋漓。所以“对不起”三个字很简单,可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只能默默承受冷落情的好,却把愧疚深深埋藏在心里。

    蓝海棠的复杂情绪,冷落情浑然未觉。他就像一个热情的主人,不知疲倦地对二女殷勤介绍着。

    “慕姑娘,这里便是我临淄城的名胜之一——东阙台。呶,东面那杆大旗下面坐着的那位一身白色衣服的女子,便是‘天下第一舞姬’凤之瑶。”

    慕绒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也没有跟随冷落情的手指而变幻——她只想找到那个让自己牵挂的影子。

    可当看到高台时,她却看到了谢渊!

    慕绒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因为她发现谢渊也在找人。至于找谁——还用多问么?

    冷落情顺着慕绒的目光看去,微笑道:“慕姑娘,那一位是定国公谢渊,是一位……嗯……纵情山水、游戏人间的风流人物。”

    听着他想了许久才找到了准确的措辞,慕绒脸上闪过一丝讥诮。把鬼脸、玉门、凤凰台牢牢握在手里的人,还有闲情逸致纵情山水、游戏人间?

    但凡高手,总有一股敏锐的直觉。谢渊似是心生感应,向着西方遥遥望去,恰和慕绒四目相对。

    他的瞳孔蓦然收缩,并非因为慕绒看起来气色不错,而是因为冷落情。

    他暗恨自己疏忽。慕绒在那个雨夜被自己重创,若想要治好她的伤,除了寻求魏中天那个老杂毛出手还能靠谁?

    如果这几天来唐安一直隐匿在稷下学宫,找不到人也算情有可原了。只是……他们是怎么和冷落情搭上线的?

    谢渊脸上闪过一丝凝重,越发觉得唐安深不可测。

    “天地大德,生养万物,博厚高明,化育群生。圣训蒙传,兴齐洪稷,流美颂广,栖枝凤凰。阳春奉喜,姝莅东阙,绝艺倾国,天下共赏!”

    谢渊还在暗暗寻思唐安目前到底会出现在哪里,却听闻高台下方,典官黄维文亮开嗓子,颂了一段谁也听不懂的开场问,继而把颂榜一阖,高声呼喊道:“大唐飞雪悦兰阁柳倾歌,与凤门门主凤之瑶凤大家比舞较艺,现在开始!”

    *******************************************

    竹林,血雨腥风。

    秦文岳的剑染了血,也大大激发了“复仇者联盟”将士们的血腥。在西域,这叫做“开了红光”,借指承蒙神明眷顾,杀敌千里,锐不可当。

    攀在竹子上的马尚率利用距离优势,连连从篓筐里抽出箭矢,每一箭都会伤敌一人。弓弦的尾颤音伴着风吹竹叶,宛如奏响一曲《弓竹清风》。

    李大壮身材壮硕,比不得那些动作灵巧的同伴,干脆铁掌紧抓一根碗口粗细的竹子,硬生生从地里倒拔出来,再从渐生竹叶处砍断,宛如擎着一根长达七八米的巨棍。

    “我们唐大人御敌于国门之外,面对敌人总是冲锋在前,杀胡虏,扬国威,大唐从上到下无不敬仰。这样的人,你们也敢打他的主意?凭你们也配!”

    他大喝一声,高高扬起巨棍,对着一个与同伴纠缠在一起鬼仆狠狠砸了下去!那鬼仆浑然未觉,脑袋顿时像被杂碎的西瓜一样,白色的脑浆混杂着血液,泼了翠竹一层鲜红。

    林中密密麻麻的竹子不似一马平川的沙场,在这种复杂的地形,“复仇者联盟”的“绞杀阵”得意完美发挥。小范围的团体作战,成为了鬼仆的噩梦。

    一个鬼仆两眼死死盯着和同伴纠缠在一起的敌人,背后偷袭无疑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可还没接近对手,却感觉脖子一凉,整个脑袋被削了下来。

    “想杀唐大人,先问问老子的刀答不答应!”

    那战士啐了一声,还没来的及松一口气,忽然感觉背后一紧,扭头看去,只见有一个鬼仆偷偷摸摸地直刺自己背心!

    他没有感到惊慌,西域同生共死的经历,让每一个人都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了自己的袍泽。

    那鬼仆离目标尚有两米远,便被另一人一拳捣在了心窝,剧痛之下张嘴便喷出一口鲜血。

    这时候,最先被偷袭的那人终于解决掉了自己的对手——杀手在暗影里等待一击必杀的机会时,无疑是可怕的。可是在光天化日下暴露自己的意图,早有防备的战士岂会让他们轻易得手?

    三个各自解决了麻烦的战士相对一笑,默契地使了个眼色,又奔着新的目标而去。

    远远看去,像他们三人这种组合随处可见。将士们每三人围成一个小三角,你是我的眼,我是你的剑。这样的搭配,比起只知道单兵作战的鬼仆不知道高明了多少。

    当然,结果也是显而易见。伴着声声惨呼,“复仇者联盟”的人数基本未变,而鬼仆却越来越少。

    一个心思灵活的鬼仆接着青竹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了唐安。混乱的缠斗,也给他的潜伏制造了最好的掩护。

    或许在他眼里,唐安既是这支部队的主心骨,却也是武功最弱、最容易得手的鱼腩。

    只要他一死,这些将士们继续战斗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唐安此时正与季晨并肩站在一起,冷眼看着局势越来越明朗的战场。眼前这些人,害的他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四处躲藏;害的他的兄弟身受重伤,还有不少人埋骨他乡;害的他的女人担惊受怕,泪如雨下。

    他们该死!

    “大哥,小心!”

    心中正暗呼痛快,唐安忽然听到身旁季晨的呼喊声。他没有看到杀手的模样,只是出于在战场摸爬滚打的本能,赶忙侧身一让,耳旁顿时响起了一阵利器破风的声响。

    那鬼仆一击扑了个空,心中暗暗恼怒,刚想抬起头来便准备再补上一刀,忽然感觉侧脸被一脚踹中,一阵耳鸣目眩。

    季晨强忍着牵动伤口的剧痛,拼尽全力送了一脚。唐安看出了他脸上的痛苦,二话不说便抽出季晨腰畔的长剑,一剑便送进了后者的背脊。

    见那人伏在地上微微扭动了几下身体,继而彻底咽气,唐安吐了口唾沫,大骂道:“他妈的,看不起老子么?老子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狠人好不好!”

    鬼仆的哀嚎还在继续。

    身为这群人的主心骨,鬼刺原本只想做一个安静地看客。这么多年来,他自问从谢渊身上只学到了一点:真正的上位者,永远都是用嘴皮子杀人。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所信任的、依仗的、赖以支撑的“鬼脸”,居然会败的这么突然、这么干脆。

    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厮杀,而是一边倒的屠杀!

    他能看得出这些人对唐安的拥戴,否则唐安身陷重围时,他们不会那么着急;当唐安脱离危险时,他们又如此愤怒。

    愤怒不能当饭吃,否则不会那么多人死在自己手底下,而自己现在还活着。可直到动起手来,鬼刺才知道自己真的小看了这些人,也太高看自己。

    尼山的失败,并非因为人数的劣势。看着眼前这些壮汉如同虎入狼群一般,他才发现有的时候数量根本无法弥补实力的差距。

    这便是盲目自信所要付出的代价。

    他现在只想逃。就算他从此一无所有,起码他还能活下去。

    但当他转过身来时,却发现许先正当着自己的去路,露出一个无比阴险的笑容,冷冷道:“我说过,你刺我那一剑,我是要还的。”

第六百四十八章 杀尽鬼

    许先撕下了一截裙摆,将伤口草草包扎一番。身上的血痕、微微急促的呼吸,都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只有一把剑,还有一双执着的眼。

    声声惨叫似是在提醒他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命运。丧失斗志的鬼刺此时只想要逃,他不由分说一剑直取许先心口,大喝道:“滚!”

    软剑触铜剑,剑身不可思议的弯折,刺向鬼刺面门。

    鬼刺大惊,只能硬生生顿住步子,可软剑仍旧在他的花纹面具上划出一道口子,一滴鲜血缓缓流淌而下。

    许先收剑,冷笑道:“方才你以众欺寡在先,无耻偷袭在后。可你难道以为用那些卑鄙手段伤了我,就真的在武功上胜过我了?”

    鬼刺没心思听他说些什么,只是轻拭血迹,再度冲杀上去!

    许先摇摇头,脸上带着一丝轻蔑的微笑。

    鬼刺的斤两,方才他已经摸得清清楚楚。所以哪怕他受了伤,也仍不认为这跳梁小丑能有任何胜算。

    “记住,我是大唐飞天门——许先!”

    *********************************************

    战斗结束了。

    竹林还是那片竹林,只是原本清醒的空气中,如今却飘散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茂密的竹影中,一道道穿着黑色长袍、带着鬼脸面具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红色的血液深入泥土,化作了滋润翠竹的养分。

    诚如鬼刺所看到的,这是一场实力并不均等的战斗,只是他之前从没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回忆眼前的画面。

    他的面具已经掉落,露出了一张无比丑陋得脸。他的左手已经完全折断,腿上被软件刺穿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着血。

    可是他完全顾不得自己有多狼狈,在一群气势汹汹的敌人中间,他竟然跪在唐安面前,一脸的哀求。

    许先捂着伤口,缓缓来到唐安身边,问道:“唐兄弟,这家伙怎么处置?”

    唐安被所有人团团围在中间,焦急道:“许大哥,你的伤怎么样?”

    许先洒脱地笑笑:“小伤,不碍事——嘶!”

    见他故作轻松的松开手,结果扯动伤口疼的呲牙咧嘴的模样,唐安心中感动,道:“许大哥,大恩不言谢!我说过,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大哥!这混蛋要怎么处置,全凭你说的算!”

    “哈哈,有你这么个兄弟,老哥我这辈子也算值了。”许先咧嘴一笑,又撇撇鬼刺:“他刺了我一剑,我已经还回来了。所以接下来,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见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向自己,鬼刺吓得魂不附体,颤抖道:“唐……唐侯爷,我只是给谢渊卖命的一条狗。其实你我之间原本无冤无仇,何必把事做的太绝?只要你留我一命,我一定给你做牛做马!”

    “我倒是不想杀你……”唐安冷冷一笑,忽然一整脸色,指着地上已经失去生命气息的四个兄弟,怒喝道:“可是你问问他们!如果我放过你,他们泉下有知会原谅我么!”

    “杀了他!”

    季晨大喝一声,继而周遭响起一片声讨。就算不为死去的兄弟,单纯因为他们想要对唐安不利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死上一千次、一万次!

    要知道,他们的命都是唐安救的,他们如今的地位都是唐安给的。同过生,共过死,谁要打他们主帅的主意,便是抚了他们所有人的逆鳞。

    鬼刺浑身一僵。以四个人的代价,歼灭了这么多鬼仆,他居然还不满足?

    他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看周遭愤怒的脸庞,硬是将话梗在喉咙里。

    唐安指了指季晨等人,微笑道:“或许你并不认识我身边的这些人,我来重新介绍一下——他们的名字叫做‘复仇者联盟’,曾经以三千兵力杀了夏国一万多人,在从未涉足的大草原杀了个七进七出,成为了所有胡子的噩梦。而我,就是他们的主帅!”

    听到这个消息,鬼刺面色煞白。

    到了这种时候,唐安已经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竟然有这么辉煌的履历!

    唐安眯着眼睛望向天空,负手道:“今日黄历说不利出行,不若就见点血,祭祭天,也好让老天爷保佑咱们这一路别再遇到什么麻烦,也给死去的弟兄们一个交代。季晨,剑来!”

    季晨恭敬地送上一柄长剑,还偷偷看了看唐安的脸色,见他仿佛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你是不是看我很斯文,不像是会杀人的人?”唐安微微一笑,轻轻抚摸剑身,道:“我的确不喜欢杀人,但却是个言出必践的人。我说过,让你给谢渊捎一句话,让他再找四只鬼,意思便是……你一定会死。不过你放心,谢渊很快就去陪你。”

    “再见!”

    “叱!”

    一剑过后,最后一只厉鬼身首异处!

    *********************************************

    东阙台。

    一阵阵悦耳的丝竹声传来,巨大的玉台之上,几十个身着盛装的妙龄女子踩着鼓点,尽情地扭动着身体,她们是凤凰台得舞姬。

    尽管寒气未尽,她们仍旧穿着单薄的纱衣,白藕般的胳膊和刀削般的香肩若隐若现。一张张年轻的俏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当目光掠过左右两侧的贵宾席时,那眨动的频率比雨点还急。

    天下只有一个凤之瑶,怀揣梦想的女子多半会和前辈们一样,熬到人老珠黄也一无所获。若是能得到哪位大老爷的垂青,哪怕做个妾也足以让自己后半生尽享荣华了。

    百姓们不知道女人们的心思,他们只感觉到了赏心悦目。许多人不无遗憾地想:若是能娶到其中一个婆娘,这辈子也算值了。

    芸芸众生望丝雀,丝雀举首羡鸿鹄。

    一阵袅袅的琴音消散,助兴的开场舞落下帷幕,女人们带着一脸不舍,徐徐退出了舞台。

    待到舞台上再空无一人,如潮的掌声慢慢退却,东阙台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这不是冰山,而是爆发前的火山!

    无论公卿贵族还是平民百姓,甚至就连皇帝李玉都带着一脸期待。他们知道,普天之下最顶级的舞艺比拼,马上就要到来了。

    紧张,期盼,激动,热切……同样的情绪在人群中开始蔓延,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待这一场盛宴的开始。

    黄维文再度走上舞台,朗声道:“欣赏完凤凰台的精彩舞蹈,接下来,就是我们大家都万分期待的对决了。凤之瑶凤大家,相信在场的每一位都不会陌生。身为舞蹈圣地凤门的凤魁,十年之前她凭借一手‘凤舞九天’,一跃登上天下第一的宝座,其影如蝶,其舞称绝,有幸一睹其风采的人无不叹为观止。”

    舞台东面,凤之瑶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的簇拥下,面无表情地听着旁人对自己的吹嘘,心中微微一叹。

    或许她曾经的确令天下倾倒,可那只是曾经。多少年以后,谁还会记得自己这只凤凰?

第六百四十九章 巅峰之战,倾歌登场

    介绍完凤之瑶,黄维文右手伸向西方,微笑道:“而我右手边的这一位,乃是号称‘大唐第一舞姬’的柳倾歌柳大家。这些天来坊间种种流传,让大家对她也不再陌生。虽然在下没有欣赏过柳大家的妙舞,但能令夏国‘魅舞妖姬’铩羽而归,名满整个大唐,必定盛名之下无虚士。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一同见证——到底是凤大家能够继续蝉联宝座,还是柳大家能够新人加冕?”

    东面,“大唐歌舞团”的旗幡下,几个女子如同被人观瞻的珍稀动物一般。

    春蝶、夏雨、秋叶、冬雪四朵金花也算见过世面的人,此时却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紧张。

    齐王亲临、无数百姓围观、事关天下第一的争夺。更何况,对手还是十年来无人可及的凤之瑶。

    当这几个要素叠加在一起,哪怕她们自问见过风浪,却也不由得眉头发紧手心冒汗。

    似是为了给柳倾歌打气,冬雪道:“哼,什么凤凰台妙舞,我看也不过尔尔。”

    秋叶道:“不错。只要倾歌能够正常发挥,‘天下第一’一定是你的!”

    春蝶笑了笑,道:“更何况,咱们还有小糖糖给编排的那支舞呢。我从没见过比这更好的舞蹈,也不认为凤之瑶会跳的比倾歌更好。”

    夏雨脸上带着一丝担忧,道:“倾歌,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咱们只要拼搏过,就不会后悔。”

    被四人团团围聚的柳倾歌无喜无悲,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只是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却失望地发现依旧没有看到那个让她魂牵梦绕得身影。

    唐安,你……会失约么?不管你来与不来,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我会让你知道,你的女人曾站在天下之巅!

    柳倾歌暗下决心,眼神锐利地站起身来,顿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四朵金花感受到了她的战意,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一同起身,众星拱月般地将她护在中间。

    她莲步轻挪,一步一步朝着舞台走去,对着北东南西四个方向依次鞠了一躬,感受周遭一个个伸长脖子望向自己的目光,朗声道:“我的师傅,便是曾经的天下第一舞姬凤之岚。身为徒弟,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便是替她拿回曾经属于她的东西。但我深知,要实现梦想并不容易,甚至很可能失去我现有的一切——因为谁也不会再去欣赏一个失败者。”

    周围一片死寂,使她的声音能够清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她原本已经是大唐第一了,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却毅然踏上了旅程。若是赢了还好,但倘若输了呢?唐人还会视一个败给大齐舞姬的女子为骄傲吗?

    也许她的舞依旧动人,但周遭人在议论时,却绝不会再像从前那般热忱。

    “看,那就是我们大唐第一、将来会成为天下第一舞姬的柳倾歌!”

    “看,那就是败给了凤之瑶的柳倾歌!”

    简单的两句话,伤人程度却决不可同日而语。

    无论大臣还是百姓,很容易通过换位思考感受到柳倾歌的矛盾。试想一下,如果换做他们,愿意赌上自己的一切只为圆梦么?

    想通这一点,再看柳倾歌时,齐国人的眼睛里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钦佩。

    “但我还是来了。”柳倾歌轻松地笑了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而我的选择就是——像我的师姨娘发起挑战!”

    她的目光穿越空气,牢牢锁定在凤之瑶身上。后者安坐如山,面带微笑地徐徐点头。

    这番气势,这番自信,让她不再对柳倾歌抱着看待晚辈的态度,而是真的将她视作了自己的对手。

    “倾歌身为晚辈,这第一阵,自该由我先来。”柳倾歌继续道,“只不过……我有几位乐师目前还没赶到。所以倾歌恳求诸位,能否再多等一炷香的时间?到时候,无论他们能否及时赶到,倾歌都会准时开始!”

    观众们看看角落里的乐师台,发现无论是大唐的乐师还是凤凰台的乐师,都已经拿着乐器安然就坐,那柳倾歌所谓的“乐师”又是什么人?

    虽然好奇,但这般关系重大的比赛,观众们不想留下遗憾,当然也不想舞者留下遗憾。

    听着周遭一片赞同生,黄维文笑道:“柳大家的小小请求,我等自无不允。一炷香之后,巅峰对决,正式上演!”

    观舞区里,冷落情脸带欣赏,不住点头道:“这位柳姑娘青丝如雪,气质脱俗,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且心怀报复,一以贯之,没想到大唐居然还有此等奇女子。”

    有些人的优越感并非刻意表露,却会在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蓝海棠微微不悦道:“我‘表哥’曾说过一句话,海棠深感认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也许冷公子印象中的大唐,只是来自于书卷,但只有亲眼见到的,才是最真实的东西。在海棠眼中,大唐女子,从不输给天下任何女子。”

    “哦,冷某断无亵渎大唐女子之意。方才一时口快,却是无心之过,还请蓝姑娘海涵。”

    冷落情微微一怔,赶忙拱手赔罪。可转念一想:莫不是我表扬别的女子,海棠姑娘吃醋了吧?她……会为我吃醋?

    想到这种可能性,冷落情竟然傻乎乎地咧嘴笑了起来,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蓝海棠并未注意到冷落情的表情,而是望向东阙台上的身影,眼神复杂。

    她知道柳倾歌是唐安的女人,也知道她付出了多少。此番前来齐国,表面上就是打着她的旗号。

    对一个追求梦想的女孩子来说,羽翼未丰之时强撼如日中天的凤之瑶,无疑是一种冒险。

    她很可能会牺牲自己的一切,可为了唐安,她并不在乎。

    这一路上经历了重重危机,满是杀戮。但为了唐安,她也不在乎。

    整个现场无数人当中,也许只有蓝海棠知道柳倾歌是在撒谎。她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梦想,而是为了唐安,为了她的爱人。

    为爱甘愿放弃一切的女人,难道不值得敬佩么?

    “海棠没有怪罪冷公子的意思。”蓝海棠叹息一声,感叹道:“这位柳姑娘……哪怕在我们大唐,也是不可多得的女子呢……”

第六百五十章 唐使驾到

    临淄城东门。

    随着比舞的开始,终于不再有大批的人涌入城里。难得清闲下来,嗓子都沙哑了的守卫们倚靠着城墙,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是两个娘们儿踢踢腿挥挥手,居然会造成这么大的轰动。

    不过为什么老子也这么想去看看呢?

    守卫们相互调侃两句,聊聊凤之瑶,猜猜柳倾歌,倒也不觉得无趣。可是忽然之间,站在门洞下方的守卫无意地向东方一瞥,却发现有一群人正极速朝这边赶来。

    “喂,出事了,快过来!”

    “什么事啊?老子累得很。”

    “好……好多人……”

    一听这话,被折磨了一早晨的守卫们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可当看清楚这群人时,却又有些迟疑。

    他们穿着脏兮兮的粗布衣衫,乍一看去犹如一群干粗活的泥腿子。可仔细看去,却发现他们步伐一致,队列整齐,就像是要向着敌人发起冲锋的军队,难掩一股彪悍之气。

    而队伍最前头,穿着一身白衣的年轻人一边大步前行,一边不断用手抿着两鬓,好像发型整齐比什么都重要。

    让守卫们警惕的是,这些人的身上大都带着斑斑血迹,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眼看快到城门了,领头的白衣青年忽然大喝一声:“脱衣服!”

    然后,几十个泥腿子乖乖从命,把脏兮兮地外衣撕扯下来,露出一身黑红相间的劲装!

    换过服饰的这群人,再也没了先前的乡土气息,反而像极了一支威武之师!

    “咕咚!”

    守卫头子吞了口口水,毫无气势地问道:“什……什么人!”

    “我们是大……咳咳!大……咳咳!大唐……咳咳咳!”

    季晨踏前一步,想要高喊出那句气势磅礴的“大唐使节团”,奈何深吸一口气又牵动伤口,连连咳嗽起来。

    大肠?猪大肠还是牛大肠?

    守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走开!”马尚率一把推开季晨,还翻着白眼珠一脸鄙视。随即对几个守卫大声道:“俺们是大唐使节团!这一位是大唐镇西侯唐安唐大人!俺们要觐见齐王陛下,尔等还不速速让路!”

    唐安终于抿好了头发,背负着双手仰头看向天空,仿佛在用与众不同的姿势和气派宣布:我就是唐大人。

    守卫们面面相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前的这些唐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并不知道,可是他们却知道“镇西侯”三个字代表着什么。

    一个大唐贵族,在没有通关文书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临淄城的东面,而且身上还沾着血,这画面委实太诡异了。

    守卫头子道:“这个……几位的文书在哪儿?”

    季晨把文书和象征唐安身份的国书递上,那守卫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含糊道:“唔……文书上并未说明唐大人的身份,礼部也未通知我等有邻国贵客前来。在下实在不敢妄下决断。还请侯爷到旁边的客栈稍作歇息,待我等禀明朝廷再作计较。”

    事关两国邦交,他一个小小门卫,实在不敢妄作论断。如果这些人是假冒的,前来齐国都城为非作歹,那放他们进城的自己必然要脑袋搬家。如果他们真的是大唐使者,那为何上级没下任何指令?他们为何要伪装成泥腿子?身上的血迹又是什么情况?

    守卫们暗暗叫苦,感觉这些人从头到脚都透着神秘。

    “混帐!”季晨眼睛一瞪,“我们侯爷身份何其尊贵,哪能住那简陋的客栈?莫不是诸位看不起我们大唐,有意为难吧?”

    守卫头子都快哭了,道:“在下断无此意。只是……上头没发话,我等怎敢私自做决定?还请侯爷稍等片刻,我等这就去请示!”

    唐安心中暗暗核计:齐王和一班大臣如今都在凤凰台,谁有工夫去听你们的请示?

    当即一挥手,道:“不必了!我等乃是大唐特使,居然连临淄城的大门都进不得,实在欺人太甚!本侯今日便要看看,这城门到底进得去进不去!”

    说罢,唐安大踏步地进了城。几个守卫看了看如土匪一般的“复仇者联盟”的将士们,终究不敢再作阻拦——实际上,十几个人也起不到阻拦的作用。

    见七十多个人大咧咧地向西而去,那守卫头子冷汗直流,大喝道:“快!快去搬救兵!”

    ****************************************

    微风徐徐,扶掉一截香灰。

    柳倾歌坐在椅子上,一双妙目一眨不眨地望向入口处,两只小拳头暗暗捏了起来。

    她不知道唐安遇到了什么麻烦,她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再见到那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身影,但她只能等。

    谢渊也在等。

    他没有在意身边齐王李玉无聊地打着哈欠,而是借着地利优势,遥遥看向远方。

    那些曾经他从不放在心上的鬼仆,竟成了他此时最渴望见到的人。可是一直到现在,无论唐安还是鬼刺,全都没了音讯。

    他喝了口茶,心中喃喃念道:唐安啊唐安,你怎么还不死!

    凤之瑶依旧在等。

    她不知道唐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他那些模棱两可的话萦绕在耳畔,让凤之瑶坚信他今天一定会来。

    默默看了柳倾歌一眼,凤之瑶心中忽然满是羡慕。她可以那么肆无忌惮地等待着情郎的到来,而自己呢?心里有牵挂不敢说,身份的桎梏甚至让她连想都不敢想。

    或许,倾歌才是真正适合他的女人吧。至于自己……和谢渊作对的下场,她已经考虑到了。

    但她不后悔。

    她只想跳完这一只了却心愿的舞。把亏欠凤之岚的还给她,在最好的时候,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留在唐安的脑海里。

    对她而言,曾有一个会真正关心自己、牵挂自己的男人,此生足矣。

    蓝海棠和慕绒同样在等。

    他们最清楚唐安的动向。哪怕他们乘马车能快上一些,但算算时间,此时他和许先也早该到了才对。

    可是他却还不见踪影。

    慕绒呼吸微微急促,低声道:“我要去找他!”

    蓝海棠一把拉住慕绒的胳膊,低声道:“慕仙子,我知道你现在很担心他,可是你现在有伤在身……”

    “总好过呆在这里忧心如焚地等!”慕绒的性子外柔内刚,当她真正决定一件事,没有人能阻拦。

    受伤也好,有心无力也罢,都比坐在这里胡思乱想强得多。

    她不喜欢被折磨,就算和唐安一起死,也好过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什么也做不了。那样的话,自己后半生将会充满遗憾。

    “我的话没说完呢。”蓝海棠微微一笑,道:“我并非阻拦你,而是要和你一起去。”

    “你?”慕绒看了她一眼,“他不会希望你冒险。”

    “他一样也不希望你冒险。”蓝海棠坚定道。“只要牵扯到他,我想我们的担心都是一样的。从前的我,总是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但为了他,我宁愿抛弃理智。有时候冲动未必是坏事,起码证明我还年轻,不是吗?”

    看着她故作轻松地笑容,慕绒叹息一声,暗叹又一个为了唐安连性命都不顾的女人。

    “好,那我们一起去!”

    冷落情错愕地看着两个站起身来的女人,问道:“两位要去小解么?要不要冷某带路?”

    蓝海棠淡淡一笑,道:“不必了,我认得路。”

    冷落情“哦”了一声,满心疑惑:蓝姑娘明明第一次来东阙台,怎么会知道茅厕在哪里呢?

    黄维文看了看时间,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柳倾歌提出的延迟比赛要求太过突然,让他来不及临时增添一段节目助助兴。听着周遭越来越大的议论声,看着李玉面色不快地皱皱眉头,还有人群之中上司不是横眉冷对地模样,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踏上舞台时却又挂上了招牌般的微笑,朗声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很遗憾,柳大家的特殊乐师依然没有现身。但为了公平公正,我建议便由凤大家先舞一曲,再给柳大家一点时间,好不好?”

    “好!”

    百姓们大声呼喊。只要比舞能尽快开始,他们才不介意谁先谁后。

    黄维文微微一笑,刚要开口说话,却见人群中负责戍守临淄城的城军都统李建业如火烧屁股一般地窜上了高台,紧张地在陛下耳畔说了什么。

    李玉眉头微拧,低声回了两句。这一回话,一旁的定国公谢渊猛然站起身来,一脸愤怒地吼了起来!

    在全城百姓面前,谢渊胆敢公然顶撞天子,这简直不能用吃了熊心豹子胆来形容了。

    果不其然,李玉指着谢渊鼻子,厉声呵斥一番,终于压下了定国公的怒气,脸色阴狠地坐回了凳子上。

    随即,李玉又交代了几句,李建业连连点头,又一阵风般地下了高楼,竟然径直来到自己身边,耳语说了几句。

    陛下说的是……比舞先停一停,大唐有一只使节团造访,而且此时就在门口!

    黄维文痛苦地闭上眼睛,欲哭无泪——他娘的,这舞到底比还是不比了?

    尽管心中异常郁闷,但齐王的话他却不敢不听,只能继续堆起一脸无比虚假的笑容,道:“今日真可谓吉日良辰,好事成双。有一支大唐的使节团已经来到了临淄城,听闻今日双姝绝艺,特来一观。下面,就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大唐使节团的到来!”

第六百五十一章 觐见齐王

    “踏、踏、踏、踏、踏、踏!”

    一队手持长戟的城军进入东阙台,分左右两列站好。接着,在礼部尚书薛重的带领下,“复仇者联盟”的将士们挺胸抬头、步履矫健地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他们穿着黑红相间的劲装,背脊比尺还笔直,目光比刀还锋利。

    这样的队伍,卜一现身便让人感觉到一股彪悍之气。

    在纷乱的时代,能够西打夏国、东入齐国,游历整个天下的人一共能有几个?而他们做到了,所以他们无比骄傲。

    在夏国,他们就是大唐的刀剑。

    在齐国,他们就是大唐的脊梁!

    队伍最前方,唐安昂首挺胸,早已不再是方才那副落魄模样。

    穿着沾了血的衣裳觐见齐国天子,无疑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当路过一家“东海成衣铺”时,唐安花了重金换了一身行头。

    此时的他头戴褐色小冠,衣服是墨绿色的上好锦绣,绣着竹叶的雅致纹边为他平添了几分儒雅之气,腰间玉带上挂着一尺多长的红色丝绦,黑色的方履斜八向前,配上沉稳的面容,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这番做派,这股威势,让百姓们为之心折。在几十名铁血将士的映衬下,他仿佛是全世界的焦点。

    无需旁人指引,他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走上东阙台,单手抚胸鞠躬,朗声道:“大唐镇西侯唐安,参见齐王陛下!”

    “复仇者联盟”的将士们在舞台两边止步,同时鞠躬行礼,高呼道:“参见齐王陛下!”

    其声如钟,其势如松!

    紧紧七十余人,响亮而刚毅的呐喊声便如雷一般,让大齐的官员乃至百姓全部心中一震,暗叹好一支威武之师。

    简单的一句话,在不同的人听来,却有不同的意味。

    柳倾歌带着一脸释然的笑容,嘴角微微上翘。她一直等待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蓝海棠和慕绒顿住了步子,一同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们都知道,唐安这一路恐怕不会轻松,但她们相信以唐安的聪明才智,任何魑魅在他的光芒之下都会化归乌有。

    事实证明,她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唐安来了,以一种及其强势的姿态,来到了所有人面前!

    “他……是唐兄?”

    冷落情满脸震撼,有些惊疑地盯着场上那个镇定自若的男人,怎么也无法把他与自己印象中那个为了“表妹”吹胡子瞪眼、为了“嫂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巴掌一巴掌地掌掴魏中天的唐安结合起来。

    仿佛为了印证心中的疑惑,他扭头看向蓝海棠,却发现后者眼中带着泪水,还有那浓的化不开的柔情。

    冷落情从没经历过男女之爱,可是他懂得这种眼神。他相信自己看蓝海棠时会掩饰不住这种如山如海的爱意,而如今,她看向“表哥”的眼神与自己如出一辙。

    那是炽热的爱恋,千思百转,又刻骨铭心。

    “他是唐安。”蓝海棠无比肯定地说,眼中的眷恋有增无减。想了想,又补充道:“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唐安!”

    冷落情的心仿佛被针狠狠刺了一下,疼的无法呼吸,却又不能言语。

    他的嘴角带着一丝苦笑。这一刻,他仿佛终于明悟到了什么,只是这份明悟来的太迟了一些。

    高台之上。

    谢渊面寒如霜,眼神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杀意。

    从这个男人刚一来到齐国,他就知道这个人会给他钟爱的国度带来灾难。哪怕世人皆醉,哪怕没有人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他也在按照自己的处事原则,把所有危机驱赶于发生之前。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在齐国毫无根基、仅仅凭借七十多个人的班底的男人,竟像是怎么压也压不垮的野草。

    他让自己失去了一切,但这并不是谢渊最担心的。他害怕的是……他会让自己失去这个国家。

    而现在,他终于从阴暗的角落走到了光明里,自己也失去了杀他的机会。

    没有了和唐安周旋的力量,谢渊只能用恶毒的眼神,与他做最后的抗争。

    这些认识唐安的人之中,最震撼的恐怕就是凤之瑶了。

    她对唐安有过怀疑,怀疑他的动机,怀疑他的目的,怀疑他的身份。可想来想去,好像除了柳倾歌的男人以外,别的身份都不足以让她觉得惊奇。

    可是此时此刻,凤之瑶却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这番做派,这股威势,让百姓们为之心折。

    “凤姐姐,我不想骗你——之所以如此执着于这场比舞,是因为…….我要见齐王!”

    “我可以相信你吗?”

    “这个答案或许会让你为难,因为牵扯到国家利益。对于齐国来说,或许并不欢迎我的到来。你是齐国人,按理说我不该对你坦诚相告,因为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成为我的阻力,所以我一直在说谎。可是现在,我不想说谎了。”

    “为什么?”

    “我不想一个刚刚失去所有的女人,再受到伤害。”

    熟悉的话语回响在耳畔,凤之瑶终于理解了唐安话中的意思。难怪他有这种底气,难怪他会被谢渊追杀,因为他是大唐的镇西侯,是可能会给齐国带来危机的人!

    其实在那个风雨交加的雨夜,唐安与谢渊第一次见面时,谢渊就已经点破了他的身份。只是当时凤之瑶身中春.药,乍听到谢渊的声音,只余下对那个出卖自己的“恩人”深深的恨意,反倒忽略了最重要的一句话。

    当看到唐安的模样,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那一阵意乱情迷的疯狂,那一眼**过后的凝望,那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都让她把这个男人深深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而现在,二人只相隔半个舞台的距离,却宛若天涯。

    高台上。

    齐王李玉站起身来,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尖声尖气地道:“免礼!唐国使者来的正好,恰逢凤大家与贵国柳大家巅峰较艺,不如先一同欣赏妙舞如何?”

    唐安微微颔首:“陛下所言,固唐某所愿尔!”

    李玉哈哈大笑,心情简直好的不得了。这么多年以来,大唐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何时派过使臣前来齐国?虽然还搞不清楚唐安的意图,但是能拉下面子主动前来,在他看来已经是秦天变相妥协了。

    “来人,赐座!”

    唐安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侧目送给谢渊一个挑衅般的眼神,再对李玉拱手道:“谢陛下。”

    随着李玉保养得宜的嫩手一挥,高台之上又增加了一个位子,恰在刘恭的身边。

    其实派出一名王侯做特使,已经算是给足了对方面子。不过高台之上所座的都是身份显赫的人物,虽然没有实权,但名义上的地位却比唐安要高的多。在最终礼数的国家乱了礼数,岂非让人笑话?

    所以算来算去,只有同为侯爷的刘恭和唐安最是登对。可看到这一幕,慕绒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雨夜解救凤之瑶的时候,她记得唐安与刘恭是见过面的,若是让他认出来该如何是好?

    可事实证明,慕绒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当夜大雨漫天,屋子里透出的微弱烛火根本不足以让人看清楚只打了一个照面的人是什么模样。

    当唐安踏上高台之后,从李玉到刘恭纷纷起身,一一与他打招呼,除了谢渊脸带杀气,冷笑着说了一句“镇西侯年轻有为,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之外,所有人都保持着客气的微笑。

    表面上是恭维,可深想一层,却是暗示他用卑鄙手段隐藏身份,蒙蔽了所有人。

    唐安刚想顺嘴回讽,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表现得与谢渊早就相识,岂非让人生疑?

    他妈的,随时随地都想要阴老子,老子偏偏不让你如愿!

    唐安很“无辜”地眨眨眼,客气地笑道:“过奖过奖。不知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李玉不疑有他,笑着解释道:“这位是定国公谢渊。”

    唐安“肃然起敬”,微微颔首道:“原来是国公大人,失敬失敬!”

    这么一番做派,任谁都会认为他是忌惮对方“国公”的名头,谁能想到他二人有旧?

    而接二连三的刺杀都是发生在暗地里,谢渊当然也不可能傻乎乎地拿到明面上来说。看着唐安眼神中闪过的讥诮,谢渊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

    李玉像一个好客的主人,一一为将众人引荐给唐安,再笑道:“来,特使先请落座,一起欣赏这一场盛会。至于国事,咱们稍后再谈!”

    “谨遵陛下圣意。”

    唐安来到末座坐下,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见一旁的刘恭用仅剩的一只手将果盘推至自己面前,心中也不禁有些迟疑:这货难道认不出老子了?

    为释疑虑,唐安问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咦,您的手受伤了么?”

    刘恭的确记不起唐安的模样,更何况如今唐安身份气质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根本无从把雨夜中既落魄又粗鲁的那个人和眼前温文尔雅英俊潇洒的“大唐特使”结合起来。

    听唐安问起,刘恭有些尴尬地笑笑:“鄙人乃是大齐温良侯,至于这伤……这个……前几天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碍事,不碍事。”

    唐安一拍桌子,一脸恍然道:“原来你就温良侯!”

    刘恭心生疑窦,好奇道:“怎么镇西侯听说过本侯么?”

    “那当然!”唐安一脸“敬佩”,低声道:“在下不才,此番前来实有国事相商,所以委身到了歌舞团当中。初入临淄时有歹人企图对本侯不利,据说是温良侯第一时间联合临淄府,化解了为难,本侯对此一直非常感激。后来听坊间传闻,说温良侯一向爱民如子,上得盛宠下得民心,乃是不世出的治国之能臣、万民之楷模,没想到今日能有幸得见真人,本侯真是三生有幸。”

    刘恭被这些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光辉业绩唬得有些飘飘然,不禁脸上一红,客气道:“其实本侯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而已,当不起此等赞誉。本侯始终觉得,金杯银杯不如百姓们的口碑,这点小事,实在是不足挂齿。”

    看着他那一脸得意的笑容,唐安心中感叹:论起不要脸来,老子真是遇到了对手。

    心中虽将这货骂了一通,唐安表面上却堆起识英雄重英雄的恭敬,道:“没想到侯爷做了那么多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为人也这么谦和,本侯一定要好好向侯爷学习,以后有时间多和侯爷亲近亲近。”

    “哈哈,这个好说。”刘恭被几记马屁拍的如坠云端,笑着一直舞台:“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交流,来,先一起欣赏妙舞。”

第六百五十二章 这个女人好美

    比舞终于开始了。

    柳倾歌站在东阙台上,满头雪白的长发轻轻飞扬。在身后四朵金花的映衬之下,宛如一朵怒放的牡丹。

    当她站定的那一刻,整个场内鸦雀无声,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神锁定在了她的身上,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位年少成名的大唐第一舞姬将会带给他们怎样的惊喜。

    柳倾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扭转过头去,对着角落里的乐师微微颔首,悠扬的乐声瞬间响起。

    然后,所有人都怔住了。

    琴弦在乐师手指的拨弄下,袅袅仙音飘散到每一个角落。人们赫然发现,这略带忧伤的乐声像是飞进了自己心中。他们闭上眼睛依稀可以看到月光之下,一只美丽的白天鹅静静浮在黝黑的水面之上,那画面美的让人心醉。

    柳倾歌和四朵金花应声而动。只是没有水袖,没有飞胯,而是配着音乐轻轻在台上散步,缓慢而优雅。

    没有人感觉到突兀,穿着五颜六色衣裳的几个绝美女子在台上走一遭,都会带给人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而且他们相信,这种舒缓只不过是爆发前的宁静。若是技止于此,她又哪里来的底气挑战跳下第一?

    这种想法刚刚冒出来,乐声忽然变了。

    忧郁的琴音忽然不见,而是转为一阵极为灵动的声响,伴着从西域流传而来的不知名的胡琴,二者交相呼应,悦耳动听。

    仿佛为了应情应景,台上的五名女子忽然站成一排,交错着手拉着手,同时立起了脚尖!

    以脚尖支撑起身子,她们一步一步轻快地迈着步子,快要接近舞台三分之一的位置时,五人同时跳了起来,对着同一方向舒展地踢了踢笔直的**,化成一道斜向的“一”字。

    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好独特的舞啊。”

    “奴跳舞跳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舞可以这样跳。”

    “这般新奇的音乐,这般独特的配合,她们是怎么想到的?”

    凤凰台处,艺人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她们从几岁就开始接触跳舞,最少的也浸淫此道十年光景。可是眼见柳倾歌等人的舞姿,却和传统和古色古香的丝竹声伴着代表女子柔美的摆臂撩腿大不相同。这般离经叛道的表演,非但没有让人觉得别扭,反而处处透着一股新奇。

    内行看门道。卜一见柳倾歌几人的舞姿,艺人们便涌起一股危机感。

    最沉稳的人当属凤之瑶了。她的嘴角带着笑意,既为凤之岚后继有人而感到欣慰,又被柳倾歌勾起了战意。

    身为顶尖舞者,谁没有自己的骄傲?而征服一个让所有人都认可的绝顶高手,无疑是捍卫骄傲的最好方式。

    “你们有没有发现,她们就像是一群天鹅?”

    听着凤之瑶淡然自若的声音,艺人们再看向几名女子时,顿时有了几分明悟。

    凤之瑶耐着性子解释道:“舒缓的前奏和缓慢的步伐,仿佛让人看到了幽静湖面上带着几分倦意的天鹅。如果那时候的她们是为了表现优雅,那此时的她们,表现的便是天鹅初醒时戏水的画面。只不过……若为单独模仿天鹅,他们的舞衣太艳丽了一些,反倒不如单纯的白色更有视觉冲击力。所以,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转变舞风了。”

    脚尖点地的轻盈、胜雪的肌肤,配上欢快的乐声,岂非正如凤之瑶所说的一模一样?

    艺人们恍然大悟,再看向凤之瑶时眼里的敬佩又多了几分。仅仅一个开场式便能看出这么多东西,天下第一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唐安靠在座椅上,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天鹅湖》序曲加《四小天鹅》,这样的伴奏算不算得上经典?四个妙龄女子挑起尖尖的下巴,整齐划一地模仿四只美丽的小天鹅,这样的画面算不算的上经典?

    百姓们那新奇的眼神和无比赞叹的模样,无比干脆的做出了回答。

    当然算!

    唐安缓缓点头,脸上写满了骄傲。

    蓦地,舞台上柳倾歌潺潺的目光向他凝望,如水的眸子里都是柔情。

    她一直都在等待唐安的到来,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到这支舞结束都见不到他的人,外柔内刚的她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让他在地底下也不孤单。

    而现在,她终于等到了最想见的人。

    唐安读懂了她眸子里的深情,能得到一个女子如此倾心,将是他这一生最宝贵的财富。趁周遭的刘恭没有注意,他偷偷捏起拳头送到胸口,默默为柳倾歌鼓劲。

    刚做完这个动作,唐安的心中忽然有一丝矛盾。因为柳倾歌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和自己有了肌肤之亲的凤之瑶。

    想到这个可怜的女人,唐安的心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他的到来搅乱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谢渊为了对付自己,获得刘恭的支持,又让她成为了利益的牺牲品。

    而今天,天下第一的争夺对于唐安来说实际上已经没了意义,因为他已经成为了齐王的座上宾。可是对于台下两个女人来说,却关乎整个未来。

    柳倾歌如果失败,便会成为不自量力的代表,哪怕回到大唐也不会再受到世人的仰望。而站在舞者巅峰的梦想破碎,更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遗憾。

    至于凤之瑶……她已经失去了谢渊的庇护,失去了作棋子的资格。如果她再失去“天下第一”这个只有象征意义的身份,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呢?

    唐安不敢想下去,而是满心复杂地瞟了东方那一身白衣的女子一眼。

    凤之瑶似是心生感应,和唐安四目一对,二人的目光都有些复杂,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说,却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咚、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擂鼓声,打断了这份尴尬的沉默。

    舞台之上,五小天鹅那欢快灵动的身影,已经牢牢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随着尾音徐徐飘散,她们紧握在一起的手骤然分开,四朵金花转着圈,以最华丽的身姿落到了柳倾歌两侧。

    而剧中的柳倾歌,则高昂着下巴,既优雅,又高贵地让人只能仰视。

    恰在此时,音乐声停止,整个东阙台陷入一片寂静。紧接着,浑厚无比的男中音在所有人耳畔徐徐响起。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

    一点也不稀奇!

    爱情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

    有什么了不起!

    独特的旋律,充满异域情调的感觉,无不深深吸引着众人的耳朵。当人们听惯了悲春伤秋的陈词烂曲,习惯了拨弄琴弦搭配柔美的女声,这般雄壮中透着深沉的男音一响起,便让所有人啧啧称奇。

    有人扭头看去,赫然发现这声音的来源竟是那伴随唐安而来的七十人方队!没有人想到,征战沙场的军人竟然也能唱出如此动人的曲调!

    不用问了,只听他们能唱出如此整齐划一又气势磅礴的伴乐,便不难想象开场之前柳倾歌所谓的“特殊乐师”,指的就是他们了。

    “复仇者联盟”的战士们站得笔直,嘴巴努力张成圆形,让每一个音符都能发出最悦耳的声音。

    人群之中,只有李大壮和马尚率紧闭着嘴,一脸无奈。倒不是他们不想唱,而是唐大人说过,只要他二人一开口,就会把所有人带得跑调。

    百姓们悚然动人。以往在世人的观念里,军人只擅长行军打仗,哪知大唐的军人非但作战毫不含糊,御守国门力抗外敌,哪知道唱起歌来竟然也这般在行。再看看大齐士兵连手中长戟都举得歪歪斜斜,所有人都恨铁不成钢的连连叹息:一帮不成器的东西!

    当第一个“爱”字响起,台上得五个女子便一起动了。

    她们纤细的玉指掐在腰畔,缓慢而夸张地向前踢出一条修长的**,左右腿相互交替走着猫步,搭配上微微抬起的下巴和一脸倨傲的表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致命的女王气息。

    无比的妖娆,极度的妩媚!

    从高台上的王公贵族,到左右两侧的重臣名流,抑或是最南侧踮着脚尖看热闹的老百姓,只要是个男人便会情不自禁地感到浑身燥热,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甚至就连一旁的满脸刚毅的侍卫,喉结都悄然滚动,握着武器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一首《卡门》,用别出心裁的方式唱将出来,少了几分神秘与高冷,多了几分肃杀与霸道。男人的阳刚与女人的柔和结合在一起,让观众感觉到了强烈的反差,分外具有视觉和听觉冲击力。

    唐安微微点头,满脸都是欣慰的笑意。不用问,能够在这个时代.开创如此特别的曲目的人,除了他根本不做第二人想。

    但他毫无舞蹈根基可言,只能凭借脑海中的印象给柳倾歌提供些许思路。思路固然可贵,但更难的是将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融合成一支完整的舞。

    柳倾歌做到了,而且恐怕没人能做的比她更好。她就仿佛是为舞而声的精灵,在每一个音符上轻盈地跳跃,将她那美丽的倩影映入到每一个人的内心。

    而她……是自己的女人。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

    还不是大家自已骗自己!

    什么叫痴,什么叫迷,

    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

    好男人我都喜欢,

    不管穷富和高低。

    坏男人我都抛奔,

    不怕你再有魔力!

    曲风乍变,动作随变!

    这时候,柳倾歌大红色的霓裳便显现出效果了。只见傲立四人之前的她指掐兰花,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裙角,就像一个侧面开屏的孔雀。随着点点鼓声的挥舞,让那片红裙如一团摇曳的火,燃烧了所有人的心。

    随着雄壮的歌声不断反复,柳倾歌像是彻底融入在了音乐的海洋之中,忘情地挥舞着裙摆,一双纤足踩着梦幻般的步伐,宽阔的场地成为了她一个人的舞台。在四朵金花有意陪衬之下,她就如一朵怒放的红牡丹,鲜艳又夺目。

    每个人的眼睛里只有一团火红色的身影,每个人的脑海里只有六个字在萦绕。

    这个女人……好美!

第六百五十二章 凤舞九天(求支援)

    美是有共性的。不管艺人们站在专业的角度,还是百姓们站在看热闹的角度,都觉得此时的柳倾歌很美。

    她模仿天鹅,有一种优雅的美,她表现女王,有一种骄傲的美。而能让人有赏心悦目的美感,就是舞蹈存在的意义。

    所以,现在再也没有人怀疑柳倾歌是一个顶尖舞者,一个有资格向凤之瑶发起挑战的舞者。

    表演还在继续。

    气势恢弘的合唱渐缓,笙瑟和鸣的伴乐随之减弱。这时候,琴师展现出了极高明的技巧,一阵纷乱中透着柔和的乱琴声入耳,犹如在众人心湖上荡起了波纹,也宣告了上一篇章的结束。

    “嘣!啵啵啵!嘣!啵啵啵!嘣!啵啵啵!嘣!啵啵啵!”

    轻快的旋律,新奇的节奏。

    如此密集而抑扬顿挫的鼓声,让人分外想要跟着音乐点头拍手、律动身体。当人们已然陷入到鼓点之中时,才赫然发现这种声音、这种乐器,他们竟然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有的人寻声而望,发现角落里有几个乐师竟然在腰上绑了三面鼓,不同的敲击声便是从那几面鼓上发出来的。而第一个音符响起的那一刻,优雅的“天鹅”便消失不见了。

    柳倾歌五人舞风再变,宛如一群沙漠绿洲中的异域少女一般,双手高高扬起,手指掐捏成孔雀,晶莹的皓腕在头顶反向对碰。宽大的衣袖花落,流露出了欺霜赛雪的一对对白嫩的手臂,如同刚从水中捞出的脆藕一般,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咬上一口。

    她们撑起右腿,小蛮腰轻轻一扭,胯骨便有节奏地向左一鼓一鼓,柔弱无骨的身形配上撩人的动作,让所有男人心痒难耐,让无数女人妒火中烧。

    这样的体态,这样的妩媚,才能算的上真正的女人。低头看看自己的水桶腰大象腿,还有因为洗衣烧饭渐渐磨粗的双手,女人们无不叹息感叹:老娘当年也水灵过,只是……唉!岁月果然是一把杀猪刀。狐媚子们,任你们现在搔首弄姿跳的换,早晚也有生娃长皱人老珠黄的一天!

    柳倾歌等人无从揣摩观众们的不同心思,她们只是在享受音乐,享受舞蹈。

    悠扬的胡琴声,逐渐将气氛推向**。她们忽然四散开来,一圈又一圈地旋转,互相变换位置,化作一个又一个阵型,长长的裙摆如陀螺一般旋转。

    如果从天空俯瞰,她们就如同五朵极其艳丽的花朵,在恣意的转着,怒放着。

    长袖飞舞,**舒展,那美到极致的表演,将所有观众带到了沙漠绿洲,仿佛亲身参加一场热闹的篝火晚会。热情似火的姑娘们围着火堆,将收获的喜悦、聚会的欢乐和少女的情怀表现的淋漓尽致。

    浓烈炽热的气氛,无懈可击的表演!

    观众们越看越是欢乐,贵人们摇头晃脑暗暗心折,唯有凤凰台一边的艺人们眉头紧锁,仿佛众人脸上的欣赏每多一分,他们的压力就会越多一分。

    “咚!”

    可突兀响起的鼓声却像是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头,让他们从“酒宴正酣”的“沙漠盛会”中拉回到了现实。

    舞台还是那个舞台,可是舞台上的人,却蒙上了一层神话色彩。

    能将集中不同风格的舞步融会贯通,连贯地组成一支完美无瑕的舞,需要多么深的造诣?

    人们心中赞叹,对美的渴求终于感染了他们那颗求胜的心。

    恐怕现在没有人会在意结果,他们只想静静地看完这支舞,在垂垂老矣时对子孙吹嘘:当年,我也是那一场巅峰之战的见证者。如此美妙的天宫之舞,以前从没有过,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

    没有了异域鼓点伴奏,舞台上的女子奔跑旋转的速度逐渐舒缓下来。

    丝竹声再响起,如潺潺流入,如天际流云,柔和地让人心醉,仿佛在告诉每一个人,方才的“沙漠之夜”只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一曲《飞雪悦兰》,再度把观众带回到了神州中原。

    这也许是“四朵金花”最为熟悉的曲目了,经过无数次的配合,无数次的演练,即便闭着眼睛,他们也能准确将每一个舞步落到位。姑娘们翩翩起舞,长袖抛散,裙摆芊芊,仿佛在黑夜中绽放的幽兰,美得让人不敢逼视。

    “五朵兰花”极尽妍态,除了没有阵阵清幽的方向,除了不是炫目的湛蓝色,人们依稀觉得她们就是兰花——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她们赋予了兰花生命。

    她们是兰中仙子,是花中精灵!

    如果不是,她们怎能跳得让人如此沉醉?如果不是,她们怎会让人魂飞物外,眼里看的心里想的,全部都是他们的身影?

    李玉看的入神,连手中杯子里的茶水早已凉得通透都好无所觉。刘恭一双猥琐的眼睛里射出迷醉的光芒,捏着下巴暗吞口水。大师兄暂时放下了心中的失意,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从不在乎的舞蹈竟是如此让人着迷。

    人群之中,唯有庞子敬一脸激动,对着四周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达官贵人们不住炫耀:“看造(到)没扭(有)?看造(到)没扭(有)!这妞似(是)我大哥的女伦(人)!什么?你问我大哥似(是)谁?瞧瞧高才(台)上坐着的辣(那)位——大肠(唐)镇西侯!”

    不同的表情,相同的欣赏。但这些艳羡赞美的目光,分毫不能转移台上女人们的注意力。她们只是忘情的舞,尽力去把每一个动作做到极致。

    琴声大作,笛声婉转,曲子的急促宣告着舞蹈就快要结束了,也预示着最为紧张的环节终于来临。

    为了画龙点睛,柳倾歌做了完全的准备,凤之岚也将最强绝学倾囊相授。可“凤舞九天”这一招之所以被誉为凤门的终极绝学,不仅因其效果天下无双,让人过目难忘,更因其难度之高匪夷所思,所以才让无数天资异禀的凤门艺人望而却步,终生难以企及“凤魁”宝座。

    在无数双期盼的眼神中,四朵金花脸带担忧,不自然地将目光投向了最中央的柳倾歌。

    能否一战封神,全凭最后这一式。可她们知道,在离开大唐前的七天时间里,柳倾歌摔了多少跟头,遭遇了多少失败。

    可她没有任何怨言,仍旧一次又一次地挑战高峰,向着最为艰难的那条道路迈进。

    她是倔强的,也是让人敬佩的。

    最后的这一战,关乎成败的这一战,她能成功吗?

    四朵金花不知道,可她们无比期待奇迹能够上演。

    四人缓缓凑成一堆,宛如四朵兰花向着最为美丽的那一株兰花之王靠拢。她们分别用左手紧握住右手手腕,然后相互之间抓到了一起,仿佛形成了一张网。

    柳倾歌听着乐声的声声催促,深深吸了一口气。

    胜败,将在此一举!

    真正到了决战的时刻,她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轻盈地在刻着朱雀图案的白玉台上轻轻一点,纤足用力在“网”上一踩,飞向了九天之上!

    所谓“凤舞九天”,便是借力升空,以无比优美地姿势带动身体旋转,炫目的舞裙如尾翼一般迎风招展,使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只凤凰。

    “九”乃数之极,通常也是“凤舞九天”所能达到的极限。换做寻常舞者,能否跳到一定的高度都尚存疑问,更别说在空中维持住身体平衡,优美地旋转上九圈了。

    而柳倾歌之所以选择大红色战袍,就是为了这一刻!

    任凭冷风掠过脸颊,雪白的长发乱舞,柳倾歌都全然不顾,她的目光坚定而执着,只盯住一个方向——天空的方向。

    那如丝绒一般的蓝色,便是她所追求的极致!

    借着四朵金花用力一挺,她的腰腹终于开始发力。所有人的下颚随着不断升高的火红身影微微抬升,眼带震撼地看着那白发女子开始旋转!

    一圈,红与白的交织;

    两圈,柔与美的极限;

    三圈,红裙如墨,肆意渲染;

    四圈,苍穹如壁,蔚蓝如洗;

    五圈,所有眼里尽是迷醉,所有心中尽是震撼;

    六圈,一只新的凤凰已然诞生!

    凤凰台的人再也坐不住了,所有艺人长身而起,惊呼道:“凤舞九天!”

    无怪他们感到如此惊讶。凤舞九天乃是整个凤门的最终绝学,门里并不排斥艺人们修习,其难度却足以让她们望而却步。据说当年凤之岚只习到了第二层“有凤来仪”的境界,并未将“凤舞九天”融会贯通,否则也不会败给凤之瑶,失去“天下第一”的宝座了。

    可是……以她的天分都做不到,难道她初出茅庐的徒弟便能做到么?

    艺人们不知道,她们只剩下紧张。

    实际上,柳倾歌能做到这一步并不轻松。只有亲身投入到其中,才知道要转满九圈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那绝不仅仅是努力才能做到的,而是需要天赋。

    柳倾歌强忍住酸涩的身子,紧咬银牙,费尽全力再转一圈!

    七圈,全场起立!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

    她捏紧玉手,将所有潜力汇聚到腰腹,凭借着极大毅力,努力地强行扭转开来。

    火红的裙摆没有飘落,继续在空中飞扬。

    第八圈!

    每一个人都难掩心中的震撼,每一个人都被这等绝技所深深感染了!他们想不到,一个来自大唐的名不见经传的女人,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在所有人眼中,她已经涅槃,化作了一只美丽的凤凰。

    蓝色的天空下,耗尽全部力气的柳倾歌知道,自己距离“天下第一”只差最后一步,可是这一步,却如天堑一般,怎么也无法逾越。

    或许她可以强迫自己完成最后一圈旋转,但她知道,过分透支只会让自己从半空狼狈地摔下去。

    舞蹈不怕欠一截,却怕过了头。如果达不到标准,或许在旁人眼中不会看出多大弊端,但勉强自己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动作而导致重大失误,便相当于毁了整段舞蹈。

    所以,哪怕天空触手可及,哪怕梦想近在咫尺,柳倾歌眼中的复杂却一闪而过,最终选择了最为稳妥的方式。

    红色霓裳终于停摆,化作天空中一道火红的魅影。她的衣角随风而动,白色的秀发如银蛇狂舞,美得宛如一幅画。

第六百五十三章 白凤

    乐停,舞毕,风声止。

    柳倾歌就像一朵妖艳的牡丹花,从半空中徐徐坠地。当大红色的衣摆飘落到地面的时候,全场鸦雀无声。

    她的美,让所有人忘记了该怎么呼吸。每个人的眼神都望向白玉舞台,可是眸子中全然没了神采。因为那道炽热如火的魅影,已经完全印入了他们的脑海。

    舞停了,却也没停。袅袅余音尚在耳畔,起舞的影子已不知不觉进驻心间。

    台上,柳倾歌携几人向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一一鞠躬谢幕。四朵金花微微喘息,满脸紧张地看向四周。她们比谁都清楚,柳倾歌的“凤舞九天”并没有成功,可是这却是她第一次舞到八重天。放眼整个天下,她是第三个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女人。

    可惜,还不够!

    她们并不知道真正有幸欣赏到凤门绝艺的人屈指可数,可是在以舞闻名的齐国,他们却感到了害怕。游移的眸子、紧张的神色,都透露出她们内心的不平静。

    唯有柳倾歌一脸淡然,嘴角甚至带着浅浅地微笑。她用如水的眸子望向高台之上的唐安,内心满是骄傲。

    无论如何,她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成或是败,她都没有任何遗憾。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稀稀疏疏的掌声响起,像是唤醒了还沉浸在魅舞之中的人。掌声很快连成一条线,继而整个东阙台中,响起了如同海啸一般的热烈掌声!

    那声音太响,震得人耳鼓生疼!

    那呐喊太凶,凶得让人忘记了这是谁的主场!

    看着下面忘情欢呼、奋力叫好的百姓们,看着那一张张通红的脸庞,四朵金花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身为舞者,哪怕是绿叶,可能得到这么多异国人的支持,收获这比真金白银还珍贵的赞赏,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四朵金花很想哭,却强行忍住。她们知道,这些掌声属于自己的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更多的则是送给舞台中央那道柔美无双的身影。

    柳倾歌!

    让她们意外地是,柳倾歌无悲无喜,只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对着所有百姓点头致意,感谢他们的赞美声。

    这般气度,这般从容,让她们微微有些失神。因为在她们的印象中,能有这种“势”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凤之岚。

    这一刻,柳倾歌仿佛终于跨越了青涩,迈入了绝顶高手的行列。

    高台之上,唐安带着一脸欣慰的笑容。他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柳倾歌,她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到了台前,让全天下为之侧目,为之疯狂。

    他骄傲,因为这是他的女人。

    一旁的刘恭满脸震惊,欣赏过凤之瑶妙舞的他,很难想象一个从大唐来的女子能跳出如此让人倾倒的舞。他连连赞叹:“没想到大唐绝艺也如此精彩,委实让人震惊。唐侯爷,贵国真是人才辈出,可喜可贺啊。”

    唐安谦虚地拱拱手:“哪里哪里,大齐才是真正的舞林圣地,我等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学习的。”

    刘恭深深看了舞台上徐徐谢幕,缓缓下场的红色身影一眼,眼神中泛出淫邪的光芒,笑道:“不知道这位柳姑娘芳龄几许啊?既是侯爷您带来的人,想必关系匪浅吧?”

    看到这样的眼神,唐安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权贵之间赠送舞姬为床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若柳倾歌只是一个寻常舞姬,怕也逃不过被人当做玩物的厄运,可惜刘恭这次却选错了人。

    他妈的,敢打我老婆的主意,早晚阉了你!

    唐安表面不动声色,呵呵笑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倾歌恰是本侯的女人,侯爷真是好眼力。”

    唐安这么一说,刘恭顿时没了念想,脸上的遗憾一闪而过,堆起虚伪得笑容拱手道:“佳人配英雄,果然登对的很,二位真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啊。”

    唐安同样虚与委蛇地拱拱手:“和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侯爷相比,本侯可谈不上风流,最多算是风骚而已。”

    “哈哈哈哈哈!侯爷真风趣。”刘恭干笑几声,心中暗叹这般水灵灵的妞儿,却只能看不能吃,委实是太过可惜。

    掌声渐渐平息,黄维文又啰嗦了一大通,无非是歌颂柳倾歌舞艺高绝,令人大开眼界云云。但是刚刚亲眼见证了一位巅峰舞者的诞生,没有人怪他喋喋不休,而是依旧在回味每一个动作。

    脑海中的靓影尚未散去,人们赫然发现,一群身穿彩衣的绝色女子已经登上了舞台。而穿着一袭白衣的凤之瑶步履稳健,一步一步走到了舞台中央。

    舞者重装,好看的羽裳能够为舞蹈增色不少。在白色舞台的掩映下,赤橙黄绿青蓝紫哪一种颜色都能给人赏心悦目的美感,就好比方才柳倾歌的一身大红衣裳,便让人感觉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可凤之瑶偏偏只穿了一件白色衣裳,看那材质做工,恐怕连舞衣都算不上。远远看去,她仿佛与白色的舞台融为一体,甚至还没有周边那些伴舞的女子起眼。

    许多人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他们期待凤之瑶能够再创辉煌,续写大齐冠绝天下的传奇。可是她如此消极的态度,却让每个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凤之瑶额头上的梅花烙印依旧醒目,可是一双眼眸却平静如水。

    这就是舞者,哪怕内心有火山一般的感情,哪怕对谢渊有着刻骨铭心的恨,对柳倾歌有着千回百转的爱,对唐安有着不清不楚的情,一旦踏上了这块白玉舞台,她都会将这些复杂情绪统统扫出脑海,成为那个被天下仰视的凤魁。

    她的胳膊横向抬起,纤细的玉指对着乐师的方向微微一勾。

    然后,乐声响起!

    周遭的伴舞同时开始舞动,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见识过柳倾歌的妙舞,她们不再认为自己的骄傲无可动摇。而凤之瑶失踪的这些日子,也让她们没有了方向。

    她们不知道凤之瑶因何失踪,面对决定天下第一归属的对决又因何连排练的兴致都欠奉。站在她们最前方的那道背影依然熟悉,可恍惚间却又如此陌生。

    凤之瑶没有心思去感受周遭的万千变化,实际上,密密麻麻的人影已经从她的视野之中消失了。她仿佛站在了白茫茫的天空,任凭微风和云彩浮动裙角,随着遥远的天际隐约可见的天宫飘来的音符,轻轻摆动她的身体。

    抬首,玉面倾城望苍穹。

    那如瓷盘一般的脸颊高高扬起,如凤般骄傲,如凤般不羁。

    踢腿,足弓开合踏清风。

    长长的衣袖随着春葱般玉指的抬升,划过一道美妙的弧度。

    挥臂,柔臂轻展凤凰翅。

    白色的舞鞋带动着裙摆飞舞,就像是抖开了白色的羽翼。

    缠腰,腰如纤丝发如绒。

    纤腰扭转,发飞如瀑。

    几个简单的动作,已然美得让众人迷醉,恍如亲见仙人起舞,不知身在何方。

    只是一个开敞式,便让场内一颗颗躁动的心沉寂下来。他们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仿佛害怕惊扰了兀自表演仙舞的精灵。

    乐声传古韵,只有丝竹阵阵,如高山流水,如林中清泉。虽然悦耳动听,可摆脱不了古老传承的束缚,熟悉的琴弦铜钟混搭在一起,不免让人暗叹落了俗套。

    可也正因如此,方能显出凤之瑶妙舞的可贵。

    柳倾歌的舞蹈胜在一个“奇”字。奇妙的伴乐,奇妙的串烧,奇妙的舞步,奇妙的歌声。

    这期间有唐安超越时代的创意,也有她和苏媚儿一战过后对西域热舞的领悟,更有凤之岚的悉心教诲,可谓集百家之所长,融万千元素于一身。

    凤之瑶则不然。

    如果说柳倾歌的套路是“剑走偏锋”,那她则是“一招鲜,吃遍天”。

    她是天下第一,便是天下第一。她有着无可比拟的强大自信和让人望尘莫及的舞步,一颦一笑皆成舞,一举一动若惊鸿。哪怕没有华丽的衣裳,哪怕没有新奇的伴月——甚至就算没有这些绝色舞姬的映衬,她依然就是那个笑傲天下的凤之瑶。

    她只要随心所欲的舞动,便是天下最美的风景。

    人们面带陶醉,就连已经欣赏过好多次凤门绝艺的齐王李玉都忘记了心中的不快,面带微笑暗暗点头,显然沉醉在舞蹈中无可自拔。

    芸芸众生为卿倒,卿自生怜赏芳孤。

    短暂的沉寂过后,掌声如山洪暴发,如雪山崩塌,响彻整个东阙台!

    从前只是听说凤之瑶武艺超群,可大部分人始终无缘一见。可就在今天,就在刚刚,他们终于欣赏到了美的极限。

    眼睛或许会欺骗自己,那心呢?来自灵魂的呼唤,发自骨子里的骄傲,手掌情不自禁地拍合,到底是为什么?

    几乎不用思考,每个人都得出了一样的答案。

    因为上演精彩绝伦舞蹈的这个白衣女子,她是齐国人,她是凤之瑶!

    尽管周遭掌声如隆雷,可凤之瑶的世界却寂静一片。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自己的最后一舞,所以倍感窒息。

    她想跳给柳倾歌看,这是对舞者的尊重,也是对后背的言传身教。

    足下微微一顿,她的身子飘然而起,飞跃过层层人群。此时的她不再是那个黑夜中因为胆怯而不敢跳下稷下学宫高强的柔弱女人,而是仿佛向着太阳追逐的凤。

    她想要跳给自己,算是对已逝年华的纪念。或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站上这样的舞台,可起码曾经她来到过这里,让天下疯狂。

    身在空中的她用纤细的手指拨弄空气,两只手快得不可思议。远远地,人们只能看到两团飞袖在半空飞舞,凌乱地别具美感。

    她想要跳给天下黎民看,让他们知道凤门里最惊艳的那只凤凰,永远翱翔于九天之上,无人可以超越。

    伴舞的艺人将玉掌上翻,连成一排排。而凤之瑶则踩着掌墙,一路向西翩跹而去,宛如追寻着让人心动神颤的晚霞。

    还有……她想跳给唐安看。

第六百五十四章 起于九天,终于九天

    想到唐安的名字,往昔的一幕幕便会清晰浮现在脑海中。

    第一次被人钻进裙底,第一次和陌生的男人同床共枕,第一次夜半无人私闯圣地,第一次敞开心扉吐露心声,第一次……忘乎所以的疯狂。

    在自己寂寞空虚时,她走进了自己的世界。在自己惶恐无助时,他屡屡解救自己于水火。

    有时凤之瑶甚至在想,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那遇到他会不会是上苍的指引?如果真是这样,见到了对的人,为何还要让自己遭遇如此多的坎坷和不幸?

    现在,惹恼了权势滔天的谢渊,她失去了最后的庇护。即便谢渊不出手斩草除根,那些躲藏在暗处的虎狼虎豹也不会放过自己,比如刘恭。

    这一切,会不会也是老天爷和自己开的玩笑?

    凤之瑶苦笑着从半空徐徐飞落,弯腰伏向白玉石面,再虚拥而起,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远远看去,就像是她追不到傍晚的霞光,只能在夜深之时轻揽水中月影以示怀念。

    怀念的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有她自己心中最清楚。

    四种情怀,四种表现,让在场观众看得如痴如醉,掌声四起。可他们并不知道,不知不觉间,凤之瑶便为所有人演绎了最为经典的“凤门四艺”。

    奔日,采云,追霞,揽月!

    台上的舞姬依旧在律动身体,可是一张张俏脸上却布满震撼。

    从进入凤门开始,她们便接触这“四艺”,甚至可以说这四种舞步只能算是入门基本功。但能把基本功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让人叹为观止的,放眼天下恐怕只有眼前的女子才能做到了。

    信手拈来的舞蹈皆是风景,不知人在景中,还是人即为景。

    唐安默默叹息一声,内心涌起复杂的情绪。

    从感情基础来说,他当然希望柳倾歌能赢。成为天下第一,一直以来就是她的梦想,他无法想象失去梦想动力的女人,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是凤之瑶呢?

    她的矛盾,她的困惑,她的一颦一笑,她在那个雨夜撩人的风情,都早已印在了唐安的心里。

    他知道自己已经欠了很多感情债,媚儿也好,海棠也罢,甚至倾歌和仙子,都为自己付出了太多,需要他用一辈子去偿还。他不想再沾染感情,可是这种难以控制的东西总在不经意间闯入自己的生活,每一次都让他无力抵抗。

    唐安皱着眉头,内心暗暗问自己:凤之瑶啊凤之瑶,下一次见面,我该用一种什么样的身份来面对你呢?唉……

    万般心思,只换来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似乎也飘进了凤之瑶心里。

    所有舞姬已经围成了一个圆圈,她便是圆圈的中央。只见她用足尖点地,疯狂的旋转起来。

    旋转,跳跃,我闭着眼,尘嚣看不见,你沉醉了没?

    当年遍体鳞伤的小女孩,已经脱离了一身稚嫩。在凤之岚的推送下,在谢渊的暗保下,她步入神坛,成就一代神话。这其中有过辛酸,有过汗水,更有身在笼中难以解脱束缚的悲哀。

    可是这一切,她又与谁说?

    白雪,夏夜,我不停歇。模糊了年岁,时光的下落被我踩碎。

    立足,挺腰,如一代女皇,霸气外露。

    琴弦轻拨,在指尖流动出跳跃的音符。密鼓声声,将一曲《百鸟来朝》带入**。

    百鸟起飞所谓何由?只因百鸟之王展翅高飞,翱翔九天!

    凤门最终绝学——凤舞九天,在这一刻终于再现!

    所有人屏气凝神,看着舞台上那舒展开身体,在几十个跪伏在地的舞姬的点缀之下升空的白色身影,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东阙台左右两侧的达官贵人长身而起,生怕被攒动的人头阻碍了视线,看不到这必定会成为经典的一幕。

    四朵金花紧攥小手面色苍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似是想要见证这传奇般的一跳,又怕这一幕会让大齐之行付之一炬,所有努力化为灰烬。

    柳倾歌不动声色,可紧紧抿着的嘴唇,也预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闻名于江湖的凤舞九天和自己呕心沥血的一舞,终归要比拼出一个结果。缠绕自己十几年的桎梏,年少时满心抱负地期待,在这一刻即将揭晓答案。

    自己能否战胜从小到大的假想敌呢?

    谢渊吞了口唾沫,握着茶杯的右手都在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凤之瑶,但不确定她会不会愿意牺牲掉自己的一切,只为报复自己?

    如果他精心培养的棋子,在所有人的见证下遗失了齐国视为瑰宝的“天下第一”,他也必将沦为整个朝廷的笑柄!

    唐安眉头紧皱,面色纠结。

    左边是爱,右边也是爱。一边是因怜生情,一边是由欠而爱,两个同为自己挚爱的女人的生死相搏,自己却要作为一个残忍的见证者,这样的角色让他如坐针毡。

    他不希望任何人赢,又希望没有输家。对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心怀期盼是一种折磨,可他却必须在这种折磨中睁大眼睛,随着那白色的身影继续矛盾下去。

    凤之瑶展翅高飞,这一刻,她就像一只白凤。

    天空那么近,仿佛是蓝色的湖泊,而她便是湖里的一条鱼,怎么也甩脱不掉尾随在身后敌人的围剿。她好想鱼跃而出,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白色衣袂招展,在冷风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她闭着眼睛,半空中清冷的空气侵袭脸颊,让她清晰地感受到心跳的感觉。

    清新的气息很好,让她贪恋,让她体会到自己还活着。可为什么没有人懂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呼吸,一定要用尔虞我诈颠覆这个世界?

    再一圈,旋转。

    世人皆叹美妙,而如雪般曼舞的女人却心生哀叹。

    她伸展开手臂,撑直双腿,蓝色天空变成了她的舞台,无数双激动的眼眸在为她喝彩。她就像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都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是凤之瑶,独一无二的凤之瑶。

    白凤起舞,升入云霄。扶摇直上,百鸟来朝!

    凤之瑶已经完全沉浸到了舞蹈之中,甚至忘记了去数已经转了几圈,可是满心热切的观众都在为她默数。

    一圈,两圈,三圈……

    “四朵金花”已经全部站了起来,满脸都是紧张;柳倾歌捏紧小手,手心全部都是汗渍。

    四圈,五圈,六圈……

    老百姓们踮起脚尖,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天空;高台之上的权贵们伸长脖子仰起脸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宿命的对决,是对美最完美的解读。每个人都知道,大红色与白色两道倩影,这让人惊心动魄的一幕,将会永远印入他们心中。

    凤之瑶依旧在旋转,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或许只有唐安才知道,她的腰肢到底有多么柔软,她的大腿到底有多么丰腴。上天给了她完美的一切,她也没有辜负这份天资,用一曲绝舞震惊了世人。

    七圈……八圈!

    当她在空中划出八道优美的圆时,每个人的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这是一个让人紧张的数字,大唐第一天才便止步于此。跨过这一道坎,她便能延续自己的传奇,证明她才是天下第一——唯一的第一!

    “转一圈,再转一圈!”

    无数齐国人在心中默默呐喊。

    “停下来,快停下来!”

    “复仇者联盟”的人和“四朵金花”一同暗暗念叨。

    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着答案,每一个人都在期待最后的结果。

    凤之瑶睁开双眼低头俯瞰,人脸汇成了黄色的海洋。她的唇角带着一抹微笑,尤有余力的腰肢再度一扭。

    第九圈!

    完美的“凤舞九天”,终再现江湖!

    “喔!!!凤之瑶!凤之瑶!凤之瑶!凤之瑶!”

    见证了这让人无比振奋的一转,所有齐国人都陷入了疯狂,用尽浑身力气高呼出了凤之瑶的名字!

    他们挥舞着手臂,脸色涨红的呐喊着,欢呼着,深切感受到了身为齐国人的骄傲。或许在战场上,他们不是大唐的对手,但论文论舞,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唐安看着齐国百姓们忘情的姿态,心中暗暗叹息。舞文风月和百姓民生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为什么齐国人会如此热忱,而且乐此不疲呢?

    他没时间替他们悲哀,而是有些担忧地看了柳倾歌一眼。

    在她的周围,“四朵金花”脸如死灰,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长久以来的努力,在这惊天一舞之下变成了笑话,让她们心冷如冰。而一身大红色舞裳的柳倾歌却带着一脸微笑,或许她只感觉到了释然,因为她已经尽力了。

    更何况,她还见识到了真正的“凤舞九天”绝技。十几年来的苦练,让凤之瑶可以将这一式发挥得异常完美,尤胜当年的凤之岚。

    这就是天下第一的风采么?

    转满九圈的凤之瑶同样带着一丝笑意,在半空之中遥遥看了高台一眼,那是唐安的方向。

    和他关切的眼神一触,凤之瑶只感觉到了欣慰,因为她已经展现了最美好的一面。曾经那个漫步云端傲立于舞林之巅的女人,应该已经住进他脑海中了吧?

    同时,她也看了谢渊一眼。

    虽然依旧在坠落,可她清晰地从谢渊脸上捕捉到了一丝释然。

    自己的成功,代表着他十年来的苦心没有白费。可他难道忘了,对一个无情将自己出卖的人,她会让他继续得意下去么?

    凤之瑶脸上闪过一丝嘲弄,眼神徐徐飘向远方。

    “岚姐姐,当年你牺牲一切,成全了今天的我。十年来你尝尽人间艰辛,今天我便把这份恩情如数还给倾歌。如果说“凤”只有牺牲才会涅槃,那便让我与你一样浴火重生。”

    “既然一切起于凤舞九天,那么便让这一切……终结于凤舞九天!”

    就在所有人高声呼喊庆祝胜利之时,如羽毛般飘落的凤之瑶悄然落地。可是当那只纤足接触到白玉舞台的一刹那,她忽然脚踝一歪,整个人摔倒在地!

第六百五十五章 你是我的

    欢呼声戛然而止。

    伴乐声戛然而止。

    凤门艺人的舞蹈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仿佛都停止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定格在了这一刻。

    无论是公卿贵族还是平民百姓,每个人心中都填满了浓浓的震惊。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就在胜利唾手可得之时,凤之瑶会犯下如此重大的失误!

    谢渊豁然起身,眼眸中带着熊熊的怒火。他知道,这是凤之瑶**裸的报复!

    柳倾歌微微一怔,显然没预料到比舞在最为激动人心之时,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变化。四朵金花捂着磹口,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短暂的沉默过后,四人紧紧拥抱着柳倾歌,喜极而泣。

    唐安也愣住了。他看着那道倒地的白色身影,既感到遗憾,又感到心疼。

    方才那一眼对视,他仿佛看到了很多。那份通透的平和,宛如一个即将离世的老人。他不知道这种眼神背后包含了什么,却开始暗暗替这个女人担忧。

    他捏紧拳头,内心默默呢喃:凤之瑶,如果这是你故意而为,那你想怎么收场?但愿你不要把死当成一种解脱,因为成为我女人的那一刻起,生或死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是我的事!

    场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人们想不通为什么以凤之瑶冠绝天下的技艺,会摔得如此狼狈。可牵扯到家国荣誉,牵扯到他们虚无的自尊心,没有人去同情舞台上那个看起来有些柔弱甚至可怜的女人,他们只是在等待一个解释。

    凤之瑶没有解释什么,脚踝上传来的阵阵疼痛无比真实,可她的脸上却没有痛楚,只有一丝解脱的笑意。她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怔怔地看向蓝色的天空,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女孩成长成为天下第一的每一个过程。

    她没有为未知的命运感到害怕,只感觉到惬意。原来卸下天下第一的包袱,竟会如此轻松。

    毫无疑问,“凤舞九天”的完美,始终掩盖不住最后一幕的尴尬。只因这一摔,整支舞便不能算一支完整的舞。

    在黄维文尴尬的救场声中,在所有凤门艺人无所适从的惊慌中,凤之瑶缓缓站起身来。她望着台下种种质疑的眼神,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缓缓吐出三个字。

    “我输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穿透空气,飘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如遭雷击,默默怔在原地。

    或许身为一个骄傲的齐国人,最无法容忍的事就是他们所珍视的傲决天下的舞艺,被一群来自他乡的人所击败。而他们最为敬仰乃至崇敬的女人,竟然用如此无所谓的态度来承认失败。

    耻辱,莫大的耻辱!

    凤之瑶扫视一周,忽然悲哀的发现原来人们的眼神从崇敬到鄙视,竟然可以转换的这么快。

    没有再多看下方一眼,凤之瑶转过身来望向高台,齐王脸上的失望,刘恭脸上的**,谢渊脸上的杀意,以及唐安眼中的怜惜清晰地映入眼中。

    她徐徐跪拜下去,垂首道:“陛下,柳大家舞艺超群,之瑶学艺不精,自叹弗如。然则有愧皇恩,无颜再担任凤门门主一职,请陛下另选贤能!”

    凤之瑶要退隐江湖?

    这么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陷入了非议。多年来每个人都习惯了有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神让他们仰视,她骤然坠落凡尘,或许将永远从人们视野中消失,让每个人都有些无所适从。

    可短暂的沉默过后,人们忽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只是一个可恶的失败者!

    对于丢进大齐脸面的女人,还有人会心存怜悯么?

    “让她滚!”

    “不错,离开凤凰台!”

    “她不配做凤魁!”

    “对,滚出去,滚出齐国!”

    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的老百姓再也没了敬畏之心,竟然对那个他们曾经无比喜爱甚至崇拜的女人恶语相向。纵然有人觉得不忍,却也抵不住阵阵声讨的洪流。

    凤之瑶嘴角扬起一丝嘲讽——这就是她的同胞?多年来如履薄冰的维护声望,到头来就换来了这些?

    她还没来得及感到悲哀,就听到上方李玉有些冰冷的声音传来。

    “准!”

    人群之中,柳倾歌的眼神透过层层人海,望向高台之上从万丈云端坠落的女人,心中暗呼可惜。她忽然发现,多了一顶“天下第一”的帽子,原来并没有想象之中那般美好。

    凤之瑶强忍着脚踝的剧痛,在周遭艺人复杂的表情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她们不再谨慎的眼神似乎透露了很多东西,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家寡人。

    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

    后悔么?不,她一点也不后悔。对于她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解脱。至于漫漫前路——自己还有前路可言么?

    有些落魄的转过身去,漫天的声浪还未停歇。她忽然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过街老鼠,凄惨的可怜。

    “慢着!”

    正想离开这座让她怀念的白玉舞台,凤之瑶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大喝。她有些茫然的扭过头去,发现最角落的唐安长身而起,眼睛里带着点点柔情,正在望向自己。

    经历过众叛亲离,这种暖心的眼神格外容易让人感动。凤之瑶只看了一眼,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唐安这一起身,立刻成了所有人的焦点。可是齐国百姓再看向这位年轻的大唐王侯时,再没了起先的好奇,而是带着浓浓的敌意。

    这个唐人可谓今天最大的赢家,他所带来的歌舞团,亲手抢走了齐国最珍贵的东西。而现在,他又想做什么?彰显胜利者的光荣么?

    唐安不在乎所有人的眼光,他只在乎凤之瑶。在李玉等人垂询的眼神中,他微微一笑:“陛下,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道陛下能否答应?”

    李玉强忍心中的不快,问道:“唐使但说无妨。”

    唐安手指指向被万夫所指的女人,如同在无尽深渊中伸出一只温暖的手:“方才凤大家的妙舞,我等有目共睹。若非最后时刻的小小失误,我想胜败还是两说。柳大家能够得胜,实数侥幸而已。”

    李玉冷冷道:“唐使客气了。连凤大家都承认不敌,我大齐自不会没有这点气度。”

    “陛下误会了。”唐安笑道,“在下的意思是,柳大家与凤大家师出同门,许久之前柳大家便对凤大家心生仰慕。我等原来大齐举目无亲,恰想找一熟悉之人为我等做向导。不知可否让凤大家与我等一道,也了却柳大家一桩心事呢?”

    凤之瑶眼眸湿润,心口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她知道,唐安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救自己。他知道,一旦走出东阙台的大门,等待自己的只有被吞噬的噩运。

    无论多艰难,无论多苦涩,他都不放弃自己!

    凤之瑶捂着嘴,泪水簌簌而下,内心喃喃自语:“唐安,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陷得越深,只会让我更痛苦而已,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种泪水,在旁人眼中不过是羞愧的泪。唯有唐安才明白,能为一个男人的几句话而流泪的女人,必然已经把那个男人装进了心里。

    李玉眉头一皱,道:“这——”

    一旁的谢渊感觉到内心的滔天烈焰,冷声道:“陛下,凤大家纵然输了,却也是我齐国的一面旗帜,此举未免不妥。”

    唐安察觉到谢渊想要杀人泄愤的意图,眼神无比冰冷。可他还开口反驳,自己身边的刘恭却坐不住了。

    “国公此言差矣。镇西侯乃是大唐贵族,身份显赫,而柳大家方才也证明了她有着不逊于凤大家的实力。让凤大家替朝廷接待大唐贵客,乃是最为适宜的人选,又有什么不妥呢?”

    刘恭面带冷笑,除了与谢渊对着干意外,内心未免没有自己的小算盘:她凤之瑶不落单,本侯怎么有机会下手呢?

    唐安一听这话,对着谢渊不着痕迹地挑眉挑衅,旋即叹息一声,道:“我等向往大齐文化久矣,远从千里之外而来,这么点小小请求,陛下难道都不允么?”

    无论从感情还是从信任的角度来讲,李玉都倾向于刘恭。而唐安一番以柔克刚的说辞,更让向来优柔寡断的他方寸大乱。思前想后,上国之君的“有容”终于压倒了其他顾虑,再想想如今的凤之瑶已然跌落神坛,当即便不再犹豫,微笑道:“唐使误会了。寡人只是觉得派一介女流接引,未免怠慢了礼数。但唐使既这么说了,寡人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谢渊脸色铁青,拱手道:“陛下!”

    “寡人心意已决,无需多言!”李玉横了他一眼,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在怒斥:这就是你训练的凤魁?这就是天下第一?

    谢渊脸上闪过一丝怨毒,死死瞪了唐安一眼。唐安则很欠扁地眨了眨右眼,仿佛在无声地说:怎么样,有种你打我啊?

    这一刻,谢渊很想杀人。

    李玉低头看向高台上那哭的梨花带雨的白色身影,冷声道:“凤之瑶,唐使望你近几天陪同接引,寡人已经允了,特赐你为大唐接引使。望你好生接待,切莫堕我国威。”

    凤之瑶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从一个被人唾弃的失败者一跃成为接引使了,便听唐安道:“多谢陛下!”

    原本想要彰显齐国威仪,还煞有介事地邀请所有百姓前来观战,岂料会是这样一种结局。李玉感觉像是被人刮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再也没了多停留下去的**,朗声道:“大唐特使前来我齐国乃是大事,寡人将于当晚在皇宫设宴,为唐使接风洗尘!今日.比舞,到此结束!”

    说罢,便转身往高台下方走去,只留下一群大臣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唯有唐安在离去之时,俏俏用食指指了指凤之瑶,又指了指自己。

    那意思仿佛在说……你是我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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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书童我骄傲,泡妞从不用春药。现代高富帅穿越到战火纷飞的乱世年代,做起了伴读小书童。牺牲色相勾妖女,陪着姑凉走夜路,别人笑我太随性,我笑他人神经病。唐安:“说我坦荡的人,其实看不透我的心——那叫淫荡。” ——向《家丁》致敬!交流群墨玉书院:73284031金牌小书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牌小书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牌小书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