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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赤虎     宋时明月txt下载     宋时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85章 江湖生活的快乐

    四月初五,阳光明媚,岸上鲜花怒放,游人如织,赵兴坐的海鳅船慢慢通过淮阴的磨盘口。

    前方即是洪泽湖了。

    赵兴的心情不错,他在船头拖了个渔网,明知道运河里不存在鱼,还装模作样的挥舞着双手——即使网里一无所获,他也心花怒放。一边劳作,他一边扯着嗓子高声唱着李煜的《渔父》: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

    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

    一楫春风一叶舟,一纶丝缕一轻钩。

    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他确实是“得自由”了!

    苏门弟子汇集京师,没想到最先离京的是他;而新科进士们及第后,都忙着在京城购买时髦玩意儿,比如歌伎、老婆,饰,等等,个个风花雪月的乐不思归,没想到他们当中先跑路的是赵兴。

    与他同行的周邦式听到歌声,钻出了船舱,笑着向赵兴拱手:“离人兄,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赵兴扭脸冲对方笑了,反问:“难道你不开心?”

    周邦式不开心。

    在古代中国的传统教育下,主流思想是“天子重英豪、文章交尔曹”,读书的最终目的就是做官。对读书人来说,读了满腹诗书经文,不当官待在家里,就像产品没有经过交换因而没产生交换价值一样——整个一个废柴。周邦式不做官是迫不得已,所以他没赵兴那么开心自在。

    不过,所有的读书人肚里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他们虽然打心里渴望被皇帝重视。高官显贵的光宗耀祖,“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但他们嘴上也在歌唱悠游田园。享受舒适的林下生活。所以周邦式面对赵兴的快乐,不自在也要装自在。

    “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离人兄,世上确实无人如你。你什么人?家资万贯,诗名远扬。堂上皆鸿儒,往来无白丁,你不做官,真正是万顷波中得自由。可我不行!

    啊,我听说你经营产业上颇有一手,小弟家有余资,不过还做不到如离人那般尽情闲适。我有心与离人兄合一份,也做点营生,不知离人兄可许?”

    宋代有股份制地说法么?赵兴知道。这说法确实存在。宋代商贾之间有凑份子合股经商的行为,这也是商业社会展的必然。宋代参股的股份称之为“份例”、“打平伙”。在这里,周邦式是想出一份“份例”,不参与经营,但分享分红。“好啊!走江湖,朋友越多越好,南伯兄既有意,钱就不用投了,那玩意儿我不缺,我独缺人。南伯出几个院子内知。帮我经营一条商路如何?……具体那条商路,就看南伯那片地头熟,你兄长在庐州,不如咱俩聊聊庐州商路吧。”赵兴说着,搂上了周邦式地肩膀,两人低声谈论,神情鬼祟。

    岸上的阳光实在诱人,两人说话的功夫。程阿珠也被阳光吸引,钻出船舱欣赏岸边的景色。

    宋朝是个享乐主义盛行的时代,这年头连农夫都穿着打扮竭尽所能,农妇们更不用说了,在这个展示花衫的时刻。采桑女、浣纱女、采菱女。穿着如同一只花蝴蝶,6上地“大妇腰镰出。小妇具筐逐”、“春巷夭桃吐绛英,春衣初试薄罗轻。风和烟暖燕巢成”、“郎意浓,妾意浓。油壁车轻郎马骢,相逢九里松”;

    水里的:渔娘驾着小舟欢歌笑语的来来往往,“荡漾木兰船。船中人少年。荷花娇欲语。笑入鸳鸯浦。波上暝烟低,菱歌月下归”、“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

    这就是大宋的炎夏。

    程阿珠心情也很愉快,赵兴做不做官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她“有情饮水饱”,能与赵兴长相厮守就很开心,那管外面天崩地裂。钻出舱外,她快乐地向周邦式做了个揖,满脸甜蜜地并排站在赵兴身侧,挽着赵兴的胳膊,幸福的注视着那些农家女将劳动变为娱乐。

    赵兴这艘船上除了周邦式外,还载了程氏弟子、赵琴儿及她的女使。剩下的人则跟在后面的船上,他们也感受到岸边地欢歌笑语,纷纷钻出舱里享受明媚的春光。

    赵琴儿出舱时,周邦式见到船内又冒出一名陌生的丽娘,他疑惑地摸摸脑袋,心里暗自纳闷:不对呀,我住在离人家中,未见有这个女子,上船时,好像也没察觉……嗯,看她的神态自然,不像是被拐……这、这、这,离人也不介绍一下,我该行什么礼?内眷?客商?

    赵兴的全付精神都在岸边的景色上,搞不清状况的周邦式只好随便行了个平礼。而程阿珠虽然知道赵琴儿的身份,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大礼参见,更加上心里潜藏着一丝敌意,她紧了紧手,将赵兴搂的更紧,只淡淡向对方点点头。

    对船上几人的怠慢,赵琴儿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她没表示,但她身边地一个丫鬟不满了,那丫鬟上前一步,喝斥:“大胆!见了……”

    丫鬟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赵琴儿的身份。

    程阿珠身子动了动,被赵兴一把拦住了肩头,他装作没听到对方的话,拎起手中的渔网,笑着向周邦式说:“南伯,等进入洪泽湖了,我请你吃洪泽湖的大鱼。”

    后面的船上传来陈伊伊的叫嚷:“入湖了!入湖了!我们入湖了。兴哥,我肚子饿了,洪泽湖都有什么好吃食?”

    一艘渔舟听了她的话,划着缩型快舟,凑近赵兴地船,直着嗓子嚷嚷:“大官人,有大虾。大河蟹,要吗?”

    另有几名女娘划着小舟驶进,其中之一脆声脆气地快嘴唱道:“我茶唤作阿婆茶,名实虽村趣味佳。两个初煨黄栗子。半抄新炒白芝麻。江南橄榄连皮核,塞北胡桃去壳。几位大人慢慢吃,休得坏了你们牙!”

    有人开口唱歌,仿佛是打开了歌唱的龙头,湖中船上此起彼伏地唱道:“梅岭寒烟藏翡翠,桂江秋水露鳙——两位大人。三尾鳙头口口肴,我家鳙鱼最时鲜。”

    赵兴流下了口水,他口齿不清地一挥手:“靠岸,今儿不走了,我们就在湖边吃醉虾、大河蟹——洪泽湖的大闸蟹,还有鳙鱼,我地口水……对啦,还要喝……喝那个阿婆茶、吃核桃,江南橄榄、黄栗子。也要。”

    赵琴儿看到赵兴对她满不在乎,自己也知道此刻在别人地盘,如果太嚣张,赵兴能把她卖了。她止住了丫鬟的吵闹,但此刻听到赵兴又要停船,忍不住说:“赵大人,你这般走走停停,却是为哪般?”

    为哪般?还不是为了建立海鳅货栈。

    磨盘口可是个重要地关口,这样地战略要点,怎能不建一座海鳅栈。顺便也好将洪泽湖丰富地鱼虾水产销往四方。

    也许是不忿对方地婢女刚才喝斥阿珠,赵兴根本没兴趣向赵琴儿解释,他继续指挥鳅船靠岸。船刚一停,洪泽湖特产水鲜就流水般送到船边,刹那间,赵兴的船左右成了集市。洪泽湖边的渔家女几乎都聚集在这三艘海鳅船边,她们人声鼎沸的向船上兜售着时令水果、河鲜,以及蔬菜。

    做醉虾需要用搅拌釜——这是赵兴在现代社会去太湖旅游时现的船民工具。那玩意类似老式爆米花所用地高压密封炉。将醉虾倒进炉子里,放入高度酒和香料,而后将炉密封起来,快旋转,以搅拌酒与香料的混合液。不用任何明火。仅仅单靠酒精的穿透力。将盐分与香料渗进虾的细胞内,然后——生吃。

    这种吃法能保持虾味的鲜美。有些虾甚至还没死去,咬到嘴里还不断跳动。

    这时候,爆米花专用的密封炉还没有传入中国,但赵兴是谁,土法上马的他用两个铜盆扣在一起,用夹子**,当众给众人演示了一番现代酒吧里酒保的调酒手段。经过一阵眼花缭乱地快飞舞旋转摇晃,烈酒的醇香混杂着香气飘散在空中,令所有地人都露出垂涎的神情。

    赵兴在做醉虾时,他船边已有许多渔家女停下了船桨,看着他的动作,脸上露出了用心记忆的神情,等到醉虾揭开盖子,露出白玉般透明的身体,散出浓浓的香醇,这些渔家女还没走,眼巴巴的等待众人品鉴这种做法。

    一张小桌被摆在船头,赵兴这时恭敬地请赵琴儿坐在座,让惊疑未定的周邦式做在陪席。众人落座后,最先摆上的就是那碟醉虾。这时,精擅斫脍的梅三娘正从后面船赶来,她一身新妇打扮,“银索攀膊”也换成“紫金攀膊”,金晃晃地细链精致而秀气,更显得意气奋。倒是跟在她后面的钱婉儿嘟着嘴,似乎有点不满。

    阿珠看到一身新衣的梅三娘钱婉儿,顿生亲切感,她拍拍身边的空座,邀请俩位坐下,但后俩人乖巧地摇摇头,对阿珠行过见主母的礼节,不等赵兴吩咐,便撩起袖子,闪电般整治着一条条鳙鱼鲈鱼鳝鱼,不一会,简单的酒宴摆了上来。

    开宴了,一坛新酒打开,空气中飘着醉醺醺的味道。座是赵琴儿,赵兴坐主陪席,阿珠与伊伊分坐他左右,桌对面是周邦式、源业平、纪守中。

    此刻,程夏跟程爽、程旺蹲在一边,用小炭炉蒸着螃蟹,兴奋地嗅着锅里出的鲜味。因为船头地方小,程族地兄弟在船尾摆了另一桌子席,但程夏程爽、程旺自持亲传弟子身份,觉得非守在赵兴身边不足以显示与其他兄弟的区别,哪怕坐不上席,也要守着锅。

    只是这样一来,赵琴儿一胖一瘦两个丫鬟就轮不到上座,两个丫鬟满脸都是愤怒,可赵琴儿不表态。她们只能忍。

    赵兴举斛谦让,周邦式先夹起一条醉虾含在嘴里,虾在嘴中跳,他捂着嘴感受虾每一次跳动带来的浓香。其中的芥辣味让他快留下了眼泪。等虾停止了跳动,他粗粗咀嚼一口,快的吞咽下去,这才张嘴大呼:“妙!妙?我竟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吃法。”

    周邦式说这话时,眼泪已经留下来了。他一边擦着被芥辣呛出地眼泪,一边说着赞赏地话。那表情如此生动,让围在海鳅船边的渔家女齐齐出一声欢笑,她们满意地举起桨,荡离了海鳅船。

    赵琴儿赶忙也夹了一口品尝,不出所料地也留下了眼泪。而源业平他们吃到嘴里也大口称赞……日本人汉语词汇量贫乏,他们称赞的话就是那句通常的“天下第一”。跟着,煮熟的螃蟹被端上来了,空气中飘着淡淡地腥味,几个人掰着螃蟹一阵猛嚼。赵兴吃螃蟹时。不禁想起苏州吃螃蟹的著名工具“蟹八件”。可惜……

    刚才船停岸时,几名以色列人跳上岸去打听当地风土人情,这会儿,他们回来了,低声向赵兴汇报情况,周邦式已吃到酣畅,闲下嘴来喘口气,向不知身份的赵琴儿解释:“我如今才知道离人兄为何在这停船,能吃到这样的美味,稍耽误点时间。也值啊?”

    刚才赵琴儿质问为什么走走停停,周邦式这话等于替赵兴回答。赵兴听了,感激的向周邦式一笑,他面对着周邦式扯起话题,但话却是说给赵琴儿的:“刚才得到地消息,詹邈那厮已经大婚,昨日出京,准备衣锦还乡。传闻:他出京时在春街亭上作了辞别诗,诗里有两句:两妻皇王女,湖北第一家。”

    赵琴儿怒气上涌,面红耳赤,周邦式一拍桌子。说:“这厮好无礼。”

    源业平娇媚的一笑。优雅的用手帕擦了擦樱红的嘴唇,用温柔的语气轻描淡写地问:“长门殿生气了吗?你生气的样子真令人心痛。不如,我替你杀了他。”

    纪守中轻声斥责:“嘘声,休得孟浪!”

    赵兴淡然一笑。詹邈还用人杀吗?自从说出这句话,从今往后他就等于不存在了。大宋朝决不会容许这厮继续在人前晃悠。所以,一定会尽其所能地抹杀他的存在。这样一个生不如死的小人物,理他作甚?

    他转向纪守中,继续说:“这次,二位在京师表演了汉唐盛典,我已经让长门的商人回国散布这个消息,你们在中原再现华章,也为倭国争得了荣誉,我想,你们现在回国,一定会受到隆重欢迎。”

    纪守中筷子停在半空,源业平站起身来,在桌边俯身叩拜:“长门殿,感谢你地特意设计。在下今生已无法回国了,唯愿追随长门殿左右,了此一生。”

    纪守中默默点头,又问:“听说长门殿马上有船去大和,我可以搭你的船离开吗?”

    赵琴儿刚才即羞且怒,正不知道如何表示,赵兴把话题跳到安置两个倭人,赵琴儿还不知道东京城那场引起轰动的西园雅会,她盯着秀美的源业平,好奇的问:“先生不是宋人?”

    源业平的打扮非僧非道,赵琴儿在这里用了一个称呼医生郎中的词“先生”。源业平对深有皇家风范的赵琴儿很有好感,马上亲昵的回答:“这位小娘子,在下是关东武士、殿右门卫源业平,这次来大宋,是找他……”

    源业平翘起一个兰花指,暧昧的点了一下赵兴,补充说:“是找他来比武地。此刻比武中止,我……”

    源业平刚才的动作让在座的差点吐出来,周邦式还好点,他从赵兴那里了解到源业平的身份,赵琴儿身后的两个丫鬟直接忍不住,哇哇的吐了起来。

    一桌酒席有人呕吐,该换席了。赵琴儿又羞又怒,而赵兴乘换席的功夫,低声吩咐了以色列人几句,不一会,两名以色列人尾随一名程氏子弟登岸而去……他们今后将在建立磨盘口的鳅栈。

    酒足饭饱,海鳅船重新启动。现在船已经进入洪泽湖了,船上地人各自寻找自己的娱乐活动。阿珠与伊伊一左一右的把赵兴夹在船头,阿珠还好点,只是搂着赵兴一脸幸福的笑。陈伊伊借着酒意,嘴里唱着在汴梁学会的小曲。一路欢歌不断。

    赵兴这次走地突然,临走前曾暗地征询陈公川地意见,后还不想离开京城,而有赵兴在场,他不能畅快淋漓的进行自己地“追星大业”。现在,一场西园雅会让他名声大振。原本无法接触地名人现在一听他的名字立刻接见。

    此外,赵兴不久前将汴梁黑社会狠狠教训了一顿,也让他对汴梁治安放心不少,于是,他便要求与新到的李源结伴,在汴梁城美美多玩一段时间。因为京城里还有马梦得照顾着,赵兴也就随他闹去了。

    离开了兄长,陈伊伊也仿佛脱离枷锁,因为赵兴把她单独带在身边。意味着认可她的身份,所以她整日笑个不停,唱了又唱。恰好赵兴对女人表现的比宋人还宋人,很是宠溺关怀,温柔体贴不够。比如,按规矩伊伊身为妾室,站位该比程阿珠略靠后,但她却与程阿珠并排而立,一左一右夹持着赵兴,而后却还欣赏地看着她唱不停。毫不指斥。这让伊伊快乐无边。

    湖光水色,风景如画,伊伊歌声婉转,这场面,怎一个美字说得清。

    此时,周邦式吃饱喝足,在船尾开始骚,源业平、纪守中陪他一起“骚”。三人你做一诗,我对一句联,互相唱酬,也在悠然自得地饱览湖光山色。

    船上没人跟赵琴儿搭讪,她站在船中央。忍了许久。忍不住插嘴打断伊伊的歌唱:“赵大人,我在宫里听到你许多传闻:有人说你一诺千金。只为一个赌诺,屡次蹈海替苏学士挣钱养家。他们谈论地时候,都说你傻,但我却觉出他们在嫉妒苏子瞻,恨不得做诗酒之赌的是自己。

    还有人说你不拘礼法,最喜欢做的就是侮辱斯文;也有人说你诗情汪洋,才华横溢,只是不喜人知;如今,跟随大人一路走了这许久,一诺千金我早已知道了,不守礼法、大胆妄为我也见了,可还没见过赵大人的诗情,当此美景,赵大人能赋诗一吗?”

    这纯粹是没话找话,赵兴哈哈一笑,答:“我不会作诗,只会唱歌,卡拉ok练出的嗓门……”

    “卡拉ok”这几个字嘟囔的特别轻,说完,赵兴似乎觉得说漏了嘴,不等人质询,他陡然扬起嗓门,说:“且听我给你唱一: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这歌是《三国演义》里的主唱曲。赵兴曾在京城小范围里唱过,现在此曲还未流传出去。等他唱完,赵琴儿还想问问啥叫“卡拉ok”,一艘擦过的官舫里传来一声赞叹:“好!滚滚长江东逝水——这词颇有苏子瞻的风格,这样地诗词,当站在船头,纵情高歌——好词!”

    顿了顿,那船又传来一声喊叫:“雅客从何来,老夫蔡京蔡元长,可否过船一叙!”

    蔡京——“北宋六贼”里的重量级的人物。赵兴眼珠乱转,快吩咐赵琴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不过,我希望你改正心态——你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女,乐至县主这个名字,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你也该把它遗忘,记住了吗!”

    赵琴儿神色黯然,她默默的向赵兴做了个揖。赵兴一边坦然受之,一边扬声向临船回答:“可是京城口口传颂的书法大家蔡元长吗?久闻大名,鱼雷贯耳。可我却不敢尽信传闻,今日正好过船一辨真假?”

    对面的官舫一下鸦雀无声,过了一会,等两船靠拢,周邦式已经来到赵兴身边,摇头示意赵兴不要与这位著名的奸佞生关系。后轻轻摇头阻止对方开口,而后纵身跳上旁边的官舫。

    官舫上,一个长地堂堂正正,颇像电影中正派人物的老站在桅杆下——他五十多岁,眉宽目清,仪表堂堂,服装整洁。肩左右还站着两个人,似乎是同僚或幕友。见赵兴跃上船来,他和煦的笑了,问:“刚才那词是阁下所做?”

    蔡京身边的人已替蔡京问出了后续的问题:“阁下何人也?赴京赶考地举子吗?……不对,馆职试早结束了。落第举子要回的找回了。那么你是新科进士吗?也不对,这时间新科进士还来不及出京,他们要好好熟悉汴京风物,以便今后做官场谈资……难道竟是山林逸士?”

    赵兴一拱手,笑着很憨厚:“此曲不是在下所做,在下是杭州商人某某。才贩货去汴梁。返回的路上,不合唱出于汴梁城听到地小曲,当时只觉得颇为豪迈,故记下了曲调。恰好此际江风徐徐,正是披襟当歌时,不禁脱口而出。”

    蔡京笑地更和蔼了,他开口问:“你刚才说传言不可信,你有何不信?”

    赵兴脸上满是不解,他真诚的问:“人都说先生的大字举世无双。可我不信。人怎能用如椽巨笔写字呢?小小身材,如何挥动巨笔?肯定是你故意在烛光下写字,影字放大,加之好事渲染,神话其事罢了。”

    蔡京冷冷一笑说:“现在正是白昼,我可为你当面书写。你看我是否影字放大?”

    赵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答:“极好,我正想当面领教。”

    蔡京大喝一声:“拿笔来!”只见两名壮汉从船舱中吃力地抬出一个巨大地箱子,打开箱子,只见内置六七枝丈把长如椽粗地巨笔。赵兴咋舌不已。只见蔡京操笔调墨,高声问道:“要什么字?”

    赵兴摸着下巴,略一思考,答:“凑合点,就写茉莉两个字”。

    蔡京低喝一声:“悬幅!”

    两壮汉应声在船上挂起两幅白绸,蔡京抬手就写,笔很大,他站在甲板上。高举着巨笔,自上而下一挥而就,旁观叹服不已。连赵兴也走到白幅边,啧啧赞赏。

    夏日地阳光很强烈,船因为快行驶。导致迎面的风很大。站不一会。绸布上的墨迹干了。赵兴忽然拱手一揖,而后跳上桅杆。扯下那两幅大绸布,在蔡京目瞪口呆中,像个没事人一样,不慌不忙把两幅大字卷起。再一拱手,跳到自己的船上,随即大喊一声:“开船,全行驶!”

    在船上跳邦,对海上漂泊三年的赵兴来说是小菜一碟,而流线型的海鳅船扯起尾帆,全运动桨轮,不一会就跟蔡京的船拉开距离。对面船上的蔡京等人走远了才回味起来,看着两船渐渐拉开了距离,他懊恼地出一声大叫:“这厮是来骗我大字的!”

    跳邦对赵兴来说不算回事,但对蔡京船上的那些运河船夫来说,有点难度。更何况海鳅船的度越来越快。不一会,扯满帆的五艘海鳅船鱼贯驶过蔡京面前,而蔡京张着嘴,不知道该责骂呢,还是该感到荣幸。

    为什么荣幸?竟然有人用这种手段骗他的大字,说明他的“大字”极富盛名,以至于连路过的客商都要铤而走险……

    等三艘海鳅船跑的不见影子,蔡京才闭住了张开的大嘴。一位幕僚建议:“这船是从运河里出来地,只要查一下磨盘口的过闸记录——他跑不了。”

    蔡京摇头:“知道又如何?难道我能去夺回不成……算了,如此,也算一段雅事。另一位幕僚看着远去的船,补充说:“这种船形状特殊,只要稍一打听,就可打听出船主是谁?这厮做贼,还留下如此明显的痕迹……”

    赵兴这时在自己船上笑成一朵花,在船头目睹这一切的赵琴儿也笑软了,一胖一瘦两个丫鬟虽然很生气赵兴的不恭,但看到这么一场干脆利落的打劫行动,也不禁笑瘫在甲板上。

    周邦式苦笑不止:“离人,你怎如此大胆,那蔡元长蔡大人心眼较小,万一他查到了,今后岂不要与你为难。”

    源业平、纪守中在船尾也目睹了这场风雅打劫,这些人倒没什么罪孽感,唯有源业平出一声感慨:“如此快?我还准备观摩一下,这一抬脚,你就完事了!”

    陈伊伊扑上来,抱住赵兴,一脸花痴说:“我郎君就是厉害:又能作诗,又能唱歌,还能营生置产,连顺手打劫都如此快手快脚……哈,蔡元长是谁?这下子苏黄米蔡四大名家的字贴,我们都收集全了。”

    蔡京地书法自成一格,就连狂傲的米芾都曾表示,其书法不如蔡京。据说,一次蔡京问米芾:当今书法何人最好?米芾答:从唐柳公权之后,就得算你和你的弟弟蔡卞了。蔡京问:其次呢?米芾说:当然是我。

    蔡京的书法成就虽然高,其为人被历代文人不耻,所以有些人干脆不承认“苏黄米蔡”里的“蔡”指地是蔡京,而说是蔡襄。但蔡襄地字远远比不上蔡京的造诣。

    北宋后蔡京手迹被禁毁,甚少遗留下来,现在赵兴手里就有一幅,能不令人高兴吗!?

    “字画,苏黄米蔡四大家”,两名日本人念道这句话时,眼睛贼亮贼亮地。

    这时,蔡京的船还在身后若即若离。

第1086章 山洞中的秘密

    日本人把什么当作文化?

    一名有文化的日本人,如果家中没有几张中国名人的字画,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这次来京城转一圈,两位日本人虽会见过许多名人,也收集到苏东坡许多手迹,但要说收藏齐四大家的名画……还有什么比这儿,更能令他们狂热?

    “挂起来,长门殿,我恳求你把这两幅字挂起来。让我等好好欣赏一下”,两名日本人齐声哀求。

    赵兴望望身后蔡京的船,为难的说:“这,太张扬了吧。我听说蔡京被赶出京城后,先知成德军,再改知瀛州,不久又被迁徒到成都。估计他现在正赶往成都赴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此行,一路到扬州,跟他走的是同一条水路。

    才打劫来的字画,挂到风帆上一路直驶,赃物主人跟在后面,步步尾随,这不是扇他的脸吗。”

    周邦式也在劝解:“蔡大人心眼小,此举恐惹怒蔡大人,二位……”

    然而,无论怎么说也挡不住两日本人的热情,他们基本无视了周邦式的话,不由分说抢过蔡京手迹,纪守中跳起来挂在帆上,然后与源业平坐在桅杆下,痴痴迷迷地望着迎风飘荡的字幅,一边虚空临摹,一边啧啧称赞:“如此硕大的句字,写出来不变形,还能如此雅致……天朝真是什么奇迹都有。”

    船上也大都是群无法无天的人,听到倭人的话。一自豪就浑不知天高地厚,只顾附和着赞赏。唯程阿珠略有点顾忌,船驶过扬州时,她备了份礼物。嘱咐运河河监转送给随后地蔡京,希望能缓和一下蔡京的愤怒。而后海鳅驶过扬州。进入了长江。

    宋代的长江水面一望无际,船进了这里,便如鱼入大海彻底甩脱了蔡京,等蔡京收到那份“赵门程氏”送上的礼物。虽然很是郁闷。但现在已完全找不见赵兴地踪影。无奈之下,他的船逆流而上走入岔道,开始向成都进。

    蔡京抵达成都后,将生一件影响世界地大事——成都商人之间使用“交子”作为商业交易的凭证,蔡京在成都目睹了交子的使用流通后,等他重新担任宰相,便明了世界第一张纸币:交子,又名“交钞”。

    不过,现在历史已经有点改变——考证现。交钞版面4边图案有明显的翻叶”图形,这种图形是犹太民族所独有。至今,各国货币都沿用这“世界第一纸币”地4边图案,以示传承——而据元史记载,宋金两代地交钞印刷管理机构都由犹太人主持。并称:“他们可能无所不能。”。这说明蔡京当初明纸币。是在犹太人帮助下进行的。现在,历史改变的就是这点。赵兴从犹太信仰下手。将这群犹太人拉入自己怀抱,如此一来,明纸币的荣誉还是蔡京得吗?

    无人知道!

    海鳅船通过扬州时,如果不是蔡京一路追的紧,赵兴其实很想在扬州多玩几天。因为从扬州这儿,水运航线有两个选择:一条是通过运河江南段直下太湖,然后到杭州;一条路是顺长江东下到出海口附近的通州静海,换成海船从海6前往杭州。

    如果是后一条航线,其实可以一直乘坐海船从扬州驶往杭州,或反之,而后再通过运河转运。海船的运载量数十倍于运河船,所以这种运输方式能最大限度的降低运输成本……可惜蔡京那厮追的太紧,赵兴不敢在扬州停留,只好命海鳅一路航行到静海。

    “这样也好——扬州巨商云集,牙商把持甚严,我们一个外来人插不进去。在静海立足,反容易逐渐搞大”,站在静海码头,赵兴自我安慰似地自说。

    这话能瞒过其他人,瞒不过程爽。他在杭州帮赵兴操持数年家务,对附近的市场状况了如指掌,他笑着纠正:“老师,你这话说得不对。海船一趟装运三五百吨货物,还能同时运载百十个客人。这样一船货物,通州小地方吃不下,还是运到扬州出货稳妥。

    在扬州出货,一是不用反复装卸,直接搬上运河船就行;二是这么大量的货物,唯有扬州才能屯放吞吐,通州——这里离杭州并不远,海船要在这里进港,还不如直接在杭州卸货,然后装上运河船——那儿好歹是我们的地盘。”

    赵兴嘿嘿一笑,拍拍程爽的肩膀,夸奖说:“你长大了,老实说,我刚才是不想承认错误而已。你说得对,我们没必要一次经营两个海港,若非要选择,那就杭州吧,今后我们就专心经营杭州。”

    程夏站在一旁,忍不住插嘴:“老师,你真不打算赴任吗?那你费那么大地功夫考进士干嘛?”

    程夏原本该与赵兴在扬州分手,之后他回黄州,而赵兴南下杭州。但程夏现,他与那些同族兄弟分手不过三年,奇怪地是,凡跟在赵兴身边的兄弟,个头均比他高出一截。

    学识高低倒还罢了,赵兴一去多年,也没向弟子们教导什么,而程夏雇了个老夫子,反而每天“之乎也”地,自认为长了不少见识。但如今兄弟会面,那群孩子们不跟他谈学问,单跟他比身材比个头,这让原先的“孩子王”程夏颇为郁闷,所以他在路上打家仆回去,跟老爹程不同说一声,自己一心跟着老师,看看老师的个头是不是也能传染。

    其实身高不可能传染,跟在赵兴身边的孩子是因为营养充足而个子高的。同样地基因,因为营养差距,个头能相差15厘米至20厘米。这是现代科技验证了的。

    赵兴隐约记得,美国大兵野战的标准口粮配制是每天四百六十克牛肉左右,也就是半公斤肉食。所以赵兴也要求孩子们的伙食每天接近这标准。这些吃肉长大地孩子,自然跟吃草长大的孩子不同。恰好这三年又是孩子长身体地时候。充足的营养使他身边的孩子立马跟留在黄州的孩子拉开了身高体重差别。

    程夏要跟着赵兴,他那点小心眼赵兴自然知道。可惜他已经错过了身体育期,今后无论再怎么补,个头不会有再大展了……不过,这些赵兴不会告诉他。他尽力尽到一个老师地解惑责任。回答程夏地提问:“程夏,你说人活着,究竟图啥?”

    程夏低头想了想,回答:“黄州夫子教的虽都是大道理。但我也知,他们其实最热切功名……老师不喜欢玩那些玄虚,那我就实话实说:古人云,世人熙熙皆为名来,世人嚷嚷皆为利往。人生在世,不外如此。”

    赵兴打了个哈哈:“你说的都是青铜器时代古人说的泛泛之词。这话虽有道理,但毫无可操作性。让我用一句最简单明朗的话表示,就是:人活着,其最终目的是用最小的成本,获得最大效益。”

    听到赵兴开始讲解关于人生智慧的学问。程族孩子围拢过来。目不转睛地倾听。周邦式虽然很好奇,但这属于族学内容。他不敢靠的过近,只好站在能听到话地位置,侧耳倾听。

    程夏眨巴眨巴眼睛:“老师,这话好深奥,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我问你,海船运输,为什么要用方形箱子,而不用圆形桶?按理说,圆桶装上货物,搬运的时候可以滚动,能省不少力气。可为什么我们非要用方形箱子装货?”

    “成本”与“效益”,这两个词程夏早已经学过,所以字词不用解释。周邦式思考片刻,也隐约猜到了两词的含义。程夏皱着眉头,费劲的思考片刻,答:“莫非是方形箱子好摆放……啊,就是这个原因,海面上风浪较大,圆桶不容易固定,使用方形箱子安全。”

    “你忘了我刚才的话——成本与效益。人世间地事就是这样,成本获得合理效益,人们才说这事合理,公正,地道、处理得当……

    安全问题不是用方箱装货地主要原因,因为无论方圆,固定箱子的成本都是一样地。好吧,让我们先画个一个圆,再于圆外面画一个外切方框,你看看,有什么感想?……

    对了,圆外面的方形体,四个角是空的。也就是说:如用我们用圆桶装货物,这个圆外的方形就是圆桶所占据的装载空间,圆边上的四个角是圆与圆的夹缝,这里面塞不上多少东西,这四个角的空间是浪费的。

    海船跑一趟,需要考虑的有两个方面:一个是要保障沿途的安全,一个是利用有限的空间运回更多的货物。这就是用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的效益。而我们用方形货箱装运,恰好做到了用最小的空间装运最多货物,所以我们一次出海获得的收益是别人的几倍。因而我们成本最低,可以让我们的合作伙伴获得更高的收益。我们利润空间大,就能拿出足够的利益与合作伙伴分享——所以人人觉得我们处事公道的秘诀。”

    程夏沉思片刻,觉得老师说得道理,具体到箱子的方圆来说,是句句在理。但赵兴说天下万物皆遵循这个道理运行,他有点难以理解,思索片刻,他又问:“老师刚才说的是海船贩货的道理。国家大事也能用成本、效益衡量吗……比如:师公最近跟人讨论免役法,老师用这理论分析一下免役法。”

    周邦式是新法的拥护,他听到这个,悄悄凑近了几步,竖起耳朵凝神倾听。

    “免役法吗——这样的大事,因为枝节太多,头绪太多,就要分析一下:什么是有效成本?谁付出的劳动才是有效成本。

    让付出有效劳动的人获得最大效益,这叫驭人之道。人心是最难以满足的东西,人心足。则劳有所得,人皆安其位,社会秩序自然稳定,大事成矣。

    让我们先分析分析免役法遇到地问题:各级官衙没有行政费用。由于铜钱供应不足,百姓手头有时没有现钱交税。于是,就产生了差役法。官吏驱使百姓劳役,百姓就此抵消税款;官府就此完成税收与运转。

    后来生什么,官府的役事无穷无尽。百姓在农忙时顾不上自家的地。还要应付官吏的差遣,导致土地抛荒,农税减少,官府应差地人减少。于是便有了免役法,让百姓用钱抵偿差役,官府用这笔钱雇用人手。

    接着又产生了什么?这中间,官吏们没对铜钱供应量做出任何努力,结果百姓还是没钱交税,而官吏的索求依旧毫无止境。穷苦人交不起免役钱,而富裕户也被官吏层层加码、私自加收地免役钱折腾的不堪负担,于是弃家逃亡。

    结果,整个社会没有一家能安居。家国天下,家没有了。国怎能安……

    且让我们分析一下。前后二中,谁对免役钱付出了有效成本?”

    程氏学生齐声回答:“百姓!”

    “错!无论前后那种法规。付出有效成本的唯有差役,而百姓在这里是无效成本。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劳动价值没有言权,他们地劳动被忽略了、被无视了、被利用来满足官吏地需求,所以,朝廷改来改去,付出劳动的百姓没有言权,无论怎么调整,唯有贪官污吏有权、有能力借变革的名义将自己的劳动折现。”

    程夏与程门子弟略一琢磨,齐齐恍然的“哦”了一声:“有道理!老师,你的意思是说,无论朝廷怎么修改免役法,受苦的都是百姓。可世人皆说免役法是善法,师公也在想着革除弊端,难道,真没有改良方法了?老师试着以成本与效益,说一说如何革除免役法弊端?”

    赵兴摇摇头:“无论那种弥补手段,如果支付有效劳动的人没有劳动的定价权——所有努力,终归虚妄。

    我记得:当年有人上《流民图》,描述新法下百姓流离失所,辗转求生。神宗陛下不忍,欲停新法,王荆公怎么说——人言不足恤。那意思是说:百姓地话不值得一听!嘿嘿,付出成本的老百姓没有说话的权力,他说这变法是为了百姓谋福?

    太逗了!成本没权利参与效益分配,有谁能得到利益?”

    赵兴这话涉及到高层政治,程氏弟子听了这话一片黯然,他们插不上嘴,所以无话可说。

    周邦式忍不住插嘴:“离人兄,你说有许多补救方法,不如你且谈一谈。”

    “补救方法吗……我听人说,陕西宁州通判邓绾为讨好王荆公曾说过这句话:笑骂任由他人,好官我自为之。他说的好官不是指清廉官,而是指位置好、油水足的官职……主持新法,都用这样地官员,怎么改?

    司马相公指责新法地民不加赋而国用足是从桑弘羊的民不益赋而国用饶那里学来地。王荆公未加否认,当然他也无法否认。桑弘羊做的什么?是把百姓的钱袋掏空,装入朝廷的口袋。而后,只要有一口气的百姓,都拼劲力气来唾弃那个政权——所以汉朝亡了。

    桑弘羊当初没完善的事情,我们这次的变法弥补他的漏洞了吗?

    没有!王荆公除了照搬,没做哪怕一汤勺的努力。

    那么,桑弘羊导致的结果我们能避免吗?……南伯,我不想跟你吵架,咱俩是朋友,我不想跟你在政事上吵架——你我皆闲人,吵了何用?无效成本呀。但你可以细细想一想我的话,新法要有出路,单靠吵架是不行的,必须有所行动。

    王荆公说: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他无视了所有规则,那么,我们该法何法?王荆公没有说!祖宗说要爱民,祖宗不足法,所以邓绾们开始残民,百姓苦不堪言,然而人言不足恤。所以他们的苦痛可以完全无视,是吧?

    所有的规则都打破了,我们做事地标准是什么?法何法?没有规则,处事率性而为。国家大事,焉能如此——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建立规则。让成本体现言权的规则!”

    周邦式听到这里,脸色变了。他听出来了,赵兴是有办法,但他的办法并不适合现在。

    宋代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共和”。但实际操作上有多处是按照“共和制原则”。比如“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地”。然而。无论如何,士大夫都没有想到“与百姓共治天下”,因为如此一来,就需从单纯“共和制”进化到“民主共和制”。

    赵兴的主张涉及“给百姓权力”,这在宋代是万万不可能地,所以他的办法也是不可行的!

    周邦式想通了这一点,程氏弟子也立刻明白了,程夏乖巧,他马上把话题跳到最初的问题上:“老师。那你费那么大劲考进士,不为做官,怎么体现效益?”

    赵兴一拍大腿:“问题就在这。进士就是效益,有那一个官衔压在那里,差役们不敢随意敲诈。因为他们担心我日后可能做官。官官相卫下报复他们。

    除此之外,有了进士头衔。我可以将家里地田地完全免税,占再多地土地也没有人说话,因为我是官绅。就这么一个官衔,我会获得很多的效益。

    但……这三年里,我只沟通了一条商路,咱家的商业网络还没有铺开,而真做了官,又不许官员从事海贸,如此,我这几年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若我放下这些产业去做官,每月所获仅十五贯而已,而我要损失什么呐?那条商路铺开了,马上会有很多跟风的人,我不赶快将流通货栈建立,别人会建立。渐渐的,我的市场份额会逐步萎缩——那我损失的可不是每月数万贯。

    所以,从成本效益上来说,我去做那个官,不如顶个官衔待在家里,安心经营我的货栈。”

    那群以色列人已在静海街面上兜了一圈,回来汇报,赵兴听过他们地汇报后,交代几句,等他们告辞,又指着这群以色列人的背影对学生说:“这群人,可能是世界上最懂得成本效益关系的人了。”

    程夏从思索中醒觉过来,他趁机缓和气氛:“听说老师要给他们找祭司,海船远赴海外,花的成本也不小,老师认为值得吗?”

    “值!太值了!”赵兴最满意的就是,自己这次汴梁之行,最值地就是找回一群以色列人。

    这群以色列人可以说是世界第一会计民族,他们精通地会计技巧。赵兴可是知道,国外大型企业的主任会计师几乎都是犹太人。而培养一群类似犹太人那样地熟练会计师,需要多少年的功夫?

    赵兴估计,即使用现代成熟教育体制,就这样,往少里算也需学二十年。现在他只用一名大祭司的许诺,就换回了一百名熟练的会计师,这不正是用最小成本获得最大效益吗?

    那些犹太人也正在向赵兴显示他们的价值:沿途,以色列人按照计划三三俩俩下船,他们将在当地人辅助下,拿着赵兴给的开办费用,独自建立沿途的鳅栈。凭借他们的能力,赵兴相信他们能独自完成这样的简单任务。而犹太人是个非常遵守契约的民族,他们自称跟上帝定了个约定,便将这一约定坚守了九千年,所以赵兴不怕他们拿了钱跑路。

    船驶入杭州时,沿途不断下船的以色列人恰好剩下一半——50人,他们随着赵兴进入庄园,站在杭州庄园的坡顶,眺望着这片工地。赵琴儿则被程阿珠悄悄安置在侧楼。

    周邦式在杭州运河码头告辞,他需要先回家筹集资金,然后跟赵兴商议股份的事宜。俩倭人则随赵兴回转,其中,纪守中将在赵兴的安排下,于码头登船前往倭国。

    这座杭州院子自四年前开始兴建,来的工匠川流不息,有倭国的、有越南的、还有来自阿拉伯世界的工人。赵兴所搞的建筑并不多,只是几栋居住的楼房大院而已,但他要求的很苛刻,比如庄园的外墙,墙壁厚度要求在三米以上,全用巨石建成。

    实际上,这堵外墙最后变成了一栋连绵不断的环形墙楼,楼高四层,朝外的一面在距地七米处开了几个脑袋大小的小方窗,而朝里的那面,一层二层没用对外的窗户,全是连通的库房,三层以上才是居住人的房间,安装着大门大窗。

    四年里,工匠们大部分时间花在建筑这道外墙上。直到去年,这座环形外墙才算合拢,而后工匠们才开始新建院内的建筑。这时候,施工正进入高峰,一千多名工人来来往往,让院子显得有点嘈杂。

    望着眼前的情形,赵兴不禁有点内疚。

    四年里,阿珠就住在这样一个大工地上,可真难为了她。他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一时之间说不出来,只好轻轻搂住阿珠,俩人相拥着,凝望这片家园。

    这里属于他,这是他在大宋的家。

    那片墙楼还有许多房间空置,所以来再多的以色列人也有地安置。不一会儿,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已在仆人们的引领下,开始挑选自己的房间,赵兴身边唯有五名以色列人还留在原地,这五个人正好是以色列五大部族的小头目。

    程阿珠待在赵兴怀里忘了时间流逝,陈伊伊在一旁催促许久,她才想起赵兴的住处还没介绍。忙引领众人走进半山坡下、城堡中央一座才完工的小楼。这座房子建筑类似现代别墅,三层高,尖顶阁楼,靠山而居。

    陈伊伊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她兴奋的爬上二楼,挑选自己的住处。奇怪的是,焦触居然从屋里迎了出来,他手里提着一串灯笼,先给每一人个灯笼,然后领着众人走进楼下的门厅。

    女人对于漂亮的东西没有抵抗力,赵琴儿最后进屋,也被这座别致的房屋吸引。阿珠正好有意炫耀,领着众人参观小楼,焦触则一拉赵兴,乘人不备,领着那五名以色列人钻进厨房。

    厨房这一面墙壁是可以活动的,推来这面墙,后面是一扇门,再后面还是门。焦触不停的推开一层层厚实的木门,越向里走,似乎嘈杂声响越大,全是吭吭的金属敲击声,等走近最后一扇厚木门,一处长长的地道呈现在众人面前。地道内,无数名妇女坐在一个小方桌边,手里操纵着一台螺旋式的铸币机,她们桌上的***像飞机跑道的落地指示灯一样,一个挨一个,一直延伸到地道深处。

    赵兴的进来引起了一片响动,那些妇女看到提灯的赵兴,立刻停下手中的工作,在自己的桌边跪倒叩,嘴里嚷嚷着”觐见“、”叩见“、”长门殿“……等词汇。

    赵兴左右点着头,提着灯从这条甬道中走过,以色列人只默默看着,也没有说话。等走到甬道尽处,赵兴回头看看焦触问:“总共有多少人?”

    焦触答:“这里有四百人,我儿子那还有三百人。”

    焦触一边回答,一边推开甬道尽处的木门,里面是一间大工作室,点着无数只灯笼,让房间通亮。一张大工作台上散乱的堆了些零件。听到门响,三名衣着朴素的老头带着五个年轻人向赵兴行礼,赵兴回头问焦触:“这就是佛印大师介绍来的西域铜匠?”

    焦触点头。

    赵兴走到那三名老人跟前,随口询问对方的姓名。

    那是一家三兄弟,分别是黄大、黄二、黄三。相互的寒暄完毕后,赵兴询问黄大:“降魔变造出来了?”底了,各位,月票不是古董,留着不能增值,投给我吧!让我们一起把华丽的大宋推向更高!多谢了!

第2087章 叹息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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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大赶紧从桌上拿出几根长长短短的管子,递给赵兴:“大官人,降魔变倒是造出来了,可你说的那种火药不行,光有声响,喷出的铁丸打不远,或根本喷不出铁丸,光是冒火烟?”

    “怎么可能?”赵兴在桌上寻找着,他现目标,赶忙抓起桌上的一本书,又问:“你上面的配方是按《武经总要》上面记载的配的……难道是各种配药不纯?”

    “大官人,《武经七书》上记载的几种配方我们都试了,二十多种配料,我们反复验看过,你曾说度量衡过大的问题,我们也已经改了,现在称重的天枰、已可以称出大官人所说的半克、十分之一克的量,可结果还是这样——这东西光烟火,但没有大官人所说的那种爆炸效果。”

    “不可能,书上面有三种火药配方:火球火药方、蒺藜火球火药方、毒药烟球火药方。毒性的先不提——巴豆怎么也掺入火药了?爆炸的,先捡爆炸的试试,你给我现场配蒺藜火球火药方,配方是:硝、硫、松脂、黄丹、砒黄、桐油、炭……你还是别配了吧,这玩意确实不能爆炸。”

    赵兴呆呆地望着桌上摊的一堆药物,他百思不得其解:“不可能,明明说这是火药的始祖……对了,一字之差,一字之差啊!我又被蒙骗了,这是火药而不是炸药。火药与炸药,两回事啊。”

    赵兴这时已隐约明白,这个配方多达二十多项材料。材料纯度、掺和比例……中间出问题的机会太多,即使严把质量关,这种比例也只能使整个化学反应产生的膨胀比不够,当然不会有爆炸效果。

    所以它只是“着火燃烧药”,简称“火药”,绝不是炸药。

    白白浪费了我这么长时间,赵兴现在深恨自己手头没有一个《物理化学手册》。否则的话,查一查化合物的墒值、焓值,就能通过数学计算测出这化学反应地膨胀比……

    那会让自己少走多少弯路。

    “改,我记得最佳配方是硝七成五,硫与木炭的比例,一个是一成五,另一个是一成,你们比例颠换试两次就能出来。

    还有,要把火药颗粒化。让我想想……应该是将配好的炸药弄湿,弄成块状,然后塞入羊皮袋中,通过旋转羊皮袋粉碎,然后就成了颗粒。

    接着,下一步要定量分装,要以每克为基数,测定多少粒火药能把多大的铁丸推送出多远,要有标准。我需要精确的数字……”赵兴懊恼地说。

    黄大连连点头,五名年轻人中,有人已开始拿笔记录赵兴刚才说的话。那五名以色列人见状,也拿出了笔记录,赵兴想了想,又叮咛:“这五位一赐乐业新人识文断字,他们跟着你们,记录你们的实验……回头我写一份安全手册,把该注意地事项都写上,你们照手册上说的办。这五名新人就负责记录你们的实验。”

    听说是识文断字的文化人,黄大稍稍缓和了一下敌对的态度,他冲对方点点头,又从桌上拿出了几支箭,说:“大官人,这是照《武经总要》上的火药箭作出的,你看……”

    赵兴扫了一眼,嗤笑说:“不用看了。我知道它不能用——箭杆上包着一个大药包,导致重心不稳,射出去的箭飘,甚至射不出去。而且这样用绢布包火药,运输中难免磕磕碰碰。一旦火药泄露。真正使用的时候就是一场灾难——火药污染了箭杆,士兵有可能在点火地时候烧伤了自己。打不着敌人,反引起城头混乱。”

    黄大点点头:“既然大官人知道了,我就不说了……重心,这个词用的好……大官人请看,这是我们改进的箭,箭杆是个空心筒,越到尾部越粗,这样的箭射出去,尾部喷火,射的极远。”

    “还可以改进,既然这种火药有喷射作用,你们就把这个箭杆做成两截,前半截装我说的那种新火药,再混装一点铁砂进去。到时,前端爆炸,效果会更好。”

    黄大接着指指桌上的一个大柜子,苦笑着说:“大官人,这就是根据《武经总要》上所画的图制作的火油柜,可是……”

    “也不实用!”赵兴扫了一眼那猛火柜,跟着苦笑起来。

    这火油柜是一个方形地大木箱,上面装着一个铜制的喷火龙头,样子够威猛,但分量死沉死沉的。这种分量两个人抬不动,所以不可能抬着它上战场,只能固定摆在城头用来守城。但如果它真能担任守城责任还则罢了,遗憾的是,它经常替敌人破城。

    这个大柜子没有增压装置,所以想要它喷火,只能在箱体外进行烧烤,然后用高温引柜体内的猛火油膨胀,从而喷出火龙。用这种方式喷火,柜体外部升温很慢,敌人开始攻城,喷火嘴不见得起作用,等敌人退下,火势喷涌的熄不灭。且柜体外温度很高,一旦失去控制,油柜可能爆炸,反而伤了守城士兵。

    由于没有增压装置,这样的猛火油柜喷出的火龙并不会太远,反而柜体周围热浪滚滚,让守城士兵不敢靠近……所以,确切的说:它是敌人的武器。

    “整个《武经七书》不应该全记录着这些废物吧”,赵兴摇头叹息着说:“至少它记载地三弓床弩、攻城车等,这些确实有用……”

    焦触苦笑一声:“大官人,攻城车体积庞大,我们这里摆设不下,所以没有试制……可大官人要攻城车干啥?我们去攻打那个城池?”

    “嗷嗷嗷——”赵兴看着那本《武经七书》,烦闷地吼了起来。

    难怪《武经七书》不采取保密措施,原来。里头很多武器是蒙人的。或许军器监另有秘法……

    赵兴不禁又想起一个流传很久的争论。据说宋代是研究阵法最鼎盛的时代,研究出数百种阵式,以抵抗游牧骑兵。比如宋太宗在位期间御制“平戎万全阵”。但那些阵法经过实战检验,其效果还不如“没有阵法”。最变态的例子就是“平戎万全阵”,该阵法需要十五万人才能摆开,而实战效果是:百战百败,毫无例外!

    想想奥运会的团体操项目。两千多个人排练两年,场地上还要作出很多标志、暗号,才能保证队形不混乱,就可以理解为啥十五万人地大阵会有百分百失败率了——十五万人要想操练纯熟,至少需要100年,等他们操练熟了,敌人也不用打他们了。

    即使他们奇迹般操练好了也没用,因为战场上不会有标识提醒人站位。即使有人偷偷在战场上放了站位标识,宋军也按标识站好了队列。但只要敌人后退一步,或左右移动一步……全乱套了,标识没用了,士兵不知道该站在那里!

    “科学,没有体系支持可不行呀!”赵兴哀叹一声。

    他想了半晌,慢慢地说:“我在德意志乡村有个熟人,听说那里的农夫有一种唧筒式水井,就是往水管里挤压空气,使地下冒出水来。火油柜就差一个负压罐。等我从那里找几个铁匠来解决。

    现在最迫切地任务是铸造大铳与调配新式火药……南洋的航路现在盗匪越来越多,我们要维持航线的独占性,就必须武装的更彻底。现在大铳既然试制好了,就赶紧铸造,我需要很多大铳。还有……”

    赵兴本来想说三弓床弩的事情,但这家伙体积庞大,藏都藏不住。宋朝是不允许船只携带武器出国地,三弓床弩大宋官员都认识,但大铳他们不见得知道,也许他们会误认为是铜管子而已。加上点贿赂,哄骗古人不是小事一桩么。

    “就大铳了,马上确定口径,确定装药量,弹丸重量,全部采用定装……”赵兴决定了。

    屋里几人连声答应着,并低声探讨起来。

    正事商议完,焦触跟赵兴聊起闲事:“大官人。你来这里,有没有现天气闷热……自开春,这里就没有下过一场雨,西湖地水位都降了一米多。有乡间传闻指责我们这里大兴土木,坏了风水。大官人。现在还好如果再过几天不下雨,我怕乡人被煽动起来。那就不好办了。”

    大兴土木破坏风水……这罪名让赵兴有点可笑,他摸了摸鼻子,思考片刻,边向外面走边吩咐:“我们铸造铜币,其实就想在朝廷的钱币政策上撬开一个口子,顺便把铜输入国内。如今朝廷已默许藩钱地输入,我看,铸铜币的事也该重新考虑了。

    我在汴梁城听说:神宗时,大臣张方平上书说销熔十钱,得精铜一两,造作器物,获利五倍。说的是铜价远比钱币价高……五倍啊!五倍利润,何不为!所以,今后我们该逐渐消减铜币的量,主攻金银币,这玩意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焦触点头:“兴哥说得在理。可我们铸造铜器不见得能获利。铜为朝廷博买货物,不好出手。而我们有螺旋压杆式铸币机,无须生火,用人力一压就能出铜钱。而另铸铜器,需要添置熔炉,模具……我看未必能比铜钱获利大。

    再说,铜器要出货啊,我们还要寻找商铺,选定商人,计算赢益,单列账目……一来二去的,既费时间又费人力、钱财。铜钱却不需要这麻烦,朝廷既然开了口子,拿出去花就行了,是吧?”

    赵兴沉吟片刻,答:“倒也有理……此事再议!不过,朝廷既然开了口子,倭女便无须深藏地下了,让她们都住进楼里,周围注意点警戒就成。这地方腾出来,我另有妙用……我打算开个法烛作坊。”

    “好,就如大官人所言”,焦触连声答应。这时。两人已重新走到了那群铸币倭女所在地,焦触点了几个倭女的名字,向赵兴介绍:“这几名女娘下月初一服役到期,今儿是二十五了,也不差那么几天了,不如大官人给个恩典,让她们提前出去。”

    焦触一边说一边挤眼。赵兴点头肯。那几名倭女连忙叩谢在地,然后,她们一溜小跑,跑回自己地小桌前,俯身抄起桌旁的筐子,轻轻掂了掂,觉得份量不够,又从邻座的筐里倾倒了很多金银币,而后抱起筐子。蹒跚的走向大门。

    按规矩,这些倭女可以尽其所能地拿走她们能独力拿动的钱币,唯一的要求是中途不能休息,一旦她们怀中抱的筐子中途落地了,那么整筐的钱币,她们一枚也不能拿走。最后所得,唯有管事给地一笔遣散费。

    倭女生活在地下,除了铸币,剩下的事就是相互交流经验。看来几名倭女都吸取了同伴地失败经验。她们抱着半满的钱筐,虽举步艰难,但中途没有一次停顿,成功的将筐子抱出了厅外。

    五六十公斤钱币有多少枚?一枚铜钱标准重量五铢、一枚金银钱的标重半两,各地铸币略有差异,一般铜钱均重在4克左右。50公斤铜钱大约十来贯而已。如果筐子里夹杂了一些金银币,那么这筐钱价值大约百贯。那这笔钱当做地下工作一年的酬劳,倭女满意,赵兴也满意。

    几名倭女出了地下工厂,她们放下筐子。向赵兴再次叩头感谢。

    按规则,她们还有一份按产量颁的奖金,然后由赵兴承担路费,送她们前往天朝京城——汴梁进行十日游。随后,是打算回国还是借“度种”逗留,都由赵兴安排。赵兴坦然接受她们的叩拜,焦触接着领她们去拿奖励、并记录她们的要求。

    倭国女人能吃苦,待在地下干一年。居然无一声抱怨,反而为此感激不尽。因为相比国内……倭国国内,男人是不干活地,他们地主要任务是战斗。所以,无论现代与古代。地里家里的活儿都是女人的。男人则在外挣钱。

    倭女走了,屋里清静下来。陈伊伊的欢笑声便显得格外响亮。赵兴顺着声音爬上三楼,见到阿珠与伊伊都在阁楼里,她们推开房间的窗户,露出半个身子在窗前,一人举着一副单筒望远镜,眺望着江边码头。

    “我喜欢这里,我喜欢这个房子”,陈伊伊看到赵兴来,她挥舞着望远镜跳着说:“我们今后就住这里吗?我要住阁楼……你瞧,刚才我看到一艘船进港,那是我们的船吗?怎么船上没有挂红旗,还那么破旧?”

    “这是倭女宿屋”赵兴从阿珠手里接过望远镜,走近窗前观察那艘才进港的船,并继续说:“我们地屋子应该在旁边,阿珠,这几年难为你了,我们都搬出去吧,我回来了,这里无需人守了。琴县主安置了吗?”

    正说着,码头上那艘船映入眼帘,吓了赵兴一跳。他擦擦眼睛,仔细一看:那确实是他的船,但它仿佛才从地域归来。程阿珠不知道船原来地模样还好点。赵兴知道,所以被船的惨象吓了一跳。

    那是一艘三桅船,但现在船的前桅已经消失,尾桅也断了半截,船身虽看起来很完整,但船上楼台,指挥塔,舷窗……处处透着被蹂躏地气息。比如:船上所有窗框都用破布罩着,原先漂亮地窗纱已找不见踪迹。

    甲板上的船员似乎也有点垂头丧气,他们懒洋洋地做着进港准备,有的船员还用绷带包扎着,一幅残兵败将的形象。

    赵兴他放下望远镜,吩咐阿珠:“你俩赶快收拾房子,我去看看生了什么事?”

    阿珠赶紧乘空回答赵兴的问题:“琴县主安置在我们左边屋子,官人,你回来直接去东侧那座小楼,我们住哪儿。”

    赵兴一边跑一边点头。

    生了什么事——船在南海附近遭了风暴,好在船员经验丰富,才行到风暴区边缘,感觉到风力不对劲,就做了处置。为逃出风暴区,船员砍断了前后桅杆。还抛出不少货物以降低船地重心。也幸好船才在交趾补充过,补给充足,所以冲出风暴后,它一路不停地驶入杭州。

    “回来就好,那些货物值不了多少钱,人最重要”,赵兴淡淡安慰船员。

    他说的轻松。但实际上这次可谓损失惨重。船上装的货物,重量轻的、怕压得都在上面。上面船员们为了降低重心,将最上层装载的象牙、玻璃、玳瑁、珍珠、香料大都抛入大海,然后又抛掷了不少铜锭。现在地船虽然装了半船货,但贵重货物丧失了八成,价值已十去其九。

    船员的安置进行了两天,活着的治伤,遇难地抚恤。运来的货物也要卸载。赵兴才回家就陷入忙碌,而现任杭州太守揭枢也来凑趣。他听说赵兴领了官诰回家,立刻登门拜访。

    揭枢可谓少年得志,二十多岁就当上了知州。因为他以前曾与苏轼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此后逢人便自称苏轼的学生,见了赵兴,他开口自称“师兄”:“师兄,你看,杭州最近天气越来越热,自开春以来滴雨未下。百姓们议论纷纷,师兄可有什么办法?”

    天不下雨,赵兴能有什么办法。

    揭枢来之前,赵兴还在纳闷。据说,进士及第衣锦还乡时,是新科进士们最财地时候,无数乡人拿着田产来投充,希望托庇于进士们下,减免纳税服役。而乡绅也要赠送喜钱做感情投资。但他回家这几日,居然一个送钱地人都没有。他这里闲得慌。想必周邦式数钱数到手抽筋……

    好奇怪。好命苦!

    现在,他知道原因了——他被排斥了!

    赵兴张嘴,无声地笑了一下,反问:“平仲有什么打算?”

    揭枢扫了一眼周围,脑袋里组织着语言。

    赵兴是在庭院中迎接揭枢地,这样做虽然有点不符合迎客礼法,但谁叫揭枢自认为是师兄弟呢?如此做,恰好显示两人的通家世好。

    此刻。在赵兴身边,一群工匠正在给一座城市水钟做最后的修饰。

    中国有城市水钟吗?有!北宋时代恰好是它最流行的时代。目前,大多数宋代城市里都喜欢竖立这玩意。这就是流行,是时尚!

    据说,这玩意儿是宋仁宗时代。有个叫燕肃的人明地。这种中国版城市水钟。名为“莲花漏”。仅仅用了三五年的时间,“莲花漏”风行大宋各个州。成为各个州县的城市计时工具。有宋诗“一日和鸣十二时”记述的就是“莲花漏”十二时辰报时。

    所谓城市水钟,其实就是放大版的漏壶。做几阶水池,然后水池逐阶向下一级池子注水,通过控制注水量的大小计时。每阶水池都带有水力驱动的机械装置,依靠浮力、按时按点敲钟报时。

    城市水钟起源于意大利,如今西方城市好修建喷泉水池,其实就是数千年使用城市水钟所遗留下的城市建筑习惯。而后,随着时代的进步,当初地喷泉不再有计时功能,但那些大小水池遗留下来,成了我们现代所常见的西方城市景观。

    “莲花漏”与西方“城市水钟”略有差别的是,它的喷水装置不是美化成雕像,或喷泉,而仅是一个个短粗的管道,但它的计时功能与古罗马“城市水钟”完全一样。

    城市水钟仅仅短暂地出现于宋代,在仁宗后成为时尚,随后的蒙古入侵,让所有的“莲花漏”实物无一遗漏的毁于铁蹄之下。后来人回归到燃香计时的习惯,所以有了口语“一炷香功夫”,“一盏茶功夫”等等计时方式。现代,唯日本人保存有宋代“莲花漏”图谱。

    宋版图书上印刷地“莲花漏”设计很粗糙,这可能是出于保密的缘故。但身在大宋的赵兴无须猜测莲花漏的设计,因为燕肃的后人还没消失在改朝换代之下,赵兴找到了这名叫燕小山的秀才,一千贯雇他在自家的花园里建造莲花漏。

    不过,赵兴现在制作出的水钟,其实已经不是莲花漏了。因为赵兴特地增加了阿拉伯工匠制造地雕像,使得这座水钟更接近“罗马水钟”。其十二阶水池依山坡走势。层层叠高,每一阶水池的喷水嘴都隐藏在古希腊风格、阿拉伯风格地雕像中,喷出来的水有高达两米的涌泉,有低矮如断桥独柱,有细如淋浴地群流,有粗如亭盖地水伞。

    这些水流或从雕像的嘴中吐出,或从雕像地随身物件中喷涌。莲花瓶、三叉戟,降魔杵,指尖处处倾泄水流,高高低低,令人赏心悦目。

    这些雕像有地很高大,比如最显眼的一名埃及马木留客骆驼兵,它通体三米多高,人骑在骆驼上,一手持盾。一手舞刀做搏杀状。有的很低矮,如一头跃出水面的鲤鱼……

    以揭枢的个头,站在水池边只能仰望。赵兴在那里沉思,揭枢也走神了,他扶着官帽望向骆驼兵的头顶,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敬畏,禁不住问:“离人竖的这些神像……都哪国神?……嗯,乡邻们谈论着,准备举办一次祭祀。祭一祭龙王,离人兄不妨出面拜祭一下,以平息乡邻怨恨”

    揭枢边说边心里嘀咕:这位别是信外藩*妖神的吧?瞧这些雕像,个个坦胸露乳,太伤风化了。

    恰好此刻,两名以色列人走到赵兴身边,低着头向赵兴行了个礼,他俩那完全不类于中原人的打扮,让揭枢愈信了自己地判断。

    这两人是以色列俺姓部落下代继承人俺裕、白姓部落下代继承人白樵,他俩是那群派到赵兴身边的以色列人的头目。这两人显然还没有掌握官场逢迎的技巧。竟当着揭枢的面,与赵兴聊起了家务事。

    “赵恩主,你说送我们的船就是才进港的那艘?我看它受损严重,恐怕两三个月里出不了海了。此刻正是顺风……”

    赵兴先未及回答俺裕的话呢,他摆了个请稍待的手势,回答揭枢:“我听平仲地安排!祭龙神该出多少份子,需要什么器物,平仲尽管开口……哦。我的船刚进港不久,在海上遭了风暴,大多数货物都已经弃海,唯留下两箱象牙,但都是整根的象牙。平仲走的时候抬走一根。”

    慷慨!

    揭枢还能说啥?啥也说不出来了。他不住感谢。看两名以色列人还没有走的意思,他用一种不见外的语气问:“离人损失很大吗?这俩藩人说的对。这个时候顺风,再不出海,错过了风向,又要等一年。”

    赵兴答:“无妨,我正在建造铁龙骨大帆船,这帆船能载货六百吨左右,原有的船正想着淘汰呢。这船破了,正好扔了去!我让他们从6路到泉州码头,那里还有我的船。”

    揭枢眼珠转了转,顺嘴说:“我听说离人在海外也有货栈,别人跑一趟南洋,前后需要一年,离人跑一趟只需半年。既然离人有意出售旧船,不如出售与我,我把它修理一下,跟离人跑跑短途。”

    赵兴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指着那两名以色列人,大睁着眼睛说:“我已听从老师的话,今后不跑南洋了,眼下正打算把船只转售给他们,哦,只我家小妾在他们那儿留了点份子,也都是些地产类地,譬如货栈,帮他们存放一下货物——听说朝廷有令,禁止官员与海商争利。我可是个守法良民,从不干违法的事。

    嗯,船还是我的,没错。可我已把船租给了他们,他们究竟怎么用这个船,我不管……”

    揭枢笑的心领神会,他频频点头,冲俩以色列人说:“正好,本官公务繁忙,也无暇亲历亲为,不知目下两位可有意思替我管理几艘船?”

    揭太守这是在变相讨好,他无需靠经营海贸为生,做出这个要求是表示他与赵兴是兄弟间患难与共……他当然会满意而归。

    等揭枢走后,赵兴皱着眉头教育两位以色列人:“以后有外人在时,不要提我们的船……长这么大人,浑没有眼色!……你们准备出海的人收拾好了吗?我正在制作大铳,等大铳试制完毕,就让这艘船装运去琼州。你们的人再在琼州换乘新船,前去接你们的拉比。”

    水池边一声欢呼打断了以色列人地回答,这是工人们安装完毕莲花漏的机械装置,几座巨大的雕像已经开始逐级喷水。燕小山指挥工人盖好最后一阶机械装置的盖子。不一会,第一阶水钟敲响了铜钟,悠扬的钟声在院落中回荡。紧接着,第二阶水钟敲响了它所属地铜钟,随后,每阶水钟依次出一声洪亮地音符,共同组成一段完美的曲调。

    工人们听到钟声,都停下了手中地活,一时之间,天地间只剩下那宏亮的乐声。

    此时此刻,钟声虽然宏亮,但赵兴听起来,像是叹息。

    这个钟声不是按正点敲响的,钟声响过不久。远处山梁上的保塔也匆忙响起了钟声,那钟声很凌乱。响了几下,塔上的人仿佛现了错误,他们停止了敲钟。但这时,一切都晚了。随着保塔的钟声响起,杭州城大大小小三十多座寺院先后都敲响了钟。

    混乱产生了,太平时节不按钟点敲钟,那是警钟。杭州城百姓摸不清缘由,恐慌之下,各种流言开始四处传播。有人说是敌袭警报,有人说是祈祷佛诞……

第2088章 宋朝的屠龙者

    恐慌之下,杭州城说什么的都有。其中尤以佛诞的说法最为流行。因为佛爷总共有三万两千位,光中国人常信的就有三千位,平均每天都有百十位过生日,所以每天都会有一百多个“佛诞”……

    这场混乱的肇事人却没悔悟的意思,赵兴正兴致勃勃的爬上钟台,观赏着新铸造的大钟,他遗憾的叹气摇头:“青铜钟,声音还是不够响亮……早知道,我该搞一个紫金钟,那玩意更响。缺什么,咱家都不缺铜,是吧!”

    赵兴的家人都已闻声赶来,阿珠听了这话,颦起眉头劝解:“官人,不可过于张扬。拿紫金做钟,人还不传的沸沸扬扬,恐怕我家日日不得安生了……”

    陈伊伊补充:“是呀,是呀,盗贼听得了,不得排着队来我家。”

    赵兴嘿嘿讪笑,然后满意的看着即将竣工的庄园,见到赵琴儿站得远远向这里打量,他恶趣地问:“听说詹邈那厮住的房子有六千平米,盖的庄园连箭楼都有,不知我这座城堡有没有他家的庄园大。”

    阿珠没有回答,伊伊摇着头说:“詹邈那厮的房子跟郎君这座石堡没法比,那厮土财主,盖房子顶多也就是青砖大瓦房,我们这墙如此厚,够他羡慕了。”

    赵兴哈哈一笑,附和说:“我去西洋的时候,听西洋有个说法:两米厚的墙才叫墙,低于两米地叫围。过三米叫垒。据说墙越厚,夏天晒不透。冬天冻不着,最节省避暑和取暖费用——嗯。有人把它叫环保房。如今,咱家的房子也算是环保房了。

    我可以猜到詹邈那厮盖地房子用什么墙,顶多两砖头厚,没准还是木板房呢。他说什么——两妻皇王女,湖北第一家。依我看,纯粹是井底之蛙的炫耀。或许他地房子连程家坳的都不如。”

    说到程家坳,阿珠最有言权,她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回忆道:“听说程家坳那片已经起了三座楼,都四层。两座圆形的,中间夹了一座方形的,听说那里房子大人少,住上去人,那方楼都空下了,现在全是作坊。”

    赵兴知道阿珠的心思,他拍拍手,转移了话题:“好吧,这几天各处建筑收尾,工人也都闲下了。正好。我们也在坡后盖座大石堡,回头接阿珠父亲来看家……我一去三年,家里的产业乱的没个头绪,这段时间也该整理一下,伊伊,你跟着我算账,安置新家的事让阿珠做主。”

    赵兴这里忙乱地梳理着他的产业,程阿珠忙着脚不点地验收一项项工程。等他们忙完这事。才安定下来住进新屋,山洞里已铸造好了十柄大铳。于是,那群以色列人又催着装船,准备前往海南的新船基地。

    与此同时,城堡外也闹得不可开交。揭枢走后又过去五天了。杭州城依旧滴雨未下。

    这天,揭枢终于筹备好祭雨事宜。赶着来邀请赵兴参加。

    祭台搭在西湖边,赵兴的家大约在现代的宋城附近,据西湖约八公里,属于当时的杭州城外,按宋代的交通状况,赶过去要跑两小时路。

    走在路上,赵兴还在纳闷,怎么杭州也有干旱的历史,据说西湖快要见底了。在他的记忆中,不记得几千年历史中,天旱能旱到杭州。他忍不住了,问揭枢:“平仲,杭州都旱成这样了,其他地方的情况怎样?”

    揭枢坐在官轿里挥汗如雨,他一边擦着汗一边回答:“是呀,奇怪地就是这点,除杭州外,其他的地方都没有旱情,我接连报上几份奏折,朝中的人都不信杭州会旱。”

    揭枢说完,怀疑的看了一眼赵兴。

    莫非传言说的对,这个人在杭州大兴土木,尽修建些妖魔鬼怪神像,莫非真是此人坏了风水?

    连揭枢都如此猜测,可以想象杭州人的想法。

    赵兴要不是来自现代,连他自己也会相信自己有罪。因为他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雨水丰富的杭州会干旱。

    他不知道,元二年,整个大宋的气候都很反常,从汴梁城二月突然下了一场大雪开始,异常气候突然增多:干旱地地方突然暴雨成灾;风调雨顺的地方突然河沟见底……

    遗憾的是。现在还没地震与蝗灾爆。如果这种事情生,那就与赵兴没关系了。按古代人的认识,蝗灾与洪水地震都属于“五德”中的一德,是皇帝或政事堂某位高官缺德了,引地灾难。

    等揭枢领着赵兴赶到祭台,杭州城地乡邻已经等候多时了,赵兴的到来引起一片怒目,好在人群中还有周邦式这个熟人在,他拱拱手与赵兴打招呼,并向赵兴介绍着附近地乡绅,好歹缓和了对立情绪。

    杭州在宋代可是个人文荟萃的地方,这个州尽出高官,乡间随意找个老婆婆都是博学多才的人。与人见过一圈后,台下一个卖香翁冲台上嚷:“赵大官人,你那庄园封闭起来后,小老儿再没有去看过,那里面都修的什么,不许人看。我听保塔的僧人说,前几日你院子里乱敲钟,是不是?”

    赵兴有点不高兴——我家的房子,凭啥要让你瞧。

    可宋朝的卖香翁能得罪吗?史载,著名学吴溉吴道洁的学问,就出于富顺监卖香薛翁。而吴溉是个六经、百氏无所不通的著名学,有“德君子”之称。

    赵兴忍了!他端立祭台,听而不闻。

    卖香翁的嚷嚷获得身边一个佣人、一个帽匠的应和,他们齐声说:“是呀是呀。大官人,你盖起那形状怪异地圆楼。圈起好大一片场地,原本没什么。可有人说你坏了杭州城的风水。大官人究竟在院子里修什么。能否让我们开开眼?”

    佣人、帽匠也来喳喳,怎么,他们地话语权没被别人代表?竟敢向官员咆哮?

    这真是个令人郁闷朝代。林雷这个朝代连佣人、帽匠也不能得罪。

    据说,关学名家张绎就是个佣人,他一边给别人帮佣,一边自学,其学识终于受到了程颐的赏识,并被收为关门弟子,其后更是扛起了关中理学地大旗,与朱熹同列为“理学二圣”。

    据说。还有一位被称为“吴纱帽”的饶州帽匠吴翁,“日与诸生接,观其济济,心慕焉”。最终他学业大成,还教出了一个著名学任钧,而“钧少而警拔,于经学颖悟有得……”

    宋代这种处处才子的现象,使身份等级的鸿沟远不如其他朝代那么明显,所以赵兴只能和颜悦色。

    “吾家不是今日始建房子的,四年前就开始建了”。赵兴耐下心来解释:“怎么四年前我动工时,不见杭州风水败坏,今年却见了?哼哼,若是天不降雨就是风水败坏的话。哈,我才自京城而来,进科场的时候恰好天降大雪,听说在此之前,汴梁城十余年未见春日大雪。难道汴梁城的风水也坏了?为什么独独今年败坏?又是谁败坏的呢?”

    帽子匠摸着颔下的胡子,睿智地回答:“啊,大人在京城赴考,京城就降下了罕见的大雪,怎么说?啊……”

    帽子匠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的冲周围的人使眼色。佣人、卖香翁也意味深长的连连点头。

    揭枢插嘴:“休得胡言。汴梁城本届应试举子两万名。周南伯兄也是刚从京师赶考回来的,怎么那场雪要落到离人头上?”

    赵兴被气乐了。他看着台上草扎的龙王爷,慢悠悠的说:“其实,天要下雨,它跟个人努力无关。无论庸人使多大力气,天不下雨,还是不下。”

    下边一片鼓噪声,赵兴没有转身,他望着那草龙,突然想起一事,眼睛一亮,眯着眼睛盘算起来。

    五天前,我的海船在南洋遭了风暴,按船员的叙述,这应该是一场台风,而现在正是台风多季节,每场飓风地来临都会带来大量雨水……也就是说,杭州城即将降下大暴雨。

    一场台风前后也就是持续十余天左右,五日前海船在琼州海域遭遇暴风,这五天时间,按风测算,台风也该到了。

    一念至此,赵兴仰脸看看天空,天空依旧是那么闷热,但在大海中走惯船的他,已经从闷热的空气中嗅到一丝海腥味。

    台下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了,赵兴突然举起右手,低吼一声:“刀来!”

    身后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在祭雨的父老乡亲目瞪口呆中,赵兴慢慢的抽出刀,雪亮的刀身在阳光下仿佛一轮明月,光滑令人不可逼视。他提着刀,大步走上台子。此时地赵兴一脸平静,台上准备舞龙的壮汉看到他手里的刀,已快闪到一边。

    通道让开了。

    揭枢站在赵兴后面,在后拔刀时已觉出不妙。但赵兴本就人高马大,等他抽刀出来,更是煞气逼人,揭枢脚下动了下,终究不敢上前拦阻。

    周邦式跟赵兴熟,可他早听说过某些传闻,知道赵兴这人平时挺和蔼,一旦他决定出手便“出手不容情,谁拦都不行”,所以他赶紧跳下台去,频频冲台上的赵兴拱手,嘴里坚决不出声音。

    赵兴提着刀,用刀尖指着那个草龙的龙头,破口大骂:“你这贼厮鸟,又去哪儿偷懒了?开春以来滴雨未下,倒落得我受人埋怨。今日我来祭你,已给了你好大面子。现在我警告你,休惹毛了我,我生气了,定要削去你地鳞甲,让你陪我难受……”

    骂完,赵兴提起刀子,一刀砍下龙上一只角。厉声喝道:“今日且断去你一角,薄加惩罚。三日不雨,斩示众。”

    草扎地那只龙角滚落地上。赵兴一脚踢到台下。台下出一声惊呼,龙角落处,顿时腾出一片空地。不等百姓做出反应,赵兴阴着脸,也不把刀插回鞘内,大踏步的走下台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祭雨现场。

    龙王爷,谁敢得罪?赵兴敢!他还指着龙王爷的鼻子大骂,临了砍下龙王一只角。

    现场地百姓顿时慌了,有跪在地下苦苦哀求的。有如丧考妣嚎啕大哭地,有吓晕过去的,还有人茫然不知所措。

    周邦式等赵兴走了才醒过神来,他赶忙凑在揭枢跟前,焦急的问:“大人,怎么办?”

    揭枢有点呆,多少年了,没听过有人在祭龙时敢砍掉龙王爷的角。如此胆大妄为,可谓是闻所未闻。

    周邦式连番催促,揭枢才回味过来。再一琢磨——这事我得包庇。赵兴一回来。揭枢就旗帜鲜明的亮出了师兄弟的旗号,自觉自愿的加入到蜀党当中。

    同党同党,说的就是休戚与共。

    揭枢眼珠一转,看见周邦式眼中也有期盼的神色,想起传闻中周邦式是跟赵离人同船回来的,他不能犹豫,赶紧表态:“就这样吧,就用这缺角龙王祭雨。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舞起来。”

    据说舞龙王地风俗就是从杭州兴起的,传说杭州有一名妇女姓缪,她生下一条白龙,于是杭州民间便有了祭典白龙王的习俗。后来。白龙逐渐演化成白蛇。这就是《白蛇传》的原始出处。

    乡民们才举起白龙,猛然间。人丛中有人喊道:“起风了!”

    揭枢愣了一下,他赶紧抬眼观察了一下旗杆顶的旗帜。原先,在闷热的天气中懒洋洋的垂下了幡旗有了点飘动的迹象。

    揭枢感到难以置信,他看看周邦式,惊愕的问:“真起风了吗?我的眼睛花了吗?”

    周邦式浑身在打哆嗦,他颤颤巍巍地说:“好像动了,刚才是飘动了一下。”

    紧接着的状况让所有人确信,确实起风了。

    先是一阵微风吹来,吹的旗幡微微晃动,接下来风力越来越大,祭雨现场尘沙飞扬,天顿时昏暗下来。

    祭雨台上几名乡老拿着祭雨的贺章在打哆嗦,舞龙的几名壮汉腿都软了,他们才举起草龙,狂风一刮,加上心里恐慌,许多人光顾抓住支龙体的棍子。刹那间,在狂风吹拂下,草龙被慌乱奔跑的壮汉肢解,只剩下木棍,编龙的稻草则被狂风卷着飞向高空。

    周邦式地哆嗦传染了揭枢,揭枢嘴唇颤抖:“我看到了什么?怎么如此灵?人都说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这才斩了龙角,消息传到天庭,怕也要数日吧,怎么……”

    周邦式再看看周围,狂风已经卷的周围的乡绅立不住脚,他们纷纷扭头寻找避雨处,台下只剩了他与揭枢。周邦式这才醒悟过来,他一拉揭枢:“府尊,快避雨吧。”

    “避雨,快避雨!”揭枢醒悟过来,连忙在周邦式的搀扶下走下台来,嘴里还在嘟囔:“这还是人吗?天耶,他不是人!”

    赵兴走得快,等他赶到家时大雨已倾盆而下。这时,天上仿佛被捅了个大窟窿,雨滴不是一个一个雨点往下下,而是形成一根根水柱。天上仿佛有人开了水龙头,落在地上的雨水汇成湍急地溪流,而后汇成大河,汹涌地翻腾着。

    焦触在院门口打着雨伞迎接赵兴,他们一路奔到高处,方停住脚,赵兴回身看着院里头的溪流,连呼庆幸:“这阵雨一下,怕不得三五日才止。满院泥泞,干不成活了,幸好我们把土木建筑都已经完成。这几日趁着大雨,该做室内装修……对了,院里地排水渠怎么样?”

    这事焦触回答不了,还要找负责的程爽,程爽被叫来后马上汇报:“排水没问题,我们在院里布满了浇灌花木的明渠暗沟,还有数条半人高的陶瓷管沟通向江中,别说这种雨了,就是下的再大点。保管雨停后,院里不积一点水。”

    “那就好”。赵兴望着大雨,悠然地说:“这雨也算一景儿。哈哈,拿酒来。”

    程爽地高兴未免早了点,这场雨不止下了三日,它整整下了十日还在继续。十天来,院中低洼处积满了黄汤,泥泞难行。幸好赵兴修建的水泥路质量颇佳,这些平整地水泥路面将一个个庭院连接在一起,穿行其中尚不觉行路难,但离开了这些平整路面,就根本没法走动。

    大雨初下时。赵兴还有兴致领着阿珠与伊伊在院里的个个亭台楼榭逗留,以赏玩雨景,顺便检阅工程质量。等到第十日,所有人都失去了兴致。此刻,连绵地大雨令柴草潮湿,点不着火,连烧水做饭都成了困难事,夜里又湿又冷的空气,再加上窗外绵绵不绝的细雨,让新糊上去的窗纱都呕烂。所有东西都潮辘辘的。

    阿珠已被迫翻出狐裘,众人已开始披上了冬天的衣服。这天正午,赵兴带着程氏弟子四处查看院里的积水情况,在半山亭处停下脚步,他看着大雨不止的天空,与弟子们筹划着:“院中积水的地方都记下,今后需补种草坪,凡有泥土的地方都要覆盖上绿草。否则暴雨倾泻,会引泥石流……”

    正说着,山坡下两名仆人艰难跋涉地身影映入眼帘,赵兴动了动身子,想下去帮把手。但看到亭子外的瓢泼大雨。他叹了口气,待在亭子里没有动。

    这座亭子是一座古希腊式的石亭。不过在宋人面前说古希腊风格,他们可能不懂,但要说是北魏风格的石亭,他们就都懂了。因为在北魏时期,中国北方也流行过这种拜占庭式,由巨大罗马立柱撑起的平顶石亭。

    石亭的防水处理做的很好,人待在这座长方形石廊中,外面虽大雨倾盆,但亭里没有一点雨星。赵兴因此不愿出去,直看着那两人跋涉进了亭子。

    雨中跋涉的仆人只剩喘气的力气了,程夏从随身携带的酒壶中倒出两杯淡酒给二人饮下,两名仆人喝下酒后,又活动了一下手脚,才想起正事,禀报说:“员外,知州大人来访,正在门楼里烤火呢,随行地还有周邦式大人、通判孙逋大人。”

    赵兴望了望亭外的雨,犹豫着说:“请他们来这里吧,快去找几个炭火盆,在周围升起几炉炭火,再搞点酒菜,我与几位大人在此赏雨饮酒。”

    仆人们露出为难的神色——冒这么大的雨把几位大人的官轿抬上来,简直太难为人了。

    程夏看他们迟疑,厉声催促:“还不快去。”

    多为难也要做,谁叫赵兴付给仆人的工钱丰厚。不一会,几名仆人艰难的抬着几名大人的官轿来到亭子里,此时,亭里已经点起了十余座竹炭炉,每个炉边跪着一名倭女,她们手持着团扇扇旺炉火,十余盏琉璃灯将亭内照地通亮,美侍女、暖炉、水晶灯,烘烤着美酒散出诱人的香气,使亭内的气氛暧昧的让人迈不动腿。

    揭枢才一下轿子,顾不得浑身湿透,水淋淋的扑到赵兴跟前,拉住赵兴地手,语不成句地说:“离人,这雨不能再下了,城西房子已经倒了一片,四乡房子都有受灾,这雨……不能再下了。”

    他们来的时候,赵兴看着炉火还在心疼。这可是他最后一点竹炭储备了,他房子大人多,消耗地炭火量大,又不能像汴梁城一样家家用上煤炭。连续的大雨后,工人们已经开始烧木料取暖了,等这次宴会开完,估计他也要劈家具烧火做饭了。

    听到揭枢的哭诉,赵兴有点哭笑不得。这厮真把我当作主管下雨的神了。天要下雨,我怎么可能像关水龙头一样,让这雨说停就停……我现在还烦着呢。

    “平仲,这事不由我做主啊”,赵兴语重心长的回答。

    周邦式也犯浑了,他拱手劝解:“离人,四邻父老谋生不易,一顿大雨,薄施惩戒已经够了。这雨,怎么说,也该停了。”

    赵兴被这话差点气歪了鼻子,通判孙逋还在凑热闹:“赵兄,这雨再下下去。就要成灾了……”

    “已经成灾了”,揭枢拧着眉。不满的抱怨。

    跟古人没法讲道理,赵兴总不能逢人就上去解释——“嘿嘿!您听说龙王爷和我有一腿那事了吗?告诉您。那是谣传!”如今,他唯有苦笑着递上几杯热酒,吩咐仆人拿干爽的布袍来,给几名官员更衣。等到他们坐在酒桌上,揭枢激动地眼泪汪汪:“热菜啊,我多久没吃过热菜了。”

    孙逋翻了个白眼:“我还多久没吃上热饭呢……你还好,家里还能弄到炭薪,我都断炊多日了。大雨初降时,我还能啃几个冷饼子,再后来。饼子都长霉了——现如今我家什么都长霉,你闻闻,我这官袍都有股霉味。”

    周邦式没有抱怨,看他盯着那桌饭菜垂涎欲滴的神情,估计他地日子也不好过——揭枢美美的喝下一口热酒,揭开了抢食行动。几个原本还在矜持抱怨地人,几口热汤下肚,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了,直到酒足饭饱,三人才满意的拍着肚子。打着饱嗝,又把话题转到大雨上。

    “离人兄,这场雨该停了吧……”

    赵兴望着亭外,愁得:“梅雨季节,一下应该一个季度,这才下了十来天,谁敢说停?不瞒诸位,今天诸位来访。我这已经用上了最后一捆炭薪,等诸位走后,我也要吃冷餐了。”

    “你怎么能没有炭薪呢?苦着谁也不能苦着你呀”,揭枢急切的嚷嚷。

    孙逋与周邦式都在拽揭枢的袖子,孙逋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然后以恍然大悟的神情说:“我明白。我都明白,赵兄已经没有炭薪了。”

    揭枢呆了一下。马上神态轻松起来,他频频点头:“我明白,离人没有炭薪了。”

    周邦式也附和的点头,直起嗓子嚷嚷:“这我就放心了……再来一杯热酒。”

    赵兴很纳闷:“你放心什么,我家没柴了,你很放心,你这厮还是我朋友吗……你们都明白?明白什么?”

    “明白,明白”,三人异口同声的回答:“我们什么都明白!”

    “可我什么不明白”,赵兴纳闷的望着这三人,还想解释,三人又齐声阻止他继续表白:“我们都明白,离人兄无需多言。”

    “这就明白了?”赵兴不放心地追问一句。

    揭枢已经岔开话题,他看着眼前这片建筑群,忍不住赞叹:“离人兄的房子结实啊,这么大的雨,新盖的房子,泥都未干,大雨倾盆十日,竟然没有一片瓦掉下。”

    “那是那是”,孙逋递过来别有意味的颜色,鬼鬼祟祟的向旁人递眼色:“这雨再大,能把赵兄的房子淹到吗?不应该呀!”

    跟古人没法说真理!……赵兴干脆不说,吩咐倭女重新布菜,斟上热酒,再度畅饮起来。

    揭枢等人抛开了心事,文人的脾气上来了,揭枢举着酒杯,羡慕的说:“离人兄,前几日我听说了西园雅会的消息,天下士人都在谈论这场盛会。听说李公麟绘制、米芾作序地《西园雅集图》都已经千金难求了。惜我当时未在现场!”

    孙逋轻蔑的瞥了一眼揭枢,说:“你当时在京城也参加不了这场西园雅会,比如南伯兄,跟离人那么近的关系,不是也没有参加吗?”

    周邦式对自己没参加这场聚会倒没有怨恨,一个是集会大多数属于旧党官员,他不适合加入,另一个是——“说起来,当时参加的人士都是政事堂的相公与当朝名士,在场的除了离人兄是白生外,还没有一个品级低于三品之下,名气小于王巩的人。在下不能加入,也是理当如此。”

    揭枢并没有被周邦式的话所打击,他兴致勃勃地举起杯,说:“行个酒令吧,从我先来,来段捣练子还是九张机?”

    “九张机”这名字赵兴听过,金庸在《射雕英雄传》中描写瑛姑曾做过“九张机”、“十张机”。九张机,才子之新调。恭对华筵,敢陈口号。凭戛玉之清歌,写掷梭之春怨。章章寄恨,句句言情。

    这种体制诗是宋代才子新作,一方面是当作“口号”,用于称颂,另一方是当作“酒令”。而“捣练子”也是一种口号加酒令的诗歌体裁。

    赵兴皱皱眉头,为难的说:“可我这里没有叶子!”

    赵兴说得“叶子”是一种酒令令牌。早期的酒令牌是采用“竹制筹令”。把竹签当筹,签上面写有酒令的要求,比如做诗、做对,抽到地人要按照签上地要求去做。到宋代的时候,酒筹变成了纸,当时叫叶子,纸上面画有故事,并写清楚要罚几杯。

    再展到后来,就有了“叶子戏”,可以说“叶子戏”就是纸牌地起源了。再后来,叶子变成了骨牌,骨牌在清末的时候逐渐展成了麻将.题,我先来:一张机。织梭光景去如飞。春雨绵绵愁无寐。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着待郎归。”

    揭枢唱完,孙逋毫不停留的接上:“两张机。月明人静雨声稀。千丝万缕相萦系。织成一段,回纹锦字。将去寄呈伊。”

    吃的心满意足的周邦式马上连上:“三张机。中心有朵耍花儿。娇红嫩绿春明媚。君须早折。一枝浓艳,莫待过芳菲。”

    赵兴那个愁啊——原来整个大宋唯有他耍不来诗词,怎么办?

第2089章 来了一位高官

    赵兴正愁得眼珠乱转,猛然看到程夏嘴唇蠕动,似乎在那里推敲诗句,他单手一指:“你来!”

    程夏上前朗声念道:“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相对浴红衣……好”,赵兴隐隐约约记得,这可是一名句,可他记不得以前是否有人先做了,只好含糊的夸奖。

    程爽不服气,也上前一步,大声念道:“五张机。芳心密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

    接下来是程旺,连接着赶来的以色列人俺裕、白樵也能绉上几句,赵兴郁闷的快要吐血,脸上还要作出很自豪的神情。

    “怎么以色列人跑到大宋都会作诗了,没天理!”

    赵兴不知道,俺裕他爹俺诚最后还考中了进士。人家可是结结实实的进士,完全没有认识的主考老师和判卷官。

    院子里人多,尤其文化人,更多。赵兴不会诗,别人都会。连以色列人也会。听到这里在做诗,会作诗的有酒喝,马上来了一群人,一人一句,马上织完了“九张机”,而后酒令终结。

    揭枢等人一脸惊叹,赵兴装模作样,一脸遗憾,生似没机会作诗,满肚子才华无处显露,感觉特郁闷。

    揭枢这家伙就是不识趣,九张机都织完了他还没完,紧接着开始《捣练子》。一伙人就着《捣练子》这个曲牌捣啊捣。遗憾呀,赵兴这里人多势众,又没等轮到他自己,大家把所有能捣的练子都捣完了,这让赵兴“充满遗憾”的蒙混过关。

    作为亲身参加过西园集会的人。风流倜傥地源业平最受欢迎,他翘着优雅的兰花指,细声细气的用诗歌语言描述那场盛典,纪守中则时不时的、恰到好处的点缀上一两诗。令在场地三人完全忘了对酒令。

    傍晚时分,瓢泼大雨竟然神奇的转成毛毛细雨。雨一旦小了,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这让揭枢等三人满意告辞。等走出赵兴的庄园。揭枢一拍脑门,猛然想起:“啊也,我今天是不是太张扬了,怎么离人从头到尾没做一诗,难道是我的才华……嗯?”

    揭枢扬起了眉毛,频频向身边两人递颜色,催促他们地赞扬。孙逋已经完全喝醉了,他任人抬上轿。完全不了解知州大人的渴望。而周邦式酒壮怂人胆,他不顾揭枢的脸色,粗声说:“我在京城时曾寄寓离人家中,听秦少游说:不知怎底,离人厌恶以诗才称名于世,他虽也做过几好诗,但从不肯人前夸耀……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揭枢有点难堪,但醉意支撑,他的思维有点迟钝。结果难堪只持续数秒,他地心思已转到周邦式的话上。古时候信息传播的慢,他只知道那“人生若只如初见”是赵兴做的,现在听说赵兴做得好诗有数,便好奇的问:“离人……竟有多好诗?都精彩?”

    周邦式用看乡巴佬的目光看着揭枢。他一边在蒙蒙细雨中往软轿上爬。一边亮起嗓门唱:“长亭外,古道边……”

    好听!揭枢舍不得。他追着周邦式的轿子,跟轿子跑了一路,直到醉咧咧的周邦式把整曲子唱完,才依依不舍地停下脚步:“我今天都做了什么?在苏子瞻的关门弟子面前谈诗歌……啊,我今天真喝多了!”

    第二天,天短暂的露出了晴空,赵兴赶紧命令:“快,把铸好的大铳抬上船去,让船起锚,贴着岸边走。”

    想了片刻,赵兴又不甘心:“等等,新火药试射还得我亲自去……程夏,快去唤赵琴儿来随我同走。你记着:这场大雨过后,水质变混,所有喝的水、做饭的水都必须煮沸后饮用。谁也不准喝冷水——这是铁律,旦有违反,赶出堡门。”

    大雨过后,柴草潮湿,而且看状况,这场雨只是短暂停顿。程夏有点犯难,但赵兴容不得他说话,立刻带着数名以色列人,与赵琴儿登上了那艘稍加整修的大船,扬帆而去。

    果然,正午时分,雨又开始下了。挨到第二天,雨时大时小,一直没停。揭枢耐不住了,赶紧再上赵兴府上拜访,接到消息说赵兴出海,他无奈的返回。

    又一天,雨还继续淅淅沥沥的,揭枢又找齐了另两人前去拜访,得知赵兴还没回来。幸好赵兴在明州定了一船柴草与新鲜蔬菜,运到庄园码头,程夏慷慨的分给三位来访一部分,缓解了这三人地窘状。林雷

    “这船货是我老师在明州买下的,这说明昨天我老师已经安全的抵达明州,据他说,明州既然无雨,这场风暴也该过了,但打涝过后,须得防疫,两位民府可得注意了”,程夏像个小大人一样的向两位父母官交代。

    程夏的交代没有起到预期作用,当然,大雨过后,两位父母官整修房屋,救援百姓还忙不过来,怎顾地上饮水安全地问题。不久,杭州果然爆了瘟疫。各处染病之人不住的倒毙,幸好赵兴府上都注意了饮水卫生,加上还有金鸡纳霜作为治疗手段,倒让他地庄园显得波澜不惊。

    金鸡纳霜不是十全灵药,它不能预防,还有很大的副作用。赵兴庄上存货有限,眼看着疫病作越来越凶猛,程夏也不敢过多的支援两位父母官,只散出去少量药品,保住了熟悉人的生命,他便以药物告匮,拒绝再拿出存货。

    赵兴不在,与南洋的航路不通,也无法再向南洋订货。几名父母官愁得天天往赵兴城堡跑。程夏大事做不了主。也愁得日日在园子里转——因为疫病作,他甚至不敢走出院子。而杭州疫的消息传到外地,海船也开始绕道而行,到了九月间,杭州已成为一座孤岛。

    九月初。赵兴庄园里来了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他身上带着浓厚地、做惯上位的那种气势,站在关闭的堡门前,他背着手。命令随行的仆人递上一副朴素的手本,呼喝道:“通报一声,老夫章章子厚前来拜访。”

    因为前段时间,百姓们听说城堡内无一人染病。曾有一群乡民聚集起来,准备冲入城堡避难。为了防止疫病随他们传入城堡,程夏已经命令堡门全天关闭,除非相熟地人前来叫门,才开一个小缝,让对方进入。再后来,得了好处的揭枢、孙逋派遣衙役驱赶,才使大门周围少了乡民聚集。

    这座城堡的大门不像普通房门那样。用厚实的木板做成,它数道大门都是由鸭蛋粗地铁栅栏做成的升降似闸门。章派来的仆人在铁栅栏外递进手本,程夏一看,立刻命人升起栅栏,打开铜门,同时通报阿珠盛装迎接。

    程夏在京城见过章,这位枢密使怎会突然来到杭州,他边往里头迎,边回答章的质询:“家师五月初走地,到现在送回来几封书信。一直没有回家。学生无法找见他的踪迹。”

    章愣了一下,又问:“怎么,他又出海了吗?大宋体制,官员不得从事海贸。他虽是海商出生,但在京城已经受过安了。怎么不去赴任。竟敢私自出海,不怕御史的弹劾吗?”

    程夏有话说:“章大人。家师此去不是经商的。家师一去海外三年,在南洋置办了点家业,尚有几房小妾,此次既然得官,家师想着把她们都带回我大宋……他是去搬家了。”

    章停下了脚步:“如今府中谁做主,你吗?”

    程夏指了指迎出来的程阿珠与陈伊伊,回答:“祖母尚在,支婆也在,学生是内眷,帮着操持一下家务。”

    章点点头,又问:“我听说府上有治瘟疫的药,是吧?疫病爆的这么凶猛,我不信府上没有一点存货?”

    听了章的话,程夏没有回答,他把目光移向了身穿诰命服、冉冉走来地阿珠。

    程阿珠先笑着向章行了个正式的官礼,打断后的追问,陈伊伊跟在后面,也要行礼,章一摆手:“罢了,我现在就一闲人,无需用官礼拜见——离人哪去了?”

    程阿珠立起身子,款款回答:“我家官人去交趾搬家,如今风向不对,大约要等到西北风刮起,官人才能回来。”

    章有点急:“那需等到多会儿?我儿近日不合染上疫病,我听苏老坡说过,离人擅长诊断时病,在乡间素有神医之名……我儿可拖不起啊。”

    程阿珠这时的表现中规中矩,如果让赵兴看见也会赞她深有大家风度。她不慌不忙的回答:“我家官人临走时,预见到暴雨之后必有疫灾,倒是留下几个方子,可惜前不久救治乡民,送把知州一些药物,如今府上的药物存量也不多了……”

    程阿珠做了个揖,继续补充:“章大人,人都说服药要遵医嘱,我家官人不在,小女子不敢乱供药……不如,我请几个医生来先给章衙内诊治一番,大人再与揭知州联系一下,他那儿该存一些药物。”

    大灾临头,程阿珠不肯舍药,还要关起堡门,驱赶可能患病的灾民,这恰好是古代人最正常的反应。因为在古时,大灾之下,赈灾的活动是“政府责任”,有百姓敢私自承担政府责任赈济灾民,那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叫做“刁买人心”,罪名叫做“冒赈”。

    那时地古人纯朴,不知道把强逼纳税人额外掏钱赈济灾民当作官府功劳并逼人讴歌。那时的官府因为汉代的黄巾军是靠赈济灾民动叛乱,战国时齐国富商田氏赈济平民夺取了齐姜氏江山的……这些前例在先,此后野心家们频频跳出来乘机做“善事”,于是,历朝统治阶层对私自赈济灾民的行为。处罚极其铁血。对自己跳出来替政府赈济地人,最终处置均是唯一:满门抄斩。

    就在程阿珠关闭堡门地同时,钱塘县有位许姓大世家因为“冒赈”大罪,被人株连九族。那些被许氏赈济过的灾民,却不会念叨这位善心地好处。反而唯恐被当作叛贼同党,逃入邻县避难。

    程阿珠既然拒绝了成百上千的灾民,当然不肯对章的儿子再开口子——如果她这样做了,一旦传扬出去。就是“不救乡亲救高官之子”。乡民们会怨恨一辈子,并从此永不与她来往……当然,她如果救了乡民而被株连九族,乡民不会站出来帮她澄清。他们会躲得远远,事后出来悼念。

    所以程阿珠必须请来当地医生,让医生出面寻找救治地药物。

    大疫之下,医生都在官府登记随时待命。一奉召唤很快来了。能走进这座神秘城堡,他们显得很兴奋,一路走一路好奇地四处打量。给章之子章援号完脉,三名医生很有经验的答:“衙内这是喝了不洁的生水,染上了时疫……”

    说完这话。医生信心不足的看了一眼程阿珠以及堡内程氏弟子,怯怯地补充:“这是揭府尊说的,听说还是迪功留下的方子——上吐下泻,腹泻不止,基本上是因喝了不洁生水。”

    程阿珠等人微微点头附和,那三名医生立即恢复勇气,说话也利索起来:“我等只管诊断,下药的事情还需府尊大人出面……听说府尊大人那里,药也不多了。虽然赵孺人出面索要,府尊必会给地。然,这事儿孺人还是快点出面。”

    章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刚才请医生的同时,他也把手本递到揭枢那里,然而揭枢回了个“公务繁忙,无暇拜见”。便封回了他的手本。现在。听到只能从揭枢那里拿药,令他既无可奈何。又感到极度羞辱。

    “先生只管开药,揭大人那里我自出面”,程阿珠平静地。

    章松了口气,他感激的冲程阿珠点点头,又问:“离人多会回来?真要等到冬风渐起么?”

    程阿珠询问地目光瞥向了陈伊伊,陈伊伊站在她身后悄声答:“我们的船较大,如要进港,冬季枯水季节可不成。我琢磨着,也就在这几日大郎便该回了。他总要赶在钱塘江潮前,把船再驶出码头,不能停留。”

    章点点头,回答:“既如此,老夫且等上几日。揭太守那里,还望赵孺人打个招呼……吾听人说:离人在苏老坡家时,他家曾把御医赶出去,想必离人的本事远胜那些庸医。等离人回来,再让他好好看看我儿——被留下什么病根!”

    正说着,码头方向陡然响起一阵轰天响的喧闹。程阿珠脚下动了一下,又停稳身子,用眼色示意陈伊伊。陈伊伊稚气未脱,蹦跳而出,边走边喊:“回来了!定是大郎回来了!我早知道这时间他……”

    陈伊伊走的时候没向章辞别,程阿珠赶紧向章致歉,章看了一眼昏迷地儿子,显得很开心:“吾儿是有福之人,才到府中安置,离人就回来了——无妨,老夫也去迎一迎。”

    章一话,最先窜出去的是几名医生,他们出门就向码头跑,跑的比陈伊伊都快。程阿珠出门却不走,她站在房门前,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而精致的金筒望远镜,拉开镜筒,向码头观望。

    程阿珠不走,章也只好站在门前,冲码头眺望。只见码头处,三艘巨大的木船正在缓缓进港,三艘大木船中,前两艘有桅有帆,后一艘船只见船中巨大桅杆,却没有帆。那条划桨船从船腹伸出两列巨大的船桨,船头处,两条巨大的悬索悬挂在前面的帆船上,被帆船拖曳着慢慢进港。

    风中还隐隐的传来单调而有节律的鼓声,划桨船两翼长长地木桨,在鼓声的指挥下,整齐而有规律地划动着。

    这三艘船的形状都不类似宋船。大多数宋船是方形船,但这三艘船是少见的尖型船。那船还耸立着高大的、怪里怪气地船像,两艘帆船是个跃出水面地白色海豚像,划桨船的船头则是一条美人鱼雕像。

    先进港地两艘船停稳后。解开了悬索。后面的划桨船收好悬索,在鼓声中,时而一侧举桨悬空,时而两侧双桨齐飞,快地调整船向。靠向了码头。这艘划桨船干舷比较低矮,但船型巨大,长宽比例接近圆形。船甲板面平整,现在那上面不见跑动地船员。堆满粗大的木料。

    在船中间的望斗上,隐隐绰绰坐了个人,他两腿中夹了个阿拉伯腰鼓,用一个木锤有节律的敲打着那鼓。这鼓声似乎是一种暗语。船腹伸出地两列船桨,在鼓声的指挥下,如臂使指的起落着,边调整着船身边缓缓靠上码头……

    章指了指这三艘大船,问:“赵孺人,这是海船吧。这三艘海船在市舶司可有登记吗?你家这码头似乎是私港,可靠岸的这三艘船该是藩船。杭州不是市舶港,藩船怎么开进你家私人码头?”

    对章这一堆问题。程阿珠淡笑不答,只是含笑做了个揖。

    章无趣,尴尬地笑了一下,语气说不清是斥责还是单纯就事论事:“藩商别居,藩船私入、藩货不由市舶司验过,离人好大胆!杭州知州知情不报,我看也是废物……”

    码头上再度出一声震天响的欢呼,赵兴在甲板上出现了,他先朝半山坡上的房子挥了挥手,而后指挥水手搭好船板。跳上岸来。

    先随他上岸的是一队装束很奇怪的人,他们人人扛着一个大木箱,搬上岸边的马车,来回数趟,等马车上堆满了箱子。便起步尾随赵兴向程阿珠这里走来。

    程阿珠所站处。身后是城堡主要建筑群。原先那个隐藏铸币工厂的小楼已完全空了出来,由几名服役期满的倭女居住。对外掩饰说:这是歌伎宿屋。

    歌伎宿屋在整个建筑群最深处,它孤零零依山而建。在歌伎宿屋前方,成阶梯状布置着六所大型别墅。焦触居住地房子是西洋式尖顶屋,在整个建筑群最前端,已经处于平地。而与他并列的另一栋四层地中海式别墅楼,是程氏弟子居住的。在这排房子背后,两座一模一样,相对而立的三层唐式楼阁,一栋内藏阿拉伯蒸汽浴室,一栋为会客楼,内有客房、餐厅、书房,赵兴还特地在底层布置了一个类似现代舞厅的房间,专门欣赏歌舞。

    最后一排房子是程阿珠现在站的地方,一栋他们已经住进去了,另一栋暂时空着,连门窗都为安装完毕,里面堆满了赵兴从各国收罗的工具、工具与武器,基本上成了赵兴的实验室。

    程阿珠就站在自己的楼前,这座楼是巴洛克式建筑,不,用宋人熟悉的语言说,是北魏风格地建筑。它有一个小尖塔,装了这时代不曾出现的避雷针。紫铜打造的避雷针做成箭形,在阳光下闪烁着淡金色的金属光泽,数里外都看得清。

    程阿珠在望远镜里看到赵兴冲这里挥手,她放下望远镜,也冲码头上挥挥手。

    码头区通向城堡的堡门是水门,赵兴在水门边骑上马,催马向这里跑来,随行地那些奇形怪状地仆人,自动在马车两边排成两行队列,护卫着马车尾随奔跑。

    赵兴才走几步,那些医生们已经赶到他身边,从程阿珠站立的位置看,医生围在赵兴马前,不停地作着揖,似乎在寒暄。紧接着,陈伊伊赶到了,她抱着赵兴的腿欢喜地蹦跳不停,赵兴俯身与她说了几句话,把她抱起,放在自己的马鞍前,而后就这样搂着她,催马奔驰起来。

    从远处看,陈伊伊在马上手舞足蹈,裙飞扬。他们身后,那群医生停了一下,马上迈开步子小跑着追逐起来。

    山脚下,程夏迎上了赵兴,他向赵兴说了几句话,赵兴跳下马来,而后把陈伊伊也抱了下来,似乎吩咐了几句,陈伊伊又重新跳上马,领着程夏,半路上又招呼出程爽与几名一赐乐业人向码头跑去。

    那几名一赐乐业人边跑边吆喝着什么,声音之大,连章都听到了,但他们说得是一种奇怪语言,章没听懂。随着蓝帽回回那声喊叫,院里涌出更多的蓝帽回回,他们一边跑,一边往自己的脖子上缠着白纱,手里还举着一个小册子,神态有点狂热。

第2090章 违反大宋规条

    赵兴来到章身边时,码头上那三艘船上正好下来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迎接的“蓝帽回回”立刻跪倒在他们面前,大声嚷嚷着什么。接着,那群人中站出三名白老头,他们直挺挺的昂着头,接受“蓝帽回回”的叩拜,而后庄严地伸出手,挨个抚摸蓝帽回回的脑袋,一边抚摸一边说着什么。

    赵兴向章行礼,章却指着码头问:“怎么回事?他们在做什么?”

    赵兴回头望了一眼,答:“这群蓝帽回回在逃亡过程中,与他们的祭司失散了,我去南洋恰好现了他们的祭司,顺路把他们带了回来……”

    赵兴不想过多谈论这个话题,他马上反问:“枢相怎么会来到杭州,我记得文谷随你在京城,怎会在杭州染上时疫?”

    章一摆手:“不消说了!离人,自你走后,我已辞了枢密使一职。初任杭州太守,后来旧党人士认为:贬官不当移任大郡,应改任汝州知州……我章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说来说去,咱还不耐烦与他们吵了——我干脆上书请求罢职,以提举宫观迎养父亲于苏州闲居。

    援儿是送我回乡时不小心在苏州染上时疫。苏州庸医束手五策,我记起你住在附近,苏老坡说你擅长治疑难杂症,所以赶来杭州,进城才知:原来你真有治疫的特效药,刚巧你也回来了。好!让那群先生都滚,这群废物……”

    章骂人的时候,那群郎中恰好跑到赵兴跟前,他们听到章的骂声,止住脚步。尴尬地笑着。赵兴也随着苦笑一下,摆手请章进去。

    章援拉痢疾拉到脱水,此刻已陷入昏迷。赵兴装模作样地诊治一番,吩咐那群医生给病人补充盐水。又把需要地药物取出交给郎中,想了一想,又吩咐那些医生:“我在南洋听闻杭州爆时疫,已顺路购回足够的药物。你们派人回去告诉太守:药物足够,先不谈钱,让他快来取,诊治乡民。”

    医生留下一人照料章援,其余的人快跑了出去,跑出去的人边跑边兴奋地想:这消息可是大功一件,告诉知州大人好消息,一笔赏金少不了;而留下的人在想:太好了。这可是能够斥责太医地医术,的看仔细了。

    赵兴吩咐补充盐分,那些医生赶紧撩起衣服,在衣角记下这诀窍。不一会,章援补充盐分后,短暂睁开了眼睛,这让章更有信心了。那些医生上前向赵兴请教这动作的医理,赵兴趁机留下一名医生照顾,自己辞出屋子,去安置新来的船员。

    这么一会儿。码头上已开始卸货,滑轮声纽纽响不停。而赵兴地屋子边,那两队装束奇怪的武士还静静守在马车旁,他们身体站的笔直,似乎天打雷劈都不能让他们移动分毫。闻声跑过来的源业平站在武士身边。眯着眼睛打量武士腰中地弯刀。嘴里哼哼唧唧自语着什么。

    赵兴挥手冲这两列武士说了几句藩话,武士们开始卸马车上的箱子。程阿珠带着女使给武士们领路,指点武士把箱子抬入房间地下室。源业平走进赵兴身边,娇滴滴的嘘寒问暖,惊得赵兴坐不住。而他指着那群武士问:“我记得在京城时,你曾说过买了二十多名高山武士……叫什么名字来……廓尔喀!你说,他们擅长弯刀术,是吧。据说你还有马姆留克奴隶,这群是什么人?”

    赵兴点点头:“这群人是廓尔喀武士,他们不习惯热带气候,所以我把他们带来杭州。至于马姆留克奴隶,他们很适应炎热气候,所以我把他们留在了南洋。”

    源业平用力点点头,评价说:“很强!瞧,地上的车辙印很深,说明你的箱子很重,每箱怕得有一百来斤吧,这些人居然单手夹着就走,光这份力气就很吓人了……不知道他们打斗的时候,脚法灵不灵活?”

    赵兴笑的很憨厚,源业平一看对方的笑容,心中就冷,因为据他观察,每当赵兴笑地如此朴实时,就说明他又想害人了——果然,赵兴问:“怎么样,想与他们比试一下?”

    源业平回答的很快:“不想!绝不!”

    赵兴点点头:“聪明!这八个人都是百战余生。原先他们有二十多人,跟我闯荡七海,历经搏杀,只剩下这八个完整人。论起杀人的经验,你不如他们,因为这伙人世代相传的就是杀人技巧,而这种技巧就是他们家族秘传的谋生手段,当我们在走路吃饭吟诗时,他们都在研究谋生手段,他们研究了上千年……说实话,他们身上血腥气太重,我对上他们,心里也慌。林雷”

    说话间,章走了出来。此时,这些廓尔喀人正在往地下室搬东西,也就是他与儿子待的那间房子。

    赵兴这座小楼是现代式建筑,所有的房间都通过大门进出,客厅在一楼大厅。章待惯了老式庭院,很不适应这种出入都经过客人眼前的方式,为了避嫌,他只能走出屋外。本想出来跟赵兴聊几句,但看见那群蓝帽回回又簇拥着三名老向这里走来,他在小楼前停住脚步,假意望向湖光山色。

    庭院中,半山坡处有几栋阁楼小亭,平地除了一团一团的花圃,零星点缀着一座马厩,两座唐式八角亭、两座方形倭式亭,外加几座长方形的威尼斯式石亭。赵兴地堡墙实际上是土家楼似的居民楼,所以他把“佣人房”等建筑都省了,这让庭院显得很空旷。

    远处,堡墙上已装好很多房门,也有一些尚未装上门框窗框的空洞。堡墙向内的一侧。一楼是仓库,没有窗户只有门。二楼走廊处可以看到不少人头晃动。从章所在的位置看,这座堡墙不是工整地四方体,它形状类似一个蝴蝶,城墙顺着地势曲曲折折。波浪起伏。

    山坡最高处,工人正在新建两座巨大地塔楼,如果章玩过电子游戏,他一定认出。这两座塔楼外形几乎与魔兽世界中的铁炉堡一样。

    在半山腰处地几座石亭修建的有意思,这几座石亭或长或方或圆性,它们像五株梅花似地分布在两栋依山而建地唐式阁楼边,貌似是后面两栋屋子的休闲区。但更大的作用是防卫并保护那座歌伎宿屋。

    蓝帽回回的谈话声隐隐地飘入章耳中:教堂、寺庙、圣经、应许之地,守约……

    这些奇怪的词,章一个都不能理解。不过看那群人的神态,似乎是赵兴此前答应过他们什么,现在他们要求兑现诺言。

    “没问题”,只听赵兴说,他指着江对面,补充:“对面那块荒地我已经买下来了。这地方没什么人住,也没怎么开,送给你们吧。种田、种地、盖寺庙,都由你们,回头我们在两岸建几座悬索桥,以后连交通都不愁了。”

    赵兴的庄园在现在地杭州城墙外,它和杭州城隔了一座山梁。那时的杭州只是围绕西湖建立的,还没有把临江这片地方囊括其中。而赵兴指的江对面,就是现代的萧山县,它是一片荒凉的滩涂地。直到20世纪末才得以开。

    犹太人不怕与世隔绝。也不怕交通不便,听说有片土地让自己做主,哪怕它再荒凉,也不能挡住犹太人的脚步。所以,听到这个答复齐声欢呼。他们唱起一古怪的歌。调门不类似宋曲,但歌声很有点庄严肃穆地味道。

    歌声中。一个个蓝帽回回上前,俯身亲吻赵兴的衣襟角,然后一个个低着头倒退的离开……等他们簇拥着新来的人重新回到堡墙那方,院子里安静下来,码头上的号子声、滑轮声显得更加清晰。

    章四处瞧,瞧见半山处那座北魏风格的石亭,石亭边立着个大字碑,字碑上刻着两个大字“茉莉”。

    这两个字很巨大,精擅大字的人没几个……竟然是蔡京那厮的手迹!

    赵兴什么时候认识蔡京那厮啊?

    新党!这厮披着蜀党外衣,竟然与新党骨干蔡京关系密切,他与周邦式结伴同游,还与老夫……这厮的政治主张到底是什么?

    想到茉莉这个词,章深深嗅了口空气,马上分辨出:空气中飘荡的浓郁香味果然是茉莉。再望过去,路边地不知名花树纷纷结满了花苞,正含苞待放。

    茉莉原产亚洲西南、波斯地方,它是菲律宾与印尼的国花。晋代左右传入中国,当时的《南方草木状》中说,“那悉茗花与茉莉花,皆胡人自西域移植南海,南人怜其芳香,竟植之”。一直到清代,“波斯茉莉”都是名贵而奢侈的珍奇花种,《乾隆岁时记》载当时妇女“簇带多至七插,不过供少时之娱,所费竟达数十券之多。”

    唐人崇尚牡丹,而宋人最爱波斯茉莉,称之为“天下第一香”。宋代诗人江奎咏茉莉诗曰:“灵种传闻出越裳,何人提挈上蛮航。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间第一香。”又曰:“虽无艳态惊群目,幸有浓香压九秋。应是仙娥宴归去,醉来掉下玉搔头。”

    赵兴这片园林种了百亩茉莉,在两边的行道树边则栽种了无数樱花。除此之外,便是些这时代尚未传入中原地稀奇花种,零零散散散落在角落里。于是,整座园林便成为一座茉莉花园!

    如此一来,赵兴便成为“大宋第一时尚人”。

    茉莉花树中,有几个身穿蓝白方格布裙地妇女时隐时现,看动作,她们似乎在采栽树里的花朵,赵兴重新过来见礼,章指着茉莉花从中劳作地妇女说:“这种蓝白方格布在倭国最流行吧?听说京师倭女闲暇时都穿这种衣服,三五成群招摇过市,浮浪子每每追随其后讨好献媚……你这院子也用倭女?那些是倭女吗?”

    章这话问的暧昧。因为赵兴走后,倭女来大宋“度种”的事情已经闹得整个汴梁城沸沸扬扬。那些去过赵兴府上——现在是马梦得府上——占过便宜的文人雅士沾沾自喜地向同僚炫耀,有好事已把这种行为写进书里刊印,所以,章询问的时候,一脸暧昧。

    赵兴摇头:“不是。那是乡间农妇。她们来我花园操劳,我不付工钱的。条件是:她们四时的衣服由我配,一天三顿伙食在我这里吃,而枯萎的茉莉花瓣全归她们处置。据闻。晒干地茉莉花瓣卖到坊间,很是挣钱。

    我这里的花匠恰好是一家七口:四个儿子再加三名女儿,地里操劳的是新妇与女娘,她家借寓在我的塔楼里。男人锄地疏渠,女子打理花园,老父老母帮忙喂养猎狗。至于蓝白方格布,嘿嘿,那是我家产地印花布,不巧被倭人爱上了!”

    宋代,茉莉花的价格比清代更为昂贵,甚至是奢侈消费。赵兴如此待她们。这群妇女不仅不亏,反觉得主人甚厚待。章也觉得如此,他赞同地点点头,指着码头的船问:“看来离人是不打算赴任了,你携带藩商入境、私自出海经营海贸,如此种种,大宋规条犯了不少,弹劾必定少不了,你怎敢赴任?”

    “不止”,赵兴很坦然:“我不止犯了这些规条……章大人请往这里走。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立着蔡京手迹的半山亭中,木地板上小矮桌,几个大大小小、形状各异地短铳摆在其上,赵兴先拿起其中造型最简单的青铜铜管,向章展示:“黄州斗方寺和尚僧佛印曾跟我提起。说是敦煌壁画中描绘了一种武器。叫降魔变——这是我从西域收购来的降魔变原本,据说西夏军中。有使这种武器的官员。”

    章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会,问:“怎么使?”

    赵兴在半山石亭这种开阔的地方谈论火铳,原就是为了能当场演示。他先招手,命令两名仆人抬出一个大木箱——这箱子大小类似宋人嫁女时配送的妆箱——掀开箱盖,取起一个木盒放在脚边,那浅盒子上摆满了长长短短的大铳,而盒子下面的箱中,则放了各式各样地牛角、象牙做成、类似“号角样的东西。此外还有各种木管、竹管。象牙角、牛角,尾断都嵌铜盖密封,角尖则锯断做成瓶塞状。木管、竹管则成圆柱状。

    赵兴拿出一副牛角,拧开牛角尖,从尖嘴里倾出些黄色颗粒,章一吸鼻,惊呼:“火药?”

    火药有一股浓烈的硫磺味与硝味。

    赵兴答:“正是!”

    接着,赵兴又拿起木管竹管,他先掰开竹管,从里取出一片与枪管同样粗细的圆形棉纸,将棉纸从枪口捅进枪膛,用通条夯实,而后取两三粒铁珠装入,再从木管里取出几片圆形毡垫,依旧塞入枪管,用通条夯实。取一根法烛点燃火绳,用火绳点燃了铜火铳的火药……

    一声巨响,亭外竖立的靶子噼啪乱响。

    黑火药的响声在赵兴耳里并不剧烈,但章却吓了一跳,他稳住身子,看了看靶子,坐不住了,窜出去亲自凑到靶跟前,察看射击效果。等他回来,脸阴的能拧出水来:“这些,都是你在西域收购的?去西域能坐船吗?你竟敢私带武器出海?”

    赵兴很镇定,他挺直了身子一动不动:“西域正通向大海——现在吐蕃国的领土已深入西边那片海,我是通过吐蕃人辗转收购地。”

    这个道理说的过去,章指指那堆大铳中做工最华丽的一柄短铳,又问:“这也是?”

    章指的那柄火铳已经有了后来手铳的原型,它用象牙做枪柄,一个击锤可以绑上火绳,枪管最前方甚至还带一个准星……赵兴一番操作后,单手举起了这枚火铳,冲靶子又开了一枪——依旧是一声巨响。

    城堡里地人都在向这眺望。但码头上地工人却不以为然,他们头也不抬地继续卸载工作。

    赵兴将身边几种火铳放回木盒里,连箱子一块推到章身边,说:“章大人。这是军国利器,如果军器监能加以仿制,必能让我大宋军力倍增……”

    章眯起眼睛看着他眼前这堆武器,脑海里翻江倒海地思索着。

    “你为何不将这东西送给你老师?”章问。

    赵兴摇头:“一是这东西太敏感,沿途护送过去。我怕丢失遗漏;再,我船上私带这些武器,这段经历如果不揭过去,恐怕我献上这玩意。不但无功反而有罪;三,……我确实需要这东西。我大宋禁止船商携带武器出国,随着海贸昌盛,南洋地区海盗越来越多。他们欺我宋船没有武器,便蜂拥而上,抢劫杀人。我的船来往南洋比较频繁,需要武器防身。

    所以,我搞来这些武器,希望能有个特权,允许在我船上使用……至少也不应该引起军方注意,日日收查我地船。唯恐我携带武器出去。如果那样,我岂不是自找麻烦。

    相公,这件事我不适合做,但相公来做,却是大功一件……”

    赵兴说的是阿拉伯海盗,最近这几年,因为中转贸易量的萎缩,阿拉伯人转职变成了海盗,并成为中世纪海洋上最凶恶的动物。这一状况将持续多年,直到六百年后欧洲人崛起。但那时。回教人已深入南海,建立许多回教国,并将打劫的前沿阵地推移到了中国沿海。然后,他们将打劫中国船地习俗保持到现代。

    章沉默了半晌,缓缓回答:“王荆公去世前。苏老坡曾去拜访。听说他问荆公:退居林下后,可曾更近的看到百姓疾苦?可曾愿意劝吕惠卿罢手。当日。荆公如何回答?”

    赵兴哭笑了一下,答:“王相公对我师说:此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

    章点头:“对了。荆公当日如此回答,是因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今日我也如此做答。”

    赵兴低头想了一会,抬头回答:“枢相,我今日和你做个约定,枢相但有起复的那一日,不可调走我的工匠!”

    章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赵兴地意思。赵兴这句话思维跳跃过大,他的意思是说:既然章不愿意向上汇报这件武器,那他便要自己组织工匠仿制。而等到章起复,这件武器将由章自己献上,功劳落到章头上,条件是决口不谈赵兴私自仿制的事情,甚至出面掩盖。

    章是什么人,他心狠手辣。为了利益敢豁出一切。赵兴这点小要求在他看来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心中反而感激赵兴能把这件功劳,遥遥无期地保留到他起复的那一天。

    章虽然狠辣,但在宋代,即使恶名昭彰的贪官,心中也还残存一点道德律。对方投之以桃,章报之以李,他一指北方,说:“老夫告诉你点内情:自军器监案爆以后,军器监上上下下被清洗了数遍,现如今,监内有活儿都不敢揽上身。所以,即使你拿出这件武器也没用,军器监知道了,光讨论都能花上数年。

    你以为军器监不知道喷火筒吗?药傀儡是什么东西?不就是纸包的喷火物么?军器监早就研究过,一二十年了依旧未能定型。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不是想在自己船上配制武器吗?你独忘了那里!”

    赵兴茫然的望向了章指的方向:“那里,那里有什么?”

    看到对方并不明白自己的暗示,章一指赵兴怀里,提醒说:“你身上还有一封官诰……”

    赵兴条件反射的一捂口袋,嚅嗫地说:“这可不行,那是我的纪念品,毫不容易中了进士,得这份官诰,我还打算把它当传家宝……”

    其实,那份官诰并不在赵兴怀里,他捂着口袋只是下意识的。他想说的是:那份官诰是他的旅游纪念品,还有什么东西比这份官诰更能显示他来大宋一趟,不虚此行。想必,连他的子孙后代都要满意这份旅游纪念品……

    赵兴说了几句,声音逐渐低沉下去,他明白了章的暗示:“密州!”

    章回答:“密州!”

第2091章 新年行大运

    赵兴松了捂着的口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端正了身体,目视章,等待章解释。

    “熙宁七年,高丽使向朝廷提出,登州距离辽国边境太近,朝贡的使节容易受到袭击,要求使节改从明州港登6。神宗许之。自此,无论朝贡使节,还是贸易交流,都须经由明州港。

    然,今年初,朝廷正式批准于密州港设置高丽榷易务,主管与高丽市舶诸事,而登州港今后只做水军辖地——这个变故还是出自你老师,是苏老坡在任密州太守时,要求加强登州水军,以利于防御辽国。

    在我看来,密州早晚要设市舶司,其地有市舶司而无水军监控,恰好方便了你?整个密州唯余团练有五艘快船,可惜都老朽不堪役用。而高丽市舶司初建,诸事草创,监控商船出海的事,唯有靠船上水夫举报。

    我刚才看了,你的船员都是藩人,别人怕船员出,你不怕!我大宋禁止武器出海,可爆竹烟花不算武器,这东西不就像新年里孩子玩的药傀儡吗?你干嘛不干脆把它的外形做成药傀儡?”

    章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兴一眼,继续补充:“我知道各地水军状况,我大宋水上无强敌威胁,所以水军武备松弛——那些战船多是做样子的,民团水军更如是:船只朽坏不堪用。水夫每日只是坐在港口数星星,这也算操练,哼!

    现在老夫虽卸去枢密使一职,但余威还在,离人要去密州。我帮你把这五艘船拿到手,有了这几艘船,你连市舶司都不用理,想出海就出海。怎么样?老夫这个主意算是答谢你肯医治我儿的,如何?”

    赵兴大喜。

    五艘船平常不出港,那么在动态平衡下,让港中一直保持五艘船的量。巧立名目下,可以养多少艘武装商船……这可是项好买卖。

    赵兴拱手:“多谢章大人。在下保证在密州为章大人练出一支火军,等大人起复,这支火军便任由大人调遣。”

    章是个狠人,苏轼曾记述青年时代与他同游地一件轶事,他能攀绝壁题字,面不改色,苏东坡说他:“子厚必能杀人”。因为他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懂爱惜,更不会珍惜别人的生命。

    私练军队,这是多么大的事,泄露出去要被抄家灭族的,但章现在一个闲职,他就敢私下与赵兴约定——从这约定看,章对自己将来起复有着强大地信心。而他连军队都私下编练,这也说明隐藏在他心中的怨毒不可谓不深。

    码头上工人们还在装卸巨木,有滑车协助,这会工夫。那艘划桨船上的木料卸的很快,甲板上已经开始清空,船上地人开始揭开舱板,从船舱里调取物件。

    章被码头上的效率所震撼,他立起身来。眯着眼睛朝码头眺望。赵兴随手递上一个金质的单筒望远镜,章刚才看到程阿珠摆弄过。原本他就被好奇心咬噬的只想伸手,现在终于得到了一副,他立刻有样学样地操作起来。

    舱板掀开,先跳上甲板的是两队身戴枷锁的胡人,他们手上戴着铁铐,两手之间有着长长的链子,铁链的一头似乎拴在船的主桅杆上,一名工头打扮的人拿着钥匙,依次给他们打开脖子上的锁链,而后这群阿拉伯奴隶在监工皮鞭地威胁下,排成两行戴上脚链,向岸上走来。

    章观察了一会,很好奇,他转头征询赵兴的意见:“去看看,这些都是啥人?”

    赵兴点头,章才举步,又回头望望地上装火器的箱子,叹息一声:“倒是个防身利器。”

    赵兴有眼色,赶紧递上两把象牙柄的短铳,顺便把火药牛角,与弹珠给章配齐。而后招呼家仆将这箱火器抬走,并保存起来。

    码头区很宽大,由庄园延伸出来两道堡墙一直伸到江边,将整个码头区抱在怀里。两侧堡墙的大门一旦关闭,人们完全看不到码头区的动静。

    三艘大船停在深挖下去的港湾里,u字形的长长的港湾看上去非常大,但章走到跟前才现,像这样的大船停上去,整个码头只剩下一个空余地泊位。

    眼看着钱塘江大潮就要来了,码头上工人们干的很卖力,已经有人准备***,看来他们是打算挑灯夜战了。

    三座码头区上空有两座钢铁支架的塔吊,一副巨大的滑轮组悬在塔吊上空,地面上的人用手工操纵着这副滑轮,起吊着五米长,三人合抱才能抱陇地巨木,现在光线有点暗了,章看不清木头原来地颜色,但觉得木头有点红,他指着这大粗木问:“我听说你能搞到龙血树,这木头是龙血树吗?竟长的如此粗大?”

    “这是交趾红木”,赵兴脸上颇有得意地神情。麻逸龙血树现在都是他的,他能舍得随意砍伐吗?如今麻逸产的龙血树已经限量砍伐了,而越南红木头上没有限伐令,也不是他的东西,所以能可劲伐。

    红木是越南对大宋的大宗换汇商品,而用红木做家具,也是宋朝刚刚兴起的最时髦的家具风尚。赵兴看着章脸上露出神往的表情,马上补充:“这玩意太坚硬,又粗又打不好运输,等木料锯开了,章大人可以拿走几根,让苏州木匠做一些苏样家具。”

    章素闻赵兴对朋友慷慨,所以他也没客气,点头接受了赵兴的这份馈赠,而后和蔼的说:“离人。我不做官了,章大人的称呼可以休矣……你可以呼我章老子。”

    在宋代,“老子”不是一种带有侮辱意思地自称词,而是一种尊称。比如范仲淹就喜欢别人称他为“范老子”,章让赵兴如此称呼自己。就跟苏辙让赵兴称呼其为“丈”一样,是显示两人关系亲切。

    赵兴马上改了称呼:“章老子,夜色上来了,看也看不清了。林雷不如我们回去吧,想必家人们已准备好了酒菜!”

    章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他顺势走到两侧堡门的大门边,好奇的端详着这座高达五米的、又厚又重地大木门。木头的颜色是黑沉沉的。敲起来有金属的声音,章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材料?”

    赵兴脱口而出:“是非洲乌檀。”

    他马上又意识到自己的口误,赶紧解释:“那是大海尽处一个叫层拔的国家出产地乌檀木……据说这种木头坚逾钢石,做成家具能千年不朽,故而价比黄金。

    我琢磨着,我现在航海顺手,但也要为子孙留点家产。用这种乌檀木做大门。看似奢侈了点,但以后子孙穷了,拆下这扇大门也能卖不少钱。”

    章笑了,他赞赏的点头:“离人考虑的深远!你还有这样的木头吗?我也给子孙做一扇乌檀大门。”

    赵兴频频做动作把章往房里引导,他嘴里答应得很快。可章才要迈步,又被门口一块矩形石柱吸引,他走到石柱边,好奇的推了推那根石柱……

    码头两侧的堡门现在是关闭的,每个门边都竖立这样一根下粗上尖、仿佛不倒翁似的石柱,它立在那里显得有点颤巍巍。稍大点地风吹过,石柱就摇摆不停,看的人心惊肉跳。章这轻轻一推,石柱晃个不停,晃的他心慌。

    章是个狠人。虽然心惊。他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还转身望着赵兴。一边用手不停推那根石柱玩,一边问:“这是什么?”

    赵兴的神色有点尴尬,他闪烁其词的回答:“门齿!”

    章大为惊讶:“门齿?怎会是顶门杠?我还以为是两座石翁仲呐,我以为是因你官小,没敢竖石虎石人石马,便先立上这两根石翁,待以后再行雕刻——它怎会是门齿?”

    赵兴不再闪避,他平静的反问:“章老子记得城门口的千斤石吗?这就是我的千斤石,一旦将这两座不倒翁放倒,两扇大门便能锁的死死的,固若金汤。”

    章猛力一推手下地石柱,石柱倾斜了三十多度,但等他手一松,石柱又摇晃着恢复了直立状态。章一拍石柱,惊讶的问:“放倒石柱?这两根石柱要放倒,恐怕要花很大力气吧?不比将它悬在城门上更费力?放倒以后,你又怎么让它不自己立起呢?”

    赵兴对这个难题似乎很不以为然,解释说:“石柱不倒,是因为下粗上尖,重心极低,只要在石柱上头加两块配重,石柱会自动躺倒;去了配重,石柱便自然立起——都不用人太辛苦。”

    章得到这个提示,马上在石柱两边寻找,果然,石柱旁边还立着两个形的石墩,躺在地上形似两对石帽。

    章眼睛一眨,立刻明白了——滑轮,赵兴用码头上吊装货物的滑轮把这个两个石臼吊在半空,像给石柱套帽子一样套在石柱头顶。然后,一切就跟赵兴说的一样,不倒翁自动躺倒;等摘下石帽,不倒翁自动立起,整个过程完全不用费力。

    乌木做地大门,门后还有这两个巨大地千斤石——章来的时候,曾现正面堡门外还有两层铁栅栏,而最后这扇木门边,还有两道一人宽地石梯通向大门门楼……

    做过国防部长的章清楚,赵兴这是军事堡垒的修建手法,而且这种军事堡垒,比大宋现在拥有的军事堡垒还要强固,在某些设计思路上,甚至颇有点狠毒的味道。谁想进攻这里,必会尝到赵兴的狠毒之处。

    不过,正是这种狠辣,让章欣喜。

    在满朝君子的大宋。对敌人狠辣是不符合仁义道德。而赵兴这种设计,唯恐进攻死的太容易,如此不给敌人留余地地做法,恰是章所推崇的。

    章一边随赵兴走,一边在脑海里推敲着这种军事堡垒的可行性。但一算修建这种堡垒所需要的巨额资金,他轻轻摇摇头,又放弃了。

    “唯恨这石墙,修的没一处直地……按说。依山势而建,完全可修的齐整,你怎么修的如此难看”,章最后画蛇添足地补充。但正是这句话。让赵兴彻底把他看扁了。

    还国防部长呢,整个一外行。城堡围墙能修直了吗……嗯嗯,好像这位“知兵”的文臣,在陕西前线地战绩是屡败屡战——也就是说:无一胜例!

    赵兴的客厅里只有三位客人,一位是周邦式,一位名叫晁端友,他是晁补之的父亲,家住杭州新城。另一位是当地官绅仰充。

    “仰”这个姓氏很罕见。但据说起源于周代,也是杭州当地的世家大族。仰充六年前进士及第,做过几任小官,不耐烦迎来送往,干脆回家做安乐公。他与赵兴倒没有多少交往,只是与周邦式关系密

    周邦式是新党人物,看到章进来,显得很亲切,以师礼拜见,章坦然接受了对方地礼节。然后坐上了座,饮茶、闲聊。

    趁章与仰充谈话的功夫,周邦式低声询问赵兴:“今儿的客人怎么凭底少?早知道我多约几个族人,给你充充场面。”

    赵兴低声回答:“我本通知了揭枢与孙逋两位大人……你且待,我去查问一下。”

    周邦式轻轻摇头:“不用查问了。这两位都是旧党人士。他们不会来的。”

    章听到了那话,脸上闪过一丝怒色。赵兴不悦的反驳:“南伯休得胡说,我还是蜀党呢,这不也与你这新党打得火热。”

    周邦式掩饰性一笑,强说:“离人兄不一样了,我跟你交友,不论党派的,听说王荆公与司马相公也是交友不分政见……”

    赵兴翻了个白眼,回答:“那你跟揭枢来往,怎么也不分党派,你凡与人交往,都要先问问政见吗?”

    周邦式无言以对,只哈哈一笑。赵兴起身离座,悄悄询问仆人,但不一会他又讪讪返回,不自在的吩咐:“我们开席吧。”

    章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结果,毫不在意的与周邦式继续聊天。淡淡地看着陈伊伊指挥家仆摆上酒席。

    陈伊伊准备的是正式的官宴,原本作为地方官的揭枢应该坐在主陪席,招待章。但现在揭枢为了避嫌,借口下乡巡视逃席了,这样浓重的官宴就显得很突兀,赵兴端起第一杯酒,特地向章解释:“章老子,杭州瘟疫未息,揭大人操劳了数月,还要四处下乡,巡视灾情,今日是确实不能到场了,望章大人原谅,我这里替揭大人赔礼了。”

    章脸上平静如水,他端起第一杯酒,不屑的回答:“揭枢,匹夫也!离人无需替他解释,老夫现在无官无职,也不想找事,且饮了!祝离人寿!”

    正式的官宴,第一杯是祝贺客人寿,同时唱颂祝贺的口号。但赵兴不擅长这些,反而由章反客为主。

    第一杯喝完,第二杯是祝贺宾客寿,赵兴把现代祝酒词搬来,什么福寿绵绵、长命百岁、加官进禄等等吉利词,也不管合适不合适,一通狂轰乱炸后,才把这杯酒咽下去。

    仰充初次见赵兴,他看到这番情景,低声向周邦式念叨:“这个赵离人,真是进士吗?”

    周邦式有点尴尬,章解围说:“苏老坡曾说过:赵离人的才华不在诗歌上,而在经世济民。这我信,苏老坡虽然不会交朋友,但选弟子的眼光,我不如他。”

    仰充尴尬地讪笑着,借酒遮面。晁端友扫了一眼他,不满地撇撇嘴。

    第三杯酒祝贺什么来着……赵兴忘了,他趁机把刚才打听到的消息告诉章:“文谷已经醒了,章老子可以放心,再该几日。恢复一下,文谷就能下地了,来,祝文谷兄顺利康复。”

    第三杯应该客人祝贺主人,但赵兴说得虽不符合礼法。章爱听,他顺嘴赞叹一句“真神医也”,而后将酒一饮而尽。

    宋代正式的酒宴,前三杯是不摆菜肴的。要等到饮第三盏时才开始提供下酒菜肴点心。

    第三杯酒举杯地时候,陈伊伊已指挥倭女摆上白肉、咸豉、爆肉,还有双下驼峰角子。

    饮完酒,众人捡着下酒菜吃了几口,第四盏酒地配菜上来了,有:炙子骨头、索粉、白肉、胡饼。

    赵兴府上作出的麻花肯用油,花椒放足。盐加的更足,炸出来的又酥又脆,几个人用麻花蘸着酒,吃地很开心,整个酒宴像是老鼠开大会,一片咯吱咯吱的清脆咀嚼声。

    第四盏酒的配菜成了一堆残羹时,第五盏酒的菜肴点心端上了,有:群仙炙、天花饼、太平毕罗、干饭、缕丝羹、莲花肉饼……接着,又是一阵老鼠大会的声音。

    第六盏酒时提供假鼋鱼、蜜浮酥捺花……

    “蜜浮酥捺花”这个名字现代人可能不清楚。但一说日本菜肴“天妇罗”或韩国菜肴“甜不辣”,大家都清楚。这菜肴其实就是宋代的“蜜浮酥捺花”。

    要一一叙述每盏酒所搭配的菜肴,实在过于麻烦。总之,九盏酒过后,宾主酒足饭饱。然后是一场精彩纷呈的歌伎表演。等到夜里,章还意犹未尽的让人提着灯。把主战场转移到半山石亭,点亮满院的***,然后听着倭女们地弹唱,眺望***通明的、忙碌的码头,显得意气奋。

    “离人这院子太空旷”,章酒喝高了,说话也无顾忌,他指点着脚下的花圃说:“应该多建一点休息的亭子,以便让人走累了歇脚……你去过西园吧,应该在花木掩映下,布置数处亭台楼阁,如此,庭院才显得有生气。宋式庭院是什么样子的……啊,现在叫“明清式庭院”。在庭院中修建假山花草起源于宋代,这种建筑风格于宋徽宗时代达到顶峰,比如花石纲就是做假山的石头。后来,这一技术流传到越南,明代修建北京城时,被越南工匠传回中国。

    赵兴同意章的看法,答:“我原本也是这种打算,可是已经住进来了,就不耐烦让院子里显得像工地,且等闲下来,再一处处慢慢整治。”

    这顿酒宴一直吃到半夜章才休息,周邦式与仰充告辞而去。赵兴唤住了晁端友。

    因为与晁补之的友情,两人算做通家世好,所以赵兴请晁端友当晚歇宿于此。

    “伯叔,我一去几月,朝庭里情况如何?”赵兴安置好了晁端友,随口问:“我今天看你在席上一语不,莫非有什么心事?”

    “唉,朝廷……五月,西夏、吐蕃联军大破宋军,都监吴猛殉国。果庄七万包围河州军事重镇南川寨,焚毁当地二万五千余间房屋,夺取储藏于南川寨的宋军军粮三万石,并胁迫一些吐蕃部落为西夏军队作向导,向兰州定西城动攻势。

    朝廷大臣仍旧执迷不悟。多次下令安抚吐蕃各部,同时命令熙河兰会路经略司公事刘舜举迅派兵救援被围困地南川寨宋军。后,吐蕃军队大肆劫掠了一番之后撤离了南川寨。

    补之来信说,连青唐一带商人都知道果庄的企图,冒死来报,可朝廷依旧是“安抚安抚再安抚”,结果当地已归顺宋朝的绝大部分吐蕃部落又归顺了青唐,作果庄的内应,与青唐军队联合攻宋……

    朝廷生这么大事,大臣们在做什么——六月。韩维被逐,贬知邓州。七月,程颐被逐被罢黜回乡。”

    程颐是洛党领,跟苏轼是仇人。他以精通礼法自矜,司马光死后。朝廷在明堂为其举行祭礼,事后大家又去司马光府邸吊唁。程颐认为:按古礼制,司马光的儿子应该哭地没个人形,所以不能出来陪客。苏轼嘲讽程颐迂腐。并说这种礼法未见古代记载,纯属“乡巴佬式礼法”,从此,程颐恨苏轼入骨。这就是蜀党洛党结仇地源头。

    “程颐为什么被逐?”赵兴好奇地问。

    “据说,官家因身患疮痛,不能到迩英阁听课。恰巧这一天是由程颐任主讲老师,听到官家不能去听课的消息后,便直接去见宰相吕公著,当面责问吕公著:上不御殿,你知道吗?

    吕公著如实回答说不知道,程颐指责:人主有疾。宰相不知,实在令人寒心。接着,程颐还指责高太后在皇帝不在场时单独垂帘听政,不符合礼法。第二天,惊恐地宰相吕公著率领文武大臣给小皇帝请安。声势浩大,太皇太后甚是吃惊,问吕公著等人为何如此。吕公著以程颐的话告知,太皇太后极不高兴。”

    此后,御史中丞胡宗愈、给事中顾临上书攻击程颐不配给皇帝当老师。谏议大臣孙文仲弹劾程颐是奸诈小人,素来无德无才。只是交结权臣,勾结台谏官员,制造谣言,骚乱朝政。他建议将程颐放归田里,以示惩罚。

    紧接着。司马光门下刘安世、刘挚、孙觉也相继上书弹劾程颐。说程颐、欧阳、毕仲游、杨国宝、孙林勾结执政大臣子弟,号称“五鬼”。而程颐为“五鬼”之。总之,现在朝堂上下为这个礼法问题吵成一片!

    “罢了!”赵兴感慨:“这些人斗争惯了,国难当头之际,他们不会打仗,唯有斗争自己人,才显得出自己的存在。有他们这群人在朝堂干不成事,逐去也好!只是,如此一来,开了个恶劣地先例,我怕以后新党上台,也不会在朝堂上容纳旧党……”

    这也意味着:从此往后,无论士大夫的个人道德修养如何,自己的政见与执政保持一致,从而获得执政权力,是实现自身政治抱负的唯一途径了。

    “哼哼,旧党终于要报复了!原本我以为……,现在看来:新党旧党唯一地区别就是人渣甲与人渣乙,他们的差别,也就是这么大而已。”赵兴这个感慨,充满心灰意冷的味道。

    晁端友默然不语。

    回到自己房间,等把自己出海的经历交待完毕,赵兴递上账册,吩咐陈伊伊:“今后我们地基地在琼州,我在那里设置了总货柜,随船的以色列人按照商路分配,各自负责一个区域——我把这个叫做大区制。今后的国内贸易就以大区划分——都做好了账,伊伊回头慢慢查验……

    我带回来的木料要赶快出手,留下一些做家具的木料就足够了,不要贪多;船上还有五十吨彩色玻璃,院子里每个屋子选取一个颜色,把窗纱揭下换上玻璃,那座女伎屋,就用各色玻璃的尾货拼起来,要让它显得凌乱点,别引人注意。

    蒲易安也在船上,今日章在,他没敢在甲板上露面。船里的货物有他一半,出手后记着把货款给他……”

    赵兴说到这,突然想起地下室存放的那些箱子,赶紧领着程阿珠与陈伊伊下到地下室清点。箱里打开,***下,奇形怪状毫不出彩地大块宝石原石显得很丑陋……然而,这样的箱子有十数箱。

    终于等到有看点的箱子了,这箱子藏在大木箱里,体积小一半,赵兴取出这小箱,向阿珠与伊伊展示:“这是我在天竺订做的饰,镶嵌的是最好的蒲甘宝石,加上天竺巧匠的手艺,你二人选选,伊伊先取,剩下的,连箱子让阿珠拿走。”

    陈伊伊眼睛亮的像两盏灯,她盯着满箱亮闪闪的宝石,屏住呼吸等待程阿珠。

    程阿珠没有张扬地意思,她挑选了一些宝石饰,上面镶嵌的宝石大小合适,不太张扬,倒是给陈伊伊留下了一些块头极大的漂亮饰。但陈伊伊似乎很不甘心,她晃着程阿珠的胳膊,央求说:“姊姊,我甚爱其中一些饰,不如今后我俩常换着戴。”

    赵兴笑了笑,指着满堆的箱子说:“那里头还有呢?抢什么,回头挑把零碎宝石,需要什么样子咱送到京师自己做。”

    陈伊伊突然想起一事,马上插嘴说:“京师?对了,京师来了几封信,兴哥不在,我们也一直没有回复,这些信里属李公麟地最多,一连来了十余封……”

    陈伊伊正说着,看到赵兴地表情,她咯咯笑了:“怎么,你的表情好像是偷了他地东西,被他抓住一样……”

    陈伊伊的话戛然而止,她用小手捂着嘴,瞪大眼睛,惊愕的说:“你不会真偷了他的东西吧——呀呀呀,你还真偷了?”

    赵兴脸上看不出半点羞愧的神色,答:“怎能说偷呢,读书人的事,雅事!”

    陈伊伊笑软了,她依着珠宝箱,许久才喘过那口气,马上好奇的问:“你怎么做到的?”

    赵兴脸部红心不跳的回答:“不是筹备西园集会吗?我那天早晨特地给他送彩墨,等他走后,就把他书房里那些用不着的字画收拾了一下,一不小心打包到行李了,送上了船。”

    程阿珠也笑的喘不过气来,陈伊伊拍着腿,边笑边说:“怪不得西园集会后,你连家也不回就跑路,原来如此——哎哟,米芾也来了信,你不会把他的书房也席卷一空吧?”

    顿了顿,陈伊伊瞪大眼睛:“你真做到了?那些书画都藏在哪里,快给我看看。”

第2092章 吹香渡水报人知

    程阿珠笑罢,正色的说:“无妨!官人,李公麟、米芾两个人在我家也吃喝甚久了,官人又教给他们学问,我官人的手段他们学去不少,连笔墨纸砚都用了我家不少,原也该送给官人一些字画。”

    什么叫老婆,这才叫老婆!宋代真是色狼最幸福的时代,三妻四妾围着,甚少争风吃醋不说,人人都维护这个家庭——这是真正的封建意识。

    陈伊伊也马上响应:“就是,拿他几幅字画,那是拿他当朋友——不见外。他要敢来指责,今后休想问我家讨纸墨色彩……”

    赵兴叹息:“吾妻之美我,私我也;妾之美我,畏我也;客之美我,欲有求于我也……罢了,李公麟喜欢绘制人物花鸟,我恰好从阿拉伯的阿巴斯王朝带回来一副后宫春画……唉,太**了,希望别教坏了他!

    给李公麟写封信,把这份图册送给他。附上胡人替我逐页的翻译,告诉他:可以随意抄录,事毕之后送还副本还是原本,由他。”

    陈伊伊翻动了一下那本春宫图,马上面红耳赤扔到一边。赵兴看了看脚下的大箱子,叹气的说:“米芾有点麻烦,这厮喜欢的东西都是昂贵货,居然最爱好——金石,太奢侈了。”

    赵兴唉声叹气地从箱子里挑出二十多块大大小小的矿石,惋惜的、依依不舍的装进小木盒,痛惜的说:“早知今日,我不该招惹这个米癫子……唉,罢了,再送给他一册阿拉伯人写的矿物志,叫他自己在汴梁城找胡商翻译出版……唉,亏大了。”

    没有打磨过的矿石很不起眼,陈伊伊虽有点不舍,但她马上想开了:“无妨。兴哥,矿山还在那里,山上还有掘不尽的矿石。我叫父亲派几千个奴隶去可劲挖。这玩意在矿区又不贵,一斤茶叶能论斤换,米芾要多少。我们给!谁叫兴哥喜欢他的画!”

    程阿珠点点头,与陈伊伊交换了目光,小心的说:“官人,还有一封信。是……。是……”

    赵兴漫不经心地回答:“是马正卿吗?京城里还有啥事?一赐乐业人刚才向我汇报说:沿大运河鳅栈修建的很顺利,账目也很清晰。我几个月没回来,他是不是要货了,明天我就开始向各商路配送货物!”

    陈伊伊跳了起来,打断了赵兴:“不是马梦得,也不是你老师,也不是你的师兄们,你再猜猜,汴梁城还有谁给你写信?”

    陈伊伊气势汹汹。倒让赵兴很纳闷。

    俺在大宋可是熟人不多,除了这些人,还能有谁?难道……

    陈伊伊还要说什么,程阿珠已经递过一张信封,揭开了谜底。

    信封是由鲤鱼形木板制成地两片。两面还画有鲤鱼——古时。“双鲤”就代称书信。这两块木版用绳子捆在一起,那根绳子就是“缄”。解开绳子叫“开缄”。

    信封上写着“贱妾百拜官人台下投两浙路杭州府迪功郎赵兴亲拆。”

    “字写得不错,啧,比我好!”赵兴赞叹一句,又把信封上最后两个字咬的格外重:“亲拆呀!怎么你们就没一点觉悟呢?谁拆了我的信?……好了,第一次我就不追究了!”

    陈伊伊重重哼了一声,程阿珠笑着解释:“官人不在,万一是急务,岂不误了事?”

    她地意思是:今后继续拆!

    信笺上写的是一情诗,曲牌《忆秦娥》。赵兴咏哦出声:“娇滴滴。双眉敛破春山色。春山色。为君含笑,为君愁蹙。

    多情别后无消息。此时更有谁知得。谁知得。夜深无寐,度江横笛。”

    赵兴禁不住拍案赞赏:“好词,真是好词。”

    陈伊伊不满的瞪了赵兴一眼,说:“好吗,哪里好?——这还有一张呢,我给你念念:一声阿鹊。人在云西角。信有黄昏风雨,孤灯酒、不禁酌。

    错错。谁误著。明知明做却。颇寄香笺归去,教看了、细揉嚼。”

    “这也好,这……”赵兴沉吟半晌,小心的问:“写给我地?你确定?”

    陈伊伊恨恨地点点头,赵兴把目光转向程阿珠,程阿珠垂下眼帘,避开了赵兴的注视。

    赵兴沾沾自喜:有人给我写词了!俺来到大宋,居然也能混上一题赠词,多幸福啊!

    拿着那张诗签,不,两张词签,赵兴兴奋的翻来覆去的看,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头一词是闺怨词,埋怨情郎走后连个音信都不给,使后幽怨的喜欢上“夜半歌声”,吵的邻居以为闹鬼——蒲松龄在这,一定会写一个“倩女幽魂”。

    嗯,蒲松龄虽不在宋代,没事,中国鬼故事的老祖宗——苏东坡在,这事要让苏东坡知道了,准好不了。

    光是“夜半歌声”还罢了,现在那位怨妇竟然喜欢上了“夜半饮酒”,一边饮酒一边自怨自艾,还寄过信来谴责他辜负情意,然后“教看了、细揉嚼”——看完信后,该自杀来是奔过去把对方接回家,自个好好考虑。

    这都什么事儿?我惹谁了?

    抬头看一看程阿珠与陈伊伊,赵兴恨不得在自己脸上写两字:清白!四个字:我很清白!

    但两少女却不看赵兴,她们从头到脚趾,浑身都洋溢着谴责,根本不容赵兴辩解。

    赵兴想了片刻,先用排除法,把嫌疑人一一排除,他先问:“源业平……那厮还在我城堡吧,他没有面对面还写信笺的习惯吧?贱妾……呕,等等,等我拿个铜盆来,你们再告诉我。林雷”

    赵兴这副表情终于将两位女娘逗笑了,她们笑的滚倒在一边。陈伊伊更是笑地满地打滚,等她们平息了笑声,程阿珠一边递上两个信皮。一边揭开谜底:“是廖小小。我们走的时候匆忙,没跟她打招呼……自她寄来第一封信,我跟马正卿打听过了。小小姑娘现在洗尽铅华,每日闭门不出,只以教导女童为乐。

    接到信后马叔叔去看过她,听说她过的很清苦。马叔叔虽给她留下一笔钱财。她也接受了,但每日仍是粗茶淡饭,连昔日姐妹上门,她也闭门不纳。马叔叔见她时,问她有什么话,这便是她的第二封词签——教看了、细揉嚼!”

    赵兴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那两封诗签,心里有点依依不舍——不是不舍廖小小地美貌,而是不舍:如此才华地女子,今后却要孤灯冷卷伴随一生。后人读到这两词时,会怎么想他?负心郎?薄情子?多情男?浪子?

    想起这两词,赵兴又陡然升起一股懊恼,原来整个大宋朝,最不会作诗地人就是我!

    这是一个什么时代啊。连驿吏之女、卖香翁、做帽子地、做佣人的都是学问人。随口就能唱出几句千古佳句,可俺一肚子经济学。竟然诌不出一歪诗来。

    什么世道啊?!

    这是一个诗歌地时代!生在这个时代,是赵兴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程阿珠捅了一下陈伊伊,陈伊伊轻咳两声,不满地抱怨:“瞧他那恋恋不舍的样子,哼,我在京师每常盯着他,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唯恐他被那些京师的狐媚子勾去了魂,没想到,也没见他作什么,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勾搭成奸,哼哼!”

    程阿珠又捅了伊伊一下,忍不住自己开口:“我与陈妹妹商量了……”

    “不用了商量了,如此深情款款,多情眷眷,才情滔滔的女子,我若不收藏起来,辜负了这两好词,也辜负了我来……我琢磨着:阿珠对官场礼仪不是很精通,让伊伊去伺候那些腌官——他们不配!廖小小正合适。她原本就做迎来送往地活儿,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该用什么礼节,她什么都清楚。

    就这样定了:等廖小小来了,家里地内事由阿珠主持;产业运营伊伊来做;迎客送客,主持宴席,就她了。给她送信,接她回来……”

    “哼,便宜你了。”听出话里对她的爱护,伊伊不再坚持:“我们已经送信过去,船队也接到命令,按说,她已经在路上了!”

    赵兴轻轻点头。

    来到大宋,爱阿珠是我的义务,爱伊伊是我利益需要,廖小小又算什么,欣赏吗?怜悯吗?

    我总是心太软。

    转过头去,赵兴捡起了那册阿拉伯春宫图,斜着眼睛问阿珠:“这玩意……啊,伊伊还小,就算了。阿珠,我们去试试?”

    阿珠红晕上脸,伊伊撅起嘴:“什么?……好呀,你们试,我在旁边看……观赏,我观赏!”

    “去!”阿珠用用手狠狠一打伊伊:“小孩子家……官人,怎么当着人面说这些……”

    “哈哈哈哈……”赵兴笑的很**,他揽过阿珠,笑对伊伊:“怎么?真要观摩?同去?!”

    伊伊一缩身,眨眼间溜了。

    赵兴俯身一吻,阿珠已软成一滩泥……

    第二天,章是被儿子的呼唤声所惊醒的。停止腹泻后,经过一天的睡眠,章援已经饥饿难耐,他不停呼喊:“水”,等到他完全清醒,看到的是一张老父的脸。章一边看着自己地长子,一边眼睛湿润的喃喃:“真是神医,真是神医呀!”

    宋代的医生讲究“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像章援这样腹泻到了昏迷的病人,第二天能醒来,已经极为罕见了。而章援能做到这点,是因为补充了生理盐水……但赵兴决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章看到儿子清醒,连忙跑出儿子的卧室,招呼仆人送上饮食。他直到现在,才体会到这座小楼房地好处。

    这座小楼房在楼内带一间非常宽敞地厨房,仆人睡在同一个屋檐下,章一呼喊,没过多时,仆人便把炉火上炖的咸粥端上。两名倭女上前,用小金属勺一勺勺地喂章援喝粥……

    儿子能吃饭了,让章感觉非常开心。

    吃了几口。章援突然停止了动作,他指指窗外,问章:“父亲。这是什么声音?”

    章援的病房布置的像一个现代人的卧室,一张大床,几间衣柜、一张软榻,一个书桌书柜。章昨日是在软榻上睡的。刚才章援地苏醒让他激动异常。除儿子的声音外,没有听见任何动静,此刻,章援一问,他马上察觉到窗外的声音。

    那是阵阵马蹄声,马蹄声中还夹杂着喊杀声、呼喊声、奔跑声、砍劈声……似乎窗外正在进行一场战斗。

    章听了片刻,轻轻摇摇头:“这可是赵离人地城堡?有谁能翻过如此高大的石墙,进到城堡里来动攻击?再说,这里是杭州。没听说盗匪敢袭击……我去看看!”

    章昨日已观察过了,这座城堡,除了堡墙住了三四百人外,在山坡最高处,修建那座铁炉堡的工人也足有一千五百名。而且都是精里壮地汉子。他又听说赵兴擅长组织调动人手。敢在宋代进攻一位组织学专家的住宅,谁吃饱了撑的。想找死。

    窗外确实有打斗的声音,劈劈扑扑地拳拳到肉。章疑窦丛生,但屋里地两个倭女还在不慌不忙的嘬起樱唇,专心致志的吹凉勺子中的热粥,她们这种不慌不忙的态度让章紧张不起来,他很沉稳的站起身来,背着手,一脸慈父的神情叮嘱儿子:“莫慌,待为父去看看。”

    章他们住的是客房,这栋房子在半山坡上,嘈杂声隔着赵兴那栋房子,从山坡背后传来。章背着手,不慌不忙的向吵闹处走去,才走几步,他陡然止步——自己仿佛又忘了什么?

    豁然回,正见山花烂漫。

    一夜之间,满山地花树全都开花了,那些花树有好几个品种,有青肤樱,树皮粟褐色,叶如披针,花似重瓣,白色粉色;有彩霞樱花,花朵很大,玫瑰色,密密的花枝从树顶劈下,宛如一道彩霞……

    一夜之间,樱花迅猛地开放。开的艳丽而灿烂,带有一种挣扎中的绽放,似乎唯恐错过了好时光,才拼尽一口气,将毕生积蓄的美丽一起绽放。

    它突如其来,势不可挡。然后在风中坠落。没有任何留恋,仿佛是花吹雪。那一片樱花树林一边绽放,粉白地花瓣还在不断地坠下。

    突然想到,这也许是最尽情地花朵。因为它早死,就象某段奋力拼搏的人生,没有机会变坏。所以留下一生地回想。

    也许悲凉。却是美的。

    微风轻拂,满树的花瓣随着微风飘舞,花瓣雨下,一名素白唐装的男子披散头,手里持着一副折扇,神态痴迷的在花树下徘徊,嘴里似乎念叨着什么,好像是在作诗。

    那人章认识,正是那位秀美的倭人源业平。

    章被此情此景吸引,禁不住走了一会神。才想起两句诗,又记起儿子在房里等答案,他便紧赶了几步,走过赵兴的屋子,来到了山坡高处。

    山坡在这里拐了个弯,开始向下。下面是一片绿草地,有些地方人践踏的多了,已经露出光秃秃的泥土。从这个坡的侧面,一直延伸到山脚下的城堡石墙,都零零星星的站满了人,他们正挥舞着各种器械,似乎在锻炼身体。管理过军队的章认出了那些器械基本上与军队有关,都是些类似于石锁石杠的锻炼力量的器械。

    草地中心最显眼的是赵兴——或许是一个类似赵兴的巨汉。因为他穿着全身铠甲,连面部都罩在铁甲内,只见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一手持着一个圆形盾,另一手则手持一杆长矛,来来回回从坡底跑到坡上,再从坡上跑到坡下。

    每次跑到坡顶时,赵兴总是用盾牌挡住身子,另一手则将手中的长矛用力朝前刺去,一次又一次徒劳无功,但赵兴仍在坚持。

    反复看赵兴重复这一单调的动作。章都为之抓狂了,终于,赵兴的动作有了点变化。只听他长矛尖端处出叮的一声响,好像刺中了什么。章仔细一看,现半空中吊着一个铁环。

    那铁环随风飘荡。赵兴每次纵马来回,都在努力把枪尖刺入环中,这次他终于如愿了。

    长枪顺着铁环空隙处刺进去,快马奔跑的度过快。赵兴似乎来不及从环中抽出长枪。他随手弃着长枪,头也不回的快马驰过。等回到坡顶,他右手又多了柄弯刀,这次他纵马跑来跑去,反复在用弯刀砍那枚铁环……于是,单调的动作重复了又重复。直到马刀砍中那枚铁环。

    章看了半天,都忘了回去安慰自己的儿子。等赵兴这次丢弃了弯刀,他跑到坡下,翻身跳下了马。而后。他的弟子骑着一匹马上去,重复着赵兴刚才地动作。赵兴则站在原地,观看别人打斗。

    正在打斗的就是章昨天看见过的那几名藩人武士,他们八个人分成四队,相互拳脚交加。拳拳到肉。章原先在房间内听到地打斗声就来源于此。

    在这群高山武士周围。还有几个赤着膀子的人在举着杠铃玩耍。

    赵兴解开了铠甲,摘下了头盔。他看了一阵那群高山武士的打斗,出一声恶叫,跳进圈里更那群人打斗起来,打到半中腰,他仰脸看到孤零零站在山坡上地章,一愣神间,被两名廓尔喀武士压在身下,死死的不能动弹。

    等赵兴拍地认输,两名廓尔喀武士松开他,赵兴大汗淋漓的跑到章跟前,见面先问安:“章老子,文谷兄醒了吗?”

    章答:“离人的手段果然不凡,吾儿吃下药就不再拉痢,刚才醒了,吃了小半碗粥。”

    赵兴也不解释自己刚才地行为,他接过倭女递上地毛巾,一边擦汗,一边请章先行。

    转过山坡,章又指指满山的花树,赞赏的说:“你昨日回来,今日满山娇艳,却说花也识主,迎君而开,甚令人喜!”

    赵兴凑趣说:“不如说此花特特为章夫子开,章老子昨日来到我府上求病,今日文谷兄醒了,漫山花开,岂知它不是为大人贺!”

    章心花怒放,仰天大笑,笑完,又指指漫山的花树,问:“这什么花,很特别?”

    “山樱抱石荫松枝,比并余花最迟。赖有春风嫌寂寞,吹香渡水报人知……这花是樱花的一种”,赵兴回答。

    章深深的看了一眼赵兴,他觉得赵兴刚才引用的这诗别有意味。因为这诗是王安石写得,而王安石生前最喜爱樱花。

    章以为赵兴是在暗示他虽然披着蜀党的皮,但骨子里却是赞成变法的。甚至连王安石最喜欢地花他也喜欢。

    其实他猜错了。

    赵兴园子里遍植樱花,是因为在他以前的知识里,中国樱花是从日本传入的。但等他到了这个世界,却现事实与他所学的内容恰好相反,樱花的原产地是中国——当然,他还不知道樱花原产地是喜马拉雅山脉。

    中国栽培樱花地历史最早可以推朔到秦汉时期,那时地樱花还是一种皇家植物,栽培于宫苑之中。唐朝时已普遍出现在私家庭园。唐李商隐用“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巷垂杨岸”赞美樱花。而白居易则专门写了一樱花赞:“南馆西轩两树樱,春条长足夏阴成。素华朱实今虽尽,碧叶风来别有情。”

    日本人认为,他们的樱花是从云南引进地物种。是唐代一名云南僧人渡海前往日本传法,顺便把樱花带入了日本——这也是世界植物史的公认。

    赵兴弄清楚日本人的想法后,便报复性地把自己院子里栽满樱花,这次,他终于可无所顾忌地享受这种“唐僧花”。

    宋代喜欢樱花的最著名人物就是王安石。王安石这个人邋遢,不拘小节、对饮食衣着毫无挑剔,上朝时朝服上沾着大块墨迹,都理直气壮的挺着腰,要说这老头还有什么喜欢的物事,那唯有樱花。

    王安石“身负天下大名三十年”,朝廷屡次召唤他入朝都遭拒绝,只专心培养人才。他教出的那群学生随后成了支持他变法的主力。这群学生视王安石为“现世圣贤”。并把他所有的行为都视为崇高的。

    王安石罢相后,朝堂没人敢喜欢樱花,而赵兴却把这种花朵当作“行道树”。栽满了整个庄园,这种行为的一个隐喻就是“荆公喜好,就是行路指南”。

    这个暗示还不强烈吗。所以章口中不言,但心里已暗自把对方视为同党。

    现在,新党人士都是受迫害的,章深受赵兴大恩。赵兴不肯正式表露身份。他当然不再强逼。不过自此以后,他望向赵兴地目光亲热了许多。

    赵兴走过樱花树,看到源业平仍在痴痴迷迷的徘徊,他止住了脚步,心里奇怪:源业平这厮怎会喜欢樱花?难道是宿命的相逢?

    这年头日本人喜欢什么——苏东坡喜欢什么,倭人与高丽人就喜欢什么。

    苏东坡在黄州说了:梅兰竹三君子。日本人照办——最喜梅花!每年赏花会由日本天皇主持,赏地不是樱花,是梅花。赏樱花该是后来的事……难道,与源业平这小子有关?

    赵兴好心地告诫:“源殿。身为武士,怎么能忘了每天的锻炼?这可不行,你也应该下去练一练。瞧你,每天不是醉酒笙歌,就是吟诗弄句。这可不是武士地心境。”

    源业平目光逐渐有了焦距。看到是赵兴,他晃了晃脑袋。翻了个白眼说:“练?有用吗?我再练也打不过你:小菊花的种子,再怎么锻炼,也不能开出大菊花。”

    听到这么暧昧的词,赵兴连忙紧走几步,窜进了章援的卧房。

    卧房内,盛装打扮地陈伊伊正带着昨天留下地那名医生看望章援,仅仅这一晚上,陈伊伊头上的饰也像满院的花树一样绽放开来,满头红的绿的、金的银的,宝石亮闪闪、晃的人眼睛只看到一团光亮,都看不见人影。

    赵兴走过去,连续从陈伊伊头上拔下簪子,叉,不一会桌子上堆了一堆饰,陈伊伊刚开始以为这是种特别的亲热,等到头上只剩三两支簪子,她方变了脸色:“怎么,阿珠姊戴得,我戴不得,我可是……”

    阿珠也戴成这样?赵兴打了个哆嗦,连忙解释:“布局,我跟你说过布局地问题。黄金律你记得吗?绘画要讲究色彩搭配,佩戴饰也要这样。有一个定律叫做三色原则,说的是穿衣服,戴饰,最多不过三个颜色……

    突出主题,要突出主题。色彩一多了就要混乱,反而弄不清你想表现什么……”

    章刚开始看赵兴动作,很看不惯赵兴如此宠爱自己的小妾,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于人前亲昵,等赵兴说到这里,章慢慢眯起了眼睛,脱口而出:“李公麟曾说离人擅画,他曾向你讨教画面布局……但我却从未听闻离人画过什么,这就怪了?不过,怎地米芾也如此说呢?

    我曾听苏老坡说,离人也擅作词,做过一两好词……那些词我也听过了,确实好。但苏老坡还说,离人不喜欢以诗名传颂世人。我就更奇怪了?

    陈师道的情形你也见了,为苦求一两佳句,都折腾的全家不安。士人学子一生孜孜以求什么,不就是想以才华惊动当世?离人以为才华是什么?不是诗才?不是画艺?不是医术?还能是什么?还能有什么?”

    此刻,章对赵兴地学问已经产生了浓浓地好奇,要不是有苏轼这个大牌在明处,估计他会问清楚赵兴的师承渊源。

    赵兴“做地几诗”,恰好都能看出一点苏轼豪迈风格,这点让人肯定了他与苏东坡之间的师生关系,恰巧黄州又是个消息闭塞的地方,人们难以肯定苏东坡在黄州时教了赵兴多久,又都教了赵兴什么东西?世人唯一知道的是:赵兴与苏轼打了个赌,把自己赌输了。曾经有一段时间,他被苏东坡逼得天天上门来等待教训……其实,那时在苏东坡屋里上课的是程氏弟子。

    这是次有宋人对赵兴的师承渊源产生了怀疑。

    这个怀疑也许将伴随赵兴一生。

第2093章 相思在这一刻得到满足

    古人很看中师承渊源的,因为方块字离开口传心授,根本不可能无师自通。所以每个有文化的古人都有自己的师承,这是知识的本源。

    而赵兴所表现出来的那些知识,显然不是苏东坡擅长的。

    但这个问题赵兴不想回答,他手下重重一捏伊伊,伊伊马上明白,立刻装作天真烂漫的反问该如何装饰自己,随后,几名医生也趁空向赵兴汇报章援的病情——后是章最关心的,他的注意力马上转移了。

    “衙内没什么大碍了,再歇几日就能起身了”,医生最后总结说。

    “再歇几日……”,章若有所思的自语。旋即,他抬头问赵兴:“离人准备何时前往密州赴任?”

    赵兴答:“总得等文谷兄病好了之后再说。”

    章摇摇头:“路上要走一个月,无论如何要赶在明年二月九日前赴任。最好现在就递过去消息——我听说团练使张用与你关系不错,当初任用他时,就是因为这点,才把你指郡密州。”

    章这话里隐含一个意思,那就是赵兴当初任用的这官职,是有人特意安排的,但作出这项安排的不是章,否则他就会直接表白了。

    章所说的要在二月九日前赴任,是因为一项宋代地官场制度。宋代规定:除科举年外。正常年份的每年二月九日至十一日,为地方官任免日期。曰“县召”。秋季决定京官任免,曰“司召”。

    也就是说,赵兴如果还想当官地话,必须在秋季前给张用递个话,否则张用会在官员考核时,汇报官职的缺失。然后朝廷会在来年二月九日,任命新的官员。

    赵兴皱起了眉头,回答:“这么一说,我得赶快跟张用联系。不知道秋官考核结束了没有,自我回家,就没跟他联系过。”

    章想了片刻,建议说:“需派快马前去密州,先跟张用打个招呼,让他在上官面前遮掩一二,等接到确实回信后。离人要动身。

    若秋查已经结束,需要弄清来的是哪位……这就破费点功夫。不过,也不是不能做手脚。离人最好今天就动手。”

    赵兴点点头,看着坡下的码头区回答:“正该如此。今天他们至少能卸空一条船,此刻恰好西北风正强劲,只要腾出一条船来,明日即可到密州。”

    章吃了一惊。其实他刚才的建议中有私心,原本他以为即使派快马去密州,来回也需要一个月左右。而这段时间自己的儿子恰好可以休养好身体。等赵兴动身,他便让儿子与赵兴同去。这样也可以减少旅途的颠簸。但他没想到,赵兴卸船的度这么快。

    “吾儿地病……”章沉吟。

    赵兴想了一下,回答:“也是,文谷兄身子还需调养一段,药还要再服几剂。这样吧,我让我的弟子持官诰前往密州,跟张用说好,如果遮掩不过去,就让我的弟子冒名顶替。”

    章斜斜看了对方一眼,他自己胆大。没想到赵兴连冒名顶替的事都敢做的出来。不过想到对方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儿子,特地多留几日,章盘算半天,假装没听到对方的话,指了指满山坡地樱花。谈起了风花雪月:“我听说山樱烂漫。但韶华转瞬即逝,这花只能开短短数天。然否?”

    “然!”赵兴还在琢磨学生当中的随侍人选,心不在焉的回答。章紧走几步,走出了屋子,背着手站在门前,怡然自得的观察着满院的樱花。

    章走的突兀,连声招呼都没打,赵兴看出来了,对方是不想参与此事。

    在宋代,冒名顶替是非常可行的,因为古代没有照相术、没有传真术,官员们上任全凭一封官诰。明清话本小说中就常出现官员被盗贼杀了,冒名顶替做官的故事。可见此事可行。况且密州见过赵兴的唯有张用,只要张用不开口,这事就不是什么大事。

    密州有多大的事,密州民兵武装又有多大地事?

    赵兴把前后在心里推敲起来,他招手唤过程爽,叮嘱:“去把源业平请来。”

    片刻过后,源业平被请入赵兴的小楼,不一会,源业平匆匆而出,神色说不清的奇诡……

    赵兴再次出现在章面前时,神态轻松,他指着漫山的樱花,说:“章老子,花开正艳,不如我们在院中摆酒,来一场赏花之饮。”

    章略一沉吟,马上摇头:“算了。你还要收拾行装,还要打理码头的事,自去忙去吧,老夫自己走走,看看就行了。”

    章说这话,是因为要避嫌。有他在场,地方官员不敢应邀赴宴,与其场面冷清的饮酒作乐,不如独享这片刻宁静。

    赵兴明白,他把程夏叫过来,又安排了几名弟子陪伴章,自己去了码头。

    码头上的木料已经卸载完毕,工人们正在给那艘划桨船重新安装桅杆。卸载的木料就在码头区开始分割,先要锯成木板,而后一块块运输。此时,也有几名提前获悉的商家在码头区将整根木料买去,自己回家按自己的心意慢慢处理木材……

    赵兴这座城堡,外墙虽然弯弯曲曲,但堡内地道路却平整笔直,由于码头上经常要卸载东西,所以从码头区通向堡内库房的道路稍稍有点坡度,码头上卸下的硕大木料,用数辆马车搭着,借助那微微倾斜地坡道。几名工人正轻松的推着货车进入城堡。

    划桨船卸载一空后,剩下地活就是把码头区腾空。林雷然后卸载其他货物。赵兴在码头上转悠一阵,看到学生们有序地组织几班人手,整理着码头区,每名学生跟前还跟着几名“一赐乐业”人,他们手里拿着小本子,记录着整个操作流程。这群天生的会计师学得很快,一会儿就熟悉了流程,跟赵兴地学生有问有答起来。

    赵兴心里暗自叹息一声。

    这群学生跟他学了几年,只知道将这套分工规则与操作流程死记硬背。照本宣科的执行,却不知道里面蕴含的组织学原理,而犹太人一上来,先想要弄清的是原理。原理懂了,其他的就能举一反三了。

    这是好事,在与犹太人交流的过程中,孩子们成长地很快。有些孩子已经能用简单的语言,解释为什么如此设计流程——他们已经开始明白原理了。

    赵兴没惊动码头上教学互长孩子,他顺着船上的踏板走向大帆船,敲开了船上的贵宾室。

    贵宾室里轻轻荡漾着阿拉伯特色的*音乐,数名阿拉伯女奴穿得很少,正在舱室里弹奏,她们动作很轻,似乎生怕声音太大,吵醒了沉睡中的婴儿。

    然而,房间里没有婴儿。只有站在弦窗前,用望远镜观察对面山坡的蒲易安。

    赵兴不客气地走进舱室,软软的阿拉伯地毯立刻将他的脚陷到了脚踝,走在这种地毯上一点没有声音,赵兴走到办公桌前,直到拿起玻璃酒瓶给自己倒酒,才出一点声音,他边饮酒边问:“你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蒲易安没有放下望远镜,头也不回的答:“山坡上那个老头!我听说他是大宋的枢密使。可他长得一点不像。”

    赵兴歪靠在舱内的沙床上。举手命令那些女奴:“弹个清淡点的,我不喜欢这样**的曲子,要清爽一点。”

    音乐响亮起来,一名阿拉伯女奴站起身来,在舱中不大的空地上旋转着。舞蹈着。并不时的向赵兴抛媚眼。蒲易安放下了望远镜,他回到办公桌后。深深地坐在办公椅上,隔着巨大的办公桌望着赵兴:“不错,这种新船经过航行检验,远比旧船载的多,而且快,我很满意。我们终于有自己的船型了,估计今后,我们能牢牢的霸住那条商路,你的理想也将实现。”

    赵兴仰头喝完杯中酒,挥手让那群阿拉伯女奴离开,而后把酒杯轻轻放回办公桌,说:“你刚才看见的那个老头劝我去密州,担任团练判官一职。你认为呢?”

    蒲易安给赵兴的酒杯满上,然后回答:“我也认为你该去,南洋的盘子太大,我们一口吃不下,但高密与倭国——你有人,有地,如果加上一个官方身份,我们完全可以独占这条航路。”

    赵兴慢慢的点着头,说:“其实,当我第一次到高丽时,我就有了想法,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跟你说——耽罗岛。感兴趣吗?”

    蒲易安赶紧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然后才回答:“你这种表情我认识,每当你说地轻描淡写的时候,那一定是个大计划。

    我听过耽罗岛,但你说话之前先让我喝一口,我要是太清醒,就不会跟你一起疯狂……好啦,我已经喝了三杯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整个耽罗岛有多少人口?两万而已。但我们大宋有一亿,对这个数字你有什么想法?”

    “可是耽罗岛物产贫乏,那个小岛也只能养活这么点人。”

    “我知道。但我还知道一件事,原先在登州设立市舶司时,登州除了通商高丽,就是与女真人交易马匹。这次朝廷将市舶司移到密州,不知道马匹交易是否停止。

    这条贩马路线是大宋仅有的几条贩马路线之一,我认为朝廷不可能丢弃。而我恰好知道耽罗岛有一片最适合养马的草场,可以当作名马培植基地。一匹战马多少钱?这种短途路线一天可以走一个来回,是吧。同时,我还知道。耽罗岛离倭国、高丽、登州都很近,气候适宜。作为货物中转站,它实在太理想了。

    我们南方有琼州,但北方缺一个基地。而且琼州毕竟在大宋境内,一旦有事,我们地家底都保不住。耽罗岛就不一样了,它现在还是个独立国家。国王很弱小,化点钱买块地,再逐步蚕食——我们拥有天朝身份,即使将来有变故。高丽人、耽罗人也不敢招惹我们。

    如果我去了密州,就近运几万人过去,光靠人口优势就能接管耽罗岛……”

    蒲易安眼睛亮地像黑暗中地老鼠,他笑得很开心:“你在跟我谈一场篡国吗?我在你的话里听到了阴谋与血腥——再详细点,请说地再详细点。”

    “每个人都追求让自己的低成本获得最大效益,但众口难调,我们不能堵住每个人的嘴。所以要想让人严守机密,就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令他感觉到一旦泄密,失去的太多……好吧,我这个***绕的太大了,现在让我回到主题:

    如果我去密州做官,五艘残破的水军船显然不能满足我们地要求,我需要把这五艘船都换成我们的人、我们的船。我需要堵住所有人的嘴。这样的话,我需要给他们足够的诱惑。

    我认为这个诱惑就是土地,耽罗岛气候湿润。地广人稀,迁移五万人过去,完全可以容纳。你的船来大宋可以装载马匹,回去地时候装满移民,要不了一年,我们就能凭人数彻底侵占那个小岛。

    我手头有高丽关系,在耽罗岛上,你可以找见任何一个国家的商人,让这些商人冒充,你可以用三国商人的名义。大摇大摆的出入大宋,尽享免税的好处。怎么样,做一个国王,诱惑大不大?”

    蒲易安狡猾的一笑,反问:“为什么你不自己做?”

    赵兴脸上浮现出憨厚而诚实的笑容:“我已经有了长门!”

    提到长门。蒲易安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赶紧跳了起来,从办公桌里取出一副海图。摊在桌上,研究着:“长门,我听说倭国正在战乱,前不久你已经派了船前去长门,我还听说因为源氏关东武士团与皇室不和,各地领主更换频繁……先前你不愿意去密州当官,是不是因为脱不开身?现在你又愿意了,难道倭国的事情有了进展。”

    赵兴神色平静,他晃着酒杯回答:“我刚赶走了附近两位领主,把我的领地扩大了三倍。”

    “比耽罗岛大?”

    “现在没有,但以后必定如此。”

    蒲易安哼哼两声:“这里面肯定破费了一番周折,我知道,后三年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你两面讨好的日子恐怕也结束了……好吧,谈谈你地那个计划。”

    正午时分,赵兴才从那条船上下来,等他回到城堡里,看见章援已在侍女的搀扶下,开始在院中慢慢活动。而章则在半山亭中,独自一人自斟自饮,身边一群歌舞伎正在给他弹琴唱曲。

    程夏迎上来向他汇报:“揭太守回话说:离人怎的如此不晓事,章子厚在,我能去吗?别说赏花了,就是分钱,我也不去。”

    赵兴点点头:“既然如此,就给他们每人送上一份礼物,说我回来了,以后再另行拜访。”

    接下来,赵兴过了几天赏花饮酒的宋士子生活,等几艘船都卸完货,货物也装进了库房,密州张用那里的消息也返回了——他满口答应了赵兴的要求,现在每日里与源业平出双入对的,很是亲密。

    赵兴回家的第六天,经过日夜不停的卸载,三艘大船已卸完半船货,货物入库工作还要持续几天,但钱塘大潮也即将涌来了,这几天严密监视水位变化的人已经报告,水位过警戒线。

    “该走了”,赵兴依依不舍地对妻妾说:“说起来,我整日奔波在外,都没陪你们好好过过,嗯,等……”

    “我们这次不随你走了”,不等程阿珠表态,陈伊伊抢先说:“我这里忙的脚不点地,怎样也要整理好货物才能离开……再说。家里也要有个人主持不是吗?所以阿珠姊也离不开。等你安定下来,我们再过去。好在密州离这并不远。”

    程阿珠先是安慰了伊伊。而后柔声回答赵兴:“官人休得如此说,你为这个家操劳,妾身感激不尽,您受累了,恨妾身无才,也帮不上忙……官人只管去,家里妾身给你看好。”

    陈伊伊马上快嘴回答:“哼哼,那廖小小昨日到了运河口,你都没让她进家来——不是想带到任上去吧。嘿嘿,别假惺惺了。”

    “我带章援同走”,赵兴跳过陈伊伊地问题,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从海路走要省不少路,等到了密州,我再派人送他前往京城。”

    章闻讯赶来,听到这安排也很赞同:“援儿明年要科考。早点入京也好早早备考,如此,就辛苦离人了。我家在苏州,离这儿不远,你家中若有什么事,尽管向老夫开口。”

    这一天恰好是樱花落尽的时刻,海上地风越来越大,蒲易安与赵兴在码头上办完交接,恭送赵兴出。

    这年头通讯不畅,人不可能进行遥控指挥。所以赵兴走后,蒲易安将具体负责码头地运营与建设。赵兴向他介绍了留下来地管事人员,蒲易安回答:“不错,我很满意。船舱里的东西都留给你了,你这里归我。我儿子明年将从阿拉伯赶来,主持我在泉州地事务,我去全力主持你说的计划,期待我们能合作把这件事做好。”

    船员们开始上船。最后赶到的是廖小小,她浑身裹在披风里,被一班胡姬半拖半拽拉上甲板。这些胡姬就是赵兴留在京城的那群人,等她们登船后,两艘船相继收起跳板,起帆出港。不一会儿,船驶出了钱塘江口。

    船离开码头时。赵兴正在舱底忙碌。因为这次走得急,船舱内的货物只卸了一半。许多货物地绑扎绳已经解开。临出海时,匆忙固定,赵兴需要好好检查一番。

    等他检查完所有的货物,回到甲板上时,听到廖小小的哭闹声:“我不走,我不坐船,我要见赵大人,离人,你在哪里?我不出海!”

    廖小小喊得有点声嘶力竭。她被人莫名其妙的接来,在运河口待了两天,然后被莫名其妙的接到海船上……这种事也常有,多是家里的妒妻知道了丈夫偷情,瞒着丈夫将那位女子送上海船,贩卖到海外为奴。廖小小听多了这种传奇故事,以为自己正处在那种境地,所以又哭又叫。

    她在哭闹,那几名胡姬则冷眼旁观,因为去接她们的人是拿着赵兴地信物去的,按规矩,哪怕赵兴把她们转送他人,那也是符合阿拉伯规则。

    赵兴回到蒲易安那座舱室,吩咐程夏去甲板上请廖小小过来。自己则展开蒲易安留下的海图,仔细研究着航线。

    这几年,随着赵兴他们在海上不断的扩展,这张海图上许多地方逐渐的完善起来,然而要想完善到现代海图的那种情形,还需要花数百年的努力。因为中国海岸线沿线小岛不下十万个,即使一个星期探测清楚一个小岛的水文状况,所花的时间也是用百年来计算的。

    这张海图目前大多数人看不懂,因为要读懂这张海图需要三角函数地知识,而赵兴所经营航路的秘密就在这张海图上。这时代,别的海商都需要根据风向走,只有季风顺风时,他们才知道自己航行到哪,否则,他们都不敢确定自己的位置。而赵兴却能够做到逆风航行,他在海中采取折线式行走的方式,即使逆风行驶,也能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一航海的技术已经接近大航海时代所拥有的航海技术。廖小小进门时,赵兴正在海图上选择港口。他这半船货物,如果悍然闯进密州港,很可能被官府扣押。而自己因为违反禁令,经营海贸,反而要受到御史弹劾,甚至获罪入狱。所以他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登6,然后把张用接来。

    廖小小进屋时,显然被舱室内充满暧昧的布置吓了一跳,她站在舱门口犹豫了一下,看清楚坐在巨大办公桌后的赵兴。这才欣喜地迈进船舱:“大官人,真的是你。我还以为……”

    廖小小眼波一转,立刻避开了话题,她亲热地迈着舞蹈似的步伐,毫不见外的走近赵兴身边,贴着赵兴地后背,昵声说:“大官人,我以为你忘了小小呢,原来小小在大官人心中还是有记挂地。”

    廖小小一边说,一边轻轻的抱着赵兴地后背。扭动着身子。赵兴停了一下,用手拍拍廖小小的脸说:“稍等一会,等我把这张海图看懂。”

    五名胡姬也跟着廖小小走了进来,喀丝丽向廖小小鞠躬,向宋人一样给赵兴请安。赵兴头也不抬的摆摆手,吩咐:“屋里有乐器,奏一点轻柔地音乐。声音尽可能低一点。”

    蒲易安下船的时候,除了带走了他心爱的鹦鹉,房间里几乎什么也没动,几名胡姬马上在舱室里找齐了乐器,轻轻的弹奏起来,喀丝丽有眼色,觉得舱室内光线暗淡了点,她找了几盏灯,一一点亮。而廖小小则扫了一眼对方的动作,依旧黏在赵兴身边。

    赵兴拿起桌上一个铜铃。摇了两下,一名阿拉伯仆人快的跑来,赵兴下令:“船多少?航向多少?去问问船长,立刻向我汇报。”

    那名阿拉伯仆人光着脚,咚咚的跑开。赵兴收起了图纸,抬眼打量廖小小。这一望他现自己猜错了。

    原本以为廖小小应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瘦”,现在廖小小明显胖了,连脸庞都圆了很多。她身穿一身翠绿色地素裙,胸前绣了个篆字图案。眉毛脸庞显然经过精心的化妆,显出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她的眼珠很亮,水汪汪的……据说恋爱中女人因为内分泌作用,眼睛都会显得特别有神。但现在赵兴不敢确定对方是爱上了谁。

    从廖小小的神态看,这段时间她显然吃得好睡得好。心宽体胖的。浑身上下长了不少肉,这是因为相思的原因吗?或许是。听说有人相思表现为吃不下饭去。也有人暴饮暴食,瞬间吃成了大胖子。但廖小小虽然胖了,可体型控制的很好,这说明她这段时间很开心,至于相思吗,也许纯粹是种表演。廖小小身上穿的那件绣篆字地素袍也是很有讲究的,那上面的篆字图案是个“心”字。用双色线绣成的篆字“心”是宋代妇女的恋爱宣言,穿上这样的裙子,就是表示:我在恋爱,我很幸福,别来骚扰我。

    一切都像是在演戏,但这场戏实在太感人。赵兴不忍心揭破,他伸手挑起廖小小的下巴,笑问:“诗好,如今见了面,再来一如何?”

    廖小小眼波流转,红霞满颊,她轻声说:“奴家心里只剩下欣喜,做不出来。”

    这才对。如果能在情绪完全被调动起来的时候,还能想着诗词歌律,那她一定是在扮演恋爱。

    赵兴的手慢慢从廖小小下巴上往下移,移到胸口,廖小小脸色红了,但她没有动,两眼水汪汪的,能滴出水来;嘴角地笑意妖媚入骨,似乎是鼓励,又似乎是期盼,也像是邀宠献媚。

    宋人没有佩戴文胸,所以廖小小胸是一阵波涛汹涌,澎湃不已。随着手指停在胸前,赵兴已现小小的乳珠正在慢慢凸起,变的更加尖挺与浑圆。

    赵兴轻轻揉一揉,软的像一团面,或水……嗯,似水柔情,说得是不是这玩意?

    他的手继续下移,移过玲珑凹凸地曲线,划过优美浑圆地修长*,抚上丰满圆润的翘臀——那肌肤弹性甚佳,令赵兴恋恋不舍。

    廖小小地喘息急促起来,微微出歌唱似的吟叫,赵兴手继续往下移去,扯开小小身上的围裙,拉高了她的裙幅,紧接着他将小小放倒在巨大的办公桌上,飞快的脱下身上的装备……

    “啊——!”廖小小一阵呼喊,她满脸润红,乌纷乱……无数日夜的等待啊,相思在这一刻得到满足。

    赵兴全身心就像储蓄已久等待喷的火山,在这样猛烈的冲击下,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的狂野。

    就像在“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情况下,往往能喷出惊人的爆力……

    廖小小就像淹没在欲海中的一片小舟,在一次次*中,享受着人生最美的际遇,随着心一起飞翔在九霄之外——她高亢地吟唱起来,整个人就像飘荡在天堂一样的温暖和幸福……

    赵兴陷入最甘美的*时,廖小小的身体如虫一样剧烈蠕动着,嘴唇抽搐,双目翻白,猛地一声惊叫,晕死过去。

    “还能唱否?”赵兴意气奋地问。

第2094章 宋代赏金猎人的幸福

    顺风,船只有半船货,海船驶得很轻快,后半夜的时候,船已经抵达崂山湾峡口。湾里头的水文状况赵兴不熟悉,虽然明知道这个海湾即使万吨轮也能驶进去,但他另有目的,便在海湾口下了锚。

    趁着夜色,两艘小舟被放下海面,程爽带着几个从人登岸,从6路去寻找张用。赵兴便在船上静静等待。

    天亮时分,船长来报告:“对面有渔船出港,大人,是否要起锚,靠上去,让他们引导我们进港。”

    赵兴的船干舷较高,普通的码头根本无法停泊,他躺在地毯上想了一会,摇头放弃:“算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等张用派人来接应。”

    赵兴不想找事,不代表别人不想找事,不一会,船长又来汇报:“对面的小船靠上来了,要求我们出示船引,还有通关文碟。”

    赵兴嘿嘿一笑:“请他上船查验。”

    小船靠上赵兴的大船,赵兴船上放下旋梯,对面船上几个官员模样的人爬上船来,这时,赵兴已经装束整齐,他不怀好意的微笑,坐在一张椅子上,冲爬上来的人展露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上来的人明显感觉到赵兴的敌意,他四周打量了一下,目光盯在赵兴身上,突然问:“来可是密州团练判官赵大人?”

    赵兴诧异的站起身来,问:“你怎么认识我?”

    来人赶紧做了个揖,大礼参见,口称:“密州团练大将曲伏波参见大人,在下原听说张管军说起过,大人身躯高大,域内罕见。且张管军曾从大人那里获得几副宝甲。款式与大人身上穿的一模一样,又听说大人近日将来赴任,故此大胆一猜。”

    大将?!

    赵兴被对方的官职吓晕了,大将也。他小心的试探:“曲大将,我初来上任,却不知道这大将是几品?”

    对方脸一红,低回答:“回大人的话,大将乃军中效用。无品。”

    效用!这个词一说,赵兴恍然,他哦了一声。回答:“我正在等张管军的船来接我,曲大将若有事,可自去,若无事。不如与我共同等待。”

    赵兴说这话。是因为他提前把官诰交给了源业平,现在他身上没有任何凭证证明他就是赵兴,所以打算着等张用来。这位曲大将显然很自信自己地推断,竟然也不索要赵兴的官诰,便竭力邀请赵兴去他家中坐坐。

    “签判,小的家就在对面的渔港,这海上摇摆不定,签判不如去我家中闲坐,也好安顿内眷。”

    赵兴无所谓。但曲大将接着的一句话让他改变了注意:“签判,正午时分藩船会不断进入,签判的大船身高体大,挡在航道中央,恐怕会遭物议。”

    赵兴点头:“如此。那就谢过大将的好意了。”

    “大将”这个官名是宋代次出现的。它与三班使臣、差使。借差至殿侍。军将、大将等一样,都是无品效用。而效用是宋代军中特定地一个词。这些“无品效用”多是些小愤青。他们渴望军功,自持有点身手,所以自备武器铠甲,前去军中投靠。

    北宋一些文士,不少在军的武人都自愿投充“效用”,一些官员子弟和门客也乐于在军中挂名效用。大多数“效用”平常也不参加官方的点校,甚至不参加训练,而一旦地方有事,则由团练召集他们。事后,这些“效用”靠朝廷地赏赐为生,若荣立军功,则获得品级,慢慢在官场中升迁。

    管理“效用”的正是地方团练。

    曲“大将”在自己的小屋里招待赵兴,等他介绍解释完效用的含义后,赵兴明白了。原来大宋朝也有“赏金猎人”。原来西方社会搞得“赏金猎人”制度不是自己地原创,是在学习大宋朝。

    也就是说,在宋朝若有人跟你说:我跟大将某某喝过酒。其实,他地意思是是说:我跟大宋朝赏金猎人某某喝过酒,然后他把我送进了监狱……

    在这个时代,能够自备铠甲与兵器的人家,多数是些富足的小地主。或是一些热血的读书人。曲伏波家里就是这样的,他所在的家族几乎是这个村落里最大的宗族,而曲伏波投军当“效用”,让这个家族与官府挂上了关系。

    重要的是,曲伏波既然成了效用,那么官府的差役就派不到他家了。

    “差役苦啊”,曲伏波谈到“差役法”就是两把泪:“四年前,知州范锷奏请在密州开高丽市舶司,然后修建高丽会馆。此役一兴,密州百姓逃亡过半,幸好我在军中效力,才保住家业未失。”

    赵兴也在苦。

    他是个官场菜鸟,此刻听曲大将谈起官场地事,他痛恨自己手中竟然没有一个熟悉官场的幕僚,这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曲大将刚才说的话,愣了半晌,他憋不住问:“怎么,密州修建高丽亭馆,朝廷不拨款吗?”

    曲大将也愣了,他没有想到赵兴如此不同政事,他嚅嗫半晌,才回答:“朝廷,例不……此事由范知州所奏议,该由范知州完成。”

    宋朝是区域经济体制,也就是说:各行政区划是自负盈亏的。上交朝廷的税收不能少,除此之外,地区地基础建设全靠自己。

    赵兴从对方吞吞吐吐地话中察觉出自己问的失误,他调转话题,谈起码头区历年来地水文状况——嘿,曲大将一个粗人能知道这种高科技知识吗?幸好这尴尬的交谈没继续多久,一身朝廷命妇装扮的廖小小恰好进门,曲伏波趁机告退,去为赵兴准备饭菜。

    赵兴歪着头打量着廖小小,小小脸红了,她拼命拽着那身命妇装。低头不说话。赵兴叹了口气,招手让廖小小走近来。

    朝廷的命妇装上面有繁复的刺绣,这样的衣服不是一两天做出来地,除非是购买成衣。这意味着廖小小现在这身衣服是她早就准备好的,有可能她在京城时,不知将这套衣服穿在身上多少次,一边遐想,一边憧憬。

    然而。朝廷命妇装不是谁都可以穿的,廖小小现在妻不是妻,妾不是妾。她本不该穿上这身衣服的……

    罢了,赵兴可不想打断一个美女的幻想,他就装不知道吧。

    廖小小第一次乘坐这么大的海船,她不会爬上爬下。船上的人只好用一个吊篮将她从甲板上吊下。这让她晚到了,恰好站在门外听完赵兴与曲伏波的谈话。见到赵兴没有指责她地服饰,她抿嘴一笑,用最婀娜多姿的步伐走进院门,很内行的向赵兴解释:“官人,除了兵事、河工,朝廷很少给下面州县拨款地,所以,修建高丽亭馆……”

    明白了。范锷搞得就是政绩工程。密州虽然修建高丽亭馆,但向朝廷应缴纳的赋税一分没有减少,而为了修亭馆,他又无限量的动用了大量的差役,才导致密州百姓近半逃亡。

    “嗷嗷嗷……”赵兴很享受地听着廖小小解释。

    曲伏波在外面转了一圈。他重新进门时。廖小小还在跟赵兴偶偶细语。而廖小小下来后,船上地人开始流水般往岸上搬运食物器皿。曲伏波让开门口。让丰盛地食物与精美的瓷器玻璃器流过身边,他原本对赵兴的不通事物有点怀疑,现在见了赵兴的豪奢派头,马上打消了疑虑。

    上岸的没有多少人,除了那八名高山武士,也就程夏带了两三个小童。八名高山武士很熟练的在院中架起了便携式炭炉,生火做饭,两名胡姬也被送到赵兴身边,伺候赵兴、曲伏波与廖小小进食。

    院中架起了一张黑木的折叠方桌,桌上摆满了八个凉菜,盛菜的盘子都是南海玻璃制作,晶莹剔透,像水晶般闪闪光。盛酒的酒壶是鎏金玻璃瓶,粉红色地琅酒在瓶中荡漾,像一团粉色的梦。两名胡姬提着紫金的阿拉伯长嘴壶,不停的斟茶倒酒。曲伏波看着那瓶酒,有点呆:“在下曾在张管军那里见过这种酒,啊,还有一种蓝色的淡酒,张管军视若珍宝,轻易不肯示人,没想到小地今日竟有这个福分。”

    曲伏波感慨完毕,将酒一饮而尽,然后闭上眼睛回味。赵兴宽厚地一笑,示意女奴再度给他斟上酒。曲伏波的浑家似乎是个小家碧玉,她娴静地用小口啜着粉色的酒,时不时幸福的瞥曲伏波一眼。

    赵兴看着这才场景,感觉到快乐溢满了杯子,简直就要溢出。

    幸福,有时候挺简单——活在大宋,在这个自由的国度、在这个“共和的国度,爱所爱的人、恨所恨的人,自由地表达思想,自由地吟唱……

    幸福还在继续。不久,曲伏波的亲戚朋友闻讯赶来,不停的拜见参喏,时时中断这场宴席,使这顿饭吃的格外长,一直等到晚上才结束。

    张用是第二天中午才到的,他给赵兴带来了官袍与官印,同行的还有源业平,一见赵兴,他赶忙说:“快上船,我们船上说话。”

    赵兴点点头,低声吩咐廖小小:“给曲大将家人留点赏。”

    廖小小赶紧安排那几名胡姬回舱取东西。由于曲伏波曾夸奖过赵兴的铠甲,给他的礼物是两套武藏铠,两柄倭刀,这些东西作为军中效用正好用得着。同时留下的还有十贯赏银。钱虽少,但铠甲武器加起来,价值约五百贯左右。

    这笔不小的财富让曲伏波感激不尽,他言词里露出了投效的意思,赵兴马上暗示许可,但要求他把家安置好,自己在任上理顺手,再来。

    一上船,张用赶紧介绍:“金部员外郎范锷范子奇正领着中大夫、集贤殿修撰、宝文阁待制、京东转运司转运使李之纯;密州知州王子韶、判官索问道在板桥镇巡查。听说,范锷此次约请了有关官员,专程来到板桥镇实地察探。准备再次给朝廷打报告,要求在板桥镇设立市舶司。

    有传闻,板桥镇建立市舶司后,打算升格为胶西县。嗯,此地既增一县,便会有一班官员职位空缺,我手下那群推官都已经去了板桥镇。离人你还不来,我还要去催你。”

    赵兴洒脱。他摇摇头说:“我无意经营州县,先说吧,我的船停靠在哪里?”

    张用翻了个白眼:“还能在哪里。板桥镇啊,整个密州海岸唯有板桥镇可以停靠这个大的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妨,范锷怎也要卖我几分面子。”

    赵兴想了片刻。一指他刚才待过的那个小渔村。又说:“我昨天夜里来到湾口,整个海湾竟然没有一艘巡逻的船,这不好。其实,我们该建议将水军移囤刚才那个小岛。”

    张用摇摇头:“你该不会是受了曲伏波的款待,想要报答吧。一顿饭而已,你已用五百金酬谢,这报答已够重的了。若你青眼有加,再赏他一个出身便足矣。”

    “我在海口初次遇见曲伏波,这人竟能根据我地穿着打扮。*不离十的推断出我是何人,光这份智力已经不简单了”,赵兴点头夸赞。

    曲伏波待的那个小渔村是什么地方,那是现代的青岛港。想当年德国人勘探了整个渤海湾的水文状况,最终决定在那里建设大海港。这其中肯定有科学依据。现代板桥镇已经泥沙淤积。彻底成了内6,恰好说明崂山湾里适合建海港的地方并不多。而青岛港算一个。

    从战略角度上来看,整个海湾的峡口也需要有人把守;从其他方面说,将水军基地移往那个小渔村,正好避开密州官员的监视,方便人做手脚……

    对赵兴地这一构想,张用深表理解。

    军队或政府单位利用强权倒卖紧缺物资,古代称之为“回易”。自隋唐以来,不仅官府从事回易,军队才是回易的大户,而官府默认军队进行回易,主要是想用赢利补贴军费。比如岳飞、韩世忠,他们二人就是军队武装走私的大头目。史书记载,这两人军中拥有地酒窖有上百座甚至数百座——他们拥有的是“酒窖”而不是“酒瓶”。

    正是依靠武装走私酒,两支军队获得了丰厚的收入,可以把自己武装到牙齿。

    宋朝军队的回易等等赢利及其支出,并不计入朝廷地财政收支。而张用急切盼望赵兴赴任地原因也在于此。因为赵兴有船,他有军队,两人联手,那就是完美走私。

    不过,改换军队驻地这事儿,不是张用能做主的,他沉吟片刻,答:“如此,离人更该见见范锷,须得向他们准备一番说词,让他们与我等联合上奏才行。”

    “说词”,赵兴轻蔑的一笑:“你让我作词我不行,让我准备说词——且看我的,看我把他说得找不着北……对了,密州团练是个怎么情况,说说!”

    团练使是个什么官?它全称为“团练守捉使”。入宋以后,南方各州团练使成为为武臣之寄禄官,无定员,无职掌,不驻本州。而北方边境州团练使则相当于地方军队的统领,负责训练地方民团,乡勇,就像现在的民兵预备役之类的。

    团练使从五品,与知州同级,但大宋以文御武,所以他要受知州管辖。在这个团练使下,还有州钤辖、诸司使副,都巡检使等军官,又有判官、支使、掌书记、推官等幕职。在大多数情况下,判官是签押公事的,故简称“签判”,为正八品。签判之下的职官其实都是闲职,即供奉官或借职官,即挂个官名甚至不用上任地那种。

    “你辖下有多少人?”赵兴接着问。

    张用的回答理直气壮:“密州是本防御州,官员配的齐。我有一个州钤辖,领密州刺史,外加七个指挥,7名指挥使;还有都监6人、都巡检使11名;驻泊都监1名。巡检25名,指使37人,文官若干。”

    “我问的是你手下的兵?”

    “不算水军,1136人。算上水军,总共1511人。”

    “那你部下文武官员有多少?”

    “实授武官96人,都是供奉官、借职官。文官嘛——这是你地事,我只知道有61人,是供奉官。能干活地一个也无。对了,你派来地那位倭人源业平,我已把他改名为袁业平报上去。给了个掌书记地从九品官,替我处理文书。”

    赵兴气绝:“七个指挥呀,每个指挥满编500人,外加一个水军都监——你的兵力满编至少该是三千五百人。但你却只有一千五百余人。你吃了一多半的空饷,却养了……96加61,你养了157名官。天哪!每十个人养活一名官……你你你,太黑了!”

    怪不得人都说宋朝冗兵冗员多,财政不堪负担导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原来真是那么一回事

    张用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我的额存、兵阙是大了点,但这跟我没关系,我才上任的。你知道么,原先登州团练遣一个指挥差拨出戍。就粮密州,是你家大苏学士上表,认为登州面临辽国,需禁绝登州团练异地就粮——那个来密州的指挥有多少人?一百人而已。

    再往远说,陕西路厢兵共850指挥。实兵也只有为20563人。那里可是前线。比比他们,我这里已算额存少的……

    你刚才说什么?十个人养活一名官。你错了!应该是十户养活一名官。团练是带家眷地,北方是人口大州,每户有多寡,均数是每户七口。从团练上说,该是每70人养活一名官,但从密州一地说,该是密州四县一府、40万人养活这些官。”

    这个数据彻底雷倒赵兴。

    “额存”是指朝廷仍须支付每营五百人的钱粮,“兵阙”则养兵费落入“将校”的腰包。这种现象严重削弱军队战斗力。但尽管土大夫们对此人言藉藉,宋廷最终没肯下痛革地决心。这是因为四周强敌环视,宋廷不愿军队动荡。

    大宋有多少官吏?赵兴恰好从户部那里得到一些资料官吏需要1亿人口供养。

    这数据太雷人了,据说它比唐代官员数量多了6倍,所以被人称之为“冗兵冗员”的时代,百姓负担沉重、民不聊生……但这个数据只是现代的五百分之一——现代每26人养活一名官人,13亿纳税人养活五千万……

    那个时代被叫做“大国”、“盛世”,所以,五百分之一“盛世”已经不能用“邪恶”来称呼,只能称之为“万恶”。

    可赵兴爱这个“万恶”!

    他深吸一口气,又问:“七个指挥,都分属何方?”

    “先说水军:水军两个指挥;都作院工匠一指挥,水夫一个指挥,都监一人,巡检11人。共计375人。6上的:牢城军一指挥,编额三百人;马弓手一指挥,编额三百人;步弓手一指挥,编额五百人;教阅乡勇一个指挥,剩下还有不校阅乡勇一个指挥……我还有勇敢空额整100人,你要,全给你!”

    “教阅”乡勇是指可用于实战,平常需要检查训练结果地实战兵,也就是现代所称地精兵、亲兵等。“不校阅”乡勇则纯属废物点心,平常只担任些修城墙,协助捕盗,维持治安等等作用。

    “勇敢”这个词次出现就是在宋朝,它是“勇敢效用”的简称。相当于现代的志愿兵,或特种兵。当作官名时,“勇敢效用”也简称“勇效”,“敢效”。

    “勇敢效用”是“效用”中少数有俸禄并配兵器的特殊效用,他们“不刺字,不置营,每季赴经略司阅试;及本军注籍,遇有边事,追缉,给口食,借官马,给草料”。

    勇敢”的料钱额相当于上禁军和中禁军的军士,战时则承担斥候、伏击、侦察、探阵等特种兵的工作。

    “效用……很好”。赵兴不客气了:“如此,你把我带的这五艘船登入密州团练,便算是效用船,由效用驾驶,船上人给予大将待遇——大将不是需要自备兵器吗?这几艘战船就是他们的兵器。可以不给他们料钱,但只注籍,不校阅……我说,效用名额没限制吧。我需要很多!”

    说话间,码头到了。

    范锷领着人正在码头上,他看着赵兴这艘庞大地船慢慢进港。由于船头上插着张用地将旗。所以看见这艘船,驻泊都监的水军不仅没上前检查,反而组织小船给来船腾开水道。此刻,一个高大的汉子站在船上。用一只金色的小镜筒。居高临下观察高丽亭馆地情况。

    “好高地船!”范锷脱口而出。

    “好大的建筑群!”船上地赵兴不禁为面前地宏伟而赞叹。

    这片高丽亭馆沿唐家湾蜿蜒而布,占据两岸长达15里。苏东坡当初在登州任知州时,也“叹其壮观”。三年时间,建成这样一座带有巨大仓储库房和娱乐设施的高丽亭馆……难怪密州百姓要半数逃亡呢。

    范锷听了船上飘来的赞叹声,不禁得意自己地功绩。他是该得意,因为修建了这片浩大建筑,他被朝廷认为擅于聚敛,而升任金部员外郎的,这个职位负责全国财务的审核和颁布度量衡的政令。相当于现在地国家审计署和计量局两部门地实权派人物。

    范锷一边跟身边人谈着自己的规划,一边用眼角撇着船上。望见正下船的张用。他笑了,指着跟在身后、身穿官服的赵兴,笑说:“赵离人来了,这厮终于肯赴任了。我听说他的举荐人苏子瞻在京城快愁白了头。”

    范锷认出赵兴不是靠猜测。而是靠图像。李公麟米芾在西园聚会后。又画了多幅图画,描绘当时的场景。而赵兴这个神秘人物最受京城官员的注意。

    他们注意到赵兴。一是因为诗酒之赌的传闻,二是因为赵兴对朋友出手豪爽,让他们产生了结交*。再加上赵兴身材高大,哪怕是把他画在边边角角,他身边伺候的胡姬也让他非常惹眼,好认。

    新党人物最欣赏赵兴蹲在炭炉边给章烤肉地那副图像;而蜀党人物最喜欢赵兴教他们射箭的那番场景;洛党人物则欣赏赵兴在他们老师面前谈慨而谈的模样——画面上吕大防、文彦博虽然一言不,但摆出一副长模样尊尊教诲,对面赵兴叉手恭立,凝听。

    除此之外,赵兴身后的廖小小原先是汴梁十绝,范锷在京城也见过。而图画中出现过的胡姬喀丝丽也跟在赵兴身后,有这两个人在,想不认出对方,也难。

    范锷停住了话头,挥手招呼刚下船地赵兴,赵兴过来大礼参见,范锷捋着胡子,心满意足地说:“离人来了,我等就有口福了,老夫且在密州多留几日,也尝尝离人的厨艺,再听听胡姬地妙舞。啊,廖大家,听说你去找离人了,现在得偿所愿,恭喜恭喜。”

    廖小小是接到赵兴的密信后前往杭州,而后随赵兴船队背下密州。这其中的曲折,外人并不知道,范锷也以为廖小小是勇敢地撬家投奔情郎,此际见到她穿着命妇装扮,自然要隆重祝贺了。

    密州知州王子韶喜欢杂学,见到赵兴这个传闻中精擅杂学的人格外亲切,便主动上前招呼:“离人,本官听说你擅长经营,今后即使同僚,可要好好向你请教一下范蠡之术,将来本官悠游林下,也好有能像离人那样大把花销。”

    王子韶的话引起众人大笑,京东路转运使李之纯作为知州的上司,州判官索问道作为赵兴的同事,也不见外的大笑起来。

第2095章 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赵兴左右看看,用棍子敲着舱板,慢悠悠的说:“谁出钱,谁来修……”

    范锷快要气晕了,这不是废话吗,当然谁出钱谁来修。他正准备申斥,却见赵兴喘了口气,又慢悠悠的补充:“……谁收费。”

    范锷终于憋不住了:“胡扯,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范锷说的是,一旦这条运河修好,这条交通命脉就必须掌握在国家手里,岂能任由别人把持,还另行收费。

    赵兴听了这话,两手一摊:“我就知道这不行。”

    王子韶也憋不住喝斥:“知道不行还说?”

    赵兴受到一通喝斥,但他却没有惭愧的表情,闲闲的在一旁补充说:“我本想说,朝廷既然没钱,就让有钱的商人去修。这些人要雇用人手,开挖这条运河,运粮运钱,百姓通过修运河,手里有了闲钱,既可以置产,又可以做点小营生。

    商人们有钱,但怎样才让商人肯投钱,必须给他们一个甜头,比如运河修通后,多少年内准许他们收取运河费,等多少年过后,这条运河交回朝廷手上。

    如此一来,朝廷不花一个钱,官府不出一个差役,商人们自会踊跃出钱修通这条大运河。而朝廷只需要在运河两个口驻扎水军,就可以把守住整条河。”

    范锷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脸色缓和下来。王子韶听到不用出差役,眨巴着嘴品味这种可能性。而李子纯轻轻点头,表示赞许。

    张用不懂这些,他只在心里纳闷:不是要说水军移戎就粮的事吗,怎么扯到了大运河,而且要把水军基地放在运河口……这不越绕越远了吗?

    赵兴继续补充:“修这条大运河,恐怕需要上亿贯钱粮。这笔钱粮投在京东路上,是装进了京东路百姓的口袋,吃到了京东百姓的肚里。

    有了这笔巨额钱粮的投入,京东路今后若干年,想不富裕都难。而做到这一切,只要求我们同意:在商人修通运河后,每船收取一定数额的过河费。一切就这么简单?”

    赵兴这话要是在别的朝代说,准被上司啐的满脸变花,但这是在宋代。宋代政府采购是通过牙商进行的,这种运河经营体制等于政府把运河地挖掘与收费都承包给了牙商。所以几名上司对这种想法只觉得新颖,刚开始的抵触心理消失后。他们豁然开朗,频频点头。

    严格地说,赵兴这是给他们画了个大饼。

    宋代有没有能力开凿这个大运河?应该有。以元代蒙古人那么低下的生产率水平都能做到,宋代完全有能力开凿出这条大运河。然而。海水倒灌,贪贿……

    范锷皱着眉头又问:“如此巨量的钱财,举国之内,谁能拿得出?”

    范锷是在心中推算了开凿这条运河所需要的钱粮,立刻被那计算出的数字吓倒了,这种数字一般只出现在天文学上。

    “一家出不了,正好”,赵兴一拍脑门说:“整条运河掌握在一家手里,恐怕如此富可敌国的人。朝廷也不放心。他一家出不了,就几家出,朝廷定好章程,召集出的起钱的豪商,让他们申报出钱地份额。然后朝廷出面审核——总得身家清白才许可参与大运河的开凿。”

    这话说的范锷爱听。他撵着胡子思考片刻。又问:“既然你说所耗钱粮上亿,怕十来家商人都不够。总得百十家吧?”

    赵兴笑而不答。

    宋人地商业意识足够了,他只要提个醒,至于具体成立公司,行股金、债券等等,那就是以后的事,总得给别人留点展示聪明才智的机会。

    范锷还在那里盘算,王子韶已经忍不住了:“范大人,密州百姓已经苦很久了,若是大运河从密州调人开,大人上奏,下官愿意附议。”

    李之纯也看到了好处,马上附和说:“我也附议。”

    范锷沉思片刻,答:“此事我还想听离人详细说说,离人,日已近午,不如我们暂且开宴,边吃边聊。”

    范锷这是馋虫动了,他早听说赵兴家的伙食极度精美,所以忍不住催促着开席。赵兴一边摇头,一边指挥仆人们去准备午餐。他摇头是因为这事他不想过多参与。

    “诸位大人,我只管密州团练,这大运河地事情,下官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具体怎么着还需要大人们去筹划——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范锷呆了一下,赵兴又闪电般补充:“其实我还有了想法。水军单单只屯驻在密州,实在不便,万一大运河开挖,这沿岸繁荣了,进港地船可以任意找个岸边停靠,把货物卸下,然后从6路冒充本地货物运往高丽庭馆出售,定会导致税收流失……我认为,水军最好在这个湾口设一个军寨,以便随时查验入湾货船。”

    赵兴的话戛然而止,范锷、李之纯与王子韶马上明白了赵兴的意思。

    水军这是想分一杯羹汤啊!查验船只,这不是要玩那套“虚喝”,“力胜钱”的把戏吗。赵兴这是开出了条件,如果允许水军移囤湾口,那么赵兴可以将具体计划和盘托出,却不分享攻城的名望。

    三名官员都是官场老油子,他们几个眼色一递,李之纯先出面打哈:“不错,密州是防御州,湾口没有一支水军驻扎,整个海湾处处可供人登岸劫掠,从兵事上说,水军囤寨该设在湾口。老夫这就启奏朝廷,要求朝廷允许密州团练移戎湾口。”

    王子韶补充说:“密州本是防御州,团练只有八个指挥,我看太少,再增加十个指挥,至少要增设出一个水军来。”

    地方事务范锷无法插嘴,但财政上他说得算,他摆摆手:“我会移文枢密院。密州团练钱粮上照宽给。”

    赵兴不慌不忙的补充说:“据说朝廷正在裁撤厢军,裁撤下来的厢军不如填补我密州团练。”

    李之纯大笑:“张管军,你的签判才一上任,就替你弄了注大财。”

    众人皆大笑。

    这顿午饭是在船上吃的,船上食物没有岸上丰富,赵兴自然来不了全整地九盏官宴,但众人都吃的很满意。席间,从赵兴嘴里不时冒出股票、债券、利息、折现等等现代金融运作词汇。等到这顿饭吃完,赵兴的大船已重新回港。众人也心满意足。

    临别时,范锷依依不舍的说:“我在京城听说了杖鼓乐《黄帝炎》地事情,听说那班鼓乐班子被宫中叫去。教导鼓乐,恨不能在密州多停留一会,听听离人地杖鼓乐。”

    范锷地意思是说,他早听说过赵兴的家伎班子很有特色。想听听赵兴家伎班子演奏地音乐。当然。他这番话里还有一层暧昧的意思,他询问的是那群倭女。

    赵兴一听对方这话,立刻明白范锷在京城的处境。

    这厮在汴梁城还嫩的很,嫩地居然没有受到一份重量级邀请。因为那套杖鼓乐已经通过陈宜娘之手,散布到京城宗室王孙府院中,那群皇室子弟,自认为自己最有资格抢先享用《黄帝炎》的鼓声,所以他们或通过陈宜娘之手,或派遣家中乐师去皇宫现场学习。范锷居然连这些事都不知道。可见,他现在就是汴梁城的圈外人。

    李之纯是跟范锷前后脚出京城地,但他是从朝廷权位中心退下来的人,自然知道赵兴更多的事,他微笑着替范锷圆场:“离人。虽说李源公子那套家伎班子进了皇宫。但李公子是你朋友,你一定也会摆弄那套《黄帝炎》。不如这样吧。等市舶司建立,高丽海商云集的时候,你让人演奏那场《黄帝炎》,让外藩了解一下我炎黄地博大深厚。”

    这个要求赵兴可以满足,他犹豫了一下,答:“要调教那群鼓师,最短也需三四个月地功夫,恐怕赶不上市舶司的成立了。”

    范锷轻轻摇头。王子韶笑着向赵兴解释:“三五个月,足够了,朝廷公文来往,没有半年决定不下来,密州市舶司能在明年确立,已经算快的了。离人只管操持,若你能在年底训练出鼓师,正好赶得上年终犒商宴。”

    王子韶说的“年终犒商宴”是指北宋开国初期宋太祖一项诏令。这项诏令规定,朝廷给海商以从优奖掖,每年年终支出官费三百贯,排办筵席,由市舶提举和州官“犒设诸国蕃商”。

    在宋初,200贯钱就可让高级将领愿意放弃国防部长的职位,“年终犒商宴”却要支出300贯,由此可见赵匡胤对商人的大方。

    最初,在年终犒商宴上,官员们要挨个给海商进酒,感谢他们这一年所交纳的税收,同时还要给海商们分红包,这份红包里包的就是“年终退税”。

    宋代的“年终退税”是在盛宴上,由官员们恭恭敬敬双手呈递上来地,他们一边给你年终红包,一边连声感谢你对他工作的支持。

    官府提倡的年终犒商宴,由此引了民间追风,于是,中国就有了年终大宴小宴吃喝不断的风俗。先追风的是各级官衙,由长官出面宴请下属,感谢下属一年地辛苦,分红包。接着官吏奔赴各乡,与乡老们举行乡饮酒礼,感谢父老乡亲们地支持……

    随后,各家商铺也自行动,商铺老板在年终要邀请伙计吃上一顿年夜饭,席上,老板们也会像官府一样,给自己的伙计一份红包,感谢对方一年地努力工作……

    “年终宴啊,时间足够了。诸位大人等着,到时我会给诸位、给那些藩商献上一套炎黄大餐”,赵兴满口答应。

    午宴完了,众官员眼睛只往廖小小与胡姬身上看,赵兴却没款待他们歌舞的意思,他站起身呼喊:“来人,转舵回航!”

    “咳咳……”王子韶轻咳两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转头望着舱外。

    这一行众人皆有所获。回去的路上,赵兴张用与那些官员同路不同行。赵兴与张用骑马,那些官员坐轿子。轿子那种慢腾腾的度不是赵兴这种急性子所习惯的,他与张用打了个招呼,翻身上马,提前向密州城进。

    张用带了三十名随从,不,应该说“效用”与“都管”;赵兴带了那八名廓尔喀武士。张用只有自己一个人骑马。赵兴这一行九个人骑着九匹高足大马。

    原本张用受那些随从的拖累,在路上不敢飞驰,如今有了赵兴的保护。再加上那八名凶神恶煞的高山武士,他在半路上就甩下自己的随从,领着赵兴快马向密州奔去。

    “没想到,你这厮走哪都带着马……这马这么高大。你怎么把它搬上船地?”张用迎着风断断续续的问。忽然间。他想起一事,又问:“那位源业平最近从倭国运来几匹马,听说也是6奥马,怎么他的马远不如你的马高大?你有什么秘诀?”

    赵兴翻了他一眼:“我那船只有半船货,上层甲板全空着,放这几匹马进去,自然宽敞。我带着马来,是因为这个官衔虽是文职,但接触的都是军汉。有马在身边,方便。

    嗯,至于我的马比常见倭马还高大嘛……秘密!我一般不告诉别人,既然你问起,我悄悄告诉你——这马还有西班牙与阿拉伯血统……这俩国家你不知道?瞧。我就说了嘛。你知道也没用!”

    这一群人鲜衣怒马窜进密州城时,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张用不管不顾。直冲到自己的府邸才翻身下马,将马送给照料的人后,他领着赵兴来到大堂。

    张用的团练使大堂倒没有挂上白虎接堂地大扁,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赵兴是正八品,八品以下的官员都在这,他们大礼参见,而后分两班坐定。

    张用很给面子,本来他该坐在大堂的正位,但今天地主角是赵兴,他将正位移开,与赵兴的桌子成八字而立。

    粗粗点过一遍名册,赵兴合上了名册,递给在一旁的源业平,劈头就说:“我要各指挥的空额,八个指挥,每个指挥给我五个都地空额。”

    在座地没有指挥,都是些指挥之下的“都指挥”、“都管”、“都监”。而指挥与赵兴平级,与他们见面就不是召见了。所以他们没出现在这个场合。

    这些官们面面相觑,脸色都很难看。心里在嘀咕:这也太黑了吧,拿走一半的空额,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赵兴敲了敲桌子,继续说:“额存我拿走一半,兵阙继续归你们。换句话说,我只拿走空额,枢密院下拨的那些钱粮仍旧归你们,不仅如此,每个空额我还肯支付你们一定钱粮——我租下你们的空额。”

    在座的人这才明白过来,但大宋朝也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有人花钱买那些不存在的“额存”干嘛?一名都管憋不住跳出来问:“签判,不知大人愿意付多少酬金租那些额存?”

    赵兴和颜悦色的反问:“你认为多少合适?”

    那人回答:“上等兵丁每日钱粮五十文,谷一升——这是枢密院规定地,大人怎也不能低于这个数吧?”

    赵兴笑得很开心:“你好像忘了,枢密院拨下的这份钱粮是你吃了,你还问我再要一份,真好意思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步弓都指挥毛小翔。在下只是疑惑,大人家财丰厚,但也不至于如此便宜我们吧,花钱租去我们的空额?莫不是想翻脸不认人,将额存拿到手,一转脸消去那些额存。如此一来,我们贪一时之快,今后该喝西北风了。”

    赵兴仰天大笑。他没想到自己许人重利还会让人产生疑惑,甚至为此提心吊胆。笑罢,他接着解释:“我有船,有几艘很大的船,我家小妾也曾去过倭国贩货,熟知商贸事宜。此外,水军即将移囤湾口,所以我需要组建一支船队。所以我需要你们的空额,因为我要召集人手、组织船队、巡视海湾。”

    “巡视海湾”这个词一出。众人都心领神会,有不贪心地,直接要求赵兴按兵部拨饷付租金,贪心地人则直接要求与赵兴共同经营这个水寨。

    赵兴摇头,猛烈的摇头:“人多眼杂地,插手的人越多,这事越不好应付……这样吧,就按诸位出的额存多寡,一体算账。诸位给出一个标准。每个额存每年付多少钱,我照此数目支付。

    不过,诸位提这个价格地时候也注意点。这个价格不能太离谱,离谱了我可能要的额存不多,诸位反而收入减少。如果诸位给的价格合适,那么。所有的额存我全要了。我还答应年终提出一成红利,给诸位分享。”

    “一成不行,至少需要两成,三成更好!”那些小官们齐声嚷嚷。

    “两成,那我就不付额存的租金了”,赵兴断然拒绝。

    最终分赃的结果是:赵兴按兵部拨饷的两倍价格,买下诸位军官手中所有的“额存”,年终再给诸位提出一成五的红利作为分红。

    与下层军官签了这个合同,上层军官们也依次处理。仅仅一顿饭地工夫,赵兴已经把密州团练手上的空额扫荡一空。接着商议在海湾口建立水寨的事宜。赵兴坚持修建水寨码头地资金从红利中扣除,那些军官们不肯,最终达成妥协,由军官们指挥自己手头的士兵来为赵兴修建水寨与码头。而红利只减去半层。偿付赵兴修建水寨的材料费。

    分赃大会结束的时候,赵兴得寸进尺地要求:“我还要两都满额地实兵。年终犒赏宴上,知州大人要听《黄帝炎》,我希望各位把最强壮的实兵的拿出来,由**练,事后知州大人的赏赐一半归那些实兵,一半归诸位,谁出的兵多,谁挣的多。”

    怎么赵兴一来,全是挣钱的道道。密州团练上上下下眉开眼笑,他们立刻决定:今后要紧密团结在签判大人的周围,在奔小康的大路上阔步猛进……

    接下来地几天,赵兴的家眷从人66续续的搬进了密州团练官邸,张用对这位给他带来源源财富的财神爷很是恭敬,他把自己团练使的官衙让出了一半,让赵兴暂时落脚。

    是地,暂时落脚。赵兴是个走哪都恨不得背着房子地人。密州团练使简陋的官衙不合他地心意,他到后不久,便在官衙附近买了一片大空地,雇起一大堆民夫修建自己的住宅。同时,操练鼓师的任务也被分配下去——由精通音律、当时也目睹了《黄帝炎》演奏的源业平担当。

    等到赵兴把安居计划布置完毕,范锷等人也姗姗抵达,这帮人游山玩水的,路上不知道又转了什么地方,在赵兴抵达密州后第十天,他们才进城。一进城,范锷没忘记给赵兴送过来手本。这时,赵兴应该是地主,所以范锷的投贴实际上是一种官场惯例,是招呼下阶官员前去拜见。

    李之纯与王子韶的手本则是正式的召见,按规矩,赵兴要去两位的官衙,跟官衙上下的人混个脸熟,赵兴按照规矩,先去拜访了地主——当地知州王子韶。

    王子韶显然一直在等待赵兴的拜访,赵兴一到他府上,晃了晃手本,还没递上去,门子看到手本上的姓名,立刻热情的迎进赵兴。接着正式的官场拜阂开始了,赵兴被廖小小紧急培训了一下,虽然动作生疏,但总算将全套礼节完成下来。

    正式的见官礼结束后,赵兴就算是上任了。王子韶也放下了身架,亲热的招呼赵兴落座,并以自己人的态度,热情的说:“我与李大人、范大人在路上商量了,新设立的胶西县还少了县令与县丞,二任由离人选择,我等具表推荐。”

    宋代县令分好几个级别,一等的叫做“赤县令”,即京城所在县的知县。这样的县令是正七品官,人常说的“七品芝麻官”指的就是此等官。次一等县令是“麓县令”,即京麓一带的县令,这样的县令是正八品,与赵兴现在的级别相同。

    再次一等是“上州县令”,简称“知县”,从八品。中下州县令又分“上中下”三等;而像胶西这样新设立的县,是实实在在的“上州小县令”,不大不小恰好从八品,比赵兴品级低一级。而县丞正九品,县尉更低,属从九品官。

    宋代的官职是叠屋架床的,比如李之纯,头上有数个官衔。而赵兴是官场菜鸟,头上官衔一个是九品最末尾的名誉官“迪功郎”,一个是职事官——密州团练判官勾当签押事。此外,他参加职馆试,还获得了一个馆职——正八品的“直秘阁”。这个官职称“贴职”如果赵兴再兼任一个县令与县丞,属于本官高于或等于差谴官,官名前要加个“行”字。这份官职不影响他密州团练一职,他还多领一份薪水。相对来说,赵兴比较满意县丞这个职位。这官事不多,本身相当于橡皮图章。

    “大人如此恳切,我就不客气了,我比较中意县丞这个职务”,赵兴坦然的回答。

    王子韶摇摇头:“两任县丞才可以做一任知县,而一任知县就可以升迁为州通判,两任通判才可以升知州,离人要任县丞,这不是要多熬三年资历吗?”

    赵兴无所谓,他诚恳的谢过对方的好意,王子韶又问:“听说离人手下有很多奇人异士,不知能否给我推荐一二?我妻舅家也筹划着成立一个商团,或许将来能参与运河开凿。”

    赵兴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会有眼前的结果,指望一群贪官修建这么宏伟的工程,那只能是给贪官们开贪污盛宴——唯一的愿望是,他们别贪的太狠,把那条运河修成豆腐渣。

    赵兴答应下来这事,王子韶兴致勃勃,继续说:“离人,我府右也有一位奇人,你该见见,你师兄晁补之还夸过他。”

第2096章 叹为观止

    宋代县令分好几个级别,一等的叫做“赤县令”,即京城所在县的知县。这样的县令是正七品官,人常说的“七品芝麻官”指的就是此等官。次一等县令是“麓县令”,即京麓一带的县令,这样的县令是正八品,与赵兴现在的级别相同。

    再次一等是“上州县令”,简称“知县”,从八品。中下州县令又分“上中下”三等;而像胶西这样新设立的县,是实实在在的“上州小县令”,不大不小恰好从八品,比赵兴品级低一级。而县丞正九品,县尉更低,属从九品官。

    宋代的官职是叠屋架床的,比如李之纯,头上有数个官衔。而赵兴是官场菜鸟,头上官衔一个是九品最末尾的名誉官“迪功郎”,一个是职事官——密州团练判官勾当签押事。此外,他参加职馆试,还获得了一个馆职——正八品的“直秘阁”。这个官职称“贴职”

    如果赵兴再兼任一个县令与县丞,属于本官高于或等于差谴官,官名前要加个“行”字。这份官职不影响他密州团练一职,他还多领一份薪水。相对来说,赵兴比较满意县丞这个职位。这官事不多,本身相当于橡皮图章。

    “大人如此恳切,我就不客气了,我比较中意县丞这个职务”,赵兴坦然的回答。

    王子韶摇摇头:“两任县丞才可以做一任知县,而一任知县就可以升迁为州通判。两任通判才可以升知州,离人要任县丞。这不是要多熬三年资历吗?”

    赵兴无所谓,他诚恳的谢过对方地好意,王子韶又问:“听说离人手下有很多奇人异士,不知能否给我推荐一二?我妻舅家也筹划着成立一个商团,或许将来能参与运河开凿。”

    赵兴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会有眼前地结果,指望一群贪官修建这么宏伟的工程,那只能是给贪官们开贪污盛宴——唯一的愿望是,他们别贪的太狠,把那条运河修成豆腐渣。

    赵兴答应下来这事。王子韶兴致勃勃,继续说:“离人,我府右也有一位奇人,你该见见,你师兄晁补之还夸过他。”

    王子韶的神情颇有炫耀的意思,赵兴也很配合的露出渴望的神情。但王子韶似乎想把这惊奇留到最后,他端起茶来。悠闲的喝了两口,而后慢悠悠地说:“此际正值午时,听说离人素好鉴赏美食,我府上的厨子新学了几种菜式,且让我们边吃边谈……嗯,我这命人去呼唤那位奇人。”

    赵兴笑意盈盈,他自觉地自己多了九百年地饮食知识,王子韶怎敢在他面前炫耀?想当年,他什么*大餐没吃过?

    宴席很快摆上来了,那位奇人也被请来。坐在陪席,王子韶亲切介绍、浓重推出:“此为吾友邓御夫,字从义。曾著农历一百二十卷。补之推崇其书言耕织、刍牧与凡种艺、养生、备荒之事,较《齐民要术》尤密。”

    哦?这事赵兴感兴趣,可邓御夫这个名字比较陌生,赵兴不记的历史上真有比《齐民要术》更详尽的论述中国北方农牧业、纺织经验以及种植工艺和养生备荒的书……莫非,这本书也消失了?

    赵兴眼珠转了转,赶紧问:“从义这本书出了吗?印了多少册?版权在哪个书房?”

    一百二十卷,那可是一篇宏伟巨著,这样的农书在别的时代。有可能农民看不懂,但在宋代不存在这个问题,将这本书最大限度的刊印,准是个挣钱地事……最好在送几本到日本去,一定能够保存到现代。让子孙们好好看看北宋的农业文化。那么名声也有了。

    邓御夫笑得很欣慰。王子韶笑得很得意。两人笑罢,邓御夫回答:“幸奈王知州支助。这本书刊印了三千册,版权在杭州印书局。”

    赵兴马上点头,豪气逼人的回答:“此等巨著怎能只印三千册。该印的多一点,让皇宋农民都晓得这本书胜过《齐民要术》……我把这本书的版权买下来,在加印两万册……”

    邓御夫连忙拱手称谢,王子韶笑得很开心,他谦逊的转移话题:“早听说离人豪富,我等就不与离人客气了——来,酒宴已经备好,我们边吃边谈。”

    赵兴一边走,一边试探:“从义,有没有心思出来帮帮我,我从南洋西洋搜集了很多花种树木,正愁如何栽培,有你这位农艺专家出场,令我平添许多信心,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见识一下天下奇花?再写一本《天下奇花录》?”

    邓御夫正中下怀,他回答的很快:“早听补之说,大苏学士的掌书记马正卿跟了你三年,顿成巨富,如今在汴梁城组织货栈,弄得风生水起。有马梦得前例在先,只要离人肯开口,汴梁城一半的能人都会跑到你府上拜访,我怎能不肯呢,何况还有机会见识一下天下奇花!”

    王子韶对邓御夫找见出路非常欣慰,这个人才是他觉的,日后邓御夫地成就越大,越能体现他慧眼识珠。王子韶笑得很开心,他热情的招呼众人:“好啦好啦,酒菜快凉了,此际正是蟹肥菊黄的时候,且让我们品尝一下密州肥蟹。”

    厨师先端上的是蟹酿橙。这种宋代名吃制作方法繁复,先要将黄熟带枝的大橙子,截顶,去瓤,只留下少许汁液,再将蟹黄、蟹油、蟹肉放在橙子里,仍用截去的带枝的橙顶盖住原截处,放入小甑内。用酒、醋、水蒸熟后,用醋和盐拌着吃。

    桌子上的“蟹酿橙”像一盘艺术品。它周围衬托着菊瓣,摆放地精美绝伦,令人不忍破坏。王子韶先夹起橙盖,向众人示范一番。橙子内的蟹肉粒粒可爱,含在嘴里不仅香,而且鲜,更主要地是它使人领略到了新酒、菊花、香橙、螃蟹色味交融的艺术氛围……

    王子韶这是回击,他回击赵兴昨天在船上的款待。因为赵兴没按惯例以歌舞宴客,王子韶要让赵兴知道,他们吃赵兴的饭。不是单纯冲好酒好菜去的。可赵兴不能体味宋人地婉转,他还深深感慨:原来宋人们已不仅仅满足于口腹之欲,而是将一般地食物也都赋予一种意境的追求。

    王子韶端起一杯色如琥珀地酒,劝饮。赵兴轻轻酌了一口,用美酒洗刷自己的味蕾,以便向下一道菜进攻。一杯酒喝完,他皱了皱眉头。奇怪地问:“真不信,山东大汉们竟也喝这样绵柔馨香的酒。”

    这是一种清香型低度酒。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好酒,味道清纯酒性也不是那么的冲!

    王子韶大笑:“离人露怯了吧!别人不知道这种酒,你不应该不知道——这是密州春。你老师苏子瞻那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把的什么酒?就是这种密州春。”

    赵兴举起酒杯,浅浅的啜了一口,而后一饮而尽,举着空杯子要求:“再来满上。”

    王子韶欣然点头。

    第二道菜端上来了,这场小酌不是正式的官宴,所以喝酒上菜的次序没有遵照官礼。它充分体现了宋代零食点心地特色。第二道菜是“酥琼叶”,其实是将宿蒸饼薄薄切就,涂上蜜或油,就火上炙,地上铺上纸散火气,炙好后,非常松脆,有止疗化食功效,而且嚼起来还可如杨万里所说:作雪花声……

    做“雪花生”那是诗人的说法,要让赵兴形容。也就是像老鼠嚼大米咔嚓嚓一片。这道菜吃完,赵兴喝着密州春,有个想法:“知州大人,听说我老师在密州修了一座然台,不如我们年终大会就在然台举办——嗯。饮密州春。欣赏炎黄歌舞,我一定给他们奉上一道叹为观止的盛宴。府尊大人请把客商的名单给我。座次上有何要求,府尊大人尽管说,我来安排。”

    王子韶点头同意,马上命令他的掌书记准备名单,并补充说:“律法:凡当日在场的海商都有份参加,不过有些客商是纳税大户,座次上是要予以照顾,回头我让人标好,送到你的府邸。

    不过,年底气候寒冷,然亭处身旷野,需要注意搭些棚子防寒。”

    赵兴答:“我炎黄文明博大精深,正需要大场面才能展的开,空旷点更好,府尊大人尽请放心,一切有我。”

    王子韶听说过那场西园集会就是赵兴组织的,他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正说话地功夫,第三道菜——宋代小资食品“雕花蜜煎”端了上来。

    宋人对食物的审美情趣充分展示在雕花蜜煎上。所谓雕花,就用瓜雕刻成的花样食品,即“药瓜”。用杨梅、冬瓜、金桔、鲜姜、嫩笋等,雕成甜酸的花梅球儿、清甜的蜜冬瓜鱼、微辣带甜的花姜,而且还在金桔、橙子、木瓜上雕出花及大段花、方花,又在青梅上雕出荷叶

    同时端上来的还有用油面糖蜜制成的“笑靥儿”果食。这种赏心悦目的工艺性食品,是宋朝小资的最爱。各城市为了迎合拥有强大购买力地小资们,都纷纷推出自己的杰作,如浦城特色的冬瓜——安置在寿架台上的一条三尺长冬瓜,刻上了假山、龟、鹤、寿星、仙女,异常精妙。

    这就是宋代官场正午的“点心宴”。主食螃蟹,面点搭配,水果坠尾。这顿“简单”地午点让赵兴知道,宋人已把追求艺术性地倾向,扩展到食品制作的各个方面……

    他吃地叹为观止,他吃的心满意足。他吃的满腹郁闷,只想回家去宰了自己的厨子。

    可是他的活还没完,从王子韶那出来。与邓御夫约好了再会的时间,他又要马不停蹄地去拜访李之纯。李之纯显得很宽厚。他劈头先致歉:“让离人久等了,我在路上有事耽搁了几天。后日我就回自所,密州就不待了。

    老夫已经与范金部、王知州联名上奏,请设密州市舶司,请设胶西县。我等共同推荐离人出任胶西县令,今后老夫把胶西托付给离人了。

    我看好你,子由曾经来信让我照顾好你,我看离人处事精明,在这方面不由老夫照顾你。唯一遗憾的是,离人处事过于刚强。不过这也不算什么,老夫年轻地时候也刚强过,等你在官场处久了,自然学会了圆转。年轻人嘛,闯一闯有好处……”

    子由是苏辙的字,李之纯这番话表明他与苏辙关系密切。两人甚至好到连悄悄话都说。临了,李之纯倒是显出一丝童心。他笑着说:“老夫喜欢步行,每年要费三双官靴,听子由谈起过离人所制的皮靴,轻便舒适。我看离人也无需送老夫什么礼物了,多送我几双靴子就行。”

    几双靴子能值多少钱,赵兴答应的很快。接着,李之纯命令仆人奉上浓浓的两盏“二陈汤”,请赵兴饮用:“离人满身酒气,定是在王子韶那里吃过了,老夫就不留你吃饭了。喝了这碗二陈汤且回去安置吧。”

    宋代,官场上送客的方式不是端茶送水,茶是迎客茶。客人进门先奉上香茶,等客人走的时候,再奉上二陈汤。满鞑子入侵中原的时候,从宋人那里学了残字断篇,所以才有了清代端茶送客的习俗。

    二陈汤是装在汤瓶中奉上的,日本人把汤瓶学了去,而后有了茶瓶地说法。李之纯盛汤的汤瓶很朴素,赵兴眼睛尖。都现瓶口处几个细碎的裂纹。甚至有个米粒大的豁口。他一言不,恭敬的将二陈汤饮下,然后拱手告辞。

    在王子韶那里吃了饭,在李之纯这里喝了汤,范锷那里没什么招待。他揪住赵兴。还想进一步讨论大运河的事情,赵兴打个马虎眼。推荐说:“我学生程夏擅长筹划,跟我学了多年,本身又是黄州举人,老大人身边若是缺人,便让他给大人详细解说。”

    辞别了范锷,赵兴又去判官索问道那里兜了一***,而后回家,院门口他遇到了两名一赐乐业人,他们一直在按赵兴的策划,筹备在高丽庭馆插上一脚,但今天他们来,不是为高丽庭馆地事。

    “大人,你在船上与知州大人、转运使大人、金部侍郎大人说的话,我们已经听到了,我们有了想法”,俺裕小心的看了赵兴一眼,补充说:“大人既有铸造钱币的工坊,我们想,何不建立一座银柜,专门存放、吸纳修建大运河的富商所携带的金银钱财?”

    赵兴点点头:“你说的是银行吧?我大宋早有类似的钱柜,听说陈都府都已经印刷了纸质的凭证,叫做交趾。

    我的铸币流水线是绝对机密,这事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今天地话到此为止,至于银行的事,我看你们可以悄悄筹备,最好自己别出头,让别人打前阵,如果银行成立,我这里可以支出三十万金币,作为你们的本金。

    这事就到此为止,今后你们所做的,我概不知情。”

    俺裕与白樵连声答应:“大人,我们知道如何保守秘密。”

    在门口处告别了两名以色列人,赵兴中途吩咐程夏明天去找范锷,然后又吩咐门子明天邓御夫来访的时候直接引入书房。他便向后院走去。

    才进后院,就听见廖小小的歌声,她很开心的摆弄着几张纸,一见赵兴,马上贴了过来:“官人,你猜我搞到了什么。”赵兴回答:“先等等,先把厨子给我叫上来,我今天去王子韶那里吃饭,吃了一肚子闷气。”

    这厨子是从汴梁城雇来的,自称是学了赵兴的真传,往往向别人自许他是赵兴的亲传弟子。赵兴一见对方那肥硕地脸,火就不打一处来:“符三,我今天在王知州那里吃了蟹酿橙、酥琼叶、雕花蜜煎,听好了。是蟹酿橙、酥琼叶、雕花蜜煎!你说你以前都给我吃了什么,那都是猪食!我白白自许多知道九百年的饮食文化。今天我才知道,那不是饮食文化,是猪食文化!”

    赵兴这是气急了,口不遮言,实际上他在现代接触地只是低层次的*大宴,而现在他接触地是官僚们地*宴。如果他在现代参与了层次再高一点,他就会知道,*文化没有最高,只有更高。

    符三委屈地快要哭了:“大人,这蟹酿橙可不是日日都能吃上的。可花功夫了,再说,大官人也没教过我。至于大官人教地那些,我哪样不拿手?”

    赵兴恨恨的回答:“你要学的还多着呢。”顿了顿,他叹了口气,又补充说:“我要学的也多着呢。”

    厨子抹着眼泪退下去,廖小小眼波流转。趴在赵兴耳边,边哈着气边说:“你刚说什么,多见识了九百年饮食文化,莫非你是一只千年老鬼?”

    赵兴沉思的回答:“我是!怎么样,你怕不怕?”

    廖小小婉转低语:“怕,你摸摸,我的心跳地很厉害,快来,吃我呀。”

    赵兴暧昧的嘟囔:“大白天的……”

    其实,他心里很懊恼。怎么我跟古人说大实话。没有一个人相信呢?

    廖小小用脸轻轻的擦着赵兴的鼻尖,炫耀似的又问:“你猜,我给你搞到了什么?”

    “什么?”

    廖小小奔到桌边,抖着那几张纸回答:“我这几天出住内院,跟官吏们的家眷打听了一下,打听到几位上官地喜好癖性,你要不要知道一下?”

    赵兴大马惊道的坐在,问:“先说说我的顶头上司王子韶。”

    廖小小翻过一张纸,看着纸上的内容,评价说:“王子韶。字圣美,有大学问,且喜好与有学问的人来往。”

    “这我知道,我在他府上见过邓御夫,王知州支助他出了农书。”

    “不止呢!”廖小小挥着那张纸说:“这位王子韶可是学问堪比王荆公的人啊。王荆公做字书行天下。子韶亦作字解二十卷,与安石书相违背。喜作正书。至于三过笔可以挂万钧之重。宗褚遂良、颜真卿,暮年自变为一家。大隶题榜有古意。”“笔挂万钧之重——古人说话就是夸张”,赵兴摇摇头。写字的时候笔上挂着万斤的重物,可能吗?

    “字写得好”,赵兴嘴里砸了一下:“没名声!有苏黄米蔡好吗?既然不与苏黄米蔡并列,可见后一句话依旧是浮夸过分……接着说李之纯,听说他与苏三丈关系好。”

    廖小小神色郑重起来:“李之纯,仁人也!有仆不知名,人皆呼为李仆。李之纯喜欢步行,每次下乡,路有遗尸则令李仆收葬,据说李之纯前后收葬过万余无名野尸,故人称之为其有万魂庇佑。据称,其毕生所得官俸都用于收葬无名野尸。”

    赵兴神态也严肃起来,他摆正了自己的身子,端正的坐着,缓缓回答:“不意官场竟有如此圣人!”

    廖小小继续说:“李之纯知成都府时,成都路地少人稠,粮食不能自给,每年靠官府减价售官米6000石,供应民食。言官上奏,认为这虽然给百姓带来了一定好处,但却损害了朝廷利益,应予免除。皇帝下诏,令朝臣们讨论这件事情。

    李之纯上表斥责,称:成都老百姓仰仗皇恩浩荡,依靠这些粮米已经生活了百余年,今天凭什么要剥夺他们地饭碗?今日夺取百姓饭碗,究竟算是谁的恩德?此语一出,群官不敢再言。于是,成都府上下百万百姓,至今仍感激李之纯活命之恩。”

    赵兴想起来见李之纯时的场景。从板桥镇到密州,他走了整整十天,一定是在路上又去收葬无名野尸去了,而对这一切,他竟然没拿出来炫耀,还向赵兴表示歉意,为自己的迟到而道歉。

    他根本无需向赵兴致歉的呀。

    赵兴沉默片刻,缓缓的回答:“我需要给他做几双好靴子,一双最耐磨的靴子。整个大宋最耐磨。”

    廖小小扬扬纸,继续问:“大郎。还要不要听?要不,我们先去卧榻做点别地事,然后继续?”

    赵兴坚决的摇摇头,继续说:“那为判官索问道究竟是什么来历?”

    “明断!”廖小小继续说:“这位索问道是索湘四世孙,索湘:字巨川,盐山人。开宝年间有一个大狱地案子。一连逮捕了1500余人,不能决断。后来他亲自审理,终于真相大白。平反了冤狱,没有放过一个坏人,也没有冤枉一个好人。索湘家学渊源。擅于断案,人皆赞其处事条理清楚。”

    “不简单呀不简单,全大宋没有一个简单人”,赵兴晃着脑袋,看了看左右,补充说:“八件世故清茫然,我找遍了整个大宋。似乎唯有我是个简单人——一个连诗歌都不会做地简单人。”

    廖小小偎入赵兴怀中,用指头搓着赵兴的胸膛,嗔怪的说:“官人也不是个简单人,当今世上,谁敢驾一叶孤舟便驶向南洋?……好啦,不谈这个,再谈谈那位范锷。

    这范锷也不是简单人,他娶过两房妻子,大房姓姚,被封为长寿恭人。二房是徐氏。传,徐氏是当今官家的奶娘,被封为鲁阳郡夫人。其子范筠亦于两年前中进士,人皆称:一门两进士。”

    苏轼家一门三进士,这范锷竟能做到一门两进士,实在牛叉。

    “都快赶上苏门了”,赵兴赞叹的说。

    廖小小也点头附和。

    然而,说话地这两人都不知道,在文学上范锷远远比不上苏东坡,但他地儿子在考试方面。苏东坡拍马也追不上他。这厮不仅是一门两进士,他们一家最后的结果是“一门七进士,十子九登科”。

    范锷地儿子范筠是宋代生游击队地大队长,他生的女儿不算,光儿子有十个。范筠的十个儿子中:溶、渭、浒等五人中了进士。与范锷、范筠一起被誉为“一门七进士”。后来。这十个儿子中有九个在朝廷做官。故有“十子九登科”之名。

    如此的家庭。要放在今天,肯定有众多媒体去挖掘教子秘方。有众多出版社要求他们出书,有众多商业机构要求他们四处作报告……可惜,事情的悲哀就在于此:范氏最后的族训是——子孙后代禁止读书。

    传说这段族训的由来是这样地:当时,宋高宗赵构做了个梦,梦见有九头牛跑到他金殿上闹腾,于是就叫秦桧来解梦。秦桧指出,满朝官员中,父子兄弟共同做官的恰好有范氏一家,于是,范氏迎来了他们的灾祸。

    其实,这段传说很虚幻。范氏惹祸应该跟秦桧无关,这一灾祸的由来应该基于古代中国君王的传统思维。任何一个朝代,皇帝都不允许一家九个人分散在朝堂各处,把持重要职位,所以不用秦桧建议,皇帝也会视范氏兄弟为骨中刺。

    显然范氏子弟也是聪明人,在遭人追杀后,幸存立刻明白:既然如此,索性让子孙后代远离教育,以策安全。这么一来,他们的子孙不再识字,反而历经数次战乱,安全的生活在浙江金华汤溪镇厚大村——直至现代。

    范氏子孙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了,北宋以后,在中国拥有智慧是多么不明智的行为。可惜,赵兴还沾沾自喜自己的智慧……

    “还有一个人你该见见”,廖小小用手指在赵兴胸膛画着圆圈,细声细气地说:“我在张用那现一份诏书,诏书上写得我抄下来了——正议大夫,提举崇福宫吕惠卿责授密州副使,本州安置,法当检举,诏更候一年取旨。”

    “吕惠卿,吕惠卿在这?我见他干什么?”赵兴反应过来。

    看来吕惠卿也遇到了苏东坡在黄州的遭遇,被“监视居住”了。但这厮比苏东坡的运气要好,黄州是个偏僻的地方,而密州是个对外开放口岸,即使密州百姓半数逃亡,也依然远胜黄州,至少它的物质供应能让吕惠卿舒适的度过流放生涯。

    “官人既不忌讳与章章枢相交往,怎么不去见见新党的扛鼎人物?”

    “吕惠卿,我想现在也是新党人人喊打的角色,这个叛师之徒,他依靠王荆公站稳了脚跟,回头连老师都迫害。我跟这等人人渣交往,没得侮辱我的名声。”

    “还是见见吧?”廖小小轻声呢喃:“官人不去,奴家自去。奴家在京城时,曾受到吕相公照顾,今日也算还他一情。”

第2097章 罪魁祸首

    “去吧”,赵兴犹豫半天,还是答应了廖小小的要求。

    看着赵兴为难的样子,廖小小闪动着目光,狡黠的说:“要去得选个好日子,比如官人哪天去做公事——众目睽睽之下,人都知道官人在做啥事,妾身才好悄悄去。”

    赵兴板起脸:“吕惠卿是个有缝就钻的苍蝇,他若打听我的事……”

    廖小小回答的很快:“我自会说官人完全不知道此事,既不知道我与他有交情,也不知道我去拜访他的事。”

    赵兴撇撇嘴:“吕惠卿向人提要求的时候,从不在意别人的为难,你越为难他越视而不见,你心里可要有准备,他或许会要求你做什么事,这事……”

    廖小小连忙端过一杯香茶,双手奉上:“官人放心,妾身此身托付给官人,必不会替官人惹祸的。吕相但有所求,妾身酌情,或接受,或断然拒绝,定不会危害咱家。”

    惹祸,赵兴惹的祸还少吗?他只是不想人知道自己和臭名昭著的吕惠卿生过接触,那个人,赵兴听到这个名字就想呕吐,更不要说允许对方日日来身边骚扰。

    廖小小察觉赵兴的不快,她身子贴上赵兴,软声娇语的向赵兴解释自己与吕惠卿相识的那段经历。这妮子熟悉男人的心理,不一会,便撩拨的赵兴兽血沸腾,完全没听到对方在说什么……嗯嗯,当他准备展开零距离接触时,没想到程爽来报告,张用这厮带着家眷来串门了。

    张用不仅带着家眷,还带来几位军汉,军汉们抬着四只大而沉重的筐子,走的气喘吁吁,才一进房子就迫不及待的将筐子放在地上。落地时,筐子里出金属的脆响。

    “你不会带着锅碗瓢盆,来我这寻饭吃吧?”赵兴奉上香茶,调侃道。

    张用呲的一声,答:“你这房子与我一墙之隔,我要来吃饭还用带碗吗,直接把那堵墙拆出个门来。我一家老小来你这里打饭,你还能缺了我的吃食?……喏,这是你这几个月的薪水,你不会连薪水都不要了吧?”

    廖小小赶忙站起。迎接张用的妻子徐氏。徐氏也是一个小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拉着廖小小地手,亲热的聊起了汴京城的记忆。两人说起汴京城现在的热闹。禁不住有点怅怅然:“汴京美景,不知何日再见。”

    赵兴围着那几个装钱筐转了一圈,好奇的问:“竟有这么多?我不是听说只有十五贯吗?”

    “十五贯,那是月俸。你还有添支、职钱、禄粟、衣赐。全部算在一起,才是俸禄;除此之外,还有职田、祠禄、恩赏等。另外有人衣粮,以及茶酒、厨料、薪炭、饲刍之给。

    你是三月份授的官,俸禄从三月份算起——直秘阁一份,迪功郎一份,判官一份,你算算吧,我一分没少你的。”

    赵兴那个迪功郎的官衔是阶官。阶官的俸禄称为“料钱”。高阶官员什么也不干,也有一份官俸。但迪功郎属于“有钱没地方领”的低阶小官。这样地官员在没有现职时,是没有钱的,而一旦有了职事官,等于有了领钱的地方。开始放薪水与福利——迪功郎的月俸是八贯。

    一贯铜钱约四公斤。而赵兴单单是判官一职。每月地铜钱将近六十公斤,三份官职一叠加。再加上数月的累积,装满四只大柳条筐……没准张用真偷了一部分去。

    看到赵兴怀疑的目光,张用气急败坏:“想什么呢你?别处的职田是折算成铜钱,而我密州恰好有些空地,分给你了一百顷。怎样,我够朋友吧?”

    分给赵兴地职田数目过高,这意味着“禄粟”这块也不米粮,直接用田地抵充了。

    廖小小那边听到了张用地粗嗓门,赶紧打圆:“张管军,我家官人不会种田,哧哧,你给他这些田,不如给他折点现金,他呀,眼睛里只看到铜钱……对了,眼看快要重阳了,张管军准备好了没有,是打算去哪里游玩?”

    宋代重阳节已经没有了登高的习俗,但官宦间仍流传着去野外举行野餐会的习惯,廖小小这是邀请对方重阳节一起去外面举行烧烤大餐,张用得她提醒,倒猛然想起一事。

    “阿也阿也,小小姑娘这一说,我倒想起,重阳节的节赏还没有着落,离人,你有什么办法?”

    宋代的休假制度比唐代更为宽松,官吏的假期更多,仅法定的节假日就有54个,放假时间有76天之多,再加上每旬一天的“旬休”,宋代官吏每年的假期,高峰时期曾达到一百多天,少地也有九十多天。

    这些节假日主要有:立春、春分、清明、立夏、立秋、七夕、重阳、立冬等节令日,均休假一天。夏至、腊日等各休假三天;春节、冬至是“宋朝黄金周”,休假七天。至于探亲假、婚假、丧假等官吏们的私人假期,宋代的规定与唐代相同。

    也正是从宋代开始,休假不再为官吏所独享,被安排了工作的流刑犯和给国家服役的人,也可以在服刑或服役期间地特定时间里放假。比如:流刑犯每十天休假一天;春节、寒食和冬至各放假三天。服役地人则可以在春节、寒食、冬至和腊日各放假一天。普通团练作为预备役士兵,重阳节虽然不放假,但有节日赏赐,即节日奖金。这笔钱由中央直接拨款,但各地官府都自己加上点,作为地方政府的关怀。张用说得就是这后一部分钱。中央地钱叫节赐,地方的钱叫节赏。

    赵兴想起此前与廖小小的商议,觉得这是个大张旗鼓看望团练的机会,他闲闲地问:“现在营中团练过的怎么样?”

    张用一摆手:“营中唯剩下些老弱、家眷、剩员,听说他们最近很挨了几顿饿,我还想着回头想个办法,给他们捕些鱼充饥?”

    赵兴惊问:“怎么会这样?快重阳节了,怎么还有人挨饿?”

    “你不知道。都作营工匠被你调去盖房子了,军中最强壮的被你挑去敲鼓,剩下的,但凡能喘气,都被调去湾口修水寨,剩下的老弱妇幼无人看顾,自然吃了上顿没下顿。再加上密州今年欠收,百姓逃亡过半,土地抛荒很多,粮产不足。而藩商年底又蜂拥而至,导致米价上涨……

    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家里人口多地,自然要吃不上饭了。”

    赵兴想了想。答:“明天我跟你去军营看看。”

    廖小小在旁边插嘴:“官人,眼看快要重阳了,你也该去都作营看看,我希望能在重阳搬进新屋。”“也是。再有三两日。孺人他们也该来了,我明天就去看看。”赵兴回答。

    张用好奇的插话:“离人在修什么房子,整个都作营调过去,修了十来日还没修完,还需十来日吗?明儿我也去,跟你去瞧瞧……现在快开饭,都说你家的厨子好,原本我这种人没资格上桌,现在。俺也可以吃上你家饭了,期待呀!”

    “请!”赵兴手一引。几名仆人上前,抬下那筐铜钱……

    第二天,邓御夫一早便来登门拜访,赵兴拉着对方的手。边走边聊:“过几日我的家眷来。会带来我的行李。我远赴海外期间,曾将见过的许多花草都画了下来。还有一些当地人描述的植物形态,现在入秋了,倒不适合栽种,从义先跟着我,帮忙打点一下公文来往,这活我不熟,全靠从义了。”

    邓御夫满口答应:“在下理会得,离人放心,我帮王知州处理过公文,定不会有纰漏。”

    赵兴的新居就在团练使衙门附近,这片地方是张用搞到手的,前后有几间大瓦房,后头是一个菜园子。张用搞到手时,或许用了点手段,强逼原主人出售,但赵兴事后没有亏待对方。

    如今,那几间大瓦房依旧保留,但四边地院墙已经拆了,重新用大石料砌成。墙砌得很高,有约一丈左右,菜园子也平整出来,分割成四组相互连通的院落。每组院落里都盖了间小二楼,中央最大的院落,赵兴打算入住,那栋楼已经接近完工。

    四边转了一圈,赵兴在院墙边停住了脚步。只见院墙的石头有许多未加雕琢,整颗嵌进水泥墙里,而有地石头旁边敲平整了——估计是那些石头的棱角太尖锐,出了墙面。

    其实,赵兴并不在乎石料出墙面,他要求在墙的外层再挂一层用石灰与粘土混合做成的原石水泥浆,把墙面抹得像镜子一样光滑,然后再粉刷上石灰,所以只要那些石料不是过于凸出,石匠们一般不敲它。

    赵兴走到石墙边,停住脚步,用手摸着打磨出来地一块石头,那块石头颜色嫩青,石纹如刷丝,盘绕石面,或成诸物像。邓御夫看赵兴看地那么专注,连忙解释:“这是我密州安丘产的石头,据说这些石头或产于水中,或产于土里,价颇廉。当地人都把这些石头敲成砖形,用于建房。据说这种石头石质坚硬,真要打磨出来,做成砖墙也是拿得出手的。”

    当然拿得出手,赵兴摸着石头,笑得很开心:“这石头外皮很丑,没想到打磨出来煞是可爱。”

    邓御夫漫不经心的回答:“当然,不过,这石头做一色的最好。据说安丘产的石头有三种颜色,一种色嫩青,一种莹白,还有一种纯黑色,石纹各不相同,整堵墙用一色的石头砌出来,更是好看。”

    赵兴频频点头,这时,张用牵着两匹马从赵兴家出来。张用原来骑的是一匹从女真族那里买到的好马,那匹马因为饲养不得法,瘦了很多,今日他强牵了自己地马送到了赵兴的马厩,顺便换成了赵兴带来的马,见到赵兴,他还假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熟络的招呼:“离人。该去军营了,啊,你地掌书记也来了吗?我少牵了一匹马。”

    不用赵兴吩咐,几个仆人已经跑出赵兴院子里,牵来了几匹大马,同时出现地还有三名高山武士,三名日本马童。这三名日本马童身材矮小,赤着脚,腰上别着短刀,一路跟着马跑。倒一点没落到马后。

    张用看到日本马僮,眼睛闪了一下,夸奖道:“真野人也。”

    他地意思是说,这三名日本马童赤着脚。纵跳如飞,奔跑地度不必马慢……可惜,这些马童的地位地下,在日本也属于需要淘汰的物种。

    一群人跳上马。张用呼喊一声。从他的官衙里奔来十多名“花胳膊”,在晚秋的阳光里,他们个个赤着上身,露出了满身的刺绣纹身。

    赵兴在马上拧着身子看了一眼这群“花胳膊”,又微笑的转向张用,用目光向对方出询问。

    以前,他只在《水浒传》里看到宋代流行纹身,这种左藏龙又白虎的纹法,宋代称“锦体”。据说有些人连面孔上都要纹上花纹,以示时髦。

    “怎么样?这群花胳膊威风吧,我雇他们可是花了大把的钱”,张用得意地炫耀。

    原来,这是宋代摆谱的一种方式。赵兴隐约想起《水浒传》里。连续两年蝉联相扑冠军的两冠王任原出场的描写:“那任原坐在轿上,这轿前轿后三二十对花胳膊地好汉。前遮后拥……”

    “这——太丑了吧,这天气光着膀子,是不是……?”赵兴哭笑不得。

    张用很享受这种炫耀,他不满的回答:“说啥呢,要纹上这身花胳膊,可比买一套最好的锦绣衣服贵。穿啥东西,能比得上一条花胳膊呢。”

    邓御夫显然很赞同这种观点,他挺了挺胸,骄傲的催马跑到“花胳膊”前方,连声说:“那是那是,什么衣服都没有花胳膊贵。”

    “那就走吧”,赵兴决定不再纠缠别人地胳膊问题,他催马领先窜了出去,身后紧跟着张用。邓御夫初次骑这样地高头大马,显得有点紧张,落在了后面。而那群倭人马童与赵兴的随从也知趣的落在花胳膊后面,于是,宋代的街头便出现这番景象:两名身穿官服的人跑在前面,一名文人紧随其后,在他们后面跟着一群现在代流氓、宋代小资。

    等到军营的时候,恰好是午饭时间。留守的都头向赵兴行过礼,困窘的搓着手,说:“签判大人来的匆匆,我们也没准备什么好地酒食……”

    赵兴冲对方点点头,马上窜到军营的墙角,观察着砌墙的石头,这堵墙也是用安丘石砌成的,赵兴默默观察片刻,又转回到那名都头身边,这时,张用已与对方交谈完毕,而那群花胳膊腆胸挺肚,晃着两条花膀子,站在张用身后摆造型。

    “营里有多少人?”赵兴问。

    都头苦笑了一下:“一千多人的家眷,怕得有六千人吧?”

    “没有六千人”,张用插嘴说:“湾口地水寨给地工钱厚,许多能动的老军都去了,此刻最多有五千人。”

    “听说你们吃不上饭了”,赵兴又问。

    “粮价涨得厉害,原先十文钱可买到一斗麦子或5升粳米,现在要买一斗麦子需要十五文。过去遇到这种情况,军汉们都去捕点鱼虾充饥,可如今全调走了,让军汉们怎么活?”

    赵兴摸着下巴,说:“好吧,这事既然由我而起,我就给你们一条活路吧……”

    赵兴指着那军营地院墙,继续说:“看见那砌墙的石头了吗,我就让你们用石头来换钱,一百换一。无论男女老幼,背来一百斤石头,我送他一斤铜钱,买下他带来的石头。”

    那都头大喜,赵兴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好意思,他看看张用,问:“我是不是出的价钱太便宜了,这样吧,我再加点,一百斤换一贯,也就是四斤铜钱,这种石头我只要大。至少要比拳头大,小块的不要,回头我的官家会在我的新屋门前放杆秤,称多少石头给多少钱,石头都卸在那儿,正好用这石料盖院墙。”

    都头感激的都快哭出来了,善人啊。拿石头换铜钱,即使三五岁的娃娃,口袋里也能装两块石头回来,怎么也得有一两斤吧。换上十文铜钱,那不给一家人挣够了一天的口粮。

    张用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直拽赵兴地袖子,赵兴笑的很慈祥。他问张用:“要不,你也来凑一脚?”

    张用一甩袖子:“我不陪你疯,你有钱烧得慌。”

    邓御夫看到赵兴的目光转向他,他是下属。不好拒绝。只好勉为其难的说:“离人还没有跟我说我的月俸银是多少,好吧,反正我家里还不指望这份月俸,我就拿当月的月俸,陪离人买些石头。”

    赵兴点点头,吩咐:“从义,你给他们登记一下,给出个信函——密州码头上有一艘粮船,我给他们写一封信。让他们以十文一斗的价钱赊粮,叫他们出几个能动弹的人,官衙给出马车,让他们先去码头拉点粮食充饥,这些钱回头从石头钱里扣除……记住。分时一定做好记录。每家拿多少,该折多少现钱。都让他们签字画押。”

    邓御夫虽然被赵兴的斤斤计较弄得很烦,但他还是挑起大拇指赞赏:“离人花钱买一堆不中用的石头,已经是给他们一条活路了,再肯亏一半地钱向他们卖粮……我自然要一一登记好,决不让离人亏太多。”

    “不亏”,赵兴含笑说。

    邓御夫当时没有听懂这话,他只顾着询问那位都头团练中识字的人,并要求将他们组织起来,帮他整理文书,此外,还要去张用那里把名册拿过来,乱哄哄吵闹当中,赵兴拉着张用继续往后面走去,后面是校场,沿途,赵兴不时的窜进别人家里,随意的揭开别人地锅盖,看看锅里煮的什么,好在他一身官服,否则这宗失礼行为准备被人拿刀砍了出来。

    张用没陪他闹,他甚至一直没下马,骑在高头大马上顾盼自雄,身后十几名花胳膊不停的鼓起他们的胳膊,向好奇地儿童展示自己地“昂贵衣服”。

    不得不说,张用身为武官,虽然做到了五品,但仍然带有浓浓的市井味道。他不喜欢喝茶饮酒,吟诗作对,就喜欢领一队花胳膊招摇过市。当然,也正是因为他一身的市井味,才与赵兴这个下属没规没矩的胡闹。

    赵兴从附近一家人中窜出来时,这厮正靠在一家的影壁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他身后的影壁画了一幅画,是一副《蹴鞠图》,赵兴斜眼望向对方,正准备嘲笑几句,猛然间看清影壁上的画像,他面色一变,窜到张用身边,低喝:“休得胡闹,快离开墙。”

    张用回身望了望影壁,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抬起手按在影壁上,问:“怎么了?”

    赵兴压低了嗓子,斥责:“你看看,影壁上画地什么人?”

    张用哈哈一笑:“考我啊?我还不知道是谁?”

    他一手拍拍影壁上一个人物的脸,指头搓在那个人物的鼻尖说:“这个穿黑衣束白腰带的是太祖,他正传球……”张用接着把指头挪到另一个人的鼻尖,继续说:“这位穿白袍系黑带地是太宗。旁边这个伸脚打算从太祖那里抢球地,是赵普,另外这三个人……”

    赵兴心惊肉跳的看着张用把指头在几个人地鼻尖滑来滑去,一个个点名道姓:“这是楚昭辅、这厮是党进、这儿石守信,都是宋朝开国的功勋,他们都喜欢踢球。”

    赵兴差点脱口而出——跟我没关系,我是无辜的!但他张了张嘴,现几位花胳膊丝毫不在意张用的行为,其中一位花胳膊正把他那锦绣斑斓的胳膊撑在太宗画像的鼻尖,而远处的邓御夫望了这里一眼,又什么事也没生一样,继续整理文书,登记人员……赵兴彻底无语了。

    这是一个什么情景,平日需仰视才见的帝王将相,以普通市民悠闲的神态踢球,而他手下的大臣竟然敢伸脚冲太祖脚下踹去……更让人惊讶的是,民间居然把这幅画像画在影壁上。

    赵兴可是知道,曾经有人用一张印有后清太祖画像的报纸擦**,而被满门抄斩的。宋代居然敢拍着太祖画像的鼻子说话,这是怎样的大胆?或说,这是怎样的宽容?

    忍了半天,赵兴鼓足了勇气,决定把事情彻底弄个明白,他小心的说:“难道,你拍着太祖的画像……不觉得是种冒犯?”

    “这有什么?”张用看赵兴像看外星人:“蹴鞠乃军中之戏,百姓人家也常以为乐,这画像在军中常有……什么,难道你没用过画有这画像的盘子?……那瓷瓶呢,你家摆得瓷瓶上都画得什么?”

    赵兴现在彻底无语了。团练们的动作很快,邓御夫这里刚登记完,他们已经推举出几名健壮的妇女,跟随几名花胳膊前去团练使官衙取马车,马车不够,则从附近租借,其余家中还有余粮的团练则将家中最后一点粮一锅煮了,吃饱后就带着各种包裹,向安丘进,不一会,整个五千人的营地只剩下一些走不动路的老头老太太和吃奶的孩子。

    这消息传的很快,等到赵兴赶回家时,连王子韶都知道了,他紧忙召唤赵兴前去质询,判官索问道也在场,他阴着一张脸,注视着赵兴,好似要活吞后一样。

    “离人,你做什么,有钱也不能这样花”,王子韶不满的斥责:“五千人啊,这可是五千军眷,你说你一下子养五千人,这个官你是真不想当了?”

    索问道哼了一声:“拿钱买石头,真亏你想得出来。”

    赵兴笑的很憨厚,他沉思的回答:“不错,是拿钱买石头,我家正在修院子……”

    “修院子不是有——我看你纯粹是……”索问道愤怒的站了起来。

    王子韶伸手想拉索问道,手伸到半空停住了,他看到赵兴笑眯眯的拿出一块石头,那块石头正是此次时间的罪魁。

    石头长的很丑,丑陋的石皮皱皱巴巴的,索问道露出鄙视的目光,王子韶伸在半空中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满腹的惨不忍睹的伤心,接着他听到下面当的一声,却见赵兴不知什么时候从腰里摸出一把榔头来,正用榔头敲那块石头。

    “你这厮,竟然带着榔头来本官官衙”,这会连王子韶都愤怒了。

第2098章 聚众闹事

    赵兴的力气跟他的体型成正比,几锤子砸去,石头已经裂成两半,他把锤子重新插回腰间……那锤子别在玉腰带上,咋看咋不顺眼。

    “大人,你看这石头,这是玛瑙石啊,你看这石头的纹理?”赵兴手捧着两块石头说。

    索问道刚说出一个“你”来,听了这话,立刻把斥责的话憋了回去,由于收力过猛,他憋的面红耳赤,剧烈的咳嗽起来。

    “呈上来,呈上来”,王子韶跺着脚催促。

    两块石头举到眼前,王子韶才看了一眼,另一半已被索问道夺去,两人看了半天,疑惑的抬起眼来,问赵兴:“有啥用?”

    赵兴的回答就两个字:“砚台!”

    王子韶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石头,他也是个书法爱好,被赵兴这么一提醒,倒是琢磨出味道来:“嗯,石纹隐约之间有山水墨的意味,只是不知道磨成砚台之后,下墨情况怎么样?”

    赵兴建议:“大人,你用指头蹭一蹭石料,感觉如何?”

    索问道脱口而出:“有点滑。”

    “切”,这会轮到赵兴鄙视他了,他喊得很大声:“这叫温润,怎么用个滑字,俗!”

    王子韶随口附和:“不错,是温润,石料颜色淡青,像雨过天晴的天空,如果下墨再温润,那真是一种做砚台的好石料。”

    索问道的脸红了,他点点头,承认:“还是离人见多识广,你说我在密州待这么久了。那些石头日日在眼前,怎么就没有现它的用途呢?”

    在座的三人都很兴奋,因为如果密州真现可以做砚台的名石,那等于密州陡然之间多了个大进项,乡民们只要到山里挖几块石头就能换取粮食。那密州百姓还会挨饿吗?

    衣食足而知礼节,百姓吃得饱,治安案件也就少。两位地方官地政绩就突出,如此一来,升迁就迅……在这种前景下,谁还管赵兴是不是私下养活几千军队家眷。因为这块石头,事情的性质已经变了,变成赵兴动军属们自力更生,捡石头养家。

    “快找个辗玉待诏来,让他把这石头琢磨一下。我等且看它能变成何种模样”,回味过来的王子韶连声催促……

    在场的三人都不知道,他们这一插手,把原本属于蔡京的活给抢了。

    宋徽宗上台后,蔡京投其所好,替宋徽宗收集奇石,而后现了密州石。但密州石地产量并不丰富。到宋徽宗下台的时候,品质上佳的密州石已经很难见到了,而后的岁月,更几乎是百年一遇佳品。

    可这时在场的官员哪管那些,他们焦急地催促辗玉待诏动作快点。那辗玉待诏原本想慢工出细活,但赵兴只想检验石头的性质,便省略其他步骤,要求对方只磨出一个墨池来就行。这活简单了,辗玉待诏几铲子下去当即就完

    “温润,确实下墨温润”。王子韶恋恋不舍地把玩着这块玛瑙石:“摸之,似油脂自出,越摸越滑腻,令人不忍舍手,好东西。”

    结果已经出来了,索问道立刻跳起来:“衙役何在,此事若传扬出去,我怕会引哄抢,府尊且待,带我领三班衙役封山。”

    赵兴看着索问道的背影。笑的像个小贼。王子韶望了望手中的物事,不甘心地吩咐辗玉待诏:“此物仅是粗胚,你且用心细琢磨一下,看能出个什么物件。”

    赵兴急着告辞,王子韶如今也不谈私自养军的事情了。只专注与辗玉待诏地动作。

    赵兴边走边乐。

    事态的展不出赵兴所料。山封了。团练手中捡回来的石头立刻奇货可居。军营外收购的人围了一堆,连板桥镇歇息的商人们也闻讯赶来。结果头前的邓御夫与赵兴只收到了寥寥无几的石头。

    张用为此愤愤不平:“都是些什么人,没良心地,要不是签判替他们寻这条挣钱的路子,他们怎么会有今日。现在这帮贼厮鸟竟把我们丢在门后,瞧,我们才收了多少块石头,连投下去的钱粮都挣不会来。”

    赵兴笑了,他重复张用的那句话——“我们”,张用这个词咬的特别重:“我们,瞧,张管军,我原让你也出份钱,现在你不出钱还有何抱怨的?……算了,本就是给他们找条活路,他们能卖到更高的钱,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的下属能卖到更好的价钱。你还怨恨什么呢。”

    邓御夫刚经过一场大喜,后来没收到多少石头,正有点懊恼,听了赵兴的话,他哈哈一笑:“说地对,还是离人胸怀宽广。张管军,左右都是你的属下得钱,他们得的越多,你面上不是越光彩吗?”

    张用还有点闷闷不乐,赵兴一指团练的院墙:“你有什么可抱怨的,你有一墙的石头,还不快召集军汉看好你的墙,别让人拆了去。”

    张用猛然醒悟,他喜滋滋的大叫一声“阿也,我竟忘了团练营房都是那种石头修的,阿也,这才是最大一注财。”

    说完,赵兴连声呼喊他那群花胳膊。

    一名负责收购石头的都头远远听见赵兴地话,深感羞愧,他奔过去将赵兴话告诉营中的几个老人,那几名老人坐不住了,挥舞着拐杖将他们的孩子一顿暴打,然后逼迫孩子们向赵兴交石头。现场,很多人都羞愧的把石头一扔,钱也顾不得取,扭头就跑。

    满院扔的石头赵兴也不捡,他唤过几个扭捏地团练,指着满地地石头说:“告诉营里所有能动的,都领好刀枪铠甲,把我们地营房看好了,但有冲击军营。立杀无赦。”

    几名老头应声而去,他们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重新拿起刀枪的日子,告辞地时候个个精神抖擞。

    赵兴刚才的交代,实际上是在叮嘱他们看好自己的钱袋,这些石头都是属于他们的财宝。明白这一点的剩员们,都被唤起了斗志……

    布置好一切后,赵兴拉着邓御夫走,邓御夫走走停停,频频回头,还问赵兴:“刚才放钱粮时,离人斤斤计较,怎么满院地石头却捡都不捡?”

    赵兴笑着答:“放在人人眼前的财宝,不会有人敢私自下手。团练营房里不管怎么说有五千人,我空着手出去。人都知道我没拿。但我若抱着几块石头回家,我怕贼惦记,上我家闹去,那我就家宅不安了。

    所以,这些石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军营。因为团练们还没分到钱,他们必然会看紧这些宝物,众目睽睽之下。没人敢私藏,反不用担心丢失。

    再说,没加工过的石头,怎知道好坏,所以我们要深加工,提高它的价值。恰好我们也有这个能力,团练里还有一个都作院啊,等都作院工匠把石头加工好了,从义兄先挑,剩下的再拿出去卖。岂不更好。”

    邓御夫拍手:“补之常说离人有大智慧,看来果真如是。”

    赵兴马不停蹄的忙碌了两天,才将密州团练的老弱安顿好,等他回到自己家,廖小小早已等在房内候他多时了。

    赵兴不想谈吕惠卿的事情,廖小小还是要汇报,她替赵兴脱了官靴,一边小心的捶打赵兴地腿,一边闲话似的谈起从吕惠卿那打听的消息:“听说,宣仁太后近日终于对程颐作出处理。八月。程颐被罢黜回乡。程颐被罢黜,罢黜诏书又是苏轼写得的。其弟子贾易宣必不放过。”

    赵兴哈哈一笑,这段时间他对高太后的脾性已经了解的很清楚,这位狂热苏粉看苏东坡啥都顺眼,估计就是苏东坡在皇宫墙上拆了个洞。高太后也只会说“好风雅”。所以赵兴只是一点不为苏轼担心。只是好奇的问:“后来呢?”

    “高太后已经下诏斥责贾易了,但我估计。洛党此后更恨苏轼了”,廖小小地回答不出赵兴所料。

    嗯,这时的苏东坡确如赵兴所料,打算在皇宫拆墙。据说,皇宫内院的诏书内容经常外泄,于是大臣们便要修一道墙,将政事堂、翰林院与皇宫内院隔绝起来,苏轼是个受不得拘束的人,他感觉这道墙一修,他上班期间窜岗便不方便了,于是他竭力攻击这道墙,恨不能一拆了之……

    搁别人,敢议论这道墙就是大罪,因为那道墙事关国家保密问题,但苏东坡议论没人理他,因为大家都知道,皇宫内院有人护着他,这事真要闹大了,没准那道墙还真保不住。

    于是,苏东坡的言论直接被无视,众人都当没那回事,该干啥干啥。

    好在苏东坡只是牢骚,也不敢真拿着小刀去撬墙,所以这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墙的问题先放到一边,赵兴闭目享受着廖小小的按摩,据说宋代歌伎按摩的手法自有一套妙计,能让人浑身舒服,赵兴早有心享受,可是之前他嫌那些勾栏瓦舍污秽不堪,压根没有去那里留宿的*,所以只闻其名,不见其声。

    现在,他闭着眼睛,手里把玩着廖小小的淑乳,嘴里催促:“再重点,再重点,啊,揉地我心里痒痒!”

    廖小小显然没有专门学过按摩手法,她的手忽轻忽重,全无规律,这哪里像是按摩,简直是挑逗。趁赵兴闭目享受的功夫,她轻轻细语的说:“吕相公送给妾身几块唐墨,几副湖笔,让我转送官人。”

    赵兴闭着眼睛,回答:“吕惠卿又不认识我,他送我唐墨湖笔,算是送错了人。他真若有心,不该送我这些玩意。呲,这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喝,还不如送我几斤肉呢……嗯,再重点。他送我一把好刀,我也许会谢谢他,唐墨吗。明天送到京城给老师,这东西他用得着……他送你什么?”

    廖小小噎了一下,语气夹杂着喘息:“官人,你再捏下去,妾身就忍不住了……好不好的。可不能白昼宣淫耶。哼呀,吕相公听说妾身自京城私奔而出,怜妾身孤苦,送了几副金饰头面,给妾身添妆,这份情意……”

    赵兴手里正捏着乳珠,感觉手中的小樱桃逐渐变硬,他哼了一声:“他有什么要求?呀,你穿的旋裙吧,太方便了。来,把裙子旋起来,坐上来坐上来。”

    廖小小一个旋身,裙片飞扬起来,露出光洁的臀部,她伸手入裙除去小衣,而后跳入赵兴怀中。用湿润的腔道接纳了赵兴的君王之剑,快乐地哼哼起来。

    一阵癫狂地摇动之后,廖小小在赵兴怀里有节奏地摇晃着,身体耸动着,断断续续地说:“吕相公……听说官人在团练军中威信甚高,连黄幼子听到官人的名字都肃然起敬,他想请官人通容一下……吕相公谪居无聊,他想教导几名童子以此自娱。”

    “我就知道吕惠卿不会随便给人便宜,果然”,赵兴猛力地**几下。剧烈地撞击着廖小小,可惜,他这种惩罚对廖小小是甜蜜的奖赏,后闭上眼睛,细细地哼哼起来,快乐的像一只阳光下的小猪。赵兴反而睁开了眼睛,一边实施他地惩罚一边说:“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我担心那些童子都被他洗脑了……呀,他这是学王荆公故例。”

    要算宋代地抗旨冠军,非王安石莫属。这人在乡间教了一批学生。“负天下大名三十年”,等王安石把学生都教**了,他走向朝堂,而他那批学生便成了变法骨干,结果——“安石一出。苍生皆啕”。

    人比人气死人。想当年。王安石每年都抗几次旨玩儿,平生抗旨数量过一百次。成为古代中国的“抗旨冠军”,依仗地就是他的学生广布。与他相比,周邦式只抗过三次旨,在宋代“抗旨榜”上属无名之辈。而赵兴日思夜想,想抗一次旨玩出名,想起来气歪了鼻子,有王荆公故例,赵兴要抗多少次旨才能出名啊。

    什么世道?

    现在,吕惠卿是打算培养一批学生进行反攻倒算,但他没想到,王安石培养了他,最终迫害王安石最凶横的就是吕惠卿,这样的人能教出来什么学生?

    这样的人,就算是赵兴点头,有家长肯把学生送给他教吗?

    “恐怕,吕相公要求的不仅仅是这些”,一通猛烈地撞击后,赵兴嘲讽的问。

    廖小小一声尖叫,攀上了感官地顶峰,赵兴感觉到廖小小腔道的剧烈收缩,他也憋不住了,快地**几下,猛烈地爆了。他的爆又引起廖小小一阵尖叫,叫声婉转,像是歌唱。

    而后,俩人都不动了,廖小小像一滩泥似地瘫倒在赵兴怀里,享受着*后的余韵,许久,等她回复了说话的力气,手里在赵兴胸膛上画着圈,细声说:“吕相公说,希望能给程颐送封信去……还有,他想看一看每日的邸报”

    廖小小手上加重了力量,揉的赵兴心里痒痒。陡然间,廖小小感觉到自己身体内地那个怪家伙又坚硬起来,她吓得赶忙丢开手:“不得了,不得了!官人,奴家可是一点力气都没了,官人再来,奴家只得死了。”

    “可以”,赵兴答应,他爽快地一提廖小小,退出了她的身体,后浑身软的像没一根骨头,完全瘫倒在赵兴膝上,媚眼如丝地哼哼:“官人,奴家迈不动步也,这怎生得了?”

    吕惠卿真正的目的是想与程颐等人通消息,赵兴手里继续揉着廖小小,说:“我给吕惠卿送信可以,但我不保证信件一定送到程颐手上。也就是说:你收了他的信,麻烦直接扔火炉里——可别当着他的面扔,事后也别知会他。”

    廖小小哼哼着问:“人都知道官人经营快舟,听说在官人杭州那会儿,晁补之父晁端友从京城接到儿子家信,前后只花了三两天功夫。吕相公托你送信,恐怕也是想着稳妥、快捷。可信出去,久不回信,我怕……”

    赵兴已经沉下脸来:“我对有信用的人讲信用。但对从不知道信用这词的人,我可没那么迂腐。谈信用这个词,吕惠卿他不配……好啦,这事就到此为止:你去看望了吕惠卿,已经酬谢了他的恩情。这事两清了,今后还是与他划清界限。”

    廖小小也知道,自己地行为弄不好会给赵兴招来灾祸,她也没再坚持,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停了一会,廖小小眼睛都没睁开,轻声试探:“官人对程颐似乎很看不上,是吧?”

    赵兴重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在卧榻上伸展了身体。答:“人都说程颐恪守礼法,但我看来,他的礼法是用来杀人的——礼法杀人,比刀枪杀人更厉害……你永远想象不到礼教地厉害!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是人说的话吗?”

    “官人因为程颐与大苏学士不和,而对程夫子有偏见的吗?可人人都说程颐是礼学大家。门人弟子遍布天下,官人这想法,定不能别让别人知晓”,廖小小显然是想补偿自己刚才的冒失,她耐心的劝解赵兴。

    “我不恨程颐,因为他学地就是那番道理——看看他这次都闹出的什么事,官家才11岁,字都没有认全,他居然要求官家独自执政,还因此指责高太后干预正事。

    我不恨他。我也可以理解,因为他学地道理就是不许女人干政。他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是:官家年龄虽小,字都认不全,但既然这位11岁小孩是皇帝,大宋朝的命运就应该掌握在这位娃娃手上。而朝廷大臣就应该紧密团结在这11岁娃娃的周围,靠这位字都识不全的伟大蒙童地指引,从胜利走向胜利……

    这中间,如果小孩祖母凭借自己多一点人生经验,对大事作出引导,就是大逆不道——哈。他从小学地就是这个,这就是他的道理如果你讲地道理跟他的道理不一样,他就认为你不讲道理,要鸣鼓而攻之。

    我从不对牛弹琴。程颐连牛都不是,一头倔驴而已。我犯得着跟驴生气么?他驴他的。我自走我的路,两不相干。所以。我不会把吕惠卿的信送给程颐,决不!”

    廖小小嗔怪地手上加把劲,赵兴睁开眼叮嘱:“今日这话是闺房密语,休要传扬出去。人都说我赵老虎惹不得,但我自知比不上程颐。那厮才是真的惹不得也。苏轼这么大的名望,指出他地错误,如今好受了吗?那厮会骂人一千年呀,好可怕!”

    廖小小点头答应,又问:“官人明日去板桥镇吗?不知我该穿什么?”

    明天是程阿珠抵达的日子。廖小小在程阿珠不在的情况下,作为官眷出现,现在程阿珠来了,她自然要做回本身。廖小小的本身是也就是个歌伎。而且是没拜见过大妇的歌伎。她这是在询问赵兴对自己身份的安排。

    其实,程阿珠已经抵达了板桥镇。她在去曲伏波的引领下,正坐着马车向密州城进。她这一行人多势众,不怕赶夜路,加上还有团练沿途护送,所以她们毫不惧天黑。

    第二天,赵兴起床,刚准备出门去板桥镇接程阿珠,程阿珠已经带着车架从人进入了密州城。

    廖小小收拾的很朴素,她见到程阿珠,盈盈拜下,口称“姊姊”。陈伊伊在一旁听到这个称呼,立刻出声喝斥:“怎么说话呢,要称孺人,八品孺人。”

    廖小小是谁,她对这种话音早有计较,赶紧顺着伊伊的话改内围是程阿珠的事,赵兴如果插嘴地话,与礼节不和,连宋代法律都支持程阿珠,所以赵兴只是呵呵笑着,转移话题:“好啦,要闹到里面闹去,阿珠,这官衙狭小,住不开很多人,我已经在附近买了套大院子,让其他人到那安置。我们进去说话。”

    赵兴与程阿珠久别重逢,这两人总是聚少离多。还没说上几句话,一名团练跑来报告:“大人,不好啦,我们的人被人打了?”

    赵兴正与程阿珠进行私密对话,听到这喊叫,邪火万丈:“谁打的?老兄。你们是团练,密州团练啊,在密州的地盘上,我还指望你们对付匪徒,抵抗敌人。如今你哭着喊着来向我倾诉被人打了……你你你,你说你长两只手干啥?”

    团练有点尴尬,低着头回答:“大人,是索判官带着衙役打了我们。”

    赵兴清楚了,他笑着问:“在哪打的,在安丘,还是团练军营?”

    团练吭哧吭哧半天,答:“安丘。”

    索问道下手很快,昨天才把砚台研磨出来,他中午已经领着衙役封了山。这群团练一定是嫌自己以前太过于含蓄,搬得石头不多,所以又去安丘寻找财宝,结果被衙役殴打了。

    打了就打了,这伙人居然还不服气,想找赵兴出头,真是一群混账。可赵兴真不能不管。他气恼的爬上马,领着几个从人出了府。张用也听到了消息,又带着他那群花胳膊出来炫耀,路上,张用凑近赵兴,低声问:“签判,你看我们是不是调回一都士卒来?”

    赵兴摇摇头:“张管军,快去你府上准备一百份官诰,勇敢效用的官诰,名字空出来。带齐了笔墨,我有用。”

    赵兴进到团练军营时,三五个被打地很惨的老头正在那里嚎哭,听到赵兴的脚步,他们陡然拔高了嗓门,哭地声音洪亮。

    “装,你就装”,赵兴抬脚把其中一个白苍苍的老头踢下了担架:“在我面前装有用吗,要装在别人面前装——你说你都七老八十了,哭声如此中气十足。谁信?你就不能装死吗?”

    几个老头地哭声戛然而止,身手利索的从担架上爬了起来,叉手站在旁边。

    这群老军都是老兵游子,打仗不行,逃跑一流。赵兴压根不信他们能被人打成重伤——能将这些老军打伤的兵器还没明出来呢。

    “还有谁被打了。过来几位,给我演示一下当时地情形”。赵兴呼喊。

    一名老兵在同伴地推耸下,扭捏的走上前来,双手比划着:“签判大人,你不知道,那些衙役地棍子可粗了,幸亏我闪得快,要不然这一棍子敲到头上,今日我就站不在这里了。”

    赵兴从身后拿过一根棍子,比划着说:“他当初怎么敲的,是这么敲的吗?”

    赵兴抡棍子打人,老兵不敢躲,但他敢躺倒。赵兴棍子还没到他头上,那老兵已经利索的躺倒在地,惊恐地闭上眼睛。

    赵兴恨铁不成钢的踢了他一脚,催促说:“痛苦,痛苦的表情呢,你痛苦时怎么这样,要不,我敲你一棍子,让你感受一下?”

    老兵已经明白了,他赶紧唉声叹气的呻吟起来,赵兴在一旁纠正:“再有气无力点、再垂死挣扎点,再奄奄待息点……对了,就这样,这才对。打人你们不会,难道连被打也不会了?下一个人过来,把他刚才的表情给我重新演示一遍。”了,张用已经气喘吁吁的赶到,他随手递给赵兴一摞子官诰,上面墨迹还没干:“源业平赶的累死了,只赶出这十份,但他说,离人要打架,十个人已经够了……我看你地学生程爽和掌书记邓御夫带了十多个人等在城门口,我想这确实够了。”

    赵兴点点头将官诰塞进怀里,领着一群白苍苍的老兵与三四十个五六岁的孩子,赶着十辆马车向安丘进。路过城门时,程爽递给赵兴一个瓷瓶,邓御夫带着十名壮汉加入赵兴的队列,而程爽则领着其余的人转身回城。

    安丘上,索问道正指挥衙役布置警戒线,密云石出产的消息传得很快,丘下已经围了一群乡亲,有些人已在衙役管不到的地方开始挖地三尺,将流经这里的小河挖的坑坑洼洼。

    索问道脸色阴沉的看着赵兴领着人来,赵兴那高大地身躯往衙役面前一站,身上又穿着官袍,脸上明显是找人打架的神情,衙役们连靠近的都没有,听任赵兴走到了索问道面前。

    “离人,赵离人,你这是做什么,想聚众闹事吗?”索问道先扣上一顶大帽子。

第2099章 抽刀杀人

    赵兴仿佛没看见衙役也在场,他打量着安丘山,兀自感慨:“好风景啊……索大人,昨天我家团练来捡石头,捡去的石头我都不满意,所以今天我亲自带他们来了,怎么,索大人也亲自来捡石头,同好同好啊。”

    索问道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赵兴理直气壮,他反而无话可说——这安丘山玛瑙石是赵兴先觉的,挖掘这种石头的目的是为了安置营中缺粮的军眷。索问道拦谁,也不敢拦赵兴这位现。

    索问道尴尬的一笑,道:“离人,官府已经下令封山,今后安丘山附近禁止人采挖,防止破坏这里的耕田。离人以前不知,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要再来了。”

    赵兴答应的很爽快:“那是那是,下不为例。”

    几个老兵在那里嘀嘀咕咕,赵兴喝斥到:“先把车子装满。”

    为什么是“先”?索问道从赵兴这话里隐约嗅出点什么,他不敢离开,便站在丘顶注视赵

    一名团练悄悄凑近赵兴身边,指着几个长相嚣张的衙役悄声说:“大人,就是那厮打了我们的人,还有几个,但就那厮出力最猛。”

    赵兴叫过程爽,低声交代几句,程爽领着三两个人一路沿着山坡捡石头,慢慢的围在索问道左右,挡住了索问道的视线,索问道见不是头,他紧张的按住刀柄,一边招呼衙役凑到身边,一边冲程爽喝斥:“干什么?退下去。”

    程爽答应的很恭敬。但他似乎现了一块新石头,脚下不肯挪步。也把几名同伴招呼在身边,对脚下那块石头指指点点。

    索问道松了刀的卡簧,轻轻地将刀抽出一条小缝,想了想,又将卡簧重新上紧。心中暗想:赵离人该不会杀官造反吧。我站在坡顶,人人都看着我,他又能怎样……

    索问道正盘算,突然山脚下传来一声凄惨无比的惨叫声。接着就听见一阵拳打脚踢地声音。还有团练们声嘶力竭的喊叫:“不好啦,打人了,打死人了……”

    索问道赶紧奔下坡顶,他气恼的拨开程爽,一路冲到赵兴跟前,却现三名衙役已经倒在地上,而赵兴这里倒的人更多,十几名白苍苍的老军满脸是血地躺倒在地上,旁边还跪着几个人。似乎在抚尸大哭。

    诸位老人跟前,还有一名衙役傻呆呆的站着,手里的刀已经出鞘,那刀上血迹斑斑,身上也全是喷射状的血点。那名衙役呆呆地说:“我没动刀。我真地没动刀。”

    赵兴正站在那堆尸体跟前,抽着冷气说:“密州衙役连杀数名团练军眷。重伤十余人,嘶……索大人,你看这如何是好?”

    索问道四处望了一眼,现不远处还站着两名衙役,他们也在呆,张着嘴望着这边,索问道招手唤过那两名衙役,问:“怎么回事,你们两位看到了吗?”

    其中一名衙役用明显袒护的语调说:“郓哥站在那里守护,似乎他脚下踩了一块石头,几名老军要让他让一让,不知怎么竟然起了争执……”

    赵兴冷冷的在一旁插嘴:“那也不至于抽刀杀人吧……”

    索问道阴着脸:“接着说!”

    “郓哥抽出了刀子,想吓唬下人——真的,郓哥是想吓唬下人,张三他们过去帮忙,不知怎的抡起棍子——我誓,我没听到棍子敲人的声音,真的没听到……也不知怎的,他们打起来了。”

    赵兴在旁边冷冷的补充:“你是没听到棍子敲打人地声音,可棍子抡起来了,地下躺了六七个满脸是血、白苍苍的老头。你们同属密州人,煎熬何其忍?!”

    索问道也不乐意了,争吵几句的事情,闹成了杀人事件。这可怎么得了。这杀的又是密州军眷,事情大条了。

    北宋一朝,生过一百多起兵变。当兵的火气旺,平均每二年都要闹一次,这……可不要因自己闹出大事来。索问道头皮炸,他凑近几名躺倒地老兵,现他们呼吸微弱,但还没死,心中一喜,伸手蘸了蘸老兵脸上地鲜血嗅了嗅——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赵兴看索问道半天没表示,老在瞎琢磨,愤怒地一手抓住索问道的肩膀,将他拎到了一边,大吼:“等什么,赶快拉人回城找郎中。”

    程爽响应的很快,他石头也不挖了,立刻指挥幸存的老兵抬起地上的伤,飞也似的向山下跑去。

    团练们手脚快,那些老兵眨眼就躺在车上,索问道老觉得诡异,他抬起手想唤住程爽,准备再仔细眼验一下伤痕,但程爽全没在意他的呼唤,一挥马鞭,拉着伤一溜烟往城里跑。等素有“明断”之称的索问道醒过神来,只看见车后扬起的高高尘烟了。

    赵兴拨拉着地上的血迹,斜眼看着那名叫郓哥的衙役,步步紧逼:“索大人,这事,你看怎么办?”

    索问道麻木地反问:“赵大人的意思是什么?”

    赵兴断然说:“先抚恤,这些人带回营中,恐怕会引起营变。他们的家人还分布在外面,需赶紧找回,反之流窜乡间……我要赶快回营,索大人,身上有钱吗?借我两千贯。”

    索问道气的嘴唇抖——你赵离人还缺钱?今早晨你夫人入城,随身的马车足足有四十辆,你会缺钱?哼,别的不说,码头上你夫人的坐舟上,听说拉着半船南洋菜,专门让你享受的。你这样的人缺钱吗?

    然而,然而索问道知道赵兴要钱的意思,他狠了狠心,解下自己随身佩戴的官绶。答:“拿我地官绶去州衙,支一千贯。先抚恤。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闹起来。”

    赵兴一把夺过官绶,斩钉截铁的说:“两千贯!我说地是两千贯。两千贯以下的数目我不会跟你开口。别拿千贯小钱来打我了。”

    赵兴说罢,头也不会冲下山坡,翻身跳上马背,急匆匆的催促从人随他向军营跑去——看来。他很担心营变。

    索问道低下身,搓了一把沾满血迹的泥土嗅了嗅,又问那名叫郓哥的衙役:“你怎么回事?积年老吏了,怎么众目睽睽之下敢挥刀砍人。砍地还是团练军眷。你不想活了?那可是一千多名团练啊。”

    郓哥在抖。他哆哆嗦嗦的说:“我没砍人,我真的没砍人,我就是拿着刀一抡,结果就迎风倒下三五个人……”

    索问道一指对方脸上那道喷射式的血迹问:“还说,这道血迹分明是刀砍在脖子上地喷出来地血……奇怪,那些人怎么衣服很完整,浑身上下却血迹斑斑?”

    郓哥梦呓般的回答:“这不是喷出来的血,这是那个赵大人喷的……”

    索问道喝斥一声:“还愣着干什么?与我拿下这厮。”

    郓哥被捆起来这才清醒,他哭嚷道:“索大人。我想说的是这血不是从脖子上喷出来的,这是那个赵大人手里拿了个小皮囊,冲我脸上一甩手,我感觉脸上一凉,那。就是这道血迹。”

    “胡说。我听说人用猪狗血液做伪装,但赵大人来了这么久。就是盛在皮囊中的猪狗血液,也早经结成块了,你脸上,这地下,分明是新鲜的血液,你就是说破天去,也辩不过这现场。先捆起来,我也要赶去团练营房……回头找你算账。”

    索问道赶回府城时,据说赵兴已紧急将两千贯提出,赶到军营安抚军眷。索问道立马前去慰问,在军营门口被张用挡住了。

    “索大人,不好办啊”,张用满脸的为难:“赵判官好不容易才压住了那些人,可是已经有人前往板桥镇与海岸口送信了,那群人回来,恐怕这事不得善了。

    此刻营中群起激怒,大人还是别进去地好,我得赶往板桥镇,回头见。”

    索问道犹豫了一下,试探的问:“赵判官有没有说打算如何处置?”

    张用摇了摇头:“我听他意思,这才上任,出了这等命案,也不好交待,不如大事化小,索大人的意思呢?”

    索问道拖长了腔:“营中士兵——”

    “让那三名打人的衙役赶到我军营报告,我录用他们,只是不知道索大人肯不肯放人。”

    索问道一喜,赶紧又板起了脸:“这几名衙役挺能打的,放在军中也是个好出身。”

    索问道明白赵兴地意思,是想把那几名衙役弄到军中慢慢折磨,以此平息士兵地怨气。虽然这场打斗疑窦重重,但既然赵兴想掩饰,索问道也不想追究。因为无论如何,现场的血迹是真地,这事真要闹大了,大家都不好受。而赵兴如此处置……一名小衙役而已,谁在乎他的命运。

    索问道虽然俗称“明断”,但一名衙役的得失与他的前程比较,还是后为重,所以他便点头同意了张用的说法:“我这就把那几名衙役送到营中,交由离人看管……奇怪,哪弄来的新鲜血液呢?”

    索问道最后这句话表明他不傻,知道了其中有蹊跷,而他只是宽容的不予追究罢了。

    张用也有这个疑问,他送走索问道后,在周围转了一圈,返回营房询问赵兴:“奇怪,怎么你弄得这鲜血跟真的一样,染在衣服上洗都洗不掉?”

    “染——这个词你说对了,我可是位染坊大老板,所以你不应该问我,这是商业秘密”,赵笑的很奸诈:“明断呀,明断索问道也被我敲诈出了两千贯,有这两千贯,咱密州的营房可以翻新了,让工匠们别在意钱,房子能造多大就有多大,每家都给造套大瓦房,别替索问道省钱。”

    “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染料?它叫什么?”张用早听说汴梁的名画家都找赵兴要颜料。没想到这颜料如此神奇,他紧着问。

    “那是腓尼基红。传说在遥远的古代。西洋有户人家养的小狗去海边吃贝壳,中午时分,它满脸鲜血地回来了,主人大恐,急忙查看。现小狗脸上光有血迹,却没有丝毫伤口。

    于是他就到海边捡了这些贝壳,将贝壳的汁液挤出来,做染布地染料。他的邻居知道了。他邻居的邻居知道了,于是,这种染料最后造就出一个强大数百年的民族——腓尼基。后来,这种染料就叫腓尼基红。”

    “再后来呢?”张用好奇的问。

    “那群腓尼基人依靠这种染料迅致富,曾经把持了地中海地商贸数百年,后来,他们被大秦人打败,整个种族屠杀殆尽,但这种染料却留传下来。

    这种贝壳汁液可以保存很久。因为是从贝壳里提炼出来的,自然带了股海腥味,像是血液的腥味,用它来冒充新鲜血液,索问道就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到。”

    张用想了一下。又问:“这种染料很贵吧?”

    赵兴一听这话,面色大变:“阿也。亏了亏了!我才问索问道要了两千贯——都不够染料的钱!这回亏了,亏大了。”

    张用笑地坏坏地:“哈哈哈,好像,刚才有人把那两千贯都慷慨地分给了军汉们,我都没得一贯——你得了几贯。”

    赵兴的脸像苦瓜:“啊,枉费我成日向学生灌输成本效益的学问,这次,我可是真做到了不蒸馒头蒸口气,做事完全不计成本亏了,亏大了!”

    “哈哈哈哈”,张用笑得很开心:“赵离人,你也有冲动的时候!”

    中国历丁卯年己酉月庚戌日、农历兔年九月初二,亦即公元1087年9月30日,星期四。赵兴布了他上任以来第一道政令。

    这道政令很简短,只要一句话,而且这句话有点文理不通,不过,密州团练都看懂了。

    政令名为“晓谕众将监守房屋令”,布告里只有一句大白话,很粗鲁:“看好自己的房子,等我命令。”

    这命令一下,密州团练这才醒悟,原来自己的房子才是最大的财产,如果房屋使用的密州石较多的话,那么子孙后代都不用愁了。紧接着,赵兴开始整修密州营房。

    随着密州团练地觉悟,密州很多商人也觉醒了,他们每日等候在密州团练营房周围,就想着揪住一个出来散步的团练家眷,跟他商议拆房子问题。但在赵兴的命令下,团练家眷们不敢随意放人进入军营,等到肇事已经足够了,赵兴将那些商人请进了军营。

    “人都说关扑最受人欢迎,我现在就跟你们玩个石扑,赌注就是房子里的石头。”

    不等那些商人询问,赵兴接着解释:“我密州团练的营房残破,我打算全部拆了翻新,建房子地钱一个也无,但房子建好后,你们可以从拆下来地石头里任选一块拿走,怎么样?肯不肯?”

    一名商人忍不住问:“大人,一块石头换一栋房子,这……未免强人所难。”

    赵兴笑得很开心,他坐在官椅上,翘起了二郎腿边晃边说:“一栋砖瓦房子价值多少,怕是十贯到顶了,一块上好的密州石价值多少?

    现如今,官府封了安丘,手上有石头地,只有我们密州团。如今工匠们因开始制作密砚,上好的密砚可以卖到一百贯,甚至三百贯。可是此物求甚多,成品却极少,属于有价无市。

    然而,这才是刚开始,等密州砚上贡到朝廷,那价格该怎么算?十贯?这价格说出来,你都不好意思跟人开口,你还别说,官人的心思就是只买贵的,不买对的,价格越高越好。

    那些石头外皮丑陋,里头是什么石纹,谁也不能确定,这就是赌。满地的石头随你挑,你挑的好,有眼力,没准挑一块数百贯的石头。难道不够修房子那些砖瓦钱?我这是给你们送大富贵,你们怎么就不识货呢。”

    张用瞪大眼睛看着赵兴讹诈那群商人。心里说不出的惊奇。

    密州团练营房残破是他早就头痛地事,没想到现在赵兴不仅不花一分钱,还要求限时、限定规格、款式,要求商人们在限期内完工。当然,那些商人也不是善茬。最终。在他们要求下赵兴也被迫让步,最后达成的协议是:建一栋房子,任泥瓦匠选两块石头,以便给商人们多一种选择。

    随后。赵兴在营房里待了三天。处理完密州团练地事,开始返回家。此时,他家中的争执已经平息,廖小小显然像这时代大多数女性一样,向大妇程阿珠低头,承认程阿珠家庭主妇的权力。

    陈伊伊还不肯放过,她义愤填膺的向赵兴提出要求:“大郎,听说廖小小在我们不在跟前的时候,竟敢穿上命妇服装迎客。她欺你不知,我觉得应该好好教训她——命妇地服装是她穿的吗?”当然不是廖小小穿得,而按照规定,连陈伊伊都穿不了命妇服,她怎肯放过这机会。

    “你以为该如何处罚?”赵兴正在检查这次带来的行李。头也不抬的问。

    陈伊伊晃着小拳头。大声而坚定地说:“该执行家法!”

    赵兴点点头,同意了对方地说法。他在箱子里翻了一阵,取出一根比牙签粗不了多少的金属条,举着那根金属条说:“我一直在外面跑,还没来得及立家规……呐,今后这就是咱家的家法杖。”

    那根金属条比钟表条宽不了多少,它是根紫金条,既有韧性又有钢性,赵兴是拿来做卡簧的。

    陈伊伊看到赵兴拿出这样细的金属丝,有点气急败坏:“哪有你这样的,私自穿戴命妇服,言官知道要弹劾的,你怎么能如此宠着她?”

    赵兴好奇地反问:“我难道不宠你?”

    这句话堵的陈伊伊说不出话来,她喘了半天气,忽而笑了。她算是也想开了,也就把刚才的争执抛到一边。只见她快乐地跳了起来,从赵兴刚才检查地那只箱子里翻出几本账簿,说:“按你的说法,我已经把国内的商路重新分配了一下,负责人设立一正一副,程氏弟子作为主事,账目由一赐乐业人负责,出纳则从当地雇用。

    如今,焦触父子经营的从泉州、福州、明州通向黄州的商路已经布置完毕。另一条商路是运河商路,这条商路从杭州出,一路运行到汴梁。此外就是登州商路。这次我带来了九艘快舟,每艘快舟载重二百料,船上配备十门大号降魔变……

    现在地问题是,怎么把几条商路组合起来。我们南洋地商路,中心点在昌化军,货物在那里集散分国内。至于倭国与高丽商路……你觉得有必要设立密州集结点吗,这里很不安全哟?

    再说:国内商路几条纵横,也缺少一个汇通点,我建议把枢纽设在扬州,这地方四方汇集,从黄州来的货物,从沿海来地货物,都可以汇集在扬州,而我们的大船甚至能在扬州直接装货出海,从成本上来说,扬州最方便。”

    “扬州的事回头再说——那地方远离我们的势力范围,虽然运输成本降低了,但凡事都要上下打点,运营成本反而上升,算起来得不偿失。

    密州这里建立快船队,是为了经营耽罗。而经营耽罗的目的是为了养马,或准备后路……我看国事越来越不对劲,狡兔三窟,我们需要提早做些准备。而经营密州就是为了图谋北方,这条商路我本没打算挣钱。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稳住了北方,就稳住了我们自己的家,花再大的代价也值。”

    陈伊伊不能理解赵兴的忧虑,但赵兴的话她兴不起反抗的意识,想了片刻,她重新快乐起来,从箱子里抱出一个大木盒,幸灾乐祸的问赵兴:“刚才你翻来翻去,都没动这个匣子,你猜猜,这里面装的什么?”

    赵兴摇摇头,用鼓励的目光让陈伊伊继续说下去。

    “是木活字,你一直说活字印刷才是主流,我们去杭州万卷堂,找了那里的行,木活字的技术他们倒并没有保密,我们聊了几句,他就送给我们一匣木印,你来信说打算印书,我们试着排了个版,你猜结果怎么样?”

    杭州万卷堂当然不会对木活字技术进行保密,连沈括这个书生都知道,还把它写在书中,印出来让人人都知道,这说明木活字技术并没有被万卷堂所看中……为什么木活字明后,在此后的一千年间,中国印刷业却不约而同的抛弃了这种技术呢?论理,活字印刷应该有很大的优势啊。

    陈伊伊从木盒里取出一个木版,这木版是一个铜箍箍紧的木活字版面,活字背后还衬着一副薄薄的铜板,看起来像个大大的铜质豆腐块,陈伊伊又拿出几张纸,说:“这是排好版的《源氏物语》,你看,印出来就是这种效果。”

    印出来的纸除了能看清部分字迹外,都是大块大块的墨迹,赵兴拿着那几张纸,疑惑的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这是伟大的明吗?怎么会这样?”

    他将目光转向那块木版,略一思考,立刻明白:“对了,木活字,一个个活字拼起来,成为一个木版,木纹中间存在细小的缝,产生了毛细现象,将墨吸进了字模的缝隙,由于这是许多字模拼接成的,印刷时,字模之间难免高低不平,所以印刷工人要敲击字模的背面,保证每个字模都印出字来,结果……”

    陈伊伊接嘴:“结果,字模之间的墨水被震下来了,字没有印出来,印出了许多方块墨迹,这就是你想出的活字印刷?”

    赵兴不想过于越这时代的技术,但看到陈伊伊洋洋得意的神情,他忍不住说:“你这是单线思维!当你走在路上跌了一跟头时,不要以为绊倒你的是块巨石,巨石前头是悬崖。它也可能是块小石头,而小石头前方是片花园。”

    陈伊伊晃着小拳头,笑的开心:“你说说,这东西根本不实用,难怪万卷堂都不用它,你倒是说说它怎么好?”

    “这个明的目的正确——活字确实可以降低印刷成本;方法正确——将雕成的活字拼成版,再印出来,这是正规的印刷步骤;但出现结果不符合人意,怎么办?用逻辑推导。

    现在哪里出了问题——印墨!解决的办法简单,既然缝隙里吸了墨,我们就再将活字模熔接起来,让字缝之间没有缝隙,灌不进去墨。这不就行了吗?”

    陈伊伊不解,她觉得赵兴这纯粹是狡辩:“可是,我们当初选用木字模的本意,不就是为了降低成本吗,现在又要将字模重新熔接在一起,那当初为什么铸字模?”

    “木字模做不到随意拆拼,那么再想一想,还有什么材料能够做到任意熔接?”

    “好像……好像铅能做到,这金属溶化温度不高,拼成版以后,只要在字模背后加点温,整个版就能连接在一起——啊,我知道了,用铅!先铸成铅字模,拼版的时候选取字模拼接在一起,背后加温烧结。印刷完以后,这东西不像木版不能回收利用,直接再溶化了,铸成铅字就行了!”

    赵兴拍拍陈伊伊的肩膀:“明铅活字的荣誉属于你——瞧,这就是逻辑学!找清问题的关键,进行逻辑分析,而后解决问题,有了智慧学作指导,明创造其实很简单。”

    陈伊伊忍不住那份狂喜,立刻窜了出去,她想把这好消息告诉程阿珠,才窜出门去,她突然想起落了件东西,连忙跑回房子,将赵兴刚才拿出来的那根金属条捏在手里,冲赵兴晃晃,示威似的说:“不能便宜了那个狐媚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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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介绍:
这是一个穿越做小人物的故事。
不经意间,赵兴成了一名宋朝人,他交往的对象不乏名传千古的词人、遗臭万年的大贪官、逼上梁山的大盗、艳名四播的绝代风华。
这是一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时代,这里有真情浪漫的千古好男人;有闪烁千年的诗歌佳句;有精彩纷呈的商业性歌舞表演和花样百出的商业竞争……
在这个瑰丽的时代里,赵兴处身其中,如鱼得水地享受这时代的雅致人生。
本书中没有朝堂争斗没有官吏倾轧。本书描写的只是宋代市井人的世界观。
或许,书中的内容颠覆了你对宋代的惯性思维,但请你细细品味。宋时明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时明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时明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