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宋时明月TXT下载宋时明月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宋时明月全文阅读

作者:赤虎     宋时明月txt下载     宋时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30章 令人胆寒的“朋友”

    沈括的回答很淡定:“然也!听说吾友苏子瞻常来这玩,我找不到他,就来赵贤弟府上拜访。”

    赵兴惊出一身冷汗,高俅凑在赵兴耳边,低声解释:“沈先生曾来拜访苏学士好几次了,每次都这样请教些问题……”

    要说这时代,赵兴最怕跟谁交往,那就是沈括,因为这人惯会揪住别人说的话,进行删节修改,然后拿去告。越是他的朋友越倒霉,其中最倒霉的就是苏东坡。

    后人评价说,王安石一生看错了九十九个人,他看中的“有才干之人”,都是大贪官,人中蛀虫、败类、人渣,但唯一看对的人就是沈括,因为他曾评价说:“沈括小人,不可亲近。”

    看着沈括若无其事的脸,赵兴心惊肉跳。他从没见过这样一个人——出卖了一个人,陷害了一个最好的朋友,回头还能若无其事的跟你谈话,频频表示与你的亲密关系。所以沈括越是坦然,赵兴越加害怕,他犹豫片刻,决定离他远点以策安全,一转脸,他呼喊:“萧峰,送沈先生去找苏大人,不,送沈先生回家,记住,一定要亲自送沈先生回家。”

    胡乱的冲沈括拱了拱手,赵兴拉住周邦式一溜小跑往城堡里跑,身后,沈括正用平平静静的嗓门与萧峰说话:“将军,且容商量!”

    “将军”这个词在宋代是个用滥的词,在两浙一带。它被用来称呼富豪家中的仆人。它是个尊称,一般是贫民百姓用来称呼富豪或官员家中地仆人。如果你在宋代,遇到一个人问你:“将军近况如何?”这话翻译成现代语言,它的意思是:你在某官家中扫院子,最近是否扫的很快乐?

    萧峰不大不小,刚好是个“将军”。但他不是扫院子的“将军”,他是把门的“将军”,所以称之为“门将”……当然,沈括在这里没有侮辱萧峰是国足队门将的意思,他是采用尊称跟萧峰商量。因他早听说过赵兴游历海外,最近他写《梦溪笔谈》刚好记述到海外传闻上,所以想借苏东坡的缘故接近赵兴,近而攀谈。

    赵兴一边往城堡里跑。脸上还在晃动着沈括那张脸,那张脸上堆满了忧郁,似乎都能流淌下来,按赵兴的经验推测,这是一张抑郁症患的脸,交谈时。沈括虽竭力保持语调平静,但赵兴可以听出对方话里浓重的自卑感——连面对萧峰这个奴仆他都要采用尊称,可见他地日子过的并不好。

    原来。古往今来都是一样:凡喜欢陷害别人的人。日子并不快乐。

    赵兴一口气跑回自己的客厅,先安置好周邦式与高俅,自己跑到楼上看望了阿珠,顺便看看他地儿子。恰好阿珠一脸幸福的给那胖小子哺乳,她见赵兴回家,语气平和的催促:“官人,洗儿礼都过了。怎么连个乳名都没有。浑不上

    赵兴哼哼几句,他心里有事。马上借口应付客人,赶回楼下客厅与周邦式互拜。

    高俅坐了一会,挂念新婚妻子,起身告辞,临走时他在赵兴耳边轻声说:“听说沈括的老婆是为悍妻,今天他还好了,脸上没有伤痕,往常来见学士的时候,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学士对他的态度?学士能怎么样,你也知道他是个好面子地人,沈括越装作坦然无事,学士越不好作,只能随口敷衍,只是每次他来,学士都要求我护住书房,赶紧把书稿收藏好,片纸不许落入沈括眼里。”

    “啊”,赵兴原本心中对沈括有点怜悯,想到后那名垂千古的《梦溪笔谈》,考虑是不是送几本他从倭国弄来的《矿物志》、《植物志》等图书,听到连苏东坡都不敢让片纸落入对方眼里,他胆怯了,连声招呼按自己地学生:“旺儿,爽儿,快去书房把我地书籍整理好——对了,小书房时刻给我锁着,不需任何人进入。”

    周邦式倒是知道沈括的近况,看到赵兴脸上时刻带着不忍、也带着忧心,他随口聊起沈括:“听说梦溪先生罢官后郁郁寡欢,今年与同伴出游的时候,几欲投水自尽……”

    果然不错,沈括是患上严重的抑郁症。

    不过,想来也该当如此。他出卖并陷害最好的朋友,今后谁还敢跟他交朋友?所以当他举目四顾的时候,周围都是一片提防的眼神——这样地人能不换上抑郁症吗?!

    “王荆公说地对啊——沈括小人,不可亲近!”赵兴感慨一番,终于还是作出最明智的决定:“通知看门地,以后沈括来访,禁止他走入园子。”

    周邦式诧异的看了赵兴一眼,意味深长的说:“现如今,还有谁提王荆公的话,谈到这个名字就是罪,离人小心!”

    赵兴嘿嘿一笑,恰好陈伊伊抱着账本出现,她向周邦式打了个招呼,摊开账本说:“周叔叔,你要查账吗?这还没到年底,你的红利还不该支,我倒是提前算了一下,总数大约是一万三千贯左右。”

    周邦式笑了:“瞧陈支婆说的,好像我是登门来讨账的,我也就是听说离人来了,找他玩耍而已。廖小小姑娘呢?怎不见她来招呼?”

    赵兴微笑着,很随意地回答:“我从密州走的时候,她与伊伊留在密州应酬地方官。后来伊伊下了南洋,小小说:打算趁着春天去京城一趟,见见旧日姐妹。我许了。前几日她倒是来信,说打算带回一个戏班子为孩子庆生,恐怕再有几日就到了。”

    周邦式东张西望,还想问点什么。赵兴已经觉出不对,他摆手让陈伊伊去准备晚饭,等房间只剩下两个人了,他轻声问:“你还有什么事?”

    周邦式也用相同的声调,压低了嗓门说:“廖小小该是带着吕相公的信件去了京城吧,章老子让我来问问你,可否能给他帮个小忙。”

    赵兴沉默了片刻,回答:“我老师出京城地时候,把王荆公骂了个惨,我原本以为章老子该把我也恨上了……现在。既然章枢相有用上我的地方,周兄请说。”

    周邦式笑了一下,答:“章老子确实恨极了东坡公,因为他的言词辱及荆公。也辱及追随王荆公的一干人等。但你不同,你是个仗义的人,我们没把你当作蜀党。”

    赵兴笑了:“你别说,我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蜀党。没错,人都说我是蜀党的钱袋子。李之纯、王子韶,加上苏三丈。再加上苏门弟子,个个我都有一份年礼,这份年礼该比一年的俸禄还多。我不是蜀党。谁是蜀党?我从头到脚都是蜀党。而且我家中还住了不止一个蜀党?

    廖小小去京城前,吕相大人确实让她带封信,但我已经让小小毁了那封信,放心,信的内容我没看,但我想,现在那信写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周邦式愣了一下。低声嘀咕:“可京城传来信说。他们明明已经收到了口信……”

    周邦式嘎然而止。因为他这句话已在间接映射廖小小有事瞒着赵兴。

    赵兴神色不动,因为马梦得已经将小小在京城的行踪传递回来。廖小小确乎带有口信,但最后一刻她还是以家庭为重,拒绝与收信人见面,那条所谓地口信其实是赵兴代为传递的,其目的是不让廖小小在京城遭遇危险。

    既然那条口信出自赵兴之手,当然对他自己没什么危害——那是一条不知所谓的字谜式谶语,原话还是一位越南名僧告诉赵兴,据说它是一位印度和尚临死时,神秘莫测地朗诵的短诗,数百年无人知道它的意思,因他素闻赵兴有智慧之名,特地拿那诗来问问……

    嗯,在赵兴看来,甭管这谶语原本什么意思,其目的不过是忽悠人的字谜而已,用它来忽悠那群新党,不大不小正合适,随他们从这句话里猜出什么意思,都与他无关。所以……

    周邦式现自己失言,匆匆瞥了一眼赵兴,见赵兴不动如山,他笑了笑,说:“好吧,离人兄既然不肯承认,我也不再提了,章老子想请你帮个小忙——他现在被监视的越来越紧了,京里已经传讯,准备重新启用他,但上一封官诰丢失,引得朝廷打算另想办法。

    有臣僚建议,说你地鳅栈传信可靠、快捷,章大人仇人过多,上一封官诰有可能是故意被窃走的,所以,为稳妥起见,可以让这封官诰由你的鳅栈来托运……离人兄,章老子认为,现在地情况他不适合出仕,而毁去那份信函,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不知道你肯不肯帮忙?”

    赵兴嬉皮笑脸:“你今天真是跟沈括一道地——什么举手之劳?章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可遗失官诰,好大的事啊!先,传递官诰的官差一条人命不保;其次,我鳅栈的信誉要出问题。我承运的货物素以保险和万无一失著称,朝廷初次托付,我就丢失官诰……你知道我这条鳅栈一年流转的货物是多少吗?这可不是举手之劳地问题。”

    章这是试探。

    仅仅一年时间,赵兴在大宋境内建立起两条摆在明处地货流商路:一条是从杭州沿大运河北上京城的,这一条商路每年流转地货物数万吨,主持人是苏轼原先的掌书记马梦得。另一条商路是从密州经6路到京城,这条商路明处是密州团练主持,暗地里,还是隐隐指向了赵兴。

    因为这后一条商路是伴随密州走私活动而展起来的,走私带来的巨大商业利润,使商人们自地形成一条销赃路线,走私货物从密州出,销往京城与全国各地。而这条商路上表面看不出有谁主持,但走私的源头控制在由密州当地人、密州团练组成的商会上。这些东西地起人是赵兴,所以大家已私下认定:赵兴才是这条商路的组织。

    赵兴本来为人大方,马梦得秉承了他这一习惯,在京城大撒金钱,笼络了一大批因诗歌书画出名的才子。表面上,马梦得付给这些人大量的金钱,收购他们的书画作品,但是实际上,随着这群人逐渐结成团伙,他们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

    赵兴的两条商路经过的省份。在那些文人才子的宣传下,沿线文人们为图便捷,几乎都拜托鳅栈传递信件。而这支运输货行和文人的关系也太好了,寄一封信件只收五个铜板。相比那些和动辄索要十贯左右地驿吏,这花费简直是免费寄信一样。

    此时,所谓的蜀党成员大多处于政治幼稚期,他们得到源源不断的金钱支持,大多只用来风花雪月,做更多的诗。画更多地画。但章是个老辣的政客,他已经看出这个诗人团队其中蕴含的力量。认为,这些人若有一分政治清醒。把吟诗弄月的力量集合起来。转而用到拓展政治势力上,那么这群青年偶像所能爆的力量令人胆寒。

    章知道赵兴的聪明,而他组织策划地能力章也早已耳闻,原本秀才造反,三年不晚,但如果他们当中多了个组织策划专家,用赵兴的策划加苏轼的旗手作用组合起来。估计大宋地政治风向都可能转变。

    所以。当赵兴弃职回乡地消息传来后,章心里一惊。打碎了他最心爱的高丽瓷杯——这茶杯还是赵兴送的,从那以后,他一直关注着杭州的展,每每见赵兴不遗余力的帮助苏轼,将苏轼策划的事情一一变成现实,他认为必须试探一下赵兴的态度,以便做好预防准备。这个试探就是:看赵兴是不是一贯热情地人,像从不拒绝苏轼那样,也不拒绝自己、或别人地请求。

    现在赵兴答复了,他不愿帮助章拦截官诰。

    虽然他拒绝时嬉皮笑脸,但态度很坚决。

    其实,赵兴现在心里很恼火——章以为他是谁,他一句话就让别人为他付出重大牺牲,凭啥?他以为自己是神吗?神的使——和尚在赵兴这里都没骗出多少钱,章轻轻一句话,就要求别人为他付出上百万贯地牺牲……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赵兴的拒绝干脆利落,周邦式愣了一下。他在京城的时候,曾看到秦观随意拿走赵兴的东西,连个招呼都不打,而赵兴有时在旁边看着,还提醒对方没把东西拿全。他以为以赵兴这种热心肠,对章效举手之劳不会拒绝。而上次见面时,赵兴对章表现的很恭敬,远比对苏轼与秦观的态度恭敬,怎么他拒绝起来,也远比对待此二人干脆。

    周邦式张了半天嘴,诧异的问:“离人,一封信而已,携带信件的驿吏上了船,你只要趁他不备……”

    赵兴笑了笑:“这一趁他不备,我的信誉全完了——你认为这是小事吗?我的货栈以安全著称,如今连官府的人都在我船上丢东西,那我货栈还开什么——这绝不是小事……”

    看到周邦式还想辩解,赵兴已经竖起一个手指,示意这个话题没有谈论的必要了。他笑着转移话题:“南伯,今年你家收成如何?”

    周邦式还没有绕过来,他继续坚持:“离人,这事……”

    赵兴一摇头,明确表态:“南伯,你我理念不同,这事不要谈了……我们还是谈谈你家收成吧。”

    理念不同?!这是赵兴明确的表明态度。

    周邦式明白了对方的暗示,这意思是说两人甚至连政治理念都不一样……沉默了半晌,他怏怏不快的回答:“我本以为……算了,今年天旱成这个样子,谈什么收成?其实,我也不指望田里的收成。”

    周邦式是个小地主,家里有一百三十多倾地,也就是一万多亩。由于他参股赵兴的商队,今年的红利不错,加上赵兴的部分分红用粮食抵偿,所以他家现在也不缺粮。在这种情况下,他今年甚至减免了农户的租赋,以此显示与佃户共度难关,这让他在乡间赢得了很高的声望。

    “天这样旱下去不是办法,我打算明年种些抗旱的物种,南伯兄有兴趣吗?”

    周邦式终归是农夫思想,虽然经商盈利很丰厚,但自家的土地一年两年不产庄稼,三年五年还不产粮食,长此下去由不得他不心慌,听到赵兴有解决办法,他的兴趣来了:“咦,我记得离人兄没有在杭州置办田地,你怎么也关心起田产来了,离人兄打算明年种什么?”

    “麻逸红薯、大豆,还有丁香……我自己虽然没有土地,但恩师在常州置办了一份田产,今年他来杭州上任,常州那处田产让二公子回乡主持,我也就在常州、靠着恩师的地产买了一份田,打算两块田一并经营。我刚才说的那几样东西抗旱抗涝,产量、经济价值极高,南伯兄不打算明年也试试吗?”

    周邦式诧异的问:“大豆我听说过,可以榨油,豆饼可以喂马,喂牛。麻逸红薯,这个词我听密州人说过,听说是你今年引种的,产量很大,每亩可以得上万斤。嗯,据说那东西烤着吃很甜,还有人用薯粉做成粉条,而后像面条一样吃。你要有这东西的种子,给我多备点,我明年也种种这玩意。只是,我听说这东西产量太大,密州地贫,它在那里都能出大产量,在杭州种下去……我怕产量过大,卖不出什么价钱来。”

    “不当粮食,当种子卖呀”,赵兴看到周邦式彻底被自己话说吸引,忙吩咐仆人在半山亭准备烤红薯,并准备些酒菜,而后继续介绍:“红薯那东西吃法很多,密州初次栽种,种子的需求量很大,我估计,先前这几年光卖种子也能卖出个比稻谷好的价钱。等它推广开来,种子的需求不大了,怎么也有十来年的功夫,你我也赚够了。走,到半山亭品尝一下炸薯片、薯干,烤红薯,还有粉丝。”

    周邦式被赵兴的话提起了兴趣,这下子,他彻底将章的吩咐抛到了脑后……

    等周邦式回家的时候,脑海里反复徘徊着与赵兴相聚的情形,有意无意的比较赵兴与章的分量。猛然间,一丝光闪过,周邦式脱口而出:“我明白了,赵离人是那秦观当自己家人一样看待,所以他不在乎秦观向他借用东西。但章老子却不一样,他对章老子虽然亲热,终归不是一路人——理念不同,他已经说得很清楚。

    可是,赵兴这个人待朋友实在没说的,我需要因为理念而疏离他吗?……不行,这是一个朋友!一个长久相处如沐春风的朋友;一个总有益于我却对我一无所求的朋友;一个……不忍舍弃的朋友!也许,也许理念这东西,不值得我为之抛弃朋友……”

    周邦式边走边想,从这一刻开始,他从一个一脑门子激愤思想的宋代粪青,慢慢转向清醒。

    “我怎么了?为什么觉得这份理念不值得舍弃离人这位朋友呢?难道我的理念,份量还不如赵离人珍贵,那么,这是什么理念?难道,一份一年一万贯左右的收益,就让我对信念产生动摇了吗?”

    周邦式心里翻江倒海……

第2131章 骗子与判官的交锋

    周邦式慢慢的回忆与赵兴交往的二三事,渐渐的有点恍然:“是了,赵贤弟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他对别人的帮助,总控制在力所能及的范畴,总以不损害自己为要。他家大业大,每天的进项该过千余贯,秦观等友人拿走几个东西,对他算什么?但章老子要危害的却是他挣钱的产业,他依靠那条商路谋生,帮助章老子他要损害自己的谋生之路,所以他不肯了。

    是了!我也是这样。杭州连续两年大荒,中产之家都活不下去了,但我却因为离人的帮助,不仅没受大的损伤,反而每年多得上万贯的收入,所以我不肯舍弃离人。是因离人是我难得的朋友,是我在这个荒年活下去的依仗。离人不肯为章老子毁去根本,亦正如我不肯为章老子得罪离人一样……

    那么,反过来想,章老子的要求是否过分了点?驿吏也曾将官诰送达给他,他拒绝了,如今即使再送到一份,又有什么,照常拒绝就行了,但他却要离人为此赌上身家……

    我这是怎么了?我本来不打算为官的,我本来就想以田舍翁逍遥终生的,但我现在周旋于权贵间,又为的什么?理念?——赵离人与我同回杭州时,曾在船上说过:王荆公在的日子,新法已经尽毁,毁灭新法的正是眼前这群新党。他们的理念何曾始终如一?现在,这群人现在叫嚷着推行新法……也许,像赵离人曾经说的:骗人!愚民!他们所谓地理念。不过是为了重新为官,重掌大权,排斥异己、搜刮民财的工具。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工具,章老长索求甚多,我不惜损害自己为他们摇旗呐喊,我会得到什么?……成本与效益最大化?我付出成本,希望得到什么收益?一个田舍翁?不,我付出的成本与收益不对称——离人说过:凡是要求他人安于成本、效益不对称状态,凡是要求别人无私奉献的人,就是骗子!他们反对公平交易的目的。是想让自己的效益最大化……”

    周邦式的心灵被撬开一个缝,他向章汇报的时候,语气很委婉,尽可能替赵兴想出很多理由解释这件事情。章一直面无表情地听他解释,许久,他淡淡开口:“知道了,离人既然不肯,罢了!”

    章说完,也没理拼命解释的周邦式。背起手来走进后堂。

    周邦式被晾到一边,颇觉得尴尬,心里对章有点不满。此后他不再主动上门。即使章邀请,他也开始推三阻四……

    当天,赵兴送走了周邦式后,独自坐在半山亭。他徘徊许久,自言自语:“也许,该用上那封信了。”

    想到就做,赵兴招手唤过金不二。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吩咐:“你连夜悄悄进京,将这封信交给太尉冯世宁。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冯世宁……可先联系童贯,就说是乐至县主的消息,请童贯帮忙约见冯太尉。”

    金不二接过信件,转身告辞,赵兴犹自立在石亭里,许久,低声嘟囔:“朝中无人难做官呀!”

    章是头狼,一头睚眦必报的狼。赵兴地拒绝等于触怒了他,但赵兴却知道,章的目的是他的鳅栈。他看到一帮赶时髦的文学青年喜欢通过鳅栈传递书函信稿,想试探鳅栈运行的规律,所以要求赵兴拦截信件——这个头一开,想必今后会有更多地类似要求。

    赵兴不是为维护那群书生而拒绝章的,是因为章的要求太过分。对人无所求地赵兴现在已认识到跟章不是一个道上地人,彻底决裂的这一天早晚要来临,现在章恰好是势力最弱的时候,这时候决裂正好,为了避免章重新崛起后的报复,他只能拿出杀手锏,赶紧拉拢皇家的关系。

    第二天,赵兴照常上班,表面上看不出这事对他的影响,高俅也不太清楚周邦式身后还隐藏着一个大佬,他毫无所觉的一路走,一路跟赵兴聊着公事:“今天是放告日,可得忙碌一整天了,我让贱内给我们送午饭。离人,贱内地手艺不高,可得委屈了……”

    高俅是想炫耀他地老婆,他老婆也算是京城殷实人家出生的小家碧玉。没经过科举当上小官,娶上这样地老婆,算是高俅幸运了,所以他很得意,时不时要拿出来炫耀一下,上班时间正是最好的炫耀时机。

    等俩人走进衙门口时,这里早早围了一堆人。赵兴许久没上任,使得杭州城积累下不少官司。

    宋代法律有诉讼时效,所以衙役们也明了一种对策:看着案子不好审则不接受诉状,或将诉状放在押司手里,等押司调查了*不离十,再向上正式递交。如此一来,押司就成了诉讼的关键人物,比如宋江就是这么一个通过包揽诉讼,建立自己的黑社会的小贪官——哦,主流宣传其为“好汉”。

    现在,杭州衙门这个角色由高俅承担。

    宋代官府接受诉讼状,没有收取登记费、手续费、工本费,等等费用,但接受案子,他们按例都有一份红包。然而,宋代的衙役倒没有明清时代的恶形恶状,后没有钱是坚决不接诉状的。高俅虽然收红包收到手软,但也有不收红包接案的例子,因为宋朝的官职设置“叠屋加床”。这意味着监察官员特别多。

    杭州通判衙门有好几个押司,还有一名专管刑狱的法曹,叫毛滂。但赵兴强势上任后,很多押司都自觉的辞职,以便腾出位子让他安置自己人,这是官场惯例。一般称之为:一朝天子一朝臣。

    不过,原先跟赵兴关系好的押司也留下来,使得衙门事物不至于出现断层。那些去职地,一部分随揭枢转去新任,一部分则谋取新官——以前,他们跟新科进士拉关系,就是为此铺路的。这些人走后,剩下的空白则由赵兴的族人添补。

    现在,赵兴族人处理衙门事物还很生涩,多数是唯高俅马是瞻。因为这个缘故,高俅接受的诉状特别多。然而高俅也是个伶俐的人,他住在赵兴家中,自觉地收太多的钱不妥。所以收的红包一半拿出来给衙役分享,这倒让他在衙役中获得了不错的人缘。

    整个一上午,高俅领着程氏族人都在忙碌,偶尔,有好审的案子他会写上判词转给赵兴,赵兴在衙内二话不说盖上大印——这案子就算了结了。而稍稍复杂点地案子。高俅会调派衙役前去调查——那些所谓的“特别复杂”的案子有多复杂?最多价值二十贯。

    下午时分,秦观晃晃悠悠的来上班了,他开口先替苏轼请假:“离人。参寥子来了。老师要陪他,今天不来衙门,有什么事你看着办。”

    赵兴翻了个白眼——他苏轼什么时候好好上过班。

    嗯,苏轼这人在杭州地经历,一句话可以概括:不携名妓携名僧。虽然他也做过很多事,都是些为民办事的实事,但大多数时候。他是在携带名妓名僧游玩的过程中。玩着玩着,把事情筹划好了。让手下去办。

    这也说明苏轼是个极不专心的人,玩的时候都不专心致志。而大宋朝其他的官员可不像苏轼,他们玩地时候专心玩,处理公务的时候也专心玩。所以他们只玩,“不为俗务操心”。

    苏轼如此,可苦了赵兴这群下面人……当然,这里面不包括秦观,这家伙最多只能算半个人,除了偶尔帮苏轼誊录一下文件,其他时间都找不见影子——嗯,在勾栏瓦舍里一定能找见他。

    秦观招呼一声,又晃晃悠悠走了。不一会,午时已过,赵兴开堂正式审理案件,押司们已经将各自负责案件原告被告召集全,证人也齐备了,对于那些几贯钱的纠纷,赵兴处理地很快,该打板子地打板子,该罚款的罚款,掏不出钱来,就让他做劳役。

    苏轼是个赞同免役法的人,他到杭州,已经将差役法悄悄修改成免役法的变种:那些犯小错的人用劳役代替罚款,而大户人家不出劳役,出钱,用钱购买别人的劳役,这笔钱刚好相当于刑事罚款。如此一来,等于犯人的刑事罚款由大户出了,犯人则需用劳役来偿还大户地钱。

    这种似是而非地“差役法”让人说不出话来,因为原版的免役法是要雇闲散劳力进行地,而赵兴这里是判罚犯人劳役,是对犯人的一种法律惩罚,只要当事人愿意,出钱的人愿意,谁都没法指责。

    早有准备的赵兴处理这些小案件度非常快,他以每个案件两三分钟的度,三言两语下了结论,高俅在一旁奋笔疾书他的判词,日落时分,新刷的粉壁前已经贴了五十多张布告,全是当天处理的案件。

    开衙审理了三日,将积压的案件全部处理一通,赵兴手里头只剩下三件大案了,他反复掂量着这三份案件,高俅在一边提醒:“大人,不能拖了,这三份案子都该到期了。”

    “传徐子川”,赵兴决定从徐子川案件着手。

    这个案件是一份典型的宋代争产案:徐子川家贫,考中贡举后,某富家翁将女儿阎氏嫁过去,阎氏带了一份很丰厚的嫁妆,让徐子川的家境得到改善,使他可以安心读书。

    按宋朝法律,女人的嫁妆是专用来“添妆”的,除此之外就是养活她的女儿,如果女人未生过孩子就过世,这份嫁妆要还给女家父母。

    徐子川有两个兄弟,不学无术,生性好赌。阎氏变卖了部分嫁妆,给两个小叔子娶了媳妇。原本这两个小叔子应该分家另过,但由于这两个人毫无谋生手段,所以坚持不分家。而徐子川的唯一本领就是读书。阎氏便操持起了家务,无奈她再有本领,也架不住两个好赌的人和一个只会看书地人,不几年,她的那份嫁妆被折腾一空,而后,她在生产时难产死了。

    阎氏生的是一个小女儿,这个小女儿由徐子川抚养,岳父随时接济点,也能凑合过。但两个赌徒欠的赌债越来越大。徐子川无奈,将女儿卖入青楼抵债,就此惹怒了他的岳父。

    阎氏卖了自己的嫁妆替小叔子成亲,受到穷书生的一致赞颂。他们为阎氏写书立传,巴不得自己也能遇上这样一位好老婆,把自己的财产典当一空,供自己兄弟几个花销。士人皆称其“贤”,也就是李公麟所宣传的“贤淑”,“孝”。

    徐子川卖了自己的女儿替兄弟还债。也受到士人地猛烈夸奖,他们皆称其“悌”,而其岳父跳出来为女儿与外孙女讨公道。士人皆骂他“为老不尊”、“掉钱眼里”。“两个眼睛只看钱”、“浑身充满铜臭气”。

    这个案件比较棘手就在于此,徐子川获得文人士子的一致支持,而他岳父虽然有法律支持,却在舆论上落了下风。

    这起案子,徐子川岳父马三是原告,他认为女儿过世了,女婿又将遗孤卖了。那么女儿所有的骨血都没有了。徐子川应该依法归还女儿的嫁妆,否则他必须把外孙女赎出来。养育**,如此,马三才肯不再追讨嫁妆。

    而由士子支持地徐子川理直气壮,他认为自己的妻子是贤淑的典范,那些钱是她自己花的,她愿意花了给自己的兄弟娶妻,他有什么办法?所以马三立不该找他追讨,要找,就去找他死去的女儿追讨。至于他卖自己地女儿替兄弟还赌债,也是充分体现了对兄弟的关爱,这是圣人的道德文章所教诲地,马三一个商人,不配跟他争论这些圣人道理。

    大堂上,徐子川那里人多势众,无数穷书生自愿来大堂为他撑腰,他们齐声斥责,嗡嗡地像数群蜜蜂飞舞。马三那头显得孤零零的,他怒火万丈地看着这个女婿,咬牙切齿,而徐子川一副道德楷模的姿态,得意洋洋。

    赵兴翻了翻卷宗,漫不经心的问徐子川:“贡士是吧,今日这件案子涉及非法侵占财产,贩卖奴隶,虐待子女……你确定要打这个官司吗?”

    马三一愣,他的诉状里只是要求女婿归还妆资,其实他的本意是想逼迫女婿赎回外孙女,但赵兴说的诉状,却比这严重地多,他一边偷偷瞥向高俅,一边心中暗喜。

    高俅在那里微微点头,徐子川听赵兴地话凶恶,他决定先给赵兴扣上一顶大帽子,让对方投鼠忌器:“大人,听说你是商人出生,该不会与马三早就认识吧?”

    赵兴笑了,他柔声反问:“马三,何人也?”

    徐子川有点糊涂,难道对方真不认识,他随口回答:“在下的岳丈!”

    赵兴脸一沉,一拍惊堂木:“大胆,既然是你岳父,为何直呼他地名字?当着本官如此行为,分明连上下尊卑都不清楚了,这便是你读的圣人道理吗?狂悖!不孝!”

    不等对方反应,赵兴连忙呼喊:“来人,唤学谕来,革去他的功名。”

    赵兴想搁去徐子川的功名,简单!如今杭州城上上下下都是苏轼的人手,而大灾之年苏轼与赵兴合力赈灾,在民间赢得了很高的声望,现如今赵兴即使想在杭州横着走,人都夸他威武,何况革去一个书生的功名。

    革去功名——则意味着徐子川永远不可能再从科举上出身了。背着这样的名声,他甚至不能出仕。

    赵兴这话一说,堂下的那群穷书生立刻醒悟——这位主可不是他们人多就能吓唬住的!这是个敢砍龙王爷龙角的人,而且对方动动嘴皮,就能令他们万劫不复。

    顿时,大堂内嘘若寒蝉,一片宁静。

    徐子川慌了,连忙跪倒磕头,声声求饶,赵兴一板脸,指着马三说:“别求我,去求你岳丈。”

    马三立叹了口气:“罢了,这孽障。总归是我瞎眼,还请赵大人原谅。”

    赵兴点点头,此时学谕已经到了,高俅指点着那些学生,将他们的名字一个个记下,并请学谕安坐后堂,等待赵兴进一步的指示。

    有学谕这层威慑,不知天高地厚地学生老实了很多,赵兴再次问:“徐子川,你还打官司吗?”

    徐子川能不打吗。钱都花完了,你让他怎么归还马三,所以他犹豫半天,咬咬牙回答:“大人。学生自觉所行所为皆遵循圣人教诲,不觉有罪,请大人明察。”

    赵兴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提笔在状子上写下判词:“阎氏贤淑,众口皆赞;徐生不肖。盗卖妻产,不恤遗孤,其行何忍?相濡以沫。妻贤绝世;一朝故去。旧情全抛,虎毒尚不食子,徐生却送亲女入青楼,狼心何忍?岳丈老矣,三餐接济,尚当堂训斥,视为不孝、不恭。如此人物。不见一丝悔悟之情,令人指。不爱其家。何爱其国,岂爱其君?判:徐子川革去功名,田产房屋来自阎氏嫁妆,变卖赎女,其女由马三抚养,此判……”

    判词前面嗦一堆,说的都是废话,穷书生们有大把的圣贤道理可以辩解,但“不爱其家,何爱其国,岂爱其君”这个大帽子一扣上,让人无可辩驳。

    是呀,徐子川连那么爱他的老婆都要骗光钱财,亲生女儿都要卖入青楼,以换取别人一声夸奖,那么,这种人你让他去爱谁?

    大道理说再多,孝悌大旗举得再高,赵兴却从君权之上上,彻底揭露这个凉薄的人。

    当此两党纷争不断的时刻,那群斗争学派的人正瞪大眼睛四处寻找敌人,谁敢在此时轻易攻击君权,不正好成为三派的靶子吗?

    徐子川跪在堂下百般哀求,百般忏悔,但赵兴已经没兴趣听他说什么了,他指点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学生说:“夫子万言,唯一个忠字可也。生为夫,当爱其妻;生为父,当爱其子;生为臣,当爱其君;徐子川一叶障目,只为一个兄弟,将其他情意一抛脑后,如此情形,若有朝一日出任一方牧守,他会不会再为兄弟残害百姓?

    你等不明事理,随着他哄闹,今日且叫学谕记下名姓,申斥一次。父母养汝辛苦,你们当努力学习报效父母,怎么会被这些别有用心之人煽动……罢了,念你们年幼无知,且退下,今日就不追究。”

    赵兴大棍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刚才体会到赵兴严厉手段的学生们哪里见过这个,听到赵兴不愿意追究,他们连忙答应,赶紧狼奔豕突,逃离了衙门。

    徐子川被衙役们拖了出去,马三连连冲赵兴拱手,还有点不放心地问:“大人,徐家的女儿,养到我家,合适吗?我也就是想让他要回这外孙女……”

    赵兴竖起了眉毛:“咄,他家穷的只剩赌博了,今日我把那孩子判给他,你能肯定他明日不卖吗?”

    马三恍然,连忙拱手拜谢。他虽然没能要会女儿嫁妆,但原本他的目地也不在于此,如今外孙女能够回到身边,心愿已了,赶紧告辞。

    接下来的案子也是关于女子嫁妆争议的——宋代的财产纠纷有70%是关于女子继承权的,因为女子有继承权是宋代才有的,大多数传统人士还不适应,而这时代对女子地教育又是以诱骗女人放弃财产权为主,法律与传统教育相违背,便在宋代造成许多纠纷。后来,跟游牧民族学习,彻底剥夺妇女财产权后,一切都恢复原样了……

    有前例在先,这案子的原告、被告知道赵兴手腕强硬,一不小心触怒他,他连人的房子也要卖了,彻底将人扫地出门。在这样地情况下,赵兴怎么说,他们怎么肯,一点异议都没有地分割了财产。

    两件案子处理完,衙门的书吏们已从赵兴的态度看到,这位新通判是很支持女子拥有财产权的,这无疑给他们指明了一条新路——财产案是最有油水的,过去的官员遇到这事,都喜欢息事宁人。而赵兴处理的斩钉截铁,这让书吏们心里开始转起新念头来。

    不管赵兴肯不肯,终于要处理那件级大案:牛吃秧苗案。

    赵兴深深吸了口气,下令:“传原告徐老汉、传犯罪人——我是说传唤那头牛,再传被告宁老汉。”

第2132章 纯粹瞎折腾

    宋刑统规定三不打:老不打、妇不打、夜不打。这意思是说:不对老年人动刑,不对妇女动刑,不在夜里动刑……我们都知道宋朝时“万恶”的,但如果现在仍执行这“三不打”,也许会减少很多万恶。

    本案原告被告都是老汉,属于不能加刑的范畴,所以无论案子怎么判决,都是头痛。因为谁都打不得。

    罚款吧,俩老汉倚老卖老坚决不交——谁敢治他们的罪?谁又能治他们的罪?尊老爱幼可是中华传统之一,属于孝道,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俩个老头为难?

    正因为这种情况,秦观闪了,留下这“牛啃秧苗案”让赵兴处理。

    可把赵兴愁死了!

    宋代是个宗法社会,俩老汉背后各有一个大宗族,由于宗族之间抢水抢风水等等民间矛盾,俩族早已积累下无数仇怨。这次宁老汉故意放牛至徐老汉田里,表面上是两老汉打官司,背后是两大宗族闹矛盾。这两老汉上公堂,公堂外两族严重对立,就等判决结果好闹将开来……

    赵兴在堂上问:“谁的牛?”

    宁老汉答:“我的牛!”

    赵兴问:“谁犯的错?”

    宁老汉答:“牛犯的错,不是我!”

    赵兴干脆:“那好,把牛杀了!”宁老汉跳脚:“昏官,大宋刑律管得着牛吗?”

    赵兴顺势答:“呀,你也知道管不着牛——想必你知道。大宋刑律管的是人。你是牛的主人!管得恰好是错误地主人,牛犯错,无法担责,很好,主人担!现在本官判决:判宁老汉啃光赵老汉田里的秧苗,而后赔偿赵老汉当年田亩产出的所值。”

    “狗官!”宁老汉骂道:“我家牛只啃了他几株秧苗,他徐老贼却要我赔偿整片田地的出产,你这狗官居然帮他,没有天理!”

    赵兴答:“我是狗官,这我知道。你不用那么大声嚷吗?牛入田中,其责在你,惩罚就是要依据补偿受害原则。只要你看好自家的牛,哪有这种官司?”

    堂外一片喧闹。百姓齐呼:“狗官!”

    赵兴大怒:“治不了老汉我还治不了你们几个年轻人——宁不知咱家绰号赵老虎,人称惹不得,来人,拘押堂外闹事,治他们一个咆哮公堂,妨碍官家办公之罪……什么。没有这条罪?先扣押!聚众闹事罪有吧?反抗衙役拘押,持械拘捕罪有吧!先按这个办理!”

    法曹毛滂有点为难。杭州的刑事武装力量是15名步弓手,衙役三班弓四十五人……堂外两族青壮加起来有300人。一般遇到这事。地方官员都喜欢息事宁人,但赵兴坚持要办,他有点害怕!

    可他忘了,苏轼是杭州军政一把手,赵兴曾担任过密州团练签判。赵兴自密州退任后,尚有百八十号人赶来追随,此外。赵兴光家丁足足有三百。要说杭州谁是最大的恶霸,赵兴说自己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知道宁徐两族每年都要闹些小事为难地方官,并顺带闹得杭州治安状况恶化后,赵兴早早将家丁藏在衙内,现在他一声招呼,毛滂还在犹豫间,堂外已经一片惨叫……

    等声音平定下来,赵兴继续判决:“宁老汉,我也不让你吃亏。那片田产总共十亩,你把十亩的秧苗全部啃光,秧苗归你,而后你十足赔偿徐老汉,怎么样?”

    宁老汉心神不定,徐老汉很不满,跳起来责问:“狗官,他家的牛吃了我的秧苗,本该赔偿我地,现在你让他把秧苗都拿走,我怎么办——合辙我家秧苗白被他啃了。”

    “我是狗官——这点你跟宁老汉的看法难得一致,本官就不跟你们计较了。听着,牛归你,宁老汉既然不会教导牛,这牛就归你调教一年,一年后牛跟现在不一样,比如掉了膘,或死了,或肥了,或掉毛了,总之,若有一点不一样,由你赔偿!”

    “天爷,这那是牛也,分明是祖宗……大人,我不告了”,徐老汉狡猾地现了赵兴设下的陷阱:“这牛长一岁,牙口就跟今年不同,我哪能让它一模一样?”

    “不告了,那不行,宁老汉不愿意啊!”赵兴愁得脸都拧在一起。

    人老成精,宁老汉也不傻,立刻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您刚才说让我把秧苗啃光,可你把我的牛判给徐老汉,让我怎么啃,总不会让我老汉拿牙啃吧!”

    “妙啊,本官正是这个意思!你不是说大宋刑律管不了牛吗,本官责罚不了牛,责罚你!牛归他教养一年,你去把田里地苗啃光,限明天来衙门交令,三班衙役,都看着点,不准别人毁坏了徐老汉家的秧苗!”

    “狗官,哪有你这么判案的,老汉不告了!”宁老汉暴怒。

    “你决定了?”赵兴叮问一句。

    “老汉不告了!”徐老汉也怒气冲冲大骂。

    “这就对了”,赵兴拍着桌子,连声喊:“多大点事,几株秧苗也闹上公堂,你浪费多少行政资源,去,给我滚回家去,今后这样的事自己解决……要讲河蟹,懂吗?”

    “行政……资言,河蟹,不懂!只是,大人,老汉等不告了,老汉的子侄……”

    “侯着”,赵兴不耐烦地挥手:“聚众围攻官府,以谋反罪砍头也是可以的。你们不告了,本官今天心情好,枷号衙前示众到今晚。回去好好管教——瞧瞧你们地孩子,都滑到了谋反的边缘,再不管教,可是诛族大罪!”

    徐老汉牵着犯罪人——是说那头牛,狠狠地瞪了宁老汉一眼,两老汉怒气冲冲到一边商议相互赔偿问题。大堂外枷号着鼻青脸肿地300条壮汉,赵兴领着衙门里地人悠闲地处理这案件。有那三百人在门口示众,再进来地人一个个老老实实,唯恐惹毛了赵兴……

    几件案子都处理完,天色还早。法曹毛滂带着人执行判决,押司们忙着接受案件诉讼,赵兴闲下来,端着茶杯在府衙四处一走。一边活动身体,一边观察着府衙的布置,同时还跟衙役们聊几句家常,高俅跟在身边,神态也很悠闲。

    高俅这几天带着程族一些少年人学习接受诉讼,他可算了。杭州接连大灾。他收红包没收多少钱,但程族跟着赵兴经营海贸,手里缝里漏出来的一点稀奇玩意。便已经稀奇可观了。那些孩子跟在他身边。送上的谢师礼让他美美偷乐了好几晚上。

    高俅居住在赵兴的城堡里,生活由这些年轻人照顾,程族送来的谢礼,派学生通过赵兴的鳅栈送到京城出售,每件足以抵上一两年地俸禄。这种生活让高俅很开心,所以他教导那些程族人也不遗余力,连带着。他对收红包有点看不上眼。认为三五贯地小钱,丢不起那个人。故而。别人抢着接案子,他悠悠然袖手旁观。

    但是高俅毕竟是苏轼带过来的人,赵兴对刑律又是初次上手,因而所有地案子最终都要到他那里汇总。于是,淡雅的高俅渐渐开始有了清廉地名声,那些收来的红包,他尽数分给下属,让他在下属中赢得好声誉,所以他一路走来,许多人悄悄向他点头打招呼。

    转完了一圈,高俅看到赵兴无所事事的样子,便聊起了闲话:“离人,听说你正在往常州运果木与种子,说是打算备旱,离人以为明年杭州还会旱吗?”

    赵兴看了看天色,摇摇头说:“不知道,这天气谁也说不准,连续旱了两年,真是罕见。”

    缓了口气,赵兴继续说:“听说欧洲那边也开始大旱了,从去年到今年,除了一些低地,农民颗粒无收。现在那里粮食最贵,货物都卖不出价。”

    高俅隐约知道点赵兴的事,他旁敲侧击的问:“听说你的妾陈氏在交趾有一片封地,南洋那块物产丰富,稻谷一年三熟,饿着谁也不至于饿着你吧。”

    赵兴摇摇头:“难说!我听说天竺那边今年也在大旱,恒河水都浅了许多,许多井都枯了。这天竺可是个天下粮仓啊,欧洲旱了,一般都采购天竺地粮食,如果天竺国也欠收,那么今后粮食的稀缺程度,怕会让人难以置信。”

    高俅听了也有点愁:“这饥荒,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听说朝廷准备新铸当十钱,可是久议不决,如今各处灾荒,恐怕时机不对吧。”

    高俅之所以提起“当十钱”,是因为他知道这是赵兴的主意。范锷在去年底曾经提出这个设想,但一年过去了,朝廷除了铸金币地主张,范锷其他地奏折都一一驳回。

    赵兴已在去年见过金牌金铤,但由于“当十钱”的决定下不来,朝廷对新币的兑换率无法决定,所以也没有推行金牌金铤。

    不过,今年以来,赵兴的银行业倒是取得了迅猛的展,以色列人是天生的银行家,赵兴只是提了个想法,然后借职务之便,帮他们在密州、杭州、扬州与东京汴梁城开设了几个点,这些以色列人立刻像寄生的藤蔓一样,依托赵兴地物流业,迅展起来。如今他们已经把银行开到了交趾与倭国、高丽,成了一个跨国结算地机构。

    做什么生意都没有印钱来的快,仅仅依靠钱息,赵兴已经获得了丰厚地利润,这让他的身家越来越丰厚起来,高俅约略知道一点内情,如今听到连赵兴这样身家丰厚到无可想象的财主,也开始考虑储存粮食,他不禁一阵阵脊梁骨寒,禁不住问:“离人,情况真的严重到这份儿?我刚才还在想,杭州地力肥沃。这土地种红薯可是大亏,种稻谷才合算,难道……”

    赵兴突然截断高俅的话,问:“最近你收红包收地怎么样?”

    高俅坦然的一笑:“那几个红包,我倒不十分在意,衙役们吝惜那几个小钱,我都分给他们了。”

    高俅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但赵兴话题再一跳,感慨的说:“多少钱才是够?朝廷给他们的俸禄不薄呀,炭薪钱。节钱、赏赐钱、置衣钱、车马钱,这些钱加起来,养活一家二十口都够了,怎么还想钱?多少钱是够?”

    高俅尴尬的一笑。他无法回答。

    这时传统,现代被称为“官场潜规则”,一个平民百姓寒窗苦读若干年,好不容易“出人头地”——也就是做了官,怎么获得别人的尊敬,寒窗苦读的人认为最受到尊敬的就是金钱。别人不给他塞钱,他就以为是不尊重,所以。无论他的薪水多么丰厚。依然必须收百姓孝敬地几个铜板几个铜板的“敬意”。

    这些敬意都划有各种名目,比如说叫“炭敬”、“节敬”、“年敬”——不如此,不足以体现他们对学习的刻苦!

    赵兴话题再次一跳,说:“好吧,他们想钱,我就让他们一次拿个够——原本我不打算做这事,但现在看来不得不如此。乡里乡亲的。收老百姓地门敬,何其容易?你把衙役都叫来。我有话跟他们说。”

    衙役们听到赵兴打算给他们找点钱,纷纷赶了前来。原本杭州衙役是三班倒的,这一刻他们到的很齐全,连夜班的衙役都赶到了。

    望着一个不落的衙役队伍,赵兴不得不感叹,金钱的诱惑真是无可抵挡,在宋代这种通讯状况下,那些在家不当值地衙役居然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越恶劣的交通限制,一个不落地赶到了现场。

    “诸位都听说了吧,近日我大宋四处冒出玻璃作坊,现如今,玻璃卖地很是红火,我手里有一份玻璃配方,便为大家寻找一个财路。

    据我所知,密州团练里面有两个工匠师傅,会摆弄玻璃这玩意,知州大人还担任两浙西路兵马钤辖知杭州军事,我便动用知州大人的官印,从密州将这两个玻璃匠调到杭州,由这两位玻璃匠做师傅,开办我杭州府衙所属的玻璃作坊。

    我计算了一下,开办一个中等规模的玻璃作坊大约需要一万贯,此外还需要场地、人手。场地一项,我听说杭州职分田很丰厚,每人都有数十顷,甚至上百顷。我们且拿出来十顷地盖作坊。杭州地处港口,制玻璃用的料可以直接海运,货物也可通过大运河四处销售。

    所以,我们便以一万贯资金做投资,占50%的股本,杭州团练出牢城营,以杭州监牢里的健壮囚犯为劳力建设玻璃厂,算20%地股份,府衙出官田,占10地股份。两个玻璃老师傅,每人各占一成股份。

    这座玻璃坊动用官田,动用团练,总得算来,也算是府衙的官产。此事运筹在我,我出五千贯,算是掌握25%地股份。剩下的五千贯算25%股份,也就是五千贯资金,由县衙的各级官吏衙役认购。每人出多少钱,由你们自己衡量财力,一个铜板不少,一千贯钱不多。但出多少钱,我们到时候按份额分红……

    除此之外,各位的职分田都交出来吧,我打算试种一些新物种,每年但有收益,我和你们三七分账,我三你七。我的七分里还要拿出四分,分给种田人,所以最终的分账法是你我各三,总共六分,我们与种田人四六分账……”

    赵兴又简略的解释了一下他刚才说的几个新词,然后留给大家去思考,自己跟高俅走到一边喝茶聊天。

    他原本以为,五千贯庞大的数额会让人心存怀疑,但他没想到,玻璃的诱惑实在大,大家听说是要制造这种神奇玩意后,不一会,五千贯的额度已经认购满了,争执一番后,最终商讨的结果还是按照中国传统的方式处理——按照级别,分配股份。

    玻璃这玩意在中国从来就是高科技技术,即使在现代。清澈透明的含铅玻璃也被叫做“人造水晶”,它不是以玻璃地价格出售的,而是以珠宝的价格来衡量的。

    今年一年,大宋朝冒出十几个玻璃作坊,他们的产品最终还是按照珠宝的路子走高档路线,并没有像赵兴预期的那样,普及开来。所以,思前想后,赵兴觉得有必要将玻璃的暴利削薄,是它逐渐走向平民化……

    前不久。他捐献玻璃器皿的事情,曾遭到苏轼的强烈反对,也让他认清了这点,所以。他干脆利用官方地力量,把玻璃这项旧石器时代的技术彻底做廉,令它廉价到平民百姓用得起。

    宋代有官窑,还没有官方玻璃坊,赵兴这里要办的就是大宋第一个官办玻璃坊,这次。他把全杭州的在职官吏都绑在了一起,形成一个紧密地利益团体。

    至于玻璃坊具体股份分配问题,赵兴没有参与争论。当然。他一下子占去了25%的股份,其余的官吏也不想他过多的参与,只是因为主意是他出的、工匠是他找来的,配方是他掌握地,大家不好要求他削减。

    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各地属官按照职务级别划分好了出份额,由于这一企业带有浓浓的官办气氛。所以赵兴也顺理成章规定:官员一旦退职。必须强制出售自己地股份,而后给新官腾出空位……

    这其实是项“廉政公约”。通过这一官办福礼机构,他将全杭州地官员绑到了一起,使得官员贪污成本直线上升——一旦官员因贪污去职,那么强制出售的股份,很可能以地板价被后任官员接手。

    杭州官员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分红方案的时候,高俅拉着赵兴悄悄走出衙门,他把赵兴领到一处农田,指着遍地的庄稼,不依不饶的继续着他刚才的问题:“离人,你说,杭州明年还会大旱吗?今年冬季会不会也像去年一样,雨雪不正常?”

    田地边停放着几个龙骨水车,水车正由几个农夫踩踏着往田里灌水,旁边几个灌好水地田地里,几个农夫正推着秧马往田里播种着冬麦。

    这龙骨水车赵兴知道,日本人说是苏轼明地,并且认为龙骨是现代工业传送带的始祖,因而苏轼也应该是现代传送带之父——对日本人这一说法,中国历史学家很不自在,他们认为龙骨水车不是苏轼明地,但因为中国专家可信度太低,所以他们的话直接被日本人无视,也被国际社会无视。

    不过,在那场争论中,赵兴倒是是私下里认为,或许中国专家撒谎率高达但关于龙骨水车这事,很可能他们说对了……但这不关赵兴的事,他没兴趣去追究。而当时的大宋,确实认定:苏东坡为了帮助杭州抗旱,划时代的明了两项农业技术——“龙骨水车”与“秧马”。

    苏轼明的秧马并没有流传到后代,甚至连图纸都没有流传下去,只是杭州县志以及宋代的一些书本中,记录了苏轼看到杭州老百姓插秧时弓着腰,很累,所以,这位博学多才的制科状元特地了这种可以令人直着腰插秧的工具。

    赵兴不知道后世关于秧马的争论,他现在看到的秧马是一个类似鸡公车似的装置:独轮,农夫推着它在秧田里走,鸡公车前方像鸡头一样的装置在泥地里一磕一磕,每次将两个尖嘴**泥中,总在车轮两旁留下两颗秧苗。

    远远的,赵兴看不清鸡公车的具体装置,他站在那里喃喃自语:“应该是轮毂式履带装置,每根轮毂里夹着一根秧苗,推动秧马,轮毂将秧苗送到两侧鸡嘴……功效并不太高,事先还要把秧苗分割好,度甚至不如手插秧,但有了这东西,妇女儿童等弱劳力也可以整天插秧——尤其适合弯不下去腰的老头老太太。”

    高俅引领赵兴来到农田,原本是想让赵兴看看杭州的复播情况,没想到赵兴冲着田里的机械装置念念有词,他赶紧打断了赵兴的走神:“离人,今年虽然天旱,但我杭州却没有饿死多少人,秋收过后,十乘十的田地都复播了,除非今冬还像去年那样雨雪不规律,否则,明春我们只要收获一季,杭州无饿警矣。

    再说,今年收成不好也没什么,苏公已经上表朝廷,请减免杭州三分之一漕粮,约有二十万石,加上你运来的粮,以工代赈疏浚西湖,这样一来,百姓可以轻松熬过这个冬天,明春无论收获多少,总够他们吃到秋末了吧?难道明年雨水还不正常?”

第2133章 满肚子不合时宜

    赵兴轻轻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你说的对,但连续两年雨雪不正常,我们怎能肯定明年就正常了呢……不对,种粮也许不是出路,你刚才提醒的对,我们应该种些更高价值的东西,让我再想想……”

    大路上,程爽骑着马一路跑来,气喘吁吁向赵兴汇报:“老师,那些和尚已经把方案做出来了,师公今天中午在寿星院请客,请你过去看看。”

    太守的官衙位于杭州中心,但是苏东坡却喜欢在较为富有诗意的地方办公。他往往在葛岭下面有十三间房子的寿星院办公,因为那里风光如画。看公文不在寒碧轩,就在雨奇堂。雨奇堂流传后世也是从苏东坡西湖诗“山色空漾雨亦奇”而得名的。在这里,它环以修竹,外望清溪,苏轼喜欢在此独自处理公文。

    偶尔,苏轼办公的地方会更远,他会钻进离杭州城十里或十五里以外的山里。这时,他就吩咐扛着旗伞执事的衙役走钱塘门,他自己则由一两个年老的卫士跟随,从涌金门坐船,过湖面往西,到普安寺用餐。他带几个文书到冷泉亭小坐。

    苏轼处理公事,其快如风,在谈笑之间便把一天的公事办完了。事情办完,他往往和同僚畅饮一番,而后在红日西落之前骑马回家。城里的人站在街道两旁,看这位不同凡响大名鼎鼎的才子。

    苏东坡很豪放,这是一个才华抑制不住要往外溢的千古大才子。据说有一次他日落回家地时候,同伴是一千名妓女。这些妓女提着灯笼跟着太守回家,灯笼汇成了一片灯海,整个杭州城都给惊动了,百姓都走出家门,看着这位太守在灯海中醉醺醺的回赵兴城堡。

    这时的“不携名妓携名僧”的人今天既有名妓也有名僧,而且苏东坡已经照例喝醉了,他醉醺醺的请僧人饮酒,堂上的名妓带着浓浓的脂粉香在名僧中软语轻歌,让那些和尚脸上充满尴尬。

    充满尴尬的还有僧佛印。他早知道赵兴对和尚有意见,见到赵兴走进来,一边看着光头和尚,一边看着彩袖飘飘的官妓们面上的笑容意味深长。他有点心虚,所以垂下了眼帘,单手合十不看赵兴。

    苏轼就喜欢捉弄和尚,和尚面前还摆着一盆东坡肉,有地和尚盆子里满满的,好像根本没动过。而僧佛印面前的红烧肉已经成了半盘,杯中的酒也空了,一名歌伎正笑着往佛印杯里继续斟酒。一边媚媚地软声劝解。

    赵兴一拍大腿。冲僧佛印笑着:“和尚,你破戒了,你怎么也吃起肉来。”

    赵兴本以为僧佛印的回答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那么他就要继续取笑僧佛印,身边留一个红粉骷髅算什么,没想到僧佛印板起脸。嘴唇冒着油光。一本正经的、特庄严的回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话赵兴爱听。

    想当年。官人们宣传外面的世界都是万恶的,然后,那些宣传地人以大无畏的精神宣布:“我儿子不去那里谁去那里?”这叫:把“万恶”留给自己,让别人在“幸福”中煎熬。

    它是一种高尚的情操。

    僧佛印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是一个爱憎分明地人,是一个纯粹地人,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他有高尚的精神追求,而不是物质上的满足——在他颠倒黑白的嘴里,他喜欢去“地狱”享受,留别人在“天堂”苦熬。

    人都如此诚实的招认了,赵兴还能说什么。他哈哈一笑,走到苏轼跟前。苏轼虽然醉眼朦胧,但还能看清赵兴,他一抬手,递给赵兴一份厚厚的规划书,嘴里还在嚷:“好啦,西湖三十里,来往不方便,和尚们建议从湖中间筑一道长堤,以便两岸相同,堤地位置已经画好,掘出地土刚好用来筑堤,你就分配人手吧。”

    苏轼旁边的秦观也醉了,他拍着手说:“前有白堤,今有苏堤,恩师这一下子,不想留名千古也不成了。”

    一名歌伎跪在秦观跟前,柔情蜜意地替秦观擦着脸上的酒汗,秦观这一插话,苏轼一拍桌子,长长的打了个嗝,说:“对了,今日京城来了信——太后来的:除秦观为主簿。这也是沾了你的光……为啥?太后听说你有了孩子,赏赐你银盒与小龙团、瑞脑苏荷香……太后为啥赏你这些?”

    这些东西不是赏赐赵兴的,赵兴送到京城的信,是赵琴儿写的,他出海途中去了越南一趟,主持赵琴儿与李源的婚礼。李源娶了一个公主,虽然这公主身份有点不明不白,但大宋没有和亲政策,身为一个越南人,娶一个曾经有封号的县主,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李源能有啥不愿意,何况还有赵兴作保。

    通过赵琴儿事件,李源借给了赵兴2000人,协助他稳定南海局势。是赵兴顺利地重夺麻逸大权。而赵琴儿新婚之后,便将自己出嫁的消息写了封信,托赵兴递交宫里。

    按惯例,历朝科举榜单是以状元的名字命名的,比如苏轼当状元的那一届科举榜,就叫做“苏轼榜”,而詹邈这一届,本该叫做“詹邈榜”,但由于大宋不愿意提及这个名字,结果让赵兴这一届考生有点不尴不尬:朝廷承认他们是进士,但所有的进士名录中查不到这届考生的名字,一个都查不到。

    在这种情况下,向宫里投递信件,就得寻找合适的机会。赵兴本不想这么早的将信件投递出去,然而由于章地步步紧逼,他想尽早的获得一个内援。所以便让马梦得花大力气,找到了冯世宁,将信函投入了宫中。

    赵琴儿是被当代丐帮“洪七公”绑架走的,宋朝皇室对她存有一份内疚,可以想见,她有个好归宿,高太后有多么快乐。而这封信也恰到好处的解释了赵兴突然从密州离职的原因——他要去越南主持那场婚礼。

    这样一来,朝廷便不能对他进行处罚,过去高太后看苏东坡的面子,让赵兴平职调遣。就有点对不起赵兴对皇室的大恩,而这种功劳又不能公开表彰,所以皇太后莫名其妙的借助赵兴生子的消息,赏赐了孩子一些吉祥玩意。赏赐的规格是对待执政地规格的。

    这份赏赐有点莫名其妙,伴随赏赐而来的是秦观升任杭州主簿的任命。由于两份信函夹在一起,而对赵兴则显示出一种偏爱,所以苏轼才说秦观是沾了赵兴地光。

    不过这样一来,对苏轼也是一种莫大的恩宠:杭州主簿是他的学生,通判是他的学生。另一位通判杨祖仁是他朋友的儿子,这样,杭州大大小小的重要官员都是苏轼地人。杭州也就成了铁板一块的苏家根据地。

    苏轼接到高太后对赵兴的任命。思想了半天想不通,但他接着就把这当作是对他本人地奖励,自己一个得意地学生弃官来帮助他,太后为了奖赏他们师生同心,平息了杭州的灾害,所以特别降下了恩旨……

    开心的苏轼纵情畅饮,一不留神把自己灌醉了。这一刻。他非常快乐——去年杭州大旱、大涝。饿死了杭州三分之一人,他来了。也没费多少力气,卖了一千个度牒而已,就将这场灾祸平息下去,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本人太油菜了。

    嗯嗯,揭枢现在要是听到苏轼现在的得意,都该哭死了。如果他能享受苏轼这份待遇,也卖上一千多个度牒,也许他不会遭遇贬官。然而,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苏轼在一位官妓的劝解下,又把一杯酒一饮而尽,他放下酒杯,两眼已经有点迷离,此时,赵兴正快的翻阅了那份计划书,他看的很快,只听见纸张哗哗响。另一边,高俅已经被秦观拉到座上,强劝了几杯酒。

    在场地人中,赵兴与秦观他们属于官,有品级,是正式地科举出生。而高俅不是走科举途径,他担任的是师爷一类地角色,属于吏。他本来不可能坐在酒桌上与秦观喝酒,但因为也他住在赵兴家中,而赵兴又坚持跟他相互称呼表字,无形中抬高了他的身份,使他有资格坐在酒桌上跟文化人,诸如秦观之类的人喝酒。

    不过高俅是个谨慎的人,他喝了几杯,就停杯不再饮酒。并对秦观的升职给予了热烈的恭维。原本他与秦观管的事重叠,而秦观又懒散,生性谨慎的高俅不敢触及秦观职权内的事,结果导致杭州衙门的运转有点艰涩,如今秦观一升职,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他可以回到苏轼身边做事了,而不是像现在跟在赵兴后面,更像个赵兴的师爷。

    苏轼放下了酒杯,示意身边的歌伎不再添酒,他带着醉意问赵兴:“离人,没问题吧?没问题就饮酒,作诗。今天宴会,我请参寥子,他居然说要清修,罢了,等你吃完了,我们一块去,看看他念的什么经。”

    赵兴合上那摞纸,看了一眼僧佛印,僧佛印立刻垂下眼帘,就手夹了一块东坡肉放进嘴里,闭目咀嚼。他知道,赵兴看他那一眼的意思是:人参寥子也是僧人,怎么他不来入这个”酒池地狱“,你僧佛印在这个“地狱”很快乐。

    赵兴不知道,这个时间,苏轼的弟弟苏辙才真正处身于地狱。他以皇帝特使身份出使契丹,据说契丹人一见到他,马上问:“你是苏学士吗?是那个做了大江东去的苏学士?”

    苏辙郁闷到极点,他老实的回答:“那是我哥哥。”

    结果,契丹人听了,以恍然大悟的神情噢的一声,说:“原来只是个小苏学士。”

    随后,契丹人不顾而去,郁闷的苏辙连写了几诗泄……

    苏轼醉醺醺的带着他身边地官妓闯进参寥子的禅院。老远,妓女身上的脂粉味就穿进参寥子鼻中,他皱了皱眉,正想喝斥守院门的和尚——怎么放女子进入他的禅院,一抬眼,没看见别人,看见身材高大的赵兴手里拿着一根木杖,满身酒气的往院门口走。

    赵兴手中的木杖他认识,这玩意现在叫“东坡杖”,据说是赵兴设计出来的。专供苏东坡出游的时候手里拿着拐杖,原本苏东坡是蓑衣竹杖,现在是木杖,木杖里面藏了一把刀。非常锋利地一把细刺刀。

    赵兴这人参寥子不熟,但既然赵兴出现在他的院子里,那意味着他老师肯定也在,参寥子找了半天,才在一丛竹林边现由妓女搀扶的苏轼,后正对着一丛幼竹呕吐。

    秦观没来。他虽然有点醉意,但觉得捉弄高僧有点不妥,因为他信佛。高俅也没有来。因为他觉得这种场面。自己的身份出现不合适,但赵兴无所谓,看到苏轼喝地站都站不稳,走路还要官妓搀扶,他便跟来保护。

    苏轼呕吐完,叫那名妓女搀着坐在参寥子面前,参寥子脸色很难看。苏轼不管不顾。大声吆喝妓女唱曲。那妓女面现难色,连正眼都不敢看庄严的禅师一眼。仅敢偷偷瞄他一眼。

    她虽一身是艺,在清净寺院却哪里放得开身手。

    苏轼不管,他大声提议:“今儿我当场作词,也不用配乐,只用门板与门槌,离人,你来敲,我们敲敲打打唱起来。”

    赵兴手握成拳头,伸到鼻尖看了看,摇头叹息:“我这双手,只会打人,敲门板,那还要学几年。”

    苏轼眼睛一瞪:“怎么不会敲?你那杖鼓乐队敲的好鼓,就照那种鼓点敲,我不信你今天能把门板敲破。”

    好吧,苏轼醉了,咱不能跟醉汉生气。赵兴叹了口气:“那需给我拿个大号的门槌,门槌这玩意太细小,只能用来掏耳朵。”

    鼓槌拿来了,苏轼爬起来,醉醺醺的挥笔草书:“师唱谁家曲?

    宗风嗣阿谁?

    借君拍板与门槌。

    我也逢场作戏、莫相疑。

    溪女方偷眼,

    山僧莫眨眉。

    却愁弥勒下生迟。

    不见老婆三五、少年时。苏轼在这里取笑“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眨眉”,又拍下老和尚的马屁,“却愁弥勒下生迟”,他地意思是说:和尚大师啊,你要见美不是美,眼前所见并非小美女,而是一位龙钟老太太年轻时候的梦幻影子。想想她仅仅是个老婆婆——“不见老婆三五、少年时。”

    恭维和尚是弥勒,这是最大的赞赏,好比说一个日本美少年“英明”,好比说一个越南歌女“陶娘”,……参寥子被逗得破颜大笑起来。

    妓女也在偷笑,苏轼诗写出来了,可赵兴按照爵士乐地鼓点敲出来地“门板曲”,怎么唱这《南歌子》?

    赵兴无所谓,他敲着敲着门板来了感觉,扬起嗓门唱“沧海一声笑”——这玩意就是适合拍打着唱,所以该称为“拍打乐”。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骄,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

    一襟晚照。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骄。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这一歌豪情四射,颇有点庄子击缶而歌的潇洒气氛,唱完,苏东坡酒也醒了,参寥子立刻呼唤僧人:“拿笔来,拿笔来。赶快记下来。”

    如此,妓女也不再成为被取笑的对象,她成了记述、目睹这件风雅事的点缀,她嘴里默默地复述着赵兴的歌词,猛然想起一个传说中擅长做新曲的人,惊问:“遮莫是廖小小廖大家地夫婿——赵大官人?”

    “对了!”苏轼拍着掌回答:“这位正是小小姑娘雨夜出奔地对象,新曲大家赵离人!怎么样,今日你听了一新曲,没白来这寺院吧?”

    那妓女起身敛福行一礼,再三称谢。赵兴还在那被苏轼的话噎得直翻白眼……还雨夜出奔,这故事传着传着,瞎话也来了,都成一段爱情传奇了。他缓了口气。问那位官妓:“小姐何人也?”

    “奴家琴操!”

    琴操,这个名字才是传奇。

    原来“琴操”姑娘地名字出于此!这位琴操因苏东坡而得名,并因此演绎出无数版本的传奇,生列中国历史上十大名妓之一,周星驰在他的电影里,还给一个狐媚到极点的女子。起名“琴操”……

    然而,历史地真相却如此苍白。

    不过,这一刻。赵兴可以肯定。历史改变了。他会唱的曲子虽然少,但无疑不是现代音乐的典范,光看廖小小会那么几,已成为歌坛不可动摇的霸主,就可以知道,当琴操姑娘学唱了赵兴地这歌,她最后的处境一定不会像传奇中那么凄凉:削为尼。孤灯残卷渡一生。想必多年后郁达夫、林语堂和潘光旦也不用攀援辗转。寻找那条枯叶埋没的小路,凭吊小路尽头那座孤零零立着的一丘荒

    局面缓和了。苏轼酒醒后也觉得再胡闹下去,即使不看参寥子的面子,也要为这佛门净地留点面子,他示意琴操搀着他,醉醉咧咧的向参寥子告辞。

    就这样,原本是一场胡闹,最终演化成一件极风雅地事件。

    赵兴回了家,皇太后赏赐的东西也到了家中,程阿珠产后不便起身,由陈伊伊代替她迎接了赏赐,等这些东西一一送回房内安置好,陈伊伊又问赵兴:“官人,你说太后怎么莫名其妙搞这份赏赐?”

    “活在中国,有两大禁忌,第一别让官人关心,第二别让贼惦记……唉,现在虽然是大宋,它或许要好过任何朝代,可甭管太后为什么赏赐我们,从今往后,我们已经让官家惦记上了,人生最大的危险莫过于此。伊伊呀,今后我们可要小心呀”,赵兴摸着下巴说,脸上地表情看不出是哭是笑。

    想想当年中国股市几万亿地资产,都快赶上当年的gdp产值了,原本自个儿展的好好的,人人都乐呵呵的,可官家一关心,立马大崩盘。

    万亿资产都怕官家关心,赵兴能有多少钱?这点小身家,浑不够让官家关心几次的。

    原本,赵兴送信给宫中,是想引起小皇帝的注意,没想到引出了太后地注意。太后地关心是人能承受的起地吗?苏东坡最受太后的宠爱,可瞧瞧太后死后他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就知道:官人的关心有多恐怖。

    其实,陈伊伊也多少知道太后赏赐的原因,陈伊伊刚才的问话,半是求证,半是想让赵兴重视她的聪明,然而,看到赵兴直接将她的话打断,她隐隐明白赵兴的意思,马上转移话题:“官人,那你看,今年的红利怎么分配?”

    赵兴正打算开口,一名厢军匆匆跑来,向赵兴禀报:“通判大人,知州有事,请你过去。”

    苏轼掌管着杭州军事,所以苏轼使唤的人不是衙役,而是正规的禁军人物。这名禁军赵兴也认识,他是苏轼身边的正规使唤人,名叫“李二”。赵兴跟着他一路跑进杭州府衙,他进去的时候,现苏轼吃饱喝足了,正摸着肚子在府衙的小院里散步。

    苏轼没看到赵兴进来,因为赵兴进他的院子是无需通报的。苏轼显然又喝了两盅,神态很悠然,他一边摸着肚子,一边问身边伺候的女使、小婢与朝云:“你们说,这肚里都装的啥?”

    赵兴笑意盈盈的靠着门站着,因为他听过这段典故,他即将见证一个成语的诞生。

    女使们有的说苏轼刚才吃的菜名,学问高一点的说一些高雅一点的话,比如夸奖他满肚子诗文,苏轼听了她们的话,频频摇头。朝云正在给苏轼缝衣服,她缝上了最后一粒扣子,回答:“学士肚里满肚子不合时宜。”

    苏轼大笑——这才是他想要的回答。

    等苏轼笑完,看见倚门而立的赵兴,他连忙招手:“离人,我正有事找你……”

第2134章 大嘴巴的苏东坡

    赵兴与苏轼家里人熟,见到他来,苏遁先跳了出来,他向苏轼拱手,口称:“嫡父,我想跟大大住几天,望嫡父允许。”

    “嫡父”或“爹爹”是宋人对父亲的正式称呼,而“大大”不是宋代称呼。那是苏遁年纪小的时候,口齿不清,把“爹爹”误叫做“大大”,一来二去,这个称呼就成了赵兴的专用称呼,他的含义相当于现代的“义父”。

    赵兴没等苏轼回答,一把抱起苏遁,一边用手帕擦着苏遁脸上的口水和汗水,一边说:“挺活泼的一个孩子,老师,看你把他教导成什么了。”

    朝云不满意了,她脆声说:“叔叔,人都说遁儿最近颇懂进退,深知礼节,你怎么说这话?”

    王夫人过来打圆场,她接过朝云缝制的袍子,抖开来呼唤苏轼:“都吵什么吵,来,官人,该冬天了,这身新衣赶紧试一下。说起来,这料子真不错,还得感谢离人,好几年没见过这么上好的蜀锦了。”

    苏轼一边讪笑着,任由老妻给他套衣服,王夫人套上了以后,还比量着他的身材,计算一下哪里该紧一紧,哪里该松一下……其实,这种针线活早就不该由她亲自动手了,赵兴家中的衣服都是由倭女缝制,而苏轼这方面,只要他开口,成百上千个倭女会抢着给他做衣服。

    嗯嗯,妻子亲手做的衣服,现代称之为“温暖牌”。苏轼一边任由老妻唠叨。一边冲赵兴无可奈何的笑了,王夫人在衣服上做了很多记号,嘴里也不闲着,回答苏遁刚才地问题:“干儿要去离人那里,有什么不放心的,那里孩子多,让他跟着去玩,难道离人会亏待了他?”

    赵兴没有亏待苏遁,苏轼的几个孩子里,苏遁的玩具最多。那时赵兴没孩子,很溺爱这个圆滚滚的胖小子,朝云知道情况,王夫人一开口。她也退让了:“离人抱去,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孩子顽劣,这才学了几句诗文,又……”

    苏轼一摆手:“几步路的功夫,离人那里什么人都有。不亏了教导他的时间,以后你想看,只管去。孩子在离人那里玩腻了。顺路就回家了,无需挂怀。

    离人,我叫你来还有点事,这眼看又到天宁节了,子由现在辽国,我放心不下,你能不能帮我送封信去。问问他的情况。还有,也给李送封信。让他别灰心,明年继续考……信稿我已经准备好了,你送去。”

    苏轼的信放在桌上,赵兴不见外地拿起来,打开信封,里面是一诗,序言说:“余与李方叔相知久矣,领贡举事而李不得第,愧甚!作诗送之:

    与君相从非一日,笔势翩翩疑可识。

    平时谩说古战场,过眼终迷日五色。

    我惭不出君大笑,行止皆天子何责。

    青袍白五千人,知子无怨亦无德。

    买羊沽酒谢玉川,为我醉倒春风前。

    归家但草凌雪赋,我相夫子非癯仙。”

    赵兴一阵胆寒,这话能说吗?

    科举作弊,没做成功,居然大摇大摆向对方承认自己的失误——古往今来,能把作弊的事情说的如此风雅,如此坦然,恐怕也就苏轼这个傻大胆了。

    苏轼从来是个肚子里憋不住话地爽快人,他在密州的时候,曾经写过一诗,描写他在夜里爬上密州的一座桥,看着两岸的***,看着天上的星星,很有感触,觉得景象很美。于是他写了一诗……这诗直接把密州团练使吓瘫了。

    密州是防御州,苏轼跑到密州“左牵黄右擒苍”还则罢了,半夜,密州的大桥是禁止人通行地,苏轼半夜三更坐大桥上写诗,这不是直接暴露密州团练使的疏忽与失职吗?那厮可是苏轼朋友啊!他是被苏轼闹得没办法,才任由其半夜三更上桥的。没想到苏轼桥是上了,还写诗自夸这种行为。

    密州团练使苦苦哀求苏轼不要表这诗词,苏轼倒是答应了,但第二天他又忘了,于是,这诗还是表出去了……

    这还不算,苏轼在贬谪黄州时,还写了一诗,说他在徐知州家里喝酒,喝醉了,半夜三更散席,城门已经关了,他爬上城墙,看了看星星,然后翻过城墙回家。

    他说自己在城墙上地感觉——很爽。

    徐知州都被这诗吓傻了,半夜三更苏轼翻城墙,当时他还是个罪官,徐知州应该是监视人,他却记录了徐知州与他喝酒喝到半夜翻城墙……

    关于这诗,徐知州也照常央求苏轼隐瞒,苏轼答应地也很爽快,就如他答应赵兴隐瞒《刺牛》那篇文章一样——一样的不遵守,都表了。

    奇怪的是,无论徐知州与当时的那位密州团练,事后都没有受到处罚,大宋人把这看做一件极其风雅的事,一边看着苏轼的诗,一边偷笑这人的大胆,还欣赏地评价后地憨厚。

    这科举舞弊诗会不会也获得相同待遇呢?

    赵兴拿着诗稿,琢磨半天,百思不得其解:你说苏轼在“乌台诗案”中,什么都没写还被人诬陷折磨的困窘不堪,这几明白地罪证诗——瞧,半夜上桥、翻城墙、宰杀耕牛、科举作弊……怎就没人找他麻烦呢?

    好奇怪!?

    不管了,赵兴默默的将信件折叠起来,塞进信封,回答:“我的快舟最多五日送到李手中。辽国那里,也不成问题,密州有一条路能通到辽国,老师想说什么话?”

    苏轼想了想,提起笔来说:“写诗吧,我写一诗,递交子由的时候,就当作普通信函,不过,送信的人你要选好,给他带个口信,问问他的情况,问他需要帮助吗?”

    苏轼能怎么帮助苏辙?赵兴苦笑一下,点头答应了苏轼的委托。

    苏轼挥笔而就:“江淮流落岂关天,禁省相望亦偶然。等是新年未相见,此身应坐不归

    白苍颜五十三,家人强遣试春衫。朝回两袖天香满,头上银幡笑阿咸。

    当年踏月走东风,坐看春闱锁醉翁。白门生几人在,却将新句调儿童。”

    啊啊,“白苍颜五十三,家人强遣试春衫”,说的就是刚才的情景。“白苍颜”,一个新成语诞生了。赵兴看着苏轼,忍不住轻轻摇头。

    货比货的扔,人比人气死——据说今年是苏轼创作的最低潮,秦观说他自从来到杭州任上就没有看书,这一年,他总共只写了八十八名传千古的诗,这是第八十七。

    朝云说苏轼“满肚子不合时宜”,哪里?苏轼满肚子诗心、诗肝、诗肠,随便一摇晃就是几十诗,而赵兴拼命剽窃,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盗版了四五诗。你说苏轼满肚子是什么?

    面对这样一位大诗人,在他面前谈诗是件令人绝望的事,赵兴不想谈诗了,他说别的。

    “天宁节?”由苏轼刚才的说话,赵兴倒是想起一件事,他赶紧问:“老师,听说天宁节,百官都要给天子贺寿,是吧……我们是不是给宫中送点礼物去?”

    苏轼茫然的瞪大眼睛,说:“写应制诗吗?这种应制诗可不好写,要注意避讳,讲究用词,我得好好想想……”

    赵兴终于确定了:苏轼满肚子是不合时宜。

    高太后对苏轼多好,揭枢要是能够得到苏轼这待遇,他也能将杭州灾情平息下去。受了别人这么大一个人情,他就想着写诗感谢——I服了you

    这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一直活在自己的诗歌世界里。

    赵兴无奈的摇摇头:“算了,这事交给我吧,老师只管写好一个信封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用干。”

    苏轼也没见外,挥笔写下了一个大信封……赵兴拿着三个信封两封信,一边叹着气,一边走出苏轼的家门。

    这一天是九月三十号,霜降,亦即公元1088年10月17日,星期二。

    等他回家的时候,城堡里人声鼎沸,陈伊伊正领着几名越南侍女,手足无措的吆喝着仆人,她似乎喊了许久,嗓子都沙哑了,一见到赵兴,赶紧扑进赵兴怀里,直嚷嚷:“官人,吓死我了,城堡里潜进一个贼来,你快去看看。”

    赵兴望了望天空,无奈的笑了笑。刚才说不要让官人惦记,不要让贼惦记,如今这可是两件事都全了。不过赵兴这城堡看守严密,那人是怎么潜入的呢,难道他真有飞檐走壁的鼓上蚤时迁的本领?

    程爽汇报:“是从码头进来的,我们码头白日里繁忙,那人是我们雇的一名装卸夫。收工的时候,他潜藏在货堆里,刚才关闭堡门,萧将军领着几条狗巡视,被狗现了……”

第2135章 给皇帝庆祝生日

    看着程爽欲言又止的神情,赵兴催促:“然后呢?”

    萧峰蹲在地上,抱着头回答:“主人,怕是救不活了——那人想跑,三条大狗围上去一通咬,咬断了他的一条腿。”

    赵兴笑了笑:“我可是杭州管刑律的人啊,贼钻到我的家里——这不是笑话吗?还是从码头钻进来的?他怎么有机会躲开监视钻入货堆里?嘿嘿嘿,我每常自诩学生的组织能力强,可一队搬运夫少了个人手,队头居然没报告,下班时他怎么点算人头的,可笑!”

    程爽嚅嗫的说:“老师……其实今天入港的船多,我们缺人手,就临时从外面雇了百十个人,这人来人往的,一时之间乱了,那厮就是新雇的,没能看住……”

    赵兴叹气:“既然人跑了一个,队头都没察觉,说明你们组织不得利,蒲易安的人管理不严谨,我可早等这一天了——撤换蒲易安的人手,送信给普纲,就说:码头,我接管了!”

    赵兴说完这句话,叹着气搀着陈伊伊往屋里走。他身后的苏遁很好奇,紧着嚷嚷:“大大,我去看看那人,他好有本事,竟然能躲过大大的……”

    一名以色列人突然插嘴:“截肢,公元四世纪就已经有了截肢与异体移肢手术,我恰好学了一点。那个人腿上的肉已被咬到骨头,只能进行截肢手术。赵先生,让我们给他做截肢手术吧?”

    赵兴一边点头。一边往屋里走,程爽见苏遁还在坚持,赶忙一把抱起他,强行向屋里走去。那名以色列人一看赵兴点头了,连忙呼喊同伴:“拿酒精来,赶快准备手术。”

    那名小偷在截肢手术后,惨叫了两天,终于还是没有撑过去,因失血过多而死去了。他的死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因为宋人不会怜悯来自己家偷窃地窃贼。赵兴也没有这习惯。

    进行手术的以色列人是新近才从非洲赶来的,他原来是名外科医生,而后在阿拉伯又进修了数年。而11世纪,恰好是阿拉伯医学最鼎盛的时期。据说这时的阿拉伯,医学技术领先世界400年。

    不过,这次截肢手术并不成功,但能进行这种手术已证实了以色列医生的能力。赵兴肯定了他的技术水平,赶紧给他办了一份大宋行医执照,让他在城堡里开诊所。培训学生……

    这一番忙碌过后,宋朝的另一个公众假期又到了——天宁节,也就是当今天子的生日。

    去年天宁节的时候。赵兴出海去了营州。那时营州已经降下了大雪,今年也一样,北方地大雪封山,让连绵不断的宋夏战争也进入了冬眠。而今年战争虽然打的很苦,但宋朝却没吃什么大亏,战火平息后,小皇帝决定庆祝一下。刚好眼前就是他的生日。所以这场庆祝搞得更加浓重。

    连绵地战争也导致宋朝国库空虚,为此。纠缠了一年的宋朝铸币计划终于推行了。先宣布的是铸造金牌、金铤计划,金牌是一两的纯金,圆形,跟宋朝原先流行的祈福金牌一样,是圆形钱币,但它不叫“金元”,叫“金牌”。则金铤是八两金,它上面画了七道线,可以将金铤均匀分割成八份,每份一两,整个金铤重约半斤。

    除此之外,朝廷试探性的铸造了一批银元,正式地称呼也不叫银元,而叫“银牌”。这种银牌不是纯正的银,其中夹杂了30%的杂质,铸造银币地方式也变为冲压方式——朝廷用地是一赐乐业人献上的希腊老古董:螺杆式压币机。

    总的说来,这批银币反响还不错,由于它坚固不变形,钱币的图案也秉承了宋代一贯的精美华丽风格,使它在商人中广受欢迎,唯一的遗憾就是数量太少,导致普及率不太高……这也意味着人们的识别能力不太高,更容易仿冒。

    赵兴一边欣喜地看着三级货币体系地建立,一边期待它对宋朝的商品经济产生更深远地影响。另一方面,他也指示自己的私币开始对新钱进行翻模,做好了批量仿制的准备。

    这种仿制对他来说不存在技术门槛,因为朝廷得到的那个压币机还是他指示以色列人献上的,与此同时,他的私币厂已开始使用更先进的水力冲压机。所以朝廷到各州府的母钱一到他手里,立刻通过石膏脱蜡翻模,便成了水力冲压机的模本,隆隆的冲压机一响,赵兴可以确认:自己私币厂铸造出来的钱,会比大宋的钱监铸造出来的钱更精美。

    当然,苏轼不知道赵兴在背后搞得这些手脚,这几天他都正兴奋的筹划着天宁节的节目。

    十月十日,天宁节。公元1088年10月26日,星期四。

    连续两年的饥荒并没有影响杭州百姓过节的热情,伴随着震天的爆竹,天宁节的活动拉开序幕。由于这一天是放假日,苏轼与赵兴等人都没穿官服,他们像普通百姓一样站在杭州主街道上,看着游行队伍边歌边舞的走近。

    走在队伍前面的是“竹竿子”,他相当于现在的报幕人,因手执竹竿而得名,其作用在于引舞、念口号和向观众致词。现代,乐队指挥手站在队前,手持的已不是“竹竿子”,那玩意称为“指挥棒”。“竹竿子”走在最前面,伴奏的乐队跟在指挥后面,称“后行”。不过,这些人确是胡人打扮。共两百余名十二三岁上下的儿童参加演出,分为十队:

    一为柘枝队,穿五色绣罗宽袍。系银带,戴胡帽——形状有点像现代的贝雷帽。这队边走边击鼓,演唱汉代地《柘枝曲》。

    二为剑器队,穿五色绣罗襦,裹交脚幞头,戴红罗绣抹额——亦即裹头,红锦手帕包头。这些人边走边舞剑器。

    三为婆罗门队,着紫罗僧衣,绯褂子。因僧人是印度过来的,故称“婆罗门队”。他们边走边诵经。

    四为醉胡腾队。着红锦襦,系银,戴毡帽——也就是宋代著名的范阳帽。他们边走边翻筋斗。

    五为诨臣万岁乐队,着绯绿罗宽衫。浑裹簇花幞头——京剧里小生常带的英雄巾。这队表演的是宋代戏剧内容。

    六为儿童感圣乐队,穿青罗生色衫,系勒帛,总两角——宋代童子型,梳两小辫,称总角。他们在杆子上舞着。表演赶趁。

    七为玉兔浑脱队,着四色绣罗襦,系银带。戴玉兔冠。浑脱乃酒囊、皮船、口袋等——这队伍也就是现代的旱船队。

    八为异域朝天队。穿锦袄,系银束带,戴夷冠——波斯胡帽,也就是现代的无沿毡帽。他们敲敲打打,表演着西域打击乐。

    一为儿童解红队,着紫绯绣襦,系银带。戴花砌凤冠。绶带。解红是红色彩带,解红队也就是挥舞彩绸。边走边舞的队伍。

    一为射雕回鹘队,着盘鹘锦襦,系银,射雕盘。这队全副武装,展现男子威武气。

    两百多名儿童,红紫银绿,色彩斑斓,绵袄宽衫,着装多样,戴玉冠,裹幞头,舞剑器,执锦杖,捧宝盘,挎雕箭,扮外夷来朝,装异域献宝,亦庄亦谐,亦歌亦舞。那种热闹壮观的场面,无不会使人陶然而醉,乐不能禁。

    这是什么?现代叫做“花车巡游”,据说是民国以后传入中国的洋玩意……嗯,现在,赵兴在宋代观看中国人地花车巡游——是的,是宋代!是中国!他心里不住琢磨:这花车巡游,焉知不是宋代传遍世界的?怎么到最后,它成了彻底的洋玩意?郁闷!

    宋代城市惯兴以儿童来祝福、来祈祷、来欢乐地风尚,尤其重大的社会活动,都要让儿童来参加以烘托气氛。像熙宁年间东京久旱不雨,皇帝就下令东京的儿童着青衣,围绕着各坊巷贮满水、插柳、浮蜥蜴的大瓮,呼喊着:“蜥蜴蜥蜴,兴云吐雾。降雨滂沱,放汝归去!”

    这种庆祝方式,宋代称之为“小儿队舞”。

    有了儿童起舞寄托吉祥,驱灾降福,即使是久旱不雨,人们也会将此当成赏心乐事。因为在享乐主义盛行的北宋,人们不太在于具体内容,“但贵其丽之容,是取悦于众目”。而皇帝生日动用“小儿队舞”表演,也是为了使“赏心乐事”的氛围更浓……现代人看不到这场景,但可以从宋代地《百子嬉春图》来感受这场景的迷醉。

    “小儿队舞”组成的花车巡游持续了一整天,巡游队伍走遍了杭州城地大街小巷……第二天,进入了团练蹴鞠表演。

    苏轼还有一个官职是两浙西路兵马钤辖,原本在天宁节这天他要检阅禁军地,并在这一天组织禁军表演,以祝贺天宁节,但由于他实在分不开身,禁军表演就顺延到了第二天。

    宋代大多数禁军不是用来战斗的,是用来表演的,他们每年的训练就是为了在节日里为百姓演出。汴梁城的禁军任务重,他们要在金明池开放日,以及元宵、寒食、中秋、冬至,还要在天宁节表演。而移戌外地就粮的禁军任务清闲,他们每年表演的重轴戏只是天宁节。

    这天表演地是一种有球门地蹴鞠运动。

    这种蹴鞠运动,较之不用球门的蹴鞠运动稍有对抗性。参加运动地人需分为两队,每队各有16人,计有球头、正挟、头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等,两队总共32人,通常又被各自唤做“左右军”。

    苏轼指着场地向赵兴介绍:“离人,你看过金明池的表演吧,那里人多场地小。一般不搞这样的比赛,但在外地,禁军在天宁节最常做地就是蹴鞠赛。”

    这场比赛是在杭州校场举行,比赛对百姓开放的,往常这校场是禁止百姓出入的,现在,场外人山人海,连墙头上都蹲满了人。赵兴比量了一下场地的大小,问:“这场地有尺寸规定吗?”

    苏轼好奇的瞥了一眼赵兴:“规定尺寸干嘛?人常说:有多大的场子摆多大的阵。各地校场大小不一,官家规定校场大小。反而令大家放不开手脚……嗯,倒是那球门有尺寸规定:两根高三丈二尺的木柱立在那里当作球门,木柱相距二尺八寸,网阔九尺五寸。球门上有一个大小三尺左右的风流眼,作进球用……”

    “我不信”,赵兴一翻白眼——古人关于尺寸的东西,从来都不可信。

    那门柱有三丈二尺高吗?这高度相当于两根电线杆子地高度,可宋朝没有水泥电线杆,只能用木头当作门柱。长成十米高的树干。底部该有多粗?这样的门柱竖立起来,因为十米高的柱子经常有球撞击高处,高处还挂个网。为了防止被风吹倒。所以埋入地下地部分至少需要两米。也就是说,那两根门柱必须采用十二米高度以上的巨树,那是什么树?

    “拿尺子来,既然有规定门柱高度,我们需按规矩来,让我量一量门柱符不符合规定”,赵兴一边说。一边嘴里嘟囔:“把球踢到十米高的风流眼。贝克汉姆能不能做到都成问题,我就不信这门柱符合要求!”

    “离人。休得胡闹。书上说尺寸有虚指泛指的说法,这里说三丈二尺,那是一个泛指,极言门柱之高——你怎能如此无趣,要去量一量那高度呢?”苏东坡急忙劝止。

    赵兴点点头,泛指,这就对了,现代足球,球门高度也就两米四四,赵兴觉得“风流眼”竖立的高度,比现代球门高不了多少,最多有三米,怎能说有三丈呢?

    “公平,我只想着两球队的门柱需同样高,这才公平……等等,书上说?这门柱高度是在什么书上规定地?”赵兴问。

    苏轼是老师,这时候老师的脾气作了,耐心的教导说:“传说黄帝擒蚩尤,充其胃以为鞠,使人执之,多中赏,此为蹴鞠之始。刘向《别录》言:蹋鞠,兵势也,所以练武士,知有材也,皆因嬉戏而讲练之。所以,至汉以来,蹴鞠就是军中之戏。至于这些门柱高度嘛,原无定例,说到这尺寸……也许是汉代《蹴鞠新书》中交代地。”

    苏东坡地乱用典故可是有名的,据说他考状元的时候,曾经引用过上古时期的一个例子来说明他的观点,这个例子让博学多才的欧阳修看上了,他回家翻了好几天书,找不到相关记载,特地把苏轼叫来问一问,苏轼脸部红心不跳的回答:“那例子是我编地。”

    在这种情况下,苏轼说地蹴鞠来历,赵兴不敢全信,好在他也就是想求证一下是不是自己眼神出了问题,如今知道他眼神没问题,门柱高度只是个虚指,便不再说话,拱手请苏轼宣布开球。

    苏轼一挥手,蹴鞠比赛开始了。按宋太祖规定:左黄右黑。亦即左军队员穿黄袍下场,右军穿黑袍。两军在场中排好了阵型,裁判秦观敲响了铜锣,左军开球,右军转身下场。

    只见左军球头将气球踢得团团转,踢过数遭,再将球传给两个次球头,次球头演示蹴鞠的二人踢法,在场中做出许多舞蹈造型,将球传来传去,引得众人齐声喝彩。而后次球头再把球传余人,最终穿给球头,球头拉开步子,先踢几个过肩球,把球踢得团团乱转,而后一个大步将球踢入“风流眼”。

    “一胜!”场外轰然暴喊。秦观在台上敲一下响锣,神色淡定地裁定:“左军一胜!”

    左军鞠躬下场,轮到右军上场表演了。右军接球后,依样将球踢过数遭,再传给球头,球头扬起脚,将球踢向“风流眼”,随着球偏离“风流眼”飞出,场外响起一片叹息声。

    赵兴打了个哈欠。这时,场中交换了球。又开始由左军表演。这种表演性的球赛,宋人看的如痴如醉,赵兴却对这种一点没有对抗性地比赛提不起兴致。他看的昏昏欲睡,直到秦观用小锤轻轻推醒了他,他方擦着口水,朦朦瞪瞪的问:“谁赢了?”

    蹴鞠表演是一种类似艺术体操一样的东西,球头将球踢得一人高,做几个造型,而后接住球,或转身踢给同伴。或继续担任表演。球踢一人高也就是三米左右,做几个造型动作最少需要花费3秒,在这三秒中的时间内,球要保持缓缓飘动状态。也就是说:蹴鞠球每秒一米。这种飘动度只能是“气球度”。以此方便球员表演。

    这种度缓慢,纯粹表演的球艺,让见惯现代歌舞与艺术体操的赵兴觉得乏味。而“比赛”结果是:左右军各自踢了五球,右军居然后来居上,赢了这场球。目前左军球头正在接受“吃鞭”惩罚,苏东坡拿着一个鞭子。象征性的轻轻抽了左军球头三下,而右军球头则赢得一个银酒杯和十六匹锦缎。那些获胜的人将锦缎缠在脖子上,活像现代的绶带一样披挂起来。腆着肚子望着苏东坡。

    苏东坡高喊:“点呈!”

    随着这声喊。杭州现役地官妓穿的花枝招展走上台来,先冲苏东坡鞠了个躬,一类穿红大衣,戴特大髻的官妓向苏东坡唱名。宋代尚红,所以官妓中的佼佼准许穿红衣,号为“行”。她们先上场向苏东坡禀报各勾栏瓦舍地点名的果。

    古代中国什么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是有规定的,另两队官妓一类珠翠饰头顶。穿销金衫儿。着裙儿;一类顶冠花,着衫子裆;前是普通歌舞伎。后不插珠翠而插花,是因为她们等级高于前,仅比行略低,现代呼之为“当红歌手”,或“一线歌手”。

    行把应到人数、实到人数报告完毕,苏东坡的倭仆已经牵过了高头大马,苏东坡一马当先,带领队伍出,他身后跟的是各级官员,然后是蹴鞠比赛地胜利。这队人身披锦绣,趾高气昂跟在官员后面,官妓们则或执花斗鼓儿,或捧龙阮琴瑟,真是衣着映照,乐器并擎;娉婷妩媚,相得益彰。而伏侍官妓的婆嫂们则乔妆成市井中的绣体浪儿,为她们牵引绣鞍宝勒骏骑。

    长长地队伍出了军营不久,当地富绅举子开始捧着酒杯,托着诸色果子蜜饯向官员献酒……其实,这时候官员并不是百姓地宠儿,那些官妓才是今天的主角,青春年少的市井百姓频频向中意的“相好”劝酒,不一会,队伍逐渐拉开,官妓们越走越慢,官员们越走越快,两队人马各自找不见了。

    这也是这场游行的应有之意,今天,官妓与蹴鞠比赛的获胜才是英雄。当地官员把他们领出了比赛场后,任务就算完成了,剩下的时间就由百姓们闹去,官员们只顾埋头往赵兴地城堡一溜快跑,中途没有回头。

    赵兴倒是一路上回过几次头,他意犹未尽地观赏着官妓们地盛装游行,那些官妓队前,有借请来的诸司人家虞候押番为之开路,后有手擎罗扇衣笈地浮浪闲客卫护,引动得成千上万的市民密密排列街头观看,一时形成了宋时特有的“万人海”场面。这场面让赵兴有点熟悉,有点迷失……

    官妓们的队伍后面是诸军效用,他们顶着各色凉伞、舞着小银枪刀、带着诸般斗笠、手里耍着杂彩梭球、打着杂彩旗儿、敲着单皮鼓,而后团练舞着大小采莲船,敲着番鼓儿、大扁鼓、手持道扇儿、篮儿、一竹竿、竹马儿……一时间,杭州百姓空城而出闹出的巨大喧喧嚣,令人头晕目眩,目醉神迷。

    今天还是官员的放假日,官员放假,意味着收税的人没有了,许多杭州百姓摇身一变,变成了行商,他们贩售着泥黄胖、糖蜜糕、灌藕、时新果子、象生花果……

    赵兴城堡口卖货的商贩里还有几个熟人,那是以色列人的家眷。杭州官员们走到这里,都停下脚步,乐呵呵地看着这群“逃税百姓”,只听那些金碧眼、红白肤的犹太妇女夹在队伍里面,用怪腔怪调的宋语向路人兜售着花环钗朵、箧儿头饰、销金裙、缎背心、销金帽儿、逍遥巾……

    “这些狡猾的犹太人”,赵兴尴尬地轻骂一声。

第2136章 又一个潜入者

    宋朝廷对挑担走街串巷的商人征得税很低,不过,只要是商人,官府大都需要进行登记。登记无需手续费,只不过今后要列入商籍,当然,这是宋朝,你就是不登记,也不会有“人民城管”跳出来殴打你。

    不过,朝廷对于沿街摆摊的政策里有一个漏洞,这漏洞源于宋朝福利好,官员的假期太多,致使一部分人专钻官员休假的空子,在节假日摆摊设点,结果连商人的身份都不用办,且也不用交税。譬如这群见缝就钻的滑头犹太人,他们显然现了这个漏洞,立刻利用起来。

    才走了几步路,赵兴就在队伍里现越来越多的熟人面孔。犹太人显然没有中国人的“体面”意识,连俺裕等犹太四大长老也出来了,这厮每年挣上万贯的家产,居然也有模有样站在队伍里卖帽子。

    赵兴的马鞭扬起指着俺裕,正准备取笑几句,后见了赵兴,一点没有躲闪的意思,反而炫耀似的向赵兴扬着手中的帽子,叫卖:“大郎,我家娘子才做好的花帽子,你瞧,顶上镶了粒大珍珠,才卖五贯。这里唯有大郎才衬这样的帽子,你买不

    “哈……”赵兴干笑一声,恰在此时,苏轼在呼喊他,让赵兴有理由不停脚步,他作出一个怒的神情,冲俺裕使了个鬼脸,催马向苏轼跑去。

    城堡外到处都是叫卖声,其中还夹杂了宋朝特有的“唱叫子”。苏东坡不得不扯着大嗓子跟赵兴说:“离人,你这附近怎么快变成了河渡草市,我看,是不是该设一个税关了。”

    赵兴的城堡旁边有一个码头,这几年随着码头区设备越来越完善,有许多熟人借用赵兴地码头上下货,当然,他们也向赵兴支付一点租金。来往的商人多了,赵兴虽然禁止在附近摆摊设点,但城堡外稍远的地方他就管不了。目前已有些小商小贩自的在渡口不远处摆摊设点,而城堡里的人也常在那里出售自产的货物,一来二去,竟成了自性的市场。

    这种自性的市场。宋代称“草市”、“河渡”。大概是因为“草市”多设在河流渡口附近,所以才有了后一种称呼。

    “我刚想问问,去年杭州的交易税收了多少?”赵兴赶到苏轼身边,问。

    市易税方面的是由高俅负责地,他眼也不眨的回答:“杭州共有草市河渡1238处,去年总共收交易税82173贯228文。为诸州第一,属一等州。”

    “1238处,这么多。才收了八万贯。还是各州第一?不会吧?”赵兴难以置信,一千多个也草市河渡,收八万贯钱,每个市场每年也就是几十贯的税收,简直少的可怜。

    “杭州地草市河渡不算多,还不如密州多,那里共有1834处。八万贯的税钱不少了。盐山县守着一个大盐场。每年才有37438贯426文。诸州中市易税最少的为潞城,一年只有50俅回答。

    不是说宋朝税赋沉重吗?怎么居然有全年税收几百文的县出现?

    赵兴难以置信的望着高俅:“那么。杭州是草市最少的州吗?”

    “不算少,福建路共有酒坊草市3处,广南东路有河渡3处,广南西路坊场河渡285处,这些地方都不如杭州。”

    “别逗了,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包含广州市舶司地两广,草市加起来才是个288?福建整个一个路才有三处,你一定是跟我开玩笑。”

    苏东坡已经沉下脸来:“离人,别州的事情,休得谈论。”

    赵兴明白了,那几个地方地处偏远,地方官一定向朝廷隐瞒了许多——不过,这也是赵兴想告诉苏轼的答案。

    其它州县都在隐瞒各地自性地草市,或说他们不愿花那么多精力,去管理每年收入只有几十贯地草市河渡;或说他们有心让百姓处于一个宽松的环境——那么,杭州官府干嘛要让百姓那么不自在?

    苏轼刚才说要在赵兴这里建立一个税关,赵兴这一通反问,其实就是隐约的暗示,暗示苏东坡别花那么多心思。一个草市每年收几十贯的税,还要派衙役维持秩序、不停的巡视,弄不好,设立税关只是便宜个衙役,让衙役作威作福欺压小商户,顺便败坏官府声誉……有那精力,还不如多听听小曲,写写诗歌呢!

    苏轼一想,也是这个理,那就听戏吧。他一摇头,对草市不管不顾,带着官员走进赵兴的城堡,而后直接领着官员走向半山坡的茉莉亭。嗯,每次走到茉莉亭边,苏东坡都要皱一下眉,他不是不服气蔡京写得这两个字,而是不服气蔡京地为人,不过,他不好驳了赵兴地面子,所以他每次见到茉莉这两个字,都是只皱眉不开口。

    今天的宴会,官员们地家眷们比官员来的早,她们已坐在那里摇头晃脑、交头接耳,随着她们的走动,熏香的衣服出浓艳的香气,混杂在满山的茉莉香味中,仿佛园中成了种香佛。

    等苏轼他们围着石亭就座,一个年轻俊俏的小郎走上石亭,开始念道开场词:“说国贼怀奸从佞,遣愚夫等辈生嗔;

    说忠臣负屈衔冤,铁心肠也须下泪。

    讲鬼怪,令羽士心寒胆战;

    论闺怨,遣佳人绿惨红愁。

    说人头厮挺,令羽士快心;

    言两阵对圆,使雄夫壮志。

    谈吕相青云得路,遣才人着意群书;

    演霜林白日升天。教隐士如初学道。

    童迹话,使寒门愤;

    讲负心底,令奸汉包羞。”

    唱完这段腔,他唱了个肥喏,继续说:“各位客官,各位大人,今日我们为各位表演的是《碾玉观音》,请诸位大人听我慢慢道来……”

    这时,陈伊伊素素净净的领着廖小小来到赵兴身边坐下,程阿珠还在坐月子。没有出现,所以伊伊就坐到了赵兴旁边,廖小小坐在赵兴后面,不过她把头凑在赵兴肩膀在。身体贴上了赵兴地后背,像挂在赵兴身上一样紧贴着。

    这套戏班子是廖小小的功劳,她去京城向姐妹们炫耀;回来的时候带了这个戏班子,向杭州官员炫耀。

    场上那个人在唱台词,廖小小凑在赵兴耳边,嗲声嗲气的介绍说:“这小郎名叫孔三传。今日演的《碾玉观音》还不算他最拿手的,他最拿手的是《西厢记诸宫调》,官人。要不要让他接着演一出《西厢记》?”

    赵兴来不及回答。因为他看到程爽正在焦急的冲他使眼色,他不引人注意地起身踱到程爽身边,头也不回地问:“怎么了程爽低声回答:“京城里来了个人,说是宫里赐下了一些赏赐,给师公与老师……”

    此刻,石亭内的戏开锣了,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戏台上。赵兴悄悄叫住了苏轼。与他共同迎接京城里派来地人。

    高太后,或说宫里的人这次赏赐很奇怪。先,来的人不是太监,是一个宗室里不出名的公子哥,他见到赵兴与苏轼,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塞给两人一堆东西,不等两人谢恩,直接拱手告辞。

    给苏轼地赏赐是文房四宝,虽然苏轼出宫了,还能得到天宁节的赏赐,令他略微有点惊讶,但也不奇怪,因为天宁节这天,在京的百官都会得到一份赏赐。

    给赵兴的那份礼物就有点怪了,苏轼指着礼物当中一件宽口、长颈、长腹,瓶口安有开启的瓶盖,瓶侧有一个玻璃把手的玻璃瓶说:“暖水釜,这是宫里赐给出嫁地公主,怎么会给你这些玩意。”

    赵兴点点头:“这不是给我的,这是给乐至公主的,她在越南嫁了,嫁地就是你见过地那位越南郡王李源。”

    这么一说,苏轼全明白了。皇宫里正在努力淡化乐至公主的存在,当然不肯明白说了。可为什么不在赵琴儿出嫁前送这些东西呢?

    “老师,节前我用你的名义个宫里送了份礼物,其中就有部分赵琴儿送给弟弟——今上的玩物,这大概是今上赐下来的”,赵兴接着解释。

    苏轼赶紧制止:“别说了,我们不再谈这个话题了,走,回去看节目。”

    赵兴一抬手,说:“老师先请。”

    苏轼先是一愣,马上又明白过来,他举步离开了客厅。

    这名赵姓宗室子弟是搭乘赵兴的海鳅船来的,随他一同来地还有一批货物,那些货物上都贴着防水牛皮纸——就是一种用硫酸处理过地木桨做成的纸。

    货箱上贴牛皮纸是海鳅船地一个特色,这一方面是为了防伪,另一方面还有点其他原因……

    其中一只箱子上贴的牛皮纸右上角画了一个黑猫造型,赵兴慢慢的走到这个箱子前,轻轻的揭下了这张牛皮纸。

    牛皮纸是双层粘合在一起的,里面可以装一些货物托运人的信函,这样的牛皮纸边角都画了一些记号,比如这个画着黑猫造型的信函,那就是一份密信。

    赵兴撕开信封,里面放着巴掌大的一张纸,正面只写了两个字,是个人名:贾易。

    赵兴轻轻点点头,将那张纸翻过来看,背面简略的用蝇头小楷写着几句话。

    那个通过省略手法,说杭州人喜欢吃东坡肉,是对苏轼恨之入骨的谏官是贾易。杨祖仁把情况告诉赵兴过,赵兴立刻让马梦得在京城调查,现在调查结果来了。

    贾易是程颐的弟子,程颐被赶出京城后。他成了洛党领,从此不遗余力的寻找一切机会打击苏轼。起初他说老好人文彦博是苏轼地总后台,说苏轼与文彦博结党吟诗,气的文彦博请求致仕,苏轼除了京城,以躲避贾易。但贾易仍不肯甘休,他非要把这个侮辱过老师的人绳之以法,为此毁灭整个国家也在所不惜。

    信纸背面写着贾易最近的动态。

    贾易颠倒黑白的手法被皇帝识破后,小皇帝原本打算处理一下,但老好人吕公著认为不宜处理。他说:贾易还算是个正直的人,只不过毁谤大臣过于激烈了,这是谏官的本质工作,天子不应该过于吹毛求疵。

    这段话翻译成现代语言。意思是说:“贾易颠倒黑白,还算是君子,因为他没有凭空捏造,只是对事实进行了有意识的节选而已,所以要保护。”

    吕公著这一掺和,贾易没有受到贬谪。但贾易随后决定报答吕公著:他说吕公著才是苏轼恶行的总后台。而且这人年老昏聩,朝廷应该罢黜,或贬谪。以惩戒吕公著的罪行……现在。朝堂正为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

    赵兴看完了那几句简略地报告,随手将纸条撕成碎片,他手一扬,碎纸如残花漂落。

    其实,这封密信根本不需要传递的如此鬼祟,因为里面都是些公开内容。但赵兴要求马梦得这么做,是在培养对方的情报意识。也许哪一天。他真用着传递密信时,沿途的鳅栈不至于大惊小怪。

    此刻。远处风中传来隐隐约约地歌唱声,还有戏剧的敲锣打鼓声,赵兴慢慢的走出屋,背着手,边走边思考。

    没走几步,迎头撞上金不二守在路边,这位拳师已经老了,不再跟随赵兴闯荡,他退下来,担当内院的家丁教头,而萧氏兄弟则负责外院安全。

    “有什么事吗?”赵兴问。

    金不二做了个揖,回答:“大郎,似乎又有毛贼进来了。前不久一名程族舍人去堡西头玩耍,听到有人从里面敲击地窖门,他吼了一嗓子,里头的声音立刻停了。”

    赵兴想了一下,问:“西堡存放的是什么货物,哪天入库地?”

    金不二显然知道赵兴的脾气,事先已经做好了充分的调查,他拱着手,很详尽地介绍:“西头地货物是象牙,两天前送到堡西的,那里头的货物都是不出售的,所以,自打入库后,地窖门就没有开过。昨天巡逻的人经过那里,我问过了,他说没有现异常。

    大郎,因堡西存放的都是要紧物什,那里平常不许人去的,所以到现在才现异常。那名程姓舍人我也问过了,是从江夏来地,是江夏程族地姻亲,姓黄名兴,正跟着旺少爷监工后山上的铁炉堡修建,他看中一名当地女子,今日是想趁着大家都一心看曲,约那名女子去堡西幽会,中途听到地窖门内有砸门地声音,遂紧急报告……”

    城堡的西侧是赵兴的重点防御区,那里没有住人,堡墙前被整理成一片无遮无拦的平地,这样,如果有人在那片区域走动,远远的就可以现。这片区域专用于存放一些不容易腐烂的,需要长久保存的货物,比如非洲象牙、缅甸宝石,黄金白银等。平常禁止人走动,监视则站在四层高的城堡墙楼平台,现有人靠近,则出声警告,不听警告擅入,准许当场击毙。

    那位黄兴显然是个呆子,连约会的地方都不会选,选择这样一片毫无遮蔽的平地约会,到这地方,能做的最多也就是牵牵小手,还能干啥。

    赵兴的八卦兴趣被金不二的话题勾起,他没有询问在地窖里被关了两天的小贼,反而兴致勃勃的问:“那厮……今日是天宁节歌舞的日子,堡里人都去围观歌舞了,他怎么会牵着人往人少的地方钻。

    往人少处钻还则罢了,堡里人少的地方太多了,花丛中、树林里,哪里不能约会,跑堡西干什么……对了,他约会的那名女子是什么人,长的好看不?”

    金不二一脸尴尬,他拱着手回答:“大郎去看了就知道,黄兴与那女子都在。”

    黄兴是位十六七岁的娃娃,长的很壮实,个头明显比同龄人高出一截——似乎赵兴的学生都被传染了高个子,他们跟赵兴学几年,个头立马比同龄人高出一截。见到赵兴走来,黄兴拱手,口称:“侄儿给姨父问安了。”

    赵兴点点头,眼睛望向他身边的那个女娘,一看对方的穿衣打扮,赵兴就明白了,这女娘不是堡内人,估计是杭州附近的农家女,她一身素白,头用丝带扎了几个髻,脚下穿了一双新式高跟鞋,手上带了一个明晃晃的红宝石戒指。

    赵兴府里的女人都受了点现代审美观的感染,当然,也许是害怕麻烦,堡里所有的女人,除了廖小小还有兴趣按照宋代的型,将头盘成各种花样,其余的女人大都学唐代女人的闲适——一头的披肩,头上不戴任何饰,但扎头的夹绳都极尽华丽。

    这女子还梳着髻,身上的小饰件处处显露出城堡内部流行风尚的痕迹,可见黄兴平常没少给对方送礼物。有可能连对方身上那身绸缎都是黄兴送的——这也是城堡内男人的通病,因赵兴经营海贸,堡内的男子常搭顺风船带点私活,加上赵兴喜欢把那些品相不太好的货物随手赏赐家人,结果城堡里的男人都养成了喜欢用海外小物事讨好女人的习惯。

    这个女子是外来的,城堡内虽然不禁止外来人进入,但至少应该经赵兴许可。黄兴未经许可把女子带进城堡,难怪他要往人少的地方走。

    不过,这女子一点不怯场,她站在黄兴身后,虽然黄兴尽力想遮掩,她却坦然无惧的望着赵兴,在赵兴打量她时,她也不错眼珠的打量着赵兴。

    “说说,怎么个情况?”赵兴问。

    黄兴拱了拱手,回答:“姨父,我带着三娘来这里玩,听到里面有敲门声,我吼了一嗓子,声音立刻停了,我跟城墙上的侍卫说了,他们牵来一条狗,那狗直冲着屋里叫,这说明屋里确实有人。”

    事到临头,黄兴反而不慌乱了,他坦然的回答,希望赵兴能看在他现歹人的功劳份上,原谅他私自带人进入城堡。

    黄兴的母亲是江夏程族的人,作为姻亲,他过来投靠赵兴,指望能从赵兴这里学点知识,将来混一个出身。因为同是程族的,加上年轻人大都有相同的爱好,所以守门的同伴便默许他带人进入城堡,令他有惊无险的通过了层层关卡。

    赵兴对他的解说显得很平静,他轻轻点点头,答:“很好!现异常,立刻报告,体现了自家人的觉悟——你去管家那里领五贯赏钱。”

    黄兴一喜,赵兴接着说:“有功必赏,有错必罚:不经许可带外人来城堡,依律逐出城堡。凡是今天当值的人,也按这个规定,一个不落,全部逐出。”

    黄兴脸色灰暗,他还想辩解,金不二一挥手,几个人已经把他架起,离开了现场。那个女孩也慌乱的跟着,路上不停向架黄兴的家丁求告。

    赵兴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轻声对金不二吩咐:“规矩不能破,但法外有情,你跟陈支婆说一声,让她代黄兴父母向女家提亲,聘礼我出,等她嫁入堡中,立刻把这小俩口遣回江夏。另外,今天当值的人,许他带着外人进堡,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也不管有多少人,全部遣散回去,让江夏程族好好管教。”

    金不二答应着,又接着指指地窖的大门,说:“大郎,这情况不对。”

第2137章 台下交易

    赵兴当然知道情况不对,他的城堡看守严密,平常只有面向码头的那一面才开着,有人想潜入城堡,除非藏在货物里。自从上一个贼出现后,赵兴已经重新清理了码头工人,但现在依然不能禁绝这种现象,说明管理还未恢复正常,而这种事频繁生,也说明他被人盯上了。

    金不二又指指地窖大门,询问:“大郎,要开门看看吗?”

    那扇大门说是地窖大门,其实也就是一楼楼道大门。因为杭州雨水多,为了防止雨水灌入,这门修的还比平常地面高,带有三级巨大的台阶。门内也没有地下室,地面甚至比外面还稍高一点。这层房间都被当作库房,那三阶台阶最高一阶,高度恰好与板车的车面水平,以方便板车上的货物直接搬入屋内。

    因为屋里装的都是贵重货物,所以不像东侧的码头区将库房门修的很大,这里原本是当作住房修建的,楼道内是一个个小房间,每个房门都类似民居门大小。不过大门的材质非常坚硬,都是非洲乌木制作的。

    通过黄兴的描述,可以推测:那些人原本是躺在货箱里混入城堡的,本打算趁夜钻出货箱,潜入城堡隐秘处躲藏起来,但没想到库房的大门实在坚固,他手里的工具能够撬开箱子,从箱子里面爬出来,但对坚固的大门却无可奈何。

    赵兴站在门口,还在犹豫。

    按理说只要打开大门。抓住窃贼审问一番就能弄清真相,但他心中隐隐有一份不安,这不安令他不敢轻易打开库房门。

    倒不是害怕制不住里面的窃贼,实在是窃贼地身份太令人玩味了。

    赵兴的货物运输是严格按照现代物流标准流程走的,谁托送的货物,从哪个鳅栈经过,各级鳅栈都要在箱子上贴的牛皮纸上做出流水标记,在这样严密的程序下,还有人频频想混入城堡,这不能不让赵兴考虑幕后人的能量。

    第一次潜入是想通过码头混入。这个人钻入箱子里是需要人掩护的,至少需要一个人把箱子重新钉起来。前一个人的身份没有查清,后来赵兴将码头工人分组,进行量化管理。每个人经手的箱子都需要在箱子上打上自己地戳记,这样一来,还用旧方法从码头上潜入,就会查出谁是掩护。所以他们改弦更张,这次他们直接从货人那里下手了。

    古代的通讯技术落后,幕后人这么快就能找见一名货人。而后从货人那里偷梁换柱,往一只货箱里藏一个人,再运送进赵兴的库房。而且恰好是无需在码头上验货的贵重货物——这种度。这种反应力,能是普通人吗?

    皇宫大内?不可能,在古代传统教育下,真要是朝廷做得事,不可能如此猥琐,只要一纸诏令,城堡里哪个人不会向皇权低头。对自己地陛下如实道来。而且这毕竟是宋代。朝廷不可能如此不顾脸面,连续派人潜入。

    赵兴心里疑惑:我被谁盯上了?

    非洲象牙的托运人肯定是海商。这些象牙有的直接在非洲海岸就已经装订成箱,箱子的四角拿有暗记的铁条封扎,直接运入库里。也有些是在南海交易的,比如越南。这一箱货物来自福州,它是别地海商向赵兴交纳的南海通行费用,事先封装前都经过验货,但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检验过的货箱里出现了一个人。

    “这间屋子有没有通气口?”赵兴问。

    金不二回答:“没有,这间屋子原本是按居家设计地,大小亦如一个居室,但里面没有通气道,也没有留灶台地位置,一旦关上门,蛇虫难入,因为这个原因,才把那些货物存放在这屋里。”

    赵兴笑了,笑的很和蔼:“取几个炭炉来,把大门的门缝全堵上,往门缝里灌煤烟,记着,必须是青青的炉烟,别熏坏了我里头的象牙。”

    里面的家伙如果是从福州登船的话,那么截止今日,他已经在货箱里躲了三天,吃喝拉撒睡都在那狭窄地箱中,光这份毅力就令人叹服,能训练出这样地人手的幕后主使不是简单人,赵兴宁愿自己不去探究。

    “我们被贼惦记上了”,金不二一边布置人手往屋里灌烟,一边感慨:“大官人,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打开屋门,揪出来那个人问问,不就全清楚了?”

    赵兴嘿嘿笑了:“莫慌!我们做地事很细致,他已经给我们留下了许多蛛丝马迹,只是我现在脱不开身,但我会派人手追查的,慌什么,他跑不了。”

    赵兴返回去的时候,节目已经进行到秀秀、崔宁逃出王府。两人正在一处破庙交谈。台上的秀秀道:“你记得也不记得?”

    崔宁叉着手,只应得喏。

    赵兴刚坐下,廖小小凑近赵兴耳边,细声细气的吟唱:“你记得也不记得?”

    台上的秀秀说:”当日众人都替你喝采:好对夫妻!你怎地倒忘了?“

    崔宁又则应得喏。

    廖小小婉转歌喉,轻声呢喃:“你怎地倒忘了?你怎地倒忘了?你怎地倒忘了?”

    赵兴讶然:“忘了什么?我忘了什么?”

    台上的秀秀道:比似只管等待,何不今夜我和你先做夫妻?不知你意下何如?”

    崔宁憨厚地道:“岂敢廖小小一声脆骂:“呆子!”也不知道她骂的谁。

    陈伊伊听了这里的悄悄话,回问:“谁呆?看戏呢,也不消停。要闹回房里闹。”

    台上地秀秀泼辣的道:“你知道不敢,我叫将起来,教坏了你,你却如何将我到家中,我明日府里去说!”

    崔宁道:“告小娘子:要和崔宁做夫妻不妨;只一件,这里住不得了……”

    “懦夫!”陈伊伊低骂:“想当年我……”她少一停顿,看了一眼赵兴,马上闭住了嘴。

    “呀——”廖小小捂住了嘴,低声说:“呀呀呀——原来你也是奔来的?”

    “去!”陈伊伊咬牙切齿的说:“我哪像你,是个没嫁妆的人。我的嫁妆是一块封地,我可是广源郡主,广源那块全属于我。”

    今天到场了许多官宦,廖小小胆气足。不怕陈伊伊让她下不来台,所以她脸贴着赵兴,带着一点仗势欺人的微笑,细声细气的说:“是不一样,官人可疼我了,我虽然没嫁妆。但官人也许我开了几个作坊,挣得几十万贯身家,今生也不愁花用。是吧?”

    几十万贯的小钱陈伊伊都不拿正眼看。她已经沉静在剧情当中,才懒得跟廖小小争论呢。

    陈伊伊看的入神,并不代表其他地人都看的入迷,有些官员还在四下走动,相互联络感情,赵兴身边来来去去过来了许多人,他们都想借这机会跟赵兴搭搭话。但看到廖小小那副模样。觉得不好意思过来打搅。赵兴也在借廖小小掩护,谢绝一些不之客的拜访。但有些人他没拒绝,比如焦触。

    焦触今年捐献了五百贯,买了一个承务郎的空头官衔,也算是官绅了,他最近一直在福建,这会,趁着台上歌声地掩护,他频频向赵兴示意,赵兴敲了敲椅背,廖小小坐直了身子,端庄的看着台上的表演,焦触趁机走近来,坐在赵兴身后一张空椅子上。

    “昌化军传来恶消息,大官人知道了吗?”,焦触轻声问。

    赵兴轻轻点头:“昌化军都巡检张宛说:新来的贬官到任了,他怕那些贬官看见了昌化军的情形,回去告,所以打算向他们下手,我问他都有什么人,可别误害了好人。”

    焦触轻声说:“我家的船新近回来,告诉我说张宛已经动手了,新去地三名贬官都已经报了病死。”

    赵兴没有回头,他看着台上的表演,手在大腿上轻轻打着拍子,焦触看不见赵兴的反应,他低声说:“怎么好多贬官都起复了,张宛那群昌化军官员都不肯走,怎么办?”

    赵兴头也不回,他看着表演,嘴里轻声说:“不一样地,张宛是武官,是因为战败而被贬谪地,不是因为党争,这样的人有可能终身难以回到中原……再说,他也不敢回,他知道的太多,怕离开昌化军后,我们不放过他。所以,那三个官都一样不敢回。”

    焦触又低声说:“刘三的事情我听说了,张宛那些人,这几年挣得也不少了,他们会不会像刘三一样?”

    赵兴答:“不会!昌化军总共几百户,能战斗的才有几十人,而我们那个船厂的工匠就上千,几千人看不牢几十人,他们就白吃饭了。

    我和张宛他们有个约定,他们再干三年,我会在朝廷帮他们运动一下,给他们减免罪名,那时,就许他们带着钱回家。三年,他们都等着呢。”

    焦触轻声叹了口气,又望着半山坡那座倭女宿屋,担心的问:“今天来这么多人,那间宿屋不会有事吧?”

    这个,赵兴不想回答。他随着演员地表演哼唱起来,等了一会,他问廖小小:“台上地那位秀秀叫什么名字?”

    廖小小明白赵兴说得什么,这时,赵兴需要她靠上来,用亲密的姿态吓退其他人,所以她赶紧贴近赵兴,低声说:“她叫湛琴琴。怎么,官人看上她了,原不是怎么出色地女子……那老头已经走了。”廖小小后一句话指的是焦触。

    焦触在赵兴出海期间,曾帮着主持那做伪币场,后来他自觉的年纪大了,儿子也能干了,所以要求回到福州,在儿子身边享福。这次他来,是因为赵兴前面出海,组建南洋联盟,声势弄的很大,却没有他的事,所以他借着昌化军的事由过来探探口气,而赵兴的意思是,既然他退下来了,那么知道的越少,对他越是一种保护。

    比如他那座伪币场,现在已经搬到了耽罗岛,山洞中那座工厂已经变成了火炮研究中心,专门利用洞中的潮湿环境配置火药,而这些是不能告诉焦触的。

    焦触才走,杨祖仁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他不顾廖小小怎么作出一般亲热的姿态,来到赵兴身边,坐上那张空椅:“离人,我家娘子很喜欢你送的礼物,多谢了。”

    赵兴听着对方没话找话,微微笑了一下,廖小小立刻坐端正了,装作全神聆听戏剧,赵兴打着哈哈:“安人喜欢就好,杨兄,感谢你送来的消息,以后我们两家还要常来往,叫你家安人多走动会。”

    杨祖仁嘿嘿一笑,半晌,又讪讪的说:“我听说府尊大人还打算疏通西湖,转运司那里颇有议论,离人兄还需小心。”

    赵兴隐隐听说过两浙路转运司对苏轼的行为很不满,这位苏学士用几万贯的钱,修了一个千年都不会崩溃的大堤,彻底解决了钱塘江泛滥的问题,使得后续官员从此绝了利用修堤吃回扣的路子,这种不顾官场规则的做法让两浙路官员恨得牙痒痒,但他们又确实没办法。因为苏轼没问他们要钱。

    朝廷没有下拨款,他们就无法雁过拔毛,现在又听说在赵兴的运作下,苏轼疏浚两河之后打算再加漕粮二十万石,不仅要疏浚西湖,还有余力动员二十万民夫让他们整修杭州道路……这个成绩让两浙路官员彻底绝望。

    古往今来,凭借十万钱、二十万石漕粮修建了一个千年西湖,唯有苏东坡一人,这样的政绩谁能越,而且今后在两浙路附近再干这样的工程,怎么干,该申报多少钱?这简直让官员没法活了。

    杨祖仁讲述的时候压根没看赵兴,他看着台上的表演,赵兴也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左手还在膝盖上打着拍节,听完杨祖仁的讲述,他右手随手抓起身边的一件物什,塞进杨祖仁手中,然后击掌赞叹台上的演出:“唱的真好!”

    杨祖仁低头看了一眼,赵兴递上来的是一把定窑白瓷茶壶。这把白瓷壶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胎白体薄,扣之做金石响,釉面有泪痕,釉薄可见刷丝痕。

    杨祖仁一惊,赶忙垂下套袖,遮住了白瓷壶。定窑白瓷是在1088年诞生的,它是宋代四大官窑之一,这种用高龄土烧出来的瓷器,瓷面均匀的像一块白玉。这种瓷壶由于技术新颖,大多数是作为贡品存在的,很少流入民间。但赵兴手里却有一个。

    刚才赵兴端着这小壶,咂着壶嘴,酌着里面的茶水,那白瓷白的耀眼,杨祖仁一直想问对方怎么把这种价比黄金的白瓷弄到手的,没想到才说几句话,对方就把这茶壶塞进他手里。

    这是答谢,答谢他将一些内部消息私下里告诉赵兴。他同时也是贿赂,但没有人能拒绝这种贿赂。

    “听说杨兄在职方司待过,是吧?”赵兴轻轻的问:“我有点事想问问,或许,需要他们帮点小忙……”

第2138章 恶霸是这样当的

    杨祖仁笑了,他低声回答:“其实,胶西县林积林县令也在职方司待过,那地方没那么神秘,就是一个花钱的地方,大家可着劲花钱,说是花钱购买情报,但这几十年来,也就十几条消息于国有用,其余的都是废话。”

    赵兴又问:“杨兄接触过多少,能给我一份名单吗?因为我需要他们帮我各小忙,可靠点的!”

    杨祖仁淡淡的笑了:“这壶应该有数个茶杯吧……不用了,直接送到我家中就行。说到职方司的情况,你找我算是找对了。我杨家是将门之后,而职方司历来由将门把持,文官在里头,不过是担任一些誊录公而已。我回头给你写写东西,不过,看完后……”

    赵兴不令人察觉的微微点头:“你放心,我明白。我对这个好奇,是因为章老子章,他也不是将门世家,怎么能指使动职方司人员。”

    杨祖仁一边轻轻起身,一边说:“音乐声太响,你刚才说啥,我听不见……啊,唱到要关处了,我凑跟前听。谢谢你的茶壶。”

    杨祖仁一走,廖小小又靠上来了,她紧着说:“相公,那套茶壶全家只有一套啊,妾身还想着把玩几天呢,你怎么……一套呀,一套呀!”

    廖小小说到后面,声音抖得八高,把那个“呀”字唱得婉转百折,这已经不是在说话了。是在撒娇。陈伊伊被她打断了兴致,不满的瞥了她一眼,现廖小小正晃着手臂,手臂上一个手链出斑斓的闪烁,她不满地皱了皱眉头,说:“小小,你怎么把那物什带上了,那物什戴给别人看的吗,快摘下来。”

    廖小小手上戴的是一串金珠手链,这串金珠手链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因为它使用了一项跨越这个时代的技术——金属管。

    白色、黄色、紫金色做成的金属细管,并不是完整的光滑管壁,管子表面有无数细碎的鱼鳞状切面,这些金属管串着金珠。盘绕成旋转的三环状,随着廖小小手臂的晃动,金属管的抛面一闪一闪地,像是水面跃出的鱼,很有点波光粼粼的味道。

    这些白色的金属管是白黄金,也就是黄金里夹杂了75%地银。黄色的是18k金,紫金色的就是含铜黄金,这些金属管的出现还则罢了。那几粒硕大的金色蓝珠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它实在太招灾惹祸。

    廖小小袖子一垂。袖角遮住了那串珍珠,她骄傲的说:“怎地了,你不是说我没嫁妆吗,这是我相公许地,这东西买你的封地,可够数?”

    这次赵兴没有帮着廖小小,他沉下脸来说:“伊伊说的对。快把那串金珠摘下来。这玩意不是戴给别人看地,谁要你戴出来地?”

    廖小小嘟起嘴。手在袖子里面摸索一通,再扬起手来,胳膊上已经空了,她不满的抱怨:“相公,不是给人看的,那要它有何用?这不是衣锦夜行吗?”

    伊伊噗嗤笑了,她轻轻的说:“衣锦夜行,上一个说这话的刘三已经被兴哥装在箱子里沉入海底,你打算也那样吗?”

    廖小小收敛了笑容,她仰脸望着赵兴,撒娇说:“官人,可不舍得啊,是吧?小小知道错了,官人不舍得,是吧?”

    赵兴摇摇头,站起身来说:“你们继续看,我去阿珠那里,看看阿珠和孩子。”

    程阿珠虽然从小被娇养着,但山民的体质不同于娇娇女,她早已下地活动,只是赵兴不许她走出室外而已。院子里歌舞喧闹,程阿珠却在屋里一心看着孩子。孩子刚吃饱了奶,奶娘将他交还给阿珠,阿珠看着孩子沉睡的小脸,看地入神,连赵兴进来都没有察觉。

    屋里还有胡姬喀丝丽,她冲赵兴做了个揖,说:“官人,老爷子刚才来过,刚刚告辞,说是看戏去了。”

    胡姬说所地“老爷子”是程老七,他跟赵兴学汉语,语言里带了很多现代意味,所以她说的宋语,也只有赵兴能听懂,好在胡姬喀丝丽深受宫廷教育,在她们那块,女人向陌生男子说话都是死罪,在这种传统思维下,她遇见别人,整个就

    赵兴拍拍喀丝丽地肩膀,嘴里说:“这几日照顾阿珠,辛苦了,等月末阿珠就无需照顾了,你还是回自己房内睡吧。”

    喀丝丽眼珠一忽闪,会说话的大眼睛向赵兴递着眼色,眉来眼去的询问他话中的含义,这期间,程阿珠没有抬头,只顾用慈爱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孩子,嘴里还在轻声支语,赵兴只听见片段,例如“这眉眼”,“这睡相”……

    赵兴没有打搅程阿珠的痴迷,他轻轻坐在阿珠身边,阿珠感觉到他的到来,她将脸贴上赵兴的脸,却没有移开眼神,继续对着孩子嘟囔一些无意义的话。

    天宁节放假三天,第四天基本上无人操心公务,等他们赶到衙门,也是下午了,同事间相互见个面,拱一拱手就可以下班回家抱孩子。焦触在杭州玩了几天,了解了赵兴的意思后,他也就在这一天告辞回家。

    十月十五是放告日,衙门四天不办公后,这一天一开门就迎来了无数的案件,里面竟然有一件“恶霸案”,情节狗血的简直像明清人写的宋代小说。赵兴一听这案子,兴奋了。

    来宋朝多年,终于碰上了一起当街调戏——不,当街欺压百姓的“恶霸”了。赵兴一高兴,直接改变了审案顺序,将这件案子提前到上午。

    宋代节日太多。放假日也太多,在衙门放假的时候,衙役们基本上也是回家抱孩子的,但节日期间虽没有人维持治安,当地地社会状况却令人指的平静,所以遇到这件“恶霸”案,连衙役都八卦精神作,围在大堂左右看赵兴审案。

    案件也很简单,在天宁节第二天,百姓游行的时候。在某个偏僻的小巷子,某“恶霸”摸了别人**,结果被人大声嚷了出来,随着喊声落地。家住附近的百姓抡着棒槌与漏勺跑了出来,将“恶霸”一通蹂躏……喏,现在“恶霸”乌头肿脸,连他母亲都认不出来了。

    赵兴看了看“恶霸”的惨状,很好奇,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也是穿越的?”

    这话把“恶霸”问愣了。他竭力想问问啥叫穿越,可被人打裂了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兴不愿意了。他恶狠狠的抱怨:“不是穿越来的。你干嘛要在大宋当恶霸?想死吗?”

    赵兴这种没头没尾地审案问话让高俅直皱眉,他端着一杯茶走到赵兴跟前,将茶杯摆到桌案上,伸脚轻轻一踩赵兴的脚尖,赵兴马上明白过来,回到审案正题:“带邻居李这个案子的审案重点不在“恶霸”事件,而在邻居李三身上。

    宋刑统规定:见危不救。流两年。

    宋代是个宗法社会。宗法社会讲究“守望相助”,刑统贯彻了这种宗法思想。所以那位被调戏一呼救。邻居、或听到呼救的人都跳了出来,怎么样也要将“恶霸”揍几下子,表示自己参与了救助,而邻居李三家却毫无动静,所以他触犯了大宋地刑律,依律要被流放两年。

    至于那位“恶霸”男,对他的惩罚倒很宽松,也就是听到被听到呼救声的所有人一人打了一顿,要打多下的也可以,官府鼓励这种殴打。如果被痛殴一顿之后,他还活着,地方官还要打,地方官打完之后,他依然顽强的活着,那就要叫他父母领回家去好好管教——接着打。

    一个人在这种严厉的宗法体制下,竟然还百折不饶地想当街做一名“高衙内”,这不能不让赵兴怀疑这厮是穿越人,人卜庆凶名卓著,只敢在半夜、在冷僻的小巷子里使用蒙汗药*药绑架人,这厮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自己找挨打——强,严重强。

    李三叫的非常响亮:“官人,冤枉啊,当时俺全家都去看游街了,家中无人啊……不是我没有闻声出救,实在是家中无人,没人听到呼救声呀。”

    赵兴摸着下巴,问:“你地意思是说,只要没有闻声出救地人家,必定是家中无人,是吧?家中不留人看房门——这是你的错还是本老爷的错?难道你因家中无人而不出来救援,便是有理了——流配,没说的,流配两年。我给你一个人情,流配的地方离你家中不远,就三百里吧,在附近三百里范围你自个挑个县城,我会按你的要求配你去。”

    李三碰见如此不讲理的官员,也无话可说。更何况赵老虎地凶名,也是很响亮地,他敢争吗?看见老虎坐在上面笑咪咪的,很和蔼地样子,他心中冷,赶紧说:“大官人,两浙路上处处大旱,出了杭州,那不是个死吗?小的不知道该选何处,官人既然给了恩典,索性官人给我指一处吧。”

    赵兴点点头,挑起大拇指夸奖:“爽快!那就去杭州下辖的临安县吧——临安,这名字我喜欢,那地方还算繁华,流放到那里,你不吃亏。”

    李三仰着苦瓜脸,谢过赵兴的恩典退下,赵兴摸着下巴,看着下面那位不**形的“恶霸”男,自言自语:“打几棍子好呢?瞧你这小身板,估计再加二十大板,就该敲死了。”

    “恶霸”吓得魂飞魄散,他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顾冲上面拱手作揖。高俅听到赵兴的自语,赶紧又端了杯茶来,用脚尖轻轻踩踩赵兴。

    宋刑统规定,诏不过十五。就是说:按皇帝的旨意,打人板子不能过十五个数目。

    北宋初期这个规定还能执行,但后期已经不很严格了,连邸报上也常有打人40大板的记载。但这种事属于“民不告,官不究”,受刑人心服口服才行。否则,就是自找倒霉,一大群御史就等着弹劾呢?

    赵兴张口说二十大板,那是因为他是穿越而来的,压根没有顾忌皇帝的诏令。高俅这一踩,赵兴明白过来,他懒洋洋的提起签筒,抽了根竹签下令:“那就权打十五板子吧,便宜你了,你要是……”

    赵兴原本想说:你这厮要是活在明代,少不了五十大板;要是活在清代,少不了三百大板;要是活的再晚一点,那你就幸福了,哪怕开宝马撞……算了,不说了。让他继续幸福吧,因为他活在宋代,这时代恶霸最重的刑罚是十五大板。

    宋代对杖的尺寸加以严格限制,以此表示宽刑恤罪。按规定杖长三尺五寸,大头不得过二寸,厚及小头直径不得过九分,后又规定杖重“无过十五两”——一斤十六两,一宋斤约692克,也就是杖重600克左右;杖大头不过两寸,也就是五厘米左右;杖长三尺五寸,约合现代长度一米出头——这哪是板子,明明还不如挠痒爪吗!

    对杖刑的实施部位,宋代规定为当杖为臀部,当徒流为背部——该“恶霸”需要打**。李三是流放的人,需要打脊背。

    此外,宋代规定“三不打”的具体内容是:“遇夜不得行杖、老幼不及,疾孕不加”同时还规定“妇人犯杖以下罪许赎”等。现在正好是上午,该“恶霸”又不是老幼残孕,还是个男的,所以不存在用钱赎罪的可能性——所以,打他没商量。

    李三那厮也饶不了,见危不救,脊杖十五,交给衙役当场流放——宋代没有株连政策,他的家人可以继续生活在原址,不过,经过这次教训后,他家今后一定不会再度见危不救。

    不过,李三的家人即使继续居住在原址,估计也没脸,杭州的衙役看着这例罕见的“见危不救”罪行,议论纷纷。有些人话里隐隐有点不满,暗示李三事出有因,不应该判罚的如此严重。但也有人认为:其实当时李三家中必定有人,曾听到了呼救声,曾走到门边,但却没有出来,因为邻居曾听到了里面的响动……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了。李三家中出了个人顶罪,此案已结,没必要争议了。

    堂下,一个人打**,一个打脊背,板子打的噼啪响,赵兴端着茶杯,看别人被挠痒爪殴打,很开心。高俅在旁边奋笔疾书替赵兴写下判词,时不时的抬眼望一眼“恶霸”,嘴里还嘟囔:“这厮哪里来的,大宋衙役虽然假期多,可百余年了,放假期间宗族守望相助,甚少此类当街调戏的恶性案件,难道他是游牧人下到大宋,或也是穿来的……”

第2139章 男人的幸福感

    赵兴看着高俅嘴唇动了动,他本想说:若干年后,你的儿子高衙内也会犯下当街调戏他人的罪恶,由此,按照宋刑统,整个汴梁城的百姓成了“见危不救”的罪犯,他们都该被流放。

    但赵兴才张嘴,又忽然想到,《水浒传》是明代人编撰的,编撰的那人用明代人的思维衡量宋代,他不知道恶霸在宋代其实是一名娱乐明星,它存在的目的是为了让平民百姓娱乐的,闲着没事就殴打一番,以消解生活中、房事上所遭受的怨气……总之,真实的情况是:如果汴梁城真存在一个无恶不作的高衙内,那么全汴梁城的百姓都成了“见危不救”的罪犯,依据法律,东京汴梁城的二百万人都该被流放!而水浒传作编造一个高衙内,毛笔轻轻一转,全东京人都被他绑架。

    但赵兴终究还是没开口,因为说这些毫无意义,《水浒传》本来就是本小说,拿小说情节的错误来指责他人,纯粹是闲的无聊。

    望着高俅的背影,赵兴突然又联想到自己的命运,苏轼曾经历过一段被妖魔化的过程,他的文章与字帖都被毁绝,也幸亏日本人与太监、六贼之一的梁师成保留了他的著作,才使苏轼平反后,中国人能重见到这位大诗人的杰作。

    高俅就是在苏轼被污蔑的时代,与苏轼一同被扭曲的。苏轼地诗词实在有魅力,以至于别人向歪曲很困难。但高俅就不一样了,这个人没有任何诗作,所以没有受到日本人的保护,所以在后来他是万恶的,是欺男霸女的,他是贪污的……

    在这种环境下,苏轼身边的其他人能幸免吗?

    难说!

    据赵兴所知,与苏轼关系密切的苏门六学士受到了日本人的保护,所以他们的诗作没有被埋没,而与苏轼关系稍远的潘大临。则没有几句诗留下来。除了潘大临之外,似乎参廖子也算其中之一。

    他呢?他自己呢,是否在以后地岁月中被扭曲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大贪官,即使他没有无恶不作。别人也会把他写成无恶不作?

    历史,有时令人胆寒。

    一股怒气从赵兴心头涌上,他一拍桌子,指着下面的衙役大声喝斥:“做什么呢?怎么有气无力的,昨天没睡好吗?我说,你把那挠痒痒板举得再高一点。再高一点,要带着满腔愤恨看着眼前地人,板子打下去。要像快马奔过石板。出哒哒哒哒的连串响声……”

    赵兴在桌子上敲击出《轻骑兵进行曲》的调门,继续说:“要带着满腔怒火打,眼睛瞪大点,眼前这厮殴打了你的孩子,调戏了你的妻子……对,就这样,要感同身受啊。”

    打板子的衙役将刑杖——也就是赵兴所说地挠痒痒板抡圆了。模仿赵兴的曲调。出一阵细腻而响亮的啪啪脆响……但曲调进行到*,嘎然而止。那打板子地衙役神色扭捏地说:“签判,我忘了数数了!”

    在场的人都一脸的黑线,倒是受刑的李三精神矍铄,他趴在地下,嘹亮的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喊:“大人,我记得,我数着呢,他多打了二十板。”

    在场的几名官员脸立刻绿了。

    在这个被人称作“弱宋”地时代里,官府不赞成严厉惩罚犯了小错地人。诏令规定了刑杖的大小长短与数目,还规定官员不能对犯人乱用刑罚,一旦乱用刑罚,过了规定地数目,则要受到御史弹劾,而且要给伤付“伤药费”。

    也就是说,赵兴现在板子打多了,他可以不向罪犯道歉,但要付给对方养伤钱——这笔钱的数目没有明文规定,多少全凭官员与犯人商量。

    想当年,卜庆横行汴梁,就是依靠手下人能捱打,他不怕官府打板子,而官府却要怕他的报复,所以连包拯都拿他没办法。

    现在,主动权到了李三手里。

    李三很幸运,他生活在大宋;李三很不幸,他遇到了穿越赵兴。赵兴别的没有,铜钱他自家生产,所以他多捱了几板子,对赵兴来说无所谓。赵兴一拍桌子,大声喊:“打多了又如何?多少钱,你养伤需要多少钱,我掏了……嗯,既然给了养伤钱,轻伤也是养,重伤也是养,索性养个重伤——来人,继续打。”

    大宋官员“滥刑”之后,还要受到弹劾,可在场的人谁来弹劾赵兴?即使有人弹劾,赵兴怕人弹劾吗?土生土长的大宋人,可能会顾及自己的清誉,但赵兴不怕人说。

    堂下趴着的李三叫的很响亮,他中气十足的说:“不要钱,大人,我不要钱……嗯,流放之地近一点就行,最好不流放了。”

    赵兴笑的很憨厚,一见他的笑容,高俅也在微笑,他怜悯的看着趴在地下被打**的李三,很开心。只听赵兴好奇的问:“你说多打了你十五板,这个数也只有你说出来,还有谁计数了?汝何人也,一个见危不救的罪犯!你说:你的话可信,还是衙役的话可信?”

    李三脑子笨点,还没有体会到赵兴话里的陷阱,高俅已经挑起大拇指,冲堂下打板子的衙役频频使眼色。而脑子笨的李三憨厚的回答:“当然是大人说的算。”

    赵兴点点头:“如此说来,你也是一个老实人啊——我老实的告诉你,打板子的衙役忘了数数,我没忘了,我刚才数了,不多不少,他恰好打了你十五板。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衙役这一下子都明白了,打板子的那位立刻响应:“谁说我没数?谁,嗯?我明明数了。不多不少,正好十五板。”

    堂下被打多了板子的人不止李三,那位恶霸男也被打多了,不过这位被轮番摧残地恶霸已经彻底昏了过去,没人理会他的意见。

    李三可遇到比他还无赖的人,他无话可说,只能认倒霉。处理完了这起案件,赵兴有点好奇,被这位恶霸摸了**的女孩究竟是一副如何的姿容……对了,他到现在还没看见原告呢。

    原告被叫上堂来。她手里扯着半个手绢,遮住脸的下半部分,扭扭捏捏走上堂来,高俅一沉脸。赵兴伸出食指,勾了勾指头,示意对方放下手绢……这手绢一放下,赵兴第一个想法是找个脸盆呕吐。

    天啦,这恶霸的口味可够独特的,竟然摸上了一位类似芙蓉姐姐的小娘子?!

    难怪难怪。我说怎么遇上个如此罕见的当街调戏案。这成这模样地人,也许生恐不被人调戏,偶尔。像撞大运一样的撞到一位调戏男。定然要宣扬的全世界都知道。这恶霸男也是霉运当头,好不好的,在一个不怎么偏僻地巷子里,让手落到了这女娘的**上,活该!

    其实,赵兴刚才就在奇怪,调戏应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怎么该恶霸的调戏竟然在有十几个人存在的巷子里。结果被人殴成一团鼻涕虫,现在。他全明白了。

    打都打了,那有什么!这恶霸的品味,就该挨一顿胖揍。嗯,似乎刚才审案地时候,对方嘴唇拼命频频蠕动,或许是想解释……但现在完全没必要了。

    衙役们看到宋代芙蓉姐姐出现,也都在偷笑,但赵兴一脸懊恼,高俅一脸沉静,让他们想笑不敢笑,等到原告被告退场之后,赵兴在公案后沉默片刻,突然憋不住嘿嘿一笑,衙役们再也憋不住了,顿时,哄堂大笑响彻公堂。

    “有趣!有趣”,赵兴笑的直不起腰来。

    当天上告的案件还有些类似地骚扰案,不过头一个犯人被赵兴不问原由,打地很惨,这结果一出来,其他的犯人已开始申请撤诉。他们用巨款买通了原告,将这事大事化了,小事化无。而杭州衙门在狂笑的气氛中,该处理的案件已寥寥无几。

    十月十六日,天宁节过后第六天,杭州终于落下了第一场雪,这场雪的飘落,让杭州百姓高悬的心终于放回了肚里。

    落雪的日子——在宋代落雪地日子,意味着钱地日子。

    天下大雪,城市百姓要享受政府放的津贴——对于这种津贴放,朝臣有种种争论,那些赞成地奏折,用现代语言翻译奏折的内容,就是:纳税人平常向官府纳税,下雪了,天寒地冻的,百姓都不愿意出门,窝在家里,也就没了收入与进项,为此,享受百姓供养的官府就必须在这时候回报百姓,也就是说:把饥寒交迫中的百姓供养起来。

    这种思想在现代叫做“共和”,或称之为“万恶的西化思想”,但宋代则被称为“圣贤仁道”。

    汴梁城百姓在大雪飘落的日子里,每户能够得到十文钱一升米,或干脆二十文钱。杭州城的物价要低一点,去年下雪的日子里七文钱,今年苏轼主持政务,他觉得杭州百姓才经过一场苦难,额外多一文钱,以便让百姓购买炭薪。

    苏东坡也就这么一说,他吩咐完赵兴,抬脚带着秦观就朝衙门外走,他需要迎接贬谪出京的钱勰,而放钱币的具体任务就交给赵兴与高俅了。

    杭州百姓原先有五万多户,也就是三十五万人左右,今年整修河道,调来了二十万人,总数达到了六十万人左右。这样庞大的人口,一个人根本不可能一天之内把钱完,但赵兴赶在冬季前,已经将这些人口按自己的思路重新进行了编制,设立了多级管理体制,所以他不需要给每个百姓钱,给七个人钱就行了。

    原本杭州分为二十三个乡里,赵兴年底前又将几个相邻的乡合并成大区,每个大区再下辖几个乡,所以他只需要给大区的保甲长钱就行了。

    每户八文。一千户不过八贯钱,一万户八十贯,十万户八百贯,每天——这就是“积贫”地宋朝。整个冬天每逢下雪的日子,就要给百姓钱,雪不停,钱不停,钱虽少,也是官府关心百姓的一片心。

    各大区的保甲长们都用箩筐装满铜钱,在衙役的护送下前往自己所在的区域。由他们再把这钱分配下去。这些人走了之后,赵兴披上蓑衣,与高俅骑马巡视四乡。

    这项工作是宋朝地方官必须做到的,因为宋代很多房屋是土坯房。只有豪门富户才可以住上木板房,雪下的大了,容易压垮茅屋,所以官员们必须借分钱币的功夫巡视四乡,见到被雪压垮的危房,要把房里地人请到专门的避难所。

    忘了交代一声。古代中国第一个百姓避难所也是苏轼建的,他利用财政结余,早早办好了几座福利性质的养老院。赡养孤苦无依地老人与孤儿。大雪飘飞的时候,那些在危房居住的人正好可以去官府办理的避难所喝口热粥,生病了则可以去苏轼办理的古代中国第一所免费医疗机构获得医治。

    初雪很冷,冷的钻入人地骨缝里,这样的初雪在地面上是存不住的,落到地上就化成了冰冷地雨水,让地面显得很泥泞。高俅披着裘衣。坐在马上直打哆嗦,他看着马在泥泞中跋涉。担心地说:“离人兄,这马……我听说每当气候变化,马都要病死一批,你这马没问题吧?”

    赵兴望着周围的情景,心不在焉的回答:“那是他们不了解马——我告诉你吧,马的品种分为好几百种,简直不胜枚数。有南方马、有北方马、有热带马、有丛林马、有沙漠马……这马是非常娇贵的动物,想让马自己去适应气候,那是傻瓜。

    在不同环境下繁育数百年的战马已经适应了不同的环境,热带马牵到北方来,一遇气候变迁,自然会不适应。比如说阿拉伯马,这种马地鼻子比较短,遇到寒冷气候,冷空气还没有加热就灌到肺里,所以一遇下雪天就会病死。

    至于我们骑得马,放心,我们骑地马是北方马,它是生活在更北方的倭国海岛上培育出来地,适应寒冷而湿润的气候,这天气,反而让它如鱼得水。”

    赵兴边回答边在东张西望,这时,在县衙附近的里长,房长已经开始带着衙役挨户分炭薪钱,也有些小贩已经围拢在钱的街巷周围,等待百姓领到钱后,用钱购买炭薪与食物。赵兴每经过一个街道,总要低头跟衙役交谈几句,并询问百姓有何困难。

    这是一种作秀。

    赵兴原先把自己封闭在城堡里,杭州百姓知道他的厉害,心存恐惧但敬而远之,这次赵兴正好借这个机会,拉近与杭州百姓的关系,所以他打算走遍所有的乡坊。

    这一走,直走到半夜,高俅已经冻得招不住了,浑身湿透的他嘴唇冻得乌青,最终被人抬回了城堡,而赵兴却显得精神振奋。

    城堡里的女人一直在等待两人的归来,她们烧好了热水,等两人一回家,就催促二人脱去湿透的外衣,将热水倾倒在大木桶里,烫好了热酒,泡好了热茶,等到两人恢复体力。

    伺候两人洗浴的是倭女。论伺候人的功夫,倭女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她们总是把酒杯茶杯端到人的牙齿边,令人躺在那里,毫不费事的就可以畅饮茶酒。除此之外,还有菜肴,泡在大木桶里的两人根本不用抬手,他们的目光扫向那盘菜,只要停留的时间过三秒,倭女会立刻夹一筷子菜送到他们的唇边,而他们所需要做的唯一动作就是咀嚼。

    高俅被倭女揉搓的快要呻吟出来,他连绵赞叹:“这才是享受,今日这通雪……值了。以前常听说倭女温柔,离人倒是金屋藏娇,从不肯让我享受一下,今日我才知道倭女之美。”

    赵兴躺在大木桶里,闭着眼睛说:“你知道倭国怎么评价他们的倭女的——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倭女伺候入浴,倭人认为这是一种礼节——是汉礼。所以你不应该赞美倭女,应该赞美汉制度,汉礼乐。”

    高俅悠然神往:“男人生在汉代,享福啊。”

    赵兴依旧闭着眼睛,哼哼的说:“男人最幸福的时代是这个时代……”

    停了一会,他又补充道:“其实,女人最幸福的也是这个时代,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多幸福的生活!”

    赵兴还想说:“生为一个草民,生活在这个时代也是幸福的,下雪天,官府供养你,你只管躺在床上呼吸,铜板自然会掉到你的怀里,而且官府没有征收呼吸税的念头。”

    这个时代叫宋朝。

    远处,渺渺的音乐依旧没有平息,赵兴身上的肌肉泡软了,开始有兴趣关心旁的,他懒洋洋的问:“谁在奏乐,半夜三更,怎的还不睡?”

    一名倭女趴在地上,用额头贴在地面,弓箭的回答:“是苏学士,听说他设宴欢迎京城的钱穆夫大人,秦学士也在其中,他们从下午就开始喝酒了,演唱的是京城来的那班伎乐。廖支婆作陪,长门殿,需要告诉他们停止吗?”

第2140章 此处夜风似刀

    赵兴伸了个懒腰,回答:“不用了,刚好我们也泡个舒服了,正好,还能赶上半场酒宴,炎师,同去如何?”

    高俅身子动了一下,脸上露出渴望的神情,但不一会,他又说漏嘴了,沮丧的说:“罢了,我还想多泡一会。这水冷了,再添点热水。”

    高俅这么说,并不是想支走赵兴,然后调戏倭女,而是因为身份限制。他是小史出生,又没有经过科举,虽然字写得不错,做事精细细致,但依然等同于家仆的身份,或比家仆的身份略高点。

    钱勰是谁?前任开封府知府,而开封是天下第一府,称“赤府”。这样的一位“赤府令”来到酒宴上,作陪的又是大宋第一学士,外加秦观与赵兴,以他的身份是无论如何没资格上席的。与其到席上自讨无趣,高俅还不如在这里享受倭女的汉式服务。

    赵兴明白对方的顾忌,没有再劝,他穿好衣服,提着一盏马灯向那座苏轼宴客的房屋走去。

    苏轼宴客的这栋房子就是昔日章住过的那栋房子,它与赵兴的小楼毗邻而居,那些被招来表演的伎乐则临时借住在小楼前排的别墅,他们来往穿梭,手里的灯将这片区域照的***通明。

    赵兴提着马灯走进,伎乐们看到他,纷纷躬身行礼,一片***摇曳,一片彩衣飞舞。令雪后的夜空显得格外清朗。

    这世界毕竟有了些许改变,比如由于赵兴的推动,马灯已经成了富豪们地必备物品,而大宋百姓崇尚享乐主义,富豪们的爱好立刻传播到民间,民间无法搞到原版的“明月夜”,但各地风起云涌的玻璃房填补了这个市场空白,他们专走下层路线,使得百姓们夜间出门,不再依靠灯笼与火把。

    世界毕竟改变了。比如赵兴这个院子里——雪仍在下,原本这个天气出门,道路泥泞难走,但赵兴的院落里。各房屋之间用石子与水泥铺成的路面光洁如镜,使得伎乐们可以在隔壁屋子里化好妆,再进入宴席所在的房屋表演。

    苏轼是个待朋友热诚的人,他对朋友心里不设防,所以自己也对朋友毫不见外,比如他宴客。放着自己家里不搞,连声招呼都不打,便跑到赵兴家中开宴。

    这种脾气搁别人可能会觉得不自在。或认为是一种冒犯。但赵兴对这个沉静在诗歌境界的人,却完全没脾气,他心里只觉得欣喜,能够亲身见到这些名传千古的大诗人,难道不高兴吗?平常他求这些人来都求不到,现在苏轼一咳嗽,这群人像哈巴狗一样跑来参加宴会。能有机会与他们同坐在一起。感受大宋地诗歌宴舞,赵兴心里满溢着幸福。

    他就是带着这种幸福感踏入屋子的。走进屋内,他幸福的看到桌上铺着一张翅膀,这就是苏轼今年的第八十八诗,也是他年度最后一——《送钱穆父出守越州绝句》:

    “簿书常苦百忧集,杯酒今应一笑开。京兆从教思广汉,会稽聊喜得方回。

    若耶溪水云门寺,贺监荷花空自开。我恨今犹在泥滓,劝君莫棹酒船回。”

    我恨——苏轼恨什么,他恨生在凡尘吗?这厮每天小酒喝着,风景逛着,闲杂公务都扔给了赵兴与高俅,平均五天才做一名传千古地诗,懒得不成样子了,他——还、有、什、么、可、恨、的。

    钱穆夫认出赵兴来,他微笑着站起身冲赵兴拱手,苏轼那双醉眼这才看清赵兴,而陪坐的秦观秦少游的眼神全在女人身上,他怀里捧着两个女人,腿上还坐着一个,说话都大舌头,还不忘说些大舌头的情话……这厮天生就会哄女人。

    没天理,汴梁城都在传赵兴是“一流的哄女人手段”,此刻相比秦观,赵兴自愧不如。

    他们都瞎了眼。

    不过,看到旁边笑意盈盈地廖小小,赵兴又觉得这种评价不亏。廖小小穿着一身彩羽装,似乎刚唱完曲子不久,她望见赵兴进来,带着得意的炫耀娉娉起身,像一只张开尾羽的孔雀般向赵兴作揖。

    廖小小身边还有一位女娘,那就是“秀秀”地扮演湛琴琴,这位女娘是汴梁城新捧起来地歌伎,意图用她取代廖小小,成为新的汴京“十绝”之一。

    原本,这样的女人应该是廖小小的天生对头,但廖小小现在已经无心跟别人在歌技上争长短了,一美声唱法的《君主长江头》让她在大宋奠定了不可动摇的霸主地位,而她现在的全副心思都放在如何讨好与争宠上面,所以汴梁城地老鸨在她这次入京时稍稍一哀求,她立刻答应调教湛琴琴几日……咳咳,这未尝不是一种更高层次地炫耀。

    湛琴琴依然穿着戏剧中“秀秀”穿的服装,她第一次见到赵兴,见廖小小神色中突然带上一种说不出地娇媚与讨好神情,心里马上清楚对方的身份,赶紧起身向赵兴行礼。

    苏轼醉醺醺的说:“离人,钱穆夫大人你曾见过了,他要去越州当知州,恰好离杭州不远,我让他在茉莉园里住几日,回头你收拾一座院子,让他家人住下,我好与穆夫长做竟夜之饮。”

    赵兴点点头,回答:“钱大人如果不闲蜗居简陋,那就住下吧……”

    赵兴并不认为钱勰会住在他的城堡,钱勰是吴越王钱五世孙,现在身上还带着“熏上柱国,爵会稽郡开国侯”的头衔,他到别处去可能没地方住,到杭州。离赵兴家里不远就是昔日的钱王宫,那么一座大宫殿空在那,这是太祖赵匡胤赐给钱王后世孙的,钱勰不住在那里住在哪里。

    果然,钱勰摇头:“子瞻,别说了,我从汴梁城过来,落脚杭州,能住别地地方吗?……算了,这事不提了。喝酒!”

    喝酒!这次湛琴琴抢了个先手,她没等廖小小反应,端起一杯酒捧到赵兴面前,娇娆的拜下:“赵大人。小女子来杭州你就出海了,回来后总是操劳。小女子看着窗外赵大人的马车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总没机会敬大人一杯酒,以感谢大人的收留,今日得此机会。还请大人满饮此杯,敬谢!”

    跟廖小小抢歌艺霸主的位置,廖小小并不在乎。但要跟她抢男人。抢着向自己的男人献媚,廖小小不愿意了,她一个旋身,手腕优美的滑过,从湛琴琴手中接过了酒杯,再一个转身,鸟羽裙那装饰华丽的叶片散开。将湛琴琴完全挡在身后。她躬身向赵兴递过酒杯,赵兴则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看着廖小小,轻轻接过酒杯。

    湛琴琴在呲牙咧嘴,赵兴笑的就是这个,廖小小旋身地功夫,脚上的高跟鞋已踩到湛琴琴的脚面上,她那尖利的高跟踩地湛琴琴痛苦不堪,而廖小小视无所觉,她脚下还在加重力气,脸上笑的很甜蜜,手上酒杯端的稳稳。

    赵兴接过酒杯,顺手轻轻一拉廖小小,廖小小会意,她若无其事的松开了脚,让湛琴琴脱离了痛苦。然而湛琴琴不能抱着脚跳,因为这是名人的宴会,她要敢抱着脚跳两下,形象全毁了,今生别吃这碗饭了。

    回到酒席上坐下的时候,湛琴琴已经有点一瘸一拐。这时候别人都醉了,没有现她地异常,而廖小小毫不在意的贴着赵兴,与赵兴挤在一把椅子上,并用警告的目光瞥了一眼湛琴琴。廖小小身边地赵兴望着湛琴琴,笑地很狡猾,似乎有点欣赏廖小小的恶作剧,又有点怜悯的望着湛琴琴。

    汴京城的那伙人捧出湛琴琴来,他们错了。廖小小是个百变妖姬,她在人前端庄的像淑女,一旦她放下淑女的架子,就有一种柔媚到骨子里的娇痴,令人对她地胡闹与争宠不忍责备。在这点上,湛琴琴还欠缺火候。

    这位新地歌星有点青涩,虽然论秀丽不下于廖小小,但待人接物远没有廖小小那么圆润,而廖小小那种自来熟的手段不是谁都能学会地,她有本领让才见过她一两面的人把自己当作千年老朋友,与其相处如沐春风般的和煦,湛琴琴么……

    这妮子似乎演戏演的多了,动不动就陷入秀秀姑娘的情感氛围,虽然待人接物不失泼辣不失大胆,但欠缺一点圆润。

    这妮子来到杭州演出数日,目前苏轼已经给她写了一诗,秦观也没落下,连法曹毛滂也凑了个趣,原本湛琴琴想跟赵兴搭讪,让后也写一诗文赞颂她的美丽,但看到廖小小像个护巢的母鸡一样,她举起酒杯,低眉顺眼的示意了一下,喝下那杯酒作为赔礼。

    湛琴琴与廖小小这番动作,其他人都没注意到,除了当事人,唯有赵兴。不过赵兴才不会说,他转向钱穆夫,顺嘴问:“钱大人,京城的情况怎么样?”

    钱穆夫也喝的差不多了,他叹了口气,语不成句的说:“别提了……今朝有酒,且尽欢,朝堂上的事,休!休!”

    现在给大家表演的是“诨话”,也就是宋代的小品表演,一般说“诨话”的人还兼任算面先生,他已经给场中所有的人看过相,见到赵兴进来一直想搭讪,此刻见到场面有点冷,他赶紧插话:“赵大人,我也给你看个相吧。大人的面相嘛……”

    赵兴立刻竖起一个指头:“打住,我命由我,无需问鬼神。你那套暂且收起,京城里头的杜七圣都不敢在我面前表演,更何况你,且退下吧。”相面的一般都学了一点心理学,能够根据人的形体语言,猜测到对方的心里活动,赵兴提到杜七圣,就是警告对方,连催眠大师杜七圣在他面前都不敢翘辫子,所以他那套杂耍把戏不要拿出手。

    其实。赵兴那句话的完整语句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但在宋代,或在中国古代,天这个字不能随便说,所以他把后半截咽了回去,只要达到警告的目地就行了。说诨话的那人显然领会到了赵兴的警告,他鞠了个躬,默不作声的退下。

    苏轼虽然醉了,但还觉得惊讶:“怎么,这个看相的算的挺准的。我一生的经历他都能说出来,怎么到了离人面前一语不。”

    “看相好做大言,好出惊人之语,他们那套把戏我看不上。老师,你也不要尽信。”赵兴**着手上的酒杯,缓缓的说。

    苏轼过去地经历,别说算命的知道,亚洲人都知道。拿他过去经历的几件事来刺激苏轼一下,然后说出一番预测的话来。以此恐吓对方地钱包,这种手段太烂了。

    赵兴此前在邸报上看到过一件事,说是某官在酒席上被人看相。说他有鹏飞之能……这事传到朝廷后。朝廷虽然没有过多斥责,但心里存下了提防的念头……也幸好他生活在宋朝,没被抄家灭族。而这种傻事,赵兴才不会干,尤其还在如此敏感时刻。

    说诨话的人退下,接着上来的是百舌,钱勰突然一摆手。说:“罢了。如今已经夜深了,我们不安置。这里面的人也需要安置,让这些伎乐且退下吧。”

    这是赵兴早就期待的,他竖起一根指头,才一示意,钱勰接着一指后山坡,问:“离人,你修了一座好大地石堡,一年之内便修成这样一座大石堡,好快的手脚,不如领我们上去看看。”

    苏轼摸着下巴上的胡子,颇为欣赏地说:“早就说离人是二品地盖房子手段,瞧,这么一座大石屋,一年就盖起来,其他人有谁能做到?”

    赵兴微微的笑着,别的他不知道,他知道拜占庭的索菲亚大教堂,那是在几百年前动工兴建的,大穹顶有二十多层楼高,跨度三十多米。这座教堂被称为“世纪杰作”,也不过用了三年时间。他盖了个小五楼,用了整整一年,这度能叫快吗?

    其实这栋房屋不止盖了五年,赵兴在海上漂泊的时候,一方面在回忆自己的知识,另一方面就在筹划盖一座自己心目中地城堡,整个城堡地修建他经过了反复的筹划,甚至具体到每一块砖石怎么运输,怎么砌到墙上。这城堡地修建也算是古代组织学的杰作,它或许略逊于索菲亚大教堂的修建,甚至略逊于开封铁塔、以及张择端最喜欢去的繁塔,但从组织学意义上来说,它是这时代的杰作。

    不过,钱勰提出要求,赵兴却有点为难:“钱大人,那座塔楼只盖好了外部框架,很多房屋还没有安装好门窗,工地里堆的很乱,这夜里去塔楼,既不方便又不安全……”

    钱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坚持:“走,扶我过去,我想看看河对岸。”

    钱勰是苏轼请来的客人,他坚持,苏轼不能不作陪,但秦观就可有可无,他冲赵兴摇摇头,表示自己腿软,不适合在这样昏黑的夜里爬上塔楼。赵兴微微点头,招手示意从人掺起钱勰与苏轼,提着灯走向塔楼。

    钱塘江一江之隔,江对面就是越州,越州过了就是明州,钱勰即将出任越州知州,也就是到河对岸去,他眺望着河对岸的夜空,若有所思。

    河对岸是以色列人居住的村落,这一年,赵兴在码头旁边修建了两座悬索桥,又花钱整修了对面的河岸,而以色列人则自的将河滩整理平整,并在自己居住的村落外面修建了一堵一人高的花墙,把自己的居住区围拢起来。

    以色列人没有农耕意识,他们圈起的田地里头不包含农田,所以他们的小城寨做的很紧凑,全是密密麻麻的住宅,城在中心的小教堂是唯一亮着***的地方。***很明亮,在半夜里有点类似灯塔的作用。

    钱勰望着赵兴码头后面的那两座悬索桥,一点没有惊讶的感觉,因为宋代正是悬索桥技术成熟的时代,甚至到了现代。仍有一两座宋代建立的悬索桥还在正常使用。赵兴隐隐约约听说过这个宋代悬索桥地传说,他建立的物流体系,相对于宋人的一大优势就是:信息通道极其畅通。

    当初,许诺以色列人建桥的时候,赵兴心中就存了这个想法,等他派出人手寻找会建造悬索桥的工匠,没有多久就实现了愿望。不过,两座桥建成后,以色列人表现出他们的独霸癖性。他们修建的寨墙直接将两座桥圈禁起来,这样。这两座桥就成了他们的专属通行桥。

    白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些以色列人会去教堂祈祷,等祈祷完毕则通过两座悬索桥抵达赵兴的城堡。开始一天地忙碌,等到夜晚,他们通过悬索桥回家……

    如此一来,以色列人的小村寨几乎成了赵兴城堡的附属设备,而两座悬索桥也违背了赵兴当初建桥的初衷,成了城堡内地附属建筑之一。不过这样一来。悬索桥倒脱离了军方的管制,日夜通行无忌。钱勰眺望河对岸的时候,桥上还有人提着灯行走。也有人在桥上约会。

    钱勰一指对岸。问:“那里属于越州吧?”

    赵兴答:“不错!那里原属于越州,不过是无人要的荒滩地,钱塘江大潮每年损毁堤岸,将那里冲刷成滩涂,海水倒灌,使得那里的井水每年有数月显得苦咸。

    后来,我买下了那片荒滩。专门给伙计们居住。那里居住的是一赐乐业人地村落,稍远处。还有一些从越州与明州过来的工匠,他们也建了一片屋子,每日通过一赐乐业人的村寨上下班,不过,后一个村落包含一些农田,比一赐乐业人地村庄大地多。”

    古代夜里是干不成活的,因为没有照明设备。赵兴虽然提了十几个灯笼,将塔顶的空间照的通亮,但整个塔依然像一个沉睡中的怪兽,显得沉默而安静。

    钱勰望着对岸呆了许久,突然像自言自语似的说:“现在京城里,司马相公的学生刘挚、刘安世为朔党,其中右正言刘安世绰号殿上虎,他一味主张报复,认为王荆公十余年如一日,迫害侮辱,冷落老师司马相公,如今他也应该享受同样待遇。

    除朔党之外,洛党贾易也主张报复,他们觉得王荆公所谓地三不畏——不畏天,不畏祖宗、不畏人言,是无耻之极,治理天下居然不怕百姓议论,居然还打着为百姓谋福地旗号,简直是无耻之尤,须得将那群无耻之人彻底清算。

    朝政因朔党、洛党争锋,无心政务,吕公著却要做和事佬,只想不要阻塞言路,便默许两党攻不止——子瞻兄,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苏东坡默然。赵兴一摆手,示意:“钱大人醉了,来,扶他下去。”

    钱勰在往下走,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说到朝内党争执不休,其实他还忘了说蜀党,而苏轼正被蜀党奉为党,苏轼下到地方之后,蜀党并未散去,他们围拢在会计大师苏辙周围,显得比平常更有攻击力。所以,钱勰这份对党争地牢骚,其实已经涉及到了苏轼,他话一出口已经觉得后悔,恰好赵兴说他醉了,他借酒意掩饰,顺势由着仆人搀扶下去。

    苏东坡却还不想走,夜深人静,正好说话,他也学着钱勰的样子眺望江对岸,问出了钱勰刚才的问题:“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啊?”

    苏轼的牢骚不是为了钱勰。钱勰不是由于党争而被赶出京城的。他是因为弄虚作假,虚报政绩而遭到弹劾。

    钱勰年初上书朝廷,说开封府所有监狱都空无一人——即没有罪犯了。中书执政大臣立即弹劾钱勰虚报成绩,沽名钓誉,借机抬高自己的地位。

    随后,中书责令钱勰就自己的上书作一番检讨,并命令大理寺、刑部对这一谎报政绩案进行调查处理。但太皇太后却对中书执政大臣的意见打了折扣,她批示道:开封府的罪犯从来就有休假日,钱勰等上书所谓监狱空无一人,恐怕是司法机关并未移送犯人到开封府监狱之中。钱勰等人无非是想借机教育天下百姓,有利于全国的治安秩序。如果执政大臣擅自作主,判处钱勰等人罪名恐怕有伤教化,不利于事情的顺利解决。

    但中书执政大臣不依不饶,太皇太后不得不作出让步:开封府知府钱勰被贬越州,仓部郎中范子谅知蕲州,提点河北两路刑狱林邵知光州,三人还分别被罚铜二十斤。由此,钱勰被贬出京城。

    赵兴沉默许久,见到苏轼始终没有起身的意思,他只好回答苏轼的问题:“没有尽头!天下,一人之天下也。在此等体制下,全天下都想讨好一个人,所以他们争宠献媚,只为了得到这一人的赏赐。所谓为国为民的口号,那不过是一种献媚术而已,这种媚术是针对官家的,对百姓则变成诈骗术……

    哼哼,说王荆公为了百姓而变革,满天诸佛都笑了。他拿来哄官家骗百姓的东西,咱没必要上当。如今王荆公已去,现在该张荆公刘荆公吕荆公了,他们所作的、必然还是拿为国为民的幌子,讨好献媚那天下第一人,顺便诈骗天下百姓的腰包。这真是一场大戏,你方唱罢我登场——体制下,仅此而已,绝无例外!”

    “难道这一切无可改变?难道我们一点办法没有?”苏轼难以置信。

    赵兴又沉默了,许久,他方说:“其实,面前的一切都不算什么,这是我们迈向商业社会的时候,与旧有的农耕文化生的必然冲突。实在不算什么。在遥远的欧罗巴,他们已经进入商业社会三千年了,但依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我们才进入商业社会多少年?

    现在的社会问题,已经远远比过去少了许多,也好了许多,甚至有可能比以后……嗯,我是说现在的一切丑恶,原本是社会转型期间的必然曝光,只要给我们时间,终有一天,我们会灿烂的令人不可仰视……然而,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神佛还会给我们时间吗?”

    苏轼已经喝多了,冷风一吹,他有点晕眩。赵兴的话里头含有很多新词,醉意朦胧的他无法弄清楚,但大概意思懂了。他把赵兴的话当作了鼓励,就在这城堡高处,拍着腿感慨:“吾将上下而求索,虽九死亦未悔——屈夫子说的对啊。事未成,诸君要努力!”

    赵兴无话可说了——诗词里总是透出“舍得”思想的苏轼,怎会如此依依不舍?

    不放弃,不偏执,这就是苏轼。

    赵兴心中叹息一声,答:“老师,此处夜风似刀,我们还是下去吧!”

    “好,下去!”苏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赵兴伸手一揽,搀着后走下塔楼。

第2141章 石头已经推下山坡

    宋代官员都是夜猫子,钱勰爬上塔顶晃了一圈,回到房间里居然酒全醒了,他呼喊人重新端上酒菜,还催着伎乐们进行歌舞表演。而伎乐们这时已经瞌睡的招不住了,他们揉着惺忪的双眼,有气无力的唱着歌。

    廖小小刚才没有随赵兴登楼,她趁着人都走了,自己跑回房子睡觉。秦观也走了,他搂着几个倭女回到自己的屋里。于是赵兴这一方,陪宴的人换成了喀丝丽。

    阿拉伯人的调教很到位,廖小小自己不愿陪护,被叫醒的喀丝丽虽然睡眼朦胧,她还勉强提起精神,强作笑颜陪着客人。不过,她坐在那里,频频用手中的绿宝石戒指擦着眼睛。

    用绿宝石戒指擦眼睛,是戏子们通常的习惯。古代的埃及人、罗马人、阿兹特克人就视祖母绿为无价之宝了,他们在公元前4000年前就认为绿宝石有治愈人类疾病的力量,尤其可以保持眼睛的健康与明亮。

    从那时起,他们就喜欢用绿宝石来擦眼睛,相信这会让人保持清醒。现代,在剧院、电视台工作的西方演员或画家们,还保持着在聚光灯的强光照射后,用绿宝石放松眼部疲劳的习惯,他们还把休息室称为“绿室”、“绿区”——后来这成了全世界通用的习惯说法。

    据说,绿宝石在明代才正式传入中国,成为达官贵人们的最爱。从那以后,明代的戏子与歌伎们也都喜欢用绿宝石来擦眼睛……但当满清人进入中原后,这一习惯已经消失了。

    中国宝石业虽然有“逢绿必贵”地说法,但在宋代,绿宝石还不是主流产品。因为当时绿宝石的产量实在稀少,而且多数在埃及、赞比亚,津巴布韦。品质较佳的绿宝石都被欧洲与阿拉伯包销,流入中国的并不多……

    说起来,中国喜欢绿宝石的风尚还是由秦观与毛滂开始的,祖母绿一词起源于古波斯语“Zumuru。原意为“绿色之石”。在秦观之前,这个词译为“助木刺”,这两大才子联手重新修改《西厢记》时取了个更雅的译法,称“祖母绿”。于是借助西厢记的传播,“祖母绿”这个词传遍了古代中国。

    现在,秦观毛滂还未重修《西厢记》——因为赵兴这里还没上演这个剧目,但喀丝丽来自阿拉伯世界,她把喜爱绿宝石的习惯带到了宋朝境内,身为胡人的她。这种爱好在胡人当中很多市场,能找见无数有共同语言地人。但廖小小她们目前却未在意,所以喀丝丽有大把的绿宝石作为装饰。

    钱勰不清楚这种阿拉伯习惯。看见喀丝丽频频用绿宝石擦眼睛。他很好奇,直盯着看不休,到最后,连苏轼也有点不愿意了,他悄悄用脚尖踢了一下钱勰,示意对方注意端庄。

    苏轼跟赵兴接触久了,也知道喀丝丽与赵兴之间没什么暧昧关系。但赵兴遣散了其他的阿拉伯舞姬。独留下这位,并且允许喀丝丽享受小妾的待遇。实际上已经把对方当作禁脔,唯一欠缺是采摘而已。他知道赵兴虽然对朋友很温和,很宽容,但本质上赵兴是个暴躁地人,一旦侵犯他的私有领域,赵兴的反抗会很激烈,激烈到钱勰难以承受,所以他才暗中提醒。

    钱勰回过神来,表情有点寡寡的,他自觉的说:“夜深了,子瞻兄,我看夜宴进行到这里,也该散了吧。”

    苏轼马上接过对方的话头,答:“如此,且安置了吧。钱兄,明日正午我再请你。”

    满房子地仆人早就等这话了,钱穆夫一开口,仆人们七手八脚抬过来一张软床,把他放到软床上,一溜小跑的抬着他往客房跑。苏轼等他走后,揉着肩膀说:“离人,炭薪钱的怎么样?”

    赵兴看着苏轼地动作,关心地问:“老师,别问炭薪钱了,我办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厨房还有热水,老师泡个澡吧。”

    苏轼点点头,答:“恰好可以睡在木桶里,倒要麻烦离人了。”

    赵兴一招手,一群倭女迈着小碎步跑上来,七手八脚的掺着苏轼往外走,边走边在苏轼身上揉捏着,与其说按摩,不如说揩油。

    今天是下雪天,苏轼自从贬谪黄州后,因为耕田时拉伤了肌肉,膀子每遇到风雪天就抬不起来,而他也正是用这个理由,请求朝廷放归外任。这个雪天,他同样膀子痛的抬不起来,等坚持送走了钱穆夫,他已经觉得那条胳膊不属于自己了。

    倭女勤快,频频给苏轼换上木桶里的水,一名针灸师被叫了过来,给苏轼针灸,赵兴看苏轼安定下来,自己准备回房,这时,喀丝丽凑近赵兴身边,柔柔的问:“主人,天快亮了,你这时回房间,怕惊醒了她们,不如去我那里吧。”

    赵兴愣了一下,无所谓的回答:“好!”

    这一夜,其实赵兴与喀丝丽之间很清白,他在风雪夜跑了一整天,回来还要陪人喝酒,见到床就立刻倒下,清白的像个初生婴儿……然而,整个城堡里没人相信,连秦观也不相信。

    苏轼与钱勰昨天都睡得晚,正午时分两人都没有起来,秦观起来了,他精神抖擞地披着黑貂裘在城堡里四处溜达,溜达到赵兴屋前,正撞见赵兴衣衫不整地从喀丝丽房间出来,一路走一路打着哈欠,而喀丝丽身穿小衣,不顾严寒,赤脚尾随着他,一边走一边替赵兴扣扣子,秦观露出恋惜与懊恼的神情,拍手说:“好一朵娇艳地胡姬花,离人。你终于下手了。”

    喀丝丽看到秦观,一个转身,丢下赵兴跑回自己地房子,而赵兴还在懒洋洋的扣着扣子,仿佛没听见秦观的叹息,自顾自的说:“雪停了吗?雪停了我要去四处转转,你陪着老师,记住,老师那条胳膊可是千金难换,只要照顾好那条胳膊。剩下的事你就别管了。”

    大宋朝逢到下雪分炭薪钱,只针对城市百姓,四乡的农民则没这份幸运,所以。按惯例,下雪的第一天官员忙着钱,第二天则需要巡视乡里,检查有没有遭受雪灾的农民。杭州下辖好几个县,等赵兴一圈转完,十五号了。放假日。

    宋朝官员每逢旬日放假。也就是初一、十五。

    钱穆夫还在城堡里做客,不过这时,已经不需要赵兴出面招待了。苏轼全家都搬进了赵兴的城堡——因为宋代房屋取暖设备不是很先进。而唯独赵兴这里有点跨时代,所以他的亲近人员,比如苏轼、秦观,都搬进城堡里“偎冬”。

    冬闲再遇上放假,赵兴打着巡视四乡地借口,从码头登上了一艘海船,船出港的时候。苏轼从窗口望见扬帆的船只。心里还在纳闷,怎么去各乡巡视。还需要做海船……

    海船不是巡视各乡的,他顺着钱塘江直到出海口,而后绕过江口地沙丘,趁着冬季的季风飞驶,不一日抵达了密州。

    密州临海村,张用与邓御夫已经在村里等了几天,一见赵兴,张用责备的说:“你原说天宁节过来的,怎么现在都十月十五了,我们已经等了三天。天宁节你搞活动我们也搞,凭啥我们能过来,你过不来?”

    赵兴跳开张用的质问,直接问:“情况如何?”

    邓御夫回答:“大好,不是一般的好。今年我们从锦州换了数万匹马,还有各种兽皮,羊毛。说到羊毛,我还要夸你呢,这羊毛纺出来地线就是厚实,密州团练的户主靠这项手艺,今年挣够了钱。那些移戎的禁军到了我们这里,都不愿走了,宁肯抛去禁军地身份,也要来密州团练。

    我地皮革作坊生意也不错,今年已经做了二十万张皮张……对了,这是你要的薯莨纱,工匠们不知费了多少披纱,才制备出这薯莨纱来。

    这玩意好,它是黑色的,表面漆亮,虽然沙很透,但因为漆亮,穿在身上,完全看不着身体,既风雅又凉爽,实在是好。

    还有你说的用薯莨做漆皮,制备雨衣,我们也试过了,用密实的锦缎染色,作出的雨衣果然不透水,这玩意好。”

    邓御夫说的这些赵兴全知道,因为邓御夫与张用没有销售渠道,所有地销售都是由赵兴把持地,所以他问话的目地不是在这,他问:“火枪队怎么样了?校阅了吗?”

    张用回答:“自你走后,枢密院来人了,他们把火枪队全部带走了,我听说今年天宁节本打算让火枪队演练,可是不成,据说火枪频繁炸膛,很是伤了几个人。为了防备意外,火枪队移戎河北……”

    放火枪是个技术活,因为火枪里的火药燃烧以后,都是硫酸或硝酸,这些强酸会腐蚀枪管,所以每放一枪都需要清膛,赵兴制定了严格的操作流程,但依然防备不了人的惰性,失去了他的监管,有些人可能偷工减料打马虎眼,火枪没有及时清膛,必然导致炸膛频繁。

    难怪原版的突火枪要用竹管,这玩意实在是不得不的选择。赵兴努力着,但历史还是顽固的回到了它原来的轨道,这支突火枪队最终还是回到了竹管时代。

    密州的其他行业也做的很不错,团练们今年种下苹果树与红薯。大多数红薯都被当作种子高价出售给周围的农民,少部分红薯则作为示范,被加工成各种食品,比如油炸薯片、红薯粉丝等等。

    红薯粉丝在这里出现是作为一种快餐面条出现的,由于量少,它成了稀罕玩意,这也导致红薯的价格保持高利运行。有利润就有动力,密州的红薯种植倒没有赵兴想象的那么地困难,它几乎是在瞬间向外爆炸式扩散。

    赵兴了解到情况,叹了一口气。心里暗自宽慰自己:其实,何必苛责,历史已经大大的加快了进度,突火枪原本应该在四十年后才出现,它现在已经提前了,赵兴还遗憾什么?

    红薯的推广,原本需要两三百年,而它的出现也应该在两百多年以后,现在它出现了,而且推广起来毫无障碍。如此,还有什么遗憾呢?

    历史的惯性有时真令人无奈,然而,它毕竟在前进。

    问完密州的情况。赵兴突然笑了,他笑着问:“锦州方面怎么样?那群渤海湾的主人翁最近开心吗?”

    “主人翁”这个词一提,张用与邓御夫都露出会意的**笑容,他们像小鸡叨米一样的点着头,回答:“他们且乐了,如今我们想搓他们圆他们就圆。想让他们方他们就方,乖得很。据说我们大肆收购羊毛,让他们很是了点小财。辽国遍地饥荒。唯独他们吃的油头粉面。都幸福着呢。”

    几名以色列人抱着账本开始会账,接下来,密州团练地各级官员三三两两的赶来临海村报到,他们有的穿着打猎服装,有的穿着走亲戚地服装,还有的人摇着折扇,仿佛在游山逛水。这些人一个个装模作样。东张西望。探头探脑,好像无意间现了临海村的存在。打算就近吃个饭,然后一头扎进屋里,热情的向赵兴这位旧长官行拜见礼……

    当然,他们的主要意图不是要跟赵兴套近乎,等到以色列人会账完毕,年终的分配方案也出来了,那些急不可耐地军官拿了以色列人开出的飞钱票子,又悄悄溜出小村。

    等到会账完毕,夜已经深了,张用还想设宴款待赵兴,赵兴却没这个兴致:“锦州方面有没有谈起辽国的情况?”

    张用地回答不靠边:“官家今年八月地时候要调我走,九月的时候要让我带着火枪队回京,我都拒绝了,还是密州好,我打算安居密州。”

    邓御夫有文化,知道赵兴问什么,他回答:“听说辽国饥荒,河北方面说,今年契丹人打草谷的来的格外多,真定、保德、宁化、瀛洲百姓多被杀伤、财物牲畜几乎被抢光。辽人退兵时,又在沿途烧杀劫夺,城邑丘墟。

    六月,上诏令米出塞不得过三斗,雄州知州赵滋说:彼亦吾民也。令出米无所禁,据称,边人甚德之……”

    “赵滋,宗室子弟,这厮胆子太大”,赵兴冷笑的说。

    张用看赵兴的态度不对,好奇的问:“据说,朝廷知道了,并没有责怪赵滋随意行事,反而夸奖赵滋仁义。”

    赵兴嘿嘿笑了,问:“赵滋售粮于敌,据说边人甚德之——那么,边人感激他之后,吃饱了,身上有力气了,是否没有参与打草谷?”

    张用被噎住了,邓御夫若有所思地说:“契丹人长地都一个模样,而且有宋以来,他们从未停过打草谷,谁来谁没来,我大宋怎么能知道……莫非!”

    赵兴冷笑的说:“我只问一件事,赵滋私售粮于敌之后,朝廷地禁粮令是否有名无实?”

    邓御夫回答:“当然,卖给契丹人粮食,还能够获得一个仁义的名字,谁不愿意干,大家都抢着给契丹人卖粮呢?”

    “这就对了。真实情况必定是:赵滋是个倒卖粮食的大贩子,在朝廷禁令下,他不方便明目张胆倒卖粮食。所以才想出这个借口,而赞扬他的人必定参与的粮食走私——世界上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爱,赵滋怎会平白无故关心契丹人的疾苦?或求名,或求利!单单求名有风险,有利可图的求名,自会有一群利益获得帮衬!”

    邓御夫纳闷了:“若如此说,倒也有可能,可是怀柔以德,不是圣贤书的教导吗?”

    “所以我们用粮食喂饱了敌人——是遵循圣贤书的教导;等敌人有了力气,拿起刀来抢劫我们,这是他们来民族团结我们,为了不影响民族关系,我们要歌颂他们对我们舞刀的行为;本来那群人已经饿的爬不上马。但现在他们有力气砍人了……你不是说,今年来打草谷地人格外多么?多亏了圣贤书的教导,因我们的仁义,他们有力气来屠杀我们了。”

    张用与邓御夫张了半天嘴,方结结巴巴的说:“河北那块卖粮食卖的很起劲,抢了我们许多生意,我本想跟你说呢,锦州方面抱怨说我们只卖给他们瓷器与丝绸,一粒粮食也不予。既然河北方面能卖粮,凭什么我们不卖?再这样下去。他们要改与河北方面交易了。”

    赵兴摇摇头,眺望着北方,说:“我们不是天生贱种!我们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这已经连续两年气候异常了,谁知道明年会不会依旧是灾荒。锦州方面要跟河北交易。让他们去,但只要他们撇开我们,就令他们片板不能下海,我就不信,他们能把全部交易都从6路走。”

    张用还在那张着嘴惊愕,邓御夫已经想通了:“不错。6路关卡极多。从6路贩货,锦州方面占不了便宜,他们唯有走海6……让他们抱怨去吧。身为主人翁。一点没被蹂躏的觉悟,我看锦州是想找死。不理他们。”

    望着远处的锦州方向,赵兴突然泛起一阵无力感。

    原本他策划是一场货币战争,利用奢侈品与私铸钱币逐渐的掏空辽国经济,然而现在,计划中出现了纰漏。

    说起来,赵兴也不是没有卖给辽国粮食。但他出售粮食的配额是经过精确计算地。刚好可以让辽国人饿不死,却又无法储备起大量的物质进行战争。但现在,河北方面打着“仁义”的旗号,无限量给辽国人卖粮,扰乱了他的计划。

    这其实也不能怪官员们地贪婪,因为资本这个玩意本身就是血淋淋的,每一个毛孔里都淌着肮脏的鲜血。赵兴在那里慢慢收紧辽国人脖子上的绞索,他用大量的奢侈品换走了辽人的生产物质。这样一来,向辽国倒卖粮食就变地利润丰厚。最终,如果不是赵滋跳出来,那也会有王滋刘滋跳出来。

    这是必然的,也非人力可以阻挡。

    张用与邓御夫看到赵兴沉默着,但眼珠不停的转动,知道他在盘算怎么对付河北那群官员,都静静地等待赵兴地决定,而赵兴想了一会,哑然的笑了。

    其实,赵兴又何必为此忧心,罗马城不是一天建成的。想让大宋百姓能够具备契约精神,知道尊重规则,那至少还需要数百年的功夫,而只要大宋有时间,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生的。

    商业社会必将造就一个尊重契约,维护游戏规则的公平社会。因为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商业活动才能正常进行。

    大宋现在只进行了不足两百年的运转,它地契约精神还远远没有深入百姓地骨髓,但它已经做得很好了,游民社会、宗法社会已经创立了很多的规则,赵兴何必对这个时代过于苛责呢?

    时间,他现在需要地是时间。

    在天灾频频的时候,辽国与宋国的反应是完全不同的,宋朝有原始的社会保障机制,政府肯出面保护自己的百姓,辽国就不一样了,在物产减少的情况下,他们对国内必将加大榨取的力度,而这原本就是真实的历史,赵兴只要在上面稍稍加把力,就如同顺着山坡推倒滚石一样,滚动的山石必将带来雪崩式的破坏力。

    他现在也已做得很好了,大量奢侈品的输入使得辽国贵族为了获得更多的奢侈品,不得不拼命的诈取百姓的每一分的血汗,而随着辽国崩溃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还会有无数的秃鹫扑来,想在这具尸体上啄一块肉,所以赵滋的行为,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反而是一种帮助辽国有些人吃得饱死,有些人活活饿死,长久来时,对大宋都是好处。

    “我听说密州最近兵器卖得很好?”赵兴若有所思的问。

    邓御夫回答:“不错,高丽庭馆里长门的商人兵器卖得很火,有许多效用买上兵器,驾船去辽国,碰到咱大宋官军,他们是正经的贩货商人,官兵一走,他们就窜入辽国境内四处打劫。

    我听说,辽国那里马贼四起,有许多人将兵器卖给马贼,空手而回——当然,船中载满了货物。按离人的交代,对这些效用的行为,我们采取了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到现在密州几乎每家每户都备有刀枪,这些人驾船出海,说是打鱼,一晃眼,兵器也没了,船上倒是多了许多辽国的货物。

    辽国方面也曾向登州方面交涉了,登州方面不予理会,或有人回说:凭啥辽国人可以来我们这里打草谷,而我们不能去他们那里?所以这样的小事,登州地方官都不屑上报——不过,登州密州方面,倒因此收了不少的税,他们按例见十抽一。现在,密州暗地里已搞得成为一个职业,很多效用都在农闲时节干上一票,嘿嘿,倒让边境上你来我往的,很是热闹。

    我听说,不久前辽国使节曾把这事闹到朝堂上,朝堂上也是这样回答的:你都管不住打草谷的人员,凭啥我们能管住那些小窃贼?”

    “妙!”赵兴拍手称绝,等了一会,他又好奇的问:“这回答是谁给的?我听说现在朝廷里都是君子,君子会对敌人如此不客气吗?”

    邓御夫笑了:“杭州那里不是防御州,所以你看不到军报。密州这里倒是能够见到一些军情,这事呀,据说是刘安世说的,他正与贾易斗得厉害,哪会关心辽国是否遇盗。

    据说小苏学士在辽国出使时,也曾有人这样质问他,小苏学士的回答也是一样的,他要求辽国先管束自己打草谷的人员,等大宋从边境腾出军力,才能搜剿海盗。”

    赵兴已经完全放开了心怀。辽国的事情已经不用他担心了,石头已经推下山坡,它自然会带着巨大的惯性向下滚动,沿途会带着更多的石头……剩下的事该是金国方向了。

    “女真人那里有什么动态,他们是否准备建国了?”赵兴问。

第2142章 拔掉毒瘤

    邓御夫摇头:“你说他们会建国?他们现在弱小的一塌糊涂,怎么敢建国呢?不怕契丹人灭了他——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辽国虽然虚弱,可契丹人依旧不是好惹的。”

    “那就让他们尽早打起,女真人那方面要什么就尽量满足他们,尤其是武器,要加大出

    赵兴隐约记得,似乎这时候,女真人从辽国那里获得一批汉人逃奴,从而拥有了兵器冶炼技术,这使得女真人的武力逐步上升,赵兴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用海量的产品将女真人淹没,摧毁他们自身弱小的“民族工业”。

    女真人拥有了冶炼技术后,开始有能力与辽国抗衡,但他们最后席卷中原,不是因为宋朝的支持与纵容,宋朝支援他们的武器远不足以让他们连续打两场战争,这伙人是在灭了辽国之后,从辽国获得养分,近而向大宋露出獠牙的。

    据说,侵华战争前,日本每向中国卖出一支步枪,就等于中国帮日本制造了两只步枪,其中一只卖给中国……所以赵兴打算供给女真人足以动一次战争的武器,让他们与辽国之间的冲突更早爆。

    此时的辽国虽然虚弱,但还是很强大,女真这颗毒瘤越早的爆,越容易让那场战斗相持不下,以至于让两国的经济都彻底打乱。

    “还有,契丹人既然喜欢打草谷,我们也应该向河北人卖兵器。争取向河北人卖一些长枪,短弓,让他们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产……越来越有意思了,这场大搏杀纠缠越久,对大宋越有好处,当然,对我们越有好处。”

    聊完了密州的事务,几个人闲了下来,邓御夫突然想起什么,淫秽地一笑。说:“对了,离人,去年那位白鬼索迪又来了,这次他带了许多身材高大的昆仑奴。好家伙,有几个昆仑奴简直像巨人,胳膊粗的像门柱,我两手都抓不住,密州的官员都已经买疯了,他说给你留了一个壮男。四名壮女,你要不要去看看?”

    邓御夫这一描述,赵兴知道了。索迪这次贩售的是真正的津巴布韦黑奴。而且都是素质极高的。

    “好,快叫他来,我恰好有事”,赵兴急着呼喊……

    “鸵鸟呢,斯蒂尔,我要的鸵鸟在那里”,赵兴一见斯蒂尔。立刻叫嚷。

    陪斯蒂尔来的是源业平。后向赵兴抛去一个哀怨的眼神,前尴尬地回答:“爵爷。我恐怕令你失望了,这次我带来地货物全都出手了,奴隶只剩下四五名——不过,我保证,剩下的都是素质最佳的奴隶。

    至于鸵鸟,嘿嘿,鸵鸟的驯化很麻烦,我们需要让它们产下数代蛋,进行孵化。只有人工孵化出来地鸵鸟,适应了家养环境,才能进行人工繁殖。爵爷,这件事我已经着手了,我非洲的农场里正在给你孵化,我需要时间。”

    赵兴笑的很憨厚:“货都出手了,哈,你打算空着船会去吗?或,你已经在密州采购齐了货物?”

    斯蒂尔冷汗下来了,忙说:“爵爷,我给你留了最好的奴隶,还有最好的非洲宝石……你瞧,我这次来密州后,大家都说你不在此任职了,所以我把……”

    赵兴截断对方,问:“那么,我能提供你什么?”

    “丝绸、茶叶……,这些东西在密州都能买到,爵爷,这些东西在广州也能买到,价格也差不多。而我屡次远上密州,是想买一些特别的货物。爵爷,我想买糖霜,我想加入到糖霜贸易中。如果我能获得这份许可,爵爷,您需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斯蒂尔殷勤地回答。

    “我需要机械”,赵兴边思索边回答:“我曾经远赴过欧罗巴,我也有自己地船队通向非洲,如你一样,普通的货物我都能搞到手,但一些设备,辗转海运实在麻烦,所以我需要一个代理人,帮我购买机械——譬如生产车床的机械、水力冲压设备,铣床镗床等等。

    你可以跟我去杭州,我将杭州码头指给你,并亲自引你登岸。今后,我打算跟你在那里进行交易——那是我家自己地码头。如果你能做到我所需要地,我可以给你你所需要的,我甚至能把糖霜运到你的国度,而你只需要把糖霜装上你的货船,把你准备的货物装上我的船,剩下的,你就等着数钞票吧。”

    “如你所愿”,斯蒂尔把胸膛拍地咚咚响:“大人,你地意愿就是我的命令,我会满足你地一切要求……我们现在就可以动身吗?”

    “我们现在动身,但不是去杭州,是去耽罗岛”,赵兴微笑着回答:“我从不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那座小岛是我另一个放鸡蛋的篮子。一名与我一同创业的阿拉伯人在那里帮我经营这个小岛,但现在出了点问题,我需要过去一趟,把麻烦解决。”

    “耽罗岛——!”斯蒂尔抽着冷气,说:“爵爷,那座小岛也是您的产业……我不得不说:你真富足!我听人说起过那座小岛,听说它现在是海上中转站,北方四国货物都在那里中转,由那里运向高丽、倭国、琉球、宋国……爵爷,你需要我与你一起出现,我有什么可以帮你!”

    “无需帮我”,赵兴笑得很得意:“最近耽罗岛势力崛起,耽罗星主有点不听话,为此高丽向哪里转封了几个高丽贵族。幸运的是,我因为跟高丽王太子关系密切,对高丽王室多有贡献,所以与另一名宋商薛氏同被封为大萨,准许在耽罗岛筑城。哦。萨这个词跟你们公爵的公是相同的音来源,但在高丽,这个词地意思是:城主。”

    “恭喜您啦”,斯蒂尔连忙祝贺:“爵爷您又获得一块新领地。”

    赵兴无所谓地摇摇头,讪笑说:“这块新领地带来的责任可不小。现在,耽罗岛正式收归高丽,成为耽罗郡——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加快了历史的脚步。这位耽罗新太守是一名高丽王子,名叫王闳,封为南阳君。他的宫中提调是我的熟人朴寅光。他的女儿今年五岁,十年后。我必须跟他女儿成亲,并担任司仆。”

    斯蒂尔皱起眉头,感慨说:“爵爷,虽然一座城池的诱惑很大。但要抛弃婚姻与家庭,无论什么样的代价,都不值得。”

    赵兴继续笑着,顺嘴回答:“斯蒂尔,为了一座城池的封地抛弃家庭与婚姻,是不值得。但你不了解高丽与我国的关系。我们宋人娶高丽妻子无需抛弃家妻,甚至无需把高丽妻子带回家中。换句话说:她只是一个存在地象征。”

    “那么,您这么做对那位高丽女子是不公正的”。斯蒂尔严肃地说。

    “好吧好吧。十年后的事情,我们以后纵回想出办法的——我让你跟我同去耽罗,是因为我打算把那座城池当作我地海外生产基地,将一些紧要设备都存放在哪里。以后你在杭州找不到我,可来耽罗岛,在那座城里我会留下联络……”

    “什么?”斯蒂尔惊呼出声:“杭州不是你的家吗?怎么你会不在家?”

    “我是官员”,赵兴一脸“服了你”的无奈:“你不了解我们的制度。我们的官员很少在家乡任职。我总有调往别处的时候,那时。耽罗岛就是我地海外总基地……”

    “爵爷,我不得不钦佩你的策划力,不过,我总感觉有点不安稳,这感觉是您给我的,您很不安,为什么?为什么您总在建设海外藏身地——是地,我用地是藏身地这个词。”斯蒂尔好奇地问。

    “这个……”赵兴眼珠转了转:“起锚吧,我们有漫长的航行时间,我慢慢跟你解释!”

    赵兴这次出海,又用去了一个多月。好在这是冬天,冬天里衙门的事不多,无非是遇到下雪分钱粮。赵兴的学生将所有的活都揽了去,即使他不在,杭州的公务并没有停顿下来。一个月后,十二月中旬,他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苏轼还没有觉出来这段时间有什么不变——杭州地各项工作他原本也没有太多地过问,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提出一个想法,具体工作完全不用操心,所以赵兴不在,他以为对方是出去巡视各县了。

    赵兴带回来一名高大的像门神一样地昆仑奴,及两名与他身高相仿的黑人女奴,随船的还有一名白人,这名白人在赵兴家中停留两天后,便带着自己的船离港而去……嗯,这时,其实杭州府衙也已经无心办公了,他们都在筹备冬至节与新年。

    赵兴不在的时候,高俅将他的工作全盘接管过去,能处理的小案件全部处理完毕,仅留下几件大案,赵兴花了两三日功夫处理完毕,又闲了下来,这几日他整天待在城堡里,逗弄着自己的孩子。又一场雪下后,苏轼带着钱勰赶来拜访,找看见钱勰还在,倒很纳闷:“钱大人,你还没有上任吗?”

    钱勰摇摇头,答:“越州那里离这并不远,我已经送过去帖子,通知他们我到了杭州,打算过了年再去上任,这不,最近正好悠闲无事,过来你这里常常有事,听说你最近又买进来一船香料,弄了一些藩货,我来看看。”

    赵兴连连摆手:“钱大人,这话可不敢乱说,我可没有参与海贸,我们家人也没有参与海贸,参与海贸的是一赐乐业人,跟我没关系。”

    钱勰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当然,你当然没有参与,不过你家人是否参与了。这就难说了。我在京城时,听到某个传闻,传闻有人弹劾过你,但太后给压制住了,这事太后不说,百官也不会说的,你明白吗?”

    赵兴参加科举之后,名义上已经退出了海贸,最初是陈伊伊出面管理,最后又让以色列人接手。

    宋代还没有职业经理人的概念。看到赵兴把产业全部交给以色列人打理,那些人倒不好随意攻击,而之前地攻击,又因为陈伊伊的特殊身份。被朝廷上下很暧昧的忽视了,而之后,又因为赵兴送去乐至公主的消息,皇宫里把他当成了与远嫁的乐至公主的通信桥梁,便把所有的弹劾压制下来。

    原本御史还准备在这件事上掀风做浪,但乐至公主这个名字是个禁忌。有好心人提醒御史后,御史们也选择集体失语……

    不过,赵兴不愿给人丢下话柄。虽然人人都知道。但人面前,他总装作自己在海贸的事情上清清白白,清白的像一根洗干净的葱。

    钱勰暗示完赵兴,看到赵兴极力表白地样子,他嘿嘿一笑,指着赵兴在手里翻动的书页,好奇的问:“这是藩书吗。我看上面的字不像是中土文字?”

    赵兴扬了扬手中那几页纸。回答:“我家里前几天来了位藩商,就是那个在板桥向范金部讲述板桥三娘子故事地藩商。他是来贩运奴隶的,在密州替我留下了几件货,顺便给我送来了几本藩书。这是其中一本,书名叫:《城堡里的一天》。”

    苏轼哦了一声,指了指窗外问:“你带回来的那个粗壮的汉子就是他贩来的昆仑奴?好雄壮啊,黑地吓人。”

    钱勰没见过苏轼说的那几名黑奴,他好奇的催促:“叫上来,叫上来,听说河东与广南都喜欢购买昆仑奴,我倒是很少见识这样地人,叫上来。”

    那一男两女两名黑奴被带上来地时候,钱勰出嘶的一声,频频抽着冷气,赶紧用眼色示意赵兴将黑奴带下去,等到黑奴退下,他望着两名黑奴的背影,一边吸着冷气,一边担心的问:“好凶恶的汉子,离人,这胳膊粗的跟人妖一样,你不怕他作起来……这样的汉子,一旦作起来,恐怕三五十个人制不住。”

    赵兴微微一笑,他还不想向解释钱勰解释,穿越时空隧道带给他一项好处,就是他地力气变地格外大,那名黑奴虽然长的很粗壮,有两米出头,整个形象像一个霍利菲尔德,但单纯比拼力气,那位黑人还不是他地对手。

    “索迪贩卖黑奴可不止一两年,他自有一套调教人的办法”,赵兴淡淡的解释:“据说,被捕捉来的黑奴先要饿上三五天,每天只给一碗水,等到他驯服之后,再送到船上。

    整个贩运的过程中,还要让那些黑奴时时上甲板上透透风,让他们知道大海茫茫,无处可逃,知道自己这一去,就无法重归故里。人是群居动物,经过一整套手段的折腾,再将那些黑奴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们就会产生一种孤独,想寻找一个依靠,这时候,谁给他们饭吃就是他们的主人,他们会忠心耿耿,至死不变。”

    说到这,赵兴轻轻一笑,指一指那三名黑奴的背影,又说:“这三个大块头,食量可大了,等到他们熟悉了环境,就会知道,他们这么大的食量,平常人养不起,所以他们唯有忠心于我。”

    钱勰摇着头,说:“刚才我听到昆仑奴的名字,还想问你要一个,可这个大的个头,怕不是我能养的起,罢了!……对了,你手里拿得是什么,《城堡里的一天》?这些洋字弯弯曲曲,像鬼画斛一样,你能看得懂吗?”

    赵兴把手上的几张纸递给钱勰,微笑的解释:“这是一个名叫英吉利的岛国人写的书,我刚好学过几天这个国家的文字。它记录了一份菜谱——一份英吉利的酱油制法:先将城堡花园里的一种植物——这个植物我翻译不出来——研磨,再加入酒、verjuce、醋、洋葱、生姜、胡椒、藏红花、丁香和桂皮……

    我刚才还在琢磨这种酱油什么味道,掺杂了如此多的配料,还能叫酱油吗?”

    钱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文字。那是用花体字,也就是哥特体写成地文书,里面的文字他一个都不认识,而且赵兴说的话里面,有很多植物他也闻所未闻。不过,听到里面又是葱姜又是胡椒,他连品尝的兴趣都没有,他摇着头叹息说:“看来那群藩鬼不嗜美食——醋里加葱姜,再加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什么味?”

    苏轼好奇的接过那几张纸,研究了一下。又问:“这么多鬼画符,就记了一个菜谱?”

    “不止——这里面还记载了一些鱼类,文中说:伯爵大人最喜欢吃鱼、河鲱、箬鳎鱼、比目鱼、鲽、鹞鱼、鲭鱼、三文鱼、和鳟鱼。鲟鱼、鲸鱼和海豚是国王与王后的最爱,前面两种还是王室专用的鱼。只有国王和王后才适合食用。而百姓只准吃狗鱼、蟹、小龙、牡蛎和鳝鱼。

    这里还有一份地方政府的布告,是郡长官宣布的王室命令,里面写道:由于国王和王后吃过八目鳗后对其他地鱼都没什么胃口了,地方长官应在其管辖范围内通过购买或其他方式尽可能多地获得八目鳗,把它们放在面包里或做成冻胶。

    当国王不在这些地方的时候,把这些鱼交给国王的厨师萨顿的约翰(Johnofsann。国王会差人叫他送过去地。当国王在附近的地方时,当地的地方长官应把新鲜的鱼送过去。”

    赵兴说完,指点一下那几张纸。说:“很有意思。不是吗?”

    苏东坡对此事倒是兴趣盎然,因为他也是一个喜欢研究市井生活的人,曾经写了不少的诗表现宋代地生活百态,但钱勰无法理解,他瞪大眼睛,质疑:“你说那个海商千里迢迢而来,除了给你带来三名昆仑奴。就给你带了这本书。这有何意义?”

    “生活,你没有觉里头的生活气息吗?至少。我读了这个书之后,知道了大宋之外的百姓是如何生活地,多有意思。”赵兴慢悠悠地回答。

    钱勰依然不能理解,他摇着头,频频叹气,在他想来,花这么大的力气弄这个一无是处的几张纸,实在不值。然而,他没有想到,宋代留下了无以计数的图书,后世人最感兴趣的恰恰是记述宋代市井风情、生活点滴的那些书籍。读着这些书,时代的气息扑向而来。

    “就这些?”钱勰继续问。

    “还有”,赵兴摸着下巴,回忆着货单,慢慢回答。

    索迪这次是从津巴布韦航来地,除了带来一些奴隶外,他还带来大批津巴布韦绿宝石,这些绿宝石在密州卖不出什么价来,唯有赵兴识货,他将这些绿宝石全数买下,但由于时间仓促,只来得及加工出数枚戒面。

    钱勰眼一闪,答:“绿宝石,久不见此物事了。离人,拿出来看看。”

    赵兴没想到钱勰这个钱王地子孙倒很识货,他立刻下令:“伊伊,把宝石箱拿出来,给钱大人看看。”

    钱勰一见绿宝石,直接叫出了它的本来称呼:“猫儿眼,这是传说中地助母刺猫儿眼,传说这种宝石打磨成数面,会有一道绿线,在正午下,绿线就变的极细,夜晚则变的很粗,像是虎睛……此物价值几何?”

    ps:而宋商济南薛氏、浙江张氏被封大萨的时间,稍早或稍晚于本书中所说的时间,望读不要计较此处的差漏……哦,可以认为这是蝴蝶效应吧——本书未提及张氏,改为赵兴代替。

    公元938年耽罗服属于高丽。1105年高丽在当地置耽罗郡,耽罗归于高丽时曾册封14“大萨”,其实相当于村级单位,所谓“城主”实际上也就是村长。

    提调、佥正、直长都是高丽内赡寺的长官名。掌管宫中各殿及朝中二品以上大臣食物,酒饮以及油等东西。还负责对日本与女真的织造与食粮贸易,隶属户曹属衙门。

    司仆:高丽武官名,闲职,隶属于世子翊卫司,后作为保卫国王、王子安全的武官。

第2143章 喜欢收藏“公主”的富商

    “七十万贯!”赵兴开出了一个合理的价格,不久前,在四川,一枚绿宝石卖出了这个价,不过,购买人的身份没有曝光钱勰显然也听到了这个传闻,他咂着舌,遗憾的看了半天,恋恋不舍的将宝石归还给赵兴。

    他买不起,当然,即使买得起他也不敢如此张扬,因为钱王子孙的身份,让他做事多了很多顾忌。

    钱勰又在赵兴府里游玩了一会儿,等吃过晚饭后,起身告辞,期间也尝了尝赵兴新弄到手的几件新式菜肴,等他们走后,程老七畏畏缩缩的走上前来,拱手招呼赵兴:“姐夫,眼瞧着快年底了,今年江夏祭祖,姐夫是不是要带着孩儿回去一趟?”

    赵兴赶忙起身,冲程老七拱手。程老七生性懦弱,他说这番话是想让赵兴带上孩子回江夏,名列族谱,以便让江夏程族承认赵兴姻亲的资格,但赵兴想到天寒地冻,带孩子旅行实在不安全,有苏遁的前车之鉴,他宁愿再晚一年回去祭祖,所以他客气的回答:

    “岳丈,如今外面天寒地冻的,阿珠产后虚弱,孩子幼小,怎能跋涉千里呢,且待明年吧。”

    程老七是个懦弱的人,赵兴不答应,他咂了咂嘴,回答:“姐夫说得有理,既然如此,我就如此回信了。赵兴不打算回去,但江夏程族,加上黄州程族派在他这里的族人都要返乡。这几日正是出的日子,正好让他们带回去信件。

    赵兴虽然不回去,但礼数尽到了,年礼年进一样没落下,带回去地礼物足足装了三艘船,等这些人走后,城堡空了,冬至节又到了。

    今年的杭州冬至,因为有了苏轼的存在,显得格外浓重。祭奠先师的典礼上。赵兴也出足了份子,三牲三祭给的分量很足,有苏轼与钱勰联袂主祭,杭州城的读书人过了一个油腻而肥硕的冬至节。

    冬至的几天假期一过。就到了正旦。现在,城堡里除了金不二、萧氏父子以及那些廓尔喀武士外,只剩下一赐乐业人,人手缺乏使得开城堡大门的事情都需要赵兴亲自动手。正旦那天,赵兴打开大门,心里还在感慨:“我错了。修这么大的一个院子,太不应该。这么长地院墙,真要防守起来。需要多少人手。这不是大而无当么?”

    在场的人当中,唯有金不二说的上话,因为他曾是赵兴的唐手道师傅,所以能说地上话,他一边帮赵兴拉滑轮,一边说:“大郎这话倒有点意思,这么一座城墙。要想守下来。怎的也需要一万人,不过墙面高。攀爬不易,所以人少一点,五千人也够了。”

    赵兴其实也就是牢骚,他知道数百年后十字军最后一场东征的那场末日之战,当时,战胜了蒙古南征大军的埃及穆巴拉克士兵围攻最后的十字军,六十万大军攻打面积数倍于赵兴的小城堡,城堡里当时防守地人,男女老幼加起来才三万人,这六十万大军硬是攻打了数年之久,直到对方弹尽粮绝。

    也就是说,这座小城无需太多的人防守,真要到了被人围攻的地步,赵兴还不如从码头坐船逃离……这话当然不好跟金不二说,他讪笑着与金不二一起拽着滑轮地绳索。

    城堡顶门地是两根不倒翁,用滑轮吊起不倒翁头上的石帽,两根不倒翁自动立起,而后赵兴一层层的打开了石堡大门,几名廓尔喀士兵穿着厚厚的皮裘,扛着床椅来到石堡大门口,摆出守门的姿态,城堡高处,一名一赐乐业人敲响了铜钟,通知对岸的一赐乐业人可以过桥。

    而后,城堡里恢复了生气,对岸的以色列人赶着很有特色地马车从桥上进入城堡,他们在城堡里也有自己地歇脚点,家人们进到堡墙的房屋里生火,烘热房屋,而青壮劳力着赶着满载地马车去街市上做生意。

    金不二望着以色列人的马车,有点不屑的说:“这群一赐乐业人,永远没有挣够钱的意思,但凡有挣钱的机会,绝不放过,他们挣得钱还不够吗,还要这般丢人现眼。”

    赵兴笑了,金不二来自高丽,他还没有宋人的觉悟,其实,大多数宋人也像以色列人一样,他们不以经商为耻,总是抓紧所有的机会赚钱。

    说起来,这群以色列人的年收入已经不低了,今年赵兴他们的银行已经初具规模,这群以色列人光是银行的薪水与分红,就足以让他们过上宋代小资生活,然而犹太佬对金钱的*近乎本能,即使他们当中的领俺裕等人,也不放弃摆摊设点的机会,几乎是抓紧一切时间挣钱。

    相对来说,金不二的薪水不如这群以色列人,他除了一份赵兴给的薪水外,也就是几个徒弟在杭州郊外买的几倾地,然而,就这些收入已经让金不二很满足了,他现在以一个宋人自豪,逢人便说“其实俺是汉唐后裔”等等,谁敢稍露质疑,他就敢用拳头说话。

    金不二最近娶了妻,处处用宋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比较起来,赵兴似乎更不像个宋人,比如大年初一,金不二开了城堡门以后,就着急的回家祭祖,而赵兴却还有闲心到街上晃一晃,感受一下宋代杭州的年味。

    大年初一是没有啥年味的,各家成年人都在着急的祭祖,孩子们在街上高兴的燃放爆竹,赵兴溜了一圈,除了见到一群围着他要糖的孩子,没见到一个成年人,不一会,他摸着鼻子走回城堡。

    天色渐亮,城堡里人来人往。守门的廓尔喀武士懒洋洋的,摆出守门地姿态,却只顾酌着小酒。其实,它确实是一个摆设,赵兴的城堡里,有权出入的人太多了,除了以色列人,就是那数千盖房子的工人。

    在门口与那名廓尔喀武士聊了几句,赵兴背着手一路踱回自己的房子,程阿珠这时正带着陈伊伊与廖小小忙着竖牌位。乳母抱着孩子跟在她**后头,寸步不离。见到赵兴进来,阿珠扬起手帕,打了个招呼。又专注着屋里的工作。

    如今,程阿珠是体会到这栋小楼的好处了。原本,坐月子的她只能躺在床上,偶尔下地走一走,也就在床与门之前散步。但这栋小楼则不同,她可以挨个房间四处乱转。楼上楼下的跑个不停,闲不住的山里妹子程阿珠这种大运动量地活动使她产后恢复的很快,基本上一个月后她已经可以自己上下楼了。但规则的力量实在大。她依然保持着三月不出门的习惯,足不出小楼。

    新年里,赵兴替孩子办了百啐礼,正式给孩子取名“义”,乳名“小宝”。一番忙碌过后,眨眼到了元宵节。

    今年地元宵节,程阿珠理直气壮指挥家人在城堡门口挂上一盏灯笼。虽然灯笼只有一盏。但造的硕大无棚。里面是十八支蜡烛做成的一个烛山,外罩一个红色的玻璃罩。让城堡门口显得通亮。

    挂完了这盏灯,程阿珠抱着孩子,在城堡门口满意的望着孩子的胖脸,自责地说:“妾身也为赵家尽了力了,今后就要看你们的了,小小姑娘,你怎么还没有动静?”

    程阿珠这纯粹是宣扬主母的权力,廖小小羞得说不出话来,陈伊伊在赵兴身后直拿食指捅人,嘴里嘟囔:“十八了,我十八了。”

    喀丝丽则一脸无所谓地神态,装作听不懂汉话,茫然地望着那盏灯笼,嘴里说着胡语:“不知今日街上,该是怎样的情景?”

    远处,传来了一声爆喊,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那是城隍庙所在,那些人喊的是“龙灯上山了!”

    “龙灯上山了”,城堡里的人也在齐声呼喊,无论是中国以色列人,还是高丽人、倭国人,都随着这声呐喊,将手里提的灯挂上沿途,而后一起拍手呐喊:“龙灯上山了!”

    唐代的元宵只持续三日,到了宋朝则延长至五天,正月十四试灯、十五闹灯、十八落灯。然而杭州的元宵节比其他城市多两天,成了十二上灯,十八落灯。这多出来地两天狂欢时间是钱王归宋后进钱买来地。此后,这两天又成了宋代杭州独有的“祭钱王”礼俗。

    初十二日,杭州人会将新做地龙灯抬至城隍山龙庙,拜供后,以墨汁点其睛,称为“开光”,当龙灯开光的那一刹那,全城百姓齐呼“龙灯上山”,并开始悬挂自家的灯笼。

    然后是煮汤圆。上灯圆子落灯糕,挂上灯笼的那一刻,主妇们开始煮汤圆,宋时,元宵由糯米制成,或实心,或带馅。馅有豆沙、白糖、山楂、各类果料等,食用时煮、煎、蒸、炸皆可。起初,人们把这种食物叫“浮圆子”,后来又叫“汤团”或“汤圆”,这些名称“团圆”字音相近,取团圆之意,象征全家人团团圆圆,和睦幸福,人们也以此怀念离别的亲人,寄托了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愿望。

    正月十二,几颗汤圆下肚后,晃晃悠悠走出巷口就可以看到满街的***,赶一回古代的花灯会——这日子真叫幸福。

    大约就是吃完汤圆的时间,苏迨带着妻子欧阳氏,苏过带着妻子范氏一起过来了,听他们兄弟说,吃完元宵,苏轼牵着老妻的手,秦观也带着老婆,两伙人一起去找钱勰,以及晁补之的父亲晁端友,这些文人扎堆一起,沿街扫荡元宵灯谜,剩下几个小辈无处去,便来找赵兴游玩。

    相当于杭州来说,密州只是一座小城,赵兴早有心看看朱淑真描写过的杭州元宵节,苏轼兄弟一怂恿,他心里也蠢蠢欲动,遂转身询问程阿珠:“阿珠,同去,如何?”

    程阿珠至生下孩子后。全副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她望了望外面,摇头说:“不了,天冷,我怕孩子冻着。”

    陈伊伊与廖小小耐不住性子,早已经跳到赵兴身边,渴望的望着赵兴,喀丝丽则一副乖巧地神态,摇头指指孩子,表示自己要陪程阿珠。赵兴略想了想,点头说:“反正赏灯又不止一日,喀丝丽今日不去,便后日去吧。咱们走。”

    今天是上灯日,所谓上灯就是搭建灯棚的日子。出了城堡,一路走来,无数的豪门大户正在指挥家人搭设灯海灯山,这其中,以府衙门口搭建的灯山最宏伟。那里扎大型彩灯时称“山棚”。用竹架子搭成一节一节的台阶,台阶上密密麻麻的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灯笼,衙役们登高爬低将一盏盏灯点亮。见到赵兴来。一边热情的打招呼,一边手里不停。

    指挥搭建灯棚的是高俅。程族的学生虽然不在了,但高俅做得也很有头绪,几班工人轮流操作,灯山逐渐成型,不一会,工作进行到了尾声。衙役们开始爬着梯子往最高处悬挂灯笼。高俅忙地脚不点地。赵兴看了片刻,决定不打搅对方。他领着苏迨兄弟沿着西湖走,马车跟在他们后面缓缓而行。走了几步,赵兴好奇的问:“干儿呢,怎么没见到干儿出来凑热闹?”

    苏迨回答:“四弟最近又病了,支婆请他看了医生,正打算明天白天再叫一赐乐业的郎中再来看看呢。”

    赵兴点点头,他眼睛盯着向湖边的一组客人,这组客人恰好抢占了保塔前方地好地段,正在搭建灯棚,那伙人赵兴个个都认识,为的是周邦式,在他身后的是仰充,仰充旁边的是唐棣,字丘山。

    周邦式自从去见过章后,再没有来拜访赵兴,此刻道左相逢,他表现的若无其事,拱手向赵兴调侃:“离人兄,此刻杭州家家都动了起来,怎么没见到你家搭的棚子?人都说离人兄喜欢摆弄精巧玩意,你所造地明月夜,如今也是各家常备的照明物什,我们都说呢,若是离人兄也搭个灯棚,放上百十盏琉璃灯,一定能大大出彩。”

    仰充与唐棣频频点头。这两人不敢多说,因为赵兴实在凶名在外,这几年,赵兴在京城打杀丐帮人员的事情逐渐口口相传,传到了杭州。杭州人联想到赵兴祭雨地时候砍断龙王角地事情,均觉得此人不愧是东京汴梁城的净街虎,宋代的顶级恶霸,连卜庆那样的人也敢追杀不停,实在是惹不得。

    这两人没有周邦式那样与赵兴熟络,见面顶多是个点头之交,所以周邦式可以开赵兴玩笑,这两人只要点头的份。赵兴哈哈笑着,先与仰充见过礼,再正是向唐棣见礼,口称:“五驸马,怎么你没有带那五位夫人出来,哈哈,我可早就想见见五位夫人了。”

    唐棣得意的笑着,回答:“离人兄说笑了说笑了,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吗,惭愧惭愧。”

    这位唐棣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是个收藏,喜欢收藏公主。正宗地公主他收藏不上,只好收藏宗室女。

    宋代嫁女是昂贵地,有些不怎么重要的宗室嫁不起女儿,而稍微显赫一点地宗室王爷甚至借钱嫁女儿。由此,就产生了一个独特的现象,原本不吃香的宗室庶女反而最为畅销,大富商最喜欢娶这样的宗室女,哪怕不要嫁妆,倒贴也肯干,而唐棣就是其中一个。

    这厮也是一位海商,从祖父开始经营海贸,算起来家资以千万计,有时候,赵兴面对对方的三世积累,都有点自愧不如。

    凭借着雄厚的家资,唐棣一连娶了五位宗室女,这些没有封号的宗室女实际上并不是公主,但民间不管这些,就把他称之为“五驸马”,意思是五位公主的驸马。这事是唐棣最自豪的,他虽然不怎么向外面炫耀,但别人提起,总能让他乐个不停。

    唐棣还不是这时代最牛叉的“公主收藏”,最牛叉的“公主收藏”在福建,福建有位海商收藏了十一位“宗室女”,民间称之为“十一驸马”。

    唐棣是大富之人,原本周邦式凑不到这样的人身边,但最近周邦式拉上仰充,专门经营杭州至庐州的商路,同时参股赵兴的海外贸易,家财逐渐丰厚起来,也能跟富豪们说上话了。保塔面前的这座灯海就是他与唐棣、仰充三人赞助的,悬挂的灯千变万化,琳琅满目。

    这座灯海也是唐棣的骄傲之一,原本他跟赵兴搭不上话,如今见到赵兴主动示好,他热情的邀请赵兴进入灯棚,就近观赏。

    不愧是富商搭建的灯棚,富丽堂皇的令人指,灯棚上有用五色珍珠结成网,做成的“珠子灯”,镞镂精巧的五色染成的“皮灯”,五色蜡纸糊与的旋转如飞的“戏马灯”,还有引人注目的新安产“无骨灯”。这种无骨灯制作特殊,是用绢囊贮粟为胎,因之烧缀,及烧成硬壳,去粟,则混然如玻璃球也。景物巧夺,前无其比。

    宋代的花灯其实是一个政治讽刺工具,花灯上“多画人物,时寓讥笑,藏头隐语,及旧京诨语,戏弄行人。”

    赵兴浏览了几个灯上的人物,现周邦式最近以来似乎政治立场松动,上面的讽刺话不再频频攻击旧党人物了,反而更关注于民情、风俗。倒是对朝堂上的争执不偏不依,说的让赵兴都觉得在理。

    看到赵兴点头,唐棣很开心,他一声呼喊,五位夫人齐齐迎出,向赵兴行礼,这五位夫人都没有命名,唐棣按顺序给她们取名做“淑芳娴静懿”,这厮憋了一口气,娶呀娶,娶到第五名宗室女。估计宗室里也害怕了,生恐他向那个福建人学习,所以干脆赐了他一个寄禄官——修职郎,这个官是文官第三十六阶,也就是倒数第二阶。

    得到修职郎官阶之后,唐棣倒是见好就收,没再继续娶下去,这个修职郎从九品,比迪功郎高一品,因这个从九品官衔,他的五名夫人倒是有了正式的官诰,所以赵兴还不敢轻易接受五名夫人的行礼,他侧过身去,恭敬的还了对方五个礼,这场景落在唐棣眼里,令他很开心。

    唐棣这家伙就喜欢拿自己的老婆来捉弄别人,他是个大商人,没错,而且头上只要一个倒数第二的官阶虚衔,但他的五个老婆实在牛,她们虽没有公主的称号的,但个个有“一品夫人”的身份,每每遇到看不起他的人,唐棣就喜欢把他的五个夫人一起叫出来,向对方行礼,看不礼貌死别人。

    别人常常被唐棣这种过分的礼貌弄的非常窘迫,但赵兴见过更牛叉的赵琴儿,所以他的回礼中规中矩,浑没让别人挑出毛病来。

    行完礼过后,唐棣咧着嘴,咚咚的拍着圆滚滚的肚子,像擂鼓一样,他得意的眯起眼睛,说:“我听说赵兄最近进了一批海货,可惜价太高,一时半时不易出手,我听钱大人说,其中有一些绿宝石,很是值钱,赵兄,不如买些给我吧,我这五位夫人可都是花钱货,人身份放到那里,我总不能亏待了她们。”

    “哦,钱大人与你关系不错嘛?”赵兴反问。

    唐棣满意的看了一下他的五位夫人,答:“然也!”

    “然”个屁,要不是你那五名宗室女,钱勰都不会正眼瞧你。赵兴心里直撇嘴,脸上笑着,笑的很开心。

    赵兴能不笑吗,他终于逮到一个大肥羊,看着唐棣简直像看着一堆金砖,很殷勤的解释:“不错,都是中理国与白衣大食的绿宝石,天竺工匠打磨的,十多个刻面,做工极精致。每粒宝石都宛若梨花,啧啧,简直是美丽到极致。”

    周邦式好奇到极点,紧着问:“多少钱?”

第2144章 执拗的潜入者

    仰充也竖起耳朵侧耳倾听。但唐棣显然是个识货的人,他含笑伸出手来,与赵兴两手相握,两人在袖里打着手势,讨论起价格。

    二百万贯,这是双方最终商定好的价格,唐棣用六折的价格买下八枚绿宝石,他打算给五名夫人每人配一个绿宝石饰,自己挑选最大的一颗镶在帽子上,另外给孩子留两颗。这厮不愧是财大气粗。

    这个价格听起来吓人,然而这些绿宝石的原价不过就是半船瓷器,唐棣要是知道他花二百万贯只买了半船瓷器的价值,估计该吐血而亡……然而,赵兴不会让唐棣知道的。

    近年来,随着巴勒斯坦局势越来越严峻,东西方的贸易已经彻底中断,海商们最多航行到越南,然后通过越南中转,而过了印度洋就是阿拉伯商人的天下。原本的历史应该是这样的,但赵兴的出现使历史有了一点改变,现在,一个类似东印度公司的南洋联盟组建起来,它现在或许还很弱小,但高额的利润,必将使它像一头怪兽一样快成长,最终,甚至可能独霸东西方商贸。

    唐棣三代积累,到了这小子身上,他一门心思主要在“收藏公主”上,再加上海贸的萎缩,使他只能去越南导倒货,这样不出印度洋的海商是不在赵兴眼里的,再加上赵兴的有意隐瞒,使南洋联盟没有在杭州吸纳一位客商,所以唐棣并不知道赵兴正是南洋商会的头目。

    他家没有亲身经营海贸多年了。加上绿宝石本身就是稀罕玩意,99%地货物被欧洲包销,所以他不认为自己买的这些宝石出了冤枉价,在你情我愿中,唐棣与赵兴握了握手,达成了这笔天价交易,旁边的周邦式与仰充看的一头雾水,不过,这两人已经隐约猜出这笔交易的数额十分巨大。

    他们不敢问价,因为自己那点财富在这两名巨人面前。实在算不上份量,等两人握完手,周邦式与仰充有意识的将目光避开,聊起了当晚的月色。

    仰充问:“南伯兄。当此美景,有没有什么新诗?”

    周邦式很配合的回答:“呀呀,我正在斟酌,且等一会,仰兄有什么佳句?”

    唐棣一挥袖子,豪气逼人的插嘴说:“谈完了正事。再谈谈小事吧,离人兄,我听说你那里有象牙刀。雕刻的百子千孙图。来几十把,我去当作年礼送人。”

    这是小钱啊,赵兴也没有理会周邦式与仰充,他笑着回答唐棣:“丘山兄是大客户,给你个朋友价,一万贯一柄,这价格应该没啥说地吧?”

    周邦式打了个哆嗦。望着仰充一眼。两人一起摇头。赵兴身后的苏迨兄弟也打了个哆嗦,他们下意识的摸摸腰间。都没有说话。

    所谓象牙刀,其实就是海豹牙骨刀。赵兴引进了海豹牙的概念,这几年,宋代工匠挥了自己地想象力,做出了千奇百怪,连赵兴看了都叹为观止的“摆设”,比如刚才唐棣所说的百子千孙图,就是一种祈福挂件,它已经脱离了骨刀的概念,刀鞘被镂空雕刻出一百多个童子,手里舞着各式彩铃绸缎与仙桃,刀鞘背面则是一个寿星公——整个一副宋代的祝寿图。

    除了做雕饰件外,这种裁剪公文的骨刀在应用上也有展,有些人嫌它不够锋利,还在刀刃部、刀脊镶嵌上两截加钢条,以增加它地锋利程度。更有人嫌它不华丽,在刀鞘刀柄上镶嵌上许多珠宝……结果,这骨刀已经彻底成了奢侈品。

    苏轼兄弟及周邦式以前都接受过赵兴的赠送,家里有几柄骨刀,如今他们听说自家小兄弟玩的玩具竟然优惠价也是每柄一万贯,不禁暗自为孩子们糟蹋地东西感到可惜,但唐棣地回答就更让他们震惊了,这厮大口一张,满不在乎的说:“且来二十四柄吧,我有好多朋友要送。”

    苏轼兄弟被唐棣的口气震撼的说不出话来,回家的路上,他们憋了半天,才问出口:“离人,这位唐棣算得上杭州富吗?”

    赵兴淡淡的笑着:“这位唐棣,在杭州排不上前十名,据我所知,杭州富是曹家,回头我领你们去曹家拜访,让你们瞧一瞧曹家的豪奢。”

    苏轼兄弟出身于宋代,竟然也被宋代这种豪富之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们地震惊还不算什么,赵兴当初知道曹家的豪富时,那种震惊才真是难以想象。这个传说中积贫地宋代,民间的富豪竟然如此难以想象,而同时代,所谓的世界富有多少钱,讲起来笑死人。

    11世纪还存在一位地球第一富翁,他名叫阿兰.鲁弗斯,是英国诺曼底王朝创建人——“征服威廉公爵一世”的侄子。鲁弗斯53岁辞世时,留下遗产1.1万英镑。这笔钱在当时相当于英国全国7的年收入。他拥有资产价值以现在的标准衡量,约为813亿英镑。这一数字是经济危机前,世界富比尔.盖茨名下财富的3倍。

    然而,在实行金本位制时,按黄金价格计算,一英镑的含金量是7.32238克,也就是相当于……忽略算吧,相当于2贯,他的遗产约为3万贯——如果只按黄金折算,不考虑两国货币的购买率差距,这笔钱只够蔡京吃半年。

    这就是宋人与世界各国的财富差异,换句现代话说,也算是人民富裕程度差距、gdp差距。

    赵兴更这几个人聊完财富,几个人边聊边往城堡里走,眼看快要入城了。堡门口突然窜过来一个瘦弱的身影,他冲到赵兴马前,立刻跪了下来,也幸亏今天赵兴骑的是一匹驯良地母马,否则任凭他力气再大,也勒不住金马。

    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那女孩竟然不怕马蹄擦身而过,只顾在地上频频叩头,口称:“大官人,救救我吧。求您救救我吧!”

    赵兴带着怒意回答:“小娘子,你想找死不成,你找死也不要拖累他人,怎么能突然跳在马前呢?要命!”

    城堡里守门的廓尔喀士兵看到这情景。一溜小跑的迎了出来,他们一手拎起小女孩,把那女孩从马前拖来,那女孩在半空中腿仍蜷着,保留着跪姿,门口明亮的***下。赵兴现对方右手上一个淡淡的字迹:“庆州!”

    “且慢!”赵兴急忙阻止廓尔喀士兵。

    “庆州?”赵兴若有所思的自语,接着又问:“你才几岁?”

    神宗熙宁四年(1071),庆州生的兵变。距今年已经有1年了。这女孩就是在庆州兵变后刚出生,如今也该有十七岁了,她手上怎么会刺有“庆州”二字?

    那女孩频频叩头,口称:“奴家名寇怜儿,年方十八。”

    赵兴恍然的哦了一声,城堡里的守卫看到赵兴在问话,他们将女孩放在地上。那女孩顺势跪在冰凉的地上。咚咚地叩着头,哀求说:“大官人救命啊。救救奴家吧!”

    赵兴看了一眼身后的苏轼兄弟,一边慢慢的摇着头,一边说:“你求我免除贱奴的身份吗,朝廷法令所在,我岂能违背?!再说,我如果可怜你,特地赦免了你,那么庆州地十万冤魂谁来可怜?”

    按现代说法,庆州兵变的起因是那些士兵不愿镇压起义的益州百姓,所以他们向没起义的庆州百姓挥起了刀,大屠杀过后,那些士兵原本打算占山为王,但遗憾的是,宋朝庭反应的太快,调集重兵围困了这群起义地暴徒,然后残酷镇压了这次屠杀农民的农民起义。

    这些人值得可怜吗,据记载,庆州原先有二十多万百姓,加上附属的县乡,总人口过四十万,但他们起义之后,整个庆州只剩下五万多残存地人,直接死于他们刀下地人不下十万,也难怪朝廷最后暴怒之下,出了两宋以来最严厉的惩罚令。

    那女孩还在叩头,额头碰在冰冷而坚硬的地上,已经流出了血迹,她带着哀声哭诉:“大官人不记得我,总该记得我母,那日我母伺候学士,是大官人看到我母手上的刺字,将我母驱逐出堡。大官人,求您慈悲啊,我母自离开城堡后,四处找不到活,如今天寒地冻,家里已经断炊多日,大官人一句话可以使我等生,一句话可以使我等死,请大官人慈悲。”

    苏迨脸上露出不忍,他叹息的说:“原来如此,离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正值元宵,且让她家也添点喜庆吧。”

    赵兴犹豫未决,那女子急着喊:“大官人,我知道谁想频频潜入城堡,我知道啊。”

    赵兴一惊,他左右望了望,现这刻停留,城堡大门口已经围了几个人。好在这是元宵假期,围的人多是几名以色列人,看到赵兴四处打量,其中一名以色列长站了出来,回答:“大郎,我们知道轻重,你放心,不该说的秘密,决不会从我们嘴里流淌而出。”

    赵兴跳下马来,一边将马缰绳递给守门地卫兵,一边招手向寇怜儿说:“可怜儿,休要高声,近前来说话。”

    寇怜儿这个名字取得可能有点感怀身世,听起来音类似“可怜儿”,赵兴直接用后称呼,他一边招呼那小女孩爬起身来,一边埋头向城堡里走。

    苏轼兄弟见到赵兴跳下马,他们也下了马,将马缰绳递给从人,尾随着赵兴往城堡里头走。苏过年纪小,肚里憋不住话,他一边走一边感慨:“支婆说你心硬如铁,我原本不信,今天才知道,这么一个可怜儿跪在马前哀求,你竟能忍得住,确实心比铁硬。”

    苏过所说地支婆指的是朝云。朝云是当初在京城时。看了赵兴对待陈伊伊地态度而出的抱怨。

    这年头,赵兴凶恶的名字越来越响亮,其他人都不敢当着赵兴的面随意指责,也唯有苏过年轻气盛,出这样的指责。对此,赵兴表现的很淡然,他平静的回答:“我的仁义是分对象的,对自己人我从不苛责,对敌人我从不宽恕。”

    苏过还想说两句,苏迨暗暗扯扯他的袖子。轻轻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这几年,苏迨年纪越来越大,回想起来少年时代赵兴杀牛地利索性,那副血腥的场面令他印象深刻。他渐渐体会到赵兴的生活观,这人绝对是一个内外分明的人,一旦他把你当作朋友,当作自家人,他便不会在乎你地冒犯,而一旦他认定你是敌人。在能力所及范围内,赵兴的报复会令人做噩梦。所以他不想自己的弟弟与对方冲突。

    毕竟他们还算是一家人,一家人何必内斗。

    苏过被苏迨一拉。立刻明白过来。其实赵兴维护他们家人的利益也是不遗余力的,这么指责赵兴,有点过分,他拱了拱手,表示歉意,但赵兴却没注意,他只顾低着头走路。直到来到那栋会客的小楼。

    城堡里总共有六栋独立地小楼。一间作为倭女宿屋,一间作为赵兴的收藏室。一间赵兴自己居住,还有一间是给苏轼家预留的房屋,剩下两间算做是会客楼,赵兴现在去地这栋楼平时无人居住,等赵兴进入房中,他屏退了左右,独留下苏轼兄弟与寇怜儿,这才询问:“你怎么知道我城堡里有人潜入?谁告诉你地?”

    寇怜儿跪在地下,先磕了个头,然后才回答:“大官人,数月前曾来了一个人,四处询问在城堡中务工的人。大官人园子里务工的人平常都不出园子,唯独我们这些下人往来频繁,所以知道。大郎,院子出事那天,此人在码头央几个人送同伴入城堡,婢子恰好看到了,可婢子无法与大郎说话。

    后来,那些进入城堡的人再无音信,这人又求到我们这些庆州下人,希望能冒名顶替,潜入城堡。我母曾受到他的询问,原本我父想答应那人,但小女子劝止住了,我听说那人后来终究还是潜入了城堡,但此后再无音信,那人也再没露面。大官人,那人脸长五寸左右,面白无须,身材精瘦,嘴唇薄削,眯眯眼,蒜头鼻,言谈文雅。婢子接触人多,觉得他身上有种味道,似乎是某贵官家的内知——不是官宦人家,养不出那种指使人的气势。”

    寇怜儿知道自己掌握地内容是关键,她像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道出,赵兴对她描述地这人毫无印象,但对方能够坦诚父亲曾受到诱惑,打算帮助别人潜入,这令赵兴很满意,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答:“不错,既然你心中还存有一分忠义,我给你这个机会,从今往后你可以来我府中上班。过年了,我府中享受地年礼,你去领一份,让你父母也能过个安身年。”

    寇怜儿叩头,回答:“大官人,小女子听说大官人府里规矩严,不敢让大官人犯规矩,小女子唯求一件事——听说大官人在河对岸置了几亩地,打算栽种一些新鲜果蔬,请大官人给个恩典,赐给小女子一块地,一些种子,让小女子养家糊口。”

    这下子,赵兴悚然动容。

    这女孩的意思是:赵兴府里规矩严,此刻正是有人竭力想潜入的时候,为了避免坏了规矩,这女孩不想请求进堡工作,因为这样一来,反而成为别人的目标,身为贱口奴隶,一旦有人威逼他们帮助潜入,他们也无法拒绝,所以干脆不要钱进入城堡工作,只要求赵兴赐给一些种子,划出一片耕地,让他们能够依靠耕作养家糊口。

    宋代竟有这样独立的女子?贱口奴隶中竟有这样明智的人,赵兴肃然起敬,他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口称:“小娘子请起来,无需跪下……你要求耕地与种子,这并不难,我在城堡外给你划一片地,只是……”

    那女孩口齿伶俐的回答:“那个蒜头鼻再来,小女子一定悄悄禀告金将军。”

    寇怜儿口称所说的“金将军”就是内院看门人金不二。

    赵兴拍手赞道:“聪明。我一直在纳闷谁想潜进来,你若能够不动声色,悄悄帮我抓住那个人,我便想法替你赎身,怎么样?”

    寇怜儿叩头回答:“谢过大官人。”

    其实,这会儿,赵兴对寇怜儿口中所说地家里已经困苦无依,生活无着等等借口完全不信。有这么聪明的女孩,他们家怎可能饿着。不说别的,光说这女孩所要求的物种。她口中的“新鲜果蔬”是属于程老七负责的农活。这一片恰好是赵兴在农活上最挣钱的产业。

    赵兴有收集物种的癖好,他收集的蔬菜种子就不谈了,即使收集的花木种子,一旦在杭州栽培成功。也是富豪大户争先引种,装饰自己花园地最佳选择。为了获得这些新奇的花木,他们不惜一掷千金。比如赵兴从喜马拉雅山南路引种的杜鹃花种,至今每株苗木的价钱是三贯,一年往少里算也是数千贯地收入。

    至于新鲜果蔬的种子,价格就更高了。它们现在不是作为水果、蔬菜卖出普通蔬菜水果价格,而是作为种子,卖出百倍的价格。寇怜儿要求栽培这些蔬菜。实际上是要求一种特权。

    这种特权最先反应在赵兴院子里那家栽培茉莉花的花匠身上。那一家人在帮赵兴培育茉莉花的同时,出售茉莉花干,将修剪下来的枝条培育出根系后,贩售到附近豪门家中,只几年功夫,在当地已经算做小康之家。而那队花匠夫妇致富之后,在赵兴园子里培植花草就成了一项恩典。只要干上这活。几年之内成为小康是不用愁地。

    然而,寇怜儿的身份是贱口奴隶。即使她家再富足,也依旧是奴隶,所以财富可能打动不了这个聪明的女孩。但赵兴许诺让他们恢复平民地身份,绝对能令她动心。

    寇怜儿千恩万谢地退下,苏过望着她的背影,又憋不住话,问:“这小娘子,你也不多嘱咐几句。怎的就这么让她走了?”

    苏迨替赵兴回答:“聪明人无需点拨,这小娘子是个聪明人,伶俐的让人惊叹。”

    顿了顿,苏迨望着沉思的赵兴,又问:“我还不知道有人频频潜入园内,会是谁?谁对这园子如此感兴趣?”

    苏过撇撇嘴,说:“哥哥刚才跟唐棣交易,一出手就是几十万贯的交易,听到的人必定会想,那些货物存放在哪里——不用猜,一定在院墙地房子里。人必定在想,整个墙楼那么多库房,里面存了多少东西,无论如何,抢一把都值!”

    赵兴摇着头,回答:“那些人不是冲着园子里地财富来的,我这园子,怎么说也住着数千工匠,一般人不敢动打劫地念头。再说,第一次潜进堡的人钻进了库房里,却没有取走库房里的东西,只想趁夜在园子里四处查看,他想看什么,很值得人深思。

    第二波闯进园子的人有三个,我已经查清了,是一名广州海商干的,他从广州来一船货物,其中几个货箱当作抵押品,抵偿我的运费,货箱从福州向我的院子,那一批货物总共二十三个箱子,其中三个箱子里装着活人。

    原本那些货箱是在福州查验过一次,但不知他运用什么手段,将查验过的货物调包,三个活人钻进了箱子里,箱里还放着足够的食物与水。那三个人在箱子里一动不动憋了两天,进入我城堡,然后利用箱子里的工具撬开木箱,爬了出来。

    可他们没想到,我存放货物的库房都是厚厚的乌檀木门,他们箱子里的空间太小,带的工具也小,能撬开木箱,却撬不开我的库房大门……

    我一直在纳闷,这两拨人有没有联系,他们想到我城堡里找什么东西,如此前仆后继,不遗余力的派人潜入?好奇怪?”

    苏迨起身望了望园子,纳闷的说:“兴哥,其实,你这园子里面有什么神秘之处,这里的一砖一木对杭州官员来说,都不是秘密,他们想进来找什么?”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1203/ 第一时间欣赏宋时明月最新章节! 作者:赤虎所写的《宋时明月》为转载作品,宋时明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宋时明月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宋时明月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宋时明月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宋时明月介绍:
这是一个穿越做小人物的故事。
不经意间,赵兴成了一名宋朝人,他交往的对象不乏名传千古的词人、遗臭万年的大贪官、逼上梁山的大盗、艳名四播的绝代风华。
这是一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时代,这里有真情浪漫的千古好男人;有闪烁千年的诗歌佳句;有精彩纷呈的商业性歌舞表演和花样百出的商业竞争……
在这个瑰丽的时代里,赵兴处身其中,如鱼得水地享受这时代的雅致人生。
本书中没有朝堂争斗没有官吏倾轧。本书描写的只是宋代市井人的世界观。
或许,书中的内容颠覆了你对宋代的惯性思维,但请你细细品味。宋时明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时明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时明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