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明首辅TXT下载大明首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首辅全文阅读

作者:银月令     大明首辅txt下载     大明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如此立威?

    门口的三人,揣着颗心看着玄武门的城楼上边。偏一行人,似乎对自己的处境视若无睹,大摇大摆的,还不停的大声吆喝着,看了直让人手心捏一把冷汗。

    羽林卫大营里的几尊大炮,也一起仰起了炮口,对准了玄武门。

    “哈哈,劳诸位大人久等。”在一片接近抓狂的目光中,萧墨轩终于不紧不慢的踱下轿来,向着李遂等三人拱手走了过来。

    唔……早就听说这位萧大人年轻,只是没想到,分明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难怪这么爱耍威风。

    李遂,徐鹏举和李庭竹对视一眼,嘴角一起露出一丝苦笑,心里未免有了几分轻视。

    原本以为朝廷会派上一个得力的人来南京,可眼下看来,来的还是混功名的。在江南呆上些日子,给日后的仕途添个底子。

    “几位大人,萧大人是一路骑马来的,腿上有些擦伤。”卢勋一心想要讨好萧墨轩,等几人一一见过礼后,立刻走到李遂身边小声说道。

    “噢……”李遂连忙点了点头,转身对身边的侍卫吩咐道,“去请军中最好的郎中过来帮萧大人医治。”

    “萧大人是皇上派来的,请进大帐稍坐,容我等一一禀报。”李遂安排停当后,平掌向萧墨轩请道。

    墨轩也不客气,只应了一声便走到了前面。卢勋捧着王命旗牌,紧紧的跟在身边。

    好大的威风,李遂三人又是对视一眼,眼里已经有了几分嘲讽。

    骑马跑一圈便就受了伤,只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罢了。也不知道他以前的那些功劳是如何立下地。也许,只是运气吧。三人心里,都偷偷的想着,却忘了他们自己也丝毫受不了那两千多里地的颠簸。

    羽林军大帐。

    萧墨轩经医师敷上了药之后,两腿之间只觉得一丝清凉,感觉舒畅了许多。

    “李大人,徐公爷,李侯爷,请问眼下南京的内城里究竟有多少乱军?”萧墨轩惬意的挪了下腿,开口问道。这几天来。都没感觉过这般舒畅了。

    “回萧大人,前几日振武营军变的时候,守卫皇城的禁军曾经做过抵抗,约莫杀伤了百多名乱军,眼下这内城里,约莫还有五千五百人。”李遂虽然有些轻视萧墨轩,可毕竟萧墨轩是皇上派来的主将,台面上边,倒也不敢造次。

    “那这外城里边,又是个什么状况?”萧墨轩轻轻抬了抬腿。又继续问道。

    “眼下南京周边的守军,除了几个紧要的关口外。大多已经聚集在外城里边。”李遂抱拳回道,“金川门这边,约有一万五千人,聚宝门,集庆门,也各有一万人马,还有八千水军,已经聚在了通济门边地秦淮河候命。”

    “这么多人。”萧墨轩张了张嘴,显得有些意外,“既然南京城里。有如此多人马,为何会让乱军占了内城?只要羽林军守住内城,与城外守军里应外合,何愁乱军不平?”

    “这……”李遂被萧墨轩这么一问。顿时也有些哭笑不得,“振武三卫的乱军,皆是有备而来。来的势快,各门守军措不及防,又胁裹了京中官员和宫里的公公,羽林军惟恐误伤了百官和宫里的公公,不敢与之力敌,只能退出门外。”

    “那为何眼下又调集诸军,围困内城,这便不怕误伤了乱军手中的人质?”萧墨轩冷笑一声,微微扬了扬头。

    “这……”这一回,不但是李遂,就连徐鹏举和李庭竹,心里都有些不满起来。

    难道这位萧大人是看出了事态不妙,便想着要来抓几个替罪羊不成?

    “哼…鹏举身为魏国公,在南京城里,向来是少有人撩得虎须。此时心里一阵恼怒,不禁在一边冷笑了几声。

    “眼下既然皇上派萧大人来了这里,萧大人有何良策,便说出来便是。”徐鹏举手里拿着一只瓷杯,不冷不热的说道,“我等定是依令而行。”

    “本官只是想先了解一下,振武三卫因何而反,南京内城,又因何而失。”萧墨轩针锋相对的说道。

    大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令人窒息起来。

    “既然诸位无意多说。”萧墨轩见几人都不再说话,缓缓站起身来,“那本官便也不再多问了。”

    “请问李侍郎。”萧墨轩两道目光,直射向李遂,“眼下这南京诸军,该受谁统辖?”

    —

    “萧大人是直浙经略,除了那一万羽林军外,自当是受萧大人节制。”李遂的心里,顿时涌起一阵不痛快,怎么这一刚来,就要夺取军权。

    “不过萧大人执有皇上授予地王命旗牌,又受了皇上的旨意,京都城里地羽林军,也该是听萧大人号令。”李遂轻轻握了握拳头。既然你爱得威风,就全交给你也罢。把军权全都交了出去,便就也和自己没了多大关系,还乐得轻松,又可以少担些责任。

    墨轩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传令,整顿三军,准备攻城。”萧墨轩咳嗽一声,正色令道。

    “啥?攻城?”李遂,徐鹏举和李庭竹,顿时全都傻了眼。

    “萧大人,不可……”李庭竹大惊失色,扑到案前,“眼下乱军胁裹了数百官员,其中不乏尚书,侍郎以及各监的公公。若是惹得乱军性起,杀了众人,再一把火烧了皇城,朝廷必定震怒。”

    你丫的个愣头青,你不想要脑袋,我们几个可还想要多活几年呢。

    “适才李大人也说了,本官便是这里的主帅。李候爷若是有心,本官不如把这个主帅让给了候爷如何?”萧墨轩的脸上,有些青。

    “你……”李庭竹怎么说也是个候爷,何曾受过这般憋屈。被萧墨轩这么一奚落,顿时怒上心头。

    “候爷,一切惟萧大人之令从事。”李遂在一边冷冷笑着,对李庭绣劝道。

    愣头青,大愣头青啊。这么一折腾,只怕他到时候哭都来不及,好在这里有三人在场,日后自己这边,也好互相有个指证,一切都是这位萧大人的意思。

    “好,好,我等惟萧大人之令从事。”李庭竹“哼”了一声,也不再和萧墨轩争辩,拂袖朝着大帐门外走去。

    “来人。”见李庭绣要向外走去,萧墨轩又是一声轻喝,门外的卢勋和几个卫兵应声而入。

    “临淮侯李庭竹,商议军情之时目无主帅,给我先拿下了。”萧墨轩伸手一指,指向了李庭竹,“既然你等都在军中,本官分配职责之时,岂可说走就走。”

    几个卫兵,都是原来南京城里的,看了看萧墨轩,又看了看李庭绣,有些畏缩。

    可是卢勋是随着萧墨轩来的,哪里还管得这些。不就是个侯爷嘛,这可是萧大人让我拿了你地,萧大人有皇上和储君,还有那么多阁老撑腰,还怕你不成。大不了,老子以后不来南京好了。

    一个箭步走上前去,便将李庭竹扑倒在地。

    “萧大人……”李遂和徐鹏举顿时也是大惊失色,一起出声呼道。

    “难道李大人和徐公爷还有什么话说?”萧墨轩转过脸来,看着李遂和徐鹏举。

    “本公爷身体不适,须得回府就医。”徐鹏举憋了半晌,开口说道。

    墨轩也不强留,对着门口指了一指。

    “告辞。”徐鹏举一拱手,转身离去。

    大帐之内,顿时便只剩下萧墨轩和李遂两个。

    李遂只低着脑袋,默不做声,额头上的青筋,一暴一暴的。

    “李大人可也是要走?”萧墨轩对刚才生的一切,似乎丝毫不以为意。

    “下官倒是想要走。”李遂苦笑一声,“可下官是南京兵部右侍郎,职责所在,又能走到哪里去。”

    完了,完了。只怕我李遂一世英名,要和这个愣头青毁在一起了。李遂地脸色有些白。

    “唉……”这个时候,萧墨轩才松了口气,坐回到案前。

    “李侍郎,适才得罪了。”萧墨轩缓下色来,朝着李遂拱了拱,“等乱军平定之后,本官员自当会亲自去向徐公爷和李侯爷谢罪。”

    “萧大人自个心里主张这便是。”李遂呵呵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下官惟命是从。”

    这算是立威吗?有这么立威的吗?你萧墨轩在南京军中毫无亲信,只怕会是适得其反吧。

    墨轩一拍案桌,“那本官便请李侍郎去做一件事儿。”

第十六章 武力夺城

    川门内临时设起的羽林军大帐里,看起来倒显得有几去主帅的案椅,只有两排长凳放在其中。帅座的后边,甚至就连一张地图都没挂上。

    萧墨轩和李遂两个人坐在里头,更是显得空荡荡的。

    哼,魏国公府和临淮侯府,都是江南数一数二的世家,即使他们手上什么权力也没,也轻易得罪不得。你萧墨轩要做直浙经略,若是这两个人不配合,只怕也是做不安生。

    鲜红的二品官袍,托着一只锦鸡,犹如一团跳动的火焰,让李遂的心里愈加的不安生起来。

    “李大人,本官听说,皇上的圣旨和龙袍,都是用南京的云锦制成?”萧墨轩拿起茶杯,细瓷的杯盖撞在杯口上,震得人心里跟着抖了起来。

    “萧大人说的不错。”李遂也不知道为什么,话里的口气竟是已经略缓了些下来。愣头青,和他计较什么。

    “那黄懋官,是因何而死?”萧墨轩低着脑袋,只看着杯里碧绿的茶叶。

    “乱军围攻黄府,黄懋官越墙而逃,却坠伤右足,为乱军所获,乱刺而死。”李遂有些不明白,此时提出黄懋官来,究竟是何意图。

    “李大人误会了吧。”萧墨轩微微一笑,“那黄懋官平日里克扣军饷,明明是心虚坠墙而死,黄府之人却赖到了振武营军士的头上,要加上一个谋叛的罪名,这才逼反了振武三卫。”

    “这……”李遂心里猛得一动,禁不住抬起眼来看了看萧墨轩。

    “只是诸军残辱其尸,倒是失之礼也。”萧墨轩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

    “萧大人的意思。难道是要把事儿都推到死人身上?”李遂何尝又是省油的灯,听萧墨轩这么一说,也是立刻明白了过来。急忙走上前几步,小声说道。

    “难道李大人还有更好的法子?”萧墨轩讪笑道。

    “诸军因何而变,和萧大人也担不上关系,为何要在这里寻思。”李遂眯搭着眼睛,看着萧墨轩。

    “可是却和诸位大人有着关系。”萧墨轩哈哈一笑,靠到了椅背上。

    难道他竟是要想着法子帮我们开脱?李遂心里又是一动。可是刚才又为何极力打压徐,李二人?李遂有些费解。

    “南京诸军,除了总督府外。向来由南京兵部和徐国公,李侯爷节制。”萧墨轩不紧不慢地说道,“若要说振武三卫无罪,那自然便是南京兵部尚书张,南京守备太监何绶,南京户部侍郎黄懋官,及徐国公,李侯爷有罪了,若是不夺其职,振武三军又如何能信得皇上是真心要免了他们的罪?”

    “皇上……皇上当真有旨?”李遂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张鏊有罪,那么自己呢?

    “本官适才不是问了李大人。宫里的圣旨,可都是用南京的云锦所制?”萧墨轩微皱了下眉头,继续说道。

    “萧大人是想……”李遂的脸色,一下子由苍白变成了通红,“矫旨?”

    “李大人说的难听。”萧墨轩显得有些不开心,“矫旨之罪,向来是用来加在谋逆之徒身上。本官只是以此定计平乱,何谓矫旨。”

    “对对对,只是定计。”李遂连连点着头,看着萧墨轩的眼神。也变得有些疑惑起来。

    “不过此计倒也是凶险,若是被乱军看出端倪,惹得性起,只怕反受其害。”李遂不无担心的说道。

    “这也正是本官所顾虑。”萧墨轩点了点头。“适才调离徐国公和李侯爷,也是怕那两位再牵扯进去。”

    “日后本官经略江南,还要多多仰仗徐李两家。若是计败。本官顶多只是得一个督战不力之罪,诸位可是要陷得愈深。”萧墨轩轻描淡写的说着话,像只是在聊着天。

    原来他自个都明白,李遂偷偷地捏了下手心,手心里全是汗。这位萧大人,倒果真是不简单。幸亏适才只是心里有些不敬,并未表现出来。

    “故而计谋未成之前,断不可把徐国公和李侯爷再牵扯进来。”萧墨轩清咳一声说道,“只等乱军撤出内城,再由那两位提兵擒拿贼,可抵前过。”

    “那……萧大人又如何知道乱军愿受安抚?”李遂的目光,比起刚见萧墨轩的时候,已经尊敬了许多。

    “李大人可别忘了,本官适才可是从玄武门方向来的。”萧墨轩轻轻一笑,摆了摆手。

    “振武三卫,素来骄悍

    起了军变,若是果有反心,自当是夺城而去,又如何中。即使是当真有了反心,也是人心不齐,军中也并无能人。”

    —

    “故而萧大人有心以身犯险,便是为了试探乱军心意?”李遂顿时恍然大悟。

    “不错。”萧墨轩点了点头,“城上乱军,见本官现身,不但未生恶意,反倒是似有所盼。眼下内城里虽是粮草充足,可被围了这么几天,想是心里也是生了怯意。”

    “下官立刻就去织造局作坊安排去。”李遂听萧墨轩说完,心里顿时大喜,站起身来,就要出门而去。

    “哎,李大人莫急。”萧墨轩抬手止住,“织造局那边,只须派心腹之人前去便可。眼下李大人却是要帮着本官传令三军,准备攻城。”

    “萧大人不是有心招抚吗?”李遂又是一愣。

    “谁说不打?让他们自个心里计较去。”萧墨轩神秘一笑。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李遂的脸上露出笑来,用力的点着脑袋。

    “嘟…………嘟……”

    已经死静了足足六天的南京城上空,突然响起一串刺耳的号角声。

    “鸣号集兵。”南京城外的驿站里,南京守备太监何绶,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难道萧大人要武力攻城?”

    “武力攻城?”张居正刚才刚敷上了药,在驿站里坐着用了一杯茶,听见这么一阵号角声,脸色也是忽得一变。

    乱军之中,尚且胁裹了数百官员,太监,若是两边撕破了脸皮,只怕那些人便是第一个要掉脑袋地。

    “张大人,萧大人这是要做什么?”何绶的脸色比张居正更是不堪。

    “不会有事儿,不会有事儿。”张居正愣了半晌,忽得又脸色一缓,“子谦并非冲动之人,我等还是莫去扰了他才是。”

    “这……这可不行。”何绶在厅里来回走了几圈,仍是放不下心来,“眼下贸然攻城,并非明智之举。”

    “来人,备轿,备轿。”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腿来,急匆匆地,就要赶了过去。

    “何公公,何公公。”刚走出几步,驿站门外,几个杂役跌跌爬爬的,就冲了进来。

    “凭有甚么事儿如此狼狈。”何绶只当也是来告诉自己萧墨轩要攻城的事儿,皱着眉头,脚步仍是向外迈着。

    “何公公,何公公,萧经略把临淮侯给拿了,魏国公也被逼回了府。他……他还扬言要擒拿兵部张尚书和何公公你。”杂衙踉跄着,一下子跪倒在何绶面前。

    “啥?还要拿我?”何绶的脑袋里,“轰”的一下腾起火来。跳将起来,扯着一个杂役就是一个耳光。

    “老何。”田义在屋子里,也听到了这一阵声响,连忙走了出来劝解,“难道凭这几个人一句话,你便是信了?”

    “不错。”张居正也抬步伐走了出来,“萧墨轩做事儿,向来有理,还须得问清楚点才是。”

    你们几个都是从京城里来的,穿着一条裤子,此时何绶已经是火上心头,哪里还听得进去。

    “萧大人既然要拿我,我便送了过去给他拿好了。”何绶拍着大腿,又跳又叫。

    “萧大人若是想拿你,哪里还容得有人来给你报信。”田义哼哼一声冷笑,“当年严世蕃如此跋扈,都被萧大人捏在手上,你可是比得过?若萧大人正是有什么计较,被你搅了局,只怕才是真的没了后路。”

    田义这话虽是说的不好听,可句句正打在何绶的心坎上。刚才瞪的血红地眼睛,顿时有些失了神。

    “两位公公再此稍歇,我料三日之内,南京城里必再有变。”张居正呵呵笑着,摆了摆袖子,“在下陪着何公公坐在这里,难道竟还是不放心?”

    张居正是裕王和萧墨轩的老师,萧墨轩之前在张居正面前的恭谦,何绶也是看在眼里。他说出来的话,在何绶心里自然是颇有分量。

    “乐得清闲。”田义扯着何绶地袖子,往回走去,“等南京城里稍定,咱家也该是要去浙江了。不如就在这驿站里设席,陪我多饮几杯,坐等萧大人佳音才是。”

    “呵……哈……”聚宝门,集庆门,金川门边,数万大军拔营而起,齐声高呼着向着故宫内城压了过去。

第十七章 矫旨

    金山,在颤抖。大明故宫,在颤抖。这一刻,就连雀,都收起了翅膀。

    已经近两百年未染硝烟的南京城,像是有一团乌云笼罩其上。

    “大军要攻城了,大军要攻城了。”内城墙上,传出一阵阵歇斯里底的嚎叫。

    “不要乱,不要乱。”振武营的将官们,一起登上了城墙,压制着四处乱窜的士卒。

    “把人质都押上来,告诉城下的人,他们要是敢攻城,我们就杀人。”

    南京,玄武门。

    玄武门边的玄武湖,有水道直通内城。一群振武营的士兵,手忙脚乱的在水里钉下铁桩。

    一匹黑色的军马,驮着一位白衣的书生,沿着湖岸向着玄武门的方向走去。

    天上日光甚好,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正应了永乐大帝当年的那一句“日照龙鳞万点金。”

    若不是在那书生身边的数百名护卫,只看上去,竟像是夏日纳凉来的一般。

    “萧大人腿伤未愈,骑马可是好?”李遂也跨着一匹马,紧紧的跟在身边。

    原本以为出了军营,自然会是一番紧张的气氛,却没想到这位萧大人还脱下了官袍。

    “无妨,无妨。”萧墨轩哈哈一笑,手上的折扇指向了湖面,“此等地方,当真是个消暑的好来处,日后本官在南京城里,自当是要常来。”

    “嗯……”李遂有些忐忑的瞅玄武门城楼上黑洞洞的炮口,支吾着应了一声。

    “李大人,我们越清闲,他们便是越紧张。”萧墨轩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五百年前玄武湖的空气。可比后世要清新多了。

    “呜……”城楼上边,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又有风景看了,哈哈。”这一阵哭声传到萧墨轩地耳里,竟像是置身事外一般,轻摇几下折扇,冲着李遂笑道,“走,过去看看。”

    “外边的人听好了,你们若是敢攻城。我们便把这些人全都杀了。”城楼上边,一名穿着六品铠甲的尉官,提了提气,对着城下吼道。

    “哈哈。”城楼下边,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散了开来。

    “直浙经略安抚使萧大人奉旨平乱,尔等乱贼还不快开城受降。”李遂一提缰绳,跃马向前几步。

    “萧大人,救救我们呐……”城墙上边,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既然是经略大人。那么就让城下的大军退出外城,眼下才有的商量。”尉官抽出刀来。架在一名人质的脖子上。

    “皇上让本官来讨贼,可没让本官来谈条件。”萧墨轩的嘴角,微微的挑着。

    城上的乱军,听了萧墨轩地话,也是一片骚动。

    “可本官眼下却见,内外二城,皆是我大明卫军,乱贼何在。”萧墨轩收起折扇,朝着四下看了几眼。

    有门儿……刚才还有些骚乱的乱军,立刻又安静了下来。

    “若是你等真杀了这些大人。那才真的是乱军。”萧墨轩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直直的看着城楼上的尉官,让他心里只觉得毛毛的。

    “杨将军……”几百名士兵,目光齐刷刷的向着那名尉官身上落了下去。

    刚才经略大人都说了。内外二城,皆是大明卫军,自然是有走水的意思。

    “休听城下胡言。”被称为杨将军的尉官。倒似是要比他们明白一些,“我们捅出了这么大地漏子,除非是皇上,此外还有谁敢说能赦免我们。如今之计,只有等得皇上下旨,再降下免死券来才是生路。”

    对啊,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只凭那位萧大人地一句话,又怎能保得住。

    “城上的诸位大人。”萧墨轩的目光在城楼上飞快的扫了一眼,见这玄武门上,至少有近三百名人质,看来乱军也知道玄武门这里才是紧要。

    “若是你们亡于叛军之手,本官日后自会请示皇上,以平叛之功相待。”萧墨轩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好让城楼上的人都听见,“贤良祠里边,少不得你们的牌位。”

    贤良祠,我的妈呀。谁不想好好活着,非要去贤良祠里面做牌子。

    被押作人质的那些官员,顿时当真以为来了末日,当时有几个便尿在了裤子上。

    “控……控……控……”

    萧墨轩的身后,一片红色翻舞。扯落红布之后,几十门黑黝黝地炮身立刻便露了出来。

    几座移动的塔楼,几乎要和城墙一般高,缓缓的向着城墙迫去。上边的火枪手和弩手,也抬起了武器,直直

    城楼上边。锐利的箭矢,仿佛随时可以洞穿一个人

    硬木制成地轮子,在青石地上“隆隆”滚过,震得整座玄武门城楼似乎都在颤抖。

    真的要武力攻城?城里城外,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停滞。

    “救命啊……”压抑的令人狂的空气中,城楼上的一命人质忽得站起身来,一个纵身,就向城下跳去。他已经崩溃了。

    “抓住他,抓住他。”姓杨的尉官,太阳**上暴着青筋,大声的喝着。

    几名士兵冲上前去,将他死死的按在身下。

    “嘟……嘟……”号角声再次响起。

    “迫……迫……迫!”上万士兵,抬起矛尖,弯下身来,静静的等着最后的号令。

    —

    火炮手也开始装填弹药,松枝制成的火把,“呲……呲”的响着,让人感到一阵炽热。

    “圣旨到……圣旨到……”

    一声嘶吼,伴着一阵马蹄声,从金川门疾入。

    田义一身红衣,骑在马上,右手高擎一封圣旨,朝着玄武门的方向奔来。

    快马奔到萧墨轩身边,一个疾停,大嘴狠狠的咧了一下。

    祖宗的,我是哪辈子遭了孽,这腿伤还没好,就被他拖来演戏。刚才一通疾奔,又把刚敷上的伤口扯开,比起上回更是难受。

    “圣上有旨,直浙经略萧墨轩接旨。”田义也不下马,坐在马上便喊道。

    “约束诸军。”萧墨轩对着李遂一声号令,自个跪下身来。

    娘的,你以为我好受啊,要你帮个忙,还得向你磕头。

    城外的大军,被李遂约束住,仍保持着进攻的姿态。

    城楼上的乱军,也丝毫不敢松劲,只是一个个竖起了耳朵,向着城下听着。

    “朕既为君,或军,或民,朕皆视之若子。

    朕登基数十载,常无大功,惟一德行足以自慰也。

    为子者常有过,为父者止有惩其行,纠其性方为上也。然,朕亦有德曰慈。

    南京户部侍郎黄懋官,屡次克扣军饷,终酿振武营哗乱。今,夺其一应官职,配其眷属充军海南,以慰诸军将士。

    振武将士,以下犯上,黄懋官越墙而死仍辱其尸,何其忍也,又孰无过乎?

    今念尔等乃口腹所迫,略予轻纠。非不惩也,实是令尔等扪心自问。

    魏国公徐鹏举,临淮侯李庭竹,南京兵部尚书张,南京守备太监何绶,朕深重之。

    然,黄懋官克扣军饷一事,察而不纠,亦是有过。故,夺此四人之职,亦令自思也。

    萧墨轩,奉旨经略江南,犒军一事,尽托之。振武一军,或有他变,亦由萧卿决断。萧卿之意,即朕之意也。”

    田义一口气把手上的圣旨念完,低头朝着萧墨轩笑了几声。

    “萧大人,皇上既然把此后的事儿都交给了你,便是由你来接旨吧。”

    “臣遵旨。”萧墨轩一脸虔诚,从田义手上接过圣旨。

    “张大人嘱咐萧大人,小心从事,否则乱军愈骄。”田义低下身去的时候,悄悄在萧墨轩耳边说了一句。

    “谢田公公。”萧墨轩微微一笑,却也不知道他谢的是什么。

    “城上诸军可都听见了,皇上有意赦免你等之罪,眼下还不开门回营,更待何时?”萧墨轩站起身来,冲着城楼上扬了扬圣旨。

    城上众军,顿时又起了一阵骚动。

    “慢着,慢着。”见军中又起了骚动,姓杨的尉官有些急了起来,“皇上虽然有意赦免我等,可也说了,振武一军,或有他变,亦由萧大人决断。不知萧大人欲如何决断?”

    倒还有几分脑子,萧墨轩心里偷偷一笑。

    光靠这一道圣旨,想要把这五千多人全都忽悠出来可不简单,也早知道不可能,可自个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乱心,不出半日,眼下这事儿就会在振武诸军里传了开来。不管真假,都会乱了军心。

    人嘛,都是这样,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往往都会舍命一击。而一旦有了希望,便会纷纷起了异心。

    长江北岸,一匹快马向着北方疾驰而去。萧墨轩不是傻子,矫旨虽是为了平乱。可未必不会生出事儿来,所以得另外派人赴京给皇上递上奏折才是。

    只是他也没想到,虽然自己已经算得够精细,却仍是在京城里扯出一阵不小的风波来。

第十八章 骄兵

    禁城,西苑,内阁值房。

    近日来,顺利把萧墨轩扶上了直浙经略,本该是个高兴的事儿。

    可高拱大学士这几日来,却是有些不顺心。

    因为萧墨轩和张居正都扶了上去,似乎高兴的不止是他高拱一个人,徐阶和袁炜,似乎也很开心。

    萧墨轩和张居正也都是裕王府的人,自从萧墨轩和张居正赴任之后,高拱和裕王聊天的时候,常常会是说起徐阶的好,让高大学士的心里总有些抹不直。

    徐阶似乎并不想去揣摩高拱的心思,昨个晚上借了萧天驭的戏班子去府里唱了几回。

    湖广的腔子,唱起来丝毫不比老家的昆曲的水磨音味道差。

    微微眯搭着眼睛,徐阶禁不住在案桌上就打起了拍子。

    “哼……”高拱在心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没好气的朝着徐阶瞪了一眼,又立刻转过了目光去。

    李春芳依旧叼着他那只紫砂茶壶,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却只是笑眯眯的。

    “万岁爷的步子是愈的矫健了,仙风道骨呐。”值房外头,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进来,几位内阁大臣一听便知道是黄锦的声音。

    “皇上来了。”几位内阁大臣一起愣了一下,又立刻一起站起了身来,朝着值房门口奔去。

    “臣等恭迎圣上。”奔到值房门口,便看见嘉靖帝已经走到了院中。

    “皇上今个如何有兴来此?”徐阶等站起身来,连忙小心的问道。

    虽然西苑的内阁值房就在从前的永寿宫,现在的万寿宫边上,这十几年来,也没见到过皇上上这来过。

    “这值房就在朕地身边。难道朕竟是来不得?”嘉靖听了徐阶的话,似乎有些不悦。

    “哦……臣绝无此意。”徐阶心里一哆嗦,连忙又要跪下身来。

    “免了。”嘉靖帝前些日子身体略有不适,今天觉得好了些,便出来在西苑里转转。见到了内阁值房,便一时兴起,走了进来。

    可进来之后,被徐阶这么一问,兴致顿时减了大半。

    “呵呵,都在。”嘉靖的目光。对着四周扫了一圈。

    “臣等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高拱垂手答道。

    “好,好,都是忠臣。”嘉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可又看了一圈,忽得皱了皱眉头。

    “你等都在这值房里头,内阁那边,却是该谁当值?”

    “这……”几位内阁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哑了口。

    “内阁重地。岂可无人当值。”嘉靖当下心里就明白过来,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

    “徐阶,你是,内阁的事儿以你为主。”嘉靖帝心里虽然甚是不爽,可毕竟面前五个人都是内阁大臣,“从今个开始,内阁里须得有一人当值。”

    “臣等遵旨。”徐阶的心里,有些憋屈。可也不好表露出来。

    “黄锦,回宫。”嘉靖帝把话丢下,也不再多说。带着黄锦,拂身离去。

    “皇上的话,诸位大人都听到了?”等把嘉靖送出了门外,徐阶转过身来。对其他四人说道。

    高拱翻了翻眼皮,一声不吭。其他三人,也是默不做声。

    皇上的心思难揣摩。呆在内阁值房里,哪怕是找黄锦他们私下问点消息都方便。若是有了立功的机会,也可以第一时间抓在手里。做内阁大臣的,不呆在内阁值房里,岂不是傻子。

    “皇上适才也说了,我是,内阁的我须得多担待些,陪在皇上身边,也好帮皇上多分点忧。”徐阶等了半天,见其他四人竟是都默不做声,也是有些沉不住气。

    “徐阁老说地在理。”徐阶话音刚落,高拱便是嘿嘿一笑,“内阁几位,以徐阁老资历最老。在下和李阁老,郭阁老,资历尚浅,自然该是帮着徐阁老分忧。”

    “你……”徐阶的脸,顿时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徐阁老,难道在下说的不在理?”高拱的脸色有些冷。

    “懋中,你去。”徐阶压下心头的那一团火,对着袁炜点了点头。

    “阁老……此事是否从长计议?”袁炜连忙向后缩了一步,“皇上也没说今个就得有人过去,不是?”

    按理说,徐老师的话自个应该是要听,可是眼下其他三个人都在装死。若是自个真的去了内阁当值,保不定就再回不来了。

    那个高拱也正时时在背后盯着自己,

    分了开来,没准儿啥时候就被高拱给拱了。

    原则性问题,可疏忽不得。

    “那就慢慢商量着去罢。”徐阶大袖一挥,转到了自个的案桌边,也装起了死人。

    南京,玄武门。

    “黄懋官克扣军饷,逼反振武三卫,其情可诛。”萧墨轩正色叫道,“尔等戮辱其尸,有人伦。”

    —

    “眼下既然圣上有旨要本官犒军,为何还不回营待命?回营之后,犒赏白银十万。”

    城楼上边,一群群士兵已是交头接耳,私下说着些什么。

    当日军变也不过是一时气愤,眼下城外就有数万大军,若再强横相抗,只怕再没好果子吃。就算杀了那数百名官员,一把火烧了南京故宫,对自个又有什么好处。

    “那……可免我等死罪乎?”城楼上商量了一阵,终于有人出来回话。

    “据实而办,绝不以叛相诬。”萧墨轩大声回道。

    “皇上既然委托萧大人全权而办,那便请萧大人立下免死券,我等方可出城。”

    墨轩应了一声,命取过笔墨,龙飞凤舞的划了一圈。加上钦差和经略大印,又命卷起射到城上。

    直等到金乌西落,桂花华高悬,方才听得内城城门大开,振武诸军,蜂拥而出。

    “萧大人有令,拿下兵器。”只等振武诸军一出,城外地士兵立刻围了上去。

    振武诸军犹豫了一下,还是纷纷扔下手中兵器,“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萧墨轩听着这一阵响动,绷了半日的心才放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来,转马向大帐走去。

    “押解回营。”李遂一声令下,振武营五千多名士兵被排成了长队,向着原来地营地走去。

    “萧大人,皇上可是容得这般?”田义跟在萧墨轩身边,心里仍是忐忑不安。

    虽然知道黄公公和冯公公定然会是帮着萧大人,可此次军变若是丝毫不纠,对皇上那里又如何交代的过去。

    “李大人,萧大人许诺的十万犒银,何时可以了下来?”那姓杨的尉官,走出玄武门时,一眼便看见了李遂。

    “萧大人?”李遂扬了扬头,“萧大人身体不适,已是回营就医去了。稍等这几日,你等聚些人来,与萧大人细商便是。”

    了这个时候,他们一时倒也不敢多争,且见李遂也是坦诚的模样,倒也真的放下心来,随着队伍向前走去。

    两日后,卯时,金川门大营。

    “萧大人果然是妙计。”李遂看着远处一队人马向着大营渐渐走到,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来,“今个来此相商的,定是凶无疑。”

    马背上的二十五人,怀里揣着萧墨轩立下的免死券,正是洋洋得意。

    “倒果然是应了张大人的话,军心愈骄。”萧墨轩微微冷笑一声,“虽是免了一场杀戮,可这振武三卫,眼里其实却愈加没了朝廷。”

    “这里便且托给李大人了,本官继续病着去。”萧墨轩又哈哈一笑,向后转去。

    二十五人进了金川门大营,立刻便有人走了过来,引入大帐。

    “什么?萧大人又病着?”听见李遂一番分解,这一群人顿时就纷纷闹闹起来。

    “萧大人一介书生,身子骨本来就弱,这一路从京城赶来颇受了些风寒。”李遂见这一群人不满,脸上仍是笑眯眯地,“病恙这些事儿,又有谁说的准。”

    一群人虽是大为不满,可见李遂这么说,也无可奈何。

    “走,走走,那便回去等着便是。”摇着脑袋,连声招呼也不和李遂打,勾肩搭背的就要向门外走去。

    “哎,慢着。”李遂一个箭步走到门边,拦住众人,“萧大人有令,让诸位就在此地歇着,只等稍好一些便召见各位。否则这般耗下去,便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

    二十五个人见李遂伸手拦住,顿时有些慌乱,四顾了一番,见无甚异状才放下心来。

    “后营里已经备下了帐营,本官立刻便引着各位前去。”李遂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领头一人警惕地看了看李遂,伸手揣了揣怀里的免死券,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紫禁城里,冯保有些张张皇皇地,袖子里揣了个东西便冲进了司礼监。

第十九章 白板圣旨

    黄公公,黄公公。”冯保提着衣襟,另一只手不停的汗。

    “嚎什么嚎,我好着呢。”黄锦夜里伺候皇上,直到丑时末才歇了下来,直到眼下也才歇了两个时辰不到。猛得听见冯保风风火火的窜了进来,不禁是略皱一下眉头。

    “您老一定得帮着萧大人这一回。”冯保惊魂未定的样子,趴到了黄锦床边。

    “萧大人?哪个萧大人?”黄锦习惯性的问道。虽然知道能让冯保如此慌乱的萧大人,也只有那父子俩,可也得分个明白吧。

    “是子谦,那个不安生的东西,又惹事儿啦。”冯保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偷眼瞅着黄锦,“没头没脑的,当真是个愣头青。”

    “呵呵,萧子谦,他不是才去了南京吗,怎么这么快就回了信来。你倒是说说何事?”黄锦的眼神略迷离了一下,又立刻回过神来。眉头上的皱纹,也微微舒展了一回。

    “他用着皇上的名义,许给了乱军一些事儿,可又怕皇上不答应,便只好叫小的来求着黄公公。”冯保吞吞吐吐的说道。

    “用皇上的名义许下了事儿?”黄锦顿时一愣,“如何个许法?”

    “他借皇上的名义,许诺乱军不加叛乱之罪,也不加杀戮。”冯保故意回避着说话。

    “他原本就是皇上派去的钦差,还有啥子叫借皇上的名义?”黄锦有些不明白,既然皇上派了他去,他原本就有了钦命的名头,这就是正牌子的啊。

    “那些乱军,犯的都是死罪。若是没甚东西,他们如何会信?”冯保低着头,小声说道。

    锦点了点头,突然又是一定,”东西?什么东西?”

    “这……这……”冯保支支吾吾。

    “你这孩子,难道还信不过我不成?”黄锦顿时有些急了,“我敢得罪他萧子谦,难道还敢得罪裕王爷不成。日后我这把老骨头,还不得给我拆了。”

    终日陪在皇上身边,黄锦比谁都清楚。皇上地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兴许要不了几年,就该轮着裕王爷了,自个若是故意把萧墨轩往火坑里推,那不是等于自个也跟着往里面跳嘛。

    “可是借着皇上的名义写下了什么东西?”黄锦也不一下点破。

    “哎……”冯保点了点头,不敢去直视黄锦的眼睛。

    “借着皇上的名义写东西,那便就是圣旨了,黄锦再傻,到此时间也不可能再不明白过来。

    “好大的胆子。”黄锦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虽然是为了平乱。可是他竟然矫旨,那可死罪。算他个功过相抵。至少也是个罢职充军。

    “天下圣旨皆出我司礼监,若是皇上不查,内阁不纠,无人可辨真伪。”冯保眨着眼睛,细声说道。

    皇上自然不可能去细管那事儿,内阁和司礼监都不查,谁还能说的清楚。再过几年,兴许便就是裕王爷登了基,那时候若是再有人查这事儿,岂不是自个找死。

    “不以死罪相究。他如何向皇上交代?”黄锦心里只觉得闷得慌。这实在是件令人左右为难的事儿,不管做还是不做,都不那么简单。

    “萧大人说他自有交代。”冯保见黄锦用胳膊支着身体,有些吃力。连忙坐到床沿,扶着黄锦坐正了。

    “那他眼下又如何交代?”黄锦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总不能要我们帮他去要这道旨吧。”

    “有保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信使还一并送来了奏折一封,适才小的只顾着看信笺,却是还没去看。”

    一边说着,一边从袖里取出一面信封,递了过去。

    “呲……”的一声,黄锦丝毫不敢怠慢,伸手撕开信封。

    “白板儿?”打开奏折,却见那封奏折上却是一字未写。再看看封面上,敬称,落款,却是一个不少。

    “白板儿?”冯保顿时也吓了一跳,伸头看了过去,“莫不是仓促之间装错了封子,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我们给他写上?”冯保挠了挠头,也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看未必。”黄锦沉思半晌,猛得把奏折合上。

    “走,随我去见皇上。”黄锦把手伸向冯保,冯保立刻会意,扶着黄锦走下床来,一边又从一边拿过袍子。

    万寿宫。

    司礼监地另一个秉笔太监孟冲,正在服侍着嘉靖帝。

    “万岁爷,直浙经略萧墨轩,有本上奏。”殿门口,一阵不高不低,恰到好处的声音远远传了过

    “黄伴进来就是。”听见是黄锦的声音,嘉靖立刻转身唤道。

    而且黄锦说是拿着萧墨轩的本子,定是有南京城里的事要报。

    “万岁爷,南京加急送来的本子。”黄锦让冯保等在门外,自个轻轻拾步走了进来。

    靖的口气虽然不紧不慢,可是心里倒也不能说不急切。

    虽然眼下京城是在北京,可南京也是京都,那里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大明朝的根本。

    黄锦奉上奏折,便小心的站在了一边。

    “你丑时才睡下地,不再去眯一会儿?”嘉靖侧眼扫了一眼黄锦,才抬指翻开奏折,“空的?”

    —

    “便就是这本?”嘉靖感觉有些意外,面前地这封奏折上,一个字也没写。

    “便是这本。”黄锦点了点头,“老奴也就是不明白,才急着送来给皇上。”

    嘉靖的眉头,立时便就拧成了一个川字。这个萧墨轩,难怪想戏耍朕还不成?

    “哈哈哈。”沉寂许多,嘉靖突然爆出一阵大笑,身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万岁爷……”黄锦揪着颗心,连忙上前扶住嘉靖帝。

    “他萧墨轩一向自视颇高,却也会遇见难事儿。”嘉靖一边笑着,一边摇头。

    “圣明无过主子。”其实黄锦比谁都糊涂,萧墨轩的意思,他不能完全猜透,皇上的这一番笑,也不能完全猜透。可那一句万金油的话,倒是百百中。

    “萧墨轩毕竟年轻,遇见这样的事儿,怕是处理不来。”黄锦有些担心的说道。

    “他不是处理不来,是不敢下手。”嘉靖摆了摆手,“又要平了军乱,又要护住南京的官儿们,还不能损了南京故宫,朕也没银子给他,他也难呐。”

    “萧大人有法子?”黄锦故做惊喜的问道。

    “他是怕朕怪他,怕朝廷里其他人揪住了他不放。”嘉靖也有些无奈地笑道。

    “万岁爷不是已经授了王命旗牌,难道还不敢自断?”黄锦小心的问。

    “两码事儿,他不看见朕的东西,怕是不敢下手。”嘉靖深吸一口气。

    “老奴侍奉万岁爷数十年,还没见着有人上本白板的奏折要万岁爷猜意思地。”黄锦也有些乐了,“这萧墨轩,胆子忒也太大了些。”

    “他问朕要话,朕又该如何说?”嘉靖也皱着眉头,“那些全权委托的话,也不用再说了吧。”

    “那万岁爷就随便回他几句话便是好了。”黄锦笑道,“谁让他上的只是封白板儿,总不能也还给白板给他吧。”

    靖却是突然一震,“那就还个白板儿给他。”

    “去拟一份旨,写明是对着南京振武营军变一事儿。”嘉靖呵呵笑道,“盖上了朕地宝玺,去送了给他。”

    “万岁爷……这样可是……”黄锦心里一喜,皇上的这个反应,比自己原想的还要来的好。

    原本自个是想着,只要皇上了话,便由司礼监拟一份旨,照抄萧墨轩那份,换了过来。

    眼下皇上也要送一份白板过去,倒是比自己想的更好抽身,自个也不用再牵扯进去。

    “再让人捎句话给他。”嘉靖也不回黄锦的问,“也不能由着他自个的脾气,总得给朕一个交代。”

    “哎,老奴这就安排去?”黄锦的心里,实际上已经是火燎燎的,可还是要装的平静。

    “快去,快去,想是他也等着呢。”嘉靖挥了挥手,“南京的事儿,牵扯南方大局,时候再长,只怕便是要生乱了。”

    锦顺着嘉靖的手势,立刻退出了门外。

    “黄公公……皇上……”见黄锦走了出来,冯保立刻迎了上去。

    “白板儿。”黄锦呵呵笑道。

    “白板儿?”冯保一时没明白啥意思,“那封白板,皇上看了如何说的?”

    “白板儿。”黄锦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哦……噢……”冯保这才明白了一半,“皇上也回个白板,那便是可以照抄上去便是。”

    “皇上让咱们送一封白板过去。”黄锦呵呵笑着,走到了前头。

    “白板儿?”冯保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皇上也让送封白板圣旨去给萧墨轩?

    这事儿,萧墨轩疯,怎么皇上也跟着他疯?乱了乱了,世道乱了,皇上古板了这么多年,也会学着逗人了。

第二十章 好饭好菜

    川门大营里,李遂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挥手招过

    “这几日大营里的伙食,都是如何备的?”李遂小声的问道。

    “回李大人的话。”军需官只当李大人是要关心士卒,忙不迭的回道,“本地产的白米白面都备了个齐,每人每天又加了一斤猪肉。”

    遂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后营里的那二十五人,多关照着些。”

    “是,是是。”军需官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下官一定尽心安排。”

    说起来,真是让人嫉妒。这么一伙子人,不但杀了堂堂南京户部侍郎,还顺便在南京故宫里边住了几天。最后朝廷派来了萧经略,跟着又是一道圣旨,那些乱军出了故宫,拍了拍**又去睡觉了。

    再过些日子,说不定还得给他们银犒劳,就连李大人见了他们都得陪着笑脸,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要是啥时候自个不满起来,是不是也可以拉一帮兄弟,军变不敢,抗一下命总是可以的吧,反正到最后得的都是好处。

    不但是军需官心里有这想法,南京城里数万大军,存着这样想法的人确实不少。

    张居正不愧的大明贤臣,军乱未平之时,他就看了出来。不过,即使张居正不提醒,萧墨轩自个也已经看出来了。

    “米面里边,多掺些沙子,配给他们的猪肉,也放到金川河里浸个半日再拿去。”,李遂脸上表情不换,笑眯眯的对着军需官说道“眼下这顿,便只送些昨个吃剩下的饭菜去便是好了。”

    “什么?”军需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饭里掺沙子,还要把猪肉在河里泡半日,这么热的天,提上来不是要变味儿了吗?昨个吃剩下的饭菜,也正准备拿去喂猪呢。

    军需官没再问了下去,瞅着李遂那张笑眯眯地眼,只觉得脊椎骨一阵阵的凉。

    南京,午朝门,魏国公府。

    “天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家还……”

    酒风熏得众人醉。直把南京做北京。厅上堂前,一片歌舞升平。南京城里有名的南门班子,吊起了《天仙配》的嗓子,引得一片叫好。

    “萧大人,亏得你平定军乱,又对我等兄弟如此尽心。”魏国公徐鹏举,哈哈笑着,举杯向着萧墨轩尽道,“只是当日萧大人那场官威,倒是把本公气得不轻。”

    萧墨轩矫旨的事儿。徐鹏举其实并不知道。只是听了李遂的一番忽悠,只说是皇上有怪罪的意思。萧墨轩只是先行小惩,只求对皇上有个交代。稀里糊涂的,徐鹏举和李庭竹居然也算是信了。不但不再怪萧墨轩,反倒是有几分感激。

    萧墨轩平日里爱得清净,眼下闹闹纷纷的,并不喜欢。可是逢场作戏,也不是不懂,耐下了性子,陪着一饮而尽。

    “子谦。”张居正略饮了几杯,有些心事忡忡地样子。

    这几天以来。也都忙着接受应天巡抚的事儿,仔细算起来,也是好几日没和萧墨轩见面了。

    虽然心知这个学生也不简单,但是未免也牵挂着。

    “张师傅。”听见张居正问话。萧墨轩也是不敢怠慢,移了移身子,凑了近些。

    “你和田公公手里那东西。却该是如何料理?”张居正假装端起杯来,用袖子掩住了嘴。

    “张师傅问的是田公公带来的东西?”萧墨轩当下就明白了张居正的意思,嘿嘿一笑,举杯回敬。

    “其实学生眼下心里也没计较。”萧墨轩讪笑一下,故意点了点头。

    “难道你竟是在乎多等这几日?”张居正有些担心,眼睛看着台上的戏班子,嘴里却是仍在和萧墨轩说着话,“皇上也未必不会答应你,眼下可该如何是好?”

    “张师傅该也是知道”萧墨轩把脑袋靠在椅背上,略侧向张居正。

    “即使学生不来这么一出,振武三卫,军心已是骄悍。”萧墨轩小声说道,“我们从京城赶来这几天,城外围了数万大军,却只是围而不打。”

    “振武三卫里边再无能人,也当是看的出,朝廷受不起这么一战。”

    “那又如何?”张居正的话里已经有了几分责怪的意思,“南京这么多人都计较不下来,又不是说你一定得能平了下来。”

    “张师傅可想,数万大军在外城囤了这么些天,振武三卫为何毫不畏惧?”萧墨轩微微一笑。

    “你适才不也说过了,他们是料定了谁都不敢下这个手。”张居正瞅了萧墨轩一眼。

    “这便就是了。”萧墨轩缓缓回道,“学生刚到南京,无人熟知学生脾气。”

    “可学生若是再来回等上几天,传到了乱军的耳里,必定以为学生心里也是顾忌颇多。”萧墨轩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到时候即使学生摆出攻城地架势,他们倒也未必吃软了。”

    —

    “那你如何料得匆忙行事,他们必会吃软?”张居正点了点头,对萧墨轩的说法有些赞同。

    “振武三卫,此次敢于乱城,坏也就坏在一个‘骄’字上。”萧墨轩说道,“便就是女子撒娇撒泼一般,也得有个骄地对头。无非是想恃势逼迫朝廷,换得一些好处,并不是真的想要谋叛。”

    居正又点了点头。

    “兵者,凶也,兵不治则国乱。”萧墨轩抬头看了一眼四周,见徐鹏举和李庭竹都端着金杯,正在劝着田义吃酒,才继续说道,“这么些年以来,我大明的士兵,不管是卫所的兵制还是选丁的兵制,从军都只是为了谋一张嘴。磨了军中的锐气,养了一股匪气。而当官的都怕丢了乌纱帽,能忍着便就忍着。”

    “即便是一座南京城都没了,日后还可以重建。若是军士再这般骄悍下去,日后只怕虽拥兵百万却无一用。”

    “所谓胆大的,却怕了不要命的。”萧墨轩又呵呵笑道,“学生上来就摆出副拼命的架势,才能把他们给吓住,把那一股匪气给压制下去。若是再等下去,给他们回过味儿来,未必会把学生放在眼里了。”

    “那你便不怕手里那东西烫手?”张居正顿了顿脑袋,仍是摇了摇头,“便是田公公,眼下也不知晓,只当真是离京地时候皇上赐给你的。若只是你自个也就罢了,还得牵连上其他人。”

    “张师傅放心。”萧墨轩呵呵一笑,“有些事儿,皇上心里比你我更是明了。”

    其实萧墨轩心里还藏了两句话没说,有些事儿,皇上自然是明白。可有些事儿,也没必要让他那么明白。

    至于军队里边,兵士虽骄,可也得有个作乱的由头,倒也不能尽怪他们。

    张居正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眼见着李庭竹已经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连忙闭住了口。

    “萧……萧大人。”李庭绣走了过来,一把就勾住了萧墨轩的肩膀,“可容得我叫……叫一声,萧兄弟。”

    “当日多……多有得罪。”李庭竹也不等萧墨轩回话,只举着杯在眼前晃悠,“日……日后这江南……江南地地界上面,我们和萧……萧兄弟共进退。”

    “如此甚好。”萧墨轩顿时喜出望外。

    魏国公徐家和临淮侯李家,是江南氏族之。兴许论权势,已经抵不得眼下朝廷里的几大家族,兴许连自个萧家都不如。

    但是论起财势和在江南的影响,这两家可都是数一数二地。能得和这两家共进退,日后做着直浙经略的位子,也是塌实了许多。

    “来…庭绣哈哈一笑,两尊金杯碰在一起,“铛”的响了一声。

    金川门大营。

    “妈的,这是人吃的东西吗?”一名百户,砰的一下把饭菜砸在了地上。

    “娘的,说了叫来谈犒银的事儿,等咱兄弟来了,却是不见影儿。”另一名军士干脆直接把盆子扔到了营门外,“都他娘的一股子馊味儿,怕是昨个剩下的端了给我们。”

    “哎……”第一个说话的百户,忽然转过身来说道,“这个萧经略,萧大人,会不会是在耍着我们?”

    “哼,耍我们?”二十多个人,一起闹哄哄的,“大不了回去聚了兄弟,再闹上一场。凭他萧大人如何得势,也得给摘了乌纱帽。”

    “小声点儿,眼下可不是在我们自个的营中。”

    “怕他做什么,我们手上可是有他亲自写给我们的免死券。难道牢骚,也是不成?”

第二十一章 八月十八

    兵部尚书杨博,今个一大早起来可便是乐坏了。

    闹了足足有十来天的南京振武营军变,终于定了下去。

    算准了这才是萧墨轩到南京的第三天,也不知道内阁和皇上那里都知道了没有。

    独乐乐不如同乐乐,便就是他们都知道了,一起去感慨下也是好的。

    顺便也得去打探一下,看看皇上对这次兵变有无什么想法,会不会对自己生了不满。

    略寻思上一会儿,杨博慢悠悠的坐上了轿子。

    “去徐阁老府上。”杨博坐下身来,跺了跺脚。

    金川门,大营。

    “咕……”一处营房里边,时不时的传出一阵阵闷响。像是什么人拿被子蒙住了头,躲在被窝里故意着怪叫。

    “娘的,老杨,你能不能别再弄出声来了。”黑暗里,一个人翁声翁气的坐起了身来,“你这还叫不叫人睡觉了,好不容易才眯了一会儿。”

    “这肚子叫,我有什么法子。”被骂的人似乎有些不满,嘟囓着回了一句,翻了个身,却无论如何也闭不上眼。

    “蹬蹬蹬!”的坐起身来,摸到了桌边,倒了一大碗凉水,“咕嘟,咕嘟。”的灌下了肚。

    “等明天,明天。”一碗水下肚,空荡荡的胃里似乎是有了些东西,不显得那么难受了。

    “明天萧大人再不出来,我们便自个去找他去。”愤愤的,一方粗瓷碗重重的顿在了桌上。

    “闹什么闹,再等上一个时辰天便就亮了。早上的稀粥,勉强还能吃得下去。”

    二十五名振武军士,在金川门大营里已经呆了足足呆了好几天。

    其实呆在这里,伙食以外,其他倒也没什么。只要不出辕门,大营里随便怎么逛。

    就连自己曾经被拿下的兵器也还了回来,坐在营帐边,路过地士兵们,时不时的还会投来几束羡慕的目光。

    可日子过得再逍遥,总饿着肚子也不行啊。每天光碗里的沙子。挑出来都够砌堵墙了。

    闹也闹过了好几次,却仍是依然如故。若不是为了等着快到手的银子,只怕二十多人早就全再反了出去。

    “都小心着点儿,别炙坏了啊。”营帐后面的空地上,忽得传来一阵阵呼喊。

    紧接着,一阵浓烈的烤肉香味顺着帐篷缝钻了进来。

    “咕……”原本已经有些被压抑下去的腹鸣,又一阵接一阵的响了起来。

    “天还没亮堂,烤什么肉?”一名军士恼怒的挥掌赶开耳边嗡鸣着地蚊子。

    “说是京城里来的信儿,要给他们庆功呢。”另外一人没好气的说道。

    “庆功?庆什么功?”

    “把我们给平了,当然得庆功了。”有些无可奈何的语气。

    “烤好了的就全收到旁边帐篷里。记得盖上啊……别给虫子沾上去。”营帐后面的香味和嘈杂声,似乎比身边的蚊虫还要可恶上几分。

    “娘的。还睡什么睡。”终于有人忍住不了,气呼呼的站了起来。

    “都踩着我们的脑袋好吃好喝,却把我们晾在这里,我们倒是成了冤丁了。”

    “走,我们也拿些吃去。”

    呼啦啦地,黑暗里站起好几个人来。

    “哎……慢着,慢着。”有人起身拦住了,“眼下那些伙头们都在,若是他们不给如何是好?”

    “不给就抢呗。”一个满不在乎的声音回道。

    “我们是来讨银子地,都已经耗了这么多天了。且没听说炙好的肉都放在了旁边的帐篷里边。眼下离天亮还有些时候,那些伙夫折腾好,该是再去歇一会儿。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去拿上些也不迟。”

    话音刚毕。就听见外边有人说道:“都好了,都好了,都收了再去歇会儿吧。”

    “嘿嘿。也亏得刚才没急着出去。”营帐里的人,顿时就乐了。

    “乒乒乓乓。”的一阵声响之后,外边再没了动静。

    掀起帐篷底子朝后面看了几眼,见都已经没了影儿。

    “都走啦。”一名尉官得意的挥了挥手,“该咱们兄弟了,他们不给咱们准备吃的,咱们就自个准备。”

    十五个人,一起爬起身来。

    “你还带刀做嘛?又不是去打劫。”隐隐的

    有人抓起了刀鞘。

    “切肉。”拿刀的人,嘿嘿一笑。

    “也是。”问话的人,也顺手从地铺上拿起刀来,其他还有好几个,也依势带起。

    营帐后面地空地上,还残留着炙肉的香味,一行人贪婪的抽着鼻子,窜了过去。

    “哪个帐篷?”空地后面,共有三个营帐,平日里也都不住人,都像是放东西的。

    “分开来去看看好了。”姓杨地尉官,大手一挥,当先朝着中间的那座走了过去,“一会儿天就该亮了,得快些才是。即便受不了责罚,也丢了我们振武营的脸。”

    —

    当中地帐篷里,当真是放了一张巨大的木桌,上边覆了一面布。姓杨的走步上前,刷的一下掀起了一角。

    “叮叮…阵并不算响亮的铃声,在营帐里响了起来。

    “不好。”姓杨的一个激愣,回身向外闪出。另外一个帐篷里,有几个人抓着几条炙肉,也被惊动,连忙奔了出来。

    “动了什么了?”一行人都惊魂未定的,四处张望着。

    “抓贼。”东边的营房边,闪出几个伙头军,飞快的向这里奔来。

    “快跑。”振舞营军士提稳了炙肉,拔腿飞奔。

    几起几落,就跑回了营帐里边,任凭门外的人如何骂着,也不再伸头出去。一个个乐滋滋的,笑作了一团。

    直等到天大亮了,门外的人才纷纷散去。此时营帐里的二十多个人已是吃的满嘴流油。

    京城,徐府。

    “徐阁老,徐阁老,可是把我给憋坏了。”杨博只等徐阶刚走了出来,便一把扯住。

    “怎么着,又生了什么事儿?”徐阶见着杨博这么一大早就跑上门来,也是十分诧异。

    “喜事,喜事儿啊。”杨博见徐阶一脸茫然,料定他还是不知道。

    “这些日子为着南京的事儿,一直揪着颗心。”杨博深吸一口气说道,“眼下这事儿平了,我也是好松一口气了。”

    “这倒还是未必吧。”徐阶从下人手上接过面棉巾,擦了擦脸,“那些个乱军,能不能服了萧墨轩倒还未知。”

    “未必?”杨博呵呵笑道,“下官适才刚收了南京的信报,振武乱军,已经退回了军营去了。”

    “平了?”徐阶有些诧异的回过身来。

    “平了,那些乱军见了皇上的圣旨,当日便就退了。”杨博像是也大大松了口气。

    “圣旨?”徐阶的眉头,顿时便锁了起来,“昨个司礼监才用了锦衣卫的勘合把圣旨送出了京城,难道这一天,便到了南京?”

    “莫不是皇上之前赐的圣旨吧。”杨博一时间还没有想的太多。

    “皇上当日降旨给萧墨轩的时候,老夫也陪在万寿宫里,哪里有什么另外的圣旨?”徐阶的眉头,锁得更深。

    “这……”杨博微微一愣,抬起眼来,却看见徐阶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顿时心里也是猛的一震。

    “难道……”杨博一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慢着。”徐阶伸手一拦,止住了杨博。

    “下官只是来报个信儿,若是阁老没其他什么事儿,下官便先行告辞了。”杨博呆坐了半晌,慌忙站起身来。

    本来还想问问皇上对这回的事儿,有什么想法,却知晓了这么天大的秘密。一下子,心里也有些不塌实起来。

    “杨尚书。”徐阶不等杨博抬步,连忙凑近了些。

    “你们兵部的信报,是什么时候传来的?”徐阶开口问道。

    “今个寅时到的京城。”杨博连忙回道。

    “不对。”徐阶缓缓的摇了摇头,“今个是八月十四,当是八月十八才到。”

    “八月十八?”杨博当下又是一愣,随即立刻明白过来,“对,对,是八月十八到的京城。”

    “那信报上的东西,可有其他人看到过?”徐阶有些放心不下。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杨博连连摆着手,“上边写了是呈交给我的,又加了胶漆。”

    阶凝重的点了点头,“此事万万不可再对他人言语。”

    “自然,自然。”杨博和萧家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厉害。

第二十二章 毒药

    川门大营。

    这坐大营是当日为了围困内城而临时搭建起来的,据说搭建整座大营只用了一天时间。

    虽然看上去有些简单,可是一根根粗木搭起来的辕门和栅栏什么的倒也结实赖用。

    住在这里的士兵,除了有五千羽林军外,其他大部分都是南京周边的卫所兵。

    当日听说振武营军乱的消息,这些卫所兵除了惊讶外,还有了一丝希望。

    这么多年,占着卫所,耕着军田,虽说已经养成了惰性。

    可是一想到有机会建功立业,未免会有了几分热血沸腾。

    可是这位萧大人一来,圣旨一出,振武三卫缴械投降。

    卫所兵们一边庆幸躲多了一场杀劫,可是心里隐隐的也未免有几分失望。

    “先把那边的栅栏拆了。”江宁卫指挥佥事陈晓明,懒洋洋的靠在一根木桩上边,旁边几个亲兵捧着扇子,不停的给他扇着风。

    “萧大人可是给你们准备好了酒肉,忙完便放好去放开了吃喝。”陈晓明侧过头来,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营帐。

    娘的,这些振武营的东西,成天混吃等死的,还想着银子。

    “忙完了明个就回卫所,躺着床头抱婆娘。”陈晓明愤愤的收回了目光。

    自己想乘这一回捞点军功的打算看来是落了空了,回头得多吃喝一些安慰一下。

    自己堂堂都指挥使,也是正三品的官,京城里的侍郎也就是正三品而已。

    可三品和三品之间,咋差距就这么大呢,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萧墨轩也静静的站在自个的大帐门口。适才已经派人去给振武营地代表们捎了话,等中午过后便要接见他们。

    平日里就是熙熙攘攘的大营,眼下看起来更是热闹。

    一个个士兵抡着撬杆和大锤,起出木桩上的一根根铸铁钉,又把收下来木头堆成了一堆。

    几个伙头军,挤在一起,切着大块的炙肉。相比外面忙活着的士卒,他们倒是悠闲的许多。一万多人聚在一起,指挥使和同知们近来也无心来管这些事情,这些伙头军们这些日子光是在买办上。也揩到了不少油水。

    眼下各卫就要回营,倒是希望可以再拖上几天的才好。

    “小崽子,叼了去。”军需官在帐篷里边转了一圈,呵呵笑着,拿起一块带着骨头的肉朝着门口扔了过去。

    被骂做小崽子的,只是一只土狗,平日里养了用来看护粮仓的,眼下正嗅着鼻子,朝着帐篷里边探着头。

    骨头扔出,立刻被一口叼住。土狗出一阵愉快地呜声,向着营房后面跑去。

    “哈哈哈。”军需官看着土狗跑开的方向。开心的大笑着。

    “呜……”一阵悲切的嚎叫声,猛得从营房后面传了过来。

    不好,军需官心里猛得一沉,连忙拔腿向着营房后面跑去。

    等转过了帐篷,只见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崽子”,正全身痉挛着在地上打着滚,嘴巴里面不停的吐着白沫,被激起的灰尘腾起了老高。

    “来……来人啊……出事儿,出大事儿啦。”军需官呆立了片刻,立刻回过神来。大声的叫了出来。

    刚才吃的肉有问题,一定是肉有问题。军需官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若是真地是肉有问题,只怕自己有一百个脑袋也给砍不过来。

    陈晓明微微抬起了头。懒散散的瞅了一眼天上地太阳,这样的日子,也挺无聊的。

    正在这时。不远处一阵人叫犬吠猛得传了过来。

    有事儿,陈晓明的神经立刻兴奋了起来。

    “走,去看看。”抬起腿来,就带着几个亲兵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一边跑着,心里一边在默默祈祷。九天神灵,大罗金仙,一定得有些事等着我去看,最好还是涉及人命的。当然,别是咱江宁卫的人在折腾就行。

    “将军,将军,有人投毒,有人投毒。”军需官看见陈晓明带着人跑了过来,像是抓到了救星一般。眼下这时候,当然得有人帮着证明,自己也是受害者。

    几个帐篷里,还放着几千斤肉,幸亏刚才扔了那个骨头,要不回头给人吃了,自个就是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来人,来人。”陈晓明顿时一阵热血沸腾,心里亢奋到了极点。

    “快,快,叫人来,把这几座帐篷全围起来,没萧大人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入。”陈晓

    还没有完全把事情搞清楚。但是潜意识里边已经料会到了。

    正在拆着栅栏的士兵,立刻得到了命令,呼啦啦地开了过来,把几座帐篷围得水泻不通。

    “得……得……得赶快通报萧大人和李大人。”军需官这时候也立刻意识到,这事情自个绝对不能再沾上一点,“有人投毒,有人投毒。”

    陈晓明跑到土狗身边,探了下鼻息,已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的,想来也是再撑不了一会儿了。

    —

    “好厉害的毒药。”陈晓明也不想去深究,刚才一会前,自己这几天也常这条土狗从面前跑过。眼下正是夏天,若是冬天,兴许还会有兴趣把它做成一锅狗肉汤。

    反正嘛,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眼下看着就不行了,当然是非常厉害地毒药。

    这样的毒药,要是被人吃下去,至少会有几百人被毒道。不,兴许是上千人。

    “我……我我……去禀报萧大人。”军需官颤抖着看了一眼地上的土狗,就要挪开了步去。

    “慢着。”陈晓明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刷”地一声拔出了利剑,横在军需官的面前。

    “将军……”军需官的心刚有些回位,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在萧大人明断之前,你也是嫌犯。”陈晓明虎眼一瞪,吓的军需官蹬蹬的向后退了好几步。

    “全都给我看好了,我去禀报萧大人。”陈晓明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土狗,四条腿还在微微的抽抖着,想是还没死透。

    幸亏前些日子没真把它给吃了,陈晓明心里嘿嘿一笑,把剑收回了鞘里。拍了拍铠甲的下襟,就朝着中间大帐的方向一路小跑。

    运气啊,运气,一边跑着,心里一边偷着笑,简直是送上门来的福气。

    不过……也幸亏被现了,要不万一是自己吃到了,就完了。想到这里,身上又是一阵作冷。

    “萧大人,萧大人。”萧墨轩在大帐门口站了一会儿,可巧李遂也来了,正要进大帐说话,猛得听见有人大声叫着自己。

    “萧大人,有人投毒,投毒。”陈晓明看起来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也不过一百丈的距离,也不知怎的就被他折腾成这样。

    “投毒?”萧墨轩心里一惊,“哪里?”

    “今个庆功用的肉里,被人下了毒。”陈晓明喘了几口,胸里平复了几分。

    “可是毒死人了?”,萧墨轩也是大惊失色的。

    “这倒是没,幸亏末将等现的早。”陈晓明有些开心的咧了一下嘴,是应该开心下。

    “那就好,那就好。”萧墨轩当下松了口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末将江宁卫陈晓明。”陈晓明见萧墨轩神态轻松了些,连忙自报家门。

    “哦,陈将军。”萧墨轩点了点头,“你有功。”

    “快带本官去看看。”萧墨轩对着身后的李遂和卢勋等人招了招手,一行人等,跟在陈晓明身后就奔了出去。

    见陈萧明领着萧墨轩一行疾步走来,江宁卫的士兵们立刻分出了一条道来。

    “萧大人,亏得那条狗偷吃。”陈晓明一边走着,一边指着地上的土狗对萧墨轩说道。

    怎么搞的,那条狗的四条腿怎么还在抖,还没有死透吗?陈晓明又悄悄的皱了皱眉头。

    “怎么搞的?”萧墨轩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朝着军需官瞪了过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便就是刚才。”不等军需官开口,陈晓明便抢着说道,全然不顾军需官眼睛里愤愤的目光。

    “好厉害的毒药。”萧墨轩继续瞪着军需官说道,“难道这些吃的喝的,都是无人看护?”

    “有,有,自然有人看护。”军需官两腿一阵软,“还在盖布上边接了响铃。”

    “那么便就是你们这些伙头军的人?”萧墨轩嘴里吐出的话冷冰冰的。

    “大人……”军需官“噔”的一下跪了下来,“就是借给小人几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呐。”

    “那你可说的清楚?”萧墨轩紧紧的捏了捏拳头。

    “这……”军需官微微一愣,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大人,大人,小的有要情上报。”

第二十三章 坑杀

    说。萧墨轩的声音无形之中已经提高了几分。

    “今个天亮前,有振武营的士卒进过营帐。”军需官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还触动了响铃,伙班里有多人为证。”

    “振武营?”周围的一群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萧大人,请让末将去那伙乱贼拿了过来。”前些日子那些振武营的代表们在背后向自己丢过小石子,自己早就气不过去了。眼下有了立功的机会,还可以公报私仇,焉能不争。

    陈晓明带着满身的铠甲,半跪下身来,哗啦啦的直响。

    “陈指挥。”萧墨轩点了点头,“你有功,事后本官自会奏明朝廷。”

    “愿为大人赴汤蹈火。”陈晓明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我陈晓明终于有出头的日子了。

    带着好几百号人去拿二十五人,而且那一群人就都在十几步外,眼下却被他说的壮烈无比。

    晓明见萧墨轩点了头,站起身来,振臂一呼,江宁卫的士兵立刻全都跟了上去。

    若不是顾及着萧墨轩和李遂还在面前,估计都要冲上去给陈晓明拍灰的拍灰,扇风的扇风了。眼下陈指挥的前途可谓是一片灿烂啊,等跟紧了别掉队才是。

    “把这死狗抬走扔掉。”萧墨轩朝着卢勋偷偷使了个眼神,卢勋赶紧叫了几个人,提着地上的土狗朝着营外走去。

    “你莫不会真放了毒药吧?”看着一动不动的土狗,萧墨轩不禁皱了皱眉头,微微侧过脸来,小声的说道。

    这些肉如果真被人吃了,会不会吃出人命来。

    “大人放心。”卢勋偷偷笑了一下。“是用上了霍麻汁,还是大人的面子管用,这可是锦衣卫南镇抚司压箱底的东西。人若吃了,痛苦不堪,深情恐怖,耗尽力气之后便犹如将死,但是只需一日便可回复。”

    “那便好。”萧墨轩微微松了口气。也好,被那只土狗先用上也好,省得再让人受那样地痛苦。

    振武营的二十五人,快天亮的时候吃了个饱。正舒坦的躺在铺上睡着觉。

    只要有东西吃,这里倒是比在卫所里还舒服,连操都不用去出。

    突然听着外面纷纷闹闹的,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干脆用被子蒙上了耳朵,甚么也不去管。

    “萧大人有令,全部拿下。”营帐外面,猛得传来一阵如雷吼声。紧跟着,帐篷四角的木桩被人拔起,“哗”的一声,帐篷就全倒了下来。

    “什么人。”二十五人也是当下大惊。一起抽出枕下的利刃,迎着倒下的帐布就削了上去。几番砍削。一个接一个的从帐篷底下钻了出来,狼狈不堪地。

    等钻了出来,顿时又是一起愣住。十几步外,几排阴森森的矛尖,直直的对着自己这边。

    “萧大人要找诸位问话。”陈晓明嘿嘿一笑,“先给我把兵刃全拿下了。”

    “慢着,慢着。”有人在大声叫着,“我们有免死券,难道萧大人想反悔不成。”

    “把免死券给他留下。”陈晓明狡猾的笑道,“只把他们的兵器给下了便是。”

    免死券毕竟是萧墨轩给他们的东西。萧墨轩自个如何处置,那是萧大人自己的事儿。对自己来说,绝不能表现出丝毫的不敬。

    锐利的矛尖,紧紧的贴在了背后。这时候反抗只怕连骨头渣都不会给剩下。

    左右顾盼了一下,“叮叮当当”地把手上的刀全都扔了下来。

    京城,户部衙门。

    自从萧墨轩离开京城之后。徐阶便要时常地回户部看着一下。

    萧墨轩对于帐目虽然不算很精通,可是毕竟极为负责任,这些日子来倒没让徐阶这位户部尚书多劳神。眼下他去了江南,一时间倒是找不到他这般负责的人来帮着把持户部了。这让徐阁老心里也觉得有几分隐隐的可惜。

    公房屋外的蔷薇花,开的正烈,浓郁的香气弥漫了屋里屋外。这花虽不是什么名品,可是却是好养。种在这些人来人往的衙门里头,却是正合适。唯一的缺点就是,花上边的刺太多,若是不小心把手甩上去,当下就会被扎出几个血眼来。

    “矫旨?”袁炜当下倒吸一口冷气,“可是当真?”

    “当是不会错。”徐阶略点了点头,“杨博虽然接的不是南京兵部地急递,可是也是安排在军中的亲信送来的。”

    “阁老。”袁炜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阁老您自个知道了便就是了,何苦非得让学生也知道。”

    “知

    有什么不好。”徐阶看着自己这位还算得意地学生,笑,“省得你日后知道了失了态。”

    “若是他人,兴许还可以搏些好处,可做这事儿的却是萧子谦。”袁炜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们若是拿这个兴事儿,只怕会是翻了脸。况且眼下说不定司礼监也会暗中帮着萧子谦。”

    袁懋中毕竟不如张叔大和萧子谦,徐阶心里微叹一声。

    —

    “我们不能说了给萧子谦听,难道竟是不能说给其他人听?”徐阶缓缓地摇了摇头。

    “说给其他人听?”袁炜当时便吓了一跳,“这怕更是不好罢?”

    “我的意思是,说去了给高拱听。”徐阶呵呵一笑。

    “高拱?兴许他也会知道了吧。”袁炜不置可否。

    “知道了便是更好。”徐阶的面色,突然略冷了一些,“这回萧子谦去江南,可是他高肃卿推举的,若是有什么事儿,也少不了他的份。”

    “阁老的意思是?”袁炜顿时眼睛一亮,“让他们心里有所忌惮?”

    “可……万一让裕王和萧子谦心里生了不快?”袁炜仍有些担心。

    “那便是看话如何说了。”徐阶轻轻点着头,“一件事儿,用不同的话说出来便是大不一样。只需让他们知道我们也知晓此事便是好了。”

    你高拱是我徐阶推举入阁的,眼下却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须得让你也知道这朝廷里面到底是该着谁说话才是。

    金川门大营。

    萧大人终于接见了,可是谁也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接见的。

    “好哇。”萧墨轩哈哈长笑两声,把手按在了案桌上。

    “李大人,军中投毒,当是何罪?”萧墨轩转头对李遂问道。

    “当依《大明律》十恶中的内乱之罪惩办,常赦不原。”李遂对着萧墨轩报拳回道。

    “萧大人,萧大人,冤枉啊。”二十五名军士当下便慌了神。

    “本官赐给你们的免死券,只是免了哗闹之罪。”萧墨轩在笑,但是看起来却比怒更吓人,“眼下这军中投毒之罪,却是无法可免。”

    “萧大人,这是从他们营帐里搜出来的。”江宁卫指挥使陈晓明,小心的捧着几块炙肉走进了大帐。何狡辩?”萧墨轩冷笑一声,直直的盯住了下面跪着的士卒。

    “冤枉啊,大人。”二十五个人,心有不甘的嘶吼着,“请大人明查。”

    “明查?”萧墨轩又是一阵冷笑,“人证,物证都齐了,可还是要明查?”

    “来人。”萧墨轩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全给我押到幕府山去。”

    话音刚落,陈晓明便又拔出刀来,也不顾着这一群人的哭喊,推推攘攘着,一起押出了营去。

    幕府山便就在离金川门的西边,南京城西北方的长江之滨,山峦延绵起伏,西起上元门,东至燕子矶,长约十二里。

    十五名振武军士,刚被驱赶到山腰间,便一人给一把铁铲。

    挖坑,为什么叫自己上这里来挖坑?二十五名军士的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支支长矛,又紧紧的贴到了背后,寒气逼人。虽然眼下正是正午时间,可是附近的松柏林里,像是闪动着无数若隐若现的身影,让人一阵阵毛骨悚然。

    “饶命啊,饶命啊。”看着脚下的坑越挖越深,渐渐已经有了一人高,姓杨的尉官当先崩溃,丢下了铲子,紧紧的趴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十只手指深深的插进土里,歇斯里底的嚎叫着。

    “嗯!”站在一边的卢勋,轻轻挥了下手,身后的士兵手起矛落,扎了个透心凉。

    鲜红的血液,从身体里面淙淙流出,又渗入土中。

    剩下的二十四人,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那位萧大人果然是动真格的了。

    “弟兄们,别给咱们振武营丢了脸。”有人大声的说着,“死也得死的有志气些,别像个娘们。”

    “下去,下去。”四面的士兵拥了上来,把剩下的二十四人一起向坑里赶。

    “那萧墨轩看上去面善,却没想到如此心狠手辣,看来是想活埋了我们。”一名振武营的百户,长长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抵了我们的命,也算是为五千六百名兄弟争了些东西来。”

第二十四章 南洋的红毛鬼

    紧的闭上眼睛,静静的等着泥土埋过胸前,等着死亡刻。

    可过了许久,却再没了动静。

    睁开眼来,看见的却是一双清亮透彻的眼睛。透着一丝怜悯,又带着一丝嘲笑。

    若是这位萧大人就这么着坑杀了自个这些人,估计也就算了,大不了带着一丝恨意去了阴曹地府,等过十八年,再来讨这笔帐。

    可是这般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才是真的让人感到一阵阵脊梁骨寒。

    脚边上,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仍是倒在脚下。浓烈的血腥味,带着一丝甜腻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呕吐。

    “本官不想杀你们。”萧墨轩嘿嘿的冷笑几声,两道目光像闪电一般穿透了剩下的二十四人的心底。

    当面临死亡的时候,可以视死如归,可一旦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之后。这些人的心里,却再没有那么坚强。

    信我,或者去地狱。萧墨轩心里突然想起一句传教士的台词,含笑的眼睛不停的闪烁着,正午的阳光在他身后灿灿生辉,俨然像是一位操纵生死的神灵。

    “尔等蚁蝼,安敢与朝廷天威相抗,”萧墨轩微微笑道,“即便是本官,也随时可以要了你们的命。却又如何敢携势纵骄,胁迫朝廷。”

    “大人饶命,我等知错了。”二十四个人,心里顿时一喜,立刻齐身跪下。

    萧墨轩骂他们,骂的越凶越好。骂的越凶,赦免他们的机会越大。

    “饶了你们,本官又该如何去对皇上交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萧墨轩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微叹一口气。

    二十多个人,灰头土脸地,心里一下子又沉到了底。

    “我等一时意气,还请大人指点。”二十四人中有个做经历的,向来比较机灵,听了萧墨轩的话,非但没和其他人一样惊慌,反倒是眼里一亮。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你们问了我。”果然不出所料,这一句话说出口。萧墨轩不但没有为难,倒是赞许的看了他一眼。

    “请大人明示。”二十多个人,眼里顿时又有了希望。

    “你们犯下这么大的事儿,在我大明朝里,是再呆不下去了。”萧墨轩寻了块石头,就要屈身坐下。陈晓明和卢勋两个,忙不迭的凑了过来,扯着自己的衣袖在石头上擦了又擦,才请萧墨轩坐下。

    “大明朝里呆不下,那大人要我们去哪?”二十多人。诧异的问道。

    “还是去海上寻地方吧。”萧墨轩挥了挥衣袖。

    “大人……大……大人。”一群人顿时吓了一跳,“难不成大人想叫我们去做海盗?”

    “不成器的东西。”萧墨轩脸色一沉。“难道去海上就只能做海盗不成,本官是朝廷命官,难道还要你们去和倭寇搅在一起?”

    “小人等愚钝,实在不明白大人的意思。”刚才说话地经历,开口问道。

    “这天下的土地,并非只有我大明朝一处,哪里去不得?”萧墨轩站起身来,朝着天边看了一眼。

    “大人……”二十多个人,更有些惶恐,“若是背井离乡。日后兴许还能得一个叶落归根。去了海外,岂不是再无归期?”

    古人极重乡土,若不是迫不得已,绝不可能背井离乡。眼下还要他们去海外。兴许连回大明的机会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叶落归根,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本官说了给你们一个机会。自然是和朝廷大计有关。”萧墨轩见他们如此担心,连忙摆了摆手。

    “朝廷大计?”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面上露出几分喜色。

    “先都爬上来吧。”萧墨轩瞅了一眼还都跪在土坑里的众人。

    “是,是是,谢大人。”二十多个人,喜滋滋的七手八脚的攀着坑壁爬了上来。上来之后,也顾不得地上的石子,依旧跪着说话。

    “妈呀……杨……杨清涛。”突然,有一个人像见了鬼一样的大声叫了起来。

    刚才眼看着被利矛扎了个透心凉的杨清涛,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众人一起爬了上来。

    身上的血渍还没有干透,脸上也沾上了些,看上去面目狰狞。

    “嘿嘿。”叫杨清涛地嘿嘿一笑,从前后各掏出一个血包,扔在了地上。

    “

    前日便就来见过本官了。”萧墨轩招手示意众人起

    众人这下才明白过来,这位萧大人根本就是设了个局,让他们钻进去。让他们在鬼门关前面去转上一圈,知道些利害。

    虽然在心里把杨清涛骂了一百遍,可是却不敢在萧墨轩面前表露出来。

    “皇上已经下令通南洋海贸。”等众人站起身来,萧墨轩才缓缓说道。

    “南洋诸国,一向虽是孤悬海外,却一直奉我天朝为上邦,其国内不乏有我大明子民,全国之民,更是黑黑眼与我类同。可近些年来,西洋的红毛鬼占着船坚炮利,强占国土,民为奴,强掠民财。又乘倭寇横行,窥视我东番,澎湖诸岛。”

    “眼下戚继光,俞大猷诸将剿倭得力,东南沿海倭患稍平。皇上虽是下令通南洋海贸,可是南洋诸国已大多落入了红毛鬼地手里,即便是我大明商船前去,也难免受其盘剥,堂堂天朝上国,竟是要看这些红毛鬼的脸色。”

    “这些红毛鬼的胆子也忒大了些。”周围的将士,平日里哪里会知道这些。眼下忽然听萧墨轩说起,顿时便起了同仇敌忾的心。即便是连一边的陈晓明和卢勋,也不禁握紧了拳头。

    “大人可是想派兵海外?”有人忽然像是领悟到了些什么。

    —

    墨轩却是又摆了摆手,“南洋诸国,虽是我朝藩属,毕竟自成一国。若是他们不上疏请求,我大军前往,未免有夺土之嫌。”

    “那难道就由着那些红毛鬼恣意妄为?”陡然间,南洋一事在众人的心里已经上升到了民族大义的地位。

    “诸位虽是曾兴兵作乱,可毕竟也都是血性汉子。”萧墨轩的嘴角微微翘起,“本官和你们说这些事儿,也便是看上了你们这分血性。南洋的事儿,你们可容得了?”

    “自然是容不了。”众人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嚷了起来。

    “你们且都容不了,朝廷和本官又如何容得了。”萧墨轩重重的抿了下嘴唇,“眼下我们这番回去,你们便就是都成了死人。”

    “大人……”二十多个人,以为萧墨轩仍是想杀了他们,当下又吓了一跳。

    “莫要惊慌,本官适才已经说过了不想杀你们。”萧墨轩点了点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只是在我大明朝里,此后便再没了你们这些人。”萧墨轩微微笑道,“日后你们去了南洋诸国,也是和我大明再无关系。”

    二十多个人,一起摒住了呼吸,萧大人下面要说的,定然是一件大事。

    朝廷已经上百年未对外用兵,眼下自己这些人,兴许就是一个转变的开始。

    “再过些日子,本官便会派船前往南洋通贸。”萧墨轩沉思片刻,继续说道,“你们这些人,便也分批随着商船前往。”

    “到了南洋之后,也不必急着和红毛鬼硬干。只需联络我大明海外流民,煽动当地土著。万一有一天我天朝水师南下,便好做了内应。”

    “平日里边,帮着我大明地商船做些买办。若是闲得慌,便学着点倭寇的模样便是。”

    “来日若是立下大功,本官自当奏明朝廷,赦免诸位眼下的罪过。封官拜将,衣锦还乡亦是有望。”

    据历史记载,公元一五一一年,葡萄牙人攻占了马六甲海峡。麦哲伦于公元一五二一年现了菲律宾,从此南洋诸国逐渐沦为西方殖民者地殖民地。

    其实说起来也好笑,无论是马六甲也好,菲律宾也好,原本就是一个好好的地方在那的,上边也有人住。为什么却要用了“现”这个词,难道世界原本就是属于欧洲人的不成?

    据中国史书记载,明永乐三年,满喇加,也就是马六甲酋长西利八儿喇遣使上表,愿为属郡。永乐七年,明成祖命三保太监郑和封西利八儿喇为满喇加王。

    永乐至宣德年间郑和下西洋,曾以马六甲为大本营,建立城墙、排栅和鼓楼、角楼,并建设仓库储存钱粮百货。郑和船队开往占城、爪哇等国都先在马六甲停泊;由暹罗、忽鲁莫斯等国回程时,也曾在马六甲聚集。

第二十五章 送上门的人才

    眼前这二十五人,当日既然能煽动和组织得了五千多振武营士兵和他们一起军变,想是口才和心计都不算浅。

    萧墨轩若是专门去几万人里面去挑这么些人,想来都不是那么容易。偏偏就是一场振武营军变,倒是让他眼前一亮。

    振武营军边,虽然少不得克扣军饷和平日里的欺压这些引子,可和他们这些人的煽动也是大有关系。当日的振武营是一个火药桶,今日的南洋诸国,被欧洲红毛鬼骑在头上,岂不也已经成了一个个火药桶。

    他们眼下虽然不敢擅动,最主要的当然是西洋人的军事实力远远在他们之上;其次便是那些欧洲殖民者故意在他们国内引起纷争,让他们没了主心骨。

    如果他们知道,在遥远的北方,强大的宗主国也把目光对准了他们。对于骑在他们头上的那些西洋人,便会多了几分心思。

    上天是慷慨的,赐予了中原王朝肥沃的土地和数不清的资源。

    可偏偏又是这些取之不尽的资源,养成了中原王朝内敛的个性,让相对贫瘠的欧洲走到了前头。

    现在,这一切应该改变了。连年的入不敷出,让曾经强大的大明朝迫切的需要白银,粮食和巨大的财富。

    已经被胡宗宪剿灭了的王直和徐海这些海盗,也曾经撩起了沿海居民无尽的渴望,指出了一条全新地道路。阻之不尽的走私,以及延续百多年倭患。也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现在自己要做的,只是扇动一下翅膀,便可以在大洋上掀起一股强大的飓风。而自己眼下最需要的,便就是一群如同沙俄的西伯利亚开垦者,欧洲的地中海海盗一般的亡命之徒。

    把眼前这些人彻底逼入绝境,又再给他们一条生路,便就是萧墨轩的计划中的第一步。

    “红毛鬼乘船驰骋四海,他们地船炮,威力已经都在我大明战舰之上,我大明水师。一时倒也动不得他们。”

    “也许要十年,二十年。”萧墨轩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诸位便就是我大明的功臣。”

    不知怎的,说这些话的时候,萧墨轩不禁有些动容。

    “总有这么一天,我大明战舰抵达之处,便是我大明疆域所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萧墨轩已经站到了刚才坐着的那块青石上边,慷慨激昂的表着“演说”。

    “兴许。你们永远也等不到大明水师抵达的那一天。”萧墨轩高高昂起了头,“那便是告诉你们。我已经死了,我也和你们一样,再看不到那一天。”

    “兴许,你们会死在海上,会死在红毛鬼地手里。可你们再也不会背负一个叛逆的罪名,你们是大明真正地军人,是我大明朝无名的英雄。”

    还没正式做事儿,就满口的死字,还什么无名英雄,无名头的事儿谁愿意去做。陈晓明不禁在心里微微摇了摇头,可是……为什么心绪会如此澎湃,如此难以平复。

    直到过了很多年,陈晓明做到了一方总督。亲自率众驰骋在帝国新的疆土上的时候,他才渐渐明白:今天萧大人所说的话,只是唤醒了自己心中的魂。而英雄的荣耀,属于每一个人。

    “我等愿为朝廷和大人效死。”不但是振武营的二十多人,包括陈晓明和卢勋在内地一百多人,一起长身跪下。

    “你们是从振武营里出身,振武营里,还有什么人有报效朝廷的决心,你们大可以举荐。”萧墨轩略微喘了口气,“只要是忠义得力之人,本官一应应允。”

    “诸位此番前去,须得秘密行事,即便是家人也不得泄露。一应人等,皆由本官派人暗中安抚,给六品俸禄,以资家眷日用。诸位替朝廷前往南洋经营所需的银两,本官自然也会安排。所获之利,各人都可以拿走三分的份子。”

    大明朝地官员,平常的日用主要靠的是迎来送往和火耗这些名头,真正地俸禄并不算多。

    所以即使是有个几百号人,萧墨轩也有法子暗中理平了帐。

    又有立功机会,还可以财,家眷也有人照顾,不但是那二十多人欣喜若狂,便就是陈晓明和卢勋,都不禁有些嫉妒起来。

    可是……这么多人去南洋经营这么大一个场面,只怕需要的银

    是一星半点吧。这么多银子,这位萧大人该如何安

    其实,萧墨轩心里也早就做好了打算。当日离京之前,高拱的一席话提醒了自己。

    添十万白银进太仓也是功,添百万也是功,那自己一时之间,也不必那么拼命了。

    逐年逐月的增加上去,给朝廷点甜头,再加点盼头,却又总喂不饱。这样朝廷才会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支持自己,自己在朝廷里的位置也才会更稳当。

    海面上的风浪那么多,多沉个两条船,想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吧。至于那两条船是不是沉了,谁还能查的清楚?

    —

    二十五人都换上了百姓的衣服,由萧墨轩派人引着在城外潜了下来。

    “陈指挥,今个的事儿……”萧墨轩抬起眼来,看着陈晓明,嘿嘿的笑了两声。

    “末将随着萧大人,处决了二十多名乱军。”陈晓明眼下虽不是什么大人物,可是能做到三品指挥使的,也绝不是等闲之辈,所缺少的也无非是机遇而已。

    这回遇到萧墨轩,陈晓明顿时也是眼前一片光明,寻思着自己的好日子兴许就要到了。

    “不错。”萧墨轩满意的点了点头,“便是见着李遂李侍郎,便也是这么说。”

    做些事儿,和朝廷里那些老夫子商量着说,不但太多拖沓,最后能不能答应还是个问题,不如自己私下着先做。自己唯一不想瞒的,便就是裕王爷。嘉靖老人家眼看着年头也不多了,只要等到隆庆帝登基的那一天,便就没了这么多顾忌。

    “末将明白,末将明白。”陈晓明有些亢奋,看来萧大人是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

    其实,陈晓明的心思,萧墨轩也是看了个明白,所以才敢这么放心的把事儿交给他去办。

    要经略南直隶和浙江这么大个摊子,自己身边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自己那个老师,张居正虽然算是自己人,可未必什么都会帮着自个。

    至于谭纶,难保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心思。戚继光自己前段日子帮他在朝内吆喝过一阵,眼下倒是有崛起的迹象,自己若是再拉拢一下,兴许倒是可以信任。

    “萧大人若是没其他吩咐,末将就先行去了。”陈晓明朝着萧墨轩拱手道。

    墨轩点了点头,“小心从事便是,要来的干净利索些。”

    “末将明白。”陈晓明用力的点着脑袋,退了出去。

    申时,振武三卫。

    与那二十五人不同,振武营里五千多名军士的武器并没有还。

    一个个懒洋洋的躺在营房里,百无聊赖的闲聊着,嘀咕着。

    申时的阳光,已经不甚强烈,照在营房前的地面上,仍是火热热的,但是朝天上望上去,却又觉得惨惨的。

    卫所四周,新搭起了几十座帐篷,里面住着其他卫所派来的士兵。

    每日常有振武营的士兵晃悠出来,大大咧咧和外面的卫兵打着招呼,即使被赶回去仍都是嬉皮笑脸的。

    “经略府有令,经略府有令,立刻将振武诸兵聚到校场上去。”南京城中,驰出几匹快马。马上的骑士手执令书,大声喝道。

    “起来,起来。”得到命令,守在外面的士兵丝毫不敢怠慢,立刻由将官领着冲进了卫所里的营房,驱赶着还躺在地上的士兵。

    已经沉寂了好些天的振武营,一下子哄了起来,一个个士兵心里忐忑着站起了身。

    “张得三。”陈晓明手里抓着一份名单,冷冰冰的看着校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王武势。”

    每报出一个名字,便就有几个侍卫冲进人群,将报到名字的人揪了出来,押到在一边等候着的囚车上。

    难道是萧大人反悔了,想要杀人?振武营的士兵们,顿时一个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些被报到名字的,几乎个个都是卫所里拔尖的武士。

    可是看到旁边一排排火铳和弩箭,微微骚动了一下,又立刻平复了下去。

    很快,被报到名字的八十七人,就被全提了出来。

    “哐!”的一声,最后一辆囚车的门被锁上,立刻又有一队人拥了上来,在二十多辆囚车上都蒙上了黑布。

    “子谦,子谦,你如何能用坑杀?”经略府里,张居正火急燎燎的冲了进来。

第二十六章 旧相识

    京,太平门外校场。

    “为何要抓我们的人?”校台下的阵列里,有人站了出来质问。

    “为什么?”陈晓明嘿嘿冷笑几声,“军中投毒,人证物证皆获,这个理由可够?”

    投毒?校台下的士兵,顿时一个个瞠目结舌。

    虽然其中也有好些人觉得事情太过古怪,可是听见陈晓明说出了个人证物证皆获,又看看一边林立着的火铳和长矛。一时间,倒也不敢太过激愤。

    连同之前的二十五人,一下子被带走了一百一十二人,这些人向来都是他们的主心骨。此时没了主心骨,其他的人顿时就生了几分怯意。

    “皇上仁慈,不和你们计较军变的事儿,却也不就是纵了你们。”陈晓明继续说道,“竟是又想出了用投毒来胁迫萧大人的心思来,其情可诛。”

    最后四个字,陈晓明用上了全身力气,几乎称得上是声嘶力竭。

    “萧大人有令。”不等台下的人群做出反应,陈晓明又刷的一下从怀里抽出了一纸手令来。

    “振武三卫,自即日起往浙江海道戍边,并复军饷如前。”

    直浙经略府。

    也不知道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张居正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微微的汗珠。

    大红色的官袍上,也从后脊上透出几块汗渍来,湿褡褡的贴在了后背上。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张居正抬起袖子把萧墨轩亲自奉上来的茶水朝着茶几中间推了推,又在额头上抹了一把,袖子上也沾上了几块汗渍。

    “二十五家军户,岂可擅罢甘休。”张居正重重的跺着脚。“坑杀之刑,你且就不怕损了阴德?”

    “张师傅,此等大逆之徒,不上重罚如何能镇得住其他士卒。”萧墨轩看上去似笑非笑的,“若是日后再有人效法,才更是不妙。”

    “那你也不该就自个全担下来,朝廷里这潭水,深不见底。”张居正眉头拧得紧紧的,“你这番却是给别人留下了把柄,即使如严嵩当日那般权势。也是挡不住那帮御史地嘴。”

    “萧大人。”公房门外,卢勋疾步走了进来,“陈指挥使已将犯军八十七人全部擒出。”

    “八十七人?”张居正顿时又吓了一跳,“子谦,这回你断不可再胡来。”

    “那八十七人何在?”张居正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这……”卢勋这才现张居正的脸色不大好,迟疑的看了看萧墨轩,又看了看张居正。

    “那些人现在何处,你快带我去看。”张居正朝卢勋急切的挥着手。

    “这……”卢勋有些支支吾吾的。

    “张师傅不必难为他了。”萧墨轩上前来劝解,“想是陈指挥已经照着学生的吩咐处理了。”

    “处理?如何处理?”张居正又吓一跳。

    “走,快带我过去。”见萧墨轩只是淡淡笑着却不说话。张居正心里立刻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也顾不得卢勋怎么想的。一把扯起他,就往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却迎头撞上了陈晓明。

    “那些人何在?”张居正连忙松开卢勋,又一把扯住了陈晓明。

    “回张大人,已经按照萧大人的吩咐料理了。”陈晓明见着张居正的神情,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如何个处理法?”张居正只觉得一阵眩晕,几乎要站立不住。

    “便就是和之前地人一般处理了。”陈晓明满不在乎的回道。

    张居正再也坚持不住,晃悠悠的转了几圈。幸亏一边的陈晓明和卢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送我回去休息。”张居正有气无力的嘟囓着。

    “张师傅。”萧墨轩也没想到张居正居然会为了自个急成这样,心里顿时涌过一丝暖流。也上前扶住了。

    “送我回去。”张居正翻开眼皮,无奈的看了眼前的得意弟子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送张大人回去巡抚衙门休息。”萧墨轩朝着卢勋点了点头。

    勋应了一声,招手唤过两名侍卫。一起扶住了张居正。

    看着张居正略显疲惫的背影,不知为什么,萧墨轩心里突然生出一丝迷惑来。

    这回的事儿。到底是该不该瞒着他呢?

    眼下这事儿,其实细究起来,最要瞒的却是朝廷.

    不但要为着国家地日后打算,还得应付着朝廷里的勾心斗角,怎一个“累”字了得。

    “萧大人。”陈晓明见萧墨轩地脸色,也陡然难看起来,连忙凑到身边,关切的问着。

    “我没事儿。”萧墨轩轻轻摆了摆手,靠着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都料理好了?”萧墨轩轻声问道。

    “江南的兵大多识得水性,南京正好有批军粮要运往杭州,属下便把他们分成了十来批,扮成了船工一并前往。”

    “他们可都是愿意?”

    “那是自然。”陈晓明用力的点了点头,“都愿为朝廷和大人效死。”

    “那便是好。”萧墨轩微微点了点头,“再过些日子,本官也得去浙江一趟。先让他们在杭州呆着,等我的吩咐便是。”

    “已经吩咐过了。”陈晓明翻着笑脸说道。

    —

    “萧大人,适才末将进来时,门外有人前来报信,说是萧大人的家人。”陈晓明笔直的站在萧墨轩身边,停了半晌才继续说道,“末将知道张大人在这里,怕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便自个做个主张先让他在门外等着了。”

    陈晓明说这段话的时候,俨然一副萧墨轩心腹地神态。

    墨轩微微抬起头来,“去帮我叫了进来吧。”

    陈晓明适才那番自做主张,其实也是想试探下萧墨轩的心思,看看萧大人到底有没把自个当成了自己人。

    有的时候,细微的地方才更能看出些东西来。

    眼下见萧墨轩丝毫没有责怪地意思,还让他去叫人进来。

    让三品指挥使去请一个家丁进来,似乎倒是有些过分了。可偏偏陈晓明听了这么一句话,心里却是乐翻了天,忙不迭的奔了出去。

    “小的见过萧公子。”只过了一小会,便见陈晓明引着一个小厮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厮见了萧墨轩,连忙屈身行礼。

    “吉利,如何会是你?”萧墨轩见了这个小厮,顿时不禁惊呼一声,“我还真当是我家里地人来了。”

    “小的得罪了。”小厮听了萧墨轩的话,倒也不慌乱,倒只是嘿嘿一笑,看上去和萧墨轩极是相熟。

    “若不说是萧公子的家人,只怕进这经略衙门都是困难。”

    “你来这里做甚?”萧墨轩呵呵笑了两声,才想起来问他来的目的,“你家元川公子又是何在?”

    原来,这名小厮不是他人,却正是盛衍的贴身书童。当年萧墨轩还在国子监的时候,他便就和萧墨轩相熟了,所以眼下见了萧墨轩也并不认生。

    “算起来,今个我家公子也该是已经到了杭州了。”吉利开口回道。

    “杭州?”萧墨轩有些纳闷的问道,“元川为何去了杭州,难道是又生了游山玩水的兴致,还是知道我也要去杭州,便想要打打我的秋风?”

    “托萧公子的福。”吉利见萧墨轩问起,连忙欠了欠身,“我家公子这回去杭州不是戏耍,却是去上任。”

    “上任?”萧墨轩禁不住哈哈大笑,“他总不会又要去那淳安县吧。”

    :|起,自然也是明白萧墨轩话里的意思。

    “托萧公子的福。”吉利凑近了些,“我家公子这回放的官,却是在杭州城里了呢。”

    “杭州城里?”萧墨轩随口问道,“却是做什么?”

    “杭州知府。”吉利小声回道。

    “杭州知府?哈哈哈。”萧墨轩顿时忍耐不住,大声笑出。

    平日里爹爹总说自己太过柔弱,少了几分官威,可那盛衍才真的是没个官威,戴个官帽,有时候都能戴歪。

    想想盛衍坐在大堂上,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萧墨轩就忍不住想笑。

    “托萧公子的福。”虽然知道萧墨轩是在笑自家少爷,吉利倒也丝毫不生气,便就是萧墨轩故意损少爷几句,自个也懒得去管他们之间的事儿。

    “这回我家公子能外放,全是托了令尊之力。”吉利在一边陪着笑。

第二十七章 此乃天意

    “我爹爹?”萧墨轩有些愕然的张了张嘴。

    萧天驭身为吏部尚书,百官之,想提拔一个知府,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可是爹爹向来对家有些不感冒,这回怎么会想起来放盛衍一个杭州知府,其中倒真的是有些耐人寻味。

    曾经是严党的那些人,眼下正是群龙无的时候。爹爹在这个时候使出这么一手,便也就是存了拉拢的心思。

    “萧公子的家眷,也由我家少爷护送着到了江南。”吉利收起笑脸,小心的说道,“我家公子先请两位夫人在杭州盘恒几日。又让小的来问萧公子,是要派人护送到南京来,还是由萧公子去杭州之后自个接过来。”

    “你们这是胁迫本少爷。”萧墨轩有些哭笑不得。

    苏儿和依依一路南下,虽然有家丁护送,确实不如由刑部侍郎的公子,新任杭州知府盛衍大人护送着放心。

    看来爹爹倒也是能人尽其用,更是拉近了自己萧家和家的关系。而家这回能欣然接受爹爹的安排,看来也是有示好的意思。

    “南京城里,这几日还有些事情未了。”萧墨轩朝着吉利点了点头,“我让人先把你安顿下来,过个几日你再随我一同前往杭州。”

    “谨遵萧公子吩咐。”吉利顿回道。

    等吉利由杂役领着走了出去,萧墨轩才静下心来,拿起几份名册,又抽过一份卷宗,把一个个名字登了上去。

    这回的一百一十二人。加上军乱当日振武营阵亡的百来号人,一共两百多号人,全部定了死罪。剩余不到五千四百人,全部配海道戍边,以资惩戒。

    南京城里的官员和太监,只要一提起萧墨轩,便就是先伸一下舌头,接着摇头苦笑一声,直骂愣头青。街巷间的百姓,谈起这事儿地时候。却都是压低了声音,叹一声“阎王手段”,心里边却是又带了几分感激。

    京城,裕王府。

    后厅的四角里,都用蟠龙金盆乘上了消暑的冰块。一丝丝的,冒着白气。

    但是高拱的额头上,却仍是不停的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时的抬起袖子,擦上一下。

    “高师傅所说的,本王也都知道了。”裕王神态轻松的笑了几声。

    “原来王爷早就知道了。”高拱地眉目间。似乎有些失望。

    徐阶和自个说起那事儿的时候,虽然话语间像是透着关切。可其中的味道,高拱又怎能不明白。

    处庙堂之高,若不是有着共同的利益,谁也分不清是敌是友。

    当日徐阶一干人等是和自己一起对付严嵩不错。可是眼下严党倒台也有些日子了,只怕这朝廷里边,未必就会安静下去了。

    其实对于高拱自个来说,即使是想着那辅的位子,倒也不甚焦急。

    皇上的身子,眼看着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一个月便就传了两三回太医。

    只要等日后裕王登基。我高拱有的是机会。最大的烦恼不是怕徐阶骑在自己头上,而是怕徐阶一干人和裕王走的太近。

    你徐阶若是想拿眼下萧子谦的事儿来威胁我,可就是大错了。

    我可以忍,但是裕王爷能不能忍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初听到徐阶说起这事儿地时候。高大学士恨不得向他那张笑脸上踩上一脚,心里才来的舒服。可等静下心里,细细寻思一番。却又喜出望外。

    徐阶啊徐阶,你聪明一世,却又糊涂一时。你能拿这事儿来威胁我,我又如何不能拿这事儿来将你一军。

    只是眼下听裕王说自个早就知道了,心里顿时不禁觉得有几分沮丧,却是少了一回煽风点火地机会。

    “可是徐阁老派人来和王爷说的?”高拱仍有些不甘心。

    “不,是子谦。”裕王轻轻摇了摇头。

    “子谦?”高拱心里顿时微微一动。自己这个学生,自己到现在都不能完全看了明白。不过照这么看,他倒是不糊涂。

    虽然裕王一时间并没有要和徐阶交恶的意思,高拱却丝毫没有失望,他自个心里也清楚,此时的徐阶风头正劲,便就是身为储君的裕王,也不好直接和他相抗。再说,自己此行的目的也算

    了。

    也不急着回内阁值房,那里有徐阶和袁炜,看着就窝火。高大学士干脆轿子一转,决定先去礼部衙门转上一圈,怎么说自己也是礼部侍郎。身为礼部尚书的袁炜成天窝在内阁里,正是自己这个侍郎去转转,显示下克职尽守的时候。

    进了礼部衙门的公房,没等杂役奉上茶来,便就叫把这几日地卷宗全拿了上来。

    —

    礼部衙门里最近的案卷,已经积压了不少,只一个右侍郎马森,如何也看不过来。

    听到高大学士的吩咐,底下的主事和郎中们立刻搬了一大堆上来给高阁老细看。

    高阁老一手捧着茶杯,一手擎着卷宗,没了内阁里地那份压抑,却当成了休闲一般。

    门外一个主事,捧着一本折子,疾步从门前走过。

    “站住。”高拱见那主事急匆匆的模样,立刻起身开口叫住。

    “高阁老,您老今个如何会来衙门里头。”门口那主事听见有人叫,转过身来,却看见了是高拱,立刻翻出了笑脸。只是手里却不禁向着身后背了一下。

    “你手里拿着的,却是公文?”高拱扬了扬眉毛,开口问道。

    主事见高拱问起了,只得应着身答道,“刚从礼监转过来地折子,袁阁老吩咐了送去给马侍郎批。”

    “马侍郎?”高拱顿时不禁皱了皱眉头,原本只是见他急匆匆的样子,有些好奇。

    可眼下却听说是袁炜亲自叫送给马森去批的,顿时心里有些不快。

    礼部衙门里有一个尚书,两个侍郎。你们两个都看了,为何我却看不得。

    “拿来我看。”高拱有些不服气的伸出手来。

    “这……袁尚书说了是送给马侍郎去批的。”那主事有些犹豫。

    拱心里更是不快,“皇上且还都没下旨,你们竟是自个把本官这个侍郎给免了?”

    “下官不敢。”那主事听见高拱的话,顿时吓了一跳。

    袁阁老自个得罪不得,可这位高阁老自个一样不敢得罪,虽然有些迟疑,还是把手中的奏折递了过去。

    高拱拿过奏疏,只略看几行,变顿时眼前一亮,心里暗呼这一回来的对了。

    眼前这份折子,竟是由都察院御史林润上的,又由司礼监转给了礼部。

    林润当日因为弹劾懋卿和严家父而获罪,前些日子也不知怎的却被赦免了,想来其中必定少不了徐阶的功劳。

    眼下高拱所看见的这份折子,便是由林润上的,说的却是宗藩禄米的事儿,这些事儿,向来是由礼部裁断。

    疏中有云:今天下之事,极弊而大为可虑者,莫如宗藩。因为今日宗室繁衍,岁禄不继,宗藩禄米所支比过去多出数百倍。如河南开封,洪武中惟一个周王府,至嘉靖初郡王已增三十九,将军至五百余,中尉、仪宾不可胜计,举一府而可知天下。今距嘉靖初又四十余年,所增之数又不难推知。计天下财赋每年供各处王府禄米已过供京师之粮一倍以上。尤为山西,河南两省,即便田赋粮全征,也不足供王府禄米之半,况且吏禄、军饷皆出其中。

    这么大件事儿,林润如何敢擅自上疏?

    捧着这本奏折,高拱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近年国库连年入不敷出,高拱心里自然明白。眼下林润这份奏疏,大半可能是出于徐阶的授意。

    自己和郭朴,也都是内阁大学士,为何自己两个都丝毫不知道这事儿?高拱想的有些入神。看来,最大的可能是,徐阶虽然指使林润上了这份奏折,却并不想急着操办。

    毕竟,宗藩的势力庞大,各地的官员和朝中的大员们,也往往和宗藩有些千丝万缕的勾结。徐阶只是想用这份奏折,先来个敲山震虎。一是让各地宗藩有个节制,二是让各地宗藩和朝野官员们心里有个准备,即使日后真的削减宗藩禄米,也不至于会引起大乱。

    天意啊,天意,高拱心里忍不住哈哈大笑。

    凭谁也想不到,自个整日里不肯离开内阁里边,却被他徐阶激了一番,才来这里散心。

    偏偏到了这里,又遇上了这事儿,看来,这一回是有得自个折腾的机会了。

第二十八章 谁搞的鬼?

    明嘉靖四十一年,八月二十七。

    浙江,杭州城。

    不但是新任杭州知府盛衍得到了萧经略即将抵达杭州的消息,刚从福建剿倭归来的浙江副总兵戚继光,杭州前卫指挥使王浚,指挥同知白斯清等人都得到了消息。

    因为知道盛衍是萧墨轩的至密好友,所以戚继光等人对这位知府也是格外的客气。

    几个人聚在了杭州门外,一起踮着脚尖,盼着萧经略的仪仗出现。

    “大人,大人……”杭州城里,一匹快马扬起了一片尘土,朝着城门外奔了过来。

    奔到众人身后五丈的地方,才一勒缰绳,止住了步,两只前马蹄直直的扬起。马上的骑士也顾不得,只一溜身便从马上滚了下来。

    “诸位大人,谭总督派小的来告诉诸位大人,萧大人今个不到杭州了,去了绍兴。”骑士微微喘着气说道,”各位大人今个不必在这里等着了。“

    “绍兴?”盛衍瞪着眼睛,有些愕然,“昨个还说是直接来了杭州,怎么会去了绍兴。”

    “也不知道谭部堂如何折腾,竟是把子谦诓去了绍兴。”盛衍似乎有些不悦,小声的嘀咕了几句。

    “大人,萧大人去绍兴,定是有要紧的事儿。”听说萧墨轩今个不来,戚继光心里也有些失望,但是却不会像盛衍这般嚷了出来。

    自从得了萧墨轩的举荐,戚继光自个倒也是争气,连续打了几个大胜战。此时的戚继光,相比一年多前,可谓是春风得意。这回从浙江回来。论功之后竟是已是升做了浙江副总兵。

    眼下萧墨轩又来江南做了直浙经略,戚继光更是卯足了劲,准备大干一场。

    “走了,走了。”盛衍晃着袖子,算是和其他人等大力了招呼,自顾着转回了身去。

    与此同时,一条官道上边,原本乘坐着轿子的萧墨轩已是换成了骑马。

    前些日子腿上的擦伤已是痊愈,无意之中,连续四天地飞驰倒是让萧墨轩的骑术上了一个大台阶。

    大大的官袍。迎面的风,在宽大的官袍后面鼓起了一个气包。横在一边的衣襟被扯动着,出呼啦啦的声音。

    在没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的情况下,能让萧墨轩跑这么快的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救人,二是救火。他这一回,就是去为了救人。

    萧墨轩前脚刚出了南京城,便遇上了谭纶从浙江来地文书。

    谭纶虽然已经是升做了直浙总督,总督府也是设在南京。但是剿倭的前线,还是在沿海一带。坐镇杭州指挥更来的方便。

    这一回他给萧墨轩送来的文书,只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便是有关胡宗宪的。

    有句俗话叫做“落井下石”,官场上的人最是偏爱这么一手。

    自从严嵩倒台之后,胡宗宪的日子也是越来越难过,虽然朝廷里面一时没有去追究他什么,但是不代表没有人不惦记着他。

    胡宗宪心灰意冷之下,辞去了直浙总督一职,指望能回老家过几年安稳日子。

    可这一回,他也想的太过天真。什么叫“落井下石”,便就是不砸死你不罢休。

    胡宗宪的辞呈刚送上去,内阁便就批了。批的爽快无比,惟恐他赖着不走。

    想想堂堂徐阶徐阁老确实也不好办,留这么一个资深严党在地方上手握大权,那些忙着推倒最后一堵墙地人又岂会善罢甘休。

    等萧墨轩升任直浙经略。谭纶升任直浙总督的消息传到江南地时候,胡宗宪终于松了口气,开始收拾东西搬家。搬回徽州老家。

    可让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他确实搬家了。不过不是搬到徽州绩溪老家,而是搬到了大牢里头。

    而被搬进大牢里的理由,则是来自于曾经的闽浙总督张经。

    张经早就死了,在嘉靖三十四年便就死了,死在严嵩的干儿子赵文华的手里。

    只因为张经对自己的不敬,赵文华便就耿耿于怀。

    张经确实也算是个有才能的人,他虽然不敬重赵文华,可是他却指挥了一场东南自倭乱以来的最大胜仗:王江泾大捷。

    也就是这么一场大胜战,把张总督自个给打死了。

    打胜战把自个给打死了,这个事儿听起来似乎有些无厘头。

    可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张总督生性谨慎,直等到了兵力优势巨大,才放手和倭寇一战。

    这段时间之前,任由倭

    肆掠,张总督都是一兵未动。

    赵文华抓住了这个机会,上奏疏言:张经消极怠战,任由倭寇祸害百姓,虽多加催促仍不出战,不得已而弹劾之。

    嘉靖帝曾有云,朕有德曰慈,为天下百姓慈父。于是等到张经战胜,他很容易得出了一个结论,张经手里地兵是足够打战的,而且足够打胜战。

    —

    可他偏偏就一直消极怠战,直到闻文华劾,方一战。

    于是就这么着,张总督的一场大捷把自己给打死了。捎带着当时的浙江总督李天宠,一起去九泉下诉苦去了。

    赵文华是如何把张经陷害至死地,萧墨轩并不十分清楚。嘉靖三十四年,萧墨轩出生了,也没出生。他眼下所知道的这些,还是这一路上问别人才知道一些的。

    但是眼下到了秋后算帐地时候,又有人把这事给翻了出来。

    作恶的赵文华早就死了,他的子孙都在边关服着劳役,想找他算帐是不可能了。于是,胡宗宪便被抬到了风头浪尖上边。

    “文华常与宗宪谋。”“文华荐宗宪为浙江巡抚。”所说的,句句确是事实。

    张经和李天宠的死,虽然不一定和胡宗宪有关,但是胡宗宪确实是踏着他们的尸体上去的。其中到底有没有关系,谁也说不清楚。

    况且,当年的事儿里边,眼下还活着的只剩下胡宗宪一个人,不找他算帐找谁?

    谭纶的文书里的第二件事,便是有关萧墨轩的另一个旧相识:徐渭。

    胡宗宪入狱的第一天,徐渭便就得到了消息。

    高人就是高人,做事儿的风格也和常人大不一样。他没有抱着胡宗宪去安慰一场,也没有为自己又一次黯淡的前途而哭天抢地。他选择了不走寻常路——自杀。

    士为知己者死,兴许徐文长先生也是带着这么个心思,所以他回到绍兴老家之后,当天便找来个一把斧头,对着自己的脑袋迎面劈下。

    听到这么个消息,萧墨轩才是真的吓了一跳。

    胡宗宪是严嵩的人,会出这样的事儿,自己并不意外。

    倒是徐渭看似文弱,却如此暴烈,才是大出意料之外。庆幸的是,兴许是近年来天灾不断,阴曹地府的枉死城人员爆满,无新容之地,阎王爷不接受徐文长先生,所以徐文长先生没死成。

    但即使是这样,也让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谭纶是个惜才的人,虽然对胡宗宪眼下的状况有些同情,但是也没傻到去帮着他撞墙的份上。但是对于徐渭,他更加在意。

    得到徐渭自杀未遂消息的第一时间,谭纶便亲自赶往绍兴。临行前又派人送了一封书信给还在南京的萧墨轩。

    “徐先生乃当世高人,愿萧大人与下官共勉劝之。”

    萧墨轩收到书信,也是大惊失色,立刻乘马弃轿,带着一干随从直奔绍兴而去。

    北京,户部衙门。

    徐阶脸色铁青,直直的瞪着袁炜。

    “懋中,你这是如何做的事儿?”徐阶几乎要吹胡子瞪眼睛,“那事儿本该是到你礼部衙门便止,如何会到了皇上那儿。”

    “阁老。”袁炜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谁能料到那份奏折正巧被高拱那厮看见,学生原本吩咐了马森,奏疏断不能批,只是让和户部一同派出人手,去各地查究上一回。这一番查究,不用个一两年是回不来,这么长时间,我们便要有什么准备,也是够了。各地的宗藩,心里便也有了打算。等派出的人手回来,该如何做,心里也是有了底。谁能想得到,那高拱直接便就把林润的折子给批了,又再呈给了皇上。”

    “眼下皇上已是认为此事可行,今个我去觐见皇上,便就催着我办。”徐阶重重的在案桌上拍了一下,“你说眼下却是如何是好?”

    “这……”袁炜愤愤的咬了咬牙,“那份奏疏是高拱批了之后递给皇上的,这个消息须得是说出去才好。”

    “好个屁。”徐阶的耐性和涵养,算是极好了,这一回却是如何也再忍不住,“奏疏是我们的人写的,下面的事儿,还是要我这个户部尚书和你这个礼部尚书去办;说到内阁,我是辅,你是次辅,所有的主意,全都和你我扯上关系。你去告诉人家,是他高拱的使的鬼,鬼才会信。”

第二十九章 当世名医

    墨轩出了南京城以后,是在京口一带收到谭纶的书信

    从京口到绍兴,骑马正好是一整天的路程,所以萧墨轩抵达绍兴的时候,已经是过了酉时。

    到了绍兴,萧墨轩并不认得徐渭的住所,见路边有几个土人坐在树阴下闲聊,便命卢勋叫过来问。

    “请问几位,可知道徐文长徐先生所在。”萧墨轩坐在马上,对百姓问道。

    “徐文长?”几个土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竟是一起连连摇头,只说不认识。

    “当真不知道?”萧墨轩总觉得这几个人的眼神有些怪异,不禁多问了一句。

    徐渭也算是一方名士,这绍兴城里的人,如何竟是不知道。

    难道……这一天了,徐渭那里又生了什么事情?想到这里,萧墨轩不禁略微皱了一下眉头。

    “大人,大人……”见萧墨轩一副不悦的样子,几个土人顿时有些慌了神,“小的们和那徐渭家里,确是半点关系也没。”

    “本官听说徐先生身体不适,专程从南京赶来探望徐先生的。”萧墨轩听了这话,心里才明白过来。

    这帮子人,兴许是把自己当成来捉拿徐渭的人了。

    “大人……大人不是来拿文长先生的?”几个土人见萧墨轩偌大一副派头,光身后的护卫便就好几十个。徐渭即使是天下名士,来捉拿他,也断是用不了这么这么大的官来。

    况且,之前也已经有一群衙门里的人过去了,也是很关切的样子。

    “那是自然。”萧墨轩笑着点了点头,“本官还准备再请文长先生出山呢。”

    “文长先生的住所。便就在前面地大乘弄。”土人转过身来,对着前面指着,“那座叫榴花书屋的院子便就是。”

    “榴花书屋,好名字。”萧墨轩微叹一声,对着几个百姓说了声谢,便拔马向前奔去。

    眼见着转过了大乘弄,院门就在前面了,却又立刻停下马来。吩咐侍卫将马匹约束好了,自己带着几个人步行过去。文长先生此时定是经不得吵闹,还是安静些从事的好。

    徐家的院门口。已经站定了几个武士,把住了院门。突然看见又是一位二品大员走了过来,连忙恭敬的站定了问候。

    “直浙总督谭大人在此,请问大人的尊号。”

    卢勋听这几个武士朝萧墨轩问话,顿时板住了脸,就要上前训斥,却被萧墨轩抬手止住。

    “本官姓萧。”萧墨轩呵呵笑着回了一句,脚下也不停步,直接朝着院子里面走了进去。

    门口武士,见萧墨轩要进门。也不敢拦,只是直愣愣的呆了一阵。

    “萧?浙江地方上。有哪位大人是姓萧的呢?难道是朝廷里来的?”

    萧……萧大人,朝廷新派来的萧经略?几个武士地脸色,顿时便就变了。忙不迭的弯身行礼,却见萧墨轩已经走进了门去。

    “萧大人。”萧墨轩刚走进了门,便看见谭纶迎面走了过来,“适才有人来报说,外头又来了一队人马,我猜便就是你了。”

    一年多前,谭纶私底下见了萧墨轩,都是一口一个贤侄的叫。眼下却是已经改了口。

    估计眼下敢见了萧墨轩开口就叫贤侄的,除了内阁里面那几个阁老,裕王府里几位老师,还有吴山那几个老家伙。天下间也就没其他人了。

    “谭大人,文长先生现下如何?”萧墨轩也不和谭纶客套,直接进入主题。

    “实在是命大。”谭纶似乎也是心有余悸的叹道。“那把斧头都已经卷了刃,竟是没劈入脑中。徐先生的骨头,可真是硬。”

    谭纶虽是文人出身,可也是性情刚烈,不但精通用兵之道,而且打起战来身先士卒,亲自挥刀杀敌。仔细算起来,却是个比萧墨轩更愣头青的愣头青。也正因为这点,谭纶总觉得和萧墨轩有些惺惺相惜。得知徐渭自杀的消息,他便第一个赶了过来,顺便还叫上了萧墨轩。

    谭纶虽然是第一个赶来,可他并不是第一个得知消息的。只是其他人即使知道了消息,也不敢做出些什么,眼下胡宗宪刚下了大狱,和他扯上关系的事情,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而且即使自个过去,又能做什么?

    但即便是谭

    刚烈个人,见了徐渭眼下地状况,心里也是不禁一阵

    上阵杀敌的时候,自然有一股气势,眼下见了熟人如此自残,心里地感觉自然是不一样。

    “可是能进去看看?”萧墨轩心里略松一口气,朝着谭纶问道。

    “这……”谭纶看了看萧墨轩,不知怎的,竟是有些为难。

    “若是徐先生已经歇下了,就等明天也不迟。”萧墨轩倒也不急,“稍后不如我等一起在这附近寻个地方住下,也好叙一下浙江的事儿。”

    “那敢情是好。”谭纶脸色顿时也宽了一些,“只凭萧大人决断便是。”

    —

    “眼下萧大人不方便进去探望,倒也不全是碍着文长先生。”谭纶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下官今个来的时候,有幸请到一位名医一起同来。那位名医的脾气却是古怪的很,诊断用药的时候,不许无关人等在场。”

    “萧大人不见。”谭纶也是苦笑一下,“下官也只能在那前厅里候着。”

    “名医?”萧墨轩听见这么个词,倒实在是很开心。

    到了大明朝以后,萧墨轩眼下啥都不担心,就担心生病。

    眼下没有什么外科手术,即使生个阑尾炎,也是能要人命。

    萧墨轩不缺吃穿,也不少权势,可如果连命都没了,其他的便都成了空,更何谈什么理想,什么大志。

    京城里的那几位名医,萧墨轩也都见过,说实话,萧墨轩只觉得他们的手段一般地很。

    如果能寻到几位真正的名医,倒是能心安上几分。

    还有另外一个念头,萧墨轩更是藏到了心底,轻易绝不会和旁人说起。裕王爷,也就是以后的隆庆帝,眼下已经成了自己的妹夫,可在历史上,他可是个早逝地命,只活了三十六岁。如果有法子可以多多保全他,萧墨轩更是不惜任何代价。

    “便就是李时珍,李太医。”谭纶见萧墨轩并没有丝毫不悦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惊喜,虽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但是也不至于心里不快。

    “李时珍,竟然是他?”萧墨轩不禁脱口而出。

    “萧大人和李太医相熟?”谭纶抬起头来,好奇的问道。

    李时珍确实在京城地太医院里做过一年多太医院判,可那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了。

    京城里边,时时都是风云跌宕。九年的时间,足够把一个人在京城里的痕迹完全扫清。而九年前的萧墨轩,似乎才十岁出头吧?又怎会对一个医生的名字记忆如此之深刻。

    “不……不不。”萧墨轩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从未见过此人,只是耳闻而已。”

    “哦,原来如此”谭纶心里边虽然觉得有些古怪,倒也不想多问。如果只是耳闻,又如何会听见李时珍的名字就如此激动。

    “李先生……李先生什么时候可以出来?”萧墨轩不自主的搓了搓手。

    想来萧墨轩也真是有些没心没肺,大老远的跑来,说是来探望徐渭的,可眼下听说李时珍也在这里,便忘了徐文长先生还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已经好一会了,中午的时候,已经清理过伤口,也上过了药。眼下这一回,却是只需再换一次药便就好了。”谭纶只更是愕然。

    医生的地位,在大明朝并不算高。李时珍若不是曾经当过太医,也断不会在朝野中有如此高的声望。

    “外面可是有位姓萧的大人?”萧墨轩和谭纶刚静了下来,在外面等着,却听见里院里传来一阵呼声,只听那声音,绝对不是徐渭的声音。

    “有墨轩连忙上前几步,开口应道。

    “文长让你进来。”屋里的声音又说道。

    这一句话,竟不称大人,更不用“请”字,说话的语调,也是丝毫不客气。便就是谭纶听了,也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徐先生是身体不适,请萧墨轩进去说话并没什么不妥,可让你传个话,竟是如此不客气,也未免太过无礼了。

    “就来。”萧墨轩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乐呵呵的应了一声,拔腿就向着里院走了过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1164/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首辅最新章节! 作者:银月令所写的《大明首辅》为转载作品,大明首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首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首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首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首辅介绍:
【起点第四编辑组荣誉出品】
穿越时空的奇遇,将他卷入了大明嘉靖末年的风云变幻。
大明,因他而变…………
一群:45257862,拒绝潜水!
二群:41o27418,新建,感谢书友随风飘逝支持。是否允许潜水,由群主决定!大明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