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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赤虎     宋时明月txt下载     宋时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00章 一夜暴富

    不一会,廖小小哭哭啼啼的来了,她略有点步履蹒跚,但来到赵兴跟前,却丝毫没有抱怨刚才受到的惩罚,温柔的跪在赵兴脚边,帮后收拾东西。

    赵兴也不吭气,假装毫不知情的跟廖小小讲解着箱子里的东西。

    宋代家庭的妻妾争风远没有明清时代那么惨烈,是因为在商品社会的大潮下,妇女们略略有了点封建意识,亦即有了领地意识,而所谓的“领地意识”,现代称之为“团队意识”。

    封建意识的“我”与奴隶意识的“我”是不一样的,奴隶脑海中的“我”只包含“我自己”,而封建意识的“我”要包含“领域”概念,即自己所属的空间与地盘。廖小小既然进了这个家门,她的“我”就会向外延伸,涵盖整个家庭,所以,即使她再争宠,也必须将“自我”概念的外延扩展,以家庭利益为重。

    宋代是个宗法社会,家族中规矩很重,廖小小受了惩罚,但这也是家庭施于她的惩罚,而她之所以得到惩罚,是因为她确实做了违反家庭利益的事。所以她不敢在赵兴面前抱怨,生恐引起对方的反感,进而失宠。

    等她带伤将房子里的东西重新整理完毕,廖小小默然递上几封书信,学着赵兴的称呼法,称呼着信函的主人:“苏州的章老子来信,说是你在密州做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兵部会许可增添密州水军的额员。此外,他还想问你多要几柄手铳防身。

    还有,京城的老师来信。他听说你正在筹备开印书坊,寄来了一本书——《物类相感志》。希望你能一并刊印……”

    《物类相感志》?!

    赵兴好奇地接过那本书,翻了几页,书中一段情节引起了他的注意。“没想到,我老师苏东坡还是个物理学家——盐卤窗纸上,烘之字显——他竟然注意到了银盐变黑显影技术……等等。银盐变黑,显影!这不是显影技术,只是盐份地氧化反应,可是。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赵兴抓起一张纸。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廖小小看赵兴写的字,咯咯一笑,接过毛笔说:“好丑的字,你来说,我来记。”

    “听着:银盐显影技术……先让我先想想那些化学品在古代叫什么名称?”

    廖小小笑着说:“官人这是想要造新作坊吗,人都把那些关键秘方用自己知道的暗语标记出来,官人何必想出人人都知道的药方呢,那些药名。你自己知道就行。”

    “对,先要用硝酸银,制取硝酸银地方法……还要用到葡萄糖,用大麦胚尖可以制取……葡萄糖与银盐显影反应,可制取水银镜。”

    赵兴说出最后三个字时。廖小小的眼睛亮的像一盏灯。她贴近赵兴身边,昵声说:“相公。这个方子给妾身好不好?”

    赵兴摇摇头:“你吃不下,这里头太暴利,要我说,坊场根本不能建在国内。不过,如此一来,便需很多人手……等等,你可找相熟的商人,悄悄把这个方子卖给他们,每份作价多少钱,也算你地私房钱。”

    廖小小感到不可思议:“官人,这个方子真地能作出水银镜?如果真的能做到,这秘方可要祖传下去,代代保守秘密……”

    赵兴摇头:“你不知道,出头的椽子先烂,这生意过于暴利,得等到人人都做起来了,等它的风头略微过去,等它的暴利慢慢降下来,然后咱家再悄悄开工,蒙头挣钱,如此才能保得平安——这年头,平安是福啊!咱不能再重复个肥皂厂事件,折腾不起啊。”

    廖小小想了半天,明白过来。她问了帖子上几个陌生药品的意思,欣喜的收起药方:“相公,这事交我吧。妾身也替相公分忧一下。”

    没等赵兴反应,廖小小迈着小碎步跑出客厅,留下赵兴在背后撇嘴。这哪是替我分忧,分明是抢钱嘛。

    走在半路,廖小小想起自己在这里只有小婢小青可用,这事若瞒着阿珠与陈伊伊,似乎不好调动院中的人手……等走到后院,廖小小已经想通了,她手里拿着那配方,先向阿珠禀报。阿珠才停了几句,立刻摇头:“官人既然把这事交与你,自是一番信任,此类事情向不由我插手,你去问伊伊。”

    伊伊连听解释的兴趣都没有:“没见我正忙着吗,整整五船货,我今日就要点算清楚,我容易吗?去,家里就你一个闲人,这事你不干谁干?快走快走,别来烦我。”

    廖小小张嘴结舌,半晌又说:“官人说,这配方是笔厚财……”

    “细水常流才是财,一夜暴富那是妖——你这妖精做此事,不大不小正合适!去去去,这事你自己看着办,能得多少财那是你地本事,别来烦我”,伊伊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

    廖小小郁闷呀,这笔钱往少里算也是数万贯,甚至数十万贯,怎地这两人毫不在意……也罢,多少收入都算我的私房钱,何等美事?!

    赵兴在府中歇了两三日,邓御夫终于来汇报情况了:“大人,密州团练的营房已经做好了规划,这是册子,计划一栋一栋的修建,在入冬前,估计约八成的团练家眷能住上新房子……”

    赵兴摸着下巴回答:“这事交给你就行了,我不操心了……都作院明天将把我地房子盖好,等他们回去就开始打磨石头,要将产量控制好,每月出货地数,要少而精——这事你多操心点,我顾不上了。唉。我老师送来一本书稿,我得盯着人雕版。

    对了。说到打磨石头,我孺人听说我在密州分了职田,这次给我带来一些农具——都是我在西洋收集的农具,你帮我看看都管啥用?走,去库房。”

    邓御夫这个农学专家站在赵兴库房里。打量着赵兴从海外收集到地农具。他到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己的上司是位收集狂,他那堆破烂里连马缰绳都有,也怪不得对方能一眼认出密州石地奥秘。

    “这。这好像是一副犁。可犁头有点怪,怎么是一个圆盘,不是一个尖嘴犁头呢?”邓御夫指着一张奇形怪状的犁纳闷。

    “这个——这是圆盘犁,德国圆盘犁,啊,那地方现在叫德意志……”赵兴指着一库房地东西说:“我的人还在卸货,船上还有些物件。且说这里吧,这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连我也不知道用途。你慢慢琢磨,反正我那片职田长满了草,如果你想试试这些农具,尽管去地里耍。”

    赵兴说罢,丢下呆的邓御夫走出库房。回头叮嘱程爽:“给邓书记家中送一千贯去。他要问,就说我们准备开印他的农书。这是订金。”

    回到房内,索问道正侯在大厅,一见赵兴便紧着催促:“赵大人,范金部请你过府参加宴会,他催地急,你最好快点走。”

    赵兴心头一喜:热泪呀,俺终于赶上了宋代的*宴,能说啥,赶紧。

    宋代官员每年有三分之一时间在休假,不休假的时间则宴会连着宴会,这种生活太让人喜爱了。回过神来,赵兴好奇的问索问道:“索大人,范金部什么时候走?他找我有什么事?难道有什么好吃地……”

    索问道打断赵兴地话:“休得胡猜。板桥镇来了几位女真客人,还有一位中理国的藩商。他们谈起一些海外藩事,说的话大家都不懂,讲的事过于匪夷所思,听说离人去过海外,范金部让你过去瞧瞧。”

    赵兴点了点头,招呼廖小小打扮好了陪他出席,顺便也带上了胡姬喀丝丽。

    让廖小小出席,是因为她熟悉官场礼节,赵兴需要她提醒,而喀丝丽精通多国语言,可以当作翻译。但今天廖小小打扮有点怪异,让赵兴犹豫半天。

    只见她像大熊猫似的涂了两个黑眼圈,脸上还贴了一朵用绢布、金箔、翠鸟羽毛做、金光闪闪的一朵珠花。

    赵兴犹豫半天,终于还是忍下去。他不高兴的催廖小小躲上马车:“把头蒙起来,最见不得你的黑眼圈,好像我多折磨你一样。我折磨你了么……好像,我记得你完事后满脸快乐、满脸幸福,皮肤滑滑水水,哪有什么黑眼圈?得,你别是盯着这黑眼圈去阿珠那里闹吧,多事。”

    廖小小咯咯笑着,就是不回答。

    她这身打扮不是被过度欢爱折磨的扮相。这是今年东京城最流行地化妆方式,就如同某年晒伤妆流行一样。

    贴在廖小小脸上的珠花名叫“面花儿”,将金箔剪的小鸟贴在颊靥的部位,制造人工的“笑涡儿”,正是目前汴梁城地小资、女白领、女贵族最时尚地化妆法,她们可不不认为这扮相呆蠢,反而觉得:带着一对黑酒窝儿向情郎微笑,简直酷毙了。

    据说,皇宫里的嫔妃们也觉得这种扮相美极。因而官宦女眷之间,这扮相……宋代没有专门指导化妆地时尚杂志,所以知道如何使用“面花”,那就是社会等级的象征。那时的妇女脸上贴上这玩意,现代人可以称之为“有品位”,宋代则隐隐张示自己是官眷,或贵妇、富家女……

    这时代,标准的宋代皇后面妆,在额心、双靥以及近鬓的颊边,都贴饰珍珠的面花儿。这种面花是在绢罗等轻巧材料上贴铺翠毛,形成翠蓝的底色,然后在其上粘缀洁白的珍珠,用翠毛的青碧鲜明来映衬珍珠的莹白光润,贴在脸上成立体图案。

    皇后都以这种打扮为时髦,廖小小当然不会理会赵兴的抱怨,她掀开马车帘子,忽闪着大眼睛,冲赵兴显露着自己的黑眼圈。脆声的问:“官人,怎地。妾身这样子美不美?美不美呀?美不美呀?”

    最后几句话廖小小使用婉转的歌唱调门吟诵出来地,这已经不是询问,是挑逗。大街上人来人往,廖小小的吟唱令过往地人腿脚软,而赵兴觉得自己身体某部位坚硬起来。

    “再唱。再唱我打你……程爽,记得带上个铜盘,免得我看见廖支婆的样子吐出来”,赵兴带着坚强忍受的表情吩咐。

    等赵兴赶到范锷的临时官衙时。听到里头有个怪腔怪调的人正在讲故事。那故事似乎是《一千零一夜》里头地故事。

    故事说的是有位美丽的女店主经营一家旅馆,她有一个神奇小磨,念动咒语,小磨便会自动制造面粉。这种面粉作出的饼子格外香甜,远近客人都喜欢到她那里投宿。

    有一个年轻英俊地青年人也闻名投宿于美丽女店主地女店,夜里他本准备摸上女店主卧房偷香,却现了女店主正在念咒语,驱动神奇小磨……英俊男悄然退下,第二天。他又现,凡是吃过神奇面粉的旅客都变成毛驴,替女店主做牛做马。

    随后,女店主请英俊男吃面点,英俊男偷偷用自己带的面饼换下了女店主送来的。通过偷梁换柱。让女店主吃下了自己的面饼,风流女店主顿时化成一头毛驴。那英俊男骑着这头驴游历天下……

    赵兴进去的时候,故事正讲到*,范锷看到赵兴进来,连话也顾不得说,指指身边的空位子,让赵兴自己坐下,自己则专心倾听故事。赵兴没敢出声,拉着熊猫眼圈的廖小小悄无声息地找位子坐下,转身打量那个讲故事的人,以及听故事地观众。

    在场的几个商人大多数是黄皮肤,唯独这个讲故事的,明显是个白人。在那位白人周围还坐着几个商人,其中有几人梳着金钱鼠尾的型,一脸为自己型骄傲的愚昧样,不用猜,他们就是女真人。

    宋太宗太平兴国四年,宋朝开始对女真实行“关验”,与他们交易马匹、东珠、皮毛等货物。最初地交易口岸在登州,后来登州高丽亭馆迁到密州,他们显然也逐利来了密州。

    就在赵兴观察地功夫,那名白人的故事讲完了,风流女店主得到解救,英俊男交出毛驴……于是,倾听地众人齐声出惊叹,范锷乘机指着这名商人向赵兴介绍:“赵大人,这位是中理国商人索迪,他刚才给我们讲了很多海外趣闻,层拔国、中理国你去过吗?”

    中理国是晋代的称呼,现代称之为索马里,宋代那块地方属于阿克苏姆帝国。这个帝国即将被阿拉伯人灭亡。而层拔国也是索马里附近的小国,在宋代,这个称呼也是用来称呼索马里的。

    赵兴点点头,回答:“范大人,其实,索迪所讲的中理国,在上古时代我们已经有记载。最早的记录应该是大禹治水时代。那地方,我确实去过。”

    赵兴这话无疑投下了一枚重量级炸弹,连陪他来的索问道都悚然动容,惊问:“赵大人,语出何典?”

    “《山海经》!”

    “《山海经》?人都说这本书荒诞不羁,怎么会记录索迪的国度……?”范锷也在惊问。

    “《山海经》中记载了禹杀共工的故事。共工之臣相柳所居的赫胥——赫胥这个词当地人音为“埃及”。“相柳”这词,也可能是古人音不准,读错了,当地人的音更接近于“法老”这个词。

    《山海经》中记载禹杀相柳,筑帝尧台,帝喾台,帝丹朱台,帝舜台,为众帝之台。在这段话中,共工之台当地人称之为胡夫金字塔,台在其东,台四方,隅有一蛇,虎色,面冲南方——共工之台旁边的那个虎色像我也见了,它有狮身、人面,是个石像。当地人称之为司芬克斯。

    山海经中的寿麻即索迪所在的国家中理,按当地人的音就是索马里;而书中的不周负子国当地人称之为莫桑比克国……”

    赵兴用的这一连串接近当地音地词让索迪明白了赵兴在说什么,他怪腔怪调的惊问:“这位大人,你去过莫桑比克国?难道你来自木骨都束傍地基斯麦犹村?”

    范锷明白了,索迪这一反问等于证实了赵兴说的话。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嘴里嘟囔了一串感慨词。连李之纯那样素来不动声色的人也被赵兴的话所震惊,不过这位老还是听清了索迪问话里地几个词,赶紧问:“离人,他说的鸡……死麦犹存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赵兴也对这个村子的存在感到疑惑。他只能据实回答:“李大人,木骨都束是一个港口,我大宋商人前往索迪所在国度经商,由于风向不顺。他们就在木骨都束暂时居住下来。等待回国,一来二去,久而久之便聚集成村。

    当地人把这个宋人聚集生活的村子叫做基斯麦犹村。如今,那里生活了大约三百余宋人。但我大宋对商人在海外居住是有严格规定地,这些商人在海外不归,等于没有向大宋缴纳税收,所以他们一旦被觉,将取消大宋国民地资格,而举报将获得他们在大宋境内的半数财产。所以他们的存在。现在在大宋境内是个秘密。”

    这消息使范锷震惊,他脑中转着赵兴刚才反映的问题,思索着对策。

    赵兴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马上补充:“大人,这些商人留居海外。只是无可奈何。他们终归还是要回大宋的。回来后终归是要交税的,然后才能上岸回家做良民。我也曾一去海外三年。回来后该交的税一分不少的交了。所以,请大人慈悲,便把这事当做一个传说——兴在这里,替他们多谢了!”

    赵兴这是拿自己做比较,希望范锷不要处罚那些人,但实际上,大宋的税收不光是上税,还有每年地人头税等等,这些人即使回来交纳了商税,也逃避了每年的人头税与差役……

    但官官相护是潜规则,赵兴一开口,范锷倒真不好意思追究。他哈哈一笑,答:“罢了,老夫没听到这事。今日只说逸闻,来,离人跟索迪聊聊。”

    赵兴目光转向那位白人,这位白人在赵兴与范锷等人说话的时候,一直目光闪动思考什么,等赵兴转向他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好像听人说起过,曾经有一位商人来过中理国……”

    赵兴突然用拉丁文打断对方的话,说:“斯蒂尔先生,在我的国度里,远赴海外经历并不值得炫耀,如果你记起了什么,我希望你用拉丁语跟我交谈。”

    索迪马上明白了,他换成这时代地通用外交语言——拉丁文,说:“传说三年前,有一个长地非常高大的宋人到了国王地宫殿,他献上丰厚的礼物,要求观赏一下约柜。但国王回答:约柜已被埋藏起来,禁止任何人观赏。不过,看在对方礼物的份上,他可以赠送对方一块小的领土,让对方歇脚,洗去旅途的疲惫……

    你应该就是那个人——那个基斯麦犹村的领主大人,我说的对吗?”

    赵兴跳开了对方的问题,反问:“据我所知,阿拉伯人的脚步离你们国王的宫殿越来越近,你们国内还有什么出产?此刻你来到我国,出售什么货物?”

    赵兴这句话是用中文问的,范锷替他回答:“这位索迪先生的货物跟一个黑字分不开,他出售的是黑檀、黑铁与黑奴。”

    黑奴,这个词出现在宋代让赵兴吃了一惊,他转向索迪,要求对方证实,索迪连忙点头。

    赵兴不知道,“黑奴”这个词就是从范锷嘴里最先说出来的。范锷在一封奏章里提到了非洲东海岸来的这位藩商,他专门向中国出售黑奴,而不是昆仑奴。

    至于这名藩商刚才讲的故事,范锷也进行了本地化。比如那位美丽的女老板娘,被他命名为“三娘子”。由于这个故事是在板桥镇听到了,所以故事的名字被他改成“板桥三娘子”。

    赵兴再次要求确认:“你出售的是正宗非洲黑奴,而不是南亚诸岛捕获的黑奴?”

    “当然是非洲黑奴!”斯蒂尔,中文翻译成索迪。不满的回答。

    李之纯插嘴:“离人,这二有什么区别?”

    “身高!”赵兴回答:“非洲黑人身材高大。南亚黑人身材矮小;非洲黑人擅长负重奔跑,南亚黑人擅长射箭与攀山越岭……对了,你有非洲女奴出售吗?”

    范锷露出暧昧地笑容,索问道也面露男人都心领神会的微笑,廖小小顶着熊猫眼圈在背后使劲拿指头戳赵兴。王子韶、李之纯微微皱起眉头。赵兴赶紧解释:“中理国地妇女身材六尺有余,能背两石重的货物连续走一百里也不歇一口气。这样的女奴雇到后院,可以干很多男子都干不了的活。”

    索问道哦了一声,脱口而出:“如此。岂不省了太监。”

    “不止”。赵兴露出男人都意会的**:“中理国妇女身材强壮,肌肉收缩有力,如此强悍地妇女,又温柔听话,置之闺房之内,滋味妙不可言。”

    “贱人!”廖小小在赵兴身后低声呢喃。

    这下子连李之纯与王子韶都露出了渴望的神情,他们齐声问:“索迪,你可有女奴出售?”

    索迪不安的扭了下身子,回答:“非洲黑人素质较高。这样的奴隶价格高昂……”

    赵兴瞄了一眼索迪,表情有点冷。

    对于索迪这样地商人,中国历史没有记载,但外国历史记载了他们地经商行为。一般来说,他们都是满载货物航行到阿拉伯世界。然后从阿拉伯运载一批奢侈品前往越南。在越南卸完货后。他们会在西贡,也就是中国人所说的“昆仑”购买一批奴隶与当地的特产。诸如玳瑁、象牙、香料前往中国。

    他们购买的奴隶多是马来黑人,而现代考古认为,马来黑人这个民族消亡的原因,就源于他们的持续数千年的奴隶贸易。

    换句话说,来中国的大多数阿拉伯船多是捕奴船——在历史上,他们还很为自己的聪明而自诩:半船货出港,沿途靠上一些小岛,抓一些人手塞满船舱,就能换回大宋最珍贵地丝绸、茶叶与瓷器……

    斯蒂尔感觉赵兴望向他的目光有点凶恶,他对赵兴的愤怒茫然无知,还在解释:“那些身材高大的奴隶要深入不周负子国莫桑比克)丛林,那丛林不见天日……”

    也许是觉得说宋语解释这么复杂的事情有点吃力,索迪马上跳到了拉丁语:“……捕奴队深入到不见天日地丛林里是很危险地事,丛林人虽然武器简陋,但他们有一种毒箭,中人必死;他们还会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树叶之下,近距离动攻击……

    花费这么大代价,装满一船这样倔强地奴隶运到宋国来,沿途要死去半数,从商业的角度上来看,经营这项买卖是得不偿失的——领主大人,我想这道理你能够理解。”

    赵兴一拍身边的胡姬喀丝丽,说:“给他翻译。问问他怎么躲过驻辇国的拦阻呢?”

    喀丝丽的语很快,但斯蒂尔那头却感到不能理解:“尊敬的领主大人,虽然你口音里带有浓厚的阿拉伯味,但我觉运用你拉丁语很流利,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交谈呢?……什么,小姐,我明白了!好吧,让我们继续交谈。请翻译:

    你刚才问的驻辇国——是那个泰米尔国吗?我听说,三佛齐还在与他们战斗,据说三佛齐在一群神秘人物的帮助下,新制造出一种喷火船,这种船能够出雷霆般的巨响,喷射出魔鬼的火焰与灼热的铁流。

    上帝保佑,我幸好在西贡遇到了一位好心人指引,乘双方战斗的功夫,侥幸闯过无人看守的三佛齐峡角……

    请相信我,我的船上确实有木骨都束与不周负子国奴隶,但现在都已经出售了。我的船先到广州,在那里我出售了半船货物。如果剩下的货物在密州销售正常,我将很快赶回国。领主大人,但如果你迫切需要非洲黑奴,我可以接受预约。

    啊哈,从本质上来说,我们是一个国家的人,虽然这里也是你的祖国,但您还是我国的贵族。能在这个国度遇到一位我国的领主,我依然感到高兴,我可以给你一个优惠价,期望您能对我的生意给予眷顾——适当的一点点眷顾……”

    在座的宋朝官员原本很惊讶赵兴能够精通藩语,但赵兴刚才接着抛出的话题太有诱惑性了,彻底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开。此刻听到赵兴与对方用听不懂的语言长篇大论,他们不禁插话。范锷先问:“离人,你精通藩语,何不去理藩院?你若有心,回朝后我定向朝廷推荐。”

    在范锷的感觉中,京城汴梁的繁华与外地简直是两个世界。他以为赵兴得到机会去汴梁当个小官,一定高兴的一塌糊涂。但李之纯不这么认为,他打圆场说:“我听说离人这次久不赴任,苏子瞻作为荐官都愁白了头。哦,我听说是章子厚催促你上任的,是吧?”

    范锷一听,闭住了嘴。

    王子韶接着把话题引回重点:“离人,那藩商怎么回答你的问题的?驻辇国是怎么回事?南洋生了战事?会不会危及我大宋的海贸?”

第2101章 惊世骇俗

    赵兴向几位上官拱拱手,赶紧先回答索迪的问题:“斯蒂尔先生,我想你已经大概听懂了刚才那场争执,我可以给你一个优惠,介绍你去杭州码头装运糖霜。但你下次来宋国,我希望你能运回来一批素质更高的黑奴,最好是女奴,我依旧用糖霜付款——这将是一项长期贸易合同,怎么样?”

    索迪眼睛眨巴了一下,回答:“我隐约听说,宋国的糖霜把持在赵程焦蒲四大巨头手里,我还听说有人开辟了一条通往欧洲的糖霜贸易,难道你是其中之一……对不起,请恕我鲁莽,这个问题算我没问。

    爵爷,我船上还有一百多名马来黑人,除了这批黑人外,我还有一些象牙、红木、玳瑁、珍珠,如果你的承诺算数,我愿把船上的货物都送给你。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凭证,让我在杭州港直接运载糖霜。我希望这个凭证长期有效,如果我不能再来宋国,我希望我的代理人拿着这个凭证,依旧能在杭州取货——他会用素质最高的黑奴付款。”

    这时代没有电话,商业信息交流很贫乏,所以,即使索迪知道糖霜贸易线路的开辟,但他们不知道幕后运作的是谁,从哪里收购足够的货物;当然,即使他们收购到了足够的货物,也不知道运到哪个港口,卖给谁。所以赵兴的承诺,等于平白送给索迪一条新贸易线路——当然是销售赵兴商品的贸易线路。

    赵兴稍稍考虑了一下,回答:“如果你回去。我希望你在越南与王元愚地船队结伴而行,希望你能给他引荐一些当地商人。”

    索迪欢喜的连口答应,赵兴借机转向了在座的官员们。回答王子韶刚才地问题:“这位藩商说,南洋的驻辇国重新崛起了,这个国家建立于东汉中期,当地人称呼为netbsp;这是个泰米尔国,唐代时他们征服了整个印度洋。前不久——大约20年前吧。这个千年帝国征服了三佛齐,使三佛齐承认他们的宗主权。

    最近驻辇国正式在南吐蕃设立行政机构,并在三佛齐都巨港设立关卡,专门向宋商、以及通过马六甲的大食船抽税索贡。这伙人掠夺成性。索迪先生说。恐怕今后从南洋来的船只会越来越少,这会影响我大宋地税收。”

    “什么?三佛齐不是向我们纳贡称臣吗?怎么……竟是个别人的藩属国?还有……仁宗时驻辇国高僧曾来我们这里传过经,看起来他们倒是挺慈善的一国人,怎会有你说的那么凶恶?”范锷惊问。

    三佛齐向大宋纳贡是有地,但“称臣”是官员翻译时做地手脚,他在翻译时加上了“称臣”内容,这是朝贡贸易的必须。而实际上,印度历史、马来西亚时都记录做“与宋国通商交易”。而三佛齐向驻辇国称臣则是双方历史都承认的。因为驻辇国在后国土上驻军收税,新国王的任命权也在驻辇国。这是国际法意义上的“称臣”。

    可这道理没法向范锷解释。

    赵兴苦笑一下。答:“佛亦有金刚狮子怒,更何况佛徒?人抢劫的时候拿起屠刀,事后,只要放下屠刀,就立即成佛了!所以。不要被他们的谦和骗了。他们的微笑可能是奔你钱包去的。”

    范锷刚才想推荐赵兴去京城,实际上是想拉拢蜀党支持他地大运河计划。但李之纯的表态让他知道,赵兴不是一个愿意在汴京城做官的人。李之纯与苏辙关系密切,他说的话基本上可以代表蜀党的态度。虽然赵兴不愿当京官,让范锷很难理解,但李之纯是在场地职位最高官员,他不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于是他地注意力转到了索迪身上,急忙询问驻辇国的情况。

    赵兴将翻译地工作交给了喀丝丽,自己拉过王子韶,悄悄商议起密州石的问题:“大人,工匠们已经初步琢磨了几块石头,这里有块石头属于上品,你看?”

    王子韶拿过赵兴从怀里摸出的一块淡青色石头,上面带着一些黑纹。他琢磨半天,稍稍看出了一点意味,这似乎是一条大河,河上烟霞蒸腾,像是一副水墨画。

    “你叫它什么?”

    “一江春水向东流……大人你看,这淡青的石纹像不像一条奔腾的大江,河上几个垂直的竖纹恰似岸边杨柳,接着是若有若无的细纹飘在白雾中,江上一轮旭日,映照着江水东逝……”

    李之纯凑过来,打量着王子韶手中的砚台,连连附和:“不错不错,颇有写意味道。砚上几个鱼眼也很别致,恰好可以洗砺笔锋……”

    王子韶点点头,站在他身后的索问道也频频点头,接着,王知州出一声沉痛的叹息,说:“可惜砚上少了几个题字,这事就让老夫来办,回头我题上字,找工匠刻在砚上!”说完,王子韶若无其事的将那个砚台塞进自己的怀里,这行为让索问道直咽吐沫,让赵兴频频喘粗气。

    “还有呢?”王子韶盯着赵兴鼓鼓囊囊的怀里,亲热的关怀说:“离人啊,吃那么多饭,怀里再揣那一堆硬邦邦的东西舒服吗?快拿出来,先放在一边。”

    赵兴刚拿出来石头,王子韶马上亲切地问:“离人,你刚跟那藩胡都说什么?叽里咕噜的!”

    赵兴望了索迪一眼,现对方正在心不在焉地回答范锷的话,耳朵竖的老高,注意赵兴这里的动静,他赶紧清了清嗓门,答:“我跟他说,下次来我们这里。应该带一些鸵鸟,那玩意我收,高价收……别。我的石头!”

    石头眨眼不见了。乘赵兴在说话,几名官员把赵兴精心选择的石砚瓜分殆尽,连其中几个片状地残石也不放过。那位抢了残石的索问道放下了判官脸,他左瞧右瞧,不解地问赵兴:“这块石头方不方圆不圆的。你准备作甚?”

    “屏风!这石头石纹杂乱,看不出什么景色,我打算把它两头打磨光滑,镶嵌在窗格架上。当作一个屏风立在院中。也别有一番味道……嗯,如果用红木做格架……不妥,这石纹或为白色或为绿色,最好还是用绿檀做格架,那就更有古意。”

    王子韶很好奇,他一脸疑惑地伸出手去,想从索问道手上接过那块石头,仔细观察一下。但索问道却不给机会,他一翻手将石头揣进怀里。很有文化的说:“不错,离人这么一说,倒让我闲暇时分有了消遣——让木匠打好格架,将石块切割成形状大小相同的方块。公务之余可以自己学着拼拼图案,也许能拼出来一副石头画……雅事!”

    李之纯马上接嘴:“如此说来。密州石一点一滴都浪费不了。王子韶与索问道相互看了他一眼。得意的笑了。

    不错,这才是事物的关键。从杂乱地石纹里琢磨出图画的意境。然后根据石纹设计砚台,这是件多么雅致的事情。它里面加了文人的创作,于是每一副砚台都代表着文人地品味。

    这说明,许多密州石不用打磨也能卖出去。因为即使那些石纹里创造不出意境,也可以用那些低贱地石头,拼接处规模更宏大的石头壁画。

    密州这下子了!

    索迪这时突然甩开范锷,回答赵兴这里:“除了鸵鸟,您还要什么,需要徂蜡吗?我一起给你带来?”

    范锷一头雾水:“鸵鸟,什么玩艺,你要这玩意干嘛?徂蜡又是何物?也是蜜蜂产的物事?”

    “徂蜡这是大秦语Zoo1ogy的读音”,赵兴回答:“晋代李石所著《续博物志》,记录中理国沿岸拨拔力古国出产的异兽,身高一丈余。但颈长九尺。状如驼驰,而大如牛,色黄,前脚高五尺,后低三尺,头高向上。

    这是一种鹿,因脖子太长,所以人称长颈鹿……奇怪,李石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难道他也去过非洲,若是他听人传说,那么,又是谁告诉他的呢?”

    赵兴后一句话接近自言自语,王子韶心满意足,闲闲地问:“那么鸵鸟呢?是跟骆驼一样的鸟吗?”

    “不,那是一种大鸟,体型大的像孔雀。不,比孔雀还大。鸵鸟皮可制柔软、细致地皮革;肉简直跟最好的牛肉一样鲜美,有营养;它下的一枚蛋足足有数斤重。而养起来也好活,吃草而已,且十分耐寒耐旱耐饥。”赵兴轻描淡写地回答。

    他故意忘了说,其实鸵鸟油才是真正有价值的商品。它是一种细胞、肌肉组织修复剂。现代足球运动员在摔伤、跌伤时,队医会在队员的伤处涂抹或喷一些东西,然后队员在1到分钟左右又能站起来正常比赛了,这就是著名地鸵鸟油地效果。

    此外还有鸵鸟羽毛,它既是一种妇女时尚装饰品,也是做羽毛笔的主要部件。它是如此重要,使得鸵鸟贸易直到新式钢笔诞生,才逐渐萎缩。

    王子韶也故意轻描淡写地回答:“此物既然离人认为好,那我也要几只养养。离人,跟他说,我也要。”

    范锷没理这两个贪心地官员,他急着去看砚台。

    刚才,范锷匆匆结束了询问,而索迪心中有所顾忌,老是注意赵兴这里的动静,说话很不爽快。范锷没打听出什么,他听到这里的动静,连忙结束话题,跑过来过来观察石料。可惜他过来的有点晚,战利品已经瓜分完毕,他只能在李之纯、王子韶、索问道等人手上观察石料。

    这些人太吝啬,手抓得很紧,范锷只能望着众人变的鼓鼓囊囊的胸前,流着口水说:“密州原先只贡绢、牛黄,如今这么一来。又多了一项贡物。离人下手快啊。”

    范锷是前任密州知州,他对密州地情况甚至比王子韶还熟悉。所以他不愁找不到好石头,唯一遗憾的是赵兴下手太快。已经把现有的石料护住了,而且这消息也扩散地太快,使得人人都开始珍视自己的院墙。

    李之纯对赵兴这点倒是另有看法,他吩咐王子韶:“端砚一出,端州百姓苦甚。此次密州出了好石料。可不要落得端州百姓的境遇。如此看来,石料把持在密州团练与密州府衙手里,也是件好事,王大人。可不要对百姓过分煎迫。”

    对于这位仁厚长。赵兴唯有钦佩。王子韶也是知道李之纯的性格,赶忙起身离座,恭敬的答应下来。

    宴会地歌舞上来了,几位上官在这里窃窃私语,几位上官都聚在这里对客人有点不恭,王子韶先醒悟过来,他招过自己的家仆,把怀里那堆鸡零狗碎交到家仆手里,自己端着酒杯挨个找商人拼酒。

    索问道李之纯也散开敬酒。范锷将赵兴揪到一边,不谈石料的问题,谈起了货物贸易:“离人,密州椎场去年的缴税额是八十六万贯。如今要升为市舶司,这交纳地税收一定要比去年强。

    可是我以前也隐约听说南洋地商路出了点问题。刚才几名藩商都说起这事。我本想把你叫来问问那藩商索迪,现在看来确实了。你说。今后这里会不会逐渐萎缩?”

    赵兴慢慢的,边回忆边答:“驻辇国重新崛起之前,我听说吐蕃的国土深入到大海,但吐蕃并未在当地建立稳定的统治权,现在驻辇国等于趁虚而入,将原先属于吐蕃的濒海土地全部占去,奇怪的是,吐蕃却好像毫不知情,或知情了也不在乎。”

    范锷低声回答:“你还不知道吧,我军在青唐取得大胜,知岷州种谊复洮州,敌酋果庄被俘,正在押往京城,也许他们自顾不暇。”

    据说,宋朝对外战争的胜率过70%,这一比率远远过汉唐,至于其他,……,别提了!

    赵兴摇头:“不是这样的,吐蕃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南吐蕃在喜马拉雅山以南,南北双方消息隔绝,每年只能有几个月地通讯时间,但那条道路山势极高,平常人走过去呼吸都困难。北吐蕃可能不在意濒海土地的流逝,但我就奇怪,怎么南吐蕃毫无动静呢?”

    范锷现赵兴岔话的能力强,他本想问问赵兴对密州市舶司前景的推测,但赵兴一眨眼把话题引到了国外的局势上,他决定纠正这个错误,便紧盯着又问了一句:“离人,你说明年密州前景如何……我问地不是石头问题,我问地是板桥镇的情况。

    因为我与李大人、王大人、索大人联合推荐你为胶西县县令或县丞,一般来说,朝廷不会驳回地方官员地推荐,所以……现在,你即将上任了,定要给我一个准话。”

    赵兴望着范锷,不慌不忙回答:“密州市舶司要想展,不在于南洋,而在于高丽与倭国。而高丽与倭国敢来密州,却需要强大的水军来保证。登州水军必须要加强,让它有能力封锁渤海,使辽人的船不能出港。而我密州团练……或许可以采取护航的策略,比如:将所有的藩船编队,在某个固定的日期由水军护送商船队离港——这建议大人觉得怎么样?”

    范锷考虑了一下:“如果将藩船编队离港,这样既便于管理,也便于征税,只是这样一来,恐怕密州团练的船只远远不够,那前后该用多少船?朝廷养这么一支船队……”

    范锷沉吟不语,赵兴马上补充:“朝廷养这么一支船队,甚至无需付款。只要允许民间自驾船只,当作效用,由我密州团练统一调配。”

    让民间自性的武装护送藩船——天下还有这样的傻子吗?范锷刚想反驳,但看到赵兴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他马上明白了。

    民间自愿护航,当然不是毫无代价的,譬如他们可以夹带一点私货。不过,这属于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事。至于如何管理这群“效用”。让他们不至于因为夹带私货过于猖獗而影响正常贸易,那——水军管理上属于密州团练地事情,税收管理上属于密州市舶司的事情。范锷“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想到这,范锷笑了,他一指在座的几名女真人,向赵兴介绍:“这群人是金州商人。他们地战马很不错,朝廷还指望他们多多贩来马,可最近他们带来的马匹越来越少,如果离人有办法能让他们多往密州贩马。哪怕市舶司的税收依旧是八十六万贯。这市舶司开得也值了。”

    赵兴瞥了一眼那几个女真人,平静的回答:“战马越来越少——我想,他们在备战。”

    范锷显然误会了赵兴的话,他歪着头想了一下,哦地一声说:“辽东那苦寒之地,也会有人争来争去吗?不行,我得向朝廷密告一下,若真是女真人受到骚扰,朝廷方面怎么也得出力帮他们一把。”

    赵兴叹着气。摇了摇头,将身子缩回了座椅中。

    他本想提醒朝廷,现在女真族在大宋的支持下兵强马壮了,他们不是受到别人的骚扰,而是想来骚扰大宋……但这话他说不出口。兵部间谍机构都打听不出来的消息。他凭什么能以先知地口气说地那么肯定?而且谁又会相信呢

    女真人确实在与辽国战斗。或许赵兴担忧的过早了,现在的女真人还没有兴起来抢劫大宋的念头。但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准备称霸辽东了。

    范锷几次怂恿,见到赵兴实在不愿与那群女真人生接触,他转而谈起另一件问题:“人都说离人多智,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我大宋苦于钱荒许久了,今我为金部员外郎,朝廷铸钱这块想有所为,但我听说藩钱的流入是你老师一力赞成的,对此事离人何以教我?”

    赵兴眨巴着眼睛说:“范金部,我听说百姓私自将铜钱溶了,铸造铜器,一反手就是五倍以上的利润,有这回事吧?”

    范锷点头。但他还没表示意见,赵兴马上按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将铜钱中的铅锡重新分离出来,再铸成铜器,这样花费不少力气,但却能得五倍利润,按照这个测算,一枚铜钱地价值至少低估了十倍。如果我们将铜钱的价值升值十倍怎样?如此一来,铸造铜器无利可图,谁还私铸铜器?”

    范锷听得目瞪口呆,他被赵兴的大胆吓着了。但赵兴还有话说:“我去游历南洋西洋,那里的国家都不存在钱荒问题,怎么我华夏屡屡出现钱荒问题。对此事我琢磨了很久,某一日豁然开朗。原来,我大宋的货币体系不健全。

    所谓货币体系,是说铸成地钱币应该有多级兑换率……这个词,范金部能够理解吗?让我说地更清楚一点,我大宋的铸钱唯有铜币,金银虽可以用于买卖,但由于它们都存在成色、重量、体积问题,使兑换很麻烦,甚至需要专业人员运用专业知识才行。

    我大宋将很多精力花费到把杂色银子提纯上来,但提纯后地官银分到民间,民间又会用各种手段往里头搀兑铅锡,交还给官府,然后开始再一轮循环,有这一番折腾的功夫,何不把银子直接铸成银币呢?

    一个完整的货币体系,应该有金、银、铜三级货币,但我大宋现在的铸币只要铜钱,这是唯一无可选择的基准货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不铸成钱币的金银不能算是货币,只能说是一种抵值贵金属。如果铸造成钱币,当作交换的基准货币,那么,整个钱币体系就建立起来了。

    范大人,想想看,我们以前只有钱币,没有货币体系。一贯铜钱重**斤,交易起来多麻烦。如果我们把铜钱升值,那么一百枚为一贯,等值一两白银。然后我们铸造价值一钱的银币,会出现什么情况——十枚铜币兑换一枚银币。交易中,大量的铜币被银币所取代,而铜币就成了一种辅助货币,那么我们还会生钱荒吗?

    同样,我们可以铸造价值一钱的金币,这样可以大大降低银币的使用量。那么我们最终地基准货币就是黄金。金银铜三级货币兑换体系建立完善,我大宋马上就可以不存在钱荒问题。”

    范锷这回听懂了,但他被这条计划的大胆吓着了。结结巴巴的说:“怎么可能,让铜钱立刻升值十倍,那岂不是让百姓地家产一夜之间缩小十倍吗?这是残民之财,这样的人要被千古臭骂……不过,离人说的前景确实诱人。照离人说的,我大宋真能永绝钱荒吗?”

    “当然!”赵兴说的是现代经济学家对中国古代经济研究地结果,这或许过了古人的理解力,但它符合科学。“骤然升值货币。恐怕会引起民乱。那么我们换一种方法怎么样?换用新技术铸造纯铜银钱

    赵兴一指那位索迪那,说:“范大人看过那些藩商带来的藩钱没有?在汉代时期,他们就有冲压法制作的钱币,金部不如从藩商那里购买机器……这种方法朝廷难以接受,那就换一种方法,朝廷选求贤榜,或在制举里寻找这样地人才,一定会有人把这东西给我弄到大宋——那玩意都是千年老古董了,只要有心。一定能弄到手。”

    赵兴这里跟范锷谈地热烈,几位官员偶尔过来听听,听到的全是一堆“钱”字,为了显示清高,他们马上又离开了谈话现场。

    范锷谈到这里。觉得今天收到的冲击太多了。他需要慢慢消化一下,所以也匆匆结束了话题。最后叮咛道:“离人,今天的宴会实际上是我的告别宴,此宴过后,我就要启程了,希望能在天宁节前赶到京师,此后胶西县就交给你了,你一定给我经营好。

    嗯,刚才我们谈的东西,以后我还会写信与你,我们慢慢交谈。但此事过于惊世骇俗,离人不可四处张扬。”

    赵兴爽快的答应了,而后便随范锷挨个去敬客商的酒。

    宴会在半夜结束,李之纯临出门的时候,特地找赵兴致谢:“离人,你送来地靴子我试了……”

    李之纯指指脚上的靴子,说:“很好,很轻便,而且轻软。你有心了。哈哈,你送来的手杖也不错,可你的手杖里怎么藏了一把刀呢?老夫平生活人无数,吾以仁义防身,何用的着兵器……不过,刀很好,蓑衣很很好。

    明日你来我家里,范金部走了,老夫也该告辞了。不过最近我兄弟从京城来访,他有点郁郁不得志,离人替我招待一下,他与黄鲁直、秦少游交好,在汴京城时曾想结识你,可惜你是个大忙人。他安人也想见见你,明天你带上孺人一起来。”

    带孺人一起去,这意味着没廖小小她地份,她嘟着嘴上了马车,挑着灯往家走地路上,廖小小倒还没忘自己的职责,提醒赵兴:“李之纯弟弟李之仪,妻胡氏,名淑修,字文柔,世为常州金陵著姓,其性高严,喜风节,通读经史佛书,作诗词颇有师法,尤精于算术。

    据说连沈括间有疑志都经常向她请教,并屡次叹息说:得为男子,我益友也。胡文柔却不齿沈括为人,当沈括陷害苏学士时,她曾对李之仪说:子瞻名重一时,读其书,使人有杀身成仁之志。君其善同之邂逅。

    苏学士贬谪黄州时,胡氏曾亲手为学士制作锦衣,并感慨说:我一女人,得如此等人知,我复何憾?!……”

    明白了,这位胡氏是又一位被苏轼迷倒地狂热苏粉。

    这大宋还有不是苏粉的女人吗?

    看来,不是李之仪想见赵兴,而是这位胡氏想见,所以他哥哥李之纯特地提醒胡氏的存在。

    这一年李之仪49岁了,自从中了进士后,他一直没有得到实授官,每日在京城里等待朝廷的召唤,等的胡子都白了。这次是到哥哥这里散散心。听到密州正在宴请胡商,便想来板桥镇看看风景。他妻子胡氏是大家族出来的,礼节上做的很规范,倒显得程阿珠有点局促。

    今天的会面赵兴的三位女人都在场,因为陈伊伊的郡主身份摆在那里,他不好将其单列,伊伊来了,廖小小自然不肯一个人留下,所以她哭着嚷着也跟来了。

    胡氏与阿珠相互见过礼,又仔细打量着陈伊伊一眼,向廖小小点点头,说:“廖大家出奔,满京城都传遍了,看来廖大家找着了安生立命的好去处,瞧,你官人走到哪儿都将你带到哪

    李之仪尴尬的站在一边,冲赵兴拱手,李之纯站在屋子的台阶上,接受了赵兴的拜见,然后呵呵笑着说:“离人,我这是借寓友人家中,房子局促,今天就让之仪随你去……我听说你的房子建好了。”

    胡氏那里打量完赵兴后,满意的点点头,说:“苏学士选弟子的眼光确实不错,离人虽然不以文章闻名,但为人处事自有一种雍容大度,也算是当世俊杰。”

    李之仪在一旁亲昵的反驳:“谁说离人不以文章闻名,汴梁城都传唱着三新曲,还有那人生若只如初见,好诗啊。”

    胡氏横了李之仪一眼,牵着程阿珠的手往院里走,经过李之纯身边时,她向对方行了个礼,落落大方的说:“伯伯,客人来了,也当请入厅堂,奉上一杯香茶。”

    李之纯笑着让开了门,连声说:“理当!理当!”

    李之仪拉着赵兴的手,边向屋里走边自我介绍:“我听黄鲁直、秦少游谈起过你,你走后少游还赖在马梦得屋子里,他已经把家眷接来了,吵得马梦得痛苦不堪。

    你听过我吗?我平生作诗不多,不过最得意的一是《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宁不负相思意,怎么样,这词还差强人意吧?”

第2102章 天下第二情诗

    语言已不足以描述出赵兴此刻的心情。

    站在他面前的这位李之仪乃是中国最杰出的情诗作,遍数中国古代情诗,如果《上邪》算第一的话,“君住长江头”绝对是中国第二情诗。

    天下第一情诗《上邪》诗中怎么说——“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上邪”的诞生地就在密州。最早是在日照市汤谷,一处远古时期东夷人羲和祭祀太阳神和祖先的圣地出现的,而后汉乐府将其收入为《饶歌》。

    比较起来,“上邪”适合北方人的爱,诗里爱的如此轰轰烈烈、咬牙切齿、剑戟森森,风风火火,以至于冬雷震震、磨刀霍霍、剑戟森森、瓜瓞绵绵……

    “君住长江头”则适合江南小男人的爱,爱的如此缠绵悱恻、信誓旦旦、唯唯否否、营营苟苟,以至于日夜浑浑噩噩、期期艾艾、踽踽凉凉、栖栖遑遑……

    《上邪》的作见不到了,能够亲眼见到李之仪……该怎么形容赵兴这一刻的心情?!

    原本赵兴应该进入大堂里,喝一杯茶,在临走再喝上一瓶送客的二陈汤。但赵兴顾不得了,他一把拉住李之仪,激动的说:“走,到我的新居去,我听你说一说这诗。”

    赵兴拉着李之仪上车,正谦让间,廖小小提着裙子一溜小跑跑来,见到俩人一副准备跑路的神情,二话不说跳上马车。神情活像个偷吃的猫,雀跃地问:“相公,我们去哪儿?”

    “回家”。赵兴吆喝。他心情急迫,没察觉廖小小怂恿的态度,完全忘了自己老婆还在屋里,忘了不告是很太失礼的。

    李之纯在大厅里等啊等,等不到赵兴与自己兄弟进来。廖小小有眼色,她也不是主要的招待对象,可以趁人不备悄悄溜出门口,前去召唤这俩个忘了进门地人——没想到她也一去不返。

    程阿珠有点不好意思。她先起身向李之纯致歉。准备亲自揪赵兴回来。但李之纯反觉得很欣慰,他欣慰的点点头,满口说:“无妨无妨,吾弟与离人一见如故,定然是找街头酒肆畅饮去了,让他们去吧。我们且聊着。”

    赵兴一直低估了那场“诗酒之赌”的影响力,自他离开京城后,那场“西园宴会”影响力越来越大,作为会议地组织。即使赵兴竭力想低调,他还是引起了关注。

    所有的文人最关注的焦点就在那场“诗酒之赌”。因为凭借一诗征服一个人,让一个人今后无怨无悔的终身为自己服务,那是所有读书人的梦想。如今满大宋都是拉着商人地读书人,他们满脑门心思让商人被自己的事所感动。从此效劳一生……

    赵兴是个慷慨的人。在黄州那会儿,前有苏轼。后有潘大临,然后又有一群苏门弟子接受他资助,再加上他送周邦彦出京的时候那一场歌舞,使他隐隐间获得了很高地评鉴地位,许多不得志地文人们都希望拿一破诗来引起此人的注意,然后获得一次钱财资助。即使不能因此当官,但能够与苏东坡、周邦彦、秦少游、潘大临等人为伍,那也是一种荣耀。

    现在,李之仪也加入其中,他就是来打秋风的。

    李之仪在京城领一份寄禄,但长年累月没有获得具体差遣,京城的物价很贵,平常他也全靠哥哥的支持,才能在京城混下去,看到秦少游、李等人大把花钱,连黄庭坚那样鲁直的汉子,也不时的从赵兴府上蹭一点东西出来,这让李之仪羡慕之余,隐隐对双方见面充满期待。

    如今,满京城里最可气的是李公麟与米芾两人,这两人拿着无偿的彩色颜料,无限量供应地倭纸不当回事,在勾栏瓦舍一掷千金,喝醉了就随意在纸上狗爬两下,然后揣着那张谁都看不上的“字画”去马梦得那里换一堆银钱回来,这种生活令京城的落魄文人抓狂,但遗憾的是,赵兴在汴梁城的时候与人交往不多,走地时候又是半夜偷偷溜走,这让那些人想抓人献诗都抓不到。

    这次秋季任命京官地“司召”结束,眼看一年又没希望了,李之仪便想到来哥哥这里散散心。黄鲁直、秦观知道李之仪的心思,便送给李之仪一封介绍信。但李之仪孤傲,见到赵兴并没有拿出那封信,先谈自己地诗文……

    他成功了!这诗确实倾倒了赵兴,他拉着李之仪一路往家赶,半路上廖小小追了上来,她倒对赵兴的疯魔状态不以为然,只是难得与赵兴单独相处,自然不肯回去通知程阿珠。

    赵兴一路拉着李之仪进入自己的新宅,宅院里竖立着一栋奇怪的建筑,它是个唐式建筑,只有二层高,二层的墙壁很怪,给人以软乎乎的感觉,风一吹来,那堵墙似乎在抖动,让李之仪很诧异。

    赵兴拉着李之仪,站在下面催促工人:“把软幔拉开,今日碧霞阁有客人了。”

    转过脸来,赵兴盯着李之仪,很认真的说:“你将是碧霞阁第一位客人,碧霞阁必将因你名传千古。”

    李之仪觉得赵兴似乎把话说颠倒了,他刚想反驳,但马上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仆人们忙着拉开那堵软软的墙——原来那不是墙,是硬帆布做成的,帆布上栩栩如生的描绘着砖块,整个布幔形象似乎接近现代的墙面装饰布。

    李之仪刚冒起个念头,准备问问为什么把布要画成砖墙的样子,但他马上闭嘴了,因为紧接着他看到的实在过于豪奢。

    整个二楼全是用透明玻璃搭成的,连屋顶也是浅蓝色的玻璃瓦,布幔拉上,这二楼普普通通不显然。等拉开了布幔,怎一个穷奢极欲可以形容。

    仆人们打开了一楼的大门,赵兴拉着李之仪往里头钻。李之仪接二连三地被赵兴的怪异所击倒——这么一座豪奢的阁楼,它地底层竟是个大澡堂,用厚厚的石壁砌成,一池碧水碧波荡漾,隐隐出蒸腾的热气。池子周围摆着一排排藤椅,这些藤椅形质古怪,其中一面墙还留着几个小门,看来那是留给客人的私密小房间。

    走上二楼。李之仪又感觉到诧异。二楼竟然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摆设。唯独四面玻璃墙,映来满屋子的太阳。

    房间地地面是用厚厚的木板拼成,借助一楼传来的蒸气,脚踩在地上有点暖烘烘的感觉。赵兴一上楼就甩掉了鞋子,拉着李之仪往房中间走。

    房子很大,脚踩在地上有点咚咚地回音,廖小小越走眼睛越亮,她记起了。这种设计类似晋代石崇替他地宠姬绿珠设计的绿珠楼,据说那个楼地板下密布小鼓,走起来回音很大,这是为了让他的宠姬舞蹈的时候,仿佛有很多人在鼓掌喝彩。

    赵兴刚才说李之仪是这座阁楼的第一个客人。这不是也意味着廖小小是第一个进入这座阁楼的妻妾。如此说来,难道这座阁楼也是为她兴建?廖小小想到妙处。情不自禁地紧紧揽住赵兴……

    阁楼中间,赵兴与李之仪并排坐下,他们像唐人一样盘膝而坐,仆人们穿梭不停的提来灯笼,摆好低矮的小桌与唐人矮几。廖小小跪在桌边,殷勤的为两人斟酒倒茶,目光瞥向赵兴时,说不清地情意绵绵。

    “原来那个布幔是为了隐藏这座阁楼的奢华”,李之仪打量四面,边欣赏边点头:“稍有遗憾的是,这小楼不高,不能居高临下欣赏全城的景色,不过,若是那样,这座小楼也无法掩饰了。离人拉布幔不就是不欲人查觉吗?”

    李之仪这里说的是外行话。密州是个防御州,这样地州县,有规定房屋建筑不能高过城墙,以免有人登高窥探城内地军事布局与调动。

    赵兴没有纠正李之仪的话,他在脑海里反复品味“君住长江头”这诗,迷醉不已。作为中国第二情诗,给这诗谱曲地有多个版本,分别是邓丽君版、王洛宾版……还有一种美声唱法,不知由何人谱曲。

    这三种唱法各有千秋,一时之间赵兴难以抉择,他反复考虑,倒让一边的李之仪有点忐忑。

    决定不了,那就三种一起来——赵兴一拍廖小小,做了个记录的手势,然后低声唱起了王洛宾版,这个版本适合男子演唱,它带有青藏高原的辽阔,声音浑厚而悠长。

    一曲唱罢,李之仪也不禁被自己的诗所感动,他喃喃:“宁不知,世间还有如此曲调。”

    “这是源于长江源头的小调,听说它深受隋唐乐府词的影响……”赵兴不错眼珠的又唱起了美声版的曲调。这调子廖小小喜欢,连赵兴唱不上去的高音,廖小小也能唱得婉转如意,不知不觉已将歌声拔高——抢戏,这绝对是抢戏,廖小小学唱的嗓门湮灭了赵兴的哼哼,那穿云透雾的歌声拔到极高处,仿佛一只云雀一边飞舞,一边缠绵悱恻的歌唱,令人灵魂出窍,久久无语。

    阁楼里忙碌的仆人都被这歌声迷醉了,他们全停在原地,听廖小小将最后一句拔至高音处,反复吟诵那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宁不负相思意”。

    不知不觉间,有倭女小声哼唱,接着,所有青春萌动的少男少女也随那歌声唱了起来——“宁不负相思意”。

    廖小小唱完,软倒在赵兴怀里,情意绵绵,爱恋丛生,只觉得相思入骨,情不自禁,她的眼波柔柔,只剩下一团水雾。

    啪、啪、啪,一个孤零零的巴掌在厅堂里响了起来,这座回音效果极佳的阁楼里,那几声巴掌显得格外震撼。

    李之仪他边拍着掌边哀叹:“我生也晚,竟不知道廖大家绝艺至此,在京城不得领略……咦。我昔日读书,看到夫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老以为夸大其词,今日方知道:世间真有如此美妙的声音。可惜,廖大家一去,京城人从此不闻韶乐矣。憾甚憾甚!”

    楼下传来几声丝弦弹拨声,是那帮倭女与胡姬。她们听到刚才的乐曲,正试着凭借记忆,用丝竹演奏那曲目。李之仪本有兴趣想听听这歌配乐之后是如何精彩的,但躺倒在赵兴怀中的廖小小揉着额头撒娇:“官人。我头痛。”

    李之仪一看。笑着摇摇头,放弃了。赵兴拍拍廖小小,招呼底下的仆人:“来人,扶小小去更衣。”

    廖小小头痛倒不是撒娇,美声唱法讲究气流震动腹腔,胸腔,颅腔,这样唱出地歌声才荡气回肠有穿透力。廖小小不知道美声唱法的这个诀窍,但多年浸际于歌唱生涯。使她无意中运用上了现代演唱技巧来诠释这现代歌,她像念咒一样的把最后一句反复吟诵……唱多了自然脑袋懵。

    李之仪不知道这点,他以为是廖小小撒娇,所以便改变了话题,指点着眼前这座阁楼。说:“离人贤弟。此阁景物甚佳,不如我们各自赋诗一以赞美景。”

    赵兴把头摇地像波浪鼓:“啊啊。我最头痛最对联吟诗了,李兄诗歌的才能,我这辈子是拍马都及不上,索性李兄面前不谈诗”

    这是对诗人最高的夸奖,因为不久前有一诗专门嘲弄那些在李白墓上作诗留念的俗人,诗里说的是,李白墓前做诗词,鲁班门前耍大斧。于是,“李白墓前不做诗”便成了对人诗才地恭维。而且是最高恭维。

    李之仪被这句恭维弄的浑身毛孔都张开,但他还要例行谦虚下:“离人说笑了,你虽然说不做诗,不作对联。但你在金明池上会新楼所做的那副对联,人皆赞急智。另外,你做得那三词,也皆出手不凡?你若言不得诗,密州何人再能言诗。”

    李之仪这话说得也是句大实话,赵兴剽窃的那三诗都是千锤百炼地名句。密州除了他,李之仪、王子韶、索问道,甚至算上范锷等人,都不是以诗歌闻名于世地,所以,若那三诗词真出于他手,密州再无第二个人敢在他面前谈诗论词。

    可惜,赵兴的自知之明很强悍。

    “哦?我都做了三了吗?”赵兴不清楚自己的“累积剽窃数”,这个话题他不敢再谈,忙转移话题:“李兄,你打算在密州待多久……我有个想法,你可以待在这里过正旦,等过完正旦我从海路送你上京。”

    “只要能在二月二赶到京城就好”,李之仪回答。二月二赶到京城不是为了赶“龙抬头”的节日,而是为了应付二月九日前任命地方官员的“县召”。

    “没问题,从海路入渤海,再通过流东水河到汴京,一路既快又稳”,赵兴给了对方一个安慰的笑容,又补充说:“再过几天,恰好是重阳登高节,我领李兄去游览一下密州的景色……李兄来此一趟,总得为密州留下几诗词。至于我这座阁楼就罢了,我不希望在我生前,把咏叹碧霞阁的诗词流传出去。”

    李之仪刚才从布幔做墙地细节中,已经领会到对方的小心谨慎,他叹息一声:“可惜,如此佳美的景色,我等生前恐不为人知了。”

    李之仪今年49岁了,赵兴则看不出实际年龄,但他以抵达宋代那一年算做20岁,以此作为户籍参加科举。由于他的相貌年轻,再缩小几岁也有人信,所以,在赵兴生前不公布这座阁楼的真相,也意味着李之仪生前不能将这些诗句公之于众了。

    这虽然有点遗憾,可赵兴胡萝卜劈头盖脸一上,那就不是遗憾了。

    李之仪地家眷是在傍晚时分赶到赵兴府上地,这时赵兴与李之仪已经酒酣耳热,两人正泡在热气腾腾的池子里,吃着宋代地休闲食品“乳糖真雪”——这玩意要用现代语言称呼,叫做“冰激凌”。

    泡热澡,吃冰激凌,旁边几个艳丽的倭女浑身*,按照唐代习俗替客人擦背捏肩……再加点现代味道。那就是泡泡浴。这日子过的得,真是让人懒洋洋的兴不起挪动手指的兴致,一不留神就喝醉了。李之仪家眷赶到时,只有廖小小还清醒,她守在门边正与胡姬研讨曲目,丝竹低低,断断续续、缠缠绵绵。浴室里隐隐传来呻吟,这声音弄得女眷不敢深入。

    “怎地了?”陈伊伊挥舞着小拳头问小小:“里面做什么,你怎不进去伺候?”

    廖小小鞠躬:“支婆,官人与李大人谈诗。酒酣耳热。想要沐浴。官人又叫了一群倭婆子进去,说是踩踩背,却令奴家守在门边,如今酒送进去十数瓶了,乳糖真雪吃了一瓮,还有爆米花、花生水果,想来官人醉了,刚才还唱歌呢,现在只剩哼哼了。支婆要进去吗?”

    伊伊看了阿珠一眼,没说话。阿珠扫一眼李之仪妻,见对方脸色平静,马上说:“快将澡堂石床烧热,官人今晚可能宿在里面。小小。令人小心伺候了。”

    其实,阿珠她们要进去也没什么禁忌。宋代有男女同浴地风俗。至今河南某些地方还保留这一习俗,亦如当代日本。但赵兴让廖小小留在门外,使得女眷们不好举步闯入,少顷,阿珠开始安置客人,由那俩醉汉在澡堂酒疯。

    果然,这两诗人当晚闹了一夜,就睡在澡堂里烧的热滚滚的大石头上,直到第二天酒醒。第二天,俩醉汉起身神采奕奕,倒是廖小小,无需化妆就能顶上俩黑眼圈。

    剩下地几天,赵兴这里忙忙碌碌的闹着搬家,等到众人都住下了,也重阳节了。这一天,满城的官员都放假。作为地方官王子韶等人先是去乡间,与父老举行乡饮酒礼,然后赏菊开诗会……这样的生活不是赵兴能够应付来的,所以他推迟了王子韶等人地邀请,和张用等军官联袂出去举行野餐会。

    原本赵兴这一天也给家中仆人放了假,让大家各自寻乐子,但几名廓尔喀武士无处可去,又与当地人语言不通,所以也就跟着赵兴而去。程族弟子与几名一赐乐业人也便随大流,结果赵兴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加上张用已经到了一百多人。

    走在路上,张用回头望望浩浩荡荡的队伍,摇着头感慨:“听说大苏学士知密州的时候,留下了一诗说为报倾城随太守,我们这算不算半城出游了。”

    赵兴摇摇头,吟诵道:“家师在日,留下秋禾不满眼,宿麦种亦稀;永愧此邦人,芒刺在肤肌。平生五千卷,一字不救饥。平生五千卷,一字不救饥——如此大慈悲之心,我等岂能及也!”

    当年密州全城陪苏东坡出游,那是因为苏东坡的爱心与慈悲。苏东坡就任密州地时候,恰好当地闹荒灾,苏轼看到老百姓生活十分困难,饿孚弃儿满地,心情十分沉重,他为自己无能为力解救老百姓地疾苦而愧疚,写了这《和孔郎中荆林马上见寄》一诗……也就是赵兴刚才吟诵的诗。

    为救民于水火,苏轼上书朝廷,请求减免税赋。同时祈雨抗旱,驱除蝗虫,赈灾捕盗。采取这些措施后,密州百姓非常欢迎,社会也稍稍安定。对于弃婴,他动官员去捡,然后分别安排到各家抚养,政府按月给抚养费,两年内救活数十人之多。使得满城百姓感激这位善心人。

    等他带领当地人度过了灾难之后,当地人自然肯陪这位玩心深重的太守胡闹,于是才有了苏东坡出去打猎,全城百姓尾随着,“左牵黄,右擎苍”的轰动。

    赵兴来密州,但他不是地方官,每日就在军营打转,到目前为止,当地百姓多不知道这位新判官是苏东坡的弟子,而赵兴的身份只在官僚中流传,所以他没有找到百姓们对他的眷顾。

    不过,密州团练已经感觉到了这位新签判的手段。随着他们的房屋建完,都作院地工人回归,看到的是一栋栋新式的大瓦房,而修建湾口水寨的军士偶然返家,也将营地内的变化带回了军营,这便使赵兴地威信在团练当中无以复加。连他悄悄组织“效用船队”地事,都有意识的帮他隐瞒……

    也许。要不了多久,这位苏门弟子地名望,也能与老师一样。但现在还不行。

    今天,众人的目标是马踏湖,这个湖有“北方江南”的美誉,曾经是苏东坡最爱游玩的地方。走在苏东坡曾经走过的路,赵兴感慨万千:“尔曹身与名俱灭。千古传扬唯我师”。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一眼身边地李之仪,又加上了一句:“还有李兄!”

    这句话说得狂妄了点,实际上千古传扬的不止这两人。还有掩埋过万具无名野尸的李之纯。还有范锷,还有这时代无数璀璨的群星与明月。

    但李之仪没有打断赵兴地狂言,他挥舞着手中地马鞭,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接受可赵兴的恭维。

    官场规矩,没有做官的人前去官员府上拜访,官员们要支助对方一些钱财,这是古代留下的一种纯朴礼节,叫做“养文章种子”。俗称“打秋风”。含有鼓励对方继续读书上进的意味,虽然这种习俗后来变了质,但在宋代,它还保持当初的纯朴。

    李之仪到赵兴府上拜访,赵兴当然也要按照规矩给予回馈。他给的回馈一般都很丰厚。尤其是能让他感动的诗人。更不会在他这里失望。李之仪前后总共获得了一千贯的现金,再加上几匹马、一套马车、绫罗绸缎、文房四宝。林林总总地物事总价值达三千贯。

    这是一个中产家庭所能获得的财富总量,相当于赵兴一船货物的盈利的二十分之一。而宋代一般“打秋风”所获的均价是:十贯钱。6游曾一次获得过双份——二十贯,很是炫耀一番,连做了好几诗自夸诗才……

    有了钱,尤其是知道自己临走时还会按规矩收到一笔路费,李之仪地气度也不一样了。他现在骑得是一匹赵兴送来地女真阉马,身后跟着赵兴送的两马拉地油壁香车,马车里坐着他夫人与侍儿。近日在赵兴府上吃得好喝的好,脸色红润的他手上不时晃着马鞭,频频得意的瞥向路边的行人。

    赵兴的队伍很庞大,一百多人不是坐马车就是骑马。那群女真人运来的战马,除了被朝廷买去后,剩下的都被赵兴吃下,分配给团练营的军官。最近赵兴出售了一批石头,每名军官都分了一批红利,现在军官们钱囊鼓了,也买得起马了,这次出行对他们是一种炫耀。所以恨不得把全副家当都披在身上,这让队伍显得气势逼人。当然,这队人走在路上,掀起的烟尘也很大。

    陈伊伊先受不了这种尘飞土扬,她频频派人来向赵兴要求分头走路,或暂时休息下,赵兴兴致很高,刚开始只是劝解伊伊忍耐,但等到程阿珠也抱怨后,他无奈命令队伍暂停。

    军官们催马正玩出兴致,赵兴中途停下,有些擅于逢迎的官员也停在附近,而一些耐不住性子的军官则直接带着家眷继续赶路,这倒使队伍的人数减少了很多。

    这是一条官道,山中人口密集,官道边有许多客舍,赵兴他们停留的就是一家带酒楼性质的路边旅店,老板殷勤的在后面准备好了空房间,让女客洗漱,前面的院落则准备好了马厩,由店伙计牵去照料。张用今天没带他那群“花胳膊”出来,也许是给他们放了假,但他身边虽没花胳膊簇拥,百多名带刀带弓的武官围拢着,倒并不显得气势低。

    宋代文官比较鄙视武官,李之仪没去武官那里凑热闹,他跟着赵兴来到酒店的大堂,皱着眉头看着酒店内的各色人等,不耐烦的说:“离人,还是让他们准备一间静室吧……”

    赵兴捡了一张空桌子坐下,他好奇的在厅堂里四处打量着,嘴里回答着李之仪:“诸色人等,正是民情世态,样样皆动人心。李兄不觉得坐在他们中间,看着那些笑脸,心中很快乐吗?

    我记得家师在密州修然亭时,曾在《然台记》说:任何事物都有可观赏的地方。如有可观赏的地方,都可使人有快乐,不必一定要是怪异、新奇、雄伟、瑰丽的景观。吃酒糟、喝薄酒,都可以使人醉,水果蔬菜草木,都可以充饥。依此类推,我到哪儿会不快乐呢?

    李兄,眼前风物,入目令人喜,涤清我肠胃,你瞧着不快乐吗?”

    拿李之纯跟苏轼等同相比,李之纯还有什么不快乐,他看了看周围的那些贩夫走卒,也被他们的笑容所醺醺然:“是我着相了,离人说的对,一草一木也关情。”

    胡姬喀丝丽端着暖水瓶替二位斟上热茶,水冲在杯里出清脆的激流声。本来,店里的“茶饭量酒博士”手里提着暖水瓶走过来,见此情景叹口气,他望了望对方那奢华至极的紫金外壳暖水瓶,嗅了嗅空气中飘荡的茶香,叹了口气,说:“是小龙团!这是贡茶,唉……”

    博士叹息的走开。

    喀丝丽端的是暖水瓶——没错!是暖水瓶。宋代暖水瓶。

第2103章 和衣睡倒人怀

    真实的历史上,我国最早的暖水瓶正出现于北宋后期。这种暖水瓶也称“暖水釜”。在宋代的餐饮业中,商贩们冬夜“提瓶卖茶”已成为一种独立的行当,他们独立于酒店饭馆之外,专门向客人斟茶倒水,客人忙了,甚至在路边买碗热茶畅饮。而买茶人所用的“瓶”就是保温暖水瓶。

    宋代的暖水瓶什么结构?可惜现代已没有实物。现代人只能按蔡襄在《茶录》中记载推断:宋时暖水瓶的构造是用“玻璃为胆,水银为裹”,其基本样式为:“宽口、长颈、长腹,瓶口安有开启的瓶盖,还有把手”——与现代的没有太大差距……

    而亲历的赵兴现在可以从专业的角度说:其实宋人还没掌握银镀膜技术,但他们奇思妙想地用一种新明代替:先将与瓶胆大小相同的银箔塞入瓶内夹层中,而后灌入水银,用水银的重力将银箔挤压在胆内玻璃表面,而后将水银倾出,瓶胆封口……

    宋代使用暖水瓶已成为当时社会的时尚。连店里的伙计都能“提瓶卖茶”,说明这玩意的普及,使用人已算不上“小资”,也就是一平民,连贩夫走卒也可以享受。

    然而,这项北宋末年最流行的时尚,此后竟然连一件实物都没有留下来……宋代做官人出外冶游,都习惯自带一个热水瓶,以此表示自己品行高洁,不喝贩夫走卒喝的水……当然。这里头还有卫生习惯问题。像刘贡父那样的麻风病人。在宋代没有引起大传播,可能正与宋人这种良好的卫生习惯和分餐制有关。

    赵兴也是出于对这时代卫生状况地不放心,所以他才走哪都把热水瓶带上。只是他地热水瓶瓶胆外包的是紫金金属壳,一拿出来显得有点惹眼。

    然而,还有过分的。赵兴喝茶的碗也是紫金碗,筷子也是。

    这倒不是出于财富的炫耀,而是出于担心。中国古代瓷器含铅量过高,这个问题直到现代才解决。而宋代流行的饮食用具是瓷器与漆器,漆器里所含的有毒化学物质更多,尤其是在加热的情况下……所以。赵兴想来想去,便采用了相对安全的青铜碗与紫金碗。

    相对来说,紫金碗的价格其实比纯铜高不了多少,因为从懒汉金中提炼纯铜,成本反而大大增加。但紫金可以锻压地极薄金箔状,还能保持坚硬形体。所以,赵兴几经选择。最终确定:旅行用器皿无可争议,只能是紫金制成。

    桌边其他人都是瓷碗,李之纯是客人,只有他与赵兴捧着亮晃晃的紫金碗喝茶,小吃店里的旅客全在悄悄打量这桌上的人,李之纯略有尴尬,赵兴坦然无事。张用则在频频摸赵兴的碗,似乎也想整一套玩玩。

    几盅热茶喝下,后院梳洗的女人们返回了。这时候,廖小小爱往脸上贴“面花儿”的装扮习惯。已传染到了全体军官夫人那里。而张用夫人来自京城,是最先地跟风。有这俩位上官的妻妾做榜样,出来的女人们都个个出精作怪,有的在脸上贴珠花、有的贴金箔剪成的小鸟、花卉,作出人工酒涡。

    这群京城时尚的官眷一出现,厅堂顿时靓丽了许多。店中客人已无心饮食,不由自主地频频往这里斜眼。

    军官们倒是很得意自己妻子的美丽,他们扯着嗓子,炫耀似的呼唤着自己的妻子。张用没有阻止他们那份炫耀,他一挥手。说:“都来了?这饭厅容不了太多客人,你们叫上浑家,去旁边饭馆吃。”

    客人本还在惋惜,不一会而,大多数客人散去。他们望见女眷中最漂亮地几位留下来。心头禁不住一喜,继续**。

    剩下的女眷是分别是张用妻妾、李之仪妻妾与赵兴妻妾。这些女人当中。唯独程阿珠与陈伊伊没有贴“面花儿”,而程阿珠没贴面花儿是因为这位山里姑娘朴实,陈伊伊不贴是因为赵兴看不惯这种装扮法,拿赵兴的观念当作金科玉律的伊伊自然瞧不上“面花儿”——虽然赵兴对廖小小的作法保持了欣赏的目光。

    这两个女的虽然不贴面花儿,但她们的装扮已无需“面花儿”来烘托。陈伊伊手上戴了粒好几克拉的蓝色钻石,这年代钻石的切磨虽然没有达到后世地水平,也只能作出二三十个切割面,但那种璀璨的火焰光芒,已经让它成为众人的焦点。

    程阿珠没戴钻石,但她脖子上挂了块鸽蛋大小的红宝石,红艳艳的,让人过目难忘。这两人身后,轮不到席位地廖小小站在赵兴身边,窃窃私语:“官人呀,我刚才洗漱时,在板壁上看到了一诗——迢递投前店,飕飕守破窗。一灯明复暗,顾影不成双。后书女郎张惠卿题。唱和这诗地诗已写满了板壁,可是稀罕。”

    李之仪脱口而出:“好诗!只是……一灯明复暗,顾影不成双——在荒村野店里留下这样的诗,未免引人遐思。”

    原来,宋朝地旅客也不容小觑,能随手写下如此优美的诗篇,赵兴想过去把那诗后面的和诗全部用墨涂了,然后从“顾影不成双”后面画一个粗大的箭头,留下四个字——“找我来呀”!

    可冲动过后,赵兴知道如果自己真这么做了,恐怕臭名远扬了。以后的旅客题诗,恐怕要以骂他为主。

    “斯人已去,真令人怅怅难忘”,终于,赵兴说了一句正经话。

    廖小小看赵兴没有赶她的意思,连忙挤入赵兴怀里,招手叫过“行菜”,问:“小店都有什么菜?”

    “行菜”是专门伺候客人点菜的店伙计。他挺了挺胸膛。骄傲的回答:“孺人,小店虽小,但各色菜肴不下百余种,今当时令,任姑娘点餐,小店无有不备。”

    “行菜”说话时,一直偏着头看廖小小脸上贴地那只金箔作成地小鸟,廖小小娇娇一笑,左右扭了一下,让那金箔小鸟闪亮一下。立刻接过话头:“那好吧,我们路上歇息,就简单进些茶饭吧——先来个百味羹,再来头羹、新法鹌子羹、三脆羹、二色腰子、虾蕈、鸡蕈、浑炮等羹、旋索粉玉棋子群仙羹!勉强就这些吧。”

    廖小小是啥嗓子,京城著名歌唱家的嗓子,她用嗲的嗓子清脆而快的念出长长一串菜名,绕的“行菜”眼晕。这些菜名他一个没记住,想了半天,他一扭身,一句话不说,跑了。廖小小在背后咯咯笑着。不一会,店老板领着几位“着案”跑来亲自伺候。

    所谓“着案”就是厨房里面接听菜名的伙计。原本“行菜”听了客人点菜后,要扯着嗓子响亮地唱给“着案”,一唱一答间,充满乡土气息。但现在,“着案”亲自跑来了。

    “大人。本店行菜刚才言语多有冒犯,小老儿这里给你们赔礼了。在下这里店小,几位客官点的都是京师才有的羹饭,求几位大人高抬贵手,几位夫人多多体谅……您重新点吧。”

    廖小小依旧依在赵兴怀里,在路边小店里摆出这种姿势,搁别的朝代那是伤风败俗、诲淫诲盗、有伤风化,但在宋代这个礼教严酷的年月里,只是平常——比如宋代女词人、著名约会狂朱淑真就最喜欢在出游地时候,采取这种姿势依偎在男友怀里。她说:“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

    老板赔礼了,程阿珠一抬手,准备阻止廖小小的胡闹,但廖小小已经抢先出声,她**着自己的衣带。软语说:“那好吧。冷盘要广芥瓜儿、咸菜、杏片、梅子姜、莴苣笋、芥辣瓜旋儿、细料儿、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越梅、离刀紫苏膏、金丝党梅、香枨元……暂且这么多吧!

    热菜上酒醋白腰子、三鲜笋炒鹌子、烙润鸠子、石鱼、土步辣羹、海盐蛇、煎三色鲜、煎卧鸟、湖鱼、糊炒田鸡、鸡人字焙腰子、糊燠鲇鱼、蝤蛑签、麂膊及浮助河蟹、江、青虾辣羹、燕鱼、干鲻鱼、酒醋蹄酥片生豆腐、百宜羹、燥子、炸白腰子、酒煎羊二牲醋脑子、汁清杂胡鱼、肚儿辣羹、酒炊淮白鱼之类。

    再来一份灌浆馒头、鹅鸭包子,软羊、羊杂碎……差不多够了!”

    酒店老板脸绿绿的。求饶似的望向赵兴,张用瞧热闹似的在一边拍着大腿,李之仪忍笑不住,歪过脸去。赵兴掐了一下廖小小,开口问店老板:“你这小店都有什么拿手菜肴?”

    老板做了个肥喏,答:“金丝鸭蛋、鱼龙香稻、白莲藕,此外还有莼案、菰菜、蛤牙、毛蟹等,另百多种本地风味,别具菜肴。如炸荷花、莲子羹、鳞作鲫鱼、蒲白黄鳝汤等,也都是上好名菜。客官来一份?”

    “一份”是宋朝出现的词,这个量词已经出现在很多方面,宋人没有“一个”地说法,一般说“一份”。比如宋人口语把“山那边一个月亮爬出来”,叫做“山那边一份月亮爬出来”。用在餐饮上,“一份”意味着“十个铜板”。

    路边餐馆能做什么?那种随意“来一份”餐饮的情节只出现在小说里,现实中,靠煤炭或柴草做饭的路边小饭馆,只有预先制备好的菜肴。在没有冰箱的时代,这些菜肴往往不新鲜。

    “来一份,各样来一份!”赵兴爽快的回答老板:“就按你报的菜名,每样来一份。若有多余,也送点到我们旁边的席位上,全我付钱。把你备好的菜全上来,我们那伙人,每个桌子上放满。”

    “好嘞”,老板回答的很快。他刚要走,赵兴赶忙把他又叫回来,问:“我记得密州有一种时令水果……对了,叫黑桃。你这里有黑桃卖吗?”

    老板犹豫了一下,回答:“本地倒是有这种水果。不过那都是村中野妇卖地野果。不值几个钱,客官想要,小老儿替你去寻来。”

    廖小小在赵兴怀里嗲:“野果有什么吃头?”

    难道宋代黑桃还没有成为一种时髦水果?

    赵兴可是记得密州黑桃的赫赫大名,这种在密州山沟里偶然现的野生水果,甜度在14%以上,其中含地一些稀土元素,据说有治癌效果——当然,这都是商人吹出来地,不知可信否。

    “一般的桃肉有红有白,独这种黑桃的果肉是黑色的。它汁液多,味浓甜,别处吃不到”,赵兴一边阻止廖小小的吵闹,一边解释。

    “哦?”在座几人齐声惊叹,有点渴望。

    门外一名军官神神秘秘的走进来,边走边左右打量。看赵兴这边说话兴致正高,他走到张用身边,拉拉张用地袖子,低声说了几句,张用一惊,连问:“真的,拿来我看看?”

    张用的大嗓门惊动了其余的人,当众人目光转向那里时,刚才那名军官扭扭捏捏将手伸进怀中,摸索半天。掏出而来一块石头,说:“这,就这东西。”

    赵兴现在最不愿意见到地就是石头,他捡起一个盘子,向对方扔过去:“混蛋,我刚收拾好心情,准备来顿美食,你又给我拿石头出来,这几日,我见得石头还少吗?”

    “不是地。大人,这石头和密州石不一样地,军中有识说,这石头可制*药”,那军官申辩道。

    军官的声音太大。酒店客人地目光都向这里撇来。赵兴把袖子一甩,借袖子的遮盖。把那块石头捏在手中,大声说:“蠢材,开什么玩笑,退下!”

    那名军官领会了赵兴眼色,连忙弓身跪下。赵兴趁人不备,将石头塞进怀里,他心里充满期待——传说中的*药竟然能如此揭开神秘面纱,它会是什么?

    赵兴在袖子里摸索了半天,感觉手中地石头有点软,手稍一使劲,都能搓下一点粉末,他有点好奇,正想找个隐秘的地方看一看手中的石头,没想到客人当中一个走访郎中模样的人仰天大笑起来:“笑死我也,他说的不会是密州寒水石吧,哈哈哈哈哈,这玩意能做*药,世人都知道——至少五百年前,人都知道了,还宝贵的跟个秘密似的,笑死人也!”

    一屋子的客人都哄堂大笑。

    赵兴从袖子里面取出那块石头,仔细看了看,这石头的模样有点熟悉,他向那位郎中晃了晃手中的石头,好奇地问:“你确信,这是寒水石?”

    那位郎中眼角都不往这里撇:“密州寒水石,也不是什么宝贝,我怎能认错?!”

    这是什么寒水石——赵兴张了张嘴,真想喊出它本来的名称:明明是石膏石呀。

    赵兴一生气,恨恨地将石头掷到地下,石头啪地一声,顿时摔成几瓣,他招手唤过那名军官,指着地上的碎石头大骂:“这玩意做*药,不够丢人的钱。我告诉你,你还不如学韦小宝——那厮拿石灰当*药,至少能迷人眼睛。”

    那军官有点狼狈,旁边的郎中摸着胡子,很好奇的问:“韦小宝是谁?我只知道南朝齐梁时,道士陶弘景在《纲目》中谈起过寒水石。却不知还有韦小宝,他也提过寒水石?”

    赵兴看了一眼李之仪,后马上回答:“不错,《纲目》中记载:寒水石,其性属阴,其气大寒,其味辛咸,入肾走血,除热之功,同于诸盐。而肾五行属水,此物入肾走血,故名寒水石……按《纲目》上说,此物确实能做*药,还能止血。倒不记得还有一个名叫韦小宝的方家,记录过别的什么*药……那石灰真能做*药吗?

    “想啥呢?”赵兴郁闷的反驳一句。旋即,又好奇的问:“这玩意怎么就属阴了?”

    那位郎中不屑地看着赵兴,答:“啊,这东西需要大火煅烧数日,才能驱除寒性。然后作药引使用。你想,大火都要烧了好几天,可见其性多么阴寒。”

    店中地旅客一*头,口称:“寒!寒得很!”

    郎中继续炫耀:“肾走水经,五行属水,此物阴寒若此,自然有除热之功,其沉于肾,自然属水,入肾之后。阴寒之气一逼,人必定昏迷不醒……”

    店中的旅客一*头,口称:“水,水得很!”

    赵兴摇摇头,以恍然大悟的口气说:“原来,只要用火烧过才能用地东西,都是属阴啊——其实。这玩意能止血,我信!因为煅烧就是个脱水过程,等熟石膏再遇到血液里地水分,又变成生石膏,结成硬块,所以能止血。但它地止血地功效与阴阳五行八卦无关呀……嗯,算了,跟古人说这些没用。”

    跟宋人说这些,他们或许不能理解,但旁边一位一赐乐业童子听懂了。他突然吐出一个古怪的词。这个词是由马其顿地亚历山大大帝明的,时间大约在秦代,他写了一本书,书名用了这个词,现代把这个词翻译为化学。大多数西方语言中都原模原样的照搬了这个词的拼写与音,所以,这个词最后成了世界通用语,而亚历山大写的那本书,则被称为世界第一化学书”。

    赵兴听懂这个词,赶紧问那个一赐乐业人:“你能搞到这本书吗?”

    这名一赐乐业人是刚从非洲被接回来的。他多少知道一些欧洲地科技,但知道的并不多,对赵兴的回答,他摇摇头,答:“我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奥秘。只是听到大人说的话。似乎在描述物质变化,所以用了这个词——化学。没错,大人说的就是化学变化。”

    一赐乐业人虽然是语言天才,但这名小孩才八岁,来中国几个月的功夫,他能听懂赵兴地大部分话,但很多词汇依然无法正确表达,所以他的这些话是用阿拉伯语说的,胡姬喀丝丽在旁边做了翻译。

    张用不知道他们在交谈什么,他看着赵兴的队伍只想笑,等喀丝丽说完,赵兴挥手让那名一赐乐业儿童退下,他插嘴建议:“离人,我听说你府里成年人不多,许多重活都是倭女担任,孩子们根本帮不上忙。你看,我跟你说了几次,叫你调几个团练过去,帮着照看门户——小孩能管啥用,回头我给你拨半个都去。”

    赵兴斜眼看了张用一眼,摇头拒绝:“你不清楚,小孩有时比大人还有用。再说这些孩子都是我的学生,我以前跑来跑去,安定不下来,这次总算安定片刻,打算亲自教教这些学生。”

    张用一听,来了精神,他的浑家徐氏也直在背后戳他,他赶紧接话:“离人,我一武夫,恨自己学问太少,几个孩子不成器,你要办学,休忘了我家孩子……哈哈,离人是谁,是大苏学士的入门弟子,几名曲轰动汴梁,我孩子跟着离人,要能学上一两成本事,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张用嗓门大,他嚷嚷完,正好一个提着果篮的汉子走到赵兴跟前,听了这话,赶忙弃了果篮,纳头便拜。

    酒馆里这种像客人献果子香药之类的小贩,宋代谓之“厮波”。

    赵兴觉得纳闷,旁边过来一位“行菜”,叉手向赵兴问安,并指着脚下那个叩头不止的小厮说:“官人,此人名唤叶学敏,小地名唤齐国贞——这名字都是苏知州起的,那年密州大荒,小人等父母全部饿死,幸由苏知州出面,找城中富户收养,小的每才得以活命,今日学士弟子在此,我等叩拜了。”

    赵兴郑重回答:“今日,我就受了老师遗泽。”而后他端坐在椅上,坦然接受了两位小厮的叩拜。

    叶学敏叩拜完毕,起身将果篮奉送到赵兴面前,口称:“听说恩公要吃黑桃,这山野水果,不值几个钱,小人便敬献给恩公。”

    齐国贞也在旁边说:“恩公,这种山果果肉乌黑,世人都不敢食用,也就村夫们捡几个吃吃,可有人见其黑得吓人,称其有毒,恩公身份尊贵,可不敢随意食用。”

    赵兴笑得很开心。他冲陈伊伊使了个眼色。陈伊伊在怀里掏钱,程阿珠唇上带着笑,说:“无妨!我家官人在乡间时,也素有神医之称,他既然说能吃,便一定能吃了。”

    说罢,廖小小已经从果篮里取了个黑桃,拨开果皮咬了一口,向赵兴说:“官人,甜。果然是甜。”

    陈伊伊也跟程阿珠一样,对赵兴有盲目的信任感,听到廖小小的话,她懒得跟这些小贩纠缠,硬将几枚金币塞进小贩手里,蹦跳着跑到果篮边,看着那些水果。惊呼一声“好大个”,而后随手抓起一只,用桌上的茶水冲洗一下,便啃起来。看地赵兴直心疼嚷嚷:“这可是小龙团啊,高娘娘禁造小龙团多年了,这可是老师从京城里送来地上等存货,你竟然拿它洗果子……”

    叶学敏、齐国贞捏着手里的金币,不知该如何是好,赵兴哀叹完,转向叶学敏。问:“这种果子你熟悉吗?会不会栽培?”

    叶学敏叉手不离方寸,答:“恩公,这果子野生野长地,无须栽培,乡人也就在秋落时分,栽几个换几文钱,因这果子乌黑的吓人,敢吃这种果子的都是大胆之人,所以此果又称憨大胆……至于栽培果木,小弟倒也精通几手。不知大人要寻什么果木?”

    听到“憨大胆”这个词,正在啃果子的陈伊伊、程阿珠停下了嘴,脸色有点不满,这不是寒碜人吗?

    赵兴话接的很快,让两女来不及泄:“我正打算栽培这种果子。回头你去密州团练衙门找我。我找几个军汉挖掘几棵此种果木,种在我地园子里。便由你负责照顾,怎样?”

    张用见叶学敏还在犹豫,立刻喝斥:“这是密州团练签判大人,你小子好运气。签判大人给地工钱是别人的三倍,你有福了,还不快回家收拾东西,等我们回去地时候,可去官衙找我。”

    叶学敏千恩万谢的走了。陈伊伊看到有点怏怏不快的齐国贞,便含着桃子说:“小齐,今既然遇到了,也是一份缘分,我家府上还缺个守大门的,你也来吧。”

    齐国贞连忙跪下千恩万谢,等他告辞。张用指着篮子里的黑桃,看着赵兴一妻一妾吃的满嘴淋漓,小心问:“离人,不过是山沟里的野果,长相如此凶恶,你怎么要把它种在家里……你过去真有神医地称号吗?”

    这话廖小小倒有权威,她说:“这倒确实。听说大苏学士幼子生病,御医前去治病,都被我家官人轰了出去。稍后,小小我也病了,也是官人出手救治了……连京城著名女助教媳妇徐都拜在我郎君门下。”

    廖小小说这话时,已经想通了,她赶紧招呼胡姬将水果清洗完毕,自己也拿上一枚吃了起来,赵兴则边把玩水果,边回答张用的话:“这种果子……它开花甚是鲜艳,花期漫长,要到秋后果子才能成熟。将这种果树移植在庭院里,可以看到三五个月的花期,开出的花红艳艳的,甚是可爱,很是喜庆!”

    赵兴前不久在官宴上,曾引用了《山海经》中的故事解释了海外诸国的情景。张用虽然没有参加那场宴会,但那次会后,赵兴“博闻”的名气传扬开了,对赵兴的解释,张用也深表信任,他稍稍打消了疑虑,也伸手抓起一枚果子,才放到唇边,又问:“你怎么不吃?”

    这群人在吃这种水果的时候,店里地客人都在观察,看到赵兴始终不动嘴,当张用问这话时,他们的目光也透出了相同的疑问。赵兴哈哈一笑,将手边的那枚果子塞进嘴里。

    刚才赵兴介绍这种果子的来历时,中间磕巴了一下,当时他本想编出一段神话传说,但想来想去,实在不好解释这种独一无二的乌桃记录自何方,此刻,他边吃边想,尽量想把神话编的玄虚一点。

    “我在道家一本符录书里头听说过这种乌桃,据说这是广成子炼丹,遗落人间的一枚丹丁,传说它能治很多怪病,能延年益寿,起死回生……春秋战国时,齐桓公大会诸国,曾经有一位人现过它的身影,此后再无典籍记录。

    我老早听说:这东西就隐藏在密州一个山沟里,果实乌黑,天下间独一无二。当地人不知,以为其有剧毒,但它可能是广成子的乌精丹,所以色泽……”

    店内地客人听了这话,相互看了一眼,有的准备起身离去,张用眼珠转了一下,突然一声大叫:“休走!都坐下。”

第2104章 摘桃子的行动

    喊完,张用张开大嘴咬下去,咀嚼了几下,不等吞咽,他跳了起来,含含糊糊呼喊:“胡巡检,刘巡检,安巡检,带十五个人去找叶学敏,赶快把那片果林看起来……”

    接着,他把那枚果子小心翼翼的放到桌上,继续呼喊:“许都监,马巡检,毛巡检,去城里调一都士兵……”

    赵兴举手打断了他:“仙人的东西,可不敢轻易损毁——折寿啊!”

    赵兴这话使咀嚼的人都停下了,程阿珠最先尝试,才吃了两枚,第三枚才咬了一口,听了这话,小心翼翼的把那枚果实放在桌上。陈伊伊后制人,已经吞了三枚,廖小小故作秀气,将那枚果子用细牙小口咬着,才吃一半,听了这话也不敢再嚼。

    张用扭头问赵兴:“既然如此,你怎么想挖那个果木?”

    赵兴这么说只是为了保持物种的原生性,其实,移栽果木并没有那么神神怪怪的:“我只打算移动三两株,如此,不伤那座果林的元气,而那片原生果林,我的意思是让官府监管了,比如在当地起一座道观,将果林圈起来,让道士边为太后、官家祈福,顺便也看管那片果林。果林所出,便当做道观的收入,如何?”

    张用呆了片刻,嘟囔:“如此也好,只是,我密州团练……罢了!你们先去,按我的吩咐监管那片林子。休得让闲人损坏。剩下的事,且容我思之。”

    张用还在嘟囔,赵兴一指桌上的水果:“怎么不吃了,好东西啊!”

    陈伊伊连咽几口吐沫,程阿珠摇头不语,廖小小细声回答:“相公,仙人地东西,可不敢多吃,折寿啊!”

    “不折寿!”,赵兴抓起一枚乌果大口咬起来:“绿色食品。吃了怎会折寿?多吃点,这玩意以后可不易吃上,错过了。别后悔呀……对了,让人把已摘下来乌桃全收购了,带回家慢慢吃。孩子们,都来尝几个。”

    随着赵兴这声喊,早就期待的孩子轰然而上。

    生了这件事,众人已经无心继续就餐,张用布置的人手跑去收购这种黑桃。饭馆内。由于乌桃数量少。许多孩子没抢到,赵兴那些孩子失落的神情,心念一动:“不如,我们今日的游览换个地方,换到乌桃林如何?”

    没等大人表示,孩子们欢呼起来。

    还等什么,张用起身,叹了口气,看到自己妻子渴望的神情。立刻豪气逼人的下令:“听着,全体,兵乌桃林!”

    路上,张用时刻还在怀疑赵兴的大胆——仙人的东西也敢敞开吃。但似乎,这疑问不止他有。几名孩子也在私下议论。一名程族孩子的答复,让他真正领教了赵兴地大胆。“这算什么?我家阿叔祭雨的时候斩过龙头呢。别人对龙王恭恭敬敬,我家阿叔嫌龙王动作慢,斩下龙角来惩罚。那龙王爷也不敢怠慢,阿叔刚斩下龙角,就下起了半个月的大雨。”

    张用听完,也露出与当日揭枢露出地表情,悄悄对夫人说:“原来……如此,怪不得赵离人知道这桃子的存在。”

    “什么?”他家娘子茫然地反问。

    “我是说……这赵离人”,张用看了看四周,马上改口:“赵离人博闻广记,山海经中的物事都知道,或许,这神怪之类的人物,他也认识一二,是吧。”

    张用娘子正色回答:“官人,子不语怪力乱神,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张用憨憨一笑:“那是,我不过只对娘子说说而已……我知,我知,咱去乌桃林,再不开

    张用虽然不开口了,但他说的话已传入密州武官耳中,其实那些武官心中都有点猜测,是张用把帷幕揭开了。武官们心中有了顾忌,在乌桃林野餐的时候,场面不免有点闷闷,只有孩子尽情耍了个够。

    回来的路上,密州百姓家家都在过重阳。

    宋代重阳喜欢吃枣糕,枣糕寓意“早高”,也就是早升高官地意思,枣糕上面插一个小红旗,这是唐代登高插茱萸地变种,宋人的枣糕是要向路人分享的,沿路都是端着枣糕四处散的人,据说谁家的枣糕吃的人多,这意味着家中人气旺。

    现黑桃的情况让密州团练中途赶回,结果正好赶上枣糕。

    在饥饿的时代,拿出食物来给过路人分享是极不可思议的。赵兴看了宋人脸上地笑容,不禁暗自惊叹宋人的富足。他们被热情的乡民揪住,吃了一块又一块枣糕,直到吃的撑不下了,才在乡民的抱怨声中赶回城里。

    “谁会在重阳节当天赶路,这不是一个饿死鬼吗”,张用入城时抱怨。他也撑坏了。

    两天后,几驾马车带着从山里移居地树种赶到赵兴府上,几匹快马已经奔向汴梁,向朝廷奏请在当地设立道观。因为僧道都是不纳税地人,所以宋代出家为僧为道需要有官府给度牒,这度牒是要钱的。每份大约百贯。

    不一会,休假赶回地王子韶也被惊动了,他领着索问道匆匆赶到赵兴府上,品尝了黑桃之后,急忙派出海船,从水路将剩余的黑桃贡献给朝廷,以便让朝廷尽快下决定。

    出了赵兴府邸,王子韶不禁感慨:“人都说这位赵离人是个福星,今日一看,果不其然,他才上任多久,我密州便增加了三项税入。”

    卖度牒是能挣钱的,这份收入归地方政府,一座道观卖出几百个度牒不成问题,以后百姓上山。也会刺激当地经济,眼看快年底了,当地官府陡然增加几万贯,几万贯收入这让索问道也感到欣然。

    这时代盖一栋砖瓦房不过十贯,这笔收入摊到每个官吏头上,相当于数个月的薪水,所以索问道也很满意,想了片刻,他补充说:“我密州前有板桥镇,后有这座庙。预计今后肯定富足,府尊,这笔钱得留出一部分来。密州百姓苦了很久,今年冬天也该修修路,建建学舍。”

    王子韶对这个提议不反对,他叹息一声:“可惜李大人走得早,没能尝到这等美味。范锷也该进了京城了吧。”

    九月中,进了京城的范锷连上数道奏折,其中第一道就是建立密州市舶司地奏折。而后是根据赵兴那番话。请求朝廷建立三级货币体系的奏折。然后是请设胶西县。

    这道奏折掀起了轩然大波,政事堂官员开始一遍遍讨论。

    在奏折上,范锷略去了赵兴的名字。而赵兴此刻全然不知道朝堂上的喧嚣,他正在家中享受官员的*生活。

    这是一个午后,满天的太阳将碧霞阁照的通亮,赵兴躺在木地板上,手里拿了本书,程阿珠坐在他旁边,正一粒一粒的往他嘴里塞葡萄。陈伊伊像个唐人一样。跪在木地板上,面前的小几摆满了账簿,她手里把算盘打的噼啪作响,嘴里不时嚷着一连串数据,旁边三个丫鬟忙着记录。

    这时。廖小小脚步匆匆地走上二楼。听到她的脚步声,陈伊伊一手打着算盘。另一手在半空中做了个嘘拦的动作,一名女使上前拦住她,不让廖小小靠近那堆账簿,廖小小脚步停了一下,恨恨地走向赵兴身边,也从地上的果盘里拿起几枚葡萄,准备给赵兴喂。

    喀丝丽坐在旁边轻轻柔柔的弹琴,程阿珠冲廖小小使了个眼色,阻止她插手,廖小小呆了一下,只好把手里的葡萄塞进自己嘴里。

    阳光明媚,妻妾相合,闲来无事,晒晒太阳……这种生活真是令人轻松啊。

    此刻,邓御夫已经全盘接过了赵兴的团练营务,领着一批工匠们干的热火朝天。而李之仪则悠闲的一会找这个官喝酒作诗,一会跟城里某人结伴出游,忙地不亦乐乎。

    至于那名倭人源业平,至今还一头扎在军营里训练鼓手,调教乐师……这厮最近已经迷上了这活,赵兴只是偶尔去指导一下方法,剩下地大部分活都交给了这位热心倭人。

    源业平的秀美在密州也已引起了很大的凡响,如今他身边也围拢了一批同好,这倒慰藉了孤独的心,使他干事也顺畅了许多……

    所有的工作都有了安排,赵兴现在的工作就是每天骑马去军营晃一圈,根据府衙的要求,往各县派遣一些团练协助捕盗,协助维持治安,协助修城墙。而后,有时间他会去源业平那晃一圈,然后就回家,享受妻妾的温柔。

    宋代官员的生活,太让人慵懒了,似乎,现在赵兴唯一能干地就是聚集一帮官员饮酒作诗。但遗憾的是,在宋人面前摆弄诗歌,赵兴现在的胆子还不够,所以他只好躲在家里抱老婆。

    廖小小坐了半天,终于找到机会插话,此时赵兴刚刚翻过一遍书,两眼直的思考着什么,她赶紧插话:“官人,年夜的宴会,歌伎还缺人手,你得再给我派些人来。”

    赵兴放下了书,两眼直直地说:“不急,李源那厮马上就到,他地原班歌伎都给我留下,我们还能从大越得到一批新鼓师……”

    陈伊伊的算盘停顿了一下,突然插嘴问:“你地婢女小青最近在哪里?”

    廖小小手一抖,葡萄滚落在地上。她张了张嘴,望了一眼赵兴,寻求后的帮助。陈伊伊手里继续打着算盘,头也不抬地接着说:“怎么那么不小心,她怎么给板桥镇的海商卖了配方,还让人跟踪到密州城里。”

    廖小小委屈地嘟着嘴,还没说话,赵兴已经懒洋洋的帮腔:“你既然知道了,那就帮帮她。”

    “当然!”陈伊伊快嘴快舌的说:“要不是我给她擦**。她早让人摸到了小青的住处。”

    廖小小呆了一下,眼波一转,银牙一咬,从怀中摸出两张纸来,说:“官人,卖配方地事情你是知道的,头一份配方卖了三万贯,第二份卖了两万贯。第三份,那商人中途失踪……”

    那两张纸片是两张“飞钱”,飞钱又称“便换”。它始于唐代中期,是官府钱柜或大商人办的私人钱柜存钱、取钱的凭证。好笑的是,廖小小这两张飞钱还是赵兴印刷的。那上面的印戳是用以色列文书写的“俺裕”、“赵兴”两个印章。

    廖小小当初选择这家“丰隆行”银柜,是因为这家银柜是新开的,容易隐秘身份。据说这家银柜背后有福建、杭州、泉州、黄州商人参股,同时,参股中还有蕃商,可以经营以上几处地域及高丽、倭国汇兑。但她竟然不知,这银柜背后的大股东正是赵兴。

    如今。这位幕后大股东还在嘲笑她:“这么久地时间。才卖出两份配方,效率不高啊。……嗯嗯,这份配方是玻璃配方与制银镜配方两份合一的,只卖三万贯,你实在卖亏了。”

    廖小小幽怨的说:“官人,那些海商都是来贩货地,他们都说没那么多现钱,要把那些货物支给我,妾身想那些货物出手麻烦……”

    赵兴插嘴:“交给伊伊。把那些货物吃下来,只是……”

    赵兴将那两张纸重新推给廖小小,说:“只是今后卖配方,就与你无关系了。”

    廖小小看着那两张纸,又惊又喜:“官人。这……你是说这注财给我了?”

    陈伊伊挥手让仆人退下。她连桌上的账簿都没整理,移步来到赵兴身边。替自己斟上一杯酒,侧耳倾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而后说:“既然你跟相公久了,我就把家里情况给你做个交代:五万贯对这个家来说,不算一注大财。相公是怜你手上没钱使,让你挣点小钱,看来你是没这个本事了。

    就这样吧,以后这份钱归你,每月你还有一千贯的脂粉钱,等你生了孩子,还有奶粉钱,仆用钱等用项。这些,以后再说,现在你已经证明了不是管家的料儿,以后就拿着那份官人给的钱自己花用。至于家中账目,别再想着偷看了。这几日你在账房门口转了许久——怎么,以前没给你月钱,但相公给你的零用还不够吗?”

    程阿珠仿佛没听到陈伊伊地话,一直保持着固定地频率,往赵兴嘴里塞葡萄,赵兴含含糊糊的劝解“你也吃一粒”,程阿珠微笑着摇摇头。

    廖小小看了一眼在座的几个人,看到众人一脸安详的态度,她惊愕的嘴久久合不陇:“五万贯也是小钱?相公……”

    此时,相公的称呼已经逐渐散步到民间。虽然朝廷屡次招制止,但民间已经开始见官称呼为相公。不过,现在这种称呼只是种内帷亲热的昵称,还没有散布到称呼外人头上。

    陈伊伊喝了几口淡酒,不理廖小小的惊愕,又向赵兴询问:“官人,俺裕把账目汇总的很清晰,我看今后不需要事务巨细均汇报了。倒是南洋那块,相公也该上心一下了。这个月我们被驻辇国抢了七艘船,还有,蒲易安地面子也开始不管用了,阿巴斯那里的海盗也开始抢我们的船。”

    赵兴伸了个懒腰,把书本扔在一边,两手抱头,枕在地上说:“这两个地方情况应该是不一样的,有蒲易安家族照顾,在阿巴斯那里,船进港是安全的。而在航行地时候,我们地船快,海盗捞不上便宜;但驻辇国那里……他们喜欢抢劫停在码头的船,而且动手地都是些官员与官兵,我们是不是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驻辇国那里的情况恐怕马上就会变”,陈伊伊回答:“有消息说,他们已经组织起来三千艘战船,传闻他们还在拼命造船,准备与阿巴斯、三佛齐交战,独霸南洋。官人,我们的新式水军已在麻逸训练了四个月了,也该让他们去驻辇国晃晃,闯一下巨港,省得那群蛮夷以为老虎不威。居然是个猫。”

    廖小小吃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两人如此平静的在谈论什么?他们在谈论以一人之力挑战一国?

    仅仅这个信息就够了,具备挑战一国实力地人,怎会在乎三五万贯……嗯,这点钱确实是小钱。

    其实,廖小小夸大了她所听到的片言支语,赵兴现在还不具备挑战一国的实力。陈伊伊所说的水军,其实也就是武装商船。自南洋局势变的恶劣后,经商越来越艰难,所以赵兴开始训练武装商船,打算改变以前单船航行的运货习惯。联络海商编队航行,武装贩运以降低风险。

    赵兴接下来的话回答了廖小小的疑问。

    “一支船队训练四个月,远远不够。至少需要一年的训练。还有,要和驻辇国开打,我们的钱财也不够”,赵兴慢条斯理地说:“元丰六年,朝廷与西夏的一场小规模冲突,当年财赋收入少了3300万两白银。也就是说:三千贯财产,不够打一场小仗的。以一人之力挑战一国。我们耗不起。也打不起这场海战吗?

    我地意思是:现在他们气焰很嚣张,而我大宋船只因不准配备武器,所以被他们当作主要抢劫对象,如今那片海域见宋船就抢——我们不能让他们养成这习惯,且让武装商船下去一趟,给那群人点教训……看来,今后我们应该联络更多的宋商,该把宋商都拧成一股绳。这事,我们要尽快筹划了。”

    “恰好我哥哥他们要带一艘船回家。就让他们带去越南”,陈伊伊跃跃欲试:”大越水军虽弱,可凑出百十条船来还行,我们就让大越水军领路,去那里好好耍耍。”

    陈伊伊这是有私心。

    越南离印度很近。更深切的感受到阿拉伯文化的侵扰。若不是越南人对自己的炎黄文明充满了自豪。估计也会迅被阿拉伯化,在这种情况下。伊伊希望狐假虎威,赶紧向驻辇国试一下威。顺便也帮越南宣示一下海域主权。

    古时信息传递慢,赵兴要与大越一起出现在南洋,谁能分得清是大越主导还是赵兴主导。

    “我们需要时间。王子韶前天来跟我说,金州女真商人以及高丽商人希望我们能护送他们进入渤海,我已经许了,正打算借这次出去练练兵,等我回来吧。”赵兴回答,想了片刻,他又说:“我还有个计划,需要人手,对了,让孩子们快去登州沿岸,告诉他们,启动快马计划。”

    阿珠手里一紧,忙问:“官人多会走?”

    “五天后!我带五艘船去,伊伊,赶快装运货物,加上我们那批白酒,准备起运。”

    陈伊伊转向廖小小,问:“说说,你那位都找过谁?”

    廖小小哼哼唧唧将她兜售的情况谈了一遍。她一个女人能有啥主意,无非是利用以前的官妓姐妹,向那些客商递悄悄话,声称是从某位商人那获得地秘方。奈何官妓们地信任度较低,客商出不了大价钱,很多客商干脆提出用货物做抵押。而双方就货物估值时,又出现了很大的偏差,结果才使这事拖延到了今天。

    但有陈伊伊出面就不一样了,她动用一些牙商出面做担保,将那些人的货物全体吃下,而后又动用团练将货物转手搬到船上,眨眼间结束了整个交易。

    密州椎场去年的税额是八十六万贯,海商交易税十中取一,而那些禁售货物是不交税的,政府和买的价格往往要高于市值,这是长弓贸易的特色。也就是说,去年密州椎场的交易额大约在八百万贯左右,至少不低于这个数目。而几份银镜技术,总共售卖了五十万贯的货物,约占全年交易额地5%。

    这些货物让别人销售,可能卖不出五十万贯,但赵兴有不止一条物流系统,眨眼间这些货物便被分流。不久,每个参与其事的官妓们都分得一笔丰厚的嫁妆,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十月十日,天宁节。也就是当今哲宗皇帝的生日。赵兴带着张用登上了船,张用上船前,嘴里还在嘟囔:“天宁节啊,这天该放假的……真怀念汴梁城地天宁节,怀念宣德楼前地象舞。”

    宣德楼前的象舞是宋代画家最喜欢地场面,许多宋词上都会有这样的场景。那是越南进贡的大象,每年在天宁节这天,几十头大象由象奴操控,在宣德楼前舞蹈,百官在宣德楼上观赏,而百姓们也在附近租下最佳的观赏位置,观赏体形庞大的大象憨态可掬的舞蹈。

    廖小小也在回忆:“是呀,群象蹬地做踏舞,忽而伸鼻鸣叫,忽而前蹄点地做叩拜,丝竹声声,万众屏息,舞毕,群雄喝彩,百姓呼万岁……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这番场景。”

    赵兴倒不怎么在乎这场规模宏大的马戏表演,他心里想的是:“节日耶,我在宋代节日加班,不知道有没有加班费。”

    邓御夫显然也观赏过那场舞蹈,他也站在码头回忆:“据说当初百象齐鸣,可现在大象只剩下四十多头了。不能再见往日之壮观,实在令人遗憾。”

    张用思念的不只是这些,天宁节对宋朝官员来说更有特殊的意义:这一天,也是宋朝官员的公开、合法的“*日”。宋时对官吏宿妓。有一定的禁令,“惟圣节一日许赴州郡大摆宴,于便寝别设留娼。”这一天,官员同官妓饮酒作乐、留宿狎娼都是容许的。

    张用来密州就任,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一天,却被赵兴揪到船上,他能不郁闷吗?

    赵兴也很郁闷,他抱了一下程阿珠,低着头,垂头丧气的迈上跳板,向甲板走去。源业平一身唐服,脚拖着木屐,腰里长长短短的插着三把刀,屐身清脆的跳上甲板。邓御夫想了想,也跟着上了船。王子韶在岸边拱手相送,张用扭捏半天,边嘟囔“我还不会水呢”,边让几个花胳膊牵着他上船。

    张用一上船,船上便升起了他的将旗,宋朝尚火德,军旗为黑底红字,或红底黑字,军服为黑裤红衫,士兵们戴一顶范阳帽。

    船上的人正在抽甲板,那位女真客人跳了过来,他一脚踏在甲板上,阻止了船员们抽甲板的动作,而后大声嚷嚷:“我要上你的船,阿卡,我哥哥在自己的船上,我要跟你的船走。”

    此人汉话说得很流利,就是朝廷中所说的“熟女真”,他们经常跟汉人交易,已经逐步汉化。当然,也知道了一些汉人的计谋,所以才要求兄弟俩分头行动,一人操纵自己的船,另一人则跑到赵兴的指挥船上。

    赵兴沉着脸,挥手让船员们收跳板,王子韶做好做歹的劝阻:“赵判官,夹温纲要坐你的船,便许他上船,又能怎样。”

    赵兴犹豫了一下,阴着脸点点头,而后冲源业平丢了个眼色,源业平一手摸刀,表示领会,那位夹温纲利索的跳上船来,等他脚一落地,赵兴大叫一声:“开船!”

第2105章 这片海域我做主

    船只缓缓移动,三艘五十吨左右的快帆船领先驶出港口,接着是两艘二十吨左右的梭型快舟。这赵兴五艘船出港后,民间征的效用船争先恐后的驶离港口,开始在官船附近编队。

    再然后轮到各国商人的船了。

    这次出航是赵兴的一次尝试,他一直在王子韶耳边嘀咕武装护送的好处,王子韶被他嘀咕烦了,便决定有限支持护航行动,先看看效果如何。故而,他出面怂恿商人要求护航……知州关心商人的航运安全,商人还能有什么话说,唯有淌着热泪接受了知州好意。

    密州不缺会近岸航行的人,缺的是在远海中辨别方向的领航员,因为辨识航路需要牵星术,这是一门高科技含量的学问。但如果每次出航都有人领航,那么密州是人都能驾船出海,市舶司的交易量将会大大上升,这对密州大有好处,所以王子韶特地前来送别,并对这次航行的结果充满期待。

    船出港后,开始在港口外不远处编队,赵兴的船排成一列,远远的观察着商队们进行编制,那位女真人跳了过来,紧着问:“将军,为什么不把你的船分散开来,每艘船领一支船队航行?”

    赵兴笑着反问:“阁下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

    女真人回答:“我叫夹温猛哥,可我的名字跟船队编组有什么关系?”

    赵兴接着问:“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我阿卡叫夹温清臣,可我阿卡的名字跟船队编组有什么关系?”

    赵兴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然后回答:“这两个人地名字跟船队编组都没关系。”

    “我问你为什么不分遣船只领路。我在问你呢——啊,我在问你?为什么……”

    张用才上船已觉得心里难受,直想吐,女真人在那里大喊大叫,他头晕眼花地扶着桅杆,平息自己心里的翻涌。邓御夫好点。他举步想过去劝解,源业平突然一伸脚,踩住了他的脚面。而后轻轻摇头。

    女真人愤怒欲狂:“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不把我当朋友!”

    赵兴点点头,诚恳的说:“我确实没把你当朋友——朋友有通财之谊,但你不会把你的财产给我,我也不会。所以,对我来说,你我只能做个交易伙伴。我跟人交易只谈价格,不喜欢问东问西。所以。你不是个合格的交易伙伴。”

    那女真人委屈地嘟囔:“可我把你当阿卡……”

    “阿卡”不是女真话。是契丹话,意思是“哥哥”。

    赵兴丝毫没被对方的真诚所感动,他板着脸,就事论事的说:“做贸易,你不行;打海战,你也不行;船队编组,你更不懂,所以别来对我指手画脚。你总该知道握起地拳头打人才有力,岔开的指头那是泼妇抓痒吧。我的船队集结在一起。这才是正规海战编队——你问这个,已经涉及到军事机密。你不该问的!”

    夹温猛哥瞪着牛眼睛呼哧呼哧直喘气,赵兴背朝着他,压根没理会对方的怒火,只顾用手里的一架精巧望远镜观察着船队的情况。源业平看着那位女真青年情绪不对头。他轻轻地脱下木屐,把两只木屐整齐地钉在一边。自己光着脚站到离女真人一臂的位置,手按上了刀柄。

    这个位置,源业平有信心在对方拔刀前快出刀,将对方一挥两段。

    船上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那位女真人在呼哧呼哧喘息;只剩下赵兴在出连串命令,指挥船队前行;只剩下水手的来回应答声……

    等船队自的组成几个小团伙,赵兴下令船队前行,整个庞大的船队开始向前移动后,赵兴收起了望远镜,回过头来,诧异的看看还在呼哧呼哧喘气的夹温猛哥,好奇的问:“怎么了,你还没走?你都吹了半天气了,想必你也知道:我个子大,你这点肺活量吹不走我。你还留这儿干啥?”

    赵兴说完,特地歉意的一笑。他说地话对方听不懂,但知道不是好话,那人长长的喘了几口气,用吵架似的大嗓门说:“我从不背后袭击人,你刚才背对着我,所以我不打你,现在你转过身来了,我要跟你比武。”

    女真人从不背后袭击人——得了吧,这话哄谁也哄不了赵兴。他冲夹温猛哥摇摇头,淡淡的说:“我不跟你打,满船上都是我的人,我跟你打了,回头你哥哥要说我欺负你,而我有个习惯:一旦出手,从不留情。”

    夹温猛哥大喊:“我们到岸上打。”

    赵兴地笑容很和蔼,他温柔地说:“赌注?”

    见对方不理解,他马上又补充:“我一天几千贯上下的人,花时间跟你打架?!没效益地事,我才不干呢。”

    这还是大宋官员吗?

    夹温猛哥晕了,据他所知,大宋官员都是仁厚君子,交易时生怕别人吃亏,哪怕你拿一根烂铁钉来说是本国国宝,对方的赏赐也能让你买一条船,怎么他碰到这么一位刁钻古怪、处处不肯吃亏的官员。

    “我跟你赌半船货!”

    “你赌不起!据我所知,你们那里今年遭到大旱,你船上满船都是粮食,失去半船,你的族人要饿死一半。所以你赌不起。我还担心,你打输了之后会哭哭啼啼到登州,告诉当地官员我欺负你。这种有赔无赚的事情,我不干。”

    “胆小鬼!懦夫!驱使!头下!……”

    “驱使”与“头下”都是契丹人对掳掠的汉奴的称呼,这时的女真人词汇量贫乏,还想不出什么骂人地话。所以就用契丹人称呼“汉奴”的称呼来侮辱赵

    赵兴仿佛没听见,指挥水手将张用抬进舱内,他面色平静。但注意观察他的源业平却现赵兴额头的青筋在跳。此时,船上的船员没人来劝解,他们望向夹温猛哥的目光很奇怪,那种目光与其说愤怒。不如说怜悯,他们都在用看死人地目光,怜悯的看着夹温猛哥。有的人还在摇头叹息,有地人则低声嘟囔。这些水手说的方言天南地北,邓御夫与源业平都没有听清。

    船在当晚绕过山东半岛的最尖端,前往倭国的船只就此分道南下,前往高丽的船只本打算就地下锚,但暮色里,远方驶来两只身形庞大的船。让他们不敢随意降低船。警惕地保持随时逃窜的距离。

    张用见到来船越驶越近,他脱口问:“离人,这就是你说地那两艘雷火船吗?”

    邓御夫感到诧异,他张嘴要问,源业平已经伸脚踩住他地脚面,并将头轻轻摆向后方,示意他注意走过来的夹温猛哥。夹温猛哥看见来船越驶越近,惊愕的嘴都合不拢,结结巴巴的问:“这就是神宗陛下造的那两艘海上神舟吗?”

    张用顾不上回答。他此时已经从呕吐感中缓过来,看赵兴一直举着那个精巧的筒状物,不禁伸手接过,学赵兴那样举到眼前观察,立刻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叫。

    这不是神宗巨舟。神宗巨舟航行过一次。从此再没有它的记录。日本人曾在现代打捞起沉没于日本海附近的宋船进行研究。现那些宋船都是板子叠板子拼合在一起地,这种结构的船也是蒙古人数十万大军被海浪吞没在日本海的原因。后来。日本人据此推测,那艘仓促制造的神宗巨舟很可能也采用这种结构,它是“一次性船”,只能出航一次,船身立刻解体。

    日本人说得可能过分了,因为他们把蒙古人造的船说成宋船,虽然那也是被俘地宋船匠制作地,可两不一样……不过,赵兴不是考古专家,他无心考究二区别,能让女真人误会,他很开心。

    “是啊是啊”,赵兴连声答应:“这次护航意义重大,所以我们特地从南方调来这两艘巨舟,如果这次护航成功,希望今后你们能不怕辽国人,常来常往,为我大宋贩马。”

    赵兴说得很和善,那位女真人翻了个白眼。他被眼前两艘巨舟所震撼,居然一时之间说不出讥讽的话。

    海面上风比较大,十月地海面已经有点冷了,邓御夫现船员们时不时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质的小壶,举到嘴边酌两口,他有点好奇,正想从船员手里接过来看看,却见赵兴也从怀里摸出一个扁平的小银壶,他拧开瓶盖,将壶里的白色液体倒在瓶盖上,倒满一瓶盖就口一口饮下。随着他动作,风中飘来淡淡的酒香,邓御夫吸了吸鼻子,赵兴又倒上一瓶盖,递给他。

    “好辣的酒!”邓御夫一口喝下,只觉得肚里涌起一股暖流。这时一名水手提着一个筐跑上甲板,经过邓御夫与张用身边时,给他们每人手里塞了个小银壶。

    知道了这酒壶的用途,两人赶紧拧开瓶盖,酌几口辣酒御寒,那边,女真人眼巴巴的望着这里,赵兴就手倒给对方一瓶盖,女真人饮下,连呼过瘾。

    “还有吗?还有吗?”

    赵兴摊开手:“十两黄金!”

    那个女真人咂咂嘴,从怀里摸出一袋金沙,扔给赵兴,豪爽的说:“你称称,只会多不会少。”

    赵兴居然真的把那袋金沙扔给了水手,吩咐:“先验验,称够十两,其余的都包起来,还给这位汉子。”

    那女真人从水手手里接过一壶酒,一仰脖子半壶下去了,咂巴着嘴,接过水手还回来的多余金沙,用手掂了掂,他好奇的说:“你还真的只留了十两……你说你这人吧,斤斤计较,贪财如命,却又不像个好占别人便宜的人。奇怪!大宋怎么有你这么奇怪的军官。”

    赵兴顾不上理他,他冲着桅杆上的水手呼喊:“亮军旗,打信号,让对方慢慢靠过来,快放旋梯。”

    来船体型很庞大,赵兴这艘是五十吨地快帆船。来船是五百吨量级的大船,两个船舷相差很大,绳梯抛过来后。赵兴问张用:“我要转船了,你怎么样?”

    “别,别,这大海可没有个底,万一掉下去,沉到什么时候才算头,我不转船。这船挺好的”。张用紧着嚷嚷:“你也别走,你知道,咱家可不懂水军,我现在站都站不稳了,你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船上。”

    赵兴想了想,放弃了:“好吧,让他们的船过来十名搏斗手,五位弩手。”

    命令一次下达,赵兴所在的五艘小船中。分出一艘缩型快舟,和一艘中型快帆船,驶向了船队最尾端,而两艘巨舟则带着赵兴的船和剩余地两艘一大一小的船,亮起了***。领先向渤海湾内驶去。

    到了现代的大东沟附近。高丽船拐弯向东,一部分小型效用船护送着高丽船向高丽驶去。而后赵兴下令抛锚。等到日落时分,船鱼贯驶出大东沟,靠向了曷苏馆附近。

    “虽然你给我酒喝,但我还是邀请你上岸一趟”,夹温猛哥凶狠地说。

    赵兴呲开牙笑了,问:“酒好不好喝?”

    夹温猛哥舔了舔嘴唇,回答:“好喝!”

    赵兴跺跺脚,说:“我脚下的船舱里藏有五百坛这样的酒,每坛酒装五十斤,你觉得一坛可以换多少匹马?我要的是种马,可不能拿那些阉马糊弄我。”

    夹温猛哥眼珠转了转:“两坛换一匹马。”

    赵兴摇摇头:“这可是烈性酒,五十斤粮食才能酿出一斤这样的烈酒。五百斤粮食,怎么样也可以换一匹马了吧?我那一坛装了一百斤……算了,我不跟你谈,回头我派人上岸去,找愿意跟我谈的人交易。”

    夹温猛哥一把揪住赵兴的肩膀,焦急地说:“一坛换一匹马,不能再多了,你有五百坛,我给你五百匹战马,你一次拉地走吗,那又不是石头。”

    赵兴用手一划围在外面的那些效用船,答:“这些船的压舱物都是水跟石头,他们都是来装马的。”

    夹温猛哥收紧了指头,大力的掐着赵兴的肩膀,说:“现在正是深秋,辽东快下雪了,谁会把几百匹马赶到海边,你找别人,最多也就是能换到五百匹马,不可能再多了。”

    赵兴还在笑着,他突然握住夹温猛哥的手腕,手臂轻轻一拧,夹温猛哥觉得手上的关节出一阵剧烈的疼痛,他身子随着关节才扭了一半,已不得不放开了捏赵兴地动作。而后,没等他反应过来,赵兴手轻轻向外一送,他踉踉跄跄退后几步,神使鬼差的坐倒在地。

    赵兴像什么事也没生一样,温和的笑着说:“早跟你说过,我学的是杀人的手段,不是那种表演地比武技巧,你该庆幸今天地太阳很温暖,暖的我一点没杀人地*。”

    夹温猛哥坐倒地上,愣愣的想了半天,他甚至回忆不起来自己怎么坐倒的,就觉得对方往自己手上一搭,那手腕的关节就扭动起来,接着就是挣扎似的疼痛,这一切怎么生的,夹温猛哥竟然光顾跟对方讲价,没有注意。但想了片刻,他猛然想通,浑身的冷汗哗的下来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多么幸运,刚才对方只动了一只手,精通摔跤术的猛哥知道,如果此后对方朝自己的脚下一磕,自己就要脸朝下,跌倒;如果自己被他往怀里一拽,另一只肩膀横过来一撞,那么肩膀就要脱臼;如果对方另一只手拿了把刀子,只要牵着自己那只被扭脱关节的手轻轻一拽,自己的胸膛就要撞上那把刀子……

    眼前这位军官跟他说的是一样,他显然精通杀人技巧。

    类似的手法女真人也有,那是他们从渤海人那里学到的,后来他们把这种手段融合到摔跤招式里……但他们不知道,渤海人是跟唐人学的。这种扭关节的手法被渤海人称为“唐手”。

    宋朝人说女真族“本名朱里真,番语讹为女真”。可见,朱里真是汉名。为避辽兴宗耶律真地讳,改称女直,也写作女质。

    辽天显元年(926)太祖耶律阿保机灭渤海,部分女真人随渤海人南迁。编入辽籍,称为“熟女真”;留居故地的女真人,未入辽籍。称为“生女真”。生女真中的完颜部逐渐强大,阿骨打于1068年起兵反辽,逐步开始建立国家,至今已有20年了。

    而编入辽籍的“熟女真”也称为“合苏馆”,又作曷苏馆、合苏衮、是女真语“藩篱”的意思。夹温猛哥就属于曷苏馆女真,经常与大宋做贸易。

    接下来的行程里,夹温猛哥很乖。只是坐在船上看风景。直到船队驶入曷苏馆港口——也就是现代大连。猛哥兄弟地船靠了上来,这时猛哥气焰已经消失,他老老实实的跟赵兴讲了价,讲好价后,他跳上哥哥的船,酒也不取,就向岸上靠去。

    赵兴地船不进港,这是张用的建议,他以为身在险地安全为上。不过,张用不理解怎么猛哥讲完价后,货都不取,直接往岸上跑,他慨叹:“这女真人可真憨厚啊!”

    赵兴望着远去的船影。回答:“那是因为我刚才没有多取他一分毫的金沙。所以他相信我的信誉,就先去岸上筹备战马了。好信誉就是低成本。不是吗?”

    张用摇头:“你怎么会向女真人买马呢?那些女真马又没有你的马高大而擅奔跑,马的体积多大呀,一条小船在装不了多少匹,千辛万苦拉回去,能卖多少钱?”

    赵兴掰着指头给张用算账:“一匹战马在登州可以卖一百贯,一艘小船可以装十匹马,我们一个来回不过花了三天时间,而从这里到登州,一天可以一个来回,这些小船一天运过去十匹,便可以挣一千贯。一天可以挣一千贯地钱,还有什么生意比这更值钱?”

    邓御夫在旁边补充:“还有金沙,说好地,一坛酒换一匹战马,十两金沙,我们的小船还可以在当地收购一批兽皮,算下来,这一趟怎么都不亏。看来以后效用船护航,确实利厚,咱得多造点船,离人,你还有效用名额吗,我家也出三条船。”

    “大将效用没名额限制”,张用已经明白过来:“这等效用自备兵器战马器械,只在军中挂个名而已,朝廷平时不点验,也不俸禄,多了少了,没账。甚好,你说我的脑子怎地那么死,这半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少赚了多少钱啊!”

    “分赃”,赵兴乐呵呵地说:“没受过好战训练的船恐怕不敢到这儿来,我的船每次最多带十艘护航,多了——护航的船比商船多,人不笑话吗?咱几个就在定个章程,分配一下各家怎么出船,民间效用如何使用?”

    几个人正说着,那些效用小船一个个鱼贯进港,他们将由夹温兄弟负责付款,在码头采购需要的货物,而货款最终从给赵兴酒价里扣出。

    不一会,所有的效用船都进港了,海面上只剩下赵兴的七艘船。这些船不敢下锚,便在港口外一圈一圈地兜着。借机练习转弯、分组、列队等指挥技巧。

    天亮时分,一艘小舟驶出港口,给赵兴送来一本账册,账册上是效用船们采购的物品货值,赵兴签字认可后,退后五海里下了锚。船又在金州码头停了三天,等效用船将货物全部装满舱后,开始一个个驶出港口,他们将向登州码头驶去,装不下的一百余匹战马则由夹温兄弟出资雇请了几艘大木船,一并载往登州。

    这次夹温兄弟带来了一百多人,他们将赵兴原先船里的酒搬空后,几个人便赖在赵兴船上,打算同去登州。他们在码头已经预先收了一批酒款,这次打算趁着有武装护送,再往登州跑一趟海6。刚好赵兴雇他们的商船运马,这样,回去地路上装载货物,可以赚个双倍。

    夹温兄弟俩作为人质,很有觉悟地登上了赵兴的坐舟。但邓御夫望着那条塞满女真人地船,依然有点忧心忡忡:“签判,这伙人塞满了船上每个角落,看情形不像是普通的渔夫,我们的船岂不都让他看去了……”

    赵兴笑的很阴冷:“无妨,这种小海船即使被夺去,我用这艘坐舟撞也把它撞沉了。”

    赵兴说这话时,并没有回避身后的夹温兄弟俩。邓御夫比较了一下两船的体型,赞同道:“那是。”

    夹温兄弟俩脸黑黑的,没有反驳。

    船队再次起锚,这次赵兴有意识的领着自己的船队在海峡内侧替整个船队护航,那些快舟依仗着度很快,甚至贴着海面快穿行,遇到辽国小舟,则干脆撞沉,大舟则强行登船检查。不一会,他们以各种名义俘获了一大堆中小型渔舟。

    夹温兄弟看不过去,直着嗓子问:“大人,你为什么将那些辽国小船的舵卸了,绑在自己的船后?”

    赵兴板起公事的脸,回答:“他们逃税,我依律予以处罚。”

    夹温兄弟俩的老大倒很沉稳,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赵兴,弟弟猛哥憋不住,嚷嚷起来:“大人,可这是辽国海域。什么时候宋国官船可以到辽国海域查税?”

    “刚才”,赵兴掏出银酒壶,啜了口烈酒,回答:“从我的船驶入这个海面,我在这儿,这片海面的规矩就由我定,我才是这片海面的主人翁!”

    两名女真人还没来得及反驳,邓御夫已经提前叫起来了:“签判,可不敢这么说啊,主人翁这个词可不敢乱用,这个词太淫秽。”

    什么,赵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第2106章挖了好大一个坑

    邓御夫神情尴尬,悄悄的把赵兴拉到一边,低声解释原由:“签判,这个词……可不能乱用的……这词……”

    邓御夫左右瞧了瞧,唯恐人听见的拉着赵兴走到背风处,悄悄解释“主人翁”这个词的由来:据史书记载,西汉馆陶大长公主刘嫖——也就是窦太主——养了个小男孩董偃做面,这事传到了汉武帝刘彻的耳朵里。有一次,公主称病不朝。汉武帝乐了,亲自到公主府中去探望她。进门后,汉武帝开门见山问刘嫖:“愿谒主人翁。”

    窦太主一听,万分的惊恐,十万分的羞愧,却又不敢隐瞒,于是忙跪伏在地叩头请罪,羞羞答答地让人把董偃叫出来见驾。汉武帝因为也有喜欢漂亮男风的嗜好,不但没有怪罪董偃,还赏赐给董偃一些东西,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席间,汉武帝不称呼董偃的名字,一个劲的称呼他为“主人翁”,从而“董君贵宠,天下莫不闻”。

    “嫖”这个词在西汉以前还有“美好”的意思。西汉霍去病曾任“嫖姚校尉”,这里的“嫖姚”表示勇健轻捷的样子,同时也指男子长相俊美。此一事件后,“嫖”这个词的意味变了,它与“主人翁”紧密联系在一起,成为“嫖之主人翁”。原话的意思是“刘嫖的男伎”,后来“嫖”成为动词——嫖谁,嫖主人翁!

    赵兴大惭:原来,“主人翁”这个词从古到今都是一个意思,都是用来蹂躏的。古代“嫖”的是“主人翁”的身体,后来“奸”的是他的意志。

    似乎,这个词尤其不能用日本话说。而且不能跟“英明”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如果非要用日本话来说:官人“英明”。我“主人翁”——这话要多玻璃有玻璃,而且是偏好**地那种玻璃。

    这时候赵兴能说什么,尤其是他船上还带了一个“源英明”地后裔,这让他怎么说得清。

    眼珠转了转,赵兴决定把刚才那话当没听见,他神情严肃的弹了弹身上的衣服,庄严的走到夹温兄弟身边。说:“那么好吧……从此让辽人做这片海域的主人翁,我们该嫖的嫖,该蹂躏的——可劲蹂躏。”

    出身于宋代地邓御夫拍手赞赏:“对呀!主人翁,是该让别人担当的,我们就做这片海域的大嫖客……本该是由辽人当主人翁呀,咱不能自己抢着当呐?”

    赵兴喘了口气:“我刚才说的没错,今后辽人就是这地区的主人翁。他们要向我按时纳税。所有的权益都由我代表了……在我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船——哪怕是块木板。也要向我上税。任何胆敢偷漏我大宋税收地漂浮物,我都有权扣留。”

    夹温清臣笑了,他次开口:“大人。海面上还有许多跃出水面的鱼,它们正漂浮在海面,呼吸着自由地空气,晒着自由的阳光。你也要想它们征税吗?”

    赵兴强词夺理:“……最好别让我看到,如果被我现,我将命令它们学习我的税法。否则。我会用渔网让它们明白规矩。”

    赵兴这不是空口说白话。在他骄傲地宣布这句话的时候,几艘船上的水手已经对着冒出海面的鱼射箭。更有些小船开始下网捕捞。使海面上响起了一片鱼歌与拉网的号子。

    赵兴这时表现的一副很蛮横地态度,他说地道理引得邓御夫直皱眉,但他身为赵兴的幕僚,不好开口劝解。然而,中原人听不懂这番道理,两女真人却能理解。因为在他们那里是强权政治,他们非常理解这一套,所以他们只斜着眼睛看了赵兴一会,浑没理会涉渔船地行动。

    他们在等,等赵兴表现出一那番宣言相等的实力,他们马上会讴歌赵兴伟大正确……

    不一会,桅杆上的水手高声喊叫:“西侧位置现几艘辽船,正向我们这驶来。”

    听了这话,两名女真人露出“看笑话”的表情。赵兴也露出了“终于开始了”的狂喜,他比了一个手势,嘟囔:“快马计划开始了。”

    这句话夹温兄弟没听见,邓御夫压根没注意听,他心中一片乱麻,只想着此番越界别出什么岔子。赵兴怒吼出声:“小子们,干正事了,都警醒起来。”

    随着喊声,一连串的彩色旗帜升上了桅杆顶,几艘正捕鱼的船砍断了渔网,升了满帆,开始调整船向,其余的效用船有的在惊慌收网,有的看到赵兴迎上去心里松口气,继续悠闲自在的捕鱼

    对面来的船只越来越大,用肉眼已可以清晰的看清船只的样子,赵兴看的很认真,左右比较了一阵,他悠闲的放下望远镜,撇着嘴说:“瞧,骑马的人长大了,他们不在澡盆里游泳,竟然跑到大海里来了。”

    赵兴这次带的主力战船属于他的私人船队,只是挂着密州团练效用的名称而已。指挥这样的船队不担心有政令不通畅的事,所以,虽然张用紧张的面色苍白,虽然邓御夫强作镇定,但赵兴却表现的很悠闲。

    他转过脸去,闲闲的跟夹温兄弟聊起天来:“夹温兄弟,我曾在辽国看到一份户籍册子,上面说金州有驱口四千户,是吧?”

    女真人手下的驱口,后来演化为八旗中的汉军旗,这伙汉族奴隶在女真入侵中原时,屠杀汉人最卖力,由此成为女真人的“旗下奴”了,中原汉人眼中的“人上人”。赵兴问的就是他们。

    按契丹人当时的户籍,金州约有汉人奴隶四千户,每户按七人计算,总共大约有两万八千人。

    夹温清臣回避了赵兴的问话,他指着来船说:“将军,这是辽国的船,你不是说要查税吗?我很期待你能检查他们的船引。”

    赵兴咧着嘴笑了:“你觉得这事很困难吗?好吧。本官今天就给你做个样子。让这群牧羊人瞧瞧海战怎么打地——谁都不许帮忙,看本官地。”

    随着赵兴一声令下,他的船队裂成两半,另一艘与他坐舟体积相仿的巨舟,带着一艘中型船、一艘小型船驶向左前方,而剩余的一艘梭型快舟则单枪匹马的兜向了来船的右前方……在夹温兄弟眼里,这艘快舟独自一人兜向了对方尾后。与其说是勇敢,不如说是狂妄。

    对面的来船已经完全显露了身躯,总共有七艘船,见到赵兴这方面地船时,他们纷纷落下了船帆。

    看到对面船上的动作,邓御夫的身体虽然在打摆子,但他还是坚强的问:“大人。他们在落帆,准备交战。为何我们的船反而鼓满了帆?”

    赵兴指指对面:“他们是硬帆船。目标固定;而我是软帆船,帆里兜满了风……这些都不重要,今天我让你看一场两个时代的战斗——不。不能说是战斗,是一场单方面的大屠杀。”

    对面地辽船已经错落的摆开队形,依靠惯性与风力,洋流慢慢地向赵兴这面兜过来,赵兴的船身单影孤的冲向了这支船队,他冲着船队中央切了过去。这时。船长已经跳下了指挥台。赵兴亲自掌舵,而船员们也在快地向甲板上搬运着三弓床弩。

    赵兴的船队升着张用的将旗。但张用此时又犯了晕船病,他被几个花胳膊台下甲板,进入船舱休养。邓御夫虽然恐慌,但看到赵兴的船体型明显高于对面来的辽船,而船员又显得有条不紊,他忍了忍,终于还是坚定的站在赵兴身边,手里拿着一把出鞘地战刀,虽然浑身哆嗦,但脚站得很稳。

    夹温兄弟也没有下去,他们问船员要了两把腰刀,两面盾牌拿在手上,一左一右地站在舵轮旁边,一边装模作样的保护赵兴,一边认真地观察赵兴的动作。

    走下指挥台的船长注意观察着来船,等到两船接近射箭距离,船长下令:“左舷,预备。”

    甲板上一阵轰轰作响,舱底下也传来连续的口令与应答声,这时,赵兴一倾舵轮,巨大的风帆兜满了风,整个船艇倾斜过来,横桅杆上,几名水手快顺着绳梯左右移动着身体,为桅杆增加反向力距,以维持船的平衡。

    船慢慢的恢复了平衡,这时船已经与对面的辽船保持了水平状态,对面的辽船呼喊道:“来何人,为何不挂船旗,通名报姓。免得咱家误伤了你。”

    对方说得是汉语,辽国的水军都是“头下军”,也就是被俘虏的汉人奴隶。他们屠杀起汉人来,最不遗余力。因为他们最需要通过对同胞的凶残,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赵兴这是孤船上前的,这是一个检查的派头,而不是一个战斗的布局。对面的战船问的彬彬有礼,但赵兴这面船上的回答却一点不仁义。只见那名船长扯开了嗓门,大吼:“密州水军出海巡检,呔,来船可有我密州船引,是否照章纳税?是否夹带私货?来船听真,立即落帆停桨,等待我方查验。”

    估计这时,对面的船队快要听得吐血,那大嗓门毫不客气的回击:“大胆,这是我辽国地界,轮不到密州水军来查验,你这厮欺我不识船吗?密州水军何时拿软帆大食船做战船,你这明明大食胡船,扮什么米粥水军。小子,是不是你劫了通商藩船来我大辽,我辽国南京道营州水军在此……”赵兴的耐性不够,没等对面把话哩吧嗦的说完,赵兴这头已挥落了手。此时船已经切入了上风头,正摆着头向辽国船队中央的缝隙钻去,赵兴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开炮!”

    在对面船的纳闷当中,赵兴的船长复述这一命令,随着他的话音落地,赵兴的船上从船头到船尾,依次响起了震天动地的爆炸声。而甲板上的三弓床弩也向对面船上倾泻出弓弦上地所有火药箭。

    赵兴地船在移动,对方的船也在移动,所以赵兴切入对方船缝的动作不是一个垂直线航向。而是一个斜切航线。这种斜切方式恰好可以将船的一面朝向辽国船队,等赵兴这里的炮从船头依次响到船尾,火药出的硝烟已经将整个船身笼罩起来,而赵兴的船恰好穿过辽国船队中央。

    船长站在船上高声下令:“换位,右舷准备!”

    甲板上地水手拖着三弓床弩从左舷跑到右舷,甲板下也传来一阵轮子的滚动声,等赵兴刺穿了辽国船队后。随着船长的下令,炮组在右舷开炮了,而赵兴的船又向着辽国船队的下一个船缝插去。

    什么叫左右开弓。赵兴刚才就表演了一场左右开弓的全武行,他的船在辽国船队地缝隙里来回穿插,每一次折向火力都簇集在面对辽国船队的一侧,等他从辽国船队地中央打到船尾,对方后半段的船只已经彻底被他削去了画一圈。

    这时。那艘兜向辽国船队尾部的快舟也来凑热闹了,他在辽国船队地船舰前兜着***。从左舷打到右舷,彻底将打哑火,等到那艘梭型快舟忙完了自己的活。赵兴船队其余的武装船气势汹汹的压了过来,这里的船长嚣张的喊叫:“落帆,停桨,交税,接受检查。”

    接下来地战斗是一边倒,赵兴这面地船靠上去。无数飞索勾到对方船上。等把来船绑结实,许多爆炸物扔到对方船上。无数水手攀着绳索像蜘蛛一样跑到对面船上,不一会,幸存的三艘战舰被俘虏。登船地人向这里挥舞着胜利的旗帜。

    战斗结束了,赵兴走下舵轮台,邓御夫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而夹温兄弟则面色苍白,他们扶着舵轮旁边的柱子,似乎挪不动腿。

    张用的晕船病似乎也随着胜利的消息不药而愈,他威风凛凛的披着甲站在舱面上,享受对面船上的水手的欢呼,并很有威严的冲对面船上招手示意。

    赵兴很奇怪,书上都说这爆炸声震天动地,会让很多百姓吓得鬼哭狼嚎,很多士兵甚至以为妖魔降世,吓得尿了裤子,怎么张用、邓御夫……以及那群花胳膊闻着硝烟味,不仅没有惊慌的神情,反而有点跃跃欲试,张用甚至跑到三弓床弩边,取下一只没来得及射的火药箭仔细端详。

    “刚才的动静大了点”,赵兴讪笑着向邓御夫解释。

    邓御夫含着笑,马上接过了赵兴的话题:“不意药傀儡还有这么大的威力。”

    明白了,原来宋人是玩火药的祖宗。他们过年都点着炮仗听动静,这种炮仗就叫“药傀儡”。那炮仗的爆炸声听惯了,他们觉得这种轰响起来,过年的气氛也就有了,所以……

    以后谁再说宋人被火药吓得大小便失禁,俺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张用看完那支火药箭,满头的雾水:“离人,我怎么觉得这种火药箭与军中制式不一样……对了,我不记的兵部给我们配备过火药箭,还有这三弓床弩。这些,你都从哪儿弄得?”

    赵兴赶紧跳到张用身边,捂住他的大嘴巴,低声说:“别嚷嚷……嗯,这都是我私人收藏品,不足为外人道也。”

    也不知是赵兴的手捂得太紧,还是张用对赵兴的托词不满,他在赵兴手里直翻白眼,最后两眼只剩下了白眼仁。

    邓御夫还有点政治感,但他知道在几名金人面前不好大肆声张,便揪着赵兴找个没人处,悄悄问:“离人,可了不得,你怎么连这种凶器都收藏,私藏军械,那可是灭族的大罪。”

    “怎么是我私藏——你搞错了,这些都是密州效用水军。记住,使用这些军械的是密州效用……等等,他们回来了,我得赶紧对对账。”

    对账?邓御夫纳闷地开始执行幕僚任务,他拿出纸笔,郁闷的看着那些冲上敌船的水手汇报战果。

    “大人,有两艘船已彻底打烂,不能再用;还有两艘,船侧打了个大洞,不堪修理;三艘船俘虏。一艘船要重修桅杆。另两艘船勉强算完好。

    总计战果如下:我军俘获战船三艘,两艘完好,一艘损坏三成,共俘虏敌军一百二十三人,其余投海逃生,兄弟们还在打捞,估计还能捞起六七人。

    船舱内检查结果如下:舱内食物不值一提。兵器战甲不值一提,所获金银不值一提。结果如上,汇报完毕。”

    赵兴转向船长,船长回答:“此战共消耗火药箭250支,每支价值一百贯;共炮四轮,每轮十二炮,每炮价值五十贯。以上。总计消耗火药、战具,价值两万七千四百贯。

    此外。本次参战士兵共计182人,每人战时犒赏100贯,合计一万八千二百贯。

    以上:总计四万五千六百贯。”

    赵兴转向那位汇报战利品的军官。他眼也不眨的回答:“大人,三艘完好的战船可以卖到一千贯,剩下那艘战船可以卖六百贯。俘虏每人可以卖一百贯,总计收入不足一万五千贯。”

    赵兴接着说的一句话让张用、邓御夫以及两位女真人一起跌倒,赵兴却脸部红心不跳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也就是说。这场战斗。我亏损了三万贯。”

    张用本来想问问赵兴舱腹里腾出巨大火焰和浓浓硝烟地武器究竟是啥玩意,这跟他记忆中所有地宋军火器都不相同。但看到赵兴说这话的时候,满脸不甘心的表情,他被吓住了,赶紧劝解:“离人,我们误入辽国海域,已经是错了,再私开边衅,这大罪,你我可担当不起啊。”

    这时,被俘虏的辽**官正在押上船,他听了这句话,赶紧表示赞同:“就是就是,你们赶快放了我,我们有事好商量,否则的话……”

    赵兴打断对方的话:“放了你,你如何解释战船全部失踪的事?”

    这话一说,张用也明白过来,他高声嚷嚷:“不能放!”

    那名被俘虏地辽**官醒悟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苍白着脸,强辩说:“你们把我押回去,怎么跟上司解释,等我辽国出面索要,哼哼……”

    赵兴慢悠悠的问:“你曾经说过你是营州水军?”

    “当然,我营州水军有战船……”

    “6军有多少?”赵兴截断对方的话。

    那名军官回答的很快:“马步军三万有余。”

    “这块骨头不好啃啊,虽然它的肉也很肥”,赵兴摸着下巴,神神秘秘。

    张用已经醒悟过来,他拽住赵兴袖子,连声阻止:“离人,你疯了,你怎么……,想去营州碰南院大王。”

    夹温猛哥突然插话:“营州的虚实我知道,那里是与我女真族交易的椎场,我经常出

    赵兴不满地甩开张用的手:“管军,别嚷嚷,我亏损了三万贯,总得有人给我补偿……猛哥兄弟,你接着说,别理他。”

    “我知道南院大王现在在析津府,他不会待在营州,那里海风大,土地贫瘠,饮水苦涩,根本出产不了粮食,所以营州诸军不多。我还知道营州水军也没剩多少,这七艘船应该是营州全部能动地船,剩下的船都是残破小舟,赵大人不会放在眼里的。

    营州码头冬季结冰,每年都要冻坏许多船,营州水军财力不够,每年光是维修坏船,已经入不敷出,哪有添置新船地钱,所以,这七艘战船,该是营州水军的全部战船。

    他说的营州马步军总数,也有误,辽军主要在流北水河一线囤有重兵,在蓟州囤有后备兵力。除此之外,北方的榆关或许还有点兵马,可守关士兵不能轻动,万一四县有警,他们只会想附近求援。然,檀渊之盟过去三十年了,辽兵一线军马早已老弱不堪,何况营州。而辽军设42军州,其中并没有营州,所以营州最多只有千余军马,骑兵最多百余人而已!”

    营州即今日河北昌黎。榆关就是今天的山海关。

    夹温猛哥侃侃而谈,看来女真人对契丹的动向很关心,这倒使赵兴想起史书上记载地一段记录:据说金人南下地时候,各地道教机构就是金人的引路人,而蒙古人南下,道士们又把这活儿重复了一遍,有考证说,长春教地丘处机去见成吉思汗,就是向对方献南宋地图的。

    面前的是一群熟女真,他们据说是辽国最恭顺的奴仆,而夹温猛哥也一再宣称他们决不会背后袭击人,可正是这群人,却被着辽国,与辽国的敌人大宋做战略物资贸易,还对辽国的地形敌势如此了解,他们懂得什么心思?

    一想到这儿,赵兴不禁又觉得一阵悲凉:金人为了入侵,已准备了这么久。现在这时间,似乎距离他们动入侵还有半个世纪,可他们已对敌国了解的如此透彻?辽国是我大宋的死仇,可我们了解他们吗?至少张用就不了解。

    女真呢?我们了解女真吗?一百年前女真就开始与大宋做马匹贸易,一百年了,估计这群商人早把大宋的路径摸透,但我们大宋曾试着了解过女真吗?如果有一天我们双方翻脸成仇,谁更有胜利的把握?

    赵兴搜索着记忆,他笑了,温和的问夹温兄弟:“你还有一百多个兄弟在我船上?”

    夹温清臣显然在竭力怂恿,他唯恐天下不乱的说:“131,个个都是能打的汉子。只要你给我们配齐了兵器,就像这样的……”

    夹温清臣提了提自己手上那柄刚获得的战刀,继续说:“只要你给我们配齐刀枪,我们就为你战斗。”

    张用一直在跳腾,他竭力想嚷嚷啥,但赵兴一把捂住他的嘴,继续跟夹温兄弟商谈:“那么,战利品呢……”

    夹温清臣笑的很奸猾,这位长相秀气的中年人一点不憨厚,他回答:“勇士们抛洒着鲜血,自然该取得他应有的酬劳——营州可是个富饶的城市,光椎场里交易的不下一万匹战马、两百万贯金银。”

    赵兴点点头,立刻翻脸:“来人,送夹温兄弟下舱!”

    水手们很客气地请俩人下船,这时,夹温猛哥奇迹般的没暴跳如雷,夹温清臣目光里闪动着不可琢磨的光芒,他一言不的随着水手下舱。

    赵兴松开了张用的嘴,先安抚:“管军,我等会再给你说,容我先把正事办了。”

    而后,赵兴满脸都是和煦的笑容,他亲切的问那位被俘的辽**官:“我最讨厌不诚实的人,你说,我该把你怎么办?是绑上一块大石头丢进海里喂鱼,还是捆住手脚挂在桅杆上风干成干尸?或,你给我出个主意?”

    那辽**官浑身都在哆嗦,他继续辩解:“大人,你无故攻击我大辽的船队,私开边衅,回头我辽国向大宋索要,他们不会容留你的。”

    赵兴摇摇头:“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嗯,你确定我是大宋水军吗?不确定吧?所以,你现在需考虑考虑:怎么用真话换取你的命?”

    等那名辽**官交代完毕,被带下船舱后,赵兴开口问平静下来的张用:“你肯定在想:我们该怎么应付枢密院,是吧?我早想好了办法,你想听听吗?”

    张用想了想,答:“我刚才突然想到夹温猛哥辱骂你时,你脸上的笑。我认识这种笑,每次你这样笑的时候,一定是想挖坑把人埋了。我现在丝毫不怀疑,夹温兄弟就要跳进你的坑里。这事我不干预,不过,枢密院那头……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遮掩,你说说。”

第2107章 跳坑的人好踊跃

    张用急得一边跺脚,一边说:“怎么能行,这可是天大的事,私开边衅,这是挑起两国的战争,怎么能瞒的过去?”

    邓御夫在旁边频频点头,赵兴不屑的撇撇嘴:“多大点事——我问你,当初王荆公置青苗法,京城百万人流离失所,卖儿卖女、典当妻子、拆毁房屋、砍伐桑柘……百万人啊,百万人沿途哭嚎,京兆又在政事堂的眼皮底下,政事堂诸公知道这事吗?他们知道百万百姓在哭嚎吗?”

    张用怒气冲冲回答:“怎么不知,京兆吏每日三告,政事堂的官员怎么不知?”

    “那么官家知道吗?”

    这个问题彻底把张用噎住了,他犹豫半天,才小心的说:“官家……初不知此为政事堂的事,王相公以为这是旧党官员别有用心,攻击新法。故而……”

    “故而——凡是来报告百姓困苦的官员,都被说成是诋毁新法,是对新法的恶毒攻击,是对变法的妖魔化宣传,王相公向来以为人言不可畏,从不怕把敢说话的人罢官,贬谪出去、折磨致死,甚至不惜创造文字狱以禁锢言论,是吧?

    想当年,郑侠上《流民图》描述百万流民惨状,请求朝廷罢除新法。奏疏送到阁门,还不被接纳,只好假称秘密紧急边报,马递直送银台司,呈给神宗皇帝。是吧?……然后呢?”

    张用想了半天,难以回答。邓御夫没做过官,但看着张用的脸色,小心的猜测说:“然,官家最后还是知道了。是吧?”

    “怎么知道的?”

    “某官……”

    “打住!你已经说出了关键词——某官!唯有官员报告,上面才会知道。当官员们不愿报告的时候,这事无论多大,都会当作一个屁。京兆百万人地苦难都算个屁。如此算来,我们几百人的小事算什么?没有官员报告,这事何曾生?即使有了官员报告,若有人不愿意它出现,哪怕你一日三报告,这是有何曾生过?那些敢报告的人,那倒不怕流放的路漫长吗?

    好吧。那么。我们密州能报告此事的有几人?嗯,王子韶算一个,索问道算一个,还有呢?

    所以,这事只需搞定两个人就行了。哼哼,所以你觉得这事很大,我认为很小——让两个人闭嘴而已,我们做不到吗?大不了,再加上登州几名官员。还有谁,谁还能说上话?”

    赵兴地话其实说了半截,书上常常教导孩子们:皇帝对所有丑恶的事情都不知实情,都是被下面蒙蔽的——实际上这是愚民,是寻找替罪羊的一种政治手段。

    张用是皇宫看门人。他知道更多地真相。比如:眼皮底下京兆府百万人的毁家逃亡。皇帝不可能一无所知——他只是装作一无所知而已。官家什么时候需要知道真相——第一:捂不住的时候;第二:当需要事件做政治武器打击某人的时候,相关人员才能“真的知道”。

    政治。从来就是这样。张用对此只有感性认识,所以他恐慌;而赵兴理性的认识到这点,所以他很坦然,他坦然的知道:政治家对自己不喜欢听地事情,会选择性听不到,哪怕你在他耳边大声疾呼,他依旧假装听不到。

    也许,章给地保票不可信;也许,传言最终能揭露真相,然而,短时间内,他只需搞定俩个人就行。买通俩个人是小投资,却能给他带来大收益,从成本效益的关系来说,这个险值得一搏。

    赵兴刚才话已等于变相指责了皇帝,放在其他朝代也许会被当作大逆不道,听众会翻脸走开。但在宋代,在场的两人虽然感到很难堪,他们还在注意倾听,倾听赵兴有什么办法会让朝堂上的人对此事“选择失聪”。

    “我们今日做了什么,数百人在护航过程中遭遇风暴,漂泊至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然后登岸,一不小心撞入了营州……你把这事再往上面想一想”,赵兴循循善诱的问。

    “上面,知州那里……”张用像被催眠一样的傻呆呆的说。

    “王知州不算,他跟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你再往上面想。”

    “兵部那里……”

    “再往上面想,再大胆点,往上面推。”

    “枢密院?官家?”

    “你往太祖、太宗那里推想。”

    “太祖、太宗知道了这事……”

    “你这人……”赵兴一副拿你没办法地无可奈何,他费力的引导:“我问你,太祖、太宗平生之愿是什么?”

    这个问题张用回答的很快:“太祖、太宗毕生之愿就是恢复幽燕!”

    “好,你把刚才说的那句,跟我们今天的事联系在一起。”

    张用还是一副茫然无知地样子,邓御夫已经明白过来,他喃喃自语地说:“太祖、太宗毕生之愿就是恢复幽燕——我们今天误入营州。”

    那两人还在苦苦思索这两句话之间的联系,但有过航海经验地源业平已经反应过来,他马上反对:“这不行,我们的小船最多装载二三十人,想在海边投放上万的队伍,至少需要上百只大船,此外,还要运送攻城器械、粮食补给……这样一支孤军投入茫茫的万千大山,又不敢过于深入内6——与大事无补矣。”源业平的议论让那两人顿时醒悟,邓御夫回答的很快:“即使与大事无补,从此亦无辽患矣!”

    邓御夫说的是,如果辽国再在边境上动骚扰战争,那大宋水军可以到辽国后方。沿海地区实施反骚扰,这样,虽然大规模动跨海作战受船运限制,并且时机也是不成熟的,但小规模骚扰却是可以做到。如此一来。辽国方面有了顾忌,再不敢肆无忌惮来大宋抢劫了——辽人把这种抢劫文雅地称之为“打草谷”。

    张用虽然人蠢,但对于官场运作那套还是很清楚地,邓御夫一提点。他马上领悟到其中的奥秘:“你是说:我们这次若是袭扰成功的话,为了不让辽国警觉,只要我们做得隐蔽点,政事堂的相公们会装作不知道。”

    “对!我们这次如果袭扰成功的话,政事堂地官员为了推卸责任,并且不让辽国警觉,从而在沿海戒备。甚至撤离沿海人员。使今后的大规模作战失去了隐秘性……那么,只要我们做得手脚干净点,他们自会帮我们擦**——此事事关机密,今后谁问你,你以大义相责,但凡知情的官员,谁敢私自泄露?

    下面无人说话,政事堂会无事生非吗?更何况我们本来就手脚干净——队伍里面不是还有一百多个女真人吗,我船舱里还有足够的倭人甲。把那些倭人甲、倭刀都分配下去。让每位士兵衔枚,禁止他们相互用宋语交谈。你说,营州幸存官员现了这些身披倭甲、手持倭刀地武装平民,他们会怎么想?他们认定我们是宋人还是金人的可能性大点?

    我们还有一位真正的倭人——源推官,但凡有开口说话的地方。比如战事通报。全有他担当。他那倭人的习惯改不了,造词遣句跟我们不一样……在加上点真女真。队伍中女真人的型掩藏都藏不住,以上,林林总总加起来,你说,即使我们事后到处嚷嚷这事是我们干的,你说契丹人会信吗?”

    张用略有点动心:“不会,他们更会以为是女真人故意假扮,或是真倭人侮辱营州……”

    但张用心中还有一丝犹豫没有打消,迟疑地问:“离人,你说我们几百人攻击一座小城,一旦攻击不克,士兵再有损伤,如何向上面交代呢?”

    这个问题也是邓御夫地问题。打营州这种小城油水不大,一旦士兵有了损失,再攻不下那座小城,如何向上司交代。张用问完,邓御夫也伸手摆出劝止的姿态:“签判,这事容我等再商议一下……”

    赵兴一翻手,取出两张纸条,回答:“这是辽国商队不久前传回来的信息,你们看:五月丁巳朔,上以牧马蕃息多至百万,赏群牧官,以次进阶。乙亥,驻跸纳葛泺。戊寅,宰相梁颖出知兴中府事。是月,放进士张毂等二十六人。”

    邓御夫将第一张纸条念完,不解的问:“什么意思,这里面的事,辽国邸报早晚都会登录出来,我看不出这与营州有什么关系?”

    “上以牧马蕃息多至百万,赏群牧官——”赵兴拖长了腔调重复这句话:“辽国的皇帝因为他的家奴牧马有功,战马繁殖到百万,因而奖赏群牧官。百万、战马,这是什么?银子啊!百万战马,还仅仅是辽国皇帝的私产,那么,辽国各大贵族旗下的牧奴,又能将战马繁殖到多少?”

    “不可胜数!”邓御夫与张用齐声回答。

    “对了!打破营州……甚至不用打破营州,我们只要到营州附近,拉拢几个可靠地人,告诉他们每月朔望我们的船就会停在海边,等待交易马匹,让他们把马赶到海边,然后……大家都能家致富了。辽国几百万马,不值几个钱,但我大宋马却值钱,每匹能卖到一百贯……”

    “不止一百贯”,张用打断赵兴的话,他搓着手兴奋的说:“这些都是战马,它跟役使的驽马不一样,每匹可以卖到三百贯,你送我地那两匹高头大马,有人出两万贯,我都没舍得买。还有牧奴,每个牧奴都值一百贯,这可不是普通地丁口。”

    邓御夫是文人,面对辽国这庞然大物总是想尽量把困难想得多点,他又问:“营州防御如何?”

    此时,船队已经慢慢的靠向了营州海岸,地平线上已经可以看到远处地6地。这6地有点白,似乎结了霜。赵兴望了一眼,抖出第二张纸条,念道:“秋七月丁巳,惠妃母燕国夫人削古以厌魅梁王事觉。伏诛,子兰陵郡王萧酬斡除名。戊午,猎沙岭。甲子,赐兴圣、积庆二宫贫民钱。乙酉。出粟振辽州贫民。八月戊子,以雪罢猎。”

    邓御夫这才回味过来,两张纸条中没有点名道姓,但纸条中所说的那个人地行踪竟然是辽国的皇帝,他在外面打猎,中途“以雪罢猎”。

    “什么,辽国下大雪了?”邓御夫有点惊讶。这份消息怎会如此详尽的记录了辽国皇帝的行踪?!

    有过刚才的经历。邓御夫努力从这条消息地细节中筛选有用的情报——系统的编撰过农书的邓御夫有语言文字地组织能力,当初赵兴也正是看中这点,才将这个官场菜鸟囊入旗下。他虽没受过专业训练,但也注意此次行动最关键的一个细节——“甲子,赐兴圣、积庆二宫贫民钱。乙酉,出粟振辽州贫民”

    “辽国生了大饥荒,辽州尤其饥荒严重。以至于辽帝破天荒赈济贫民,是吧?”

    “今年的气候极不正常,杭州也生旱灾。而辽国大旱,当地颗粒绝收,且又在七月下雪,这雪提前降下了数个月,许多马匹都没有储备好越冬饲料。眼看即将饿死。”赵兴意味深长的补充道:“如果营州守军还有站起来的力量。那么,我想我们不用向他们射箭。向他们扔粮食——这比箭有用。”

    恰好这时,去船舱底下的夹温兄弟爬回了甲板,这两兄弟已经穿上了唐式铠甲,手里提着赵兴赠送的日本唐刀,显得威风凛凛,他们显然已经在舱口听到赵兴最后一句话了,连忙赞同地点头:“是呀,今年这场大雪下得太早了,很多猛安谋克都没来得及准备饲草。

    这个冬天一定很难熬。那些战马又杀不得,还要留一些做种子,怎么办?眼看水草覆盖于大雪之下,许多牧民愁得头都白了。苦啊。”

    其实,辽国地灾难不仅仅是因为雪下得太早。赵兴从刚才那条情报中还分析出:契丹人由于几十年的和平,导致他们无节制的繁殖牛羊、马匹,这些人不懂水土保持的道理,过度的垦殖带来水土退化、草场沙漠化的灾难。这一年的大雪灾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土壤退化带来的后果将接踵爆。

    粮食绝收,而契丹人又坚持把战马当作战略之源,不向外出售,眼看着健壮地马匹一批批变的瘦弱,最终倒下成了一堆骨骼,他们却禁止牧民把战马换成粮食,结果灾后,必然牧民元气大伤。

    可是,饥饿的力量比一千句口号更能征服人心,既然官府明面上禁止销售战马,那就私底下来。赵兴就是想打开这条商路,用大宋的强势经济,对辽国的财富进行掠夺性地吸纳——这本该成为大宋地国策,可大宋空有强大的经济优势,却没有匹配相关地经济学知识。结果这强大的经济没有化为战争潜力,反而造就了那些满脑子农耕思想的官员的奢侈享受。

    打破这个僵局,或许能稍稍改变历史走向。

    夹温兄弟既然决定亲身参与此次抢劫行动,便对赵兴无所保留,夹温清臣指着更东方说:“那里是榆关,有一个猛安驻扎,翻过榆关,东面是锦州,那里是辽国的临海军所在,临海军有一支百余只船的水军。

    营州一旦生事变,我估计营州会向榆关求援,榆关兵少,不敢轻出,必然向临海军求援。所以此战我们不用担心辽国以东的军队,应该提防榆关或从水路来的临海军。”赵兴才不在乎榆关与临海军的反应,不过他对面前这两注定要背黑锅的人非常客气,亲切的问:“依你们看,一旦营州事变,临海军与榆关需要多久才能作出反应?”

    “榆关最多派出一支探路部队——山路崎岖,大雪封路,他们只有一条进出的小道。等他们把消息送到临海军,大约需要一天时间;摸清我们的情况,还需要一天时间;如此算来:临海军出兵。从水路来的船队最少需要三天。

    从6地上走的军队那就不好说了,契丹人马快,临海军军使沙忽带很勇猛,部下还有一位勇将高闾山,若是他派高闾山轻骑前进。大约三日能赶到,如果他调步军大队出,则前后需要十日。”

    “也就是说,保险起见。我们最多还有三天时间。三天,搬空一座城市,那是不可能地任务。”赵兴为难的表情一看就很假。

    夹温猛哥一上甲板就在爱怜的抚摸自己的新刀,这时听到赵兴的话,他感觉收了这份大礼,总得为对方做点什么,况且赵兴犹豫未定。他也需要烧把火:“我哥说了。从榆关走6路来营州只有一条路。他们轻骑前进,来地人不会多,我不要太多的人,带十个人去埋伏在道路边,准保不让他们进入营州。”

    夹温清臣责备的看了他弟弟一眼,但又一转念,似乎性格莽撞的弟弟能离开营州那个是非之地,对家族更好,他附和地点点头:“十人太少。至少要带两个什去。”

    赵兴考虑了片刻,投下了重注:“我给你二十副甲,五千支箭,你带二十个人去,在那条山道监守三天。三天过后。无论有没有人过往。你都可以撤回营州城。”

    夹温猛哥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赵兴,在他的感觉中。赵兴这艘船上似乎就像百宝囊一样,不停的拿出来一些好东西,先是五百坛烈酒,再是铠甲、宝刀、弓箭。他心里充满期待,夹温清臣听了这话,却眯起了眼睛。

    “我还要二十柄刀,你的刀太好了,我们二十人要挡住千军万马,需要这种刀。给我二十柄刀,我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进入营州城。”

    赵兴笑了:“给你,你带着人去挑刀,我不仅给你二十柄刀,凡你们的族人每人都给配一身铠甲,一口刀。”

    赵兴这种刀是倭国专门向宋朝销售的廉价刀,它连一胴刀都算不上。这种刀由于刚性过强,用来砍人很锋利,但用来格斗,很容易断折。而一旦断折,这种中间夹铁芯地包钢刀,以女真人地技术,压根无法回炉处理。所以赵兴根本不怕对方有了屠杀利器让女真人背黑锅,是赵兴此行的第二个目的。以他现在船队的运载能力,根本没法运走多余的战马,他正打算把那些包袱甩给女真人。

    按历史,这些女真人也差不多时间该独立建国了,但他们现在还没引起契丹人的注意。但如果女真人追究营州事件,最后现女真人嫌疑最大,那么在女真人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将会与契丹爆大规模碰撞。如此一来,很可能搅乱女真人建国的脚步。

    赵兴就是一个历史的捣乱,能够让正常地历史像一锅粥一样混乱不堪,这种成就感让他兴奋异常。带着这股兴奋,他指挥大船慢慢靠上营州海滩,紧接着,士兵们开始乘坐小舟逐步登岸。

    上岸不久,那伙女真人每人都领到了赵兴承诺的铠甲与战马,

    夹温清臣看到族人手上的宝刀,也不禁为这份厚礼而感动。

    在塞外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有一身好铠甲与一把好的兵器,会使自己平添许多力量。而女真人重视武器与铠甲,犹胜于重视战马,但偏偏这些他们最不容易获得,有些女真人手上地武器甚至是数百年前祖上流传下来地,所以看到做工精美,刀鞘华丽的伪劣宝刀,夹温清臣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以报答赵兴这份厚意

    他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大人,其实我们不用长途奔袭,你最愁地是如何接近营州城吧,我有办法。我们女真人经常去营州贩货,只要找一个小村落,弄几匹马,再从你的船上搬点货物,伪装成一个商队,我们就可以安全进入营州城。剩下的事……”

    夹温清臣所说的“找一个小村落,弄几匹马”,这话里有点血淋淋的味道,而营州、锦州这一带都是由汉人俘虏建立的城市,其中锦州是专门为契丹贵族织锦的工匠营。故名锦州。而铁州是为契丹贵族冶炼铁地,银州则是冶炼银矿的,营州则是牧马营。

    这些城市周围都是汉人村落,按原本的历史,这些人将在契丹大灾荒之后。投奔女真人,最后成为女真人屠杀汉族同胞的最大帮助,也就是汉军旗那些原始老人。

    赵兴不反对对这些人举起刀,战争就是残酷的。放这些人出去会让契丹人提早知道军队地入侵,所以他略略点头,爽快的说:“夹温兄弟若能帮我打开营州城,那么,营州城里我拉不走的战马全归夹温兄弟。”

    什么利令智昏?营州城是个牧马营,里面的战马没数,这份厚礼直接把一惯冷静地夹温清臣砸晕。他用最后的清醒。勉强说:“这么多战马,我们那里饲料不足……”

    “没关系,我用粮食跟你换,你只要把它赶到一个海边,藏在群山中,我会派遣船只来跟你换。

    不好,粮食这东西储存久了容易坏,再说价值也低,我给你一些不容易坏的、价值高的东西怎样?比如好瓷器、珠宝饰、还有丝绸、象牙、玳瑁。你们吃肉需要香料吧,这玩意价值高,一桶能换半桶黄金……”

    夹温清臣两眼全是金星,他憨憨的补充说:“还有宝刀,铠甲。你家的武器很不错。我要……”

    “这东西你要不起,而且这东西不是我家的。它是朝廷管制地东西,我可以给你配一些,那是担了很大地风险,这可是杀头大罪,你这要求,我很难满足……

    这不是钱的问题,虽然那一柄战刀可以换三匹马,一副铠甲可以换两匹马,我给你一百多套,等于白送你一千匹马……但我们是朋友,这是答谢你的拔刀相助。

    这玩意朝廷管制,瞧见了吗,我的士兵手上的武器也不多,都给你了,朝廷官员来了,我总不能让我的士兵腰上都插着木棍吧。”

    夹温猛哥这时已经整理好队伍,他听到赵兴的推脱,不禁抱怨:“你士兵的武器不多,人人身上都插了长长短短的三把刀,可我们……”

    夹温清臣一声喝斥,而后又向赵兴解释:“兄弟,你说把营州城剩余地战马给我,已经尝还了这份情意,铠甲武器的账我记挂在心里,我们女真人从不背叛朋友,你放心,我们一定偿还你这个情意。

    猛哥,快带你的人走,一定别耽误大人的大事。”

    赵兴听到对方的表白,心里直冷笑,剩余地战马有多少,这厮取走了相当于90%地战利品,却说偿还了女真人的拔刀相助。而且说他们一惯不干背后捅刀子地事——他刚才说的话里,句句都与真相截然相反。

    不过赵兴对替他背黑锅的人总是宽容的,他挥了挥手,与夹温猛哥告别,脸上的笑很灿烂。灿烂的连他自己都有点感动。当然,也感动了夹温猛哥。

    猛哥这位粗豪的汉子临走时重重拥抱了一下赵兴,直率的说:“你这个人,人不好,货好,而且跟我们公平交易,不欺负我们人老实。我很喜欢,虽然你不把我们当朋友,但我认为你是个好的交易伙伴。”

    当然是个好交易伙伴,每次交易,夹温兄弟都占了很大的便宜,这样的交易对手能不好吗。

    赵兴也热情的回应了对方的拥抱,等他的战船卸下了所有的人,开始准备向深海处驶去,赵兴最后叮嘱船长一句:“注意警戒海面。”

    船长显然干过不止一次这种事,他老练的回答:“没问题,我们先去营州码头,让那里的水军无法出港——如果营州还有水军的话。至于临海军那方面,也不用愁,大海仗那些骑马的人还要跟我们学一百年。”

    赵兴挥手告别,然后下令:“出!”

第2108章 都想算计别人

    这里是营州的一处荒滩,海边的土壤盐碱化严重,又时常有飓风袭扰,所以古代中国的海岸线上人烟寥寥。而营州码头距赵兴登岸的地点有五里路程,相隔一座群山,赵兴这支队伍整理好后,由源业平带领前队向内6走去。

    赵兴带领的是中军。张用坚持要带领后军,倒是邓御夫这个书生胆子大点,竟然要求跟赵兴走在一起。而夹温清臣也在中军里,他领着剩余的族人在前面当向导,赵兴则跟在后面,慢悠悠的向前行。

    张用虽在后队,但他却没有后队的指挥权,因为此行动袭扰的都是赵兴找来的效用,而当地民间效用组成的船队则停在外头,没有登岸。张用指挥不动赵兴的人,索性让出了指挥权,这队人的统领是一名张用不熟悉的大汉。这名大汉身上带有浓厚的辽国味道,此前他一直躲在船舱里,这是张用第一次见到。

    中军里,夹温清臣亲自带着人走在队伍前面,整个队伍由于嘴上衔枚,所以都默不作声,只剩下一片脚步。邓御夫也穿着一身倭人铠甲,手里拿着一柄杖刀当拐棍,看到夹温清臣走远了,他凑近赵兴,低声问:“签判,这次行动恐怕不是你无心的吧?舱里面各种武器都有,这些东西一定准备了很久。”

    赵兴轻声回答:“你看出来了?”

    邓御夫悄声答:“不光我看出来了,现如今。恐怕就张用看不出来。刚才你拿出武器来的时候,我现夹温清臣脸色变了,估计他也看出来了。”

    “可惜他无法抽身了”,赵兴轻描淡写地回答:“如果他想抽身,我就弄沉了他族人的船,让这两人消失在大海。”

    “恐怕他连着儿看出来了”,邓御夫继续回答:“他的脸色变后。曾张望了一下登州方向,恰好大人下令,其余的船继续向登州航行。把货物运走,他族人乘坐的船被夹在船队中,胁裹着走了。我想,恐怕那时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左右是回不了头了。”

    赵兴笑了,笑的很温和:“我知道,这俩人挑动我出头没有好事。刚才他报上人数,说是从人131名。故意没说随同送货的头下仆人。嘿嘿,那么这些仆人就是我地人质,当然要送去登州,等事情了结再放人。夹温兄弟若想捣鬼,我把那群人向辽国一扔,看他怎么解释?

    你说得对,现在我们双方都清楚对方底牌。那夹温猛哥看似粗鲁,其实也是人精。兄弟俩不知有什么暗号,所以夹温猛哥不哭不闹地。很有意思。刚才他走的时候说什么:我人不好,不是朋友,但还是很好的交易伙伴。他这么说就是告诉我别做手脚,哈哈,我做地手脚。他们能看出来吗?

    他们明白。跟着我做下这件事,他们将一夜暴富;中途退缩。他们将死无葬生之地。所以他们无可选择。”

    邓御夫皱皱眉头,还想劝说几句。这时,前哨派人来报告,这名廓尔喀武士低声跟赵兴讲了几句谁都听不懂的藩话,赵兴一招手,唤来夹温清臣:“前方现一个村落,可惜只有十几个人,不过听说有二十多匹马。”

    夹温清臣看着赵兴,迎着他的目光,一咬牙,答:“交给我!”

    “我等你”,赵兴在村外止步。

    队伍在小村内稍作停顿继续向前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往日习惯了在生死线上挣命的赵兴,这会儿突然有点不适应血腥味了,他只觉得这血腥气浓的令人恶心。

    队伍里多了二十三匹马,赵兴他们带来的行李被绑在马上,由马驮着前进。

    不能不说,从赵兴明用箱子装运货物后,货物运载地形式已经逐渐改变了,那些同赵兴交易过地客商都喜欢完整的将货物的包装物——木箱,保留下来,然后用于装运货物,而那些未曾与赵兴交易过的人,看到这种新式运载方式,也纷纷打制自己的木箱,用在贩货上。

    木箱的长短是有讲究的,马帮携带的木箱体长跟马的身体差不多,两个箱子一左一右搭在马背上,木箱地顶面平整,还可以堆一些随身行李。有时,甚至大人还可以坐在木箱上,随马一块走。这种方便的运输方式迅传遍了全国各地,连女真人也沾染上这一习俗。

    既然北方有这种运货方式了,原本赵兴还打算腾出几个货箱,稍加包装后拴在马上,但如今这打算也不需要了。士兵们抬上夹温兄弟搜刮来的木箱,迅绑在战马上,这让队伍的动作加快了许多,傍晚时分,营州城已经隐约在望了。

    宋代营州也就是现代昌黎与广宁附近,在这片河北平原上,营州属于山脚下的一个城市,再过去就是连绵地大山,翻过大山就是锦州。

    营州城是由辽国某位皇帝创立地,他将俘虏的三百户汉奴放置在山脚下,替他牧马,为了便于管治,便建立了头下军州——错了,营州是个类似于头下军州地地方,也许是这些马奴是辽国皇帝私人财产,也许是这些马奴实在过于温驯,它的行政体制虽然类似于头下军州,但却没有军队监管他们。

    赵兴可没有童贯那么迂腐的想法,据他模模糊糊的记忆显示,宋朝廷联金灭辽时,这位大太监自认为朝廷代表了最广大汉人的利益,是汉民的最高政权,所以辽国那些汉人应该一看到宋人的旗帜,立刻跪倒在旗下。把自己地财产双手奉上,口称为了祖国、为了民族,拿去吧……结果,二十万大军对辽国的汉军不做警戒,被头下军屠宰一空。

    他知道这段历史,所以对自己这群“北方同胞”非常警惕。故而在离营州城不远的一处村落停住了脚步,用望远镜观察着暮色苍茫中的营州城。

    营州城是个土围子。辽人压根没兴趣替汉人修建营墙,在他们的思想里,大概认为汉人的城市没有城墙最方便。那座营墙很残破。只是一段连绵的土垒,中间还有几个缺口,所以往来地商人几乎没有走正门的。

    这里四处位于契丹人的包围下,能够忍受契丹人地重重盘剥来到这里的商队很少,要不是夹温兄弟经常需要来这里购马,购买汉奴家属制作的织物,恐怕不会深入到这样一个重围中。而除了夹温这支大型商队常来走动外。那些越过连绵山脉走近营州的。都是随身带一个小包裹的小本江湖人。

    赵兴立脚的地方是营州马营,这是专门为契丹皇帝饲养坐骑的地方。契丹皇帝在全国有一百多处类似地马营,皇帝喜欢打猎,终日带着大臣在草原上四处流荡,打猎累了,便在马营歇宿。所以马营都有成套地宫廷设备。

    契丹皇帝对住宿条件要求不高,从流传到宋国的《契丹行猎图》上看,这位皇帝最喜欢的是住毡房。他住在哪,便在院中搭起毡房。所以那些空房子都是给身边的军队与大臣住的,虽然很整洁,但并不高档。

    契丹皇帝的马营平常也没有军队驻扎,他随身带着一支数万人的侍卫亲军,走到哪就由侍卫亲军接管警戒工作。于是。契丹皇帝不在的时候。马营的主管就会将空置地营房租给过往的商队,以便换一些生活费度日。

    契丹皇帝也默认了这种习俗。一般他当夜打算住哪,也会提前派人来通知马营的主管,以便马营清理闲杂人员……众所周知,这位皇帝如今因雪罢猎,回到了他的皇宫,于是各地马营都轻松下来,成了行商的客栈。

    营州属于辽国地南京道,皇帝喜欢在中京打转,一般很少到南京道,而营州又处在大山地边缘,等于道路的尽头,所以皇帝已经一百年没来了。这种忽视使得营州地营房很残破。

    目前,营州还处于饥荒刚刚作的时候,马营也受到了波及,赵兴很轻易的用几件稀罕物换取了足够的马匹,令他的整个商队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马队,而马营的管事又殷勤的替他腾空了最靠近营州城方向的大院落,此刻,整个院落里除了他的人,其他人都没有靠近,这让他无所顾忌的站在屋顶,取出了望远镜观察远处的营州城。

    他现在拿得望远镜是海上望用的,体型远比当作把玩件的那件精巧望远镜庞大——而后现在正在张用手里,他举着那件精致小巧的望远镜,装模作样的观察着营州城。

    邓御夫没有分到一副望远镜,但他显然对望远镜也有看法,两人在前面张望,他在背后低声嘀咕:“签判,这东西可是军国利器,可千万不能落在那伙女真人眼里。等他们上来了,你们二位一定记得收起。”

    屋顶边的楼梯传来一阵响动,赵兴快的将望远镜收起,揣入怀中,张用也跟着动作,等夹温清臣的脑袋在屋角露出头来,两人已作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指着夕阳下的营州城评论着。赵兴做得更像,他甚至学着孙悟空的姿态,手搭凉棚,眯着眼睛眺望。

    夹温清臣没有爬上房顶的意思,他对屋顶上的人的做派很不以为然,撇撇嘴说:“二位,该动身了,现在动身,正好在日落时分赶到城门下,守军来不及查看便会放我们进去。”

    “动身吧”,赵兴马上响应。

    这些人重新上马,催着马向营州城赶去。夕阳下,守军很奇怪的望着这支庞大的商队。这年头能赶着三百多匹马,穿州过县来到营州,那可是很不容易的。营州的前方又是榆关,走营州这条商路,还要经过无数的盘剥,所以这样地商队太不常见了。

    几名守门戌卒低声交换了意见。认为这样一支商队既然不惧走这条商路,那么他们运送的货物一定价值很高,惟其如此,他们才不怕层层盘剥。所以-

    一名戌卒满脸堆笑的迎出了城门洞,笑问:“客人是哪里人,这身打扮好是稀奇?像是传闻中的倭商,不过。你是不是走错了路,俺们这地方可不好接待藩商……啊,不。我们接待,客人这是打算歇宿吗?前面都是山路,连夜赶路可不好。歇一宿吧,明日清早也好赶路。”

    赵兴的反应显然也满足了戌卒的热情,他一扬手,暮色下几个金光耀眼的东西向戌卒扑来,戌卒伸手去接。但只接到一枚。其余二三十枚铜板滚落了一地。

    这铜板是宋国地当十钱,它一枚抵平常宋钱十枚,所以铸造的又大又厚。但这种钱又与真正的当十钱有所不同,它不是孔方钱,是实心铜币。圆滚滚地滚动起来很快。戌卒一把没接住,连忙扑到地下追着滚动的铜钱捡拾,城门口其他的几名戌卒见了,紧跟着也跑出来“帮忙”。赵兴见到他们已经跑出来了大半,他又从随身的腰囊里抓出几把铜币。洒了满地都是。

    夹温清臣一身不宋不辽的金人装束,一脸严肃的带着商队继续用原有的度向城门口赶路。等他赶到城门口时,城门洞里已经没有其他人,连那个主管在城门洞登记入城旅客地税吏也跑出去抢钱。暮色越来越重了,地上地钱找起来有点费力。因为钱滚的遍地都是。谁都不清楚有多少,所以没捡到的戌卒还在认真的寻找。

    过了一会。税吏想起自己的职责,他口袋里叮当作响的返回城门洞,赵兴正带着十几个人等在城门洞里。税吏很为赵兴的有眼色感到满意,既然对方如此知情知趣,他也不打算为难,摊开账簿,敷衍了事的问:“客从何来,有关引,一行多少人?货物价值几何?报上来。”

    赵兴随手又取出一个纸捆,轻轻一掰,露出了浑圆的几枚银币,他操着怪异地腔调说:“军爷们辛苦了,每人一枚银币,拿去喝茶吧,剩下的算做城门税,小人全听从大人分配。”

    税吏眯起眼睛一打量,赵兴手里那捆银币足足有二十五枚左右,而城门口戌卒不过十人,加上他的随从,也就是十四人,如此一来,他自己就能落下十一枚银币。

    辽国铜钱少,基本上处于以物易物的商品状态,赵兴撒出去的铜板都那么受欢迎,更何况银元。税吏闪电出手,数出几枚银币,留给戌卒,剩下地装进自己地口袋,然后扯着嗓子呼喊还在满地寻找的戌卒:“都过来,这位大官人给你们一项恩典,小子们,每人银一两。”

    听到城门口音声,连城楼上唯一坚守岗位地两名戌卒也坐不住了,他们连滚带爬的爬下城楼,站在税吏面前伸开了满是灰尘的手。

    这两人税吏没有估算在其中,他眼巴巴的望了赵兴一眼,希望赵兴能再添点,但赵兴却没有动手的意思,他笑着指点一下城门,提醒说:“天黑了,城门该关闭了。”

    税吏赶紧顺竿爬:“混蛋,还不去关城门,听大人的话,大人有赏。”

    将这两人支出去关城门,税吏开始按人头分配银币,合拢的城门让城门洞里黑了不少,这时赵兴好心的拿出一盏琉璃灯,点着了替税吏照明。

    琉璃灯?!这客人竟然如此豪奢,随身带着如此精美华丽的琉璃灯,琉璃灯才一亮起,税吏们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羡慕而贪婪的望着赵兴手上的琉璃灯。有税吏现,赵兴只剩下了一个人,他的大多数从人对主人的存在不管不顾,只顾埋头向城里走,这会功夫,已经走得不见影子。

    留下的俩三名从人非常有闲心,竟然赶去帮戌卒关城门,结果,独留赵兴孤身一人在城门洞与税吏打交道……

    看到这种情况,几名戌卒有点心动,但想到他们背后那支庞大的商队,又有点犹豫不决。

    赵兴似乎感觉到了现场的气氛怪异,他提起琉璃灯来。举到自己地脸部,神色古怪的向这些人笑着,突然嘬起嘴来,忽的一口吹灭了灯。

    城门洞突然陷入黑暗,那税吏不满的抱怨:“怎么回事?好好的吹灯干什么……别,别妄动,李二。你干什么呢?”

    灯一吹灭,有三名戌卒下意识的扑向了赵兴,他们心中转了这念头很久了。扑出的动作不加思索,但等他们才走几步,已经醒悟过来,自觉地停住了脚。

    然而,对面的客人似乎更加惊慌失措,想要躲避却走错了路,反而直接撞到戌卒人群里。接着。几团黑影滚成了一团。

    接下来是一片打斗声,也不清楚谁在打谁,整个城门洞里只剩下税吏声嘶力竭的劝架声。不一会,声音平息,那盏琉璃灯重新亮了起来,露在亮处地居然还是赵兴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怎么是你?你竟然没被伤着,谢天谢地,快,李二。赵三,吭一声……”

    赵兴开口了,话音里带着浓重的宋音:“刚才你那句话救了你一命,你应该感谢自己的运气。同时庆幸自己还拥有慈悲

    税吏吸了吸鼻子,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他猛然醒悟:“宋人?!你把他们都杀了。好大胆?”

    城门口几个人正从包裹里取出一种类似药傀儡的纸管,他们用细铁丝将药傀儡绑在城门的门轴上。然后点燃了药引,城门洞喷起明亮地焰火,焰火中赵兴笑地很和善:“别激动,别大声嚷嚷,刚才你保住了性命,但不一定能一直活下去,敢再大声嚷嚷,你就没命了。”

    焰火烧的很快,让空气中又添了一股硝烟味,税吏在焰火熄灭的那一刻,环顾四周,整个城门洞里只剩下自己一个站立的戌卒。其余的人都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

    “你一个人,杀了他们全部?”

    赵兴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耐心的解释:“当然,我身上穿着金丝软甲,他们用刀戳我,戳不伤。而我手上还有一把刀,你的人却空着手,拿拳头跟我地刀子比谁硬,结果可想而知……”

    “你要做什么?你们刚才做了什么,你在信号给外面的人吗?这里左近都是我辽国大军,你们怎么可能夺城呢?”“刚才他们拿的是铅溶剂——我这个人比较懒,嫌用铅汁封门栓,封箱盖太麻烦,所以就制作了这种药傀儡,利用火药燃烧产生的高热,直接将里头的铅粉熔化,封住门栓或箱盖。这种封门法实在过于简陋,但现在,不把门栓拆了,这个城门是打不开地。

    怎么样,听了我这个手段,你是不是知道我外面没有接应地队伍,现在你放心了?”

    “不是宋军?……难道,你们难道是马匪?”税吏结结巴巴的说:“别开玩笑了,你们跑不出去地,周围都是大山,辽国大军有马,你们跑不了多远。”

    赵兴歪着头看了看城里,如他期望的一样,城门府衙附近亮起了一片火光,在暮色下,这片火光显得很显然,那税吏也看到了这片火光,他浑身都在哆嗦。

    残破的城墙附近有人的跑动声,赵兴身边一个人取出一枚细长的铜哨,含在嘴中吹了几下,附近一片铜哨的回音,不一会,一个长相俊美,但浑身染满鲜血的男子,提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刀,温文尔雅的向这里走来,他走的风华绝代。但那浑身鲜红的血液让他仿佛是地狱里走出的恶魔,让人见了浑身冒出寒意。

    这人走到赵兴跟前,用税吏不熟悉的一种文雅风姿与说话腔调向赵兴躬身汇报:“领,府衙已经攻陷,府城内一个千户所,五十七名契丹人都已被砍翻,四门已经控制,夹温兄弟请你过去。”

    这人是源业平,他用唐人雅士的风范叹了口气,说:“这是个穷县,府库里的钱财不足一千贯,粮仓还是空的。”

    “夹温兄弟——是他!难怪刚才入城的时,我瞧着那大胡子眼熟,那夹温兄弟的汉姓应该是佟吧?”税吏居然没有死到临头的觉悟,好奇心十足地问。

    “哦?夹温的汉姓是佟。这可是满族八大姓氏之一,难怪脑袋那么灵活。”赵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说:“看你见多识广,我给你一个恩典——我们是从海路来的,营州水军袭击了我们,这次我们是来报复的。随后我们要从海路走,你可以带着你的家人随我们一起走。然后去宋国、去高丽、去倭国,任由你选择。怎么样?愿不愿跟我们走?”

    税吏常年在城门口收钱,这活是个来钱活。不聪明伶俐不会来事,爬不到这个位置,赵兴说话的时候,他显然已经计算好了自己地处境,如果自己回答的稍一犹豫,恐怕这些人会马上灭

    “太好了,我要去宋国。能把我安置在宋国。我带全家老小跟你一起去”,税吏堆出满脸的笑容,做欢欣喜悦状。但赵兴接下来地话粉碎了他的小算盘。

    “带这个人去,府库虽然穷困,但我想城中的契丹人并不穷困,让这个人前去指路,命令兄弟们挨个抄家,把契丹人全杀了,把他们的钱全部抄出来。”

    税吏的脸已经变成苦瓜脸——他去挨个指门。事后自己能跑吗?还能在城里待下去吗?估计,他今后唯有随赵兴跑路。

    源业平秀美的狞笑着,一把抓过那名税吏,手掌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一个血痕,他将税吏推到赵兴面前。赵兴亲切的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

    “小人卢旺达!”

    “这个名字好。又旺又达,连上姓。更好”,赵兴一挥手,源业平抓着卢旺达领先,他自己领着仆人跟随,一起往府衙走。

    府衙门口到处是死尸与残肢,一些女真人似乎很满意手中地刀造成地效果,尸体边三三两两的站满了爱惜的擦刀的汉子,夹温清臣似乎也满意手中刀的锋利程度,他正站在府衙内院的台阶上,挥刀砍下一个人的人头,那利索的动作引起周围一片叫好声,而台阶上押着两名身穿官袍的老人,则出一声悲愤地喊叫。

    赵兴满肚子的笑意——夹温手里这批刀外头包的钢很薄,只要磨几次刀,就能将外头薄薄的钢磨穿,所以赵兴把这批刀叫做“一次性战刀”。这种刀使用越频繁,损坏的越快。夹温现在地得意,可能会换来日后地懊恼。

    夹温清臣——不,应该称之为佟清臣——正一边杀人一边喊叫:“如此一个穷县,竟敢大胆的袭击我们,让老子付出了五条性命,晦气。爷今天就多杀几个,让你知道一下……”

    赵兴地从人搬过来一张椅子,赵兴坐上去,面对两位官员,平心静气的问:“两位哪位是府尊……啧啧,看你们穷的,官袍都如此破旧,做官做成这样,还有什么出息,今后跟我混吧,我刚好有几个县让你们管辖,哪位是府尊,哪位是县尉?”

    其实他们身上的官袍已经说明了官衔,辽国南京道的官员体制完全仿照大宋,连很多官衔的品级与名称都完全相似,赵兴这是明知故问。

    他的话让两名官员抬起头来,稍有点意外的打量着赵兴。

    这段话里包含着几个信息,第一:赵兴拥有领土,他不是一般的强盗,甚至要在领土上设立县治,以管理旗下的百姓;第二:赵兴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他闯入这里不是为了屠杀,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目前还不知道;第三:赵兴不是宋军将领,因为在宋国,武将地位低下,不可能有领地需要治理。

    两位官员打量完赵兴,又打量赵兴身边的人。刚才他们只顾惊恐,竟没有现赵兴这伙人装备精良的令人指,适才激烈的搏斗已使许多“匪徒”外衣破碎,露出外衣下精良的金丝软甲。这种波斯软甲可不是平常人能配起的,赵兴手下竟然连普通士卒都穿着这样一身连环锁子甲,让两位官员刮目相看。

    那两位官员还在考虑如何回答,夹温清臣已注意到官员的迟疑,他满脸不悦的提着刀走过来,抱怨说:“赵头领,你看,你只送我一身外面穿的铠甲,那身铠甲漂亮是很漂亮,可进城的时候,我们都伪装成商队,战斗开始的很突然,我的手下没来得及披甲,他们冲得太猛,损伤了两三个人,而你手下都贴身穿着软甲,前后连重伤的都没有一个,你怎么说?”

    佟清臣这是索要连环锁子甲,赵兴哈哈一笑,含糊其辞,又充满诱惑的回答:“事后说——来,先与兄弟共同审问这两名官员。”

    佟清臣刚才听到了赵兴的话,他以为赵兴说自己有领地,纯粹是哄骗,所以打着哈哈回答:“按我族的规矩,这些人都是你的俘虏,你说的算。”

    赵兴脸上笑得很欢,但说出的话却很冷:“哦,我这才记起我们已经谈好了战利品划分,人归我,马归你,财宝均分。那么只要是两条腿的,都是我的财产——你刚才为什么损坏我的财产?”佟清臣一愣,怎么,眼前这人说翻脸就翻脸呢?

第2109章 疯狂大转移

    佟清臣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赵兴刚才话里的意思,他看看刀上的血迹,马上明智的道歉:“兄弟伤了几个同伴,一时不忿,冒失了,这样吧,属于我的财物我让出一成,如何?但这几个狗官不能放过,他们认出我来了,须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佟清臣的言词等于变相向两名官员施压,两名官员迅做了决断,为的那名官员拱手回答:“老夫燕肃,恭维营州知州,这位是我的同僚,营州县尉张卓为,不知对面这位好汉……?”

    赵兴截断对方的话:“以前的事我不管。兵荒马乱的,个人生死由天。谁家家眷亲人丧命,怨老天去吧。现在你告诉家人,收拾好笼箱准备随我走。但先我需二位帮个忙,希望你们出告示安民,再召集衙役,帮我维持城中秩序。”

    “好汉,我等且听你的,休得伤了百姓”,两名官员对望一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二天天亮,府城中一夜的喧闹终于平息,营州百姓战战兢兢的推开门,现街上站满了无数的全副武装的士兵。佟清臣已经让手下穿起了倭人甲,这队全身铠甲的士兵透出浓重的杀气,令营州百姓哆哆嗦嗦的又缩回门口。

    中午时分,从营州水寨方向来了队快马,他们的到来让营州打开了其中一个城门,此后,早已熟悉的营州衙役敲着锣上街。公布府尊大人地安民告示。满街地士兵随着衙役上街,开始撤回,营州百姓小心的推开了家门,走到街上,相互打听昨日的情况。

    但他们不敢向衙役们问。因为每对衙役身边都跟着几个凶神恶煞、全套铠甲的士兵。他们肩上扛着唐刀,目光凶狠。

    摸不着头脑的百姓不由自主地汇集在府衙门前,当人汇集的越来越多时,只见府衙打开了大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指挥几名衙役抬出一张桌子,当街摆放,而后打开一个横幅。摆开纸墨。像个老夫子一样坐在桌子上,他身边又坐了几名胡人,一本正经的研着墨准备书写。

    辽国人不认识一赐乐业人,所以他们不知道那几个胡人的来历,但在辽国,胡人的身份等级比汉人高,这几名胡人的出现,让百姓稍稍安下心来,一名识字地人走上前去。轻声念出横幅上地三个大字:“招工处!”

    招工,这个词太新鲜了。那名念出标语的汉子看到桌周围的士兵们没有阻止,他大胆的走上前几步,读着桌边立的一张告示:“招工。年龄不限,男女不限。身强力壮优先!

    甲:短期工。每日薪酬1文。米一升,送货前往营州码头。当场支付当日薪酬。

    乙:长期工。月俸十贯,有养马经验优先,工作为饲养马匹,工作地点保密,有愿去放十贯安家费、米五石,银两当场支付,粮食与营州码头现场支付。有愿带家眷,准予带三口人同往,安家费照付。

    丙:长期工。招精通各种匠艺,安家费如上,技艺精干月薪加倍。技艺绝顶月俸再加倍。

    丁:招纺织女工,有纺织经验、年轻貌美优先,愿嫁人优先,待遇面议。”

    这份招工启事出现在宋代不能不说不是一种恶搞,但它却在瞬间打消了营州城百姓的敌意。在这个饥荒满地的日子里,有人肯当场钱粮,管它天涯海角,百姓也敢去。不一会,几个胆大的人上前报名,士兵们从府衙抬出一个长条木箱,打开木箱,当场给几名录用放亮金金的铜钱。

    这一举动立刻瓦解了百姓最后地抵抗——干不动长工,先打几天短工还不行吗。往营州码头送东西,二十里路,一天一个来回就挣出一天的钱粮,这种美事何乐而不为。再说,往营州水寨搬了东西,还可以顺路看看风色,如果这伙人真的钱粮,那么投奔他们,也算一种不错的选择……

    营州百姓全城都动了。

    他们往营州水寨搬运的是契丹人地家产,等他们赶到营州水寨,这才知道,一伙强人已经将营州水寨占据了,原先地营州水兵在他们的押点下正往船上搬东西,这伙人显然是跟城里地人一伙,他们与押运的士兵很亲热的打着招呼,两伙人交接完毕后,船上卸下来无数的大米。

    这伙强盗对于粮食似乎没那么认真,他们大而化之的给百姓们秤着大米,有时甚至答应百姓的要求多加半斗。这种情况直到城门税吏卢旺达带着几名衙役赶到码头才算终止。

    除卢旺达外,那群衙役也是被雇用的,他们主要负责登记百姓们的劳动,并给百姓钱粮。干一天活,他们能够得到三倍于百姓们的报酬,这让他们做得很认真,杜绝了任何一点浪费现象。

    第二天,尝了甜头的营州百姓更加热情高涨的往码头搬运东西,几名契丹人的府邸财物搬运完毕,他们甚至拆了契丹人的房子,拿着窗框房梁赶往营州码头,只为让自己手里有东西,好去营州码头另一份钱粮。

    等到了营州码头,他们也被码头的景象吓呆了,一夜之间,码头的景象已经全变了,现在岸边挤满了数千艘渔船,似乎渤海湾所有会驾船的人都汇集在营州水寨。

    这些人停在码头,却不装运营州百姓搬来的窗框房梁,他们眼巴巴的望着大地尽头,等待新的变化。

    新的变化被一名骑兵带到码头,他一边奔跑,一边高声嚷嚷:“营州百姓停着。去营州马营牵马。牵一匹马上船,双倍报酬。”

    双倍报酬就是两升米,二十文钱,由船主支付。有些渔民将信将疑的将船驶入营州码头,现营州百姓正兴高采烈的往码头上搬房梁。他们便对这个消息信了八成,等到第一批百姓赶着马来到码头,然后把马地双眼蒙上,牵上小船,那些渔民们都疯了,他们操起桨来,拼命地往家划。

    赶紧。划到家。这几百贯的财产就到手了。趁天色还早,多跑几趟,那可就迅进入中产了。

    第三日,赶到营州水寨的马匹已经有过两万,而岸边簇集的船也不少。

    这是一场疯狂大转移,在短短的两天里,山东渔民往自己家里运送了两万匹马,这些马最后活着到家地过七成。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想当年大宋讨伐西夏,倾国之力才凑出三万骑兵。而山东沿线的渔民几天之内就凑集到半数的战马。

    第四日。疯狂大运输越来越热烈,沿岸的渔民都赶来了,连那些原先不相信的人也驾着小船赶到营州,希望能够挣最后一趟。营州城内,张用已经劝赵兴几次。要求对方撤离:“刚才传来的消息。锦州临海军已经出动了,水军在海面打了三仗。我军损失两艘战船,一艘重伤已经拖回庙岛,离人啊,我们恐怕待不住了。”

    赵兴跟张用站在城头,他正举着望远镜焦灼地眺望地平线,听到张用地催促,赵兴心不在焉的回答:“再等等。”

    “等什么?夹温猛哥昨天傍晚撤回来了,说是杀了五十名探路的骑兵。契丹先锋已经来了,锦州兵再来,可是大队人马了。再不走,我怕走不脱了……”

    赵兴背着手,低头在低矮的土墙上走了几步,抬头回答:“好吧,我们今晚撤离。”

    这时,邓御夫气喘吁吁的跑来,紧着回答:“大人,夹温兄弟取走了五千匹马,正在出城向北走,他们说不等了,按照约定,今天是第四天,是他们撤离的时间了。”

    赵兴反问:“情况怎么样?”

    邓御夫知道赵兴问的是什么,他连忙回答:“程爽那里招了两千名工人,已经全部运走,还有一千多名妇女等待上船。营州百姓有半数被渔夫雇走,帮他们在船上沿途安抚战马。如今营州城几乎是座空城,青壮全跑了,剩下的老弱也在往码头搬东西。”韶如果不开口求我护送那群金人,我也会主动出海操练水军。原本我在海外还停着三艘大船,那些船上装满了倭人、高丽士兵,准备加入突击,但有了那群金人后,我改注意了,将那三艘船送了回去。

    你知道这场行动花费多大吗,一艘大船下到海外,一个来回可以为我带来二十万贯的收入,这前后调集的船有十艘,十艘大船从一个月前就开始聚集,光这一个月我就损失了两百万贯。

    我们出港之前,我已经提前三个多月通知登州沿海的人,说是在十月十五左右,营州附近有一注大财,二十文钱、两升米可以换回一匹马……等我们的船一驶出港口,我的学生从6地同时赶往营州附近,将通知传送到每个渔村,皆约好三日后在营州海域汇集。

    营州离登州并不远,也许有人对我的通知将信将疑,但等到第一批人当日往返后,所有的舢板都会赶到这里赚钱,而且日夜不停。

    你知道为了让渔舟日夜不停,我又花了多少工夫——海滩上,我地人光是放渔舟上用于夜里照路的灯,就了八千盏。八千盏琉璃灯挂在桅杆上,让整个渤海湾绘成一条闪亮的星河,有这条星河的指引,渔夫们才会帮我搬空整个营州城。

    而这一切筹划,就是为了等待那些人的到来——赵兴指了指烟尘扬起地地方,神色很平静:“那里,即将到来地是我的家仆萧峰、萧崎,当年他们跟我地时候,我曾经承诺救出他们的家人。前不久,两兄弟各自成了婚,一个娶的是京城斫脍的梅三娘,一个娶了弄鳝的钱婉儿。

    这两人成亲后,我答应他们的也该做到了,于是他们潜回辽国。召集家人。约好十月十五左右赶到营州城,随我从海6撤离。如今,我做到了,他们也做到了。”

    赵兴的表情淡淡地,但他面对地这四个人却目瞪口呆。张用咂了半天嘴,难以置信的反问:“为了两个仆从下人,你竟然肯花二百万贯,天,二百万贯,你到底有多少钱?”

    其实赵兴说的话有点夸张,他使用的是现代公司盈亏计算法。所谓二百万贯只是预期收入。这笔收入可能会进账。也可能不会。而其中还要刨除运行成本。但赵兴将其中的细节忽略了,他只是说自己花费了数百万贯,只是为了救回自己仆人地亲属。

    其余的人不知道,原本对自己被绑架而深度不满的燕肃与张卓为更不清楚其中的奥秘,他们相互对望了一眼,不禁对自己处境充满了庆幸感,那名知州燕肃结结巴巴的拍着马屁:“好汉爷为了一句承诺,为了一个仆从下人赵兴的耳朵对此也习惯了。当然,此刻大局已定,赵兴也不在乎俩个官员如何想。他得意的接受这几位的恭维,趁热打铁地拍拍两位辽国官员地肩膀,说:“二位跟着我可以放心了……

    嗯,刚才邓大人已经不小心说出了我的身份,如今我就不瞒你们了,我实是密州团练签判,这位是密州团练使张用张大人。这次行动过后,两位恐怕还不能回宋国。我怕朝中官员知道这事,会无事生非,也怕辽国会找事。

    这样吧,我送两位大人去倭国,那里有两个小县正缺少县令,两位大人便治理那个小县,三年,等三年后,营州地事情凉下来,我送大人回宋国。”

    这会功夫,萧峰兄弟带着族人进城了,周围闹哄哄的,众人忘了追究赵兴怎么有权任命倭国官员。等萧峰领着族人登城,两兄弟纳头便拜。

    “主人,小人的父老兄弟都接到了……小人什么也不说了,从今往后,小人这条命,小人的族人那条命,全是主人的。”萧峰兄弟说完重重叩头。

    赵兴没有信心作态,他坦然接受了两兄弟的感谢,直接指挥从人:“给他们武器,程爽,带他们去城中,把那些还没有撤离的衙役全部拘禁起来,立刻动身向海滩撤退。”

    撤离工作紧张的展开,赵兴刚做好跑路准备,程爽又带进来一名辽国官员,汇报:“老师,营州码头送来了一名临海军巡检,他找老师有话说。”

    “小人宣祈,受临海军新任水军都指挥赵辅义大人所托,特来找好汉相商——好汉,不能再打下去了,我临海军两日已经换了三位都指挥,战船半数毁亡,如今好汉的船也损失一半,你我双方都损失惨重,这仗打不下去了啊!”

第2110章 与敌人做交易

    张用刚好站在旁边,他闻言很好奇的问:“怎么,临海军还有一半的战船?”

    宣祈被这话噎得满脸通红,赵兴挑起大拇指,说:“聪明,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谁派你来的,难道这主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这话思维跳跃过大,张用不理解,他诧异的问:“怎么回事?你我双方本属敌对,为什么不打下去?”

    宣祈眼珠乱转,鼓足了勇气回答:“好汉爷孤军深入营州,早晚是要撤走的,沙忽带大人、高闾山大人已经率三万大军赶到了榆关,他们之所以现在还没行动,是在等待南京道上的消息。好汉爷,要走趁早走,否则大军四面合围,那就走不脱了——我进城时,恍惚也看到好汉们正在收拾行装。”

    赵兴拍着大腿对张用说:“你瞧,这就是聪明人,他知道我早晚要撤退,所以想与我达成一个协议——我明白,锦州水军屡战不利,新任都指挥那谁谁——赵辅义是吧,他既不敢出战,又恐惧上面的责罚,所以才派你出来,希望与我达成一个协议,比如我在水面上假装败退,以便把这场功劳让给你们,是吧?”

    张用看可宣祈半天,感慨说:“你说啊,我怎么竟碰见一些精明古怪的人?!人都有一个脑袋,怎么你们的脑袋长的这么精明,这心思,猜一猜就要绕好几个弯子。”

    赵兴笑意盈盈的望着那位宣祈。说:“所以我才要问。这主意是谁出地,不简单啊,竟然能猜透我地心思,辽国也有如此的人才,怎么才是个巡检?”

    宣祈有点尴尬。他这个巡检还是临出时任命的,当时他也就是看到赵辅义有点走投无路,所以才胡乱一猜。这个想法在别人看来够大胆狂妄的,但目前营州水军正被人压着打,残存的水军战船根本不敢开出水寨,赵辅义是病急乱投医,为了保住脑袋。才相信了宣祈地胡言乱语。没想到那厮的运气比中头奖彩票还强大。

    “我承认,我的水军是损失了半数船只,但我有个疑问,我的半数是多少船?锦州水军的半数是多少船?”赵兴带着亲切的微笑,很天真的问。

    这个问题宣祈回答不出来,因为锦州水军不止损失了一半地人,前任水军都指挥临出战时,绝望地把所有能战斗的大型船只全部**港湾,结果无一艘返回。

    这场战斗就生在近海。水寨里剩余的人员都目击了那场战斗,对方虽然也沉了两艘船,但似乎沉的有点奇怪,那些船操作远比锦州水军灵活,但它们好像接到了死命令。决不让开西向的航道。这才让锦州水军死缠乱打,弄沉两艘。重伤一艘。而锦州水军这方面,出战的船只全体沉没。

    外面“海盗”的战船似乎设施齐全,不等船沉就有救援船只靠上来,接走幸存船员。但锦州水军没有救援设备,船上的水手只能跳到冰冷的海里,虽然战斗地点离岸很近,但竟没有一位船员成功游到岸边。

    如今锦州水军还剩一半地船只,但都是小船、纵火船,而熟练的水手大都战死。赵辅义面临有船无人的局面,他不出战要被上司斩;出战要被击沉,淹死;左右是个死,他才心存侥幸,相信了宣祈的胡言乱语。

    “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但我有点担心,一旦让你们的战船出港,你们趁机运送士兵怎么办?你有什么好办法?”赵兴脸上地笑容没有变化,连程爽催他来动身,他也毫不动容。

    “好汉,打不下去了,我临海军把所有会操船地人都调到船上,也难以把剩下的战船全部开动。”宣祈叫苦连天,说了实话。

    “好吧,反正我要撤走了,索性送你们一个人情在此。你回去告诉赵辅义都指挥,不必派所有地船出来,只选择亲信,带五六艘船出来足够了。不过,我来一趟,船还没有装满——”赵兴拖长了腔调说。

    宣祈很明白,他马上回答:“赵大人那里自会有表示,我们一定会准备一些金银珠宝,请好汉笑纳。”

    张用那里插嘴:“至少需要一万贯。”

    宣祈只以为张用是赵兴的幕僚,他翻了个白眼,躬身向赵兴施礼:“就如这位好汉所说的数目,如何?”

    赵兴点点头:“一万贯,虽然少了点,也就勉强凑合吧。你是个聪明人,回去跟你家大人说,我还有一些小买卖,想与你家大人商量,我知道辽国缺粮,可你们有马,每月朔望、初一、十五我会运粮在锦州海面,等待你家大人出海交易,怎么样?你家大人有没有兴趣?”

    宣祈吃了一惊,急问:“大人不是宋人?”

    宋国有规定,禁止向辽国出售粮食。违斩。赵兴大大咧咧的要向对方出售粮食,这让宣祈很是惊诧。一旁的张用也很惊愕,但他知道自己脑子转不过来,生怕误了赵兴的事,所以虽然频频使眼色,但却不敢开

    赵兴没有回答宣祈的问题,他一招手,唤过程爽:“来啊,拿一些商品来,让宣巡检带回去当样品,看看赵都指挥是否有兴趣。”

    这会都忙着撤离,能有什么商品展示。程爽想了半天,便将赵兴的随身物品拿来,分别是:一盏琉璃马灯、一个银质小酒壶,内装一瓶烧酒。几个宋瓷杯、盘,外加几件冲压而成的紫铜饰件。

    论到做饰,辽国的手艺其实也不差,他们制造的很有阿拉伯风格与拜占庭风格地大型瓷器铜器。在现代都是拍卖行里地天价国宝。但宣祈依然对这些小挂件的精巧所震撼。他拿起来一一观察。程爽还拧开小酒壶,替他倒了杯烧酒。

    盘算片刻,宣祈决定了:“好汉,我辽国还有其他商品,比如上好的兽皮、牛筋、海参。北面女真人那里还出产上好的大东珠,这些东西都价值不菲啊,不如……”

    赵兴截断对方的话,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真皮钱袋,那上面地扣袢是一粒大珍珠,鸽子蛋大小,真正的阿拉伯大东珠。递给宣祈。问:“你说的珍珠,有这么大吗?”

    宣祈服了,他彻底无语。

    这钱袋是用海豹皮做的,用腓尼基红染成鲜艳的红色,针脚做工极细致,一粒鸽子蛋大小的珍珠被从中间锯成两半,镶在上下两面做纽扣。宣祈望了一下,沮丧的说:“比不上,再大地东珠也比不上这个。”

    赵兴恶狠狠地说:“辽国正面临大饥荒。粮食人都不够吃,那些战马就要被饿死,与其煮着吃肉,还不如卖给我,我只要战马。用粮食换。用这些珍奇玩意换。回头告诉你家都指挥使,我要战马、兽皮、还有羊毛。就是那些春天羊身上退下来的羊毛——我知道你们都把那些羊毛当垃圾,卖给我,我要做毡子,织地毯……我用现钱论斤收购羊毛,有多少要多少。”

    宣祈的犹豫没能坚持数秒,他马上回答:“好汉,你所说的事情不是我能决定,但我认为——这些都不成问题,且等我回去通报一声。告辞!”

    宣祈带着东西,匆匆赶回去,赵兴也随后出,路上张用诧异的询问:“离人,这粮食可是违禁物,你怎么答应给他们粮食呢?”

    “我不会从大宋境内给他运粮食,附近的高丽、倭国最近粮食丰收,这地方离我们实在近,加上装运时间,三五天可以跑一个来回。一个月可以倒运数批粮食与战马……其实他们要不了多少粮食,我估计他们自己够吃也就够了,剩下的他们会用珍奇玩意交换,那玩意才利润大。

    你没注意到吗。我给金人的东西也是烧酒、瓷器、玻璃,这玩意又不能充饥,又不能用来打仗,换回来的还是我们急需地战马,此外还有牧奴。这种人才我大宋最需要……至于粮食,能让他们不饿死那就够了。粮食利润小,等他们肚子不饿了,我们想做粮食贸易,他们也会……”

    张用表情郑重:“离人,用效用船跑辽国我不反对,因为你拉回来的是马,为了卖到马,我大宋什么没干过。但要向辽人售粮,这个……”

    “放心放心”,赵兴大包大揽:“我是吃亏的人吗?我们的目标是马呀,除此之外,有什么我看得上眼?走,我们快撤。”

    等赵兴赶到海边时,那位宣祈已经急吼吼的乘坐锦州水军地战船返回,码头上都是涌涌地人头,锦州百姓挣够了赵兴这里的钱,想到契丹兵即将攻来,那种无差别地大屠杀下,即使他们声嘶力竭的辩解,也似乎躲不过死亡的命运,所以他们都不愿走,堵在海边的路上,急切的要求赵兴带他们走。

    锦州是个小城,总共也就五千户左右,每户平均五六个人,总共三万人,除去一些不愿走的死忠份子,除去先期被登州渔民雇走的青壮,码头上还有万把人左右。

    燕肃为难的看着赵兴,轻声劝解:“大人,带走他们吧。契丹人来了扑空,定会乱杀人,他们都活不了。”

    赵兴点点头,眼也不眨的说:“我当然知道,他们口袋里揣着叮当作响的新铜钱,为了抢他们的钱,契丹汉兵也会杀了他们,可我没办法。登州渔民雇了那么多人去,这事已经闹得很大,他们不可能去登州。去其他的地方——我没那么多船。告诉他们,契丹兵马上就来,让他们去乡间躲几天,等契丹兵走了,再来这码头。

    目前,只能这样了。唯有我回去后,才能招来新船。”

    张卓为有点艰涩的说:“这天寒地冻的,眼看又要下雪了,他们哪里藏得住。”

    赵兴眼角一跳:“找女真人。现在他们正在打扫脚印。走快点还能找着。这群女真人赶了那么多地马,一定需要人手。”

    张用听了这话,也眼睛一挑。没等他说什么,燕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拉上张卓为前去劝解乡亲疏散。登州渔民见到这种情况。有怜悯心作的,拉上俩三个人上到小船上,一同往登州进。无奈杯水车薪……

    不一会,码头上的船队逐渐疏散了,乡亲们也开始四散的跑路,海滩上一片狼藉,遍地是房梁与窗框、门板。等等。

    赵兴的船最后一个离开码头。他船上塞得满满地是雇用的妇女,那些妇女的亲眷还在船舱里来回跑动,不停的劝解:“忍忍,再忍忍,半天时间就到登州了,我们到了登州就从6路走,那就温暖了。”

    两艘战舰在锦州码头与都指挥赵辅义的船略作纠缠,赵辅义丢下了一艘船任由赵兴的战船俘虏,而后冲破封锁。赶到营州码头,并接着向空无一人的营州城挺进……

    那艘被俘虏地船内有宣祈和他带来地金珠,这是锦州水军与赵兴预先约定好的。战船轻便,行驶很快,他们拖着那艘俘虏船。在登州外海追上了吃水线压的很低的赵兴的坐舟。

    宣祈通过跳板爬上了赵兴的战船。先献上金银珠宝,而后殷勤的回答:“我家大人看了大人送来的货品。他很满意,特派我来清点货物,我们临时凑不够足够的马,本月月底可否先给我们付一批粮草,大人地意思是……”

    赵兴一边接过宣祈递上来的金银珠宝,一边摇头叹息:“我这人做生意,概不赊欠,具体的货物与交易细节,你跟我的学生去商量。等等,我们马上要进入登州港,你这身衣服不合适出现在登州,赶快下底舱换掉。”

    程爽领着宣祈而去,赵兴随手把对方带过来的包裹递给张用,对张用与邓御夫说:“这点东西你们两个人分了吧。”

    张用也没客气,他大大咧咧地接过包裹,说:“这点小钱你也不在乎,我就不客气了,啊,这趟出海可受了不少惊吓。不过,怎样也赶不上女真人,他们原本藏得好好,上万流民一去,藏得住么?离人,你估摸一下:契丹会现女真人吗?”

    邓御夫也没客气,站在张用身边与对方共同检查包裹,里面都是一些黄金与珍珠。价值至少在两万贯左右——看来赵辅义是用辽国地物价来衡量这包东西的价值,所以给地多一点。

    赵兴的船上装的满满的,连甲板上都是一堆堆的人,他摇着头,答:“这要看辽国是否气数已尽,若辽国还有一个勤勉的人,一定会现女真。否则,夹温兄弟终归会逃脱。”

    张用与邓御夫两人分赃完毕,张用指着那艘被俘虏的辽船,问:“这船怎么办?跟着我们太惹眼。”

    赵兴笑了:“我喜欢闷声大财!既然赚了钱,我就决不声张。管军,这艘船便送给登州水军如何?他们时常与辽国交手,正需要这场战功。”

    张用原本有点贪功,但听赵兴这么一解释,马上同意:“好的,我听你的。”

    价值七八千贯的金珠到手,邓御夫也毫无疑义,他只是为前景忧心:“这事闹的太大了,恐怕遮掩不过去——光登州就雇了多少人,我们的战船一走,他们能回去吗?当地突然多了这么多丁口,地方官如何解释。”

    “无需解释——唯一和我们交过手的就是锦州水军,你猜他们会怎么汇报?”赵兴笑的很笃定。

    邓御夫恍然大悟:“不错,只要锦州水军报告说我们是海盗,哪怕登州地方官四处嚷嚷,也没人信,更何况此事事关机密,关乎我大宋海疆,即使知道了,也没人敢嚷嚷。”

    “对,这就是阳谋。一个你明明知道,却不得不跳下去的阳谋。如此一来,今后我大宋获得对辽威慑,而我们获得这条商路。谁都有好处的事情,嚷嚷个啥?就这样,张管军带五十匹马上岸。战马用来打点登州军官。而后管军领着妇女从6路走,让我的学生程爽跟你去,计算收益……最好私下里跟登州军官透露一下,让他们也在锦州生意上插一脚。我们利益共享,也好共同保住这个秘密。”

    张用一拍胸脯:“看我地。没问题!我是谁,将门子弟,谁敢惹我,今后不想在军队混了?”

    这种官场应酬,作为宋人地张用最热心,他领着一堆相貌中上的营州妇人从6路走,更是一项很***的事情。想想就令让张用乐不可支。

    清晨。登州水军很纳闷的看着赵兴的船队进港,他们已经预先得到一些贿赂,事后察觉此事闹地太大,正有点犹豫不定,张用带着充足的糖衣炮弹登岸了。在几匹战马、一艘俘虏船,再加上走私贸易、加上好玉器的诱惑下……登州水军立刻全军投入分赃行列。

    赵兴在登州码头上腾空了舱里,又驶往庙口群岛,将临时寄存在那里的一千多匹战马装上船,带着萧峰的族人在海外兜了个***。等他重新回到密州,已经是一个月后了。此前,张用早已从6路经回到了密州,但这厮对王子韶的质问一问三不知,王子韶追问紧了就装出一脸痴呆相。

    邓御夫没回来。王子韶连个问话的都没有。他只从百姓口口相传中,知道营州生了大事。百姓争相逃亡,这事或许与密州团练水军有关,因为所有地船员都含含糊糊地说到这点。而随张用回来的三百多匹马战马,个个都高大雄峻,对它们的来历张用又无法解释,这让王子韶隐隐觉得,没准传言是真的,或许那事真是密州水军干的。

    听到赵兴在板桥镇登6的消息,王子韶几乎是一路飞奔赶到了板桥镇,他来到码头时,看到张用那蠢货也在,他还兴奋的在码头上跳来跳去,嚷嚷着什么,赵兴站在他对面,正与他低声交代,见到王子韶赶到,张用一缩脖子,像老鼠一样窜走。

    王子韶没有直接责问赵兴,他一把拉过邓御夫,让对方解释。邓御夫低声嘀咕了几句,几个关键词:突袭、袭扰、机密……咬的特别重,最后重重的补充一句:“府尊大人,这事你明白了?……可不能说出去,让对方有了警觉。”

    邓御夫地话是赵兴预先交待好的,内容无非是海上遇到辽军袭击,在反击过程中遭遇风暴,迷失航向,误入营州。迫不得已,只好假冒海盗,袭击了营州城,夺取了补给物,而后逃回海上。

    当然,这种突袭的成功也证明水军的作用,为了防止辽国警觉,提防这种新战术,辽国人不说,我们也不能说……

    王子韶对这个解释还可以接受,他不能接受的是赵兴从船上搬运下来地货物:“这些臭气熏天地兽皮也是你们抢来的……哦,还有战马——好雄峻地战马,看来都是精挑细选的。可张用早就回来了,你们怎么在海上耽误那么久?”

    对王子韶后一个问题,赵兴假装没听到,对前一个问题他回答很热情:“这怎么是臭兽皮呢,王大人,你看,这可是熊皮,整张的熊皮,瞧瞧这毛,多黑亮。张管军雇来的那一千个妇女呢,这些人都会加工兽皮,等她们整好了,王大人也来一张。”

    对赵兴如此明显的贿赂,王子韶有点恶狠狠的回答:“一张怎么够,至少要十张,五张熊皮,五张老虎皮,有吗?”

    此前,王子韶隐约听到:这次出海密州的效用都了大财,很多人从营州那里运回契丹人的财产。事后赵兴不在,这些人大多数都忘了归还,等到张用返回,才指点着程爽出面,盘点清账,而程爽对那批东西的价值计算很粗略,十件物品中只要还回两三件,他也认了。结果,密州“效用”一夜之间脱贫致富。

    这几天来,“效用”们都忙着结婚,赵兴从营州雇来的那一千名中上之姿的妇女都成了香饽饽,他们着急的下聘,将那些妇女聘回家中。赵兴不在,程爽显然知道了赵兴的计划,他对那些妇女的去向不闻不问,每三五日点一次名就算了事。

    一个月过去了,一千名妇女有八百余人嫁入了密州团练家中。

    赵兴既然如此不在乎自己的财产,王子韶何必在乎呢,所以他索要的也很爽快。

    赵兴还觉得不足,他接着建议:“马呢,这可是精挑细选的战马,王大人牵几匹回去自己用,送朋友,都是很体面的。”

    王子韶很豪爽:“来十匹……还有马奴,我听说有一批营州来的马奴被人雇走了,你给我找几位。”

    赵兴一拍手,就手指着一位正下船的中年汉子说:“就他了,这人原是个都头,一家六口都在,媳妇做些粗活没问题,大儿子娶了亲,儿子可以赶马,儿媳是锦州人,擅长织补,其他的孩子小,做个使唤没问题。老吴,来见过知州大人,今后你跟他。”

    王子韶挺起了肚子:“老吴,挑十匹好马,带上你的家眷与行李,跟我走。”

    王子韶走后不久,索问道也来了,然后……这人也铁板着脸,带走了一家马奴,十匹好马。

    王子韶走后,张用不知从那里冒出来,他凑近赵兴身边继续唠叨:“各级管军都已经招呼好了,离人,我们不如就在船上商议吧。”

    赵兴想了一想,答:“也好,岸上人多眼杂,在船上不怕事情闹出去。”

    张用冲身后一招手,三三两两的团练军官穿着便装,假模假式的学着文人模样,摇晃着一柄折叠扇,用散步的姿态随意走到船边,而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仿佛想起了什么,边寻找边迈向跳板。

第2111章 与自己人做交易

    赵兴看到他们这天气还摇晃着折叠扇,不禁望着天空。

    现在是十一月中旬,山东这块居然只下了几场小雨,一场大雪都没见。而黄河以南则是大雪连天,道路已经完全被大雪封闭。

    “天还不下雪,恐怕明年依旧会大旱”,赵兴仰望着天空说。

    张用刚从辽东那块回来,对辽东的冰雪深有感触,他点点头附和说:“是呀,雪下太多不好,可这一点没雪也不好。这趟我们多亏了紧靠大海,没深入内地,我听说山里面石头都冻裂了——冷啊!奇怪了,你说同一片天空,怎么气候就完全两样呢?我们这里冬麦都返青了。”

    冬天里迟早要下雪,冬麦返青意味着一旦下雪,明年,冬小麦收成全毁了。没有春季这一收成,夏季将会非常难熬,要等到秋收过后,饥荒才能缓解。

    此时,军官们还在三三两两的往船上走,赵兴收回仰望天空的眼神,问:“朝廷里最近有什么动静?”

    张用回答:“朝廷已下诏令,扩充密州团练,同时,要调密州团练三个指挥入禁军。很奇怪,他们直接明指要我密州团练五艘船。”

    团练能跳过厢军这一级别,直接进入禁军是件大好事。如果是平常,估计会有很多人打破头走后门托关系,因为这年头,禁军就相当于宋代的跨国企业白领,收入比厢军、团练高不止一个层次。

    但调走五艘船就让赵兴有点不愿意了,密州团练原先的船都是硬帆船。这几艘船早叫赵兴打折卖给了当地人。现在的几艘船是赵兴的私有财产,若要送给禁军,令他很不情愿。

    为什么朝廷不多不少,恰好要五艘船呢?似乎,营州事件中。赵兴出动了五艘船,难道这是个巧合?

    急地喘了几口气,赵兴平静了一下自己地心情,又问:“还有吗?”

    张用的态度似乎也很为难,他犹豫了一下,说:“罢了,你反正快见到那些人了。让他们自己跟你说……嗯。朝廷方面已经下诏,设日照镇,属莒县,取日出初光先照之意。此外,朝廷许可我们密州水寨在湾口设立水寨,诏令湾口渔村升格设里,取名临海镇。”

    临海镇,这个名字很没有创意。

    朝廷连续设立日照镇、临海镇,看来朝廷正紧锣密鼓准备升格密州椎易务。升级板桥镇。如此一来,三地整整需要一批官员与吏员,对有朝廷吏员待遇的“大将”等效用们,这是个好机会。

    赵兴看到张用为难的态度,眼珠一转已明白对方的为难处。他脱口而出:“那些军官是否都不愿离开团练进入禁军……这是好事呀。怎么,他们都不肯走?我明白了。他们是见到密州水军大有来钱地路子,所以不肯。”

    “那当然,苦熬了这么多年,眼看跟随团练就要财了,却要进到禁军去,每日拿那笔死钱,还有可能调到别处去戌守,比如河北、河东……谁耐烦去死?”

    “先上船,我们把今天的事敲定”,赵兴催促,船上,邓御夫已经站在跳板口,冲这里微微点头,示意人到齐了。

    赵兴那座装饰豪华的大舱里,舱里椅子不够,许多军官们便席地而坐,他们抚摸着松软的阿拉伯地毯,一边啧啧不已,一边轻骂:“签判可真是会享受啊,等老子有钱了,也去买上这样一块地毯,别的地方不铺,就铺卧室里。来了兴致,揪上一个婢女就在地上打滚,可舒服着呢。”

    赵兴带着张用、邓御夫走进舱里,那些人稍稍坐直了身子,迎接三位长官。赵兴让张用坐主席,但张用却推迟不受,他脱下靴子,也坐在地毯上,一边拍着地毯一边问:“离人,这东西哪买的,板桥镇里有卖的吗,我也去买一张。”

    赵兴低头看了一眼地毯,报出一个让张用咂舌地价格:“一千五百贯。”

    众军官们都沉默了。赵兴在自己地桌子后坐下,几名以色列人端着账簿进入,他清了清嗓门,说:“我先介绍一下情况,我们已经跟锦州水军交易了两次,现在大雪封山,女真人夹温兄弟那里还有三千匹马,急待出售。锦州水军有马、皮毛、还有一些金器。

    第二次交易的时候,我们已经约定,货物暂时都转移到锦州外面的一个小岛上,那个小岛没有人烟,我将它命名为觉华岛。此岛冬天海水封冻,唯有西侧有一条洋流,没有封冻,但西侧崖高,船不容易靠上去。我与锦州方面约定:明年开春,锦州水军会想法在那里修一座码头。今后,那里就是我们的交易点。

    我是这样打算的:我密州水军有两个钤辖,五个都指挥。每月二十五日出海巡逻,一边操练水军,一边驶往觉华岛。在那里停留三天,交易完毕则返回,依旧用五天时间,航行总共十三天。下一船队恰好续上,赶在每月十号出港,依旧是五天训练,三天登岛停留,五天返回。而后,放假两天。

    按这个计划,我们至少需要五支船队,一支船队去觉花岛;一支船队要在湾口附近维持正常巡逻;两只支船队时刻在板桥镇驻留,随时保持待命;还有一支则在渤海外海,监控高丽与女真沿岸动态。为什么监控女真海岸……嘿嘿,说我怕他们去告密,那是骗你们的,实际上是我不想让他们插手我们的生意,而且,我希望去哪两国做生意都需经过我们的许可。

    怎么,你们也从这里看到钱了?好,我是这样计划的:五支船队。每半月一轮换。每次出动五艘船,做一期锦州贸易,做一期湾口巡逻值守,做一期高丽海巡逻,做一期水寨留守。做一期假日。五班轮流,一个轮班下来恰好五个半月。

    关于经营地收入,我是这样计算的,每次一个钤辖带队,出动五分之一人马,五拨轮换。收益如何分配,我需要诸位想出个办法来。但我有一个原则:每次出海地货物收益。需要给我们上交两成,上交部分,半成用于打点州衙里地官员,半成留作养军之用,还有一成我跟团练使大人平分。

    此外,还有召集效用随船队出的事情。谁没有三亲六故,再说效用跟了我们,还有那些没船出海地亲眷,也得允许人家亲戚凑个份子。参一脚吧。所以随船效用带多少,每次带多少条效用船,这都需要大家商量出一个数额,这个数额如何分配,我们也需商量出一个规则。

    最后就是交易部分了:我跟锦州水军已经约定。锦州方面由宣祈出面。我们这一方面出面地是一赐乐业人。每拨船队我都会派一名一赐乐业人做掌书记,所有交易都需经过他而完成——货物都必须由他登记入册、交易的价格可由双方自己协商。但最终地交易必须在掌书记的面前完成。

    也就是说,我们双方的交易必须在宣祈与我的掌书记共同见证下,才能算完。否则的话,他的货物禁止上船,谁敢拉他的货出海——请诸位体谅,我们做地是不合法生意,若有违反规矩,那就是祸害,我容不得他去告密,不跟他客气,直接装麻袋沉到海里。”

    一次货物抽税两成,这比市舶司抽税还重,但想到这是一份走私生意,其中地利润很丰厚,而且谁带船队出去,也多少能夹带点私货,军官们稍一考虑,立刻同意了这一数额,接着,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所有的利益都得到均衡。一份内部分赃协议达成了。其中包括船上货舱的分配、效用船的俸额,以及每船可携带的亲眷的额度分配……接着进入了执事人员的选择。

    铁打的银盘流水地兵,现在参与分赃的人不见得一直待在自己的岗位上,而赵兴张用也是这样,所以必须选出几个人主持这项工作,以保证密州团练的走私事业长盛不衰——当然,其中也包括退出人员股份的继承、转售,以及相应地制度。

    协议规定:在场人当中如果遇到调职、升迁,他那份股份就必须让出来,当然不是白让,别人必须从他手中购买这份股份,但他也有权保留一定地参股额,这个额度有大家讨论决定;执事堂人员退职,会有一份退职金,在任也拿一份薪俸,这薪俸由贸易盈利中提取,提取额度……

    等分赃协议达成后,所有的人都饥肠辘辘,赵兴接着谈到了最重要地一点:“好吧,关于货物的种类,我们也需要定个章程——咱都是宋人,要有一份宋人的觉悟,有些东西可以走私,但有些东西不行,比如兵器、铠甲、书籍、图纸、工匠。

    此外,粮食也应该有所限制,要让他们饿不死,用最少的粮食换取最大利润。所以我认为,凡贩运粮食,我水军十倍抽税。凡贩运过一定数额,一律杀无赦。诸位再定个戒律吧。我希望诸位列出一个禁止目录——咱干的是非法的活,所以不能允许别人犯了错,然后去官府密告……规矩就是铁律,定好了规矩就必须严守,因为一旦规矩破坏了,在座的,谁的收益都保不了。因而凡坏规矩,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死敌,对这种人只有一种处置法:唯一死刑。”

    赵兴最后几句话引得大家一致赞同,等协议商定完,赵兴谈到了正事:“朝廷下有诏令,我密州团练要出三个指挥的士兵,三位都指挥,五艘船,就从在座的人当中选吧,凡选中,我们允许他将股份保留两年,等接任新官上任一年后再进行赎买。我知道大家都不愿意去,可总得有人去……干脆我们投票,从在座的人当中推选,选中我们再给他补偿一千贯。

    好啦,事情紧迫。锦州那里天寒地冻的。正等着我们过去运粮,赶快选出来,后面的人还等着出海呢。”

    赵兴说罢,依旧张用说:“我和管军大人需赶回密州处置些事,今日这船舱就留给你们。各位尽情耍,不过最后需把交代的任务都完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留下那帮嘈杂地军官选举三名倒霉蛋,赵兴带着张用一路往回赶。

    张用是贬官出京地,他在密州团练上待了一段时间,无所作为,但等赵兴一来。就把密州团练搞得热火朝天。身为一个武人,张用原本见了文官就有一种自卑,加上以前在赵兴面前也曾服小做低,所以他在赵兴面前毫无五品主官的觉悟,任赵兴牵鼻子走。反正他知道赵兴不会害他,跟着赵兴走有大把钱挣。

    说起来,他这么做也不亏,才几个月的功夫,一万多贯装入腰包。另外密州团练的新气象,也让他赢得不少尊重,所以这厮只管闷头收钱,整个团练的事儿一推六二五,活像一个橡皮图章。

    赵兴赶着回家。张用一路走一路在马上摸着下巴。琢磨刚才地事情:“离人,看来海贸是很挣钱的。你说我是不是也去买艘船,充入效用,五支船队呀,现在的船不够,远远不够,身为密州团练,我不能不为密州分忧呐。啊,有了船,就是什么货不装,光出租舱位也能挣不老少……可惜没有水手。”

    赵兴一边在马上晃悠着脑袋,一边回答:“我可以帮衬你一把:密州要出五艘船进入禁军,我也愁这件事呢,打算从泉州买五艘硬帆船充数,至于水手吗,也从泉州码头临时雇用——对,湿租。这叫湿租,连人带船一块租来,我们提供管理。”

    张用摇摇头,说:“租船,最好是向你驶的那种软帆船,我瞧着那种船顺风时船极快……还是那种船瞧着顺眼。”

    “那不行,软帆船操作需要很多技巧,硬帆船无需操帆手,船长就可以干了,软帆船的操帆手至少需要培养五年,甚至十五年,且一艘船需要不止一名操帆手。我那些船上的船夫,都是花好大力气培养出来的,这种人可不好找……不过,泉州也有,停留地藩船上有不少闲来无事地水手。嗯,雇他们打短工,也是个办法。”

    外国船进入大宋后,再回去需要等候季风,在等待的时间内,那些外国水手恰好无事,可以雇他们来打短工。这些番佬进入密州,只要海贸利润大,赵兴再不禁止效用下海,自会有许多密州闲人跟番佬学习操帆技术……那句话是怎么说的,需求,比十所大学更能推动生产力展。

    此后,赵兴只要一直维持海贸利润,密州这个人口大省就会自成为他培养水手的基地。

    进入密州城的时候,赵兴已经计算得当,他信心满满地向自家走去。府中的妻妾们早已得到消息,迎在门边,等赵兴进府后,程阿珠矜持的接过赵兴的披风,陈伊伊则毫不客气的扑入赵兴怀中,撒娇不停。廖小小没资格凑在跟前,她只好站在程阿珠身边,频频向赵兴忽闪大眼睛。

    “都来都来,一起陪我洗浴”,赵兴亲热地招呼。

    “啐!”程阿珠轻斥声:“没个正经。”

    伊伊欣然:“真地!”

    果然,程阿珠一把拉过陈伊伊,庄重地行一礼:“官人征战回家,妾身不打搅了,只在阁上静候。”

    廖小小连忙得偿所愿地迎上来:“奴伺候相公。”

    “好呀好呀”,赵兴偷笑着,一把搂住小小,快步向浴室走去。躺在碧霞阁,懒洋洋的地板烘的人直想睡觉,程阿珠跪坐在赵兴身边,幸福的斟茶补酒,陈伊伊捧着账本向赵兴汇报:“大郎走后,小小地东西已经处理出去了,现在密州都有了烧玻璃地人。按照大郎计划,那些妇女们嫁人的嫁人,还有几个则自己有相好,还准备早晚回家。

    杭州运来地纺机已经存放到库房了,这几天已经装配出三百张织机。我准备将那些雇来的织娘分成三拨。一拨三百人做纺织,这三百织娘里,一拨织桑蚕,一拨织棉花,另一拨试着纺羊毛。

    另外两百人我打算让她们加工兽皮。我们会从辽国获得源源不断地兽皮,这可是个大活,就让她们将兽皮加工成衣服,也是个进项。另外五百人我还没想出用途,郎君看是让她们做玻璃呢,还是另有打算?”

    “做玻璃是男人地事,女人不行。那五百人还是让她们纺藩布。做成衣吧,帆布今后必定大卖,今后用的地方太多,而成衣做得好,坊场里完全可以容纳五百人。”

    廖小小在旁边嘟着嘴,一直插不上话,她有心也想自己鼓捣一些什么产业,可她最擅长的是唱歌跳舞,竟想不出自己该干什么……

    这次赵兴回来后。密州团练有钱了,它像一部上足了条的机器运作起来。都作院忙着加工密州石,那些被拐来的营州青壮则占据了那座出产寒水石地荒山,建立大烧窑开始煅烧石灰。

    大多数密州青壮团练开始招朋唤友架船出海,兢兢业业的在海上“巡查操练”。他们参加训练的热情是如此旺盛。以至于十几个人,甚至上百个人凑钱自购一艘大船。也要哭着喊着出海。这倒使密州“团练亲眷”这属性陡然热了起来,无数人绕着弯子来与密州团练攀亲,无数终生没成婚的老军也眨眼有了浑家,原来孤苦一生的团练一夜之间有了无数“亲戚”……

    而那些妇女们也被动员起来了。第二天,新式的纺机被分到那些织娘手里——这种纺机就是黄道婆在南宋后期传入中国的先进纺机,它能使一个人地出产量提高二十五倍。

    接着是老头,这些密州团练里地淘汰兵员,也就是朝廷所说的“剩员”被拉到临海村,他们每人分配了一块海田,用新烧制出来的石灰与石膏,在海边建立了千亩左右的水泥盐池,许多人还在海上扎下了围栏,开始在赵兴派来的人的指导下,进行网虾养殖,或海带养殖……

    老人们所干的活不是重体力,但这时代盐税很重,平常人都拿吃盐当奢侈。有密州团练的强横保护,他们的收入反而提上去了。临近年底地时候,许多孤苦无依的“剩员”们带着新娶的浑家上门拜会张用、赵兴,他们从心里对这俩人充满感激。

    按规定:盐田的出产有一半要归团练所有,这让团练里一时找不见活干的孩子也白享一份福利。如此一来,赵兴在密州地声望空前高涨,不仅团练对他满分感激,连密州百姓也对新来地团练使与签判充满好感。当然,那些被选举入禁军的前团练人员对自己离开密州团练也充满了懊恼,但他们没能懊恼多久。因为赵兴是个非常会压榨人地主,他眼里容不下闲人。

    不久,连团练家眷中的妇女老人都被驱使起来,先是孩子们,他们被组织上了专门的学堂,进行预备操练。团练内那些无所事事的闲汉被赵兴鞭打着、驱赶着,整修临海村至板桥镇、板桥镇至密州城、密州城至登州的官道。当然,赵兴给的工钱也很丰厚。但那日子之苦,也不是值得羡慕的。

    不久过后,密州团练没闲人,进到团练大营,连老人孩子都手里摇了个纺锤纺毛线,一群群孩子被编练起来,在操场上走队列,除此之外,是大营里传来的阵阵鼓声。

    赵兴自回来后,就一头扎在营里,向现代朝九晚五的上班人一样,每天八小时的操练他的乐师。

    在他离开期间,李源与陈公川来密州看他,因为等不到他回来,便提前走了。走的时候留下了他带来的乐师。此后又有两队乐师分别从越南、日本赶来。这使得赵兴的歌舞队伍更庞大了。

    训练歌舞的活儿,廖小小最在行,唯一遗憾的是李之仪这厮跑路了,他从赵兴那里获得一笔丰厚的程仪后,跑到济南找他哥哥李之纯去了。等赵兴回来,送给这兄弟俩十匹马,一家马童,李之纯那里给了谢,李之仪居然连一句回话都没有。据说这厮大冬天跟一帮文人出去游山玩水去了。好在李之纯答应年夜来密州过,到时也算能遇着。

    等这些工作忙完,又是三五天过去了,这天,赵兴好不容易遇到个休闲日,打算睡个懒觉,大清早晨却被程阿珠推醒。

    “官人,官人,下大雪了,快醒醒”,程阿珠紧着催问。

    “可算下雪了”,赵兴伸了个懒腰,说:“天冷正好睡觉,且让我……”

    程阿珠手里拿了一双新鞋,一双新袜子,紧着摇赵兴:“官人,这是奴家做的新履新袜,你快试试。”

    陈伊伊也从一旁伸出脸来,手里照样拿着一双新履新袜,献宝似的递上来:“兴哥,这是我那份,你试试?”

    赵兴猛然醒了,他眼一扫,果然看到廖小小也站在床尾,手里拿了一双新鞋子新袜子,笑盈盈的频频向他眨眼。赵兴抹了一把脸,说:“哦,我忘了,今天是冬至。”

    农历兔年十一月十九,丁卯年壬子月丁卯日,公元1087年12月16日,星期四,冬至。

    冬至在汉代是一个节日,类似现代的春节,那时的人们不过正月初一,过冬至。现代,西方人把这一节日保留至今,改名为“圣诞节”。

    按照古礼,冬至节这天,妇女要向一家之主献鞋袜,此为古人所说的“履长”之意。意思是又长一岁了。至宋代,妇女冬至“献履贡袜”的用以是为贺“一阳嘉节”、“迎福践长”。

    古人认为冬至是阳气始动的日子,在这一天里还有一个重要的节日是:释菜先师。

第2112章 争抢冷猪肉

    “呀,老师那里的礼物送了吗?”赵兴一边爬起来穿衣服,一边焦急的问。

    程阿珠没有回答,陈伊伊咯的一声笑了:“啥事都等兴哥做主,黄花菜也凉了。”

    啥?黄花菜都凉了,这词出自苏轼“相逢不用忙归去,明日黄花蝶也愁”,怎么只眨眼功夫,越南人也知道“黄花菜”的典故?

    程阿珠马上以主母的身份接续:“眼看快正旦了,官人今天也把年礼准备一下……还有,明天要宴请学生。官人也要做好答问准备……我们今天还要冬腊风腌,就不陪官人了。快快,官人快点起来,府尊那里还等着释菜先师呢!”

    赵兴赶紧披衣而起。

    按规矩,今天的新袜子新鞋子,他只能穿程阿珠亲手做得。原本他还想说几句,譬如“以俺现在的身家,老婆你无需亲手做鞋袜了,咱有钱,街上去买,不成吗?”……

    然而,冬至节里,穿老婆亲手做得鞋袜,终归是一种民族传统礼节,他感激的捏捏程阿珠的手,翻过来看看那双小手有没有被针线磨出茧子,而后放心的拍了拍后的肩膀。

    这一习俗,现代连日本人都不遵守了。日本妇女在这天,常送给丈夫巧克力,寓意:感谢丈夫赐给自己一年的甜蜜生活。它已经失去了那种“中华味”。当此时刻,赵兴能感受到老婆亲手做的鞋袜,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陈伊伊与廖小小没闲着,紧跟着阿珠给丈夫献上新鞋袜。伊伊边递上去,边恭敬地说:“老师那里我们也送了一份礼。当时官人不在家。我们就替你做主了。请官人恕罪。今年的年礼已经备下,相公回来点看一下,若无不当,该赶紧送往京城,免得误了时辰。”

    “好的。不能误了时辰”,赵兴边答应着边穿起全套官服,整了整官帽,在衣服外头加披一件短裘,他提着程阿珠递上地食盒,老实地向府门外走去。

    冬至日地“释菜先师”是祭典将文字传授给平民的孔圣人。因为有了孔圣人的广收门徒,知识才从贵族阶层向平民传播。在这一天。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要在地方官的带领下。拜祭这位至圣先师。

    夫子不是嫌贫爱富地人,祭奠他的东西无需昂贵武士,两碟小菜而已。一碟是芹菜,一碟是豆腐。豆腐寓意着“福”,是期望至圣先师在天国里能够永享安福。

    芹菜的寓意则深了点。据说,古时候,芹菜刚传入中国,人们都认为芹菜有毒。有一位人勇敢的尝试了芹菜,觉得很美味。于是就向自己最尊敬的人献上一束芹菜,由此诞生了一个词叫“芹献”。意思是:一点小东西,自己觉得很好,但不知对方是否能够满意。

    “释菜先师”的祭礼是芹菜与豆腐,由此也诞生了一个词。就是韦小宝的口头禅:阿弥陀佛。芹菜豆腐。

    意思是说:自己很尊敬佛,将自己心目中最珍贵地东西献上。希望对方喜欢。

    宋代文人”释菜先师“时,不能由仆人提着菜盒,为表示虔敬,身为读书人,必须亲手提着菜盒步行前往孔庙。宋代之后,这规矩乱了,一般地文人坐轿子去,菜由仆人提着,也是被允许的。

    赵兴快走到孔庙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眼前人山人海,个个都做读书人打扮,这些书生们大冷着天还摇着一柄折扇,在这神圣的时刻,他们忘不了与人拉关系谈交情,上万人前后左右找熟人交流共同,一时之间,整个孔庙广场全是巨大的嗡嗡声。

    按规矩,张用他们属于武官,没资格参加“释菜先师”。所以赵兴找了半天,找不见半个熟人。他想了想,一晃庞大的身躯硬朝里面挤去,被他挤开的文人恼怒的望着他的背影,见到张兴短裘下露出地官服,再比较一下自己的小身板……那些人终究将谩骂咽回了肚里赵兴好不容易穿越了人群,来到孔庙大门,邓御夫正守在门边四处张望,见到赵兴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赶紧招呼:“签判,快去进去,学谕大人催过几次了。”

    赵兴回头望着广场上的人头,低声问:“这有多少人,天哪,黑压压一片。密州学子有多少?”

    邓御夫低声回答:“按今年学宫典籍,大致有八万人……这孔庙门外还都是些没进学的村秀才,贡士才能入庙,待在第一进院落,他们大约有六千余人;进士在二进,大约有一千余人。有官身的在大殿,不过五百余人。”

    天哪,八万人。密州一个地方就有八万名大学生。难怪后来不允许祭孔了,这可是八万人地“群体*件”……然而,奇怪地是,在宋代,这么多人聚集,现场竟然没有一名衙役。

    赵兴闷头跟着邓御夫一路往庙里走……嗯嗯,原本邓御夫也没资格进入大殿,但托赵兴的福,他现在也是“官人”了,所以便“登堂入室”。最近这厮也了,身上披着件珍贵地白虎皮,脚下穿的靴子也升级换代,换上纯正的鹿皮,用一种黑色染料染的锃光亮。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句话:我很有钱。

    此际,天上飘着鹅毛大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大雪里,人的视线变的只有十数米。大殿里因此有点昏暗。密州学谕正板着脸坐在席,阴阴的看着赵兴进来。王子韶与索问道陪着笑脸坐在其下,一见赵兴进来,连忙热情的招呼。

    学谕的品级比赵兴还低,但今天,他是场中老大,连知州都要听他的摆布。赵兴来晚了。那两人热情打招呼就是不想让学谕在孔圣人大殿训斥赵兴。

    赵兴啥人。那学谕板着脸才说了一句“赵离人,你今日……”,赵兴已经窜到对方跟前,热情的握住对方地双手连连摇晃,嘴里还喊:“学谕大人。辛苦了,我代表密州学子、代表密州庶民,代表密州团练,感谢学谕大人一年辛苦,教书育人……”

    其实,他说地那些都是废话,手中的东西才是现实。在赵兴握上学谕的手时。学谕感觉手中一凉,左手、右手均给被塞进了一件东西。

    左手的东西冰凉,学谕腾出食指,食指一摸,知道那是一方光润圆滑的密石砚;右手地东西则成八棱柱形,木质坚硬。

    这比十个代表更有用——学谕立马脸上化了冻,他满意的点点头。

    自密州石现以来,密州团练牢牢的把持着石材的制作,做好的成品大都作为贡物上交给皇宫。仅从王子韶那里流传出来的几方砚台看。其构思可算是奇思妙想,雕工简直是鬼斧神工。每一方那都是艺术品,里面透着浓厚的文化味,现如今,身为密州人家里没有一方密州砚。彼此见面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这位学谕早想跟赵兴凑凑近乎。也弄几方砚台回家赏鉴,以显示自己“密州文化第一”地资格。但赵兴几乎整日不在家,让他无从下手……终于,今日能了结心愿,想起来他可是俩把泪呀。

    至于他右手被塞入地那个八棱柱体,也不简单。传说它是赵兴特地替苏东坡制作的。苏轼这厮喜欢漫步乡间,在黄州时,经常寄情于山水,为了方便老师在野外写诗画画,赵兴便召集能工巧匠制作了这个野外写生笔,命名为“八卦笔”。

    八卦笔很八卦,这个八棱柱体,裂开八棱盒,每一个柱面都是一个小匣,匣内挂着长长短短的八支笔。八瓣合起来,则成为通体没有缝隙的八棱木柱。

    这种八卦笔选用高档的越南红木、或非洲黑檀制作的,比较罕见的则用绿檀木。据说这种木头坚逾钢铁,危急时刻可以当武器抵挡刀剑砍击。因为它制作的精巧,现在成为北宋高层次文人赏玩的必需品。目前成为文人身份地象征。没有这玩意,说明你的诗歌不行,无人赏识。学谕只听说过少数几个诗名卓著的大文人拥有这个东西,所以,当学谕得到密石砚并不觉得喜出望外,但摸索袖中现获得一套八卦笔,喜出望外。想到此后也可以拿着这套笔向人炫耀,他的脸上如沐春风,紧着说:“既然人都来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离人贤弟,站我身边来,我们一同拜祭。”

    论理,站在学谕身边的应该是王子韶,可王子韶早知道赵兴地手段,他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这厮定是又抡起了糖衣炮弹,打倒了学谕……罢了,原谅这厮,嗯,只是不知这厮又拿什么东西诱动学谕。回头得问问,不能便宜了这小子。

    索问道也有类似想法,他警惕的盯着学谕,只见学谕大人借赵兴地身材掩饰,一个转身,袖子在腰边一拂,两只手露出了袖外,接过了别人递上的食盒。

    大殿内的官员们纷乱一阵,自地按品级大小依次排班站定,现任知州王子韶终究还是与学谕并肩而站,他俩身后,第二排站的则是退职官员,他们依据封号、品位,从右往左按序排列。第三排才轮到现职官员。现职官身后,则是有进士身份,领了个闲官的读书人的位子。

    学谕领先念诵祭文……赵兴听不懂这种“骈四俪六,锦心绣口,宫沉羽振,笙簧触手”的句子,他站在第三排,跟着大家嘴唇蠕动,仔细听,嗓中却没不出半丝声音。

    祭文念诵完了,主持祭礼的人献上祭礼,分别是一个猪头,一束新麦,一个羊头……底下的学生们则纷纷从食盒里拿出自己带来的芹菜、豆腐,传递给主祭官——祭酒。祭酒将学生们的菜一个个摆上祭桌。这时,二进外的进士也纷纷取出自己的菜肴,但他们的菜没资格传进大殿,只能摆在地上。

    除了这些外,知州大人还必须代表州衙地官吏献上几盘四时水果。九瓮酒。几只猪头,几只猪蹄……在知州献酒地时候,赵兴乖乖地夹在学生队伍,按次上香。

    祭奠直进行到中午,正午时分。祭典结束。祭酒亲手持刀,在献祭的猪头上面割下了三块肉,这三块肉就是“禁脔”,只有知州大人、学谕大人与祭酒大人三人有资格品尝。祭礼期间,这三块肉别人不能触碰,要等到第二天祭礼完毕,由庙人送到那三家门上。三家才能尽情品尝——传说这肉能令人长智慧。还能帮助人中举,所以三家多用来赏赐得意门徒。

    祭礼进行到这儿,待在孔庙一进二进的人开始涌进大殿,赵兴这伙人向殿外退去,涌进殿里的人直奔祭桌上的猪头,很多人已经挽起了袖子赤膊上阵,还有人手里捏着雪亮地小刀——他们现在表演的是“抢冷猪肉”。

    传说,祭台上献祭的那个猪头沾染了圣人的慧气,能吃上一块这样的肉。隔年准能金榜高中……由于祭奠实在冬至进行,祭台上摆了半天的猪肉常被冻得又冷又硬又肥腻,所以被称为“冷猪肉”。

    进士们是没份参与冷猪肉的抢夺,他们已经是进士了,所以只能站在大殿外。眼瞧着那些一进二进地村秀才、贡士。争夺那份渴望。

    贡士们抢夺完了,也退场了。轮到那八万人涌进殿中,他们将分食献祭地芹菜豆腐。

    这些人都是斯文人,在孔庙外头又冷又饿的站到了中午,虽然是盘冻得跟石头一样的芹菜与豆腐,还有猪蹄——寓意“生花妙手”……他们也吃得很开心。因为有学谕在现场,八万文化人很有秩序的依次上前,每人吃一小口,饮一杯府尊献上的美酒——如果这时他们敢越班抢夺,要被学谕除名的。

    十年寒窗不容易,所以八万人虽然人头涌涌,但他们进入孔庙时,连呼吸都放轻了很多,整个庙里只剩下一片咀嚼声,外加大殿外进士们的相互寒暄声。

    进士们这时相互寒暄,谓之拜冬。

    整个大殿里人头此起彼伏,人人都在相互点头行礼。因为在场的都是读书人,都算是彼此的学兄、学弟、学长、前辈,相互拱手寒暄,混个脸熟,以便今后官场相互提携,认识不认识都彼此拱拱手,结果你把头点过来,我把头点过去,满大庙全是摇晃脑袋。

    到午饭过后,约莫是下午上班时间,学生们自地聚集在老师身边,开始“拜烧字纸”。

    古代文人爱惜字纸,不许乱用有字的纸擦东西。在民间、尤其在士子文人阶层非常看重这点,他们认为爱惜字纸是对圣人所授文化的尊重,如果乱用有字的纸揩抹脏东西,那就是对先师的亵渎与不恭。所以他们把写过字地字都不丢,每年等到这时候讲起带入孔庙,在祭孔时一齐烧掉,烧字纸时也要师生一齐跪拜,这叫“授业有知”。

    烧完纸,同学相互约好与次日去老师家拜访,这就是“隆师礼”……

    赵兴忘了:冬至日,朝廷官员又放假了,还是个宋代四大小长假之一,前后放三天。原本赵兴因为今天放假,想睡个懒觉,结果,这一天比上班还累。

    王子韶身边也围了几个自称是学生地人,他们谦逊地向老师致谢——邓御夫也该在那行列中,但他却立在赵兴身边。王子韶似乎没邀请学生去家里的意思,见赵兴还在那里冲人乱拱手乱点头,他眼珠一转,招手唤过赵兴,亲切地说:“离人,我看你的学生都没来,索性明天去你府上,一块,也请我的学生吧。”

    这什么道理?

    赵兴还没来得及反驳,王子韶的学生已经一片叫好声……啊,他还能拒绝么?

    赵兴,密州人谁不知道,大财主一位,而且是会给别人带来财富的大财主,刚才那么多人上前与他拉关系,就是想在团练走私活动中凑上一股。可惜赵兴从不给陌生人机会,而王子韶的学生都是趋炎附势的人,现在能够贴上赵兴这位大金主,见识一下传说中那奢华至极的碧霞阁寓所。能让赵兴拒绝吗?

    王子韶这么一做。就从弟子拜师的“隆师礼”,转为拥炉会饮地“扶阳礼”,虽然这两都是冬至节地宴请礼节,但性质变了……

    师生们约好了宴客时间后,王子韶开始带着现任官员向门庙外走去。至此,现任官员参与的祭孔活动结束,剩下的就是那群秀才继续瓜分芹菜、豆腐、水果、美酒。

    赵兴走到府门口的时候,现张用正坐在他家门口的石兽上,闷闷地望着天空。看情形他已经坐了很久,身上的黑色皮裘落了一层厚厚雪花,见赵兴走近。他愣愣的点点头。随口问:“祭孔完了?今日天色黑的早,眼瞧着就快天黑了。”宋代门口立什么石兽都是有严格规定的,比如石虎、石羊是立在帝王墓前的。而虎是尊严与高贵的标志。羊个性柔顺,形态淑美。我们祖先造字地时候,有羊面从美之说。所以自汉晋以来帝陵之前常置石虎、石羊为祛邪之物。

    此外,宋代门前立仗马与控马官石雕,则表示将门世家;武将门前还立角端石雕——狮形有翼,头有双角一般称为“天禄”;单角称为麒麟;无角为辟邪,立于一品文武官员门前。

    政事堂官员可在门前再加一对瑞禽。而石象与驯象人则寓意“象生百态。沧桑何在?”,常立于宗室子弟门前……嗯,如果你在宋代看到谁家门前有没翅膀地石狮子,可以肯定:他是穿越人士,而且是明代永乐年以后穿越来的。因为石狮是明代以后的产品。

    赵兴就欺负古人。他将门口的“上马石”雕成礼仪规定中不存在的物种,比如第一排左面第一只为鸵鸟。右面第一只是温顺的狸猫;第二排则左蟾蜍、右孔雀……无形中避开了品级规定。

    这几只石兽高高低低,张用正跨坐在那只仰头撒娇,一脸媚态的狸猫身上。

    赵兴憋住笑,问:“怎么不进去,坐着干嘛。”

    张用摇摇头:“我浑家在里头,你这主人不在,我浑家不让我随意来你家串门,尤其不许我来你家洗澡。”

    赵兴乐了,原来这又是一位宋代怕老婆的“陈季常”。

    嗯,人在宋代,似乎不合适把怕老婆的男人叫做“陈季常”,因为宋代怕老婆地人太多,比如李清照他爹。

    “走”,赵兴招呼张用:“你不冷吗。”

    张用抖了抖身上的皮裘:“熊皮呀,很暖和。”

    虎熊这样的皮,似乎武将都喜欢。但这类皮裘比较厚重,穿起来沉重。赵兴喜欢轻软的狐裘、貂裘。他没理会张用的炫耀,边向府里走边嘲讽:“原来你这厮坐在我家地石兽身上,是在炫耀你这身熊皮……女人都在忙,我俩现去那里舒服一下,这大冷地天,泡个热水澡如何?”

    张用连忙摆手:“我听说了,你的浴堂里有倭女贴身搓背,可温柔、可舒服了——我可不敢。我浑家就是听说了这事,坚决不许我登你门。”

    “那就去浴室楼上——栖霞阁听音乐,喝酒……冬至日,我记得要吃啥?”

    “饺子、馄饨!”

    饺子据说是三国时代张仲景明地,他在冬至日做了一碗“去寒娇耳汤”,里面的面食包馅,形似耳朵,便被叫做“娇耳”,传久生变,又有了“饺子”、“扁食”、“水饺子”、“水点心”等地方性名称。

    冬至日是阳气初生的日子,吃“饺子”意味着“一阳出生”;吃“馄饨”是庆贺“混沌初开”。

    到了后院,赵兴现满院变成了妇女大集会,厚厚的大雪中,那些妇女每人跪坐在一张竹席上,正在热火朝天的——腌咸菜。赵兴这才想起来程阿珠临走时说的:冬腊风腌。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腌咸菜?”赵兴惊愕的问。他这才看清,张用的浑家徐氏也在其中。

    “是晚了点,可是小雪的时候相公不在,所以我等准备好了腌菜,拖到冬至才弄出来”,廖小小咯咯笑着说。

    “大冷着天,赶快进来,别冻坏了身子”,赵兴话说一半,看到几个倭女也在其中,他猛然感觉到这个场面有点熟悉,记忆里好像见过。

    是了,是在电视里见到的。每年小雪的时候,韩国人都穿着这样的唐装,几万个人汇集在大广场上,场面壮观的摆开腌菜台,制作越冬的腌菜。原来这就叫:“冬腊风腌,蓄以御冬”。

    原来,这不是韩国人的传统,原来它是一种中国礼俗,是宋人的传统。

    除了腌大菜、腌萝卜、腌咸肉、腌咸鱼外,现场的人还在“风”,场边立着很多木架,上面挂满了风制好了的蔬菜,还有风鸡、风肉等,这就是“风腊”。现在各种制作已经进入了尾声。

    赵兴看到几名倭女,想到倭女从不怕冻,她们在数九寒天只穿一个丝袜,敢上街扫雪,还从不得风湿病,这才想起。也许宋人的体质跟韩国人、日本人一样,自有抵抗风湿的体质……在看到妇女们已经干到了尾声,他索性不再劝解。

    妇女们都在干活,碧霞阁上无人伺候,赵兴只好自己动手,他除去了大衣,跟张用盘腿坐在热烘烘的地板上,旁边点着一座酒精炉烧着热茶烫着美酒,吃着鲜鱼块,果脯,闲聊着今后的年景。不一会,楼下传来妇女的欢声笑语,她们开始洗浴了。

    宋代的洗浴风格类似现代日本,据说现在荷兰一地还有男女同浴的风俗。所以在楼下洗浴的妇女一点不避讳,她们大声笑着,催促仆人们将火烧的再旺点。不一会,喀丝丽穿着一身轻装,走上楼来,她出生于热带,没有宋人那么耐寒,所以程阿珠没有勉强她去参与腌咸菜。喀丝丽不耐寒,到了冬天最喜欢蜷缩在被窝里,她此时出现在这里,一定是程阿珠想起赵兴无人伺候,所以才通知了她。

    一上楼来,喀丝丽迈着舞蹈般的步伐,脚铃叮当的走到赵兴身边,紧蹭着赵兴坐下,斟了几杯酒,她用胡语询问赵兴:“主人,姐妹们都去了南方,为什么不让我去?主人,我如果哪里不好,请您惩罚我,但不要这样。”

    赵兴笑了笑,敲打着她那不规矩乱摸的手,笑着说:“你想去,我明天就送你走。”

    喀丝丽身子扭了扭,马上回答:“主人,奴婢不在意走不走,但我想知道,让姐妹们去南方是惩罚还是奖励?如果是奖励,我也要,否则,我宁愿留在这里。”

第2113章 女人也算收藏品

    赵兴捏了捏喀丝丽的鼻子,这个鼻子很挺翘,捏起来手感不错,他笑着答:“你那四个姐妹去了南方,是因为南方分配了几名一赐乐业人,我已经把她们赏赐给了那四名一赐乐业主管,你也想嫁人吗?”

    “不,我不想嫁给那些下人,宁愿留在主人身边……可她们走了,音乐怎么办?我舞蹈的时候,谁再给我伴奏呢?”喀丝丽扭着身体,仅仅缠住赵兴,问。

    赵兴回答:“最近会有十名新的阿拉伯人过来,此外,那些倭女已经熟悉了你们的音乐,还会有几个女童跟着新来的阿拉伯乐师学习,你会有新的伴奏。”

    喀丝丽眼波媚媚的转了一下,蛇一样的扭动着身子,在赵兴耳边说:“主人,许多人看了我们,都恨不得把我们吃了,你怎么毫不恋惜那些姐妹,就把她们赐给别人了?”

    赵兴意味深长的回答:“我来大宋可不是为了泡美女的——我只收藏最优秀的女性。”

    这个回答让喀丝丽眉开眼笑,她跳了起来,围着赵兴跳起了蛇舞。

    其实现场还有一位坐怀不乱的君子,张用这个人虽然是武人,但却没有秦观那毛病,自喀丝丽一上来,他已经坐端正身子,垂下眼帘只看着杯中酒,赵兴与对方用胡语唧唧咕咕半天,他好像老僧入禅一样充耳不闻,实在算一个现代优秀宅男、宋代普通人。

    楼下,徐氏的声音并不响亮。等了一会。廖小小穿着一身丝绸装,赤着脚匆匆跑上来。她的地位最不稳固,所以最担心喀丝丽这妖精搞怪。别人还在享受热汤洗浴,她在池里泡不住了,匆匆揩了揩身子便跑上来,一见喀丝丽腻在赵兴怀里,她脸色一变,上前穿过喀丝丽的舞步,将两人分割开。

    洗浴过后地廖小小带着一股清香。赵兴深深的吸了口气。嗅了一下,而后大度的拍拍廖小小。有人来了,喀丝丽无心再舞,她赶紧蹲下身子,替廖小小斟上一杯酒。

    原本是在小雪进行的腌咸菜工作拖延到冬至。是因为这项工作原本就是向家中男人显示自己勤劳的,所以家里男人不在,妇女们就没有表演的舞台。她们便会随意的确定一个日子。一个家中男人在场的日子,表演这种近乎于仪式的腌咸菜。赵兴是从电视节目里了解到这一“韩国风俗”地内情,所以他对程阿珠改在冬至日腌菜也就不奇怪了。

    而张用与他地情况相同,小雪的节期里也在出海,所以他老婆干脆跟程阿珠搭伙了。等她们那群妇女用热水洗浴,驱走体内的寒气之后,便三三两两的上到楼顶。这时。传说中的冬至馄饨、饺子也搬进了这座热气腾腾地房间。

    廖小小是个表演型女人。换句现代的话说,就是人来疯。人越多越喜欢表现。喜欢压过群芳。加上徐氏也在场,她的表现欲就更强了,一会浅斟低唱,一会弹琴作舞,烘托气氛。有她出头,加上不甘示弱地喀丝丽,让楼上显得热热闹闹。

    原本今天妇女们就是给家中男人表演,在这个日子里,她们地表演欲也极其旺盛看,会写诗的当场赋诗一,不会写诗的就写对联,搞得赵兴这个假诗人,张用这个真武人有点尴尬。

    当然,最后也少不了赌博。冬至日也是宋代四大公开赌博日,妇女们酒酣耳热,便掷起了铜板,赌了起来。

    宋人赌性颇重,赵兴家中的女人受他影响,赌性稍浅一点,但徐氏就不同了,今日她可以放开胸怀,展示对程阿珠等人的羡慕。

    “阿珠妹妹,你这柄簪子很漂亮,蓝汪汪的,呀,里面还有一个六棱星芒,好漂亮啊,就赌它吧”,徐夫人嘴里说着,却拿不出相应价值的东西做赌注。

    程阿珠随手拔下簪子递给徐氏:“还赌什么,徐姐姐看着好,只管拿去,不值几个钱地玩意。”

    赵兴那里直翻白眼。俺家地女人果然不把宝贝当宝贝。

    这枚簪子上镶嵌的是粒蚕豆大小地星光蓝宝石。虽然这玩意也就是论公斤用茶叶换来的,但也是个宝贝不是,现代,这玩意怎么也要卖百万美金。程阿珠竟然随手递给了徐氏。

    廖小小凑到赵兴的耳边,低声说:“相公,好漂亮的簪子,我早就想要了,你许我一粒宝石,我也叫匠人镶个玩意。”

    赵兴微微点头,徐氏在跟前,有些话不能说。

    张用开口了:“离人,密州水军与锦州水军交易,我们只抽佣1%,你说能有多少?”

    赵兴摸着下巴回答:“不少,密州市舶司今年抽税10%,是八十六万贯,1%的话,应该是八万六千贯。我们怎么也比密州市舶司做的大。应该不止这些。”

    张用眼前一亮:“八万贯,算九万贯吧,你我一人一半,这一年就是四万五千贯,你说我们这样大张旗鼓,会不会影响密州市舶司的抽税?”

    赵兴答:“不会!因为经济有个规模效果,规模越大,商品往来越多……我正想跟你说,我密州水军既然有了这注财物,对密州市舶司的进出船只,服务就要周到。此外,我水军出面进货,极不方便,不如就出面吃下市舶司藩商的货物。

    辽人没啥见识,藩商带来的稀奇玩意他们也喜欢,运送到那里,只换他们的黄金、裘皮、战马。我估计每年至少能弄个几万批,一万批就算是三百万贯,运到内6更挣钱,可以售到一千万贯。这可是注大财。”

    张用乐不可支,连续饮下几杯酒。大笑的说:“哈哈,明年我也是有钱人了,一年四万五千贯,两年就能腰缠十万贯。”

    赵兴还没说的是:强势经济对落后经济有一种掠夺性的吸筹效应,大宋地经济强势会将辽国的财富向长龙吸水一样,吸纳到密州,会让辽国更动荡。

    张用笑完,又想起那几名被赵兴拐到不知何处的辽国官员,感慨说:“不意辽国官员竟然腐化如斯。竟然弃官而走……”

    赵兴也在纳闷。他不知道。其实已经有一位辽国官员偷偷潜逃至宋境,只不过被职方司隐秘起来。而辽国的崩溃正是从这一年开始的,从这一年起,不断的有辽国官员叛逃,刚开始还是三三两两的。以后就是大雪崩。以至于到后来宋徽宗才兴起了伐辽的想法。他以为辽国官员都这样迫切投靠了,辽国的百姓一定望风景从。

    “是呀,没想到辽国皇帝一心打猎。竟然荒政如斯。以至于……”

    “以至于辽国临海军都着急地出售军马!”张用补充男人们笑得开心,女人们也备感欣慰,尤其是徐氏听说赵兴地算账,兴奋的更加忘情,她略微辞让一下,便接过了程阿珠的赠送:“妹妹,你说我家里也没啥你看中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礼。不如……”

    徐氏正在想着措辞。望见楼梯口露出一个男人的脑袋,她冲赵兴这里比了个手势。赵兴脸色一变,拍了拍巴掌,说:“好啦,各位女娘,请回避一下,有正事。”

    张用已经熏熏然了,他晃着酒杯说:“冬至日,百官放假,有什么正事?”

    赵兴低语:“我地学生刚才给我打手语,说是王子韶陪着一位禁军官员来访,此外,密州京东路防御使刘大人也有随从陪同——你猜来的人是谁?”

    张用醉咧咧的反问:“难道你认识?这大雪天地!”

    张用说完,看到赵兴冷峻地目光,慢慢地,冷汗出来了,宿酒也渐醒,他试探地说:“难道……”

    不一会,一身便装的知州王子韶领着两位陌生人走上来,他先是一指两人当中一位瘦小精悍的中年人,介绍说:“离人,这位是京东路防御使刘谊大人门下的虞侯史佥,以前我认识,他带来的人,我已经查验过了,如今他有话要跟你说。”

    那人身子一躬,满眼含着笑,带着商人特有的市侩音,恭敬的说:“我是来送邸报地。”

    听了这话,张用赶紧站起身来,冷汗直淌地说:“请许如厕!”

    赵兴还在纳闷,王子韶与史佥异口同声:“同去同去!”

    那个来送邸报的“邮递员”居然大摇大摆地一挥手,回答:“可!”

    赵兴已经觉得不对劲了,那人转脸向着赵兴,轻声说:“邸报与闻!”

    赵兴一头汗也下来了,他明白了,眼前这位是职方司的密探。原来宋代职方司找人密谈的信号就是“邸报与闻”,这句话的重点在最后两个字上,与闻,与谁闻?省略的部分才是关键。

    来人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一份份邸报——这玩意赵兴不缺,团练使官衙里每份邸报都没有落下。但赵兴对这种没有标点符号没有分段的文字有点头疼,平常这些邸报都是廖小小读给他听,听着廖小小用歌唱的嗓门诗歌般吟诵出邸报,是一种享受。但最近她太忙,把这项工作落下了。

    对方在那里做的慢条斯理,赵兴脑海里转个不停,思考着当前的处境。

    王子韶与京东路防御使衙门派人来,是证明这人身份的,赵兴在军中的地位相当于后来的监军,所以张用虽然是五品官,但他却没有聆听质询的资格,所以才假借上厕所告退。而这人询问的问题,看来保密程度很高,以至于连王子韶都要回避。

    “有密疏告,刘挚奏曰:窃闻近有指挥,密州团练副使、建州居住吕惠卿许于密州居住。窃听朝论,人心汹汹,为之不安。惠卿操心贪险,为性凶邪。奸言足以鼓扇群小,险横足以胁持上下。方其执政之时,引援凶人,布列中外,残党尚未衰息,忽闻引置惠卿于江、淮之闲,群小莫不鼓舞相庆。

    兼惠卿凶残忍诟,贪冒无厌,既得近地。必须日夜呼召党与。力肆营求,造作讹言,谋害朝政。凶人渐长,其势可忧。伏望朝廷依旧且令建州居住”,来人学着赵兴采用跪坐的姿势跪在地板上。将邸报一个个排列在膝前,先捡起其中一份邸报读道。

    读完,他问:“此事可真?”

    赵兴心头涌起一股怒火。这吕惠卿到哪里都不安生。一定是他哄骗了廖小小,让廖小小帮他与同党通消息,全不顾其中廖小小承担的风险。

    可自己的女人无论如何也要袒护,赵兴一晃脑袋:“此事下官不知。但不知何人密告,竟然如此无事生非。”

    赵兴这么说也是无事生非,他竟然反问对方是谁密告地,就是想把这潭水搅浑。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回答了他的问题:“言御史中丞胡宗愈、左谏议大夫孔文仲、侍御史王觌、左司谏韩川也。”

    “啊!”赵兴震惊的望了对方一眼。他已经隐约猜到了点什么。而后迎着赵兴质疑的目光,轻轻一笑,并不回答。

    “有密疏告:登州最近来了很多营州牧马人,传言不久前有一股海盗曾打破营州之城,辽国声称为盗匪身材高大,白面无须,破有勇力”,那人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张榜文,递给赵兴:“此乃辽国下的海捕文书,上有根据营州百姓描述,绘制的大盗赵某图形,签判大人知道这事吗?”

    赵兴看都不看那张海捕文书,一方面是他对古代的绘画水平有着坚定的信心,相信对方画不出十分相像的头像来;另一方面是,百姓说话总爱夸张,根据百姓之口描述出地盗匪图像,根本与魔鬼相差无几,而百姓最喜欢说地话就是:身高八丈,眼似铜铃,鼻若悬胆,口若血盆……以上的描述,与其说描绘的是人,不如说描述的是人形化的海军登6舰。

    最重要地是,他清楚的知道辽国已经大雪封山了,营州没逃走的百姓根本不可能找到辽国官府,通报赵兴地形象,所以,这份榜单最有可能是职方司人员根据外逃地营州人描述,自己绘制的,然后伪托辽国。

    赵兴露出诚实的,特别憨厚的笑容,轻轻的点点头:“此事兴也曾有闻,不易大盗如此凶猛,看来加强密州水军是十分必要的。”

    来人哭笑不得的看了赵兴半天,从赵兴地脸上看不出异常,他将那种憨厚地笑容保持了许久,直到对方没脾气了,只好继续说下一个问题:“锦州水军巡检宣祈偷偷跑到登州投靠,他说,在与海盗交手的时候,海盗使用了一种新式武器,声似霹雳,炸开来铁片四射,形似我朝新年除垢用地爆竹。”

    宣祈跑了?这可是新情况,这厮,……这厮也太坏了。他竟然学珠海的某些领导卷款外逃了。

    明白了,两次交易都由宣祈做中间人,这厮一定是把钱财没下来,赵兴交易完毕,前脚走,他后脚搭上一条登州来的走私船,跑路了。

    赵兴恨得牙痒痒,这么一来,他的计划全打乱了。

    好在宣祈并不知道多少详情,在他的猜测中,赵兴顶多是位与密州军方有密切联系的海商,因为赵兴所驾驶的船只是软帆船,这种船只还是次进入渤海湾……

    可这人的存在却是个心腹大患。

    赵兴试探的问:“宣祈何在?”

    来人笑了:“宣祈向防御使衙门投书之后,夜宿青楼,没想到遭遇窃贼,格斗中殒命!”

    赵兴从心里感激登州水军。宣祈这家伙唯有有份参与走私活动的登州水军认识。这家伙一旦落到职方司手里,很多秘密保不住,所以杀他的一定是登州水军。

    心里虽然叫好,但赵兴脸上的神情却充满遗憾,他闲闲的问了一句:“那宣祈随身的物品呢?里面可否有机密文件?”

    来人笑得很意味深长:“不是说宣祈遇盗了吗,当地巡捕查验之下,宣祈赤身*。唯剩一条犊鼻裤,其他物品不翼而

    赵兴轻轻点点头,没对这事表任何评价。

    对面那人继续说:“章枢相八月曾密奏朝廷,说是在永乐大战时,曾现西夏军官使用一种喷火武器,颇似我们使用的药傀儡。此次宣祈也提到了药傀儡,听说营州逃来地百姓有许多被赵大人雇用,赵大人听说过这事吗?”

    赵兴笑了,这次他是自内心的冲对方露出了亲切的微笑——这是自己人。

    古人对别人的称谓是很有讲究的。比如赵兴的三位妻妾。她们对赵兴的称呼变来变去,但每一种称呼都代表着她们当时的心情与语境。这人不称章现在的官职“提举宫观”,而称呼“章枢相”,再加上刚才这位还把告密地姓名如实报来……再没有比这更明显地暗示了。

    赵兴拍拍手,程爽一溜小跑的跑上来。他俯耳低语几声。不一会,程爽端了个盒子上来,盒子里摆着一柄手铳。几颗手雷。

    赵兴先向对方展示手铳:“这是章枢相所说的管状喷火武器。也是黄州斗方寺和尚僧佛印,曾提到过的、绘于敦煌壁画上的降魔变。这东西诞生于五代,不知何人明,延续至今,已经可以用火药推动铁栏,二十步之内伤人。

    宣祈谈地就是这个,这东西打不远。但装入小钢珠。利用火药的灼热,会把钢珠烧的赤红。喷在人身上形似暴雨挡梨花。另外,这东西还可以反复装填……”

    赵兴停了停,从盒子边取过一个白色棉纸包地火药包,将它塞入枪膛,又取过另一个黄纸包地药包,继续塞进枪膛里……如法演示了一遍装填,赵兴将手铳递给对方。

    “这就完了?”来人惊讶的摆弄着装填好火药的手铳。

    “没完,还要点燃一根火绳,在药池外洒一点引火药,然后用火绳点燃火药……”

    赵兴解释完,又从木盒子上拿过一个白棉纸包与黄纸包,继续说:“重要的是这火药。”说罢,他轻轻的撕开了棉纸包,里面颗粒状的黑火药洒落了一盘子。

    捡起几个火药粒,赵兴向来人展示:“最主要的奥秘在这火药上,我用《武经总要》上地配方试了,达不到这样地效果。还有,你看这火药……”

    来人仔细端详着赵兴手上的三粒火药,刚开始看不出赵兴要他注意什么,但片刻间那人明白了,立刻满盘子拨拉着火药粒,堆在一起挨个打量,看了半天,他抬起眼来盯着赵兴,惊讶地反问:“竟然每个都差不多大小?”

    赵兴点点头:“我检查了,每个火药包里装了十五粒这样的火药,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随后我又试着将火药粒减少一个,或增加一个,效果也大不相同,钢弹射出的距离与穿透力完全不一样。而且火药装多了还容易炸膛。你再看这个……”

    赵兴接着拆开弹药包,几粒铅丸滚了出来,每粒铅丸也差不多大小,赵兴指着体积差别不大的铅丸与火药,苦笑的说:“我用现在我朝通用的称,完全秤不出这些重量的差异,这就是我苦恼的——我找到了八个银码子,这八个银码子居然没有两个重量完全一样,怎么回事?”

    “银码子”就是铸成银锭状的标准计量砝码。

    那密探苦笑了一下,他无法回答。

    其实,不仅赵兴找到的八个银码子没有两个分量相同的,现代人找到的三百多个宋代银码子,也没有两个相同的。而长度计量单位也同样有这种现象,没有两柄宋尺是完全一样的。

    其实,这是一种中国传统习俗,也被称为“官场潜规则”。官员们费尽心机当了官,到了地方都会在计量衡上做手脚,仅仅是做一点点手脚,每年收上来的赋税就是一笔大收入。中国几千年来都是如此,这也就是历史上,中国的计量衡越变越大的原因。比如汉尺、汉升、汉斤,就比宋尺、宋升、宋斤要小,而明清时代更是夸张。

    传统上,每次改朝换代,计量衡都要增大很多。新朝总说自己延续前朝税率,但暗地里总喜欢把度量衡加大,这是传统。

    换句话说,在中国,张飞的尺子与关羽的尺子不一样,这虽然不合法,但却符合中国官场潜规则。而这种潜规则必然导致:在王安石手下总结的物理学规律,到司马光当政的时候,这些规律便处处错误……

    这种现象密探无法解决,他只能苦笑。而赵兴毫不知情,他只是执拗的说:“我反复检查了这个东西,没错,这玩意是威力巨大,可是要想把这玩意玩好,就必须定量定装。火药弹丸都需精确程度。为此,我们必须制造出一个能够称量火药与弹丸的微量计量器。”

    赵兴捏起一粒火药,说:“这粒火药要想知道它做的是否标准,必须有一种称量器,能够称量出它的十分之一重量——杆秤是不行的,那种小杆秤最小计量单位是钱。我测算了,秤杆的均匀程度能影响它的称量,基本上一钱重的东西,由于秤杆的差异会导致误差一钱左右——这不行。

    我听说天竺、黑衣大食有一种秤叫做天枰,是千年老古董,技术并不复杂,我建议引进这种秤,但先,我们需要把银码子统一了,我朝八个银码子竟然没有一个标准的,这不行。”

    把银码子统一了,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因为它需要跟整个官场作对,需要跟千年官场潜规则作对,这个工程量太大了。即使是皇帝眼皮底下,也难以做到这点。

    比如把标准银码子到军器监,军器监只要在银码子上锉一刀,锉下一点银屑来,就可以在收购商人的货物上积少成多的吃一笔大进项。无论如何,朝廷的监管还做不到这步。

    停了半天,来人似乎明白了赵兴的意思,他指着火药颗粒与弹丸说:“你刚才说这是一种新式火药配方,这种火药威力太大,稍有差池就会伤着自己人,那么我们何不降低它的威力,这样,偶有误差也不至于伤着自己的人。”

    赵兴还能有什么话说,他就手把托盘推向面前的这个人,不再絮叨。

    来人又捡起那枚大号爆竹,说:“这有点像霹雳火球,怎么外壳用生铁铸成,这上面铸的几个瓣,活像是没长熟的小西瓜,有趣。这外壳能不能用瓷器与陶器代替?”

    赵兴意兴阑珊:“随便吧,我能搞到手的就这些东西了,你们自己折腾去。”

    来人注意到赵兴的态度变化,他马上一笑,回答:“密州突然来了那么多战马,其实朝廷已经隐约猜到了,不过,朝廷并不愿意过问,但有司以为:每年三千匹战马,这个数目很合适。”

第2114章 与朝廷做交易

    这人话中的意思是说:朝廷隐约听说了密州在贩马的事情,只要每年上交三千匹战马,内情朝廷就不追究了。这也是赵兴早就预料到的结果,每年三千匹这个额度也不算太艰难。甚至他还算占便宜了。

    朝廷现在战马奇缺,定下的和买价格非常高,等到走私路线走向繁荣,马价必然大大下跌了,再要求朝廷按和买价格支付,算起来赵兴还占了很大的便宜。

    赵兴心里窃喜,他以为这又是章在背后出力的结果,但实际上,由宋一代都鼓励民间走私马匹来宋境,为此还给予走私很多优惠,比如开茶引、盐引等等,朝廷甚至允许用粮食换战马。而赵兴这次只获得了官方默许,却没有占其他便宜,这对他来说,实际上是一种不公。

    另一方面,朝廷是不会亏待贩马的,那些该有的优惠一定划拨下来,只是大家都欺负赵兴傻,提前截留了而已,但赵兴却不知道……当然,他从没有贩茶叶的兴致,至于盐引吗,马上他的私盐场即将开工,他也不指望别人的盐引。

    密探说完,看到赵兴的情绪有所回升,他取出两块黄金,不等赵兴伸手,他又伸出双臂,护住了这两块黄金,嘴里急忙解释:“休得鲁莽,这不是赏赐你的,这是朝廷新铸的金牌、金铤,范金部想让你看看,提点意见。”

    金牌、金铤?!

    赵兴看着金牌的样子,不禁纳闷:这不是日本的金小判、金大判吗?他曾经拿着似是而非的金小判去苏轼家忽悠。没想到在这里看到原装正版地金小判,就跟战国游戏里的图画一模一样。

    原来这东西叫金牌、金铤。

    看到金铤,赵兴不禁想起周涛走私的那批金锭,估计那批金锭也是金铤的一种,这玩意像一个长柄竿,边缘冲压出不规则的花纹,铤面写着分量与铸造年代。然而,它太大了。

    “黄金要作为货币,它必须是一种小价值的东西。因为黄金价值太高了。要参与日常交易,最大的面值只能是一两,这十两金铤,我看它太厚了,估计在用的时候。要任人切割,那就失去了货币标志物意义。我建议,金铤以一两为最高单位。金牌则以一钱为单位……”赵兴回答。

    来人点点头。回答:“范金部也是这个意思……你写封奏折吧。”

    赵兴笑了,他嘲讽的看了一看,慢悠悠地回答:“章枢相曾告诉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所以,我不写,打死也不

    来人瞪了赵兴半天,赵兴则悠闲地吹起了口哨,一副与其奈我何的态度。对峙半晌。来人收起了金牌、金铤,脱下一件外衣把赵兴送的木盒子包裹起来。而后说:“如此,我告辞了……这木匣太重要,你得派一都护送我。”

    “且慢……这火药,这火器,怎么说?”赵兴别有意味地喊住了职方司密探。

    密探犹豫一下,小心翼翼地试探:“大人以为,该怎么说?”

    “我送你一场功劳,如何”,跟密探说话,赵兴不得不话留半截。他的意思是说:打探出火药火器的功劳全归密探,是密谈地个人努力完成了这一切,而赵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事也没干,清白的像一颗新剥小葱。

    “如此一来,我到离人这里,如何解释?”密探小心求证。

    赵兴大胆假设:“我雇了那么多营州逃人,总得有个说法,你只是来向我打听逃人的事情,并向逃人打听当时地情景,不是吗?至于逃人怎么说,足下可自处。”

    “大是!大好!……在下元丰二年进士孙琮孙子枢,职任伴辽使,赵兄大恩,在下记下了,必有后报。”孙琮抱拳拱手。

    张用被重新召唤上来,他书写了调兵文书,赵兴与他共同签押了官印,程爽带着八名廓尔喀武士护送他去官衙,从那里送走他。等此人一出赵兴地府上,赵兴看着一身便装,神态悠闲的王子韶,问:“范金部出了什么事?”

    赵兴问的没头没脑,王子韶愣了一下,马上指点赵兴面前的那堆邸报,说:“九月,范金部与李常求取外郡,还有你老师苏子瞻与其弟苏辙,都在求取外郡。诏令不许,有御史攻讦:说此等四人罔负帝恩。”

    果然,范锷这混蛋出主意铸金币,看来朝廷也有意采纳他的意见,但传统思维禁锢了他,结果他只做出来了金牌、金铤,这厮极狡猾的一个人,知道最近风向不对,自己要求出任地方官,却让赵兴建议金部铸钱方案,把黑锅让赵兴来背。而赵兴虽然是极憨厚的一个人,却从来只有别人替他背黑锅,决不出头当替罪羊。

    王子韶看赵兴那窃喜地态度,隐隐猜到了点什么,他一抖身上地便装,很潇洒的说:“忘了告诉你,这人还带来了几道诏令,我已经调往京师,任吏部郎中、卫尉少卿。”

    “升官了,恭喜恭喜,你得请客”,赵兴赶紧向对方拱手。王子韶很开心,他点着头说:“总得等新任官接任之后我才走,大概也要明年开春吧,老夫真有点等不及了。”

    虞侯史佥一直插着手,站在那里含笑不语,赵兴很奇怪他为什么没有告辞,但王子韶地话引了他更大的疑问,赶忙问:“新任知密州是谁?”

    “王巩。他牵扯一项贪渎案,诏责:不检事体,量未到间——命除密州。”

    赵兴摸着下巴,有点兴奋,这么说那位著名的歌伎柔云,绰号“点酥娘”的女子也要来密州。只是不知道,这位能够说出“吾心安处是故乡”的奇女子,是否又要将密州当作故乡。

    赵兴在那里沉思,虞侯史佥终于得到机会插嘴,他说:“李大人已经动身了,诏令李之纯大人为宝文阁直学士、知成都府。”

    “呀,知成都府,这可是蔡京蔡大人地位子”,赵兴脱口而出。

    “蔡京蔡大人已经改任龙图阁待制、知成德军了”。史佥回答。

    赵兴突然想起。好像那个密探走的时候并没有提及吕惠卿最终如何处置,他连忙捡起刚才那人念过的邸报,翻检一番,现那段文诰中的最后一行字——“九月十二日,吕惠卿许密州居住。不行。胡宗愈、孔文仲、王觌、韩川言其不当也。”

    眼珠一转,赵兴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他丢下文诰。看看冷冷清清的碧霞阁。大呼:“还等什么,今天可是冬至,来,歌舞上来。”

    此时,大雪已经覆盖了碧霞阁的琉璃屋顶,房间里显得有点昏暗,一众歌伎提着琉璃灯鱼贯而上。将整个玻璃屋照的星光灿烂。乐声轻柔的响起。赵兴举起玻璃杯,装满淡粉色的甘蔗酒。向王子韶劝饮:“王大人,共事一场,十分感谢你地照顾,为王大人贺,请满饮此杯。”

    论理,张用这个武官是坐不到席上地,但这是赵兴家里,所以这场宴会相当于私宴,王子韶正好有求于密州团练,也就默许张用出现在这种文官唱酬的宴席上。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冲张用与赵兴说:“今年密州砚才出了百十方,我打算此次进京多带几方,离人与张管军还需多多包含。”

    “包在洒家身上”,张用能坐在宴席上,已经喜出望外了,他拍着胸脯答应。

    史佥显然另有任务,他趁张用与王子韶你来我往喝得开心,凑近赵兴身边低声问:“签判大人,你上交的密州水营,船型似乎不对,我听说那应该是软帆船……”

    赵兴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软帆船?谁说的,密州水军什么时候定购过软帆船,在哪里订造地?”

    史佥阴着脸,回答:“这恐怕不好吧,京东路面对辽国,不拿出最好的战船,恐怕……”

    赵兴斩钉截铁的回答:“半成!”

    这说地是走私地分赃比例,对方显然知道赵兴说的是什么,他气得面红耳赤:“你怎么敢拿这种肮脏的钱来引诱我们赤胆忠心的刘大人,刘大人为了防备辽国,可谓呕心沥血……”

    赵兴回答只要一句话:“再加两分,不干拉倒。”

    史佥的回答也斩钉截铁,两个字:“成交!”

    也就是说,走私的收入防御使大人干拿7%,这个比例是赵兴给出的上限,如今彼此都满意了。

    丝竹悠悠,歌舞生平,众人在灯红酒绿中畅谈未来,对明年地美好生活充满期待,聊到高兴处,三人还亲切问候了来自异国地文艺工作,给她们以春天般的温暖……

    等这些人每人搂着两位倭女找房子歇宿后,赵兴地府院外响起了叫卖声——“吉祥如意蛋,卖吉祥如意……蛋!”

    这时,满院的***随着这声叫卖依次点亮,程阿珠穿着新装,提着灯带队跑到门口,买了一枚吉祥如意蛋,陈伊伊、廖小小紧跟着人手一枚。三人拿着这种蛋壳上绘制了山水人物的吉祥如意蛋跑回碧霞阁,不由分说,按倒了赵兴。

    赵兴正在与喀丝丽调笑,被按倒后,他强辩说:“别,我可清白着,也就是说了几句笑话而已……”

    程阿珠举起那枚吉祥如意蛋在赵兴眼前演示了一下,赵兴忘了争辩,惊问:“蛋壳画,宋代的蛋壳画!天,国宝!”

    陈伊伊一手将喀丝丽揪到一边,嘴里催促:“快点快点,午夜了,我还等着呢。”

    程阿珠将那枚鸡蛋在赵兴胸脯上滚动起来,一边滚,一边念道“吉祥如意”、“年年如意”……滚了几圈之后,她手里稍一使劲,啪的一声蛋壳碎了,赵兴仰脸躺着。心疼的直喊:“蛋壳画啊,怎么就弄碎了。”

    廖小小在旁边翻了个白眼:“相公怎么不心疼自己的衣服,竟疼鸡蛋壳。”

    “你不知道,我这衣服值几个钱,我……”

    刹那间,程阿珠已经把鸡蛋拨好,赵兴正张嘴说话呢,她把鸡蛋囫囵个塞进赵兴嘴里。

    然后是陈伊伊、廖小小,她们依次上前。一边在赵兴胸口滚鸡蛋。一边说着一些吉利宋词,三枚鸡蛋囫囵吞下,赵兴噎得直翻白眼——早知道,当初不娶那么多老婆。天哪,这要是娶了三妻四妾。一人一枚鸡蛋,那还不被噎死。

    吃完鸡蛋,冬至节地最后一项行程进行完毕。程阿珠挥手让陈伊伊、廖小小退下。准备说点私房话,赵兴却抬手止住,他盯着廖小小,扔出了一份邸报,沉着脸说:“念念!”

    廖小小接过邸报,疑惑的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稍作停顿。念道:“九月。驸马王诜以隐匿妇人刘氏,而被罚铜3斤。”

    赵兴一愣。这事来的那位密探倒没提过,愣了一下,他醒悟过来,这是帝王家务事,跟赵兴毫无关系,那位密探说什么。

    王诜这厮一贯花心,公主在世的时候,他就喜欢留恋青楼,神宗亲笔写下手诏,斥责王诜:“内则朋淫纵欲而失行,外则狎邪罔上而不。”所谓“朋淫”,即群聚作荒淫玩乐之事。这厮的花心最终生生把公主气死,如今没了管束,他又死不悔改的犯老毛病了。

    可赵兴虽然与王诜认识,但这事确实与他没关系,他一转念,命令:“继续!”

    “知郓州、龙图阁直学士滕元知瀛州,知杭州……龙图阁直学士、知瀛州滕元与龙图阁待制、知成德军蔡京对易……”廖小小继续念道。

    看来宋代的邸报也像现在一样,刊登的都是些官场事务,只不过现代报纸像是会议通知,而宋代邸报像是官员们地升职降职公告。

    “继续!”

    廖小小地声音越读越小,等所有的废话读完,她才试探的读了这份邸报的头条:“臣僚奏闻:吕惠卿……”

    等廖小小读完,赵兴表情淡淡的问:“说说,有什么感想?”

    廖小小地说话结结巴巴:“妾身只是可怜吕相公生活困窘,帮他向故友递了几封信,求故友帮忙支助一下……”

    赵兴深深的叹了口气:“我曾经警告过你,罢了,吕惠卿的心眼不是你这个小女子所能承受地,经过这事,你一定要明白,小人地恩惠是不能接受的,他给你一点恩惠,最终会凭借这点恩惠把你的油榨干……”

    吕惠卿当初帮助廖小小,那是无心之举,等廖小小特地来感谢,他敏锐的现其中的利用价值,而后便利用对方的迁就,得寸进尺的步步紧逼,不仅让廖小小替他**书信,联络旧党,还一心想把这事闹大,把赵兴也拖下水。

    赵兴不想追究这事,是因为他一直认为感恩是人类中美好地情景,而感恩无需责备。廖小小只是不知道适可而止而已。他顿了顿,提醒:“大宋不对罪官抄家,想当年老师贬谪去了黄州,还有收拾家产地时间,而吕惠卿也没有被抄家,他在任上积攒了百万贯不止,他会生活困窘……到此为止了吧,你对他的帮助已经够了,今后禁止你去看望他,如果他派人来,你就用这话回答他,说你家官人禁止你出门。”

    赵兴在训斥廖小小,程阿珠摆出大妇地姿态,端坐不语,陈伊伊耐不住性子,听到廖小小差点危害到这个家庭,她气的捋起了袖子,频频大喊:“看来上次打的太轻,兴哥,动家法吧,快点!”

    陈伊伊的话被赵兴直接无视,他摆摆手,叮嘱廖小小:“这事到此为止,以后做事多转转心眼!好吧,夜了,都安置吧。”

    廖小小捧着邸报,先郑重向程阿珠、陈伊伊道了谦,又问赵兴:“官人,还读不读?”

    “还有什么?”

    “环庆路将兵与夏人战,俘获老幼妇女,令范纯粹选留。仍揭谕其亲故,以旧掠汉人对易。其引导赏以绢三匹,十岁以下二匹……”

    “哦”,大宋朝也开始俘虏兑换了,不过,这场俘虏兑换对侵略简直是种补偿,赵兴听完,轻轻摇摇头。

    “十月,汴梁大雪。朝廷赈济。每户散于20文钱,老少咸于……”

    廖小小读完,合上邸报,说:“相公,这是十月的邸报。还有十一月的,要不要继续读?”

    赵兴摇摇头:“明天是拜冬,你们各自休息吧。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张用终究是睡不踏实。第二天酒醒后,他第一个来找赵兴,紧着问:“离人,昨日那人都说了什么?没有问我们的事吧?”

    赵兴轻轻摇头:“放心,前次参与海战地都是我的兵,他们嘴巴很紧,不会泄露出详情的。

    参与的渔夫从没有接近我们的大船。他们知道一点内情。然而部分真相不是真相。更何况我们已经把真相歪曲了不成样了。

    出问题的是宣祈,那家伙拐了交易的钱财。跑到登州去投靠朝廷,因为我们劫掠营州,动用的都是登州沿岸渔民,所以他以为参与是登州水军。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在防御使衙门投书之后,立刻被登州水军现了,他们杀了宣祈,吞了他随身携带的金银财宝。

    这笔损失我们得认了,登州水军出手帮了这么大地忙,我昨天已经连夜派人去送信,要求与他们会面,进行密商。

    另外我们还要去锦州一趟,宣祈地事情给他们造成了损失,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监管不严,我们要给他们一个说法,才能把这买卖长久维持下去。

    朝廷那方面大概隐约听到点风声,我估计问题还出在登州,是登州的文官告的密,他们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几千上岸的营州百姓无法掩人耳目。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契丹方面只以为是海盗,朝廷不愿意生事,沿线百姓只想着将那些营州人变成自己的丁口,以便升迁,所以这事今后更可以肆无忌惮。

    来人唯一提出地要求,是要我们保持每年三千匹马的供应量,这事容易。等把锦州方面安抚好了,三千匹的任务可以完成……”

    张用听完,拍着胸口说:“那就好,昨天我担心了整晚。”

    家仆地通告打断了两人地密议,先来拜访的是李之仪,他哥哥走后无处安身,又想来赵兴这里蹭饭,所以打点齐行装,在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在冬至第二天赶到了赵兴这里。

    赵兴见到对方,显得很亲热:“李兄,你可终于肯登门了,这大雪天的,你还四处游山逛景,不嫌冻得慌。”

    李之仪显得很潇洒,他从那匹女真战马上跳下来,晃着鞭子回答赵兴的问候:“我昨天在学谕那里饮酒,看到学谕在炫耀他的八卦笔,心里不忿——怎么那厮有份拿到八卦笔,我却没有。这不,大清早我就忍不住来府上取笔,东西备下了吗?”

    “备下了,李兄往里面请”,赵兴连忙迎进了李之仪。

    接着登门的是邓御夫,大雪天的,他穿着一身文化衫,绸布上印着苏轼地诗句,脚下蹬着一双黑亮地靴子,披着裘皮披风,脚步轻松的走进赵兴地大门,一见赵兴连忙拱手:“离人,我给你拜冬来了。”

    邓御夫这一身打扮,如今正是大宋最流行的装扮,文化人都喜欢穿这样印上诗句的文化绸,用四种颜料印刷出来的绸布,上端印制的风景画,下端是配合风景的诗文。这种文化衫的兴起,倒让到大宋的山水诗比平常多了许多。

    据说,现在已经有这种风气,文人们写了一诗,家境富裕的就托人制成雕版,或亲自用笔提写在衣服上,配一副印景的画,然后制作成绸衫,奉送亲朋好友。赵兴房里现在堆了不少此类文化衫,其中不乏名作,但大多数是蹩脚诗。

    赵兴从上到下打量着对方的装束,嘲讽说:“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了,瞧,邓兄,现在骑肥马衣轻裘,只是不知道家里是否又添了几个小妾……咦!你的靴子,怎么还是那么油亮?”

    昨天释菜先师的时候,赵兴就注意到对方脚下那双油亮的靴子,今天大雪终止,满地泥泞,对方的靴子一路踏雪而来,上面竟不沾半点泥青,这让赵兴很诧异。

    “怎么样,这越人靴不错吧?”邓御夫终于有一样东西可以在赵兴面前炫耀,他伸出脚来,得意的展示:“这是漳州人用薯莨汁秘法染制的靴子,它风雨不侵,水里走过,不沾半点雨水。”

    宋代竟然有了雨靴了?

    等一等——薯莨汁,这个词好熟?在那里听到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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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介绍:
这是一个穿越做小人物的故事。
不经意间,赵兴成了一名宋朝人,他交往的对象不乏名传千古的词人、遗臭万年的大贪官、逼上梁山的大盗、艳名四播的绝代风华。
这是一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时代,这里有真情浪漫的千古好男人;有闪烁千年的诗歌佳句;有精彩纷呈的商业性歌舞表演和花样百出的商业竞争……
在这个瑰丽的时代里,赵兴处身其中,如鱼得水地享受这时代的雅致人生。
本书中没有朝堂争斗没有官吏倾轧。本书描写的只是宋代市井人的世界观。
或许,书中的内容颠覆了你对宋代的惯性思维,但请你细细品味。宋时明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时明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时明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