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明首辅TXT下载大明首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首辅全文阅读

作者:银月令     大明首辅txt下载     大明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院的天井,并不甚大,但是也修得甚为清雅

    天井的正中,有一丈见方的小天池。池中有一方石,上“砥柱中流”四字。上方石柱又刻有一联:“未必玄关别名教,须知书户孕江山。”

    左手池边栽着一溜青藤,苍劲有力;右手边立着几块自在岩,更添了几分幽静。

    都说徐渭一生清贫,可看这门,这院,代价也绝不在小。这所谓的清贫,也只是相对而言吧。萧墨轩一边走着,心里一边悄悄想着。若是当真太过清贫,哪里有能供得起读书。

    倒是池中的“砥柱中流”这四个字,再加上那一副对联,只怕才是文长先生自残的真正原因吧,萧墨轩在心里偷偷想道。

    门边立着一名青衣小童,也不知道是徐家的,还是李时珍带来的。见萧墨轩走了过来,立刻“吱呀”一声,将门推开,请萧墨轩入内。

    “……………”萧墨轩一脚迈进门里,迎面便看见一位青衣的文士,正坐在徐文长的床边。徐渭则是额上敷上了药巾,半躺在卧榻上。

    只是……两位当世名士呆在一起,萧墨轩竟有些不知道该和谁先打招呼好。

    “多谢李先生。”萧墨轩毕竟也是个玲珑的人,只略加思量,便想出个最佳方案。

    先走到李时珍面前,长身一作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徐先生眼下可好些了?”收拳回身,萧墨轩又立刻走到徐渭身边,关切的问道。

    “他眼下已是无碍。”不等徐渭回话,李时珍已是先开了口,“不过你也不必谢我。我这回来,也是冲着文长的名头。”

    “我谢先生,是谢先生保全了江南的斯文元气。”萧墨轩有些动容的说道。

    “冲你这话,你这份谢意我倒是非收不可了。”李时珍略显古板地脸上,微微的抽了一下,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来。

    “药已经换好了。”李时珍起身收拾褡裢,“等明个早上我再来看,眼下却也不便耽误你们说话了。”

    “李先生可是就住在此间?”萧墨轩惟恐会把李时珍给放跑了,忙不迭的问道。

    “只要有些粗茶淡饭,有个容身的地方便是可了。”李时珍把褡裢搭到肩上。“我看文长家里,侧厅边有间空着的厢房便就不错。若文长再有什么不适,也好照应着。”

    “好,那便就麻烦先生自己去了。”萧墨轩又抱了抱拳,“院门边,便就有谭大人带来的侍卫,若有什么需求,随时招呼一声便是。若是无他事,便请先生自便。”

    第一眼看到李时珍,萧墨轩便就感觉此人有几分孤傲加闲散。

    不甚像一个行走天下的郎中。倒是更像云游四方的学士。

    所以萧墨轩便也不刻意去纳交,只在言行之间。加上几分敬重。

    “先行告辞。”果然不出萧墨轩所料,李时珍见萧墨轩并不刻意做作,脸上倒是笑意更盛起来。拱了拱手,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忽然又回过身来,直直的看了看萧墨轩几眼。

    “这么多年来,一见面便就叫我先生,却不叫我太医的,只有你一人。”李时珍抛下一句话,又直接转身离去。

    “呵呵。萧大人不必和他一般计较。”徐渭半躺在卧榻上,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他这人便就是这个怪脾气。”

    “名士总是有几分怪脾气。”萧墨轩并不以为奇怪,心里倒还是藏了另半句话。你徐先生,不也很古怪。即便是要自杀,却也不用绳子和毒药。却喜欢用斧头对着自己砍,着实怪吓人的。

    “我徐渭一介布衣,却要两位大人一起来探望我。”徐渭垂了下头,似乎有些落寂,“文长何其幸也。”

    此时的徐渭,似乎再也没了当日在杭州和台州城里的那种意气风。

    “我这回来徐先生这里,其一是来探望徐先生,勉劝先生保全身体。”萧墨轩知道眼下的徐渭,虽然头上有一道怪吓人的伤口,可真正的重伤却是在心里。别看着自己在这里,他还显得正常,没准儿一会头,他又会想不来,再弄出什么奇招来。

    “其二是想来和徐先生随便聊一下这东南的局势。”萧墨轩微微稽,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我眼下这样子,还如何和萧大人谈什么大局。”徐渭苦笑几声,略微转过头去。

    “若是我

    胡大人周全呢?”萧墨轩不慌不忙,微微笑道。

    “保得胡大人周全?”徐渭猛得抬起头来,两道目光直射向萧墨轩。

    胡宗宪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这回胡宗宪入狱,自个已是心灰意冷。若真有人能救出胡宗宪,即便是让自个朝他磕头都行,也算是报了胡宗宪对自己的一片心意。

    “不错,胡大人是国士。”萧墨轩笑着点了点头,“虽是扯出了当年赵文华地案子,胡大人所做所为,无一不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若是此等人也保不周全,岂不是寒了天下士人的心?”

    “只怕文长先生,此后也会是心灰意冷吧。”萧墨轩淡然地吸一口气。

    萧墨轩只是个直浙经略,说起来,也只比当年的胡宗宪大上一点。

    当年的胡宗宪只是得了严嵩和赵文华的赏识,而萧墨轩自个就直接牵连上了一大票人。

    —

    不但有皇上的赏识,也是储君的至密亲信,还有个当吏部尚书的爹。宫里宫外,和他扯上关系的人大有人在。

    甚至可以说,眼下的萧家,虽然还没有出了一个阁老,比起当年严家起步时,根基却是扎的还要来地深,还要稳。最可怕的是,萧墨轩即使到了今年,也只有二十一岁。入阁,只是迟早的事情吧。说不定这次从江南回去,便就会入阁了。

    可虽然如此,如果说有谁能救得了胡宗宪,除了皇上和裕王不说,便只有司礼监的黄公公和内阁地徐阁老了,萧家未必能打这样的保票。

    只是这些人眼下都只冷眼看着,并不想出手,也懒得出手。

    况且这回胡宗宪的案子不是坏在他人手上,却是坏在了都察院地那帮子御史手里。

    都察院是有名的疯人院,谁都想找个机会扬名立万。墙倒众人推,都察院里的御史们,这回可是在胡宗宪身上下足了功夫,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谁要是阻了他们的前程,只怕也会跟着被口水淹死。

    那些人不想出手相助,也大半是因为不想惹一群苍蝇上身。

    难道他萧墨轩竟是真的有办法,让那帮子御史也一起闭了口?徐渭有些不信。

    “徐先生若是不信,不妨和我打一个赌。”萧墨轩轻轻的举起手来。

    “徐某一介布衣,又有什么可拿来和萧大人赌的。”徐渭在床上挪了下位置,轻声叹道。

    “若是我赢了,便请徐先生去经略府里助我。”萧墨轩不急不慢的说道。

    “若当真如此,徐某定不相辞。”徐渭顿时喜出望外,就要起身作揖。

    “徐先生好生修养。”萧墨轩连忙起身止住。

    江南八月的天气,暴风雨说来就来。

    适才还是一片朗朗乾坤,万里无云,转眼之间便就变成了黑云压城城欲摧。

    “又要起风了啊。”萧墨轩走到窗边,关上了开着的窗格。

    “是要起风了。”徐渭略探下身,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萧墨轩的话他没有听明白,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外边到底生了什么状况。

    眼下的朝廷里,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胡宗宪的事儿,原本是大事儿,可被眼下的事情这么一冲,顿时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朝廷要削宗藩禄米了,这个消息在十来天里,便就传遍了半个大明朝,再过个几天,怕是整个大明朝都会知道了。

    萧墨轩这回来浙江之前,是呆在南京的。南京作为大明朝的京都,对京城里的风吹草动时刻都能感觉的到。

    一份份密函,像闪电一般的传来传去;一份份奏疏,雪片般的飞向了紫禁城。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

    萧墨轩不在京城,眼下知道的还不详尽,可凭着直觉,他也能感觉到,这回的事儿,虽然是顶着徐阶的名头,可仔细想来,却根本不像是徐阶做的事儿。

    重议宗藩禄米,对于大明朝来说,确实是个好事儿。如果办的好,可以给步履沉重的大明朝卸下好大一个包袱。徐阶这么做,倒也是想做些实在的事情。

    可怪就怪在,徐阶为人极其小心谨慎,在计划未周详之前,如何便会贸然疾行?

    只怕,其中定是另有古怪吧?萧墨轩的心里,渐渐的浮现起几个人影来。

第三十一章 养身之道

    杭州,钱江客栈。去。

    可苏儿却用一个行辕属于军营,不适合住进女眷,无论如何不肯搬了进去。

    寻来寻去,却还是在钱江客栈里包了个独院先住了下来。

    “少爷也真个是。”,萧三站在院子外头,小声的对着弟弟嘀咕着,“洞房之夜便就出来了,又和两位少奶奶分了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要见面了,却又跑去了绍兴。”

    “你且知道什么。”萧四不屑的撇了撇嘴,“徐渭徐文长,那可是天下名士。都说绍兴的师爷,那徐文长便就是天下第一号师爷。”

    “你哪知道这么些事儿?”萧三有些不解的看着弟弟。

    “少爷常说了,要多读书。”萧四嘿嘿一笑,“我们做下人的,只听着便是。”

    “都说是做下人的了,还要读什么书。”萧三也有些不服气,“要论起心思来,只怕这天下还没人能及得上我们少爷。”

    “唉……”萧四顿时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感觉,只能是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只在那里拌什么嘴。”依依的贴身丫头倩雪从小院门边探出头来。

    “倩雪妹妹。”萧四见门边探出个小脑袋来,顿时嘴咧到了耳根边,“这杭州的西湖可是天下名胜,啥时候带你去看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倩雪微微的嘟起小嘴。心里却是有些甜丝丝的。

    “两位少奶奶问了,让你们去打探的事儿,都问地如何了?”倩雪拢了下裙脚,迈了出来。

    “大抵都问好了,这不正回来报嘛。”萧三和萧四一起开口应道。

    徐家的榴花书屋里。

    徐渭毕竟带伤在身,萧墨轩倒也不便多留,细致的事儿,并没多说出来。

    且又念着李时珍那边,略加寒暄几句,便先告辞了让徐渭休息下。

    徐渭的心结已经解了一半。萧墨轩的心里也没适才那么担心,吩咐徐家的小厮用心照料着,便直接朝着前院的方向走去。

    李时珍果然是说到做到,等到萧墨轩出来的时候,见他已经是带着贴身的书童搬进了前院里的侧厢房。

    天色已黑,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小油灯,李大先生正俯坐在案桌边,整理着一份分手记和草药。

    谭纶也在这里,不过却是在屋子外面,神情有些怪异。

    “萧大人。”见萧墨轩走了过来。谭纶连忙拉着萧墨轩走到了一边。

    “还是先不要去惹他地好,适才我也是刚被他赶了出来。”谭纶一脸的无可奈何。“好意的去请他用饭,却像是得罪了一般。”

    “哈哈。”萧墨轩顿时不禁笑出声来,“李先生不是谭大人请来的嘛。”

    “请是我请来的。”谭纶有些窘迫,“可若不是冲着徐先生的名头,他也未必肯来。”

    “这样的人。”萧墨轩转头看了一眼屋子里昏暗的油灯,“他手里的东西便就是他的命根子,你去夺他地命根子,他如何能不和你急。”

    “且看我去请请看。”萧墨轩不等谭纶说话,先摆了摆手,轻轻的转身钻进了屋子。

    “我且说过了。只让人随便给我送几碗饭菜过来便是。”萧墨轩进屋地声音虽小,李时珍却是听了个真切。

    萧墨轩也不管李时珍在说什么,仍是直直的走到他身后,然后恭敬的站在一边。

    李时珍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有人。但只是肩头略动了一下,仍只是低头看着东西。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兴许李时珍自个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了。才悻悻的转过身来。

    “你且去和你们谭大人说……萧……”转过身来,却见身后立着的是萧墨轩,顿时不禁有一愣,随即又皱了下眉头。

    “不知是萧大人,得罪。”李时珍虽是孤傲,可毕竟萧墨轩恭恭敬敬的在身后立了半天,自己不说话,他也不出声打扰,却也觉得有几分歉意。

    “我见李先生研究典籍如此入神,便惟恐误了天下苍生,又岂敢弄出声来。”萧墨轩客客气气的回道。

    “哪里是什么典

    是我平日里记的一些手记罢了。”李时珍听了萧墨一笑,神态也轻松了不少,“这样的事儿,又岂会和天下苍生扯上关系。”

    “李先生眼下所做地,不正是造福天下苍生的事儿。”萧墨轩笑道,“日后李先生把这些手记归纳成册,自当流传千古而不朽。”

    “哪里,哪里。”李时珍怎么着也是个凡人,既然是凡人,自然都喜欢听好话。萧墨轩这一番话虽然在李时珍听来,未免有些吹捧的意思,但是心里却也很是消受。

    “李先生所要归纳的,可是《本草纲目》?”萧墨轩心里按捺不住好奇,还是出声问道。

    “《本草纲目》?”李时珍有些疑惑地看了萧墨轩一眼,“我眼下所要编归的,倒正是天下药材,不过这《本草纲目》这名字……”

    “听起来倒像是很贴切。”李时珍不禁摇了摇脑袋,“难道萧大人对这药理一学,也有些研究?”

    “这……”萧墨轩刚才不过随口一问,《本草纲目》何时成书,他自个也不知道,只是见李时珍只在这里卖力的折腾着,便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这……我只是想向李先生讨教讨教。”萧墨轩回过神来,又朝着李时珍笑道。

    “不客气,萧大人请说。”李时珍此时对萧墨轩已经隐隐有了几分好感。

    —

    虽说这么多年来,李大先生都对官场上的人不感冒,可今个却见到了一个年纪刚及弱冠的二品大员,心里已是惊奇。这个年纪,大部分人只怕还没有正式进入官场吧,他却已经是位及封疆了。虽说其中必然是有蹊跷,可他自个也绝非一般人可比。

    来回说了几番话,却又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似乎有一种清新的感觉,和他在一起,总是觉得很舒服,丝毫没有以前和官员们在一起的那种拘束和反感。

    “我想向李先生讨教一下养身之道。”萧墨轩不急不慢的说道。

    “哈哈,萧大人如此年轻,竟也对养身之道感兴趣?”李时珍哈哈一笑,和萧墨轩两个当面坐下。

    “养身乃一生之事,何在年纪,若等年纪大了,只怕却不是养身,只是养病了。”萧墨轩的嘴角,有些调皮的翘着。

    “有道理,有道理。”李时珍抬起眼来,欣赏的看了萧墨轩一眼。

    “这养身之道,第一条,却是要有则有律。”李时珍看着萧墨轩,开口说道。

    “有则有律,可就是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萧墨轩立刻顺着杆子爬。

    “不错,没想到萧大人也喜欢用这些通俗的话来说。”李时珍点了点头,“但确实便就是这个意思。”

    “那李先生眼下为了整理手记一事,误了用饭的时候,却又只要送几碗饭来敷衍,可是养生之道?”萧墨轩笑道,“归纳一事儿,非一日之功,须得长久,只怕先生如此,并非先生之福,亦非天下人之福吧。”

    得,萧墨轩一句话,直接把李时珍抬到了一个为天下谋福的地步上去。

    虽然他说的也是事实,可此时给李时珍听来,却是惊愕的张大了嘴巴合不拢嘴。

    “罢了,罢了。”李时珍腾的站了起来,一把合上案桌上的手记,随即又低头苦笑一声。

    “萧大人所说,句句是真言,我听便是。”李时珍又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正有些医药上的事儿,要请教李先生。”萧墨轩呵呵的笑着,“能在这里遇见先生,也是我的福分。若要等下次,却又不知道先生会云游到哪里去了。”

    时珍有些惊喜的看了萧墨轩一眼,“萧大人果然也通得歧黄之道?”

    “说不上通。”萧墨轩神秘的摇了摇头,“只是兴许,知道一些先生也不知道的东西。”

    李时珍一生钻研医书,想要找的不就是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嘛。此时听萧墨轩说起,心里顿时生出一阵好奇心。

    眼下自个是更不敢小看这个年轻的二品大员了,兴许,他真的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也未可知。

    “那我便去听萧大人说说。”李时珍兴奋的挥着手,和萧墨轩一起朝着门外走去。

第三十二章 豆子上火

    厅门口,谭纶瞪大了眼睛,看着萧墨轩和李时珍两个走了过来。

    萧墨轩的习性随和,又有几分威严,擅聚得人气,兴许真能把那李太医给请出来,这点谭纶也知道。但他无论如何没想到,两人竟是会这般齐肩的说笑着走出来。

    若不是谭纶自个知道底细,还当他们两个是旧相识了。

    “谭大人,难得徐先生这里清净。也不必去酒馆了,只让侍卫们去外面的街上端几份食盒来可好?”萧墨轩虽是一副商量的口吻,可哪里会有人来驳回。

    “哈哈,也好,也好。”谭纶此时对萧墨轩更是刮目相看,点头笑道:“我在这浙江也是有不少年头,这绍兴的地方上,颇有几份小菜,我这便吩咐下去。”

    绍兴菜,萧墨轩冷不丁的想起了鲁迅和他UU小说的孔乙己,还有那份流传甚广的香豆。

    其实酒菜,谭纶早就准备好了,也是在外头叫的。

    有萧墨轩和李时珍在这里,谭纶再如何洒脱,起码也得有些打算。

    这边刚吩咐下去,那边的酒菜便就一样样送了上来。

    绍兴这地方上的菜肴,倒也真是有几分特色。最大的特点,便是以霉为鲜。

    一盘酱肉蒸香腐,看上去黑乎乎的一片,上面却浮了一层闪亮的油汁。所谓的香腐,其实也就是臭豆腐。

    瓷碟里盛的是霉菜梗蒸梅鱼,陶罐里装的是霉干菜焖肉,旁边还有一份香油炸出的臭豆腐。徐家的前厅并不甚大,几样菜一放上来,顿时整个屋子里都溢满了香气。再配上一坛出了名地绍兴“女儿红”。更是十分惬意。

    其中有一份“仙子白玉羹”,端上来刚报菜名时,萧墨轩倒是以为脱了个“霉”字,可等盛起一点来仔细一尝,里面却又是放了霉毛豆,又加了豆腐和鱼茸烩制成羹,端的是鲜香嫩滑,清香入味。

    霉毛豆可以拿来做酱,萧墨轩若干年前,也亲眼见家里人做过。可也不知道。霉毛豆何时有了个仙子的名头。

    “萧大人有所不知。”谭纶微微笑道,“绍兴人有言云,‘霉仙子,吊舌头’,绍兴菜里,虽然常有这些霉过的菜料,可是诸味之中,却以这霉毛豆为最。因其鲜美无比,故称其为‘霉仙子’。”

    “‘霉仙子’,好一个雅致的名字。”萧墨轩不禁摇头叹道。“当年裕王妃曾和我说过,这浙中的百姓。便是耕田的农夫也曾读过几本书。也只有这般的灵杰地方,才能想出这般雅致的名字来。”

    “也正是因为灵杰,才引来了这许多倭寇。”李时珍起初在一边默不作声,眼下听萧墨轩说到这里,才是愤声说道。

    谭纶没想到,一个“霉毛豆”也能引到倭寇身上。只是他眼下已是直浙总督,剿倭重任在肩,席间的气氛,顿时有了几分压抑。

    没想到他倒也有分“愤青”,萧墨轩有些好奇地多看了李时珍几眼。原本只当他是个“医痴”。却不知道其实也是心忧天下。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不奇怪。医者仁心,他编写《本草纲目》。除去自个的喜好外,不也是怀了救治天下百姓的念头。

    顿时,心里对李时珍的好感也多了几分。

    “来。来,尝尝这锅清炖越鸡,传说做这道菜的鸡,都是春秋时越国宫里养的花鸡传下来的,与平常的大为不同。还有这糟溜虾球,是用酿造‘女儿红’的酒糟做料,也是绍兴一绝。”谭纶对着新上来的几份菜招呼着,想要绕开这份压抑。

    “江南多湿气,到了雨季,食材便易上霉。”萧墨轩呵呵一笑,拨拉了几下碗里地几粒“霉仙子”,“也就是这上霉了的食材,才孕出了绍兴菜地一个‘霉’字。”

    “眼下倭寇虽是未绝,可经过这么些年作为,已是气焰渐消。”萧墨轩朝着李时珍看了几眼,“眼下又有谭大人接任总督一职,想来日后东南一块,更是安稳。”

    “萧大人客气了。”谭纶听萧墨轩在夸奖自己,微微点头致意,“只望与萧大人共勉之。”

    “只要萧大人尽力支持,若是再平不了东南的倭寇,我谭纶日后提头进京面圣。”谭纶的这一句话,掷地有声。他这一句话,倒也不是乱说。眼下东南几股最大的倭寇

    完全扫平,剩下的倭寇盘踞在浙闽交界的海岛上,平轻举妄动。在谭纶看来,只要再使一把劲,便可令其灰飞烟灭。

    “恕我直言,谭大人。”萧墨轩听了谭纶的话,虽然心里也是略略激动了一下,脸上却不现出丝毫波动来,“无论是谭大人,还是我,如果只这般打下去,只怕是再过一百年,也扫平不了倭寇。”

    “这是为何?”萧墨轩这句话,把他自己和谭纶都包括了进去,谭纶倒也不生气,只是有几分奇怪。

    —

    “并非怀疑谭大人的才能。”萧墨轩继续说道,“只是这倭寇,虽能剿得了一时,可日后又难免会出了新的。”

    “这……”谭纶有些语塞,萧墨轩所说的确是事实。

    当年胡宗宪剿平了汪直和徐海两股大倭,可近来又出现了一个吴平。即使扫平了这个吴平,难保以后不会有“李直”、“张平”什么地冒出来。

    “萧大人可是有良策?”谭纶一个激愣,猛的想起萧墨轩已是直浙经略,抬眼看时,却见萧墨轩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此事急切不得,容后再议,容后再议。”萧墨轩摆了摆手,却又收回了话头。

    谭纶和李时珍两个,都竖着耳朵,想听这位萧大人能说出什么惊人的道理来。忽然听他来个容后再议,不禁有些扫兴。

    “李先生,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李先生为我指点。”萧墨轩放下竹筷,转过头来对着李时珍拱手道。

    “萧大人请说。”李时珍知道萧墨轩眼下要问地,定是药理上的问题。谈起这些问题,自个当然是比如何剿灭倭寇来的熟悉。

    “李先生帮徐先生所敷地药,到底有如何作用?”萧墨轩一本正经的对李时珍问道。

    “这……”李时珍顿时就觉得有些憋屈。原本以为这位萧大人能问出什么有深度的问题来,没想到,这个问题问的这么傻。

    “帮徐先生敷的药,我是用了藕节和蒲公英根,再加上绿豆粉所时珍看着萧墨轩略显严肃的面色,心里好一阵纳闷,这位萧大人是真傻还是假傻?

    或者是今个来的时候跑的太急,中了暑气,要不要配一副消暑解热的汤药给他。

    “藕节性清凉,可收敛止血。蒲公英却是清热解毒,护住伤口。用上绿豆粉,却是日后少些疤痕。那绿豆粉本也有些清热散毒的功时珍生怕萧墨轩听不明白,还特意细细解释了一番。

    “李先生只用这几中随处可见的东西,便配成了一方药剂。”萧墨轩赞赏的点了点头,“在下佩服的很。”

    “只是,徐先生头上只是斧伤,只用收敛止血,便是。”萧墨轩又继续说道,“为何又要用蒲公英来清热散毒?”

    “伤口之处,本就容易生出恶疮。”李时珍似乎有些不悦,“眼下正是盛夏之时,内外火盛,损伤皮肉更是容易腐坏。”

    “哦,原来如此。”萧墨轩又点了点头,“那请问李先生,那损伤的皮肉,未及损伤之时,不也完好。为何损伤之后,却会腐坏。”

    “便是受了内外湿热之气所感。”李时珍心里暗叹一声,有些无奈的解释着。

    “那这桌上的‘霉仙子’,‘霉干菜’,可也是受了湿热之气,才变成如此?”萧墨轩指着桌上的几盘菜笑道。

    “哼……”李时珍有些恼怒的轻轻哼了一声,嘴里的话,也变得有些冷冰冰的,“难道萧大人是想让我医菜不成?”

    “先生切莫见怪。”萧墨轩见李时珍脸色青,连忙起身说道,“我只是听说过一些奇妙的话语,想和先生探讨一番。适才所说的,看似荒谬,其实却有乾坤。”

    “哦?”李时珍肩头略抖一下,心绪也立刻平复了下来。

    听这位萧大人这么说,他并不糊涂,也没有中暑,难道其中真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不成?李时珍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人人都说,开肠剖肚乃是杀人之举。”萧墨轩静静说道,“可当年神医华佗,却配成了麻沸散,替人开腹医治。我华夏医术,何其博深也。”

第三十三章 输给了墨子

    墨轩所说的华佗配置“麻沸散”,替人剖腹医治一事籍中皆有所传。

    可到了如今,说起开刀动手术,几乎人人都以为是西医的专利,却忘了近两千年前,有一位医生,叫做华佗。

    中医凋零,对于每一个中国人来说,都是心里的一块疼处。

    如果把华佗称为中医的外科学,那么李时珍就是药理学,只可惜这两问学问自这两人之后,后人便就固步自封。从此之后,“麻沸散”和《本草纲目》成了两座丰碑,可也成了绝唱,真正令人扼腕叹息不止。

    中医和西医,都是医学史上的奇葩,中医重宏观,西医重微观,原本是可以相辅相承的。到了现代,却成了一枝独大。

    诚然,中医在病情诊断和局部效果上,远不如西医;可是西医展到如今,却都没有一个系统理论,治疗起来,其实也是杀敌一千,自损五百。两者之间,只能说是各有千秋。

    萧墨轩此时有一个独特的念头,在现代社会里,中医和西医无法完全融合一题,兴许便是因为大家都是站在西医的角度,希望可以用西医去融合中医。

    如果换一种方式,试着让中医去融合西医,会是一个什么情况?

    在萧墨轩前生,或者说是他来的那个社会。甚至可以说,中医仍然是停留在李时珍的时代,甚至还不如。大部分所谓的中医医生,骨子里也是灌入了西医的骨髓。指望这样的人去用中医来融合西医,显然难度很大。

    而李时珍就不一样了,论出身,他是百分之一万的中医。论中医学识。整个大明朝里,即使不是第一,也是数一数二。

    如果萧墨轩所说地,真的能引起他的兴趣,没准真的能折腾出什么新东西来。

    至于外科手术之类的东西,原本也很难说到底是中医还是西医。

    “可为何无人想过,那些腐坏的皮肉,和这些放霉的豆子一样,里头可是都藏了甚么东西?”萧墨轩从仙子白玉羹里,夹出一颗“霉仙子”来。

    “会有甚么东西?”谭纶和李时珍。都带着几分疑惑,看着萧墨轩筷尖上的那颗豆子。

    “我记得曾经有本经书里说过,一碗水里,有九万九千只小虫,非**力不可见。”萧墨轩也觉得自己讲的似乎是有些悬乎了,尝试着用更直接的法子来说了出来。

    “我只是想,那些腐坏地皮肉,和这豆子里,可会都是这些小虫为怪?”萧墨轩这般说,已经是最大限度的按照李时珍他们能理解的程度去讲了。

    “这……”谭纶似乎想笑。可是碍着萧墨轩的面子,也不敢真笑了出来。连忙咳嗽几声,“并非谭某对神灵不敬,可那些毕竟都是经书里说的东西,又如何考证。”

    李时珍的脸色,先是愕然,接着又是沉思,随即又抬起头来,盯住了萧墨轩。

    “可是……如果当真有这些小虫子,又如何能看的见?”李时珍若有所思的说道。

    “李大人还当真信?”谭纶觉得有些不可理喻,可立刻又觉得自个这句话说的有些失礼。连忙又加了一句,“我等皆是凡人,又没有**力,即使当真有。又如何看的见。萧大人兴许也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那些腐坏地皮肉,若是用清热解毒之药,自然可以治。”李时珍此时却是像没有听见谭纶的话一般。“可若是用硝石等物微灼,却也是可以治疗。”

    “按照医书所解,此等便叫做引火去火,只是受医之人疼痛难忍,故而才用地少。”李时珍微微吸一口气,“可这体外之火,究竟是如何引出体内之火,便是我也无法可知。”

    “过去的这些歧黄之术,可是只重了体内五行真气的平衡,却轻了体内体外的真气循环?”李时珍没把自己点明白,倒是让萧墨轩突然生出一些感悟来。

    “这倒也不是。”李时珍摆了摆手,“若细究起来,五行相生相克,玄妙无比。”

    “可惜我等无*时珍又微叹一声,“如果能看个真切,兴许当真可多知道些。”

    “李先生若想看个明白,也未必不能。”萧墨轩见李时珍果然感兴趣了,顿时也来个精神。

    “哦,如何可见?”李时珍有些兴奋的问道。

    “若是有什么东西,可将可见之物放大,岂不就可见。”萧墨轩所说的,便就是显微镜,可是也怕李时珍和谭纶无法理解,只能这样说了出来。

    “难道萧大人所说的是单照?”萧

    音未落,李时珍便开了口。

    “单照?”这回该是轮到萧墨轩愣了,“却是什么东西?”

    “双目老花之人,常看不清纸上的文字,若是用了单照,便是可见。”李时珍侃侃说道,“难道萧大人在京里那么些日子,竟是没有看见有哪位大人用了?”

    “这……”萧墨轩有些愕然,这么些日子来,自个还真没有注意过。

    难道此时的大明朝,当真已经有了凹凸镜这些东西?

    “不错。”一边坐着的谭纶,也插上了话来,“李先生所说地单照,确实可将可见之物放大。还有一种与单照不同的,却是可以将所见之物看得更小。”

    “《墨子》第十五卷中,便是有详尽所记。当年东汉张衡观日月盈亏,便也是用了这些东西。”谭纶说着,竟是站起身来。

    “我记得徐先生便就有有一面单照,我问问徐府的家人,让寻了来看,可是萧大人所想的东西。”谭纶招手唤过人来,略为吩咐了几句。

    —

    震撼!萧墨轩此时地感觉只能用震撼来表示。

    在他自己的印象里,一直以为凹凸镜,眼镜和望远镜这些东西是从西方传来的,却不知道在两千多年地《墨子》一书中,竟然已经有了详尽的记载和解释,而且还已经被张衡还把这些东西用在了天文学上。

    除了震撼,萧墨轩感觉更多的却是扼腕。两千多年啊,最后却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不用一会,徐渭的家人便就奉来了一个小盒,呈了上来。

    盒中的单照,是用水晶磨成,边上又用牛角做成了箍圈。系上一根皑亮的铜链,别有一份古色古香的味道。

    单照这东西,李时珍却是见的更多,拿了在手上看上一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谭纶适才听萧墨轩说了番“小虫子”的话,也拿了过来四处照照,最后又放了下来。

    “不错,不错,正是此物。”萧墨轩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手竟然有些微微抖起来。

    “若是能用此物将所见放大千百倍,当是可以看见我所说的东西。”萧墨轩颤抖着手,托起那面单照。

    自卑啊,原以为自己到了这个时代,随便就能搞个创造明出来。没想到第一次打这个主意,就彻底输了。不但输的很彻底,而且更荒唐的是,居然是输在了墨子手里。

    从嘉靖四十一年向前走,墨子已经逝去了几近两千年。况且按照谭纶所说的,《墨子》一书里已经详尽记载过,那么就是说,墨子还不是第一个知道凹凸镜的人,还可以继续往前追溯。

    “放大千百倍?”李时珍和谭纶,不是惊叹于这面单照,而是惊叹于萧墨轩的这句话。

    “此物能放大数倍,已是难得。”李时珍略微皱了下眉头,“又如何能放大千百倍。”

    墨轩的话,斩钉截铁,“一定能,只要用数个大小不等的单照相互重叠,再加上特殊的技巧,便是可见。”

    “只是这些技艺,非一日之功。”萧墨轩也知道,虽然自个当年好歹是个大学生,明白显微镜的原理,可是真要把这东西折腾出来,就不只是画个图这么简单了,实际上却是相当复杂。

    但是再困难,也得去做。萧墨轩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兴许,当这座显微镜诞生的时候,便是真正的中西医结合的时候。医学,从某种程度上讲,比工业更为重要。至少,自己和家人保命的机会也大了许多。

    “萧大人真的相信有那些小虫?”李时珍看着萧墨轩郑重的合上盒盖,将信将疑的问道。

    “一定有。”因为有了这面单照在手,萧墨轩的口气,也变得更加果断起来。

    东西确实很难造,可是谁说萧墨轩要自个去造呢。天下能人异士多的是,只要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五年,十年,总有一天能折腾出来。

    “如果萧大人真的能有法看到那些小虫,一定要让鄙人知道。不管天涯海角,鄙人一定赶来。”不知怎的,虽然萧墨轩眼下的话有些荒谬,可李时珍却隐隐有些相信起来。

    “难道李先生竟是不能随我一同去南京?”听李时珍的意思,竟是想要继续浪迹天涯,萧墨轩顿时有些放不开手。毕竟,如果想找一个和李时珍同等级的医生来交流讨论,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第三十四章 鄢元川的困扰

    实,萧墨轩还有点自私的想法,就连他自己想想都有思。

    如果能把李时珍留在了南京,日后自己的人身安全便也多了几分。

    人人都希望能够兼治天下,可是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自己的小命最重要。

    “萧大人的好意,鄙人心领了。”李时珍连连摆手,“我云游四海,只为录尽天下药石。”

    “这部药典,到如今已是完成了大半。待我完成之后,自然会来看萧大人所制的妙品。”李时珍呵呵笑着,拿手指点了一下桌子上的盒子,“只望萧大人到时候莫让我失望而回。”

    “一定,一定。”萧墨轩在听着李时珍说话,在听到上一句话的时候,心里未免有些失落。可听到下一句,顿时又欣喜起来。

    “萧大人早间问过我,编撰的可是《本草纲目》。”李时珍又想了一想,抚须笑道,“眼下想来,这个名字倒果真是贴切,不知萧大人可否便把这个书名送了给我。”

    呃……萧墨轩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这回可牛x了,剽窃都剽窃到正主身上去了。

    “自然可以,自然可以。”萧墨轩有些窘迫的慌不择言,脸上也不禁有些微红起来。

    “萧大人若是真想造出放大千百倍的东西来,不如派人往苏州一看。”渐渐的,谭纶也有些随着萧墨轩沉了进去。

    谭纶并不迂腐,甚至可以说是很开明。开始对萧墨轩所说的,大多只是怀疑,可仔细思量几回,却又觉得并非不可能。

    “苏州?”萧墨轩惊喜的转过头来。“难道苏州地方上,竟是有什么奇人巧匠?”

    “单照这些东西,大多出自便苏州。”谭纶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但制出的单照最为上乘,当地的官坊里,还曾经有人制出了可观数百丈以外地筒镜。想是那些东西,和萧大人所想要的,相去并不甚远。”

    “好墨轩连连点着头。心里自然又是一番感慨。

    看来,自个这回来江南又多了一桩差使。其实,也是萧墨轩对过去的事儿知道的不精细。

    若是他知道,即使自己不来做这只扇起台风的蝴蝶,七十年后的大明钦天监里,便也会出现一架天文望远镜,名叫“筩”。

    “来人。”萧墨轩扬起头来,朝着门外叫道。门外站着的卢勋,立刻应声而入。贴到萧墨轩身边,听了几句吩咐。又走出门去。

    不多时,便见卢勋又托着一个小袋子。奉到了李时珍面前。

    “萧大人这是何意?”李时珍把小袋打开来看,顿时吃了一惊,脸上也现出几分愠色。

    只见眼前的这个小袋里,装的却是数十两赤足的黄金。

    “李先生切莫生气。”萧墨轩连忙起身解释,“钱财虽是身外之物,先生乃大贤之人,自然不看重。可我这一份心意,却不是给先生地。”

    “哦?”李时珍有些愕然的看了萧墨轩一眼。

    “先生编撰《本草纲目》,乃造福天下之举。”萧墨轩微微拱手道,“可先生孤身在外。多有用度。在下这点心意,若是能助先生早日完成《本草纲目》一书,便是心足了。”

    “这……”李时珍见萧墨轩一脸诚意,顿时有些不上不下的。

    “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萧墨轩又接着说道。“可先生也当是听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萧大人好一个不拘小节。”李时珍的脸色,渐渐的又恢复了原样。只是苦笑几声,“倒是把我给挂住了。”

    “先生能早日完成此书,流传世间。到那时,你我再同饮长江边,才是大善。”萧墨轩呵呵笑道。

    时珍对着萧墨轩微微扬起手掌,“鄙人定当不负天下,不负萧大人的心意。”

    “哈哈。”萧墨轩也抬起手来,两只手掌重重的拍在了一起,“萧某只等着李先生成书之日。”

    谭纶坐在一边,并没有插上话去。可听着两人的这番对话,心里竟也是不禁激荡起来。

    “大丈夫者,当为国为民建不世功业。我谭纶,又岂可落人之后。”

    杭州,钱江客栈。

    萧三和萧四并排立在厅前,对着苏儿回着话。

    “杭州漕运,涌金门外便是最大的场合。

    垂手说着话,“我们执着公子给的文照,在各司问。杭州每日出入之货物,数差极大。”

    儿略皱了下眉头,“约莫差了多少?”

    “少爷还在京城里地时候,曾经向冯公公要过江南织造局的数字。”萧四紧跟着接过话来,“织造局在杭州城里地作坊,每日最多可产丝绸两百匹。杭州民间的作坊,也只和织造局差得不多。两者加起来,约是四百匹。”

    “可只涌金门外几个码头,每日运来的生丝,便足够织成丝绸五百匹。”

    “那这多出来的丝绸,难道不会是被杭州的百姓用了?进了城的生丝,兴许也是再被贩卖到其他地方去了。”苏儿似乎有些惊诧,“这两者的数差,也太大了些。”

    “浙江的丝绸,一半产在杭州。”萧四立刻回道,“浙江北部各地的生丝,大多是贩到杭州来的。若是地方上有些作坊,也只在周边采买便好,不必舍近求远。一般只有往北方去地船,才会带了生丝出去,但是并不多。若是直接买卖生丝,便要比在本地织成了丝绸多交一回税。”

    “小的在涌金门外这几天,也未见有过生丝船。码头的税司那里倒是有数字,去年一年,出城的生丝也只有四千匹地量。即使加上少爷和少奶奶带回北京的那三四千匹,没上过税的,也不过一万匹。”

    “按这么算,除去涌金门外,每日从其他地方进城地生丝,起码也可织得一两百匹丝绸。”苏儿一边算着帐,一边惊叹道,“也就是说,只这每年都有**万匹在杭州府转了一圈便不知所去。一匹丝绸,足够做上十来件衣裳。杭州城有百万人口,可一年也顶多只需用上四五万匹,还剩下三四万匹,便是真的不知所踪。”

    “难怪子谦曾说过,大倭寇汪直当年的岁入,竟是比浙江一省还多。”苏儿摇了摇头,感觉不可思议,“即便只算他一年在浙江走私四万匹丝绸,加上南直隶,福建和广东,只怕也得有十多万匹。除去丝绸,还有瓷器,茶叶,胡椒等物。海贸利润丰厚,他能有此等财力,倒也不足为奇。”

    “少爷说的不错,当真是不为过。”萧三之前还没仔细算过帐,这回听大少奶奶算了一番,也是惊出一身汗来。

    —

    “这几日你们辛苦一下。”苏儿点了点头,让贴身的丫头给两人各打了一份赏。

    “再把杭州城内外的事摸清楚些,少爷想是明个便会来杭州。在杭州却也不知道能呆上多少日子,到时候又得找着你们问,还是提前些准备的好。那些衙门里的人,勾结太多,也是指望不上。”

    “小的们明白。”萧三和萧四,喜滋滋的把赏银捧在手上。能跟在少爷和少奶奶身边,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份。

    “还有这杭州城里的铺面,来来往往的商队,你们这些日子也得多留神些。”也不知怎的,苏儿近些日子来,总觉得格外疲惫,“杭州城里的分号,也得赶快建了起来。借着商号的名头,日后打听起东西,办起事儿来也会方便一些。“

    三和萧四忙不迭的连连点头。

    出京城的时候,眼瞅着宁义做上了京城的代行大掌柜。威风凛凛的样子,见了自个两个,连说话都加上了“之乎者也”。虽说跟在少爷和少奶奶身边,好处自是不便说。但是如果也能做一回大掌柜,哪怕只做上一小段时间,回去也好把宁义给顶回去了。

    杭州知府衙门。

    正如萧墨轩所想,盛衍头上的乌纱帽一整个就是戴得不正。左边的帽翅,晃悠悠的直接横到了眉骨头前。

    手上拿着一份案卷,眉头挤成了一个“川”字,一个个字看在眼里,都和斗一样大。

    不是三年才搞一次科考嘛,怎么这回才过了一年半就搞起来了。难道是朝廷里急于要清除地方上的严党?

    搞科考,自个并不算犯难。自个这个杭州知府,是新上任的,这回科考还轮不着。其他的人,只需要对照着吏部的条文勾画便是。可偏偏是手里拿着的这份,实在是让自己又恨又敬。

第三十五章 优等县令

    淳安知县海瑞,优等。”盛衍仔细琢磨了好一阵,在案卷上画了几下,丢到了一边。

    一边的官吏,拣起盛衍丢过的案卷,小心的放到了最前的案桌上。

    这张案桌上,眼下还是空荡荡的,海瑞这份,却是第一个。

    “让你扣我的火耗,减我的例银。”盛衍一边伸手拿过下一份案卷,一边嘴里骂骂咧咧,“老子让你升官,烦死你丫的。”

    :|

    子谦似乎对海瑞此人也颇有兴趣,况且海瑞确实也配得上这个优等。有这样的人帮着,兴许子谦和自己,都可以多省一份心。

    烦……当然是烦,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谁不烦。可怎么也比那些啥事也不做的人要好的多吧。

    “可是有萧大人的消息?”批了几份案卷,盛衍忽然抬起眼来,对着正在拨着油灯的杭州府知事杜维秋问道。

    “想是今个萧大人是在绍兴留宿了。”杜维秋连忙回话,“若是萧大人来,定有守门的将士来报于大人您知晓的。”

    “唉……”盛衍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当官虽是好,但是每年面对着这一堆鸟事儿,只觉得脑门都要炸开了。

    萧子谦他官做的比我大的多,定是比我更烦乱,可他不知怎的,却是乐此不疲,还有继续往上爬的劲头。

    我的老天,一个知府就这么烦了,若要做巡抚,还让不让人活了。回头等子谦到了杭州。得是和他细细说上一番,咱做官不要做最大的,偏要做清闲些的。

    知府不如通判清闲,左布政使不如右布政使舒服不是?

    江南,八月,小雨。

    早上起来以后,萧墨轩和谭纶又各去看了徐渭一回,顺带着说了不少好话。

    徐大先生似乎是觉得前途又再次光明起来,精神也跟着好了起来,甚至还让书童扶着陪了萧墨轩等人在书房喝了一杯茶。

    到中午用过饭之后。寻思着还得赶去杭州,萧墨轩和谭纶便一起向徐渭辞行。

    李时珍见徐渭也没了大碍,留下了两个调息地方子和几副草药,也跟着一起先去杭州。

    这回在浙江收集的许多草药和医书,来的时候却是未及**,都留在了杭州。

    萧墨轩笃定的骑在马上,却是不肯穿起蓑衣来。迎头呼吸着湿漉漉的空气,细微的雨丝落在裸露的脖子上,让人格外的爽快。

    “萧大人,要不换乘轿子吧。”卢勋犹豫的纵马走到了萧墨轩身边。“李先生他们也一起跟着淋雨呢。”

    眼见着萧墨轩对李时珍的敬重,李时珍在卢勋心里地分量。也跟着重了起来。

    “我可是风里雨里走惯了。”卢勋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李时珍却也听了一个真切,“这么点雨丝,还吓不倒我。便是再大一些,回头到了杭州城里,大不了自个配个暖身的方子.和两位大人分了喝下去便是。”

    “哈哈,你们且都不怕。”谭纶原本不知道卢勋在说什么,听李时珍说话,也是猜了个**不离十,也抛过话来凑热闹。“今年入梅的时候,江南那么大的雨,我不也带着两千士兵奔袭了三百多里地。”

    “这里离杭州还有多少路程?”萧墨轩慢下马蹄,对着前方望了一眼。

    “不远了。顶多还有三四十里地。”谭纶一抽马鞭,先走到前头,“只需再要个大半个时辰便是可以到了。”

    三四十骑。撒开了蹄子,朝着南边一路狂飚。

    振武营的那帮子人,想来已是全部到了杭州。一时间他们还得先留在杭州,乘这个时候,也得再训教一番的才好。

    杭州城,萧墨轩并不陌生,进了城门,朝着谭纶和李时珍道了个行,领着一干人等,急忙忙的朝着钱江客栈而去。

    新婚不到一天就分开了,这回去绍兴又耽误了一天,虽说都是为了大事儿,可无论怎么说,萧墨轩心里总是有几分愧疚。

    大街的两旁,行人们眼见着一群人骑着高头大马,飞一般的奔了过来,连忙闪到了路边。

    马队从身边飞快地掠过,其实和他们还差着好一段距离,可行人们却仍是习惯性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转过几条街,已经可以看见不远处地屋檐顶上,飘着一面钱江客栈的幡子。

    萧墨轩连忙勒了勒缰绳,将跨下马匹的度降了一些下来。

    没跑到客栈门口,忽得却看见客栈的门里,急忙忙的来。

    “三子……”萧墨轩一下字脱口而出。

    “少爷。”萧三的脸色并不好看,可突然见了萧墨轩,心里却是定了一丝下来,“少爷,你可来了,二奶奶都急得满屋子转了。”

    萧三急匆匆的凑上来,手忙脚乱的把萧墨轩从马上扶了下来。

    “出什么事儿了?”萧墨轩听萧三的话说的奇怪,顿时心里一惊。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像是有几分不适。”萧三把萧墨轩扶了下来,却也不急着领萧墨轩朝客栈里面走,“打早上起来,大少奶奶便总说头晕眼花地,又直犯恶心。二奶奶去看了,却又不像是受了风寒的样子,这不正差小的去请大夫来看。”

    墨轩听说苏儿身体不适,心里的愧疚顿时更增了几分。

    “卢勋。”萧墨轩连忙转过身,对后面唤道。

    “属下这便就去请李先生过来。”卢勋倒是机灵地很,一听萧墨轩开了口,便就明白了意思。

    “快去快回。”萧墨轩见卢勋已经说出来了,便也不再多吩咐,挥了挥手,自个带着萧三先往门里走了进去。

    —

    苏儿一行租住的小院门边,已是聚了一群人。大多只站在门口,有几分忧心忡忡的。

    二奶奶吩咐过了,未免扰了大少奶奶地休息,其他人还是别进去的好。

    忽然见着少爷和萧三一起进来了,顿时一起是松了一口气。欠着身,分出一条道来,让了进去。

    “可是方便进来?”走到屋门边,萧墨轩却停下脚步,敲了敲门。

    “子谦来了。”“少爷来了。”房间里,出一阵愉悦的欢呼声,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朝着门边走了过来。

    “呼……”听见这一阵欢呼,萧墨轩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们还能乐出来,证明苏儿的身体并不大碍,适才自个倒是被萧三个货神神叨叨的吓了一跳。

    “少爷。”房门打了开来,一双熟悉的小脸,出现在了萧墨轩面前,还带着自己最熟悉的那种淡淡的香气。

    “小兰……”萧墨轩顿时也有几分惊喜的叫出声来,“你竟也是来了。”

    “少爷……”不知怎的,小香兰见了萧墨轩,竟是似乎有些局促不安,藕白的小手,在裙角上擦了几下,将门打了开来,“少爷还是先进来说话吧。”

    墨轩心里也念着苏儿的病情,三步并作两步的迈了进去,却见屋子里其实人也不少。

    除了正半倚在床头上的苏儿,门边的小香兰,还有依依,倩雪这几个,都拥在了这里。

    “会不会是水土不服?”萧墨轩走到床边,关切的看了苏儿一眼,又朝着依依问道。

    “这到了杭州,宁姐姐就一直说身子乏,直到了今个早上,更是不适起来。”依依正坐在床边帮苏儿轻轻打着扇子,见萧墨轩进来了,朝着床尾移了一移,让萧墨轩靠着苏儿坐下。

    “兴许是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苏儿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适才陆妹妹让倩雪做了碗红糖参汤吃下,已是好了许多。”

    “亏你还记得我们,只当你心里只有你那些大事儿呢。”一句话刚说完,苏儿又撒娇似的扭了下身子,故意扁起了小嘴。一只小手,却紧紧的抓住了萧墨轩伸过来的手。

    “呵呵,文长先生是国士。”萧墨轩惬意的享受着苏儿的嗔怪,大拇指轻轻的在苏儿滑嫩的手背上划过。

    “相公我若是能多几个人相助,不也可以多些时候好陪着你们不是?”

    “难道元川哥哥也是来帮着你的?”听了萧墨轩这句话,依依禁不住掩嘴笑道。

    :|来杭州做知府,还不知道他会如何折腾呢。

    “哈哈,元川。”萧墨轩也是忍俊不禁,“元川他也未必如你所说的那般不济罢。”

    “我让萧三去请大夫了。”依依笑了一番,先站起了身来朝着门口走去,“也不知道啥时候大夫可以过来。”

    “哦,我在门口遇见了萧三,先让他随我回来了。”萧墨轩怕依依出去看见萧三,要误会了他,“大夫我已经派人去请了,这一位大夫,可是真正的国手。”

第三十六章 委屈

    禁城,万寿宫,酷暑。

    屋外虽是时不时的掠过一两阵凉风,可万寿宫里的门窗却是紧紧的关闭着。

    莲台前的熏香炉里,一缕青烟徐徐溢出,像是一条直线一般直升到殿顶上边。不知是刻意还是可巧,正好是迎上了金龙的下颌,又扩散了开来。若是粗略去看,四散开来的烟雾,竟是像从龙嘴里吐出来的一般。

    徐阶在嘉靖帝面前,已经坐了足足有一刻钟。虽然不用跪着,可这宫殿里的一份闷热,却让徐阶身上不停的渗着汗珠。大红色官袍,也有一半紧紧的贴在了身上。

    而嘉靖帝端坐在莲台上,脸色却似乎没有徐阶这般不堪,微红的脸上,甚至没出多少汗。

    其实,若是他会嫌热,那才是错了。萧墨轩帮他建这座莲台的时候,便在莲台的四边各立了一个铸铜扶手。蹊跷就在这四个扶手里边,这四个扶手,包括下面的基座都是中空的。冬天可以各放进一个暖炉,夏天却又可以从地窖里取冰盘填入。

    可这么长时间,嘉靖只顾着看手边的奏折,和徐阶两个,竟是一句话也没说。

    “朕知道你辛苦了。”沉默许久,嘉靖才慢慢从嘴里吐出一口气来。

    “为朝廷,为皇上,臣受点委屈岂又算得。”徐阶想砍人,想砍的人叫高拱。

    徐阶并不是笨人,他当日去和高拱说萧墨轩矫旨的事儿,无非是想警告一下高拱,告诉他一下,你们是有把柄在我手里的。顺便再拉拢一下,你我还是自己人。你就乖乖当我的跟班吧。

    徐阶也毕竟是凡人,不是神仙,既然是凡人,自然不会计无遗漏。他只当高拱只是和自己赌赌气,自个把他提拔进内阁,他好歹也会有几分感恩的。可谁能想得到,高拱根本不卖自己这个人情。相反,他还认为自己是想借助他拉近和裕王府地关系,算起来,只能是平等交易。不过……好象也是没错。

    林润那道折子。原本也是不会出事的。平日里高拱都是窝在内阁值房,只有轮着当值了,才会去内阁呆一天,平时拿扫把赶他走,他都不会走。又是一个想不到,谁能想的到,高拱偏偏就去礼部衙门了。还正巧赶在林润的奏疏转到礼部的那一天,更让人纳闷的是,他居然还异常热心的叫住了拿着奏疏的人。

    若是知道会出眼下这趟意外,当初得知萧墨轩矫旨的事儿。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装了糊涂。眼下可好,引出这么档子事儿来。回头说不定还被高拱跑去萧墨轩那边,添油加醋的说上一番,那才是不妙。

    看来,得再想个机会,安抚一下萧墨轩才是。

    “委屈,你是要受点委屈了。”嘉靖也不抬起眼来,说话地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却像一记重锤一样砸在徐阶的心头上。

    “你们的这个法子,倒是个好法子。”嘉靖默默的点了点头。像是有几分赞许,“若是能行得通,明年就可以止住一些的亏空。”

    “萧墨轩那里,朕再去给下一道旨。南京的那些尚书,御史的,有的未必会服了他。朕再下一道旨。一些无伤大雅的事儿,让他们尽量从着萧墨轩。”嘉靖说到这里,不觉的顿了一下,“他若是再能给朕凑些银子来,兴许就可以把亏空全填上了。眼下已是寅吃卯粮,听说有地地方,就连明年的税都先征上来了?”

    “百姓体谅朝廷地艰难。”徐阶听到这里,也不禁有些默然。

    “百姓体谅朝廷的艰难。”嘉靖微叹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朕这个做君父的,你这个做辅的,也该是体谅下百姓的艰难。”

    “能少扰动百姓的,还是少扰动,与民修养生息。”嘉靖的脸色,也有些黯然,“两京一十三省,近年来,年年都有几个省闹灾。”

    “朕……也难呐。”嘉靖用力的握了握拳头,“你们也跟着难。”

    “你们想的不错。”嘉靖转过头来,直视着徐阶,“朕家里的这些宗藩,也该是管管了。”

    “河南和山西地库存禄米,都够不得一省宗藩岁用。”嘉靖又坐回到莲台上,“再过个一百年,只怕我大明朝的赋税都要被掏去一多半了。”

    “臣等不能为皇上分忧,实在愧疚。”徐阶心里,忽得生出一丝不忍来。

    “我朱家虽是皇族,可这天下并不是我朱家一家。”嘉靖苦笑一声,摆了摆手,“朝里的那些清流,他们所说的话,朕也不是没听过。国家国家,国在家前,朕眼下,却是把家当国了。”

    “朕也有苦衷啊。”嘉靖长叹一声,“朕虽是个皇上,可真要朕去背负个不孝子孙地骂名,朕也承受不起啊。”

    “天下人如何敢如此说皇上。”徐阶连忙欠身回道。

    “你们是不会说,可宗藩里的人,未必不敢说。”嘉靖笑道,“即便你们不提起,朕的心里又何尝没有想

    “臣等愿为皇上分忧。”若说刚才徐阶心里还有几分憋屈,眼下这句话,却是说地诚信。

    既然事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上了,便也再没有什么退路了,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

    即使是拼着自己这个辅不做,回家养老去,也算是为朝廷做了一件大事。

    —

    “委屈吧,谁都有。”嘉靖对徐阶的态度似乎很满意,“朕不也在和你们一起受委屈。”

    “看看。”嘉靖突然又有些不悦的挥了下袖子,从面前的一堆奏折上拂过。

    “有叫好的,却也有叫骂的。”嘉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便就是那些叫骂的,朕家里的事儿,他们似乎比朕还热心,究竟是为何?”

    “只怕这一回是真要委屈徐阁老了。”嘉靖朝着徐阶。微微扬了扬头,“经过这一场,那些宗藩心里也该是明白了,消减禄米是势在必行。可朝廷里面,只怕这一回也得拿人祭出来,才能平得了他们心里的不满。”

    真的要走了吗?徐阶心里,又是微微一震。

    也罢,也罢,扳倒了严嵩,此生已是不枉过。这般离去。也是心满意足了。

    “内阁里边,还离不了徐卿。”嘉靖地下一句话,倒是把徐阶的心思引了回来,“奏疏是礼部先批的,还是先拿礼部的人先祭吧。”

    “那道奏疏,便是高拱批的。”徐阶的心里,顿时一阵惊喜。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若是能乘机赶走高拱,又不牵连上其他人,便是最好不过了。

    “高拱。”嘉靖也是微微一笑。像是看透了徐阶的心思。在一起呆了这么多年,你们能摸清我的脾气。难道我竟会是对你们的脾气一无所知吗?

    “高拱,他分量不够。”嘉靖摇了摇头。

    高拱分量不够,又不是自己。难道……是袁炜?徐阶的心里,猛得一沉。

    若是袁炜致仕回乡,那内阁里面,自己岂不是要直面高拱和郭朴地围攻。

    即便自己是辅,可好汉还难敌双拳头,另一个李春芳,不帮着高拱自个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这样憋屈的事儿,还不如让自个走了。一了百了,省得烦这些鸟事。

    杭州,钱江客栈。

    萧墨轩仓促之间,竟也是没想太多。便直接让卢勋去请了李时珍过来。

    其实若是其他人,李时珍倒未必肯卖这个面子。可派人来请他的是萧墨轩,绍兴一行。两人隐隐间已经有了几分知己的味道。只听来的卢勋一说,便顾不得休息,直接甩上了褡裢,跟着卢勋奔了过来。

    “哈哈哈。”李时珍只略一搭脉,心里便立刻了如明镜。

    “李先生……”萧墨轩见李时珍不但毫无忧色,反倒是哈哈大笑,心里顿时也隐隐感觉到了点什么。只是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未必肯相信自己的猜测。

    “恭喜萧大人。”李时珍站起身来,朝着萧墨轩拱手笑道,“尊夫人并无大碍,若李某医术还算不得粗陋,尊夫人当是有喜了。”

    “有喜了?”屋子里面,原本紧张的捏了把汗的众人,立刻有些沸腾了起来。

    真有喜了?萧墨轩有些瞠目结舌,只不过一次而已,就这么就有喜了?

    虽然从去年正月里开始算,萧墨轩到这里已经有了一年多,大明朝,也仍算是萧墨轩的故乡。可隐隐间,萧墨轩却总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有种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突然变得血脉相连起来。

    “难怪算日子,前几天就该……”苏儿一时间也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的张了张嘴。吐出半句话。可转眼看见一边地李时珍,连忙闭住了嘴。心里的小鹿,“咚咚”地乱跳着。

    “李先生,请前厅用茶。”萧墨轩抑制住心里的激动,对李时珍请道。

    时珍也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再帮尊夫人开几副安胎的方子,以后也是可以用到。”

    “恭喜姐姐了。”等萧墨轩和李时珍走出门去,依依笑眯眯的凑了过来,调皮的朝着苏儿行了个万福。

    只是心里边,为什么却有一丝嫉妒。自个从来没嫉妒过宁姐姐,为什么今个心里却有些酸酸的。洞房那天,子谦只是帮自己掀了盖头,其他的都什么都没。如果那天皇上的旨意没来,自个会不会也和宁姐姐一般?

    “你且没听李先生说,那安胎的方子,到以后还用得着。”苏儿的小脸红扑扑地,偷偷的在依依的腰肢上拧了一下,“你以为你且逃得了。”

    初为人妇,还没能从少女到人妇的心思换了过来便就要面临为人母,苏儿地心里,有一丝欢娱,也有一丝焦虑。一时间,更是适应不了这么快的几番变化。

第三十七章 永康模式

    夜。

    苏儿有孕,众人之间,难免少不得一番庆贺。

    萧墨轩心里,倒也是暗暗窃喜,亏得新婚那些日子都没有饮酒,这优生优育的第一关,自个是先把住了。

    见着苏儿腹中已是有了相公的骨肉,依依的心里,竟是有了几分艳羡。

    可眼下毕竟是在客栈里头,多有不便,到了晚间,故意嬉笑着,仍是把萧墨轩推到了苏儿房里去。

    “做女人家甚是辛苦,相公须得好好陪陪宁姐姐才是。”依依压抑住心里的那分酸意,掩嘴笑着,亲自帮萧墨轩带上了房门。

    “苏儿……”萧墨轩扶着苏儿,小心的坐到了床边。其实心里倒是有几分懊恼,怎么一次就中了呢?这不还没怎么温存过吗?眼下这一整年可就是没戏了。

    儿涨红着脸,说不清是害羞还是兴奋。

    “相公,我怕……”定了定神,苏儿竟是有些怯怯的嘟囓了一句。

    “怕嘛?”萧墨轩有些诧异的转过头来,却只见自家娘子的两只手,微微的掩在小腹上。

    “哈哈。”萧墨轩顿时禁不住笑出声来。苏儿虽然聪明伶俐,可毕竟也从来没做过母亲,心里有些忐忑,也是正常。

    “相公……你笑我……”苏儿似乎有些不满。

    “我的好娘子。”萧墨轩忙不迭的拉过苏儿的手,“相公我疼你还等不得呢,日后多抽些时候陪着你就是。”

    “这还差不离。”苏儿似乎对萧墨轩的这番态度很是满意,脸上泛起一丝甜笑,小脑袋也架到了萧墨轩的肩膀上,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庸懒起来。就像一只小猫。

    “这倒也不枉费我帮你在这里一通忙活。”苏儿带着几分满足,任着萧墨轩握着自己的小手。

    “我家娘子善得执家。”萧墨轩禁不住呵呵笑道,“莫不是又寻着了什么好买办,要帮着咱两家添银子了。”

    “你怎得也只想着银子了?”苏儿像火烧了一般的从萧墨轩手里抽回身来,瞪大了眼睛直溜溜地看着萧墨轩。

    “近墨者黑。”萧墨轩已经有了几分困意,此时手里又没得东西抓,抬起来拍着哈欠。

    “不对。”苏儿一本正经的回了一句,“是近朱者赤。”

    “对,对,近朱者赤。”此时的萧墨轩。哪里会和苏儿去争这个理。半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睛,这两日,也是有些乏了。

    “子谦,那通南洋海贸的事儿,你眼下该是如何做?”苏儿似乎并不想让萧墨轩躺的太安生,撩起一缕青丝来,在萧墨轩的脸上轻轻的划着。

    “南洋……”萧墨轩一骨碌的从床上抬起身来,“田公公前些日子便就去了宁波,海贸的事儿虽是我办。可那些船只都该是要市舶提举司去安排。”

    自从三宝太监下南洋之后,正德皇帝的兵部侍郎刘大夏又毁了当年福船地图纸。从此以后,大明朝再也没有造过那么大的船只。这么桩事儿,确实让萧墨轩有些耿耿于怀,未免叹息。

    但是萧墨轩并不会去在这一点上深究,为上位者,该考虑的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事情。还是那么一句话,天下奇人异士何其多也,何必把什么事儿都拢到自个身上呢,自个又不是三头六臂。到时候去含糊几句流体力学,兴许还能糊弄一下。真要去牵扯其中,只怕会把船给造沉了。

    当年成祖爷为何便能造出那么大的福船?一句话,是因为有需要。不管当年的永乐皇帝是想扬威海外,还是想挣点银子补贴家用。或者真的和民间传说里的一般,是去找建文帝了,都是因为有需要。所以便就造了。

    到了这个时候,虽说图纸是没了,但是那些工艺,多多少少还是能流传下来一些,大明水师的战船和远航的海船,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当年地影子,要想真把那些技艺全毁了,除非是把天下造船的工匠全杀了。又不是让他们眼下就去造航母,只要真有了利润,有了方向,再以朝廷地名义招揽天下巧匠,还怕折腾不出来?

    况且,眼下浙江沿海,先找几条堪用的船只,也还是能凑出来的。

    “那一回多少货物,什么货物好卖,什么货物利高。”苏儿倚靠在萧墨轩的背上笑道,“相公可是都算好了?”

    “这……”萧

    由的愣了一下,这些事儿,自个倒是真没细想过。

    朝廷准了通贸南洋,在萧墨轩看来,就是开了一个好头了。可无论怎么说,这回自个来东南,朝廷可是一厘额外的银子也没有。

    倒也不是萧墨轩不知道要去细想,只是自个也是无奈。自个虽是直浙经略,可两省官仓里的银钱,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即使动了,也还得算上许多帐。

    “我倒也是想挣个好的利钱,可眼下除了头上这顶乌纱帽,也没啥值钱的东西让我去抵当。”萧墨轩苦笑一声,“只是看朝廷地产业里能有些什么便先弄些什么好了,江南织造局,眼下还有些库存的丝绸和棉布。我大明朝准得以物抵税,各地的官仓里,也有不少茶叶,瓷器等物。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动得的。饭得一口口吃,总得把让我把这车轮子给转起来,才能再想许多吧。”

    大明地税制,允许以物抵税,这一点在萧墨轩看来有些滑稽。这许多年来,各地的官仓里都堆满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便是连铁匠铺子里做出来地镰刀,锄头都有不少。据说宁波,台州那些地方上,甚至每年还能收上不少干鱼片来。

    这一点的好处,倒是有的。民间的百姓,无形之中便是减轻了税负,如果一时间凑不出钱粮来抵税,看家里随便有些什么可以凑出来的东西,都可以用上。

    更滑稽的是,那些容易损耗的东西,比如干鱼片,往往被折算成官员俸禄给了两京和各地的官员。有时候万一折算的多了,有些品阶低,只靠着俸禄过日子的官员也只能自个去街上摆个摊子叫卖。

    那些街上的贩子,你若是买完了他面前最后的一份干鱼片,他转身就穿上了衙门里主薄的袍子,你也千万不要惊奇。若是在京城里,抓着一袋胡椒面和你讨价还价的,很可能就是一位翰林院里的翰林老爷呢,这绝不是说笑。

    而且,在萧墨轩看来,其实大明朝的赋税根本就不算重,即使比起来自个上辈子呆的地方都要少。只不过,这赋税制度里面有个天大的漏洞,才是祸害的根源。

    制度这东西,却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萧墨轩自认还没有这样的实力,但是他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了。因为他知道,看到这一点的,并非只有他萧墨轩一个人,如果拉出名单来,上面第一个便是张居正,甚至还有严嵩和徐阶。

    —

    “这南洋的海面上,说太平也不太平。来往的倭寇仍是不少,据说再往南,还出现了许多红毛鬼。”苏儿微微笑道,“这来回一趟,光只护送的兵船,损耗就是不少吧。这护一只船也是护,护十条船,也是护。”

    “可让我哪里去找那许多船只和货物来?”萧墨轩对苏儿话里的意思,也是听的明白。

    “若是凑上江南的大户,兴许倒是不难,只是朝廷的意思,眼下准的只是官贸,却不准私贸。”萧墨轩连连摇头。

    “相公绝顶聪明一个人,如何却是傻了。”苏儿两只眼睛溜溜的看着自家相公,“据说相公当年曾经上奏皇上,在永康的地界上……”

    “对啊。”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萧墨轩猛得一拍脑门,“我怎么把这给忘了,官私合营。”

    “那些走私海路的大户,也未必愿意一辈子见不得人。”苏儿咯咯的笑道,“若是相公给他们指一条路,哪怕比以前少挣上一些,只怕大多也都是愿意。日后相公再以雷霆手段整顿海道,剩下的多半也是会转了过来。”

    “这样一来,便是一步把这路走了一多半。”萧墨轩兴奋的像个孩子一样搓着手。

    “这营当里,须得是少不得我们惠丰行的份子。”苏儿轻轻打着扇子,不急不忙的说道。

    “你……这……”萧墨轩被苏儿抢了这么一句,又是一愣,“只怕……有些不合适吧。”

    惠丰行和自个家里的关系,朝廷里几乎人人都知道,若是真搞出了官私合营,却让惠丰行里占上一份,只怕会给别人留下口实。

    “谁说我要掺合到你们那个公私合营里头去呢。”苏儿倒是撇了下樱桃小嘴,有些不屑的说道。

第三十八章 东方女船王?

    城,内阁大学士徐阶府。

    “高肃卿他这分明是不把阁老您放在眼里。”几个同党,挽起了袖子,群情激昂的嚷着。

    “对,大不了和他们来个鱼死网破。拼了我们头上这顶乌纱帽,把他们也一水儿的拉下来。”

    鱼死网破,徐阶心里暗暗冷笑几声,若是真这么容易,自己也就不犯这个愁了。

    眼下自己对付高拱,倒还是足足有余。可此时间的朝廷,还经得起这般的折腾吗?

    我徐阶是辅,但我是大明的辅。天塌下来,难道是你们去帮我顶不成?

    “诸位大人,都回去歇息吧。只留懋中一人在这里便是好了。”摆了摆手,徐阶缓缓抬起头来。你们都早点回去洗洗睡了吧,少给我添乱了。

    “属下告推。”那帮子官员们,决心也表过了,嚷也嚷够了,见徐大辅开了口,一个接一个的作揖退了出去。

    “老师……”袁炜听徐阶只把自个一个人留下来,虽说并不奇怪,可不知道为何,心里却隐隐的有几分不安生起来。

    不知不觉的,阁老也无意中改成了老师。

    “懋中。”徐阶顿了一顿,才开口说道,“我平日里对你如何?”

    袁炜心里,不由得“咯噔”响了一下。向来,问这种话的人,都是有几分别的意思。

    “若是我有一日不在内阁里头,只怕你也再进不去那门槛。”徐阶轻轻拍了拍袁炜的肩膀,让他和自个对面坐了下来。

    “老师……”袁炜的口里,有些干涩,“懋中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老师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直说就是。”

    阶点了点头,叹一口气,“眼下朝廷里的局势,你也是知道了。”

    “学生明白。”袁炜心里愈加地不安生起来。

    “眼下宗藩的势力,却是和我们卯上了。”徐阶又轻叹一口气,“只怕不给他们一个交代,是过不了这一关。”

    “我也向皇上上奏过了,再等上些时候,我便告老还乡去罢。”徐阶摇了摇头。起身转过身去,“日后这朝廷里的大局,就得靠懋中你了。”

    “老师。”袁炜心里猛得一震,“眼下朝廷里头,可少不得老师。”

    “回了江南老家,含饴弄孙,未免也不是件乐事。”徐阶背对着袁炜摆了摆手,“经过这一回,那些宗藩心里也该是明白了,朝廷艰难。他们想不割肉也是不行了。眼下闹闹,也不过是面子上的事儿。”

    “我这一去。你便就是辅,这重议宗藩米禄的事儿,还是得继续下去才是。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呵呵。”徐阶把话说到这份上,袁炜若再不明白,便真就是傻子了。

    “这事儿,虽是被高拱那厮坏的,可算起来,也是出在我礼部。”袁炜苦笑一声,“要交代,也该是学生交代。”

    “也罢。也罢。”袁炜深吸一口气,在高拱面前跪了下来,“天地君亲师。除去当年教导,这十多年来。老师时时不忘记提携学生。若没有老师,也不会有学生的今天,今个这个罪。就由学生来担吧。”

    “懋中……”徐阶的心里,猛得抽了一下。

    “眼下朝廷里边,少不得老师。”袁炜狠狠的咬了一下牙齿,“学生惟一恨地,却是高拱那匹夫。”

    “高拱,呵呵。”徐阶轻笑几声,把袁炜扶起身来,“这辅的位子,未必他就能做得到。”.

    ;.||万是乱不得,也只能委屈你了。

    杭州,钱江客栈。

    “那你倒是想要什么?”萧墨轩呵呵笑道。这个小妮子,比起以前来,倒是更识得大体了。上一回随着自己来杭州,可是没这么乖巧。

    “整日随着相公,耳濡目染,又怎能不想着朝廷。”苏儿坏坏的笑了一下,“朝廷眼下正是缺钱的时候,能帮朝廷省着便是省了,我可是一分利也不想图。”

    听着苏儿说这段话,萧墨轩却是觉得一阵阵头皮毛。

    倒不是萧墨轩把自个娘子想的不好,只是一个商人,却口口声声要帮朝廷节约银子,又不想贪利的,未免让人心里有些不解。即便是皇上和裕王,也未必拿得出这般气度来。

    “京城的铺子里,到四十一年地七月,除去帮着裕王建长生殿外,尚有利银十一万一千两。”苏儿小手一翻,从枕头底下摸出本小册子来。

    就连萧墨轩也不得不承认,苏儿在商业上的天赋,确实斐然。只靠着一间铺子和并不算太多地本银,头一年就能挣到十多万两银子,在京城里,即使算不上是神话,也算是个传奇了。

    “不过倒是比不上你在京郊那一千亩农田的收入。”苏儿看了看册

    有些不服气似的望了望萧墨轩,“还差了甚多。”

    萧墨轩在田里种番薯,玉米和马铃薯,到上个月底,已是收了三季。上个月收的那季,价格比起去年的第一季,已是低了一大半,这也是因为京城周边种这些东西的人越来越多了。好在大家都认准了萧家的这一千亩地是原产地,品质有保证,买去做种的,大多还是来萧家购买。

    —

    可即使是这样,三季加在一起,萧墨轩也足足入帐二十多万两白银。

    “开春的时候,你又在京郊买地,用去了十万两白银。再除去日用,眼下尚余十六万二千两。”,萧墨轩自个的这本帐,按萧天驭地意思是由他自个去管。只是在京城的时候,仍是由萧夫人代管的为多。

    前些时候成亲之后,萧夫人便立刻把这份帐目转到了苏儿这里来。

    “也就是说,我们眼下能拿出二十七万两白银。”苏儿笑眯眯的看着萧墨轩。

    二十七万白银,不但不能和严嵩,徐阶地家产,就是拿去和地方上的大户比,也不算太惊人。可若是知道,这二十多万两,都是两个年轻人在一年之间挣下的,就令人有些瞠目结舌了。

    “你想全买了货物,让船只带了去代卖?”萧墨轩一时间弄不明白,自家娘子要做什么,要一下子动用二十七万两白银。

    “我且说过了,你们那份子事儿,我可不想掺和进去。”苏儿连连摇着头。

    “南京地长江边,据说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的福船便是在那里造的。”苏儿咯咯笑道,“若是皇上肯把那里赏给我们家,才是最好不过。”

    南京的龙江船坞,萧墨轩在南京的时候,也曾经抽空去看过。

    曾经浩大的一座船坞,眼下不但是长满了荒草,便是围堰也倒了好几处,在朝廷眼里,根本已是一文不值。

    “你要那里做什么?”萧墨轩心里微微一动,把苏儿的心思已经猜了个**不离十。

    “当然是要造船了。”苏儿扶着萧墨轩的胳膊,款款站起身来,“若是朝廷愿意,咱们家也不能白要朝廷的。龙江船坞里,五年之内,朝廷若是要造海上的大船,只需有了料材,咱们家一分工钱也不收。五年之后,也只收工人的工钱。”

    “海上的福船,眼下最大的便是四百料的,即便是工部去造,起码也得要六万两白银。由我们来帮朝廷造,我已经请人略算过,若是除去工钱,只需五万两便足。”

    “海上的船只,这么些年来,朝廷每年不过造上两三条。”苏儿继续算着帐,“即便是开了海贸,五年内,一年也顶多造上十条八条,再多起来我们在南京的人手也是跟不上了。粗算一下,每年须得亏上十万两左右的白银。”

    “难道娘子就不怕朝廷啥时候又把这海贸的门给关上?”萧墨轩呵呵笑了一声,“若是关了海贸,只怕想亏也是没地方去亏了。”

    “若是我对自家相公这般心也没有,却还怎做相公的娘子。”苏儿似乎对萧墨轩说的并不担心。

    好算计啊,好算计。即便是萧墨轩,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每年十万两白银的亏空,对于萧宁两家来说,却还顶得住。况且,最多也不过是亏上个四年半,因为休整船坞,起码还得用上半年。

    可这每年十万两的白银亏下去,五年里只怕能培养出一大批造船的好手。在大明朝造船业的名声,也将是无与伦比。

    这般看似是送银子给朝廷的举动,即使看起来有几分怪异,也绝不会在朝野引起非议。

    人家都亏本帮朝廷造船了,你还能说什么?要不你来好了。而且人家都说了,即使是五年之后,也只收工人工钱,自己一分钱不挣。

    但仔细想想,那后一句话,倒是说的耐人寻味。

    龙江船坞,若是朝廷肯给,朝廷要在那里造船,永远不挣钱,还可以先倒贴几年。可谁说造船只能在龙江船坞里呢,在萧墨轩的记忆里,只后世的南京一处,似乎光港口就不止一个吧。还有沿江,沿海这么多地方。龙江船坞,倒是可以变成一个研究和培训的基地了。

    再说要造船的,也未必只有朝廷吧。若是日后海贸完全放开,只怕朝廷要造的船,却只成了小份,更大的份子,却来自民间。

    如果愿意,到时候甚至可以自己家也造上一支浩大的贸易船队。萧墨轩几乎肯定,苏儿肯定也有这个心思。

    东方女船王?萧墨轩看着老婆的眼神,也变得有几分朦胧起来。若不是苏儿有些东西说的还不周全,萧墨轩真怀疑自己这个老婆是不是也是穿越来的。

第三十九章 官私合营

    月初五,宁波,近海楼。

    新上任的直浙经略萧大人,在这里宴请浙江的十多位大户。

    按理说,这位萧大人是朝廷新贵,皇上和储君面前的大红人,接了他的邀请,这些大户本该是欢天喜地才是。可不知怎的,那些大户看了看一大串被宴请的名单,一个个却是战战兢兢的。

    但是再怕,经略大人的面子却更是拂不得的。萧墨轩在南京坑杀上百乱军的事儿,早就传到了浙江。在他们心里,这位萧大人分明就是一位嗜血的魔王。于是一个个揣着颗心,一起赶到了宁波。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一群人本想是提早赶了过去恭迎萧大人。等他们进了近海楼,却现新任的经略大人已经在这里候着了,脸上只是一副无害的笑容。仔细看上去,似乎还有几分腼腆。

    还有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位朝廷的二品大员,分明就还是个年纪刚及弱冠的毛头小子。年纪稍大的人,就连孙子辈的都比这位二品大员年长了。这……难道真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大魔头?

    唯一让他们揪着颗心的,却是萧墨轩身后的那近十名虎背熊腰的侍卫,只看上一眼,都禁不住要让人两腿软。

    萧墨轩原本以为,想要弄到这些涉及走私的大户的名单,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可是出乎自己预料的是,根本没耗上多少工夫。准确的说,萧墨轩根本什么都没做,只靠着萧三和萧四两个,没几天功夫就都打探清楚了。

    其实这些东西,在浙江地方上根本就不算秘密。换一句说。如果没有地方上的官员暗中插手,他们也不会做的如此便利。宁波等几个大的渔港边,随便找几个混地活悉的人,都能跟你扯上半天,也能打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萧墨轩上辈子的时候,就听说过一桩极大的案子。走私者不但拉倒了许多大大小小,甚至还树起了一幢叫“红楼”的建筑,在里面折腾出很多名堂出来。

    若要说那些进过红楼的官员啥都不知道,鬼才相信呢。

    只不过,大家都是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罢了。

    “诸位。”萧墨轩单手擎起一方青瓷碗,里面盛满着琥珀色的绍兴老黄酒。

    宁波市舶司主事太监田义手里拿的只是一杯青茶,不过脸上倒是和萧墨轩一样,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宁波市舶提举司重设地事儿,想是诸位都知道了吧。”萧墨轩轻笑着,碗里的琥珀色微微的抖动着。

    一边的卢勋,看似无心的抖了下胳膊,一阵轻微的金铁之声恰到好处的传了出来。带起了一片铁青或者苍白的脸色。

    市舶提举司,除了掌管朝廷的海贸以外。还掌控着海贸的赋税一块。不管重设宁波市舶提举司是为了官方地海贸便利,还是想从中分一块赋税。对于堂间的这群人来说,似乎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当然,如果相对萧大人背后地那些人来说,这两点还都算是小事儿。

    “可是大家也该是知道。”萧墨轩环顾一下四周,继续说道,“眼下朝廷里边,却是没有哪位大人能担得起这个担子。”

    担子?萧墨轩这句话,倒是让下面一群人听的有些云里雾里。

    “呵呵,萧大人。”杭州富商胡万里,壮着胆子走了出来。“我等一介草民,诚蒙大人厚爱,与我等在此相聚。若是朝廷有什么艰难,我等定是鼎力相助便是。”

    胡万里并不是傻子。他敢站出来,也是已经把萧墨轩所说的话在心里转了三四圈。

    原本得知萧墨轩请的都是些什么人的时候,他心里自然是和其他人一样。都像是井里的提桶,七上八下的。

    可再转念一想,若是朝廷真想拿自个这些人开刀的话,也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的把人全都请到宁波来,还设下了宴席。

    朝廷对商人打主意,一般会想些什么?无非是想要银子。朝廷眼下自个也要搞海贸,造船,办货,可都是要银子的。官仓里缺地就是银子,自然只能从其他地方想法子了,也就是传说中的吃大户。

    “哈哈,爽快。”萧墨轩把手里的瓷碗“咚”的一声放下,大笑三声。

    听见这一阵笑,十多位商人倒是略放下心来。看眼下地情形,最起码自个的人身安全是保住了。

    “诸

    多虑。”萧墨轩扬了扬眉头,大声说道,“本官今来,并不是想要从诸位身上拿到什么东西。”

    —

    说这句话的时候,萧墨轩地眼神显得有些冷。虽是正在三伏天里,底下的大户们也不禁缩了缩脖子,拢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这位萧大人所说的东西,别是自个身上的零件才好。

    “本官想要做的,却是要给诸位一个财的机会。”萧墨轩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向着身后看了一眼。

    财的机会?大户们顿时身上又是一阵阵作冷,就算是亏本的生意,如果今个不答应他,只怕真的会少上几个关键的零件吧。

    “朝廷要开海贸,本官此次南下,皇上可是授予重托。可是海贸一事,本官向来不通,所以只能来求着诸位帮忙了。”萧墨轩把手按在桌上,“诸位究竟是愿意和倭寇合作,还是愿意和朝廷合作,本官倒是想听听。”

    饶这些大户都是见过世面的,可陡然一下听萧墨轩说出一个倭寇来,当下就有人吓得尿了裤子。

    在海上行走,难免要和倭寇打交道。可勾结倭寇,可是不赦的死罪呐。

    “大人明鉴,小的们和倭寇合作,也是迫不得已。”胡万里也筛糠着腿,战战兢兢的对着萧墨轩连连作揖。

    这时候,说什么也不能再瞒了。再把这位萧大人当傻子,才真是自个找死。只有乖乖的开诚布公,才是唯一的活路。这位萧大人,当真是个魔头啊。

    “可小的们无一日不想着能报效朝廷,只是我等皆是一介商人。”胡万里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即使有心报国,平日里又哪里能轮得着我们呢。”

    墨轩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北方拱了拱手,“当今皇上圣明,若是果真有报国之心,又何愁没有报国之路。”

    “皇上的意思,原本只是准朝廷的官船来往南洋。可近些年来,朝廷的底子也不丰厚,若是诸位愿意和朝廷合作,做了官商,日后不但大可自由出入海面。船队出海,更可以有朝廷派兵船护送。”萧墨轩慢慢的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

    官商?一群大户,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

    虽说官商这个名头很是好听,但是日后的海贸,难免要被官府分去一部分。可若要是做了官商,日后做起买卖来,却是有十二分的便利。这些大户里面还有几个专事经商的,根据《大明律》,平日里就连丝绸的衣服都不能穿。虽说丝绸的衣服未必比棉布做的舒服多少,可平日里见起人来,常常也会觉得低人一等,可如果做了官商,便有机会获得特许,穿上丝绸衣服来。这个特许,可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呀。

    “诸位不必担心。”萧墨轩呵呵笑道,“本官既然刚才说了是合作,便不会平白无故的分去你们的利。”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厅堂里的人,顿时全都傻了。又可以自由海贸,又不会被无故盘剥。当真天上也会掉金元宝了?

    “本官所要说的法子。”萧墨轩把手伸到袖子里面,刷的抽出一张纸来,“官私合营。”

    “官私合营?”下面顿时又是一片议论纷纷,这个词倒是新鲜。

    北京,朝阳门。

    袁炜上疏请辞内阁大学士之职,皇上非但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更是第二天便准了奏。

    虽说这一切都是袁炜的预料之中,可隐隐间,心里仍是有些空荡荡的。

    北京官邸里的行李,前些日子就开始收拾了。只等皇上的批示一下来,便就起程回乡。

    心里有些失落,但是却又有一丝安定,像是一下子松了一大口气。

    本想在京城里再留上几日,和昔日的同僚们一一倒别。可思来想去,却是下定决心,乘着夜色离去,免得再生了伤感。

    “袁大人,袁大人。”车队还没出朝阳门,便见后面一队人马赶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礼部侍郎马森。

    “马大人,老夫眼下可不是什么大人了。”袁炜让下人扶着走下车来,呵呵笑道。

    “袁大人回乡,为何不告知下官等人,也好相送一回。”马森看着袁炜的眼神,有些愧疚。毕竟,当日被高拱截住奏疏,他也有责任。

第四十章 升官

    关于农作物:番薯的生长周期短,比较纯种的,六七收获。所以后来有人戏称早熟,早恋的姑娘为“六十日种”,就是从番薯中得来的名词。

    为什么不让锦衣卫去打探消息,因为锦衣卫是皇家的直属,锦衣卫知道了,几乎就等于皇上知道了,有些话在下面可以说,但是上边得瞒一下。所以有的事情不如私底下以商号的名义去打探的好,派了锦衣卫,未必效果就好。)

    “走了?”徐阶看着直挺挺站在自己面前的马森,神情显得有些黯然。

    “已是送走了。”马森微叹一口气,默默的低下了头。

    “唉……”徐阶竟是跺了跺脚,也不再管马森,自己个径直朝后房走去。

    “马大人,阁老说是乏了,请您先回去吧。”马森见徐阶离去,顿时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正在难堪,便见到徐家的老仆走了出来。

    “那便代我向徐阁老道一声安。”马森心里苦笑一声,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本想是把自个和裕王府绑在一起,却没料到会落了这么个结果。后房里头,徐阶却是笑得更苦。

    更让自个郁闷的是,这回袁炜一走,自个在内阁里面却是突然便就成了少数派。

    虽说自个是内阁辅,可是也不能总用威势来压制别人,若是高拱和郭朴一起闹腾起来,只怕自己也是吃不消。顺便,还得提防着李春芳会不会使软刀子。李春芳此人,能够在朝廷里面稳坐钓鱼台这么多年,绝不是只会装糊涂这么简单。只看他时刻都尽心护着裕王,便可以看出个究竟。

    不过自个若是想扳回这一局。倒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只需要再寻一个人,填进内阁里边就行。

    只是自个这回找的人,断不能再和高拱,郭朴一个德行,再翻过脸来和自己干,那才是真的要命。叔大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虽然他眼下是在应天做着巡抚,可谁都知道,他不过是去帮翁大立收拾一下摊子,只要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再调回京里。

    可问题是,高拱和他地私交,也是不错。放弃叔大,心里只觉得确实可惜。可若是加他进内阁,虽说他毕竟是自己的学生,不大可能和自己对着干,但是他如果也只和李春芳一样卖个傻,那自己提拔他却还有什么用?

    还有裕王和萧家那里,只怕早就被高拱煽动过了。表面上看着平静,其实内里未必没起了涟漪。也还得想个法子表示一下的才好。

    内阁辅徐阶,只觉得一阵阵头皮炸。可惜在朝廷里面经营了这么多年。为了不被严嵩看的太明白,竟是没攒下多少底子。到了这个时候,才是知道“人到用时方恨少”。

    宁波市舶提举司,在嘉靖初年还是在的。之后到底为什么关了,什么时候关的,萧墨轩也不大清楚。只依稀着听田义和谭纶提起,似乎和倭国人有些关系,还闹出了什么“争贡之议”。从那之后,朝廷便生了废除宁波市舶司的心思。

    眼下历经多年之后,却见在宁波的码头边忽然涌来了一大群工匠。造房子的造房子。修码头的修码头。

    人群当中,赫然便有着浙江地方上地几大富商的身影。

    “萧大人是能人啊。”田义坐在远处的凉亭里,端起一杯西湖龙井小泯了一口。

    原本来宁波前,还有些担心。现在看着眼前一片的繁忙景象。田义心里已是一片心安理得。宁波的几个老码头,因为平日里也有许多渔船停泊,所以并不荒废。只需稍加修整即可。

    朝廷派萧墨轩和自个来江南的时候,可是一分银子也没划出来。只要到了年尾巴的时候,给京城里送上些银子,不管多少,也算是交了差。还有宫里的黄公公和冯公公那里,自个谋到这个差使,他们可是出了不少力,到时候总也得有些表示。

    想到这里,田义又是悠闲的伸了个懒腰。这天气热的,虽是吹着海风也是湿了里面地汗褡子。只盼着市舶司的衙门赶快建好,自个也好搬进去,不用每日都缩在宁波里知府衙门里头。

    田义倒是悠闲了,可杭州城里,有地人却是在头疼了。

    月头的时候,杭州知府盛衍便接到了由浙江巡抚衙门转来的吏部关于科考的回批。

    吏部的回批,相对杭州府送上去的那份也没甚区别。所以大知府只略看了几眼,便转给了杭州府知事杜维秋去操办,自个却是不知道又去捣鼓什么东西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没几天之后,自个的案桌上,却是突然堆满

    和信函。

    而且这些文书和信函,几乎都是关着这回的科考结果。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些文书和信函里所说地,全都指向了同一个人,现任淳安知县海瑞。

    “娘的,这叫老子如何个科考法?”大知府自上任之后,第一次火了。

    —

    毕竟这是知府第一次执行这挡子事情,以前在淳安的时候,虽然做过县丞,可是县丞以下的那些官员,又哪里够得上让吏部来科考。

    第一次执行科考,就折腾出这么个结果来,对于大知府来说,实在是一件非常伤害自尊地事情。

    “本大人在海知县在一起共事近一年,如何且没听说过海大人有过勾结百姓,胁迫上官的事儿?”盛衍气呼呼的把面前地一堆文书全都推倒在案桌上,“上回科考的时候,他们送上来的文书,件件都是帮海瑞歌功颂德,眼下又大半是这些人,却是转了话。”

    娘的,这不是耍本老爷嘛?搞得不好,说不定还有人认为本老爷袒护海瑞,帮他造假。

    “呵呵,大人,其实海瑞这事儿,倒也是在预料之中。”杜维秋在一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站了半天,忽然呵呵笑道。

    “预料中事儿?”盛衍有些诧异的转过头来,“难道其中却是有什么名堂,是本官不知道的?”

    :有模有样。

    “大人请看。”杜维秋小心翼翼的展开吏部的回批,送到盛衍的面前,“大人请看,这上有关海瑞的,却是如何批的。”

    “不就是个杭州府通判吗?”盛衍毫不在乎的看了一眼。

    以前海瑞他是县太爷,自个是他手下的县丞,凡事还得让他三分。眼下自个是四品的杭州知府,海瑞虽然要升官,却只是升做个六品的通判,难道自个还怕他折腾不成。

    “不错,事儿就是出在这个通判上边。”杜维秋微微一笑,将回批收起。

    “通判虽不是什么大官,却是管着一府的粮运,家田,以及水利,诉讼这些事儿。”杜维秋恭敬的说道,“更要紧的是,通判一职,更有另外一番职责,唤作‘所部官有善否及职事修废,得剌举以闻。’。

    所部官有善否及职事修废,得剌举以闻。便是可以直接向朝廷通报一府属内官员的优劣事迹。盛衍虽是听了这些文绉绉的话就要闹脑袋疼,可杜维秋的这一句话,却还是能听得明白的。

    “那又如何?”盛衍鼻子里哼出两股粗气,心里却渐渐的有些明白过来。

    海瑞此人太过刚烈,换句话说,便是眼里掺不得沙子。

    可赖得洪武太祖圣明,大明官员的俸禄,又实在太低。除去家里日用,几乎便没得剩余。此外想要迎来送往,便是要另外想办法。

    海瑞在淳安的时候,便就把下面的那帮官员管得死死的,征收赋税的时候,不许加火耗,份粮,衙门里的例子钱也不许拿。

    :也不在乎。没钱用的时候便让人带信回京城里要些便是。

    可淳安的其他官员,哪里会有大公子的这个底气。没了火耗和例子钱,一个个过的苦哈哈的。

    初次科考的时候,淳安县里的那帮子家伙顿时便以为终于来了翻身的机会。

    科考优等,那可是要升官的。如果海大人升官了,就不会再呆在淳安了。管他又去哪里祸害,反正只要不在淳安就好。

    于是一个个使出了全身解数,拼了命的要帮着海知县谋一个优等。

    海知县虽是狠人,可也不是圣人。既然不是圣人,那么也是会犯错的。不过没关系,错误全是我们下头人的,光荣属于海大人。

    当获知海知县终于评上优等的时候,淳安县里的各个大小衙门里,几乎人人激昂。若不是顾忌着海知县还呆在淳安县里,估计要一拥而出,上街放鞭炮去了。

    事实上,也确实是有人去放了几个二踢脚,顶着帮海知县贺喜的名头,也不怕海知县还真的会追究下来。即使你要追究,只怕也是没机会了,您老就要高升了。

    只是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海知县确实是高升了,但是升的却是杭州府通判。

    不但没有挪地方,还扩大了势力范围,几天前还满怀着希望的一群人,顿时脸就绿了。

第四十一章 难题

    知县不挪地方了,还扩大了势力范围,满怀着希望的时间就不干了

    杭州府治下的其他几个县,一下子也热闹了起来。

    完蛋了,听说新任杭州知府老爷,是个啥事也不做的傻蛋子,成天就知道甩手,一点没有他爹侍郎的风范。

    若是让海瑞做了杭州府通判,日后大家可就都没好日子过了。

    于是乎,曾经帮海知县顶过一些小错的,立马出来反戈一击。我们是冤枉的,我们是被海知县逼的才顶缸的。

    至于海知县是不是勾结乡民,反正大家都这么说了。最底下的百姓,反正也没插话的份。

    有没有胁迫上官,这个也不重要,海知县得罪过的上官,还真不少。

    一时间,鸣冤的鸣冤,佐证的佐证,整个杭州府内,顿时好不热闹。就连南京都察院里的几个御史,也凑上了热闹。

    总之一句话,为了大家的饭碗,绝不能让海瑞再呆在这里。

    “大人。”杜维秋见盛衍脸色有些难看,心里边略一思量,嘿嘿笑着凑了过来。

    “下官以为,即便是为了大人自己,这海瑞确实用不得。”

    “难道本官还怕了他不成?”盛衍满不在乎的挥了下袖子,袖角几乎扫到了杜维秋的脸上。

    “下官绝无此意。”杜维秋被盛衍这么一顶,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海瑞此人性情刚烈,眼里入不得沙子。”杜维秋连忙陪着小心说道,“杭州一府,非淳安一小县可比。杭州城里。卧虎藏龙。若是海瑞仍依着自己的脾气行事儿,他自个吃亏不说。知府大人您这里……只怕也是要跟着受累,整日里便忙着就帮他收拾。”

    “嗯?”杜维秋的这句话,倒是说到了盛衍的心里。

    :他做了杭州府通判,只怕这杭州城里绝不会太平。

    “况且这杭州城里,七品以上的官员甚多。”杜维秋在杭州府,已经混迹了有十来年,也算得是人精了。他自个自然也是不喜欢冒出来个海瑞。

    “七品以上的官员,都属着吏部科考,若是杭州府里,突然冒出了这许多事儿来,只怕朝廷对大人您……”杜维秋说到这里,又是嘿嘿笑了两声,“俗话说的好,水至清则无鱼。”

    “再说了,眼下朝廷和杭州地方上,都知道知府大人您和萧经略的关系。”杜维秋又在天平上加上了一个重重的砝码。“杭州府里出的事儿多,若是传到了朝廷里边。哦。呵呵,萧太师是吏部的堂官,自然不会出什么大事儿,可是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

    “这……”盛衍也开始有些迟疑了。

    虽说自个如果从了这些人的意思,就等于是自个打自个的嘴巴。可若是让他们这些人继续闹腾下去,只怕真地会给别人落下话柄。抛开子谦眼下还任着直浙经略不说,自己这个杭州知府也是和萧家绝抛不开关系。

    自个打了自己嘴巴,顶多也就是脸面上的事情。可若是牵连上子谦和子谦家里,那自己可就是里外不是人了。

    “照你这么说,这海瑞倒当真是用不得。”盛衍脸上一紧。“回头我便再给吏部上一封书,把这件事儿给改了过来。”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杜维秋听盛衍这样一说,却又是连连摆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且该要我如何去做?”盛衍心里本来就憋屈,被杜维秋这么一阻拦。顿时有些气不顺了,“大不了本少爷不做这个知府了,去帮着子谦种番薯去便是。”

    “大人,大人。”盛衍是知府,杜维秋原本就忌惮着,再加上头上还有个萧经略,只伸个手指头下来就把自己压死了。忙不迭的又是点头,又是哈腰。

    “大人请听下官说完再作也不迟。”杜维秋仍是一脸的笑,“海瑞的优等,是大人您点的。若是现在有人来说,便立刻改了,日后这杭州府里,还会有谁怕着大人您。只怕到时候,就连萧经略的脸上也不光彩。”

    “依小的看,这些人弹劾海瑞,也并不是定要把海瑞如何。”杜维秋瞅了一眼盛衍,小心的说道,“他们无非是怕海瑞会损了他们的

    大人不如……“

    杜维秋走上前几步,凑到了盛衍地耳边。

    “大人不如去找萧经略,让萧经略去想个法子给海瑞挪上一个地方。”杜维秋微微笑道,“只要海瑞不在杭州府的地方上,这些人自然不会再闹腾。再加上是萧经略亲自点地人,海瑞去的那地方上的人,也不敢如何。海瑞即便是再升一级,哪怕直接让他做了知府,同知,也是无妨。”

    “如此一下,杭州府的这些官员,除了感激之外,更会对知府大人您更多几分敬意。”杜维秋继续说道,“朝廷里边,也再生不出什么事儿来。”

    “对呀。”盛衍顿时恍然大悟,猛得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子谦昨个刚从宁波到了杭州,我昨个晚上且还和他一起吃酒的,我眼下便就找他去。”

    “下官陪知府大人您一起去。”杜维秋紧跟在身后。

    “你陪我去?”盛衍转回身来,看了看杜维秋,只见此人一脸的媚笑。

    —

    “哦……呵呵。”盛衍笑眯眯的指了他几下,“也好,本官且就带你去好了。”

    “哎,下官马上就去帮老爷安排轿子。”杜维秋面露喜色。知府大人也不叫了,直接叫了老爷,倒像是盛衍的老仆一般,兴冲冲的赶下堂去了。

    杭州城,钱江客栈。

    “少爷英明,这杭州,宁波,绍兴一带,果然是有不少造船的巧匠。”萧四笑嘻嘻地一边回着话,一边拍着马屁,“只是近年来,海运不兴,这些匠人大多也改了行。这回听说咱们要招造船的匠人,便一起冒了出来。有好几个匠人家里,当年都是造过大福船的。”

    “只是……”说到这里,萧四却是脸色微沉了一下。

    “只是什么?”萧墨轩略泯一口茶,把细瓷杯丢在了桌上,直直的看着萧四。

    “只是那些匠人,大多已是年过花甲。”萧四有些无奈地说道,“青壮年的,十中不足二三。”

    “那又何妨。”苏儿微微一笑,“只要他们是有真本事,等回了南京,再找一些年轻的随着他们去学便是。”

    “南京曾经是成祖爷造下西洋地福船的地方。”苏儿轻挪一下身子,两手却是不自主的护住了小腹,“那里想是也该能再翻出一些人来。你能明白不以年纪论人,也是有功了。”

    “少奶奶英明。”萧四原本怕着少爷和少奶奶会怪着自己,让自个出去招收船匠,却找来这么一帮子老家伙,里面还有着几个走路都打颤的。只是听说有过造大船的经历,便舍不得放手。

    眼下听少奶奶说自个有功,心里也是不禁沾沾自喜。

    “子谦,子谦。”这边话且还没说完,小院外的门边,便就听见传来一阵叫声。

    若是平常在衙门里,只怕盛衍那货就直接闯进来了。眼下院子里除了萧墨轩,却还是住着萧墨轩的家眷,所以盛衍倒也识起规矩来了。

    “想是你那同学来了。”苏儿侧身朝着门外略探了一眼,款款站起身来,朝着后房转去。

    苏儿转到了后面,萧墨轩朝着萧四点了点头,自个也跟着站起身来。

    “子谦,我的萧大人。”盛衍风风火火的奔了进来,“今个这回,可是把我给折腾了?”

    “折腾?我如何折腾你了?”盛衍这句话说的不明不白,让萧墨轩有些愣。

    “不是你。”天气炎热,盛衍来的又急,眼下便是口渴,跑到案桌边便自个提起茶壶和茶杯来,狠灌了几口,“还不都是那海知县。”

    “海瑞?他给你出难题了?”萧墨轩吃吃的笑道。

    “也是我自个找麻烦。”盛衍坐在椅子上,微微的喘着气,“早知道,也不定他个优等,眼下却是闹出这么多事来。”

    “优等?”萧墨轩只听到这个优等,心里便立刻明白过来,“可是吏部着海瑞升官了?”

    “对,对呀。”盛衍有些诧异,“你也知道了?”

    一句话刚说完,却又是连连点头,“对,你是经略,堂堂的二品大员,管着两省的军政。连我都知道了,你知道且也不奇怪。”

第四十二 目的

    怕是你这麻烦,就出在那位海知县身上吧?”萧墨轩那自顾着嘟囓,又不禁笑道。

    “对,对呀。”盛衍又是连连点头。

    “咦……”盛衍有些更纳闷了,挪了个位子,坐的离萧墨轩更近上一些。

    “我说子谦呐。”盛衍挽起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你倒似乎对这个海瑞极是关注。”

    “对了,对了。”盛衍突然像**上着了火一般的跳了起来,“上回你说那海瑞想要饿死他那女儿,虽说并未全对,可也说的**不离十。难道……其中还真有什么蹊跷不成?”

    “你又如何会对这个海瑞如此关注?”盛衍连续抛出问题,“难道这个海瑞身上,果真有些不同?”

    当然是有不同,萧墨轩心里默默念着,可我不能告诉你。

    “嗨……你还别说。”盛衍又拍着**,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那个海瑞,即便是我见了他,也总觉得有几分底气不足。看起来毫无煞气,可总让人觉得心里有些虚。难道此人便是传说中的‘凶星’不成?”

    “我看也只有子谦你才能制住他了。”盛衍越说越玄乎,“这朝野上下,眼下都说你是‘北斗天权星’转世,定是可以克住那凶星。”

    “北斗天权星?”萧墨轩被盛衍说的有点云里舞里。

    “不就是文曲星嘛。”盛衍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天权星也属着北斗,带着杀伐之气。”

    呃……萧墨轩有些无语,自己还似乎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可若要扯到星宿上。倒真是玄乎了些。说文曲星,萧墨轩没这个胆子去冒认。不过这一年多来,自个走到哪里,都会折腾出点事情出来。难不成还真带着些杀伐之气?

    “嘿嘿。”正想着,只见盛衍身后,转出一人来,“这只是市井传言,大人不必在意。天权星虽属北斗,可更重着辅弼朝廷,乃祥瑞之相。”

    “这位是?”萧墨轩转过眼来看了几眼。却只觉得眼生。

    “这位是杭州府同知,杜维秋。”盛衍微微抬起手,点了两下,“杜大人说是久仰子谦你的大名。子谦你且是官做大了,在浙江这么长时候,也没去我知府衙门里去过。他们这些人,也只能来这里仰一下尊面了。”

    “呵呵,幸会,幸会。”萧墨轩心下了然,“这海瑞的事儿。只怕元川和杜同知两个,心里已经有了些打算了吧。”

    萧墨轩一边说着话。一边微微笑着朝着杜维秋点了点头。

    “也只有你这样的,才是做官地料。”盛衍信服的瞅了萧墨轩一眼,“按杜同知所说的,这海瑞你却是不能再给我留在杭州了。”

    “不在杭州……那却是去哪?”萧墨轩小时候看过部名字就叫《海瑞》的电视剧,电视里边说,海瑞在浙江之后,被派去了江西兴国县做知县。

    可怎么说起来,海瑞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难道真的让老爹把他搞去江西兴国?萧墨轩还真有些舍不得。

    “要不……要不……”盛衍犹豫了几下,才开口说道,“都说你才能治住他。要不你把他弄去南京得了,就放在你自个眼皮底下去。”

    “南京……”萧墨轩心里猛得一阵怵。海瑞是人才不错,可想到海瑞此人的脾气,仍是有些头皮麻。

    萧墨轩一直在想。海瑞老兄向嘉靖帝上疏和嘉靖帝驾崩便是同一年。隐隐间,萧墨轩总觉得嘉靖老人家原本还该有一口气,最后倒是给海瑞老兄活活给气死的。

    放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萧墨轩可不是傻子,万一被捎带上,可是不妙。

    “反正你且是不能把他给我再留在杭州了。”盛衍把头上的乌纱帽摘了下来,不住的扇着风,“他再留在杭州,对你对我,都并非善事儿。”

    墨轩左右思量一下,倒也觉得盛衍说地有几分道理。只是,一时间却想不出该把他安排到哪去才好。

    “要不。”萧墨轩抬头看了盛衍一眼,“明个你陪我去淳安看看海瑞?”

    “海瑞,海瑞有甚么好看的。”盛衍被萧墨轩的话吓了一跳,“子谦你要看他,直接把他叫过来便是。马上派人连夜赶了过去,明个上午便就

    着了,哪里还用得着我们赶了过去。”

    墨轩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带着几分坏坏的感觉,“我看还是我们自个过去的好,眼下我这里的事也料理的差不多了,便就明个早上好了。”

    衍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那我就陪着你去好了。”

    回头等送走了盛衍,萧墨轩倒是觉得有些乏了。伸了个懒腰,踱着步子朝着院里走回。

    —

    钱江客栈虽是杭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客栈,可毕竟不是官家的。平日里来往地,顶多也只是些富商。所以眼下这里虽是独院,院门倒不甚大。

    萧墨轩一边寻思着海瑞的事儿,一边又想着南洋,走得漫不经心地,加上天色已是有些黑了。

    刚刚走进院门,便见迎面一道人影走来,躲闪不及,却是“砰”的一声撞了个满怀。

    独院里住的大多是女眷,即便是萧三和萧四,没召唤也不敢随便走进来,所以准确的说,萧墨轩撞到的是一个丫头。

    “啊……少爷……”按理说,萧府里的丫头,若是不小心撞到了萧墨轩,也该是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要低头道歉。可萧墨轩撞到的这个,不但没道歉的意思,惊呼一声之后,倒是出一声软软的嗔怪。

    “小兰……”萧墨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触手之间,香软可人,竟是舍不得放开手。

    “奴婢……奴婢见少爷走了,正要去叫厨房把晚膳送来。”小香兰冷静下来,方才醒悟过来是冲撞了少爷。扭了几下胳膊,却是被萧墨轩抓地紧紧的,便也不再挣扎。

    “我且陪你去?”一个多月来,萧墨轩都是没机会和小香兰独处,这回来杭州,也大多要陪着苏儿,心里隐隐的当真是有几分想念。傻乎乎的,随口说了一句。

    “这些小事,哪里劳得少爷呢。”小香兰似乎也是猜到了几分萧墨轩心里地意思,可这院门口,难免人来人往的,即便是少爷和少奶奶在这里这般拉扯,也是有些不雅。

    “小兰还得去厨房催着晚膳。”小香兰心里有些甜甜的,又有些酸酸地,“少爷若是不忙,还是多陪陪宁姐姐吧。”

    呃……萧墨轩的脸,当下便是红了。萧墨轩虽然觉得自个眼下也有个文人的模样,可平日里却不想学那些人的假清高。

    只是……听着小香兰的这句话,怎么这么不是滋味。

    老婆怀孕了,自个在这里和房里的丫头拉拉扯扯。怎么敢情听起来……有那么几分行为不轨的味道。可是……若真论起来,小香兰倒才是自个的初恋呢……

    好在天色已是黑了,萧墨轩和小香兰两个虽是都红着脸,倒也互相看不见。

    “那……那你先去吧。”萧墨轩有些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

    “奴婢先行退下。”小香兰连忙整了下衣服,行了个万福,像受了惊似的就要转身离开。

    她如何会这般模样?萧墨轩的心里,又是不禁泛起一丝疑惑。

    自个和她两个,虽是名为主仆,可是这中间的关系却只差一层窗户纸,即便是在萧家大院里,也是人人皆知,就连娘亲也常常半开玩笑似的和自个说起。

    可这回到了杭州以后,小香兰见了自个,似乎总有着几分躲着藏着的感觉。

    要不这么些时间下来,两个人也不至于连一次独处的机会都没。

    “哎……小兰……”想到这里,萧墨轩不禁转过身来,冲着小兰的背影唤了一声。

    “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小香兰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看着萧墨轩。

    “我上回问过你,你且还是没有回答我。”萧墨轩缓步上前几步问道,“你如何也是来了江南?”

    “难道少爷不想要小兰来?”小香兰的话里,带着几分幽幽的味道。

    “不,不不。”萧墨轩连连摆手,脸上也摆出笑来,“我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来的好,来的好。”

    “这事儿,且还是由我来说的好。”萧墨轩话音刚落,却听见身后又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姐姐……”小香兰作势就要转身走开。

第四十三章 混在官场

    到这么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萧墨轩便就立刻转过了头

    只见一丛月季花后头,依依正攀着花枝,笑眯眯的望着这里。

    “姐姐……”小香兰只觉得脸上一片火热,转身就要做势离开。

    “小兰妹子。”依依一边笑着,一边款款走到了小香兰身边,抬头对萧墨轩笑道,“子谦,小兰这回跟着来江南,却是娘亲的意思。”

    “娘亲说了。”依依拉起小香兰的手,“子谦由小兰妹妹照顾着习惯了,这回来江南,也不知道要呆上多少日子。若是时候长了,便要宁姐姐做主,让小兰妹妹也进了房。”

    喷……萧墨轩几乎就要当场喷血。自己新娶的两个老婆,还有一个尚且完壁,爹娘居然又开始盘算着让自己纳妾了。

    难不成爹娘真是看见自己萧家人丁不旺,想从自个这里开始改变不成?

    “这……这……”萧墨轩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在袍子上搓了搓手,手心里全是汗。

    若是把萧大少爷想成善辈,倒也实在大错。他眼下的手足不措,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依依和小香兰两个,就并排站在自个面前。若是自己表现的高兴了,只怕依依心里会结下节。依依和自个成亲也有些日子了,可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是完壁之身。虽说这也不能怪萧墨轩,要怪只能怪嘉靖老人家太刻薄,这么急着把萧墨轩赶到江南来。

    可萧墨轩担心自己只要露出一丝兴奋来,难保依依心里不会生出丝黯然来。

    不能高兴,那么就沮丧些?那更不行。小香兰也在瞅着自个呢,小妮子的心思。就和水一样难猜。自己沮丧些,不就明摆着要让小香兰难过吗?

    手心手背,都是肉,少爷我也也不容易呀,萧墨轩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哈哈哈。”萧大少爷定了一下心神,拾步走上前几步,一手一个,拉过了依依和小香兰,向着院里走回。

    “少爷……”小香兰毕竟还没有个名分,被少爷这样拉住手。顿时脸上有些放不开,“少爷这是要去哪……”

    “到房里去,到房里去。”萧墨轩坏坏的笑着,手里抓的更紧。

    “子谦……”依依适才还还觉得无妨,反正已是有了夫妻之名,拉拉手还犯不上有损风化的名头。

    可是……三个人一起去房里……依依这会儿哪还顾得上去想相公是兴奋还是不兴奋……那多羞人呀……依依地脸顿时就红到了耳朵根。

    “子谦……子谦……这是在客栈里。”依依扭捏着想要挣脱开来,“还是等到了南京好了。”

    小香兰却是已经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任由着少爷牵着走。

    “南京?”萧墨轩这才停下脚步,笑眯眯的看着依依,“到了南京如何?”

    “你……”依依轻轻咬着嘴唇。又扭了下身子。柔若无骨的小蛮腰,半倚半靠的贴在萧墨轩身上。隔着两层薄纱。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一抹曲线。

    “去房里叫着苏儿一起去用晚膳呢。”萧墨轩吃吃的笑道,“你却当是如何?”

    “子谦……”“少爷……”两记粉拳,一起落到了萧墨轩的肩上。

    “请你们去用膳也是错?”萧墨轩苦着脸,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小兰……小兰还得去厨房催上一回。”小香兰想到了一个由头,就想先逃开。

    “宁姐姐也真个是。”没等萧墨轩开口,依依却是已经“咯咯”笑道,“这些事儿,哪里该是小兰妹妹去做的。”

    话语里,竟是已经把小香兰说成了和自个一样。

    “不是宁姐姐。”小香兰连忙为苏儿分辩,“这些个事儿。只是小兰自做主张罢了。”

    “子谦。”依依转过身来,朝着萧墨轩会心一笑。

    “嗯?”萧墨轩也转过头来,看着依依。

    “咱们家里,可又是多了个管事地了。”依依掩嘴笑道。“从小到大,妾身都是没操执过家。这回苏儿姐有孕,才不得不接了下来。你可是该叫小兰妹妹来帮着我了?”

    “好墨轩呵呵笑着点了点头,“有你们管着,倒是让我省心了。”

    次日,寅时末。

    “少爷,少爷。”夏日的寅时,天已是有些蒙蒙亮了。盛衍还躺在床上打着迷糊,便听见吉利在门外拍着门框。

    “这才啥时候?”盛衍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气呼呼

    头来,“嚷什么嚷,一边歇着去。”

    “少爷。”吉利这回却似乎丝毫不给少爷面子,“该起来了,萧大人都派人过来了。”

    “哎呀。”盛衍一听这话,才从床上弹了起来,“嘿嘿,你不说我还且就忘记了,昨个答应子谦,要陪他去淳安的。”

    “等等。”刚坐起身来,盛衍又想起了些什么,立刻喝住吉利,“他且还派人过来做甚?昨个不是已经说好了,在他行辕前会合的嘛。”

    —

    “萧大人派人过来是来告诉少爷。”吉利倚在门边答道,“今个去淳安,萧大人和少爷两个,都不穿官服,也不乘轿子。侍卫也不要带了,有他带着卢百户一人便是好了。”

    呃……盛衍愕然的张了张嘴,穿着便装……不带随从,不穿官服,不坐轿子。

    萧子谦他打的是什么主意?难不成要和那海瑞去比比谁更古怪不成?

    “还有……还有……”吉利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些难开口。

    “还有什么?”听了吉利这般口气,盛衍倒有几分好奇起来。

    “萧大人说了,要少爷选匹好马骑着。”吉利的声音有些奇怪,“若是遇见歹人也好逃命。”

    “我……”盛衍一下子差点晕过去。萧子谦……你真是要去和海瑞比谁更古怪不成?

    古怪也罢,正常也罢。萧墨轩和盛衍只各自带了一名随从,加上卢勋也不过五人。五个人又各骑了一匹快马,赶起路来倒果然是轻灵,从杭州到淳安两百里地,只用了两个多时辰便是到了。

    “子谦。”盛衍见淳安县城已是近在眼前,从吉利手里接过棉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前面就是淳安县城了,再走上半里,有一家茶铺,有得荫凉,我们去那里等着好了。”

    “等着?等谁?”萧墨轩转头看了看盛衍。

    “当然是等海瑞了。”盛衍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们两个来淳安,合礼他海瑞也该是出城来迎接。”

    :过来回上点颜色。

    “你昨个晚上派人告诉过海瑞了?”萧墨轩又瞅了盛衍一眼。

    “嘿嘿。”盛衍只是笑而不答。

    “只怕不是你的主意吧?”萧墨轩也是微微一笑,抿了下嘴,“昨个你身边那位杜同知……”

    “我早说了。”盛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子谦你才是做官的料,这些事儿竟似都是逃不过你。当年我在淳安做八品县丞的时候,你才是个九品。眼下你已是位列封疆,我却是耐着你才混了这么一个知府。”

    “恭喜你得了个好帮手。”萧墨轩又朝着盛衍一笑,“这样的人,倒是可以留在身边。”

    “呵呵,难道子谦还瞅得上那种人?”盛衍呵呵一笑,他平日里虽然装疯卖傻,其实不过是想偷懒,要说脑袋可并不笨,至少他老子卿的智商还放在那里呢。

    “混在官场上边,要有知心的人,比如你我。”萧墨轩见已经到了茶铺边上,便纵身跃下马来,说话的声音也压低了不少,“要有能做事儿的人,比如谭总督等人。除此之外,也得要有些能捆在身边的人。”

    萧墨轩所说的能捆在身边地人,其实用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走狗。

    一人一狗,一起走在街上,路人纷纷躲避。谁能说得清楚,到底是狗仗人势还是人仗狗势,或者说,是谁也离不开谁?

    “呵呵,子谦你说的太深,我却是不明白。”盛衍与其说是不明白,倒不如说是懒得去多想,“我只知道,若是谁惹了你,我元川第一个不放过他。若是谁惹了我元川,想是子谦你也不会让他好过。”

    “这便是叫知心的人。”萧墨轩呵呵笑道,“有你在杭州,即便你什么也不做,也能帮着我定住半个浙江。”

    “至于这能做事儿地人嘛,除了谭总督他们那些……”萧墨轩转过头来,看了看远处的淳安县城。

    海瑞呀,海瑞。不得不承认,只凭着你那一份清廉和正气,就算得一个好官。

    可是有的时候,你却也太过迂腐,却不知能否让你多通上一窍。更重要地是,你能否能为我所用。

第四十四章 认死理

    安县外的茶铺虽是简陋可是旁边正是一片小树林

    卢勋合着萧三吉利两个把桌子搬到了林子边。坐下来喘一口气只觉得微风拂面甚是凉爽。

    “老板来两壶上好的雨前龙井。”卢勋刚一坐下来便扬着脖子冲着铺子里边叫道。

    “哎呦几位爷。”虽然是个小店可老板也是见过一些世面只放眼这么一瞅便就知道那边那位年轻的公子才是正主。

    翻出了屁股颠着步子跑到了萧墨轩和盛衍面前。

    “几位爷小的这里是乡野小店上哪找上好的雨前龙井。”老板呵呵笑着答道“那得要五两银子一斤把小的这店给卖了也买不起两三斤。不过第二茬的叶子倒是有的小的店里的水都是对面山上的泉水兴许诸位爷还能喝得进口。”

    “得得得。”虽说从杭州城出来的时候还是清晨可跑了两个多时辰盛衍也早就是口渴难耐哪里还听这许多废话摆了摆手嚷道“只要能喝得进嘴赶快上个两壶过来。”

    “哎。”茶铺老板听了吩咐掉过头忙着准备去了。不一会儿便奉了茶上来。

    喝了好半天的茶见远处的城门边竟是并无动静肚中却是已经饥了。萧墨轩便又叫了几块烧饼几个人分了就着茶水啃了起来。

    “这海瑞究竟是意下何为?”卢勋随着萧墨轩这么些日子不管是去哪只要是事前招呼过的地方上的官员们都是老早就迎出了十里八里的在等。啥时候见过这种人眼下看着都快近午了却还不见人影。

    “你手下的那个杜维秋。是如何吩咐下去地?”萧墨轩虽说这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海瑞可等了这么长时候也是有了烦了

    “这……”盛衍被萧墨轩这么一问顿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想是那海瑞定是以为我们是乘轿子来的。”

    “那便就继续等吧。”萧墨轩呵呵一笑心里又静了下来“反正今个也是闲着便就和他乐上一乐好了。我们几个今个都只穿了便服稍后那海瑞来了谁也先别出声。”

    海瑞呀海瑞。老子还就和你丫的卯上了。

    “……”萧墨轩狠狠的咬了一口烧饼还没来得及咽了下去便就看见盛衍忽得背过了头换了个座。

    “来了来了。”盛衍低着头拿手指朝着身后戳了几下“他可是认得我你说了别出声。”

    “终于来了?”萧墨轩立刻好奇的抬起了头朝着前头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两三个官员领着三五个衙役朝着这里走了过来。这些人走了过来。竟然也全都是步行而来并无一个乘了轿子。当先一人。穿着七品官服面容略显消瘦走起路来却显得生龙活虎想来便就是大名鼎鼎的海瑞海知县了。

    等走近了萧墨轩再定睛一看却见此人面容消瘦又带了几分菜色看上去便就是属于营养不良一类的。不知怎的萧墨轩心里却是猛得一阵隐隐作疼。

    “海大人。”最先出声地。倒是茶铺的老板“今个怎的有空来城外小憩?”

    “呵呵。”海瑞呵呵一笑朝着茶铺老板拱了拱“倒不是得闲。只是上峰有几位大人要来县里查看民情本官得了吩咐来这里迎接罢了。”

    “小的一直在这里。却是没看见车仗过来想是还有些时候。”茶铺老板连忙将一面桌擦干净请海瑞一行坐下“说什么查看民情也不过是游山玩水罢了还得吃着带着。若是朝廷上下的官员都和海大人一般我等百姓也就是有福了。”

    海瑞听了茶铺老板的话也不多说只是苦笑一声。

    “老人家请给我们上一壶炒青。”海瑞坐下以后抬头朝着茶铺老板笑道。

    “哎就来。”茶铺老板应着声转进了里边。

    “炒青……”卢勋听了这么个词儿顿时脸上露出一丝讥笑。

    茶叶里边分为雨前也就清明前雨后嫩叶和炒青。这炒青却是其中最次的一种便就是俗话说的“大叶子茶”。稍有些地位的人绝不会去吃这样的茶水只有寻常走卒贩夫才会去吃。

    可抬了抬眼

    萧墨轩一脸地严肃连忙把脸上的这一丝笑压了下去

    “这回要来地却是什么人?”茶铺老板一边把茶壶送了上来一边朝着海瑞问道。说话之间丝毫没有生分和畏惧倒像是和一位老友在谈心。

    “哦。”海瑞伸手接过茶杯又开口回道“据说是新来的经略大人。”

    “经略大人?”茶铺老板似乎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官名“倒是什么官可是比知府还大?”

    “经略可比知府大多了是二品大员比巡抚和总督大人还大上一些。”海瑞微微笑道。

    —

    “比总督和巡抚还大……”茶铺老板禁不住啧了下嘴又叹一口气“看来看来都说海大人您要升官看来倒是真的了。”

    “唉……”海瑞也紧跟着微叹一口气微微苦笑一声。

    海瑞此人传说了几百年也争议了几百年。萧墨轩端着一个茶杯透过缭缭的雾气看着不远处的海瑞。

    此人一生清廉刚烈无比。有人说他是沽名有人说他是虚伪有人说他是个只认死理的倔人或者说是脑子少根筋。他的名声甚至过了嘉靖过了严嵩徐阶和张居正足以和戚继光并列。

    这样的一个人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这一声叹息就像是一块重重的石头沉沉地压在了萧墨轩的心头。这一声叹息背后又到底藏了多少话?

    “我们出来的时候可是巳时末?”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海瑞猛得抬起头来。

    “不错。”旁边的衙役点了点头。

    “眼下可是什么时候了?”海瑞抬头看了看日头和树后地倒影。

    “适才城门边刚报过时辰当是未时了。”衙役又连忙回道。

    “走回县衙。”海瑞刷的一下站起身来。

    “可是……大人……”旁边的几个官员和衙役全都吓了一跳“经略大人和知府大人却是还没到呢。”

    “他们若是一天不来难道竟是要我等丢下县里所有地事儿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海瑞冷哼一声也不顾旁边人的阻拦拾步就要走回。

    “可……可这回来的可是经略大人。”两个官员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丫的你海瑞不想要前途也就算了难道还想扯着我们也下水。再说了能和经略大人搭上话那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

    “你们要等便就等好了。”海瑞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依着例子这半日须得算是事假。”

    “这……”两个官员。脸色更是难看。

    “这海瑞便就是这个性子。”盛衍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的对着萧墨轩说道。

    “难怪这许多人都容不了他。”萧墨轩也是长吸一口气“认死理呀认死理呀。”

    眼瞅着海知县已经迈开了步子身后的几个人一起跺了跺脚无可奈何的跟了上去。

    “谁说本官还没到呢?”还没走上几步忽然就听见背后一阵喝声传了过来。

    不但是海瑞身后跟着的人便就是海瑞也猛的一惊连忙回过身来。

    身后并无车仗只有在靠近林子的边上坐着一桌子人。

    这时候盛衍脸上挂着笑也徐徐转过了身来。海瑞一行即使认不得萧墨轩哪里又会认不得盛衍。

    “直浙经略萧大人在此淳安知县海瑞还不来见。”卢勋憋了半天眼下终于可以喝了出来。一个箭步走到了萧墨轩身边冲着海瑞喝道。

    经略大人……最吃惊的不是海瑞也不是海瑞身边的那么些人最吃惊的倒是这茶铺的老板。任他怎么也没想到窝在他这小店里啃烧饼的居然会是堂堂经略大人。

    “完了完了……”茶铺老板脸色苍白心里不停的念叨着“适才说了他的坏话定是被他听去了。”

    “下官淳安县令海瑞参见萧大人大人。”海瑞的脾气虽是倔可官场上的规矩还是懂的。一边连忙上前行礼一边却又瞅见了萧墨轩面前的盘子。盘子里边还留着一些芝麻粒和烧饼屑。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1164/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首辅最新章节! 作者:银月令所写的《大明首辅》为转载作品,大明首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首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首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首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首辅介绍:
【起点第四编辑组荣誉出品】
穿越时空的奇遇,将他卷入了大明嘉靖末年的风云变幻。
大明,因他而变…………
一群:45257862,拒绝潜水!
二群:41o27418,新建,感谢书友随风飘逝支持。是否允许潜水,由群主决定!大明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