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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赤虎     宋时明月txt下载     宋时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90章 烈火中的西夏人

    赵兴现在不存在金融危机。

    梁乙逋说的这句话是听贺兰原残兵说的,据说赵兴当时打算拆毁贺兰原城墙与官府院墙,连这两处的砖头瓦块都不放过,曾说了这个词,大致意思是:别看我花钱花得多,但那是赤字经济,现在赤字缺口越来越大,必须吸引外资来填补空缺,这一砖一瓦都是钱呢,正好用来缓解我的金融危机……

    赵兴说这话时,贺兰原府尊的老管家正好就在旁边,这位管家在城破的时候,换上平民衣服躲入民间。正好被赵兴招集到城主府拆转,身怀大恨的老管家生吞活剥记下了赵兴说的每一个字,而后,因为年老体弱,他并没有被当作俘虏绑回环庆,于是,这句话便传到了西夏。但夏人不知道,赵兴把这词挂在嘴边是用来唬古人的。他的本意是告诉别人:别看俺在环庆虽然大把花钱,但实际上,环庆很缺钱,缺到要利用“草木”作战的地步。

    自赵兴到了环庆,并给西夏人吃了一个大亏后,夏人已经开始密切关注赵兴的一举一动。他们开始详尽地收集赵兴的资料,现这位“狗官”自打到了环庆后,给环庆带来了许多新产业——大风车、大水车、金属铠甲、金属弩等等,伴随着环庆的大变样,赵兴所带来的许多新词也在环庆流传。现在在环庆,嘴里不说上几句安抚使大人喜欢的新词,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由于环庆加强戒备,再加上赵兴本身就是商人出身,对利用商人收集情报非常熟悉。在他的严管下,夏人现在对环庆的情况不再像以前那样洞若观火,他们越是想竭力了解环庆的一切、了解赵兴的一切,越现,仅仅他们了解到的那些支离破碎的消息,就已经让他们对赵兴看不懂。而越了解深入,越是吓了一跳……

    于是。西夏也开始流行赵兴嘴头的那些新词,夏人觉得:只要他们搞清了赵兴那些新词的意义,就能弄清楚环庆崛起地秘密。

    不过,梁乙逋在这里明显用错了词——可惜夏人不知道,他们只觉得这话太油菜了。纷纷掏出笔,记录睿智国相所说的“最高指示”。

    当月,草木皆兵计划曝光——井亮采、秦丹同时上书。详细介绍他们了解地环庆路情况,正式谈到“草木为兵”的计划。而后,范纯粹也上书,详细解释这一计划的运行情况。

    这像是一个级地震,它对思维的震撼,一时之间令朝廷集体失语。

    随后,秦凤路经略使吕大忠、大名府留守司刘挚上书。含含糊糊的指责说:赵兴做这事,对西夏百姓过于残暴凶毒……

    贾易也跟风,上书表示:此举屠戮千里,遗毒百年,不附和圣人教诲。而按圣人地教导,我们应该以德服人,“内修仁德以治天下”,四夷看到我们如此道德高尚,立刻回拜倒在我们脚下。于是,我们“垂拱而治”了……总之,赵离人不应该对敌人如此残暴,甚至连投毒这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我们要“以德服人”。

    然而,这几人软弱无力的质疑,立刻淹没在边境各守臣排山倒海地奏章里。他们在奏章里异口同声的表示:自己所在的州县不比环庆好多少。兵力物资处处窘迫,也需要实行这个“草木皆兵计划”。希望朝廷能从环庆路调派有经验的吏员,来他们那里推行此计划。

    这些人振振有词的说:“环庆路连年大战,但推行这一计划仅仅一年,敌人不敢再踏入环庆境内放牧牛羊,使民力得以缓和,短短一年,环庆都有了反攻能力。臣等面对契丹人周期性打草谷式劫掠,恨不得在土地上撒上毒药,以阻止他们放牧。现在赵离人会种毒草,太好了,朝廷不能厚此薄彼,只让环庆路种毒草,不许我们种。这不公平,是对我不公平,是对我辖下百姓不公平,也是对我朝不公平……”

    朝庭大臣没有保密意识,这番争论迅被京城诸藩馆的使臣传播到辽国西夏,西夏人这才恍悟:我说为啥我们的牛羊过境吃了宋草,轻大病一场,重无故倒毙……

    也正在西夏人彼此胆寒,相戒不可轻易去宋境放牧地时候,西夏草原再起变故,四境突然燃起了大火。

    冬初,草木干枯,草原牧民最害怕的就是草原大火。据报,西夏草场最近蹊跷的燃起通天大火,所有的着火点很神奇的连成一条直线,每道起火点绵延五十余里,所有的火点几乎同时燃烧。这种奇怪的现象,立刻让西夏人明白是有人故意纵火。西夏信使四出,要求各大军司在有余力的时候,努力搜寻纵火人,紧接着,西夏朝廷紧急动员各军司,投入灭火行动。

    但草原大火熄而复燃,顽固的就像牛皮癣,西夏人在焦头烂额地灭火的同时,斥候遍布草原寻找纵火,终于,他们遍地扫网的搜寻有了收获——有斥候截住了三名纵火人,这三人也是党项人,见到西夏骑兵扑近,料之逃不了,他们从纵火器中取出一根铁棍一样的东西抱在怀里,然后引燃了怀中的炸弹,将自己的尸身与铁棍炸碎。

    种种迹象都指向了宋人,虽然纵火是党项人,但这种能够产生剧烈爆炸的东西来自环庆路,恼羞成怒地西夏人试图复原纵火所背负地纵火器,却现因为少了那根棍子,复原后的纵火器总不能正常工作。

    根据斥候地描述,纵火肩上背着一个马鞍大小的罐子,手里拿着一根铁管,他们手一举,铁管喷出一条长长的焰流,焰流喷到哪儿,哪儿就是一片火海。

    纵火临死的自爆,常常把背的罐子炸变形,西夏人根据找到的残片推测,这是一个薄金属制成的。类似水罐的东西,里面装的是猛火油。西夏匠师猜测。一定有个什么装置将猛火油压出,使猛火油以喷雾状态喷出铁管……但可惜他们找到地残片,不足以复原这个机器,以至于他们绞尽脑汁,只想出一个接近背水罐的玩意。

    十二月。大雪使草原大火逐渐熄灭,前线各部族损失惨重,过冬地粮草都被大火烧尽。牲畜大多数被烟熏火燎倒毙,稍小一点的泉眼被烈火烤干,前线的西夏军被大火逼退三百里。在这场汹涌的大火中,唯独宋军躲在三个川口,毫无损。

    西夏人立刻上表给送朝廷,指责宋军暴虐,害的西夏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这份表章同时也传递到了环庆路,言词更为激烈,但据说环庆路上那位黑心肠地招讨安抚使得意洋洋的接见了西夏使,矢口否认这事与自己有关,而后很亲切的问:“你说西夏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那么,明年他们还有力气来攻打我大宋吗?”

    这样地责问还能出现在人类外交史上,也算是够荒诞的。

    大宋朝廷内的大臣们随即有板有眼讨论怎么应付西夏敌人。他们本打算对赵兴略加惩处,随后,赵兴这话传到朝堂,同时传到朝堂还有范纯粹的坚决支持。

    这下子,连朝廷大臣也不好意思了,枢密使王岩叟扭捏的建议:“西夏,敌国也!虽每年拜访不断。但也要看看那是一种什么性质的拜访——杀我将士。掳我臣民,占我土地。逢年过节来致一声问候,难道我们就忘了西夏血仇?

    如今西夏岁赐既绝,环庆路打的顺手,不如对西夏使臣不予理会,西夏但有责问,让范纯粹范老大人去应付,他那张嘴,一定不会让西夏人讨得半分便宜……”

    朝廷大臣最终议论地结果是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此次大朝会过后,朝廷下诏:密州、环庆路所栽种的苹果树都属于管制资源,禁止对外出售,禁止随意攀折,别处如要引种树苗,都需要在官府的监控下,每一株成活的苹果树都需在官府登记,私自砍伐苹果树枝条过三根,隶属大罪。

    这一法律此后被称之为:《苹果令》。

    苹果令中还有关于推行牧草种植计划的法令,这也意味着环庆路上连种草都能挣钱,光向周围州县卖草籽,就可以让农民赚的盆满钵满……

    不过,这些已经不是赵兴关心的了,他现在关心的是如何把战利品变现。

    借助朝廷拨的茶药钱、封桩钱,赵兴大肆收购参战将士们地掳获物——嗯,这就好比左手给右手付钱,左手能亏待了右手吗?

    参战将士迅将战利品兑换成现金。手中有钱了,他们战斗*更加强烈——说直白点,就是去西夏境内打劫的*更加强烈。

    去打劫没个好的装备不行,而朝廷配的军械质量不敢恭维,于是他们开始用自己的钱购置军械战具,因为现在所有的军械坊场都有官府参股并控制,所以他们相当于反手又将朝廷赏赐得钱付给了官府。

    巨量的钱流转不息,环庆路上经济活跃起来,年初开办地各个作坊到了年底都开始盈利,因为商业交易地繁荣,陕西路上的商税也直线上升——这笔钱朝廷不收,是留给陕西路做战争费用地。

    有了钱的赵兴又开始忙着给环庆路百姓钱。他决心让环庆路的百姓体会到战争给他们带来的红利,让他们知道:人世间做什么生意,都没有动战争来得暴利。人穷不怕,去打仗,打败西夏人就能富足。

    这年冬,赵兴开始带着如山的粮草与肉食巡视环庆路附近,逢人就给几斤肉,几斤酒,一口袋粮食……

    西夏使节是在归德川口紧赶慢赶赶上赵兴的,当他在宋军的引领下,登上归德堡城墙时,在场的宋军军官正忙着将一个金色的小圆筒揣进怀里,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四处散开。

    西夏使节扫了一眼墙头的宋军,深深的抽了一口冷气。

    如今宋军的装备已经完全不同了,秦丹上的奏章上,详细解释了环庆路地展,并向朝廷解释环庆路上的铠甲战具价格,要比京城便宜十数倍。与其长途转运,路途损耗严重。不如今后准许环庆路上自己筹集军资。朝廷随即准了这个上奏。接着,赵兴便利用封桩钱大肆采购军械铠甲,以装备他地部队。

    现在仅仅是开始,环庆路上八成的军士们已经换装。高级将领一身青唐甲,连士兵也能穿上一身金丝软甲。连头包裹在一起。以至于西夏使举目望过去,只看见一片金属的海洋,那些银亮的铠甲衬着日光。耀的人睁不开眼。

    赵兴看见西夏使节在眯着眼观察,他知道对方想什么,笑地很和蔼,不等对方说话,拱手拜谢:“感谢夏人的连年入侵,我陕西军民终于觉悟了,他们知道战争使弱小的西夏越打越强。现在他们学会用西夏人地手段对付西夏——一旦觉醒,我们跟夏人不一样,我们背后有整个富饶的大宋支持,有一万万同胞支持,我们也将越打越强。

    瞧吧,夏使,把你看到的一切回去告诉国相梁乙逋,告诉他这只是开始。我只是刚刚投了一枚小石子进水,如今正在余波荡漾。马上,延路、泾原路、秦凤路都将被这股波涛波及到……从今往后,陕西这片就是我大宋的兵库,是我大宋的战争源泉。

    如果你是来找我抱怨的。打住吧!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走上战场,就要准备承担战败地责任;坐在赌桌上,你就要愿赌服输。一旦被打败了,不要像个无赖一样还要讨回赌资。对我环庆人的怒火。最不该抱怨的就是夏人。我环庆路都被人欺负了数十年了。由此上朔,我们已经忍受了百年的战火。如今。轮也轮到我们坐庄了。

    回去吧,把你看到的一切告诉每一个夏人,告诉他们,大宋的反击开始了。你们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拿不到。”

    西夏使节听不懂赵兴所说的道理,因为他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天朝上国应该泱泱大度地忍受四邻的欺负,仁义宽厚的无视周围国家对它的劫掠,等待这些国家读了圣人教诲后自己觉悟——按照圣人教诲,当地人入侵时对敌人举起刀,那就是“以暴制暴,非仁也、非义也”。

    但现在赵兴的强硬打破了他的认知。

    喘了几口气,西夏使节强词夺理的质问:“大人,今冬夏境地大火是否出自宋军之手?”

    赵兴打了个哈欠,淡淡地一句话:“天罚,管我何事……这算是最后答复,退下吧。我实在太懒,不想多说。”

    西夏使节甩袖怒气冲冲走下城楼,身后传来宋军军官的哄笑。他又气又急,正在这时,他看见一物,简直气晕了。

    他看见一个堡丁模样地人,肩上背了个水罐,手里拿了个金属喷嘴正在三心二意的浇花,他手中那细细的铁管喷出雾一样的水花,喷在花瓣上,水珠仿佛露珠,简直美极了。那薄薄的水气滑落空中,还在空中留下一道绚丽的彩虹。

    这位堡丁一边喷水,一边还把手伸进彩虹里,脸上含着别有意味的微笑,笑的很真诚。

    西夏使节怒了:“我就知道这大火是环庆路干的,怎么不是你们环庆路?这不是纵火器吗,就是这玩意,我们抓住了三个纵火人,他们身上背的都是这种罐——骗子,环庆路上全是骗子,敢做不敢当的,不是好汉。”

    城墙上,赵兴听到了西夏使节的咆哮,一脸无所谓。

    归德堡堡主摇着头说:“西夏人有信义吗?没有信义的西夏人居然要求别人守信,奇怪了?!”

    赵兴笑着摇摇头,调侃说:“他们敢作敢当——抢了别人敢大声炫耀。我们不敢说,是因为咱们这里儒生太多,这群腐儒对自己的同胞不见得怎么心疼,但有敌人受到损害,立马就会跳出来指责我们不仁义……所以我们只做不说。”

    堡墙上大多数是武官,赵兴身为文官说这话,武官们都喜欢听,但他们不敢表态,因为在场的除了赵兴外还有一位文官:伴辽使、职方司郎中孙琮。

    军官们嘿嘿而笑,孙琮皱皱眉头。说:“赵大人,你看。跟我一块来的人都走了,唯我还留在这,你说要将手雷,新式火油交给我,还说要给我掩饰。可我现在没见到新武器的一星半点,这快过年了,赵大人可不要再推脱了。”

    赵兴拧着眉说:“我一直在推脱——这你都看出来了。可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在推脱。

    新火药配方可以交给你,但你不能把我的工匠拿走。你说,你把这些人拿到京城干什么?环庆路上本来出产火油,出产硝石,就地加工能省不少路费。但拿到京城去,你们要把材料千里迢迢运了过去,在千里迢迢运回来。成本高昂且不说,时间呢?你耽误的起,我可耽误不起,环庆百姓也耽误不起。

    敌人来了,打到门口了,我的火药不够,怎么办?打报告向你要,等你花两三个月功夫运到环庆,西夏人早带着打劫来的东西回家过年了——老兄。战争不是这么打的。”

    孙琮跳着脚说:“赵大人,朝廷那里你总要给个交代吧。”

    “当然当然……要不这样,你带着配方走,我最多给你三五名匠师,指导京城军器监”,赵兴颇为无奈地一摊双手,继续说:“再多的。没有了。我环庆路面临战火,左近地延路泾原路还频频张口问我要军械。你也看了,我自己都不够,还要应付左右两头恶狼,如果此时朝廷再抽走我的人……干脆让朝廷下令,准许我们投降西夏人,这仗不用打了,还免得他们年年来屠杀我们。”

    赵兴最后是彻底耍无赖了,孙琮气的直哆嗦,但他却对赵兴无可奈何。

    在宋史上,火药第一次出现在军中也是一个团练干的事,1002年,冀州团练使石普也制成了火箭、火球等火器,并做了表演。此后,火药就成了宋军的标准装备。宋军用火药喷出烟火云雾,营造出神奇迷离之效,以表演诸军马戏、以及木偶戏中地烟火杂技——以此赢得皇帝的欢心。

    从这段记载可以看出:宋朝那貌似数量庞大的军队压根不是用来战斗地,他们只是一群“武装戏子”,专门表演娱乐节目,以营造那种盛世繁华的气氛。而火药就是他们最重要的道具,类似演出时的锣鼓与演员身上的戏服。

    火药传入军中后,宋朝庭并没有制定严格的限制政策,按正常的途径,它需要两百年地历史才能被人真正重视,并展出突火枪。在此期间,民间艺人也可以自己调配火药用于表演,朝廷并无禁止。

    正是因为这个传统,赵兴才大肆自制火药,并向购买大白菜一样,不通过军器监,动用环庆路自己的财政储备装备各军——军器监怎么会限制军队购买大白菜呢。

    但今年的战斗后,火药的威力越来越令人震撼,孙琮这次来,一个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将环庆路上配置新火药的工匠调入京城……不幸的是,这一年京兆府范纯粹做了个恶劣的榜样,他理直气壮的扣押国使,让赵兴可以底气十足地扣押环庆火药匠师,就是不调给朝廷。

    孙琮刚开始以保密的理由劝解赵兴,但今非昔比的赵兴不吃他那一套,他就以运输时效来责难孙琮,眼看快过年了,赵兴的拖延让孙琮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带着哭腔恳求:“离人啊,赵大人,要不,你让我先看看那些火药兵器作坊。那些炸弹、火弹实物。我在环庆已经跑了几个月,通没有看见一枚实弹,你的作坊在哪里?你老说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地好,可环庆路上谁都不知道你还有个火器坊,它在哪里?朝廷方面,你总要给个交代吧?”

    赵兴打着哈哈:“我不是答应给你现场演示吗,今晚就动手,梁乙逋在没烟峡修筑赏移口、割踏寨,这两个名字我极不喜欢,今晚我们就烧了他这两个寨子。”

    归德堡堡主噗嗤乐了:“大人,这两个寨子还用烧吗,草原大火一起,梁乙逋退军三百里,那寨中守军受不了烟熏火燎,水源断绝,早就撤了,只是我们没有余力取了它而已。”

    赵兴伸手一指堡墙下:“我地学生今天给我送来一件新物事,据说它是梦溪先生设计的,可以在地下十米左右取水,草原上有了水源就有了一切。我们今晚就占了赏移口,花十天时间建一座石堡,而后用炮火封闭没烟峡,今后,那里就是我们出击西夏地基地……事不宜迟,动手吧。”

    这场战斗没有什么悬念,三千民夫扛着柴火,在弓弩兵的掩护下逼近赏移口城堡,他们在城堡附近丢下柴草,而后由纵火兵上前把柴草点燃……赵兴采用熏马肉的方法,对赏移口留守人员一通熏烤,大火熄灭后又动三万民夫快筑城,并往城堡里运送储备物资……

    等这一切完成,梁乙逋只不过刚刚得到消息。

    从赏移口到梁乙逋的军寨,数百里的草原余烟渺渺,见不到一个活物。不时还有火头复燃。西夏斥候好不容易绕过火场,赶到梁乙逋军营,梁乙逋得到消息,率领三千精锐赶到赏移口时,面对他的是一座雄伟的石关。

    一名西夏军官观察了许久,兴奋的说:“大人,他们还没来得及修路——赏移口附近没有路,说明他们只是一支孤军。我们可以实行骚扰,让城堡中的人困守堡内,孤立无援。”

    梁乙逋愣了半天,突然狂笑起来:“没用了!宋军现在有了炸弹,我们孤军上前,他拼着一个人换我们一个,我们换不起。大宋有一万万人口,我们才有多少?

    再说,今年赵狗官掠去我们上万匹战马,他已经有骑兵了。这赏移口背靠洛川,他的骑兵不怕补充,我们背后是三百里的灰烬,跟他拼消耗,拼不过了。”

    又有一名军官建议:“上书宋朝庭,宋朝廷讲仁义,我们只要说的凄惨点,朝廷就会撤换赵狗官。赵狗官不在环庆,以后我们抢起来就方便了。”

    “看看吧”,梁乙逋有气无力的回答:“不过,使节不能从陕西入境,要从河东走,但愿朝廷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结果。”

第2191章 焚琴煮鹤好风雅

    一条国境线隔着两重天地。

    梁乙逋在西夏境内,面对赏移口无可奈何;而赏移口内,赵兴放下望远镜,兴高采烈的招呼从人:“来人,快把我珍藏的那条马腿拿上来,我要举行烧烤大宴。”

    仆人们兴冲冲的扛来一条黑黢黢的干瘪马后腿,孙琮皱着眉头,难以置信的问:“离人,这马腿卖相可不怎么样,我听说你喜欢精致的饮食,怎么也收藏这玩意?”

    赵兴像献宝一样,充满炫耀的得意:“子枢,别看这马腿卖相不好,它的来历可不凡。这是贺兰原郡守的战马,原本那战马是白色的,骑在上面的可是为白马王子啊。当初我们攻破贺兰原时,这位白马王子就骑着这匹马指挥西夏人拼死抵抗,结果被我们连人带马射成了刺猬。

    后来,我打听了,那位白马王子是贺兰原府尊长子,为了表示纪念,我砍下了这匹马的后腿,拆了贺兰原郡守的房子,用他家的房梁将这支马腿、按金华火腿的秘法,精心烘烤成烟熏肉。

    不易啊,多珍贵啊。从此西夏人没有贺兰原了,你再想找贺兰原郡守的房梁,永远不会有了……那根房梁可是纯正椴木的,多好的房梁啊,多好的战马啊,多好的白马王子——这几样东西凑在一起,多珍贵?!如此炮制出来的这块烟熏肉,那也是百年不遇的玩意,平常我都不舍得拿出给人瞧一眼,今天西夏国相在城下,我们在城上煮这条马腿吃——还有什么事比这更风雅!”

    雅,确实雅!叫赵兴这么一说,孙琮那种文人追求风雅的痴狂劲也犯了,他连声催促:“快生火。快生火。不要等国相走了,我们看着他留下的烟尘,吃肉喝酒。”

    趁士兵生火的功夫,赵兴眺望着城下的西夏兵,志得意满地询问孙琮:“子枢,记得你在密州见我的时候,王定国曾笑言我是:九品地做官水平、八品的诗文、七品郎中、六品商人、五品的治世水平、四品农夫、三品厨子、二品的盖房本领、一流的讨好女人。

    现如今,我从五品、你才七品,王巩那厮屡遭贬谪,不提了……由此可见。我这九品的做官水平远胜于你。嗯,也远胜与王定国——这厮走一路贪一路,贬来贬去,现在才是个从六品官。哈哈!”

    孙琮翻了个白眼:就你还笑话王巩吗?据说王巩在密州看着你贪污的记录只想哭……唉,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贪,怎么你做贪官做得如此滋润,而我现在清廉的像豆腐,也还是个七品官。看来,我做官的水品连九品都不如……

    孙琮正在感慨。赵兴已接着说道:“我最气不过的是王定国说我八品地诗文、五品的治世水平,我的诗差吗?都是千古传闻的诗呀,差在那里?还有,我治理地方地本领怎么才算到五品,我要是五品,五品之上有谁,说来听听?”

    赵兴说这话,孙琮也服气,连归德堡堡主也服气,他当时正在帮赵兴生炉子。听了这话立刻说:“是呀!安抚大人只用了一年就是我环庆转守为攻……这还则罢了!使我环庆能从战争中获益,使我环庆兵勇不以拼杀为苦,人人奋勇……光这项本领,古今能有几人?”

    赵兴还没有被归德堡堡主的谄媚熏晕,他端着酒杯,实事求是地说:“也不能将功劳全归与我——深垒浅攻计划出自于章大人,没有我,章大人也能成事,只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而环庆路恢复元气。功劳也不在我,是朝廷划拨五十万贯补贴,五十万贯茶药钱的缘由,没有我,环庆也能恢复元气,只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人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也就是因人成事。将事情的演化加快了点度而已。

    至于说到令兵勇以征战为乐——这我就不客气了。确实,这是我的功劳。”

    “啪啪啪!”孙琮击掌。赞叹说:“转守为攻,功在章经略;环庆恢复元气,功在朝廷;自言因人成事——古往今来,立下如此开疆辟土大功,尚能如此清醒,不贪不骄不躁,也仅赵离人一个而已。至于你说的令兵勇已征战为乐,我就不跟你争了,勉强算你的教化之功吧。”

    “瞧,我们多有共同观点”,赵兴笑地嘴合不拢,连声招呼:“吃肉吃肉——跟我走,绝对有肉吃!”

    孙琮最不想看到的是,没想到还是遇上了。赵兴这里吃酒啃肉,对面的梁乙逋不敢停留。他穿过这三百里的火场,途中战马士兵都饥渴的喝了几次马尿,对面赏移口的虚实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环庆路上的赵狗官是个傻大胆,此刻士兵与战马又饥又渴,若在赏移口外扎营,赵狗官也会像章一样胆大包天,而他必然像梁太后一样“变装逃窜”。

    梁太后是女的,改穿男装逃窜没人责备,他可是个男的,让他穿女装逃跑,简直是莫大的羞辱。故此,梁乙逋绕着赏移口兜了个***,现赏移口城墙上升起一堆篝火,士兵们似乎在埋锅造饭——这可是出击前地征兆,他不敢停留,立刻回军!

    梁乙逋走了,孙琮想看到的火药演示也看不成了,他又在赏移口待了两天,现西夏人一去不返,他也想走了。这次,他公事上没有得到满足,只获得几个样品与三名工匠,外加一辆马车上拉个囚犯——张璞与他的妻子。但赵兴在私事上狠狠补偿了他,他走的时候可谓是两袖金风,光随身的行李装满了十辆大车……

    孙琮的离开,意味着赵兴已经搞定了朝廷,泾原路、延路的官员立刻像恶狼一样扑了过来,他们对环庆路上的搜刮比西夏人还狠,铠甲、武器、火药、草籽、红薯苗……他们无所不要,当然。依赵兴的苛刻,也不能白给他们。

    除了这两路官吏外,甚至远在兰州地军队也派人来打听赵兴这里地军甲行情——他们派来的录事参军是个年轻人,20来岁,名叫张叔夜,字嵇仲……

    这群人像飓风刮过庆州,事后,留下赵兴愁眉苦脸的坐在堆满铜板的库房,两手摊开对迟来的河东路、京兆府官吏哭诉:“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满房子铜钱,我庆州没剩下一粒草籽,一棵树苗,一支弓箭……你不信。自己去库房找,但凡翻出那些物事,我高价收购。”

    这年十二月底,蔡确在岭南贬谪路上郁郁而终,他死后替他收集书稿的是苏轼与范纯仁。

    与蔡确死亡地消息同时抵达陕西地还有迟来的夏人关于草场纵火地责问,面对这一指责,范纯粹急召赵兴回京兆。因为赵兴面临如此严厉地指控与弹劾。正在定边城忙碌的章也被紧急召回,以便万一赵兴遭受停职处理,章可以紧急代管民政——就此,被环庆路两路出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西夏人终于喘过一口气。

    赵兴先赶到了京兆,范纯粹一见赵兴,劈头就问:“夏人说你在草原放火,大火燎原千里,五百里之内寸草不生,全是一堆灰烬,数十万头牲畜死于大火。数百个部族在大火熄灭后找不到踪影,数十万人死于火灾。他们说你残暴如桀纣,不顾民生,害的百姓家园全毁……你跟我说实话,这场草原大火是你放地吗?”

    赵兴拱手:“老大人这一问,出于公乎?出于私乎?”

    范纯粹愣了一下,已经明白了答案,他板起脸来,严肃的回答:“出于公如何——西夏人送来表章哀婉痛哭。言辞恳切,指责你在草原纵火,朝廷将表章转到了京兆,许你上章自辩。”

    赵兴摇头:“根本无需自辩!西夏人说我不顾民生,他故意省略了一个关键词——我不顾谁的民生,宋人乎?夏人乎?夏人何时关心过我宋人的民生?他说我害的百姓家园全毁——又是故意省略。我害的谁的百姓家园我宋人乎?夏人乎?夏人何时关心过我宋人地家园?

    夏人,敌国也!我宋朝官员需要为夏人的民生与家园被毁自辩吗?我拿的又不是夏国的俸禄。做的又不是夏国的官。夏人的困苦,关我屁事?

    老大人。我认为朝廷这要求至为可笑!谁出的主意让我为夏人的苦难自辩?是宋官乎?夏官乎?他拿的是宋朝地俸禄还是夏国的俸禄?为什么在前线激战正酣的时候,叫我宋朝官员为敌国的民政自辩?我若出声自辩,大宋脸面何在?

    至于说到夏国草原大火,那更与我大宋官员没有关系。今年我大宋官员岁赐都不曾入境,那片草原上何曾有我宋人踏足?谁?说出来我听听?

    老大人,这场大火燃起之前,我早就在心里疑惑:儒家常说天人感应。可夏人毫无信义,年年侵我家园,掳我百姓、杀我官吏、占我家园。还年年恬着脸索要我们的岁赐,若无其事的祝贺我们的天宁节、坤成节,如此无耻之人,怎么天不罚他?我每当想起这个,常常大恨,心想:或许,天不罚,我来罚!

    现在好了,如今天降怒火——好,很好!西夏人指责这是我干的,说实话,我真希望如此,可我怎敢贪天之功呢?”

    “好!好一个贪天之功!”范纯粹击节赞赏。他府中的幕僚也激动地直拍桌子。

    范纯粹眼珠转了一下,挥手让幕僚们退下,等到左右无人,范纯粹压低了嗓门又问:“若此问出乎私谊,如何?”

    赵兴沿着房子溜达了一圈,确认左右确实无人,便回到范纯粹身边,含含糊糊的说:“我环庆今年牧草大丰收,为了防止草贱伤农,庆州府决定由官府收购一批,储存在府库……”

    “说重点,快说重点”,范纯粹催促:“别提你的草”

    “草木皆兵计划之后,或有人说:冬干物燥时。若西夏的草原燃起了大火,那我们府库的草岂不更值钱了吗。于是,就有了个燎原计划——因为此计过于残酷,前线各城寨寨主也将其称为寸草不生计划……反正都是关乎草的,我也就不纠正了。”

    赵兴从头到尾没承认是他干的,他只是含糊说有这么个计划,前线各城堡地寨主都参与了……范纯粹心知肚明,他乐呵呵地拿出西夏人的表章,指着表章上某处说:“这里,这里还需要解释一下:西夏人说曾在归德堡见过堡丁用纵火器浇花。该怎么解释?”

    赵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地诧异:“用纵火器浇花——西夏人连这理由都能想的出来,谁家的花朵喜欢用火烤,这是养花呢还是养火?”

    赵兴在此也施展了相同的“省略*”,他揪住西夏人的语病。故意含糊掉喷雾器可能喷出油、也可能喷水的差别,反咬西夏人一口。西夏人说看到归德堡有人用纵火器浇花,可这世界上有人用火焰浇花吗?

    这样干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白痴,二必居其一!

    赵兴只要故意省略掉喷雾器的多种用途,于是,西夏人地指责便成了彻底的胡言乱语。

    范纯粹一琢磨。马上醒悟过来,他将西夏人的表章置于地下,轻蔑的说:“不错,朝廷地人昏了,也不想想西夏人说的还是人话么——纵火器是干什么的,当然是用来纵火的,那里面喷出的不是猛火油就是火,用纵火器浇花,谁家的院子肯让人用纵火器去浇花?他不要房子了?朝中大臣连这点都分辨不清,他们的脑子都是干什么地?”

    “或许他们是能分辨清的”。赵兴别有用心的煽风点火:“我与章经略这么一退,西夏人今年可以安稳过冬了。我猜,朝中某大臣这是故意如此的,至于他是不是有西夏血统,这就难说了……嗯,我听说西夏李姓张姓大族,原本是大宋过去的殿试落第生,是不是他们在我大宋境内还有亲朋好友?

    这次我又抓了张五公子,他们会不会想着帮西夏人一个忙。以便张公子嘴下留生……这我就不能肯定了!”

    这个说法让范纯粹怒了,他跳起身来,连声召唤幕僚:“来人,快来人,准备笔墨,老夫要写弹章。西夏人如此荒诞的表章,朝中还有人当回事。让我们召回前线将领——连老夫也上了他们一当。这事不能罢休。”

    赵兴轻描淡写的说:“张五公子或许知道他父亲与朝中大臣来往的秘密,我怕会有人企图谋害。老大人如果上弹章。这事可不能通过明折奏……”

    范纯粹立刻醒悟:“不错,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的脸面何在,绝不能明折奏……离人,你赶快加派兵将护送张五公子,不,让他们停留在大名府,刘挚那里老夫去说。等朝廷知道了这事,再派专人把他们接管。”

    赵兴悄悄翻了个白眼。

    他让范纯粹走密折路线,是因为知道朝廷方面对这样秘密上奏会比较重视,处理会更加郑重,没想到范纯粹先想到地是维护朝廷脸面,所以才听从赵兴的建议。

    “贾易……”赵兴轻轻的说出这个名字:“我知道贾易跟我老是不对劲,喜欢无所不用其极的攻击家师,这次他把矛头对准了我,率先挑起争端……当然,我不认为他跟西夏人确实有牵扯,也不认为他的血脉中确实有西夏血统,但贾易所作所为,确实处处维护了我们的敌人。

    我知道这不能怪贾易一个人,因为儒学传统教育就是这样教导的——要对我们的敌人仁爱。我担心,贾易的榜样会让许多人效仿。这厮不解决,我担心以后我在前面干活,这家伙还在背后放暗箭。因为这厮就是个私人仇怨高于国家利益地人,为此甚至不惜国家灭亡,他好顺应五德始终。范老大人,你这次不打算杀鸡给猴看吗?”

    赵兴这话说得恶毒,范纯粹的幕僚正在逐渐走进来,听到赵兴这句话,都自觉的止步在数米以外,范纯粹听到这话。笑了:“去掉贾易,使离人能够专心对付西夏人——以一贾易换一西夏,值。这次纵然构陷,老夫也做了。”

    赵兴这是报复,他指责贾易因私怨不顾国家利益,实际上他这也是在将私怨无限放大。因为最先攻击赵兴的不是贾易,贾易不过是一个附和,但赵兴却把攻击火力全部对准了贾易,这是“杀鸡给猴看”。因为贾易是个贬官,攻击他阻力最小。也最容易得逞。

    但这个攻击不能由赵兴起,因为贾易跟苏轼有仇,世人都知道,他攻击贾易。别人很容易联想到师生仇怨上。因为过去贾易也是因为老师受辱才出面报复苏轼的。现在赵兴以苏轼弟子的身份出面,两人之间的事就仅是普通私人仇怨而已。

    如果范纯粹出面就不一样了,而且,范纯粹确实有出面地理由——他私自扣下使节,扣下西夏岁赐,满朝地攻击让他憋了一肚子火。借赵兴的由头,他义正严言地对御史起攻击。让御史们接受教训,不敢再对他横加指责。这就是“予人方便,自己方便”的事。

    范纯粹立刻招来幕僚,晃着满头的白,在府衙里怒气冲冲的口述着弹劾文章,秉承自范仲淹的文采果然非同凡响,骂起人来都不带一个脏字,完全无愧于“含血喷人”的成语。他对西夏表章中的荒诞之处连讽刺带挖苦,并深度怀疑怂恿拿地是谁家俸禄……

    朝廷大臣们受了这种深度羞辱后,想要寻找遮羞布。就必须找一个替罪羊,而范纯粹给他们指出了替罪羊,这不是瞌睡遇到枕头,正合适吗?

    赵兴在旁边听的直乐——怪不得范纯粹扣下西夏岁赐,现在他知道原因了。

    范老大人那张嘴,嘿嘿……

    贾易完了!朝中那些对陕西指手画脚的大臣们也完了!背上一个西夏奸细的嫌疑,他们地仕途彻底毁了,哪怕后来调查清楚这事跟他们没关系,但有这份“曾经奸细”的名声。他们今后也别想当官了,没准回家还要受到乡人鄙视。

    痛骂一番的范纯粹精神矍铄,他意犹未尽的端起茶杯,笑意盈盈的与赵兴聊天:“老夫老矣,尚能饭!我听说离人家里还珍藏有用贺兰原府尹的房梁烘烤的白马,孙子枢在归德堡上,面对西夏国相。煮肉喝酒。好一段雅事。这么好地东西,离人怎么没有想起老夫来。莫非以为廉颇老矣?”

    赵兴连忙起身,叉手不离方寸,恭敬的回答:“老大人,那匹战马晚生只分得一条后腿,当日与孙琮孙子枢全煮到锅里……或许其他将士手中还有剩余,老大人想吃,我立刻让他们献上。”

    范纯粹很好奇:“我听说张氏喜好风雅,贺兰原府尹的房梁是用上好的椴木制成的,雕梁画柱,令西夏人也叹为观止。我还听说你从贺兰原里缴获了上百匹大宛良马,但都比不上贺兰原府尹骑的那头白马——也就是你烧烤的那匹马,是不是?”

    赵兴回答:“我府中有擅长养马的人,他们看了。据说缴获物里面有二十匹是大宛种良马,大食那边将这种马称之为顿河马,也称阿赫达什、阿哈尔捷金,意思是宝石之眼——我颇疑心这就是汉代所称的汗血宝马。”

    范纯粹一下子跳了起来,马上又缓缓坐下,说:“你居然把汗血宝马烤着吃了,可惜了那马,可惜了那段好房梁。”

    “是呀!”赵兴悠然神往,不知耻的咂巴着嘴,意犹未尽地补充:“那可是千载难尝的好滋味啊。”“苏老坡怎么教出你这个弟子!”范纯粹气的说不出话,许久,他又问:“都说你利用张五公子的军符诈开了贺兰原,军报中语焉不详,那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192章 迎战西夏第一女娘

    范老大人询问赵兴最得意的事情,赵兴兴致勃勃的讲解了攻破贺兰原的经过:

    利用张五公子开的介绍信,罗信等人的蕃兵假冒送信士兵混进了城,因为晚了,他们当夜未见贺兰原府主,而是夜宿贺兰原驿站,乘机上街消遣。这是张五身边人常干的,他们若送的信件不是太急,一般都会借送信的名义在城里好好娱乐一番,毕竟才从前线下来,军饷丰厚的士兵需要在女人身上泄一番。

    贺兰原府主获得张五送信的消息,听到那些士兵如此放纵,不以为然,还想着等他们自动求见再询问送信的事。没想到,那些士兵当夜从勾栏出来,乘夜深人静便在驿馆里放起火来,而后,他们又趁乱在城中四处纵火。等疲惫的西夏军人忙救火忙了一夜,天亮十分才歇息下来,赵兴的骑兵到了。他们用手雷炸开城门,扑进城来,而此时,大多数西夏人只剩下躺在地上喘气的力气。唯独城守府还有抵抗。

    府尹带着家丁进行了最后的顽抗,被弓弩兵全体射杀。天亮以后,宋军步兵开进,骑兵则扑向贺兰原附近,将附近的游牧部族一扫而光,而后又利用张五公子的军符潜入虾蟆寨,如法炮制……然后就是大军扫荡了。失去城池依托的游牧部族,能战斗的壮丁大都被梁乙逋抽调,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幼……

    幸运的是,作为后勤补给基地的贺兰原,城里仅剩的青壮都是西夏的所谓地高科技人才,譬如打造旋风的木匠、制作正宗青唐甲的铁匠、造刀造剑地工头、纺织、织造的匠师……这些人没被梁乙逋带上战场,全便宜了赵兴地扫荡队。

    “西夏人太骄纵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我们敢入境袭击,所以全无防备”,赵兴叹了口气。遗憾的说:“可惜我们攻势动的太早了,导致后继力量不足。我当时也是冲动了,没抑制住手下将领的求战*。如果再缓上两年,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有两年的时间,朝廷连续两年给补贴,我陕西一路兵足粮足。那时再动反击,第一战我就能打到韦州,第二战我能拿下嘉宁军司,可惜了……”

    范纯粹脸色严峻:“离人做得对,我陕西年年受西夏蹂躏,各路兵不过万,将不满员。今年梁乙逋又集兵五十万,河东路陕西路多处告急,若不是离人反击成功,夏兵怎肯轻易退走。”

    赵兴叹了气说:“今年只是我军一路突入夏境。但今后再想这么便宜地赚城,可就难了。张五公子一次仅仅让我骗取了两个小寨子,他的价值用的不对,我一开始就应该把目标定为韦州。”

    这两人正聊着,门口传来章的嗓门:“好贪心的赵离人!凡事过犹不足,今年我军能取得洛川口、归德川口两个据点,已经值了。今后攻守易位。我大军藏于川中,可以任选一个川口出击,西夏人却得两头应付。这还不够吗?若你拿下韦州,我军补给线过长,即使攻下也守不住,不如以深垒方式层层推进——所以张五公子这次做的事,恰到好处。”

    章说罢,又转向范纯粹,问:“范老大人何事呼唤?朝廷方面怎么说?”

    章的到来意味着宋军今年的攻势全面终止。因为范纯粹眼前坐的这两位。是整个陕西最胆大包天的人,而泾原路今年只能虚张声势。延路折可适那里有些攻势,但他们战力微弱。这两位傻大胆一回来,其余人只能就地防守。

    范纯粹也明白这点,见到章顿感羞愧,哪好意思详细说明朝廷地错失,只好两手一摊,若无其事的说:“没啥事,那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叫你来是眼看年关近了,想请你来叙叙旧。”

    用“叙旧”的原因解释这一切解释不通。只为私人感情问题,使得国战双方的一方终止攻势,这理由太荒诞了。不过,章预先也听到点风声,范纯粹不说,他乐得装糊涂,便一指赵兴说:“小子,还有话说吗?没话说赶快回去,我们两个老头叙旧,你个娃娃凑跟前干什么。”

    章这是对赵兴的保护,赵兴当然明白,他连忙起身,拱手向章行礼:“章大人,学生还想在京兆待几天,看一看程老夫子的碑林……”

    章回答:“不错,你也该歇歇了,我听说你今年一年不着家,连妻妾都冷落了,眼看就该正旦,不如唤来妻妾,在这京兆府悠游几天……只是前线战事正紧,你我二人都不在前线……”

    赵兴微笑着一指地上,刚才范纯粹扔下的西夏表章正践踏在章脚下,他笑着回答:“朝廷这不是有话询问吗——朝廷给的福利,不要白不要。”

    章抬起脚,看了一眼那份西夏表章,鼻子里哼了一声,连捡起来看一看的兴致都没有,爽快地说:“也对,老夫就和你且歇几日!这一年到头住在军营,也该在这京兆府流连几日了,你最想看的是什么?”

    “雁塔题名”,赵兴脱口而出:“能让范老大人,章老大人领着一起登雁塔题名,小子今生无憾了。”

    范纯粹一听,拍着腿说:“我怎么忘了离人府上还有一尊大佛呢,早就想听一听廖大家的歌喉,近在咫尺却总不得见,离人,你金屋藏娇我不怪你,可廖大家憋在庆州那久战之地,未免太不厚道。快请廖大家来,听他唱一唱君住长江头、无言独上西楼、一江春水,还有苏老坡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两个老头立刻轰出赵兴,迫不及待的命他派人去请廖小小,赵兴安排程爽做此事,自己从范纯粹衙门里借了一位熟人。一路往碑林走。

    碑林门口,一位烤红薯的老汉看见身材高大的赵兴身边跟着一位同样身材高大地黑人,连忙像熟人一样地招呼:“赵大人。又来了,巧了。老汉这炉红薯刚好出炉,招讨大人来一个,又甜又糯。”

    赵兴下意识的点点头,心里还在盘算,怎么是“又”。这可是我第一次来西安。那老汉已经一声吆喝,随手抛过来一个冒着热气地红薯,泰森一迈步,挥手接过,立刻被红薯烫地来回倒手,连忙递给赵兴。

    赵兴满头纳闷的接过红薯,那老汉已经频频朝这里鞠躬,嘴里说:“招讨大人,您走好。”

    连钱都不要了?赵兴可不是强吃强占地人,他不好意思的摸索着钱袋。但等他回过味来,已经走进碑林所在的庭院,身后,听到那老汉吆喝:“烤红薯,又香又软的烤红薯,环庆招讨大人最喜欢吃的烤红薯,快来买啊,五文钱一个!”赵兴笑了,重新把钱袋放回怀里。身后。一个声音怯怯地问:“刚才进去的那位就是环庆路招讨使大人,果然好威风,怪不得能轻轻松松攻入西夏,连夺二寨。辛老汉,你怎么认识招讨使大人的?”

    赵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鄙夷声,辛老汉得意洋洋的说:“我老汉干的什么——烤红薯啊,这麻薯就是招讨使大人引进的。这烤红薯的铁皮炉也是招讨使大人传来的方子。告诉你吧,招讨使大人可喜欢老汉我的烤红薯了。每次来西安必到老汉摊子上吃块烤红薯。”

    一个怯生生地童音响起来:“辛大爷,刚才你的烤红薯还两文钱一块,怎么现在卖五文钱?”

    辛老汉怒气冲冲的说:“刚才那炉烤红薯能跟这炉一样吗?这炉红薯可是招讨大人吃过的烤红薯……去去去,小孩不懂,边去。别挡着别人买红薯。”

    范纯粹那幕僚也纳闷了,他小心翼翼的问:“赵大人以前来过碑林?那还要我引路干什么?”

    赵兴笑:“我对你说的是实话,这是我第一次来皇宋西安,也是第一次来皇宋碑林!”

    那官吏笑了,啐骂:“这辛老汉!……可他又怎么认识赵大人的呢?”

    赵兴摸着下巴,答:“我长的如此形象特殊,这一年又跑遍了环庆路各个寨子,即便他没见过我,也该知道我的形象吧。”

    这话说罢,几个人都笑起来。

    碑林深处,无数文人学子倘其间,对着古今碑帖临摹,赵兴也学着文人地模样,挑选看几块碑文研究一番,并购买了几副拓片,直到日暮时分,才恋恋不舍的返回范纯粹给他准备的官舍,倒头就睡。

    第二日,赵兴在朦朦胧胧中听到鼓楼敲起的五更鼓,他兴冲冲爬起床,骑着他那匹缴获的大宛马,招呼从人赶往乾陵拜阂武则天墓,沿途游山玩水,怎一个轻松了得。等他从乾陵回来,奉范纯粹召唤的廖小小也赶到了,此时,京兆府也进入了一年一度的年假,衙门开始封印——这也意味着其后有半个多月地时间,官员们可以彻底放松。

    廖小小来地时候带了一幅画,那是王诜王驸马的《渔村小雪图》,廖小小展开这幅旷世名作,低声向赵兴介绍:“小王驸马说,感谢你每年送地年礼,他无以为报,便将这幅画卷送给你。希望你能帮着照顾一个孩子……我听说小王驸马病了,病的很重。他很疼爱一个宗室孩子,希望万一他有事,你能帮着照顾一二。这名宗室子还没有封号,今后恐怕谋生无着。据说,这孩子跟他一样喜欢绘画,一向跟着小王驸马学习,希望你以后多多看顾。”

    赵兴微微咧嘴,他知道王诜想要照顾的那孩子就是日后的端王,也就是宋徽宗。

    王诜这是多虑了,端王出生直系,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个封号,会有一份极其丰厚的奉养钱,可以保证这辈子衣食无忧。也许,王诜这是因为太疼爱这孩子。所以才做如此叮咛。

    不过想一想也对,如果小皇帝亲政后,不是太过于短命。也许端王这辈子都要以一个逍遥王爷的身份度过终生。赵煦无子,宗室有封号的王爷又那么多。如果不是偶尔的幸运降落到端王身上,端王这个年幼的孩子还是要干拿着王爷那份俸禄,一辈子作画吟诗打余生。这样地小孩子确实需要人照顾。

    赵兴顺嘴询问了王诜的情况,得知王诜已经缠绵病榻三个月,他叹了口气:“小王驸马这是熬不过去了。他对蜀国公主那么薄情,宗室里面的人对他恨之入骨,病了这么久居然不闻不问,也难怪他心灰意冷,也难怪他对跟他学画地那宗室子如此偏爱……赶快给他们二人都送一份年礼吧,希望小王驸马能够再见到这份年礼。”

    小王驸马终于还是熬到了第二年正月,元宵过后没几天,小王驸马病逝,皇家对此表现很冷淡。念及他的才华,看到死后这份待遇。赵兴颇为感慨:“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地行为承担后果,小王驸马这一辈子,如果不为驸马,或可为名臣,可惜了他,也可惜了蜀国郡主。”

    这时候,已经是来年的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原本沈括也应带死于此时。但历史稍有变动,沈括现在在赵兴开办的杭州家学里教书,活得很滋润。

    赵兴这份感慨的时候,已回到了庆州,而廖小小被范纯粹强留到京兆,教导范府地家伎,此刻。在他身边唯有喀丝丽。喀丝丽虽然是语言大师。但她却听不懂赵兴这番感慨,只顾眨着大眼睛在赵兴怀里纳闷。

    帅范已在庆州歇息了一个月。又打算冲到前线,这次他赶来问赵兴要补给,他也听不懂赵兴这番感慨。但万俟咏听得懂,万俟咏拿着小王驸马写的回信,仔细地琢磨一番,嘴里说:“东主,这份信应该是一个小孩写的,笔法稚嫩,不过已有七分王诜的模样,粗一看,还真分不清。”

    赵兴笑了——赵佶是谁,那是古代中国的伪造大师,是他在登位后开始组织人手,理论化、系统化的研究伪造技术,他伪造的那些古代玉器与珍宝在古董界不被称为赝品,反而当作一件难得的艺术品。那些假东西曾经忽悠了中国人上千年。他现在还小,模仿王诜的笔触写出来的字能被万俟咏认出来,是因为这孩子伪造经验尚需学习。

    “这信送到我这儿时,王诜已逝,所以,信地后半节是他的学生、宗室子赵佶代笔的”,赵兴慢慢的说。他正在看同来的另一封信,那封信是高俅写得。苏轼出京后将高俅转送小王驸马,小王驸马死后,赵佶将高俅收留,做他的玩伴与书记官。高俅给赵兴写这封信,是想问问赵兴有没有职位给他,若赵兴需要,他将赶来庆州帮忙。

    “啊!赵佶?!”帅范听到赵兴的话,两眼陡然睁得很大,他与赵兴对视一眼,立刻将目光移到别处,若无其事的说:“二月了,估计西夏人又在开始点集,赵大人去年的攻击过后,我们已经重新研讨了得失,今年地童军应该能派上用场,我现在需要板甲,那种链子甲虽然方便,但不能防护箭击与重击,还是板甲好,又轻便,防护力还强。

    另外,我听说新式的铁臂弩已经制成了,我需要一批铁臂弩装备……”

    赵兴点点头,答:“辽东商队传来的消息,西夏人今年又向辽国求兵了,不过辽国考虑到西夏人的信誉,没有理睬夏使。但西夏人既然向辽国派出了使节,按一般规律,他们也开始点集了,我估计,西夏人的进攻最晚在三月开始。”帅范马上接嘴说:“我们在前线修的城堡恐怕并不牢靠,他们孤悬于夏境,我担心,西夏骑兵如果四处骚扰,切断他们与我方的联系,那些城堡地人又闭门不出,早晚补给断绝,陷入绝境。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呼应他们。”

    “差别就在士兵地战斗*”,赵兴沉思着说:“西夏人两三个小兵敢孤身游动在我们城堡的缝隙之间,为什么我们地人不敢出去抓捕?是因为他们没有战斗*。我打算给他们添一把柴,让他们知道,那些孤身游动的西夏人哪里是灾祸,分明是一大堆会走动的铜钱嘛。”

    “悬赏抓捕?!”帅范脱口而出。

    “对,悬赏!”赵兴回答:“奇十三去年又探明了几个矿,我打算今年在庆州全面开矿,如此一来,环庆劳力严重不足,因此,官府准备提高矿产的收购价……”

    万俟咏击掌:“对,我们不贩奴,也不鼓励蓄奴,但战争频,环庆路物资吃紧。去年我们的储备又被周围郡县拿去,为了应付今年的战争,我们就拿钱买物资。只要矿主的利润上去了,他们还不拼命搜罗奴工,奴工的价格上去了,那些胆敢孤身窜入我大宋境内的人就是一堆活动的铜钱,为了这笔钱,总有一些人敢于出城而战。

    去年,我环庆路缴获归己,朝廷已经默许了,只要赏赐上去,加上我们搞得那套荣誉措施,今年环庆兵勇必定奋勇争先——这哪是战斗,分明是抢钱吗,谁先下手谁得利,还有人敢落后吗?”

    “变了!”帅范莫名其妙的嘟囔一句。

    帅范话音刚落,一名插着小旗的急脚冲进厅来,大喊:“急报,西夏起兵了,梁太后亲自领兵,一路前锋已至没烟峡赏移口,另一路进入白马川,目标环州。”

    癸酉年甲寅月壬戌日,亦即元八年二月十五,公元1093年3月14日,星期一、春分,西夏梁太后统领大军入侵大宋。烽烟处处燃起,东自顺宁、招安砦,西自归德堡、安定砦,中自定边城、九阳堡,二百里间相继不绝。

    当日,赵兴带领三千勇敢效用——也就是那三千童军的官方说法、外加庆州州兵三千、强人两千、陕西路步弓手四千,出归德川口迎敌;章率定边军及陕西路弓手七千,出洛川口迎敌。

    没烟峡、赏移口城寨西侧,一身银色诺曼甲的赵兴骑着一头枣红色大宛马屹立在平原上,一身黑色甲胄的泰森与他黑白分明的并排而站,24名倭人马僮站在他左右,其中十名全身穿着唐人甲,胸前背一块大大的护心镜,腰里长长短短插着三把刀,他们面目狰狞,目光中跳动着嗜血的光芒。

    还有六名倭人或牵着鞍鞯齐全的备用战马,或拿着备用铠甲,散布在赵兴马后,还有几名手持弩弓的倭人,正在紧张的东张西望。

    赏移口是洛川口处的大型堡垒,他们身后是洛川两边的峡谷,面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西夏人,那些西夏人正在紧张的调动人马,赵兴这里阵前排列成一溜的偏厢车,这些偏厢车之间都用锁链连接,三面偏厢车围成一个倒u字形简易防御阵,阵后的缺口处,环庆路第四将罗信正在挖壕沟,以防止西夏骑兵从背后袭击。

    对面,西夏人不计其数,零零散散布满了整个草原。

    环庆路第二将、皇城使张诚、第八将温溪心正忙着整理州兵队伍,帅范指导着三千童军列阵,追随赵兴一路步行到环庆路的那些家丁已经被当作军官分配到陕西步弓手里,管理着陕西民兵队伍。不一会儿,三名将领将队伍整理好,纷纷回到了赵兴身边等候进一步的命令。一身黑甲的泰森见他们来,侧了侧身,让开了路。

    张诚看了看对面的情形,频频抽着冷气,他嚅嗫半天,开口劝说:“大人,今年轮战轮到延路了,我听说知府州折殿帅已经带领保安军上去了,敌军势大,不如我们暂避一下,坚守以待时机。”

第2193章 让我们开始吧

    赵兴一咧嘴,答:“我过去就常常纳闷,为什么以大宋之富饶,却打不过西夏这小国,如今我知道了,那是因为我们的战斗*不强烈。

    每当西夏人来的时候,周围各州、周围各县,每个百姓都想着保卫自己的地盘,决不去救援他人,所以西夏人攻打哪一路,便来去自由,而我们其他各路坐看西夏人肆虐。以至于当其锋,以一路之力抵御西夏一国,难怪我们总是打败仗——而我,专为逆天而来,今天我要让这一切改变。”

    赵兴说这话的时候,赏移口城寨里频繁派出使节,通告他们在城墙高处看得的军情,以及居高临下观察到的西夏人动态,帅范不停的跟传令兵交流着,等他回到赵兴身边时,赵兴问:“军情如何?”

    帅范答:“东侧,西夏大军已经进入我保安军,前军正在围攻顺宁寨,左军已至金明寨,折殿帅打的很苦,连番催促我军赶快动作;西侧,章经略那里,夏军正在围攻定边城,章经略告诉我们,他还留有余力,但暂时无力反击;白马川口,敌军频繁攻击,马琮马准备穷于应付,也抽不出手来。

    据说,静塞军司也压得泾原路喘不过气来,谢经略那里也没有办法……”

    帅范深吸了口气,补充说:“如今诸路就看我们的了!大人,敌军正锋,我们不如先忍一忍。”

    赵兴微微一笑:“忍不住啊,听说梁太后那小娘皮是夏人当中难得的油光水滑,叫我怎能忍得住。”

    围在赵兴身边的几位将官立刻松了口气,挤眉弄眼的笑了,张诚**的谄媚:“大人,梁太后那老女人你也有兴趣。你真生就一副好胃口,不过,大人身边无论是廖大家还是客氏,那都比梁太后强太多了。怎能看上梁氏那老巫婆,不如且让给末将吧。末将可不在乎她老。”

    温溪心表情严肃的摇摇头,生硬的说:“不好。廖大家我不好评说,听说她在京兆一曲倾倒了满京兆地才子,好风雅的事,咱老粗无法评价。但客氏,多心善的一个人。去年过年,她领着一帮妇女在庆州派过年的酒食。恰好我遇到了,多圣洁,简直菩萨在世。梁太后那老巫婆怎配与客氏并列……回想当日,我看到客氏那慈祥地模样,都哭了。好一个圣女,我坚决不赞同梁氏与圣女并列。”

    稍停,温溪心似乎勉为其难的做了决定:“当妾室。我不赞同,不过为客氏做个洗脚的婢女,我勉强同意了!”

    温溪心所说的客氏不是别人,正是胡女喀丝丽,“喀”在中原被当作姓氏时。就演化成了“客”。

    温溪心看似鲁直的一番话,引得一群男人都**的笑了。赵兴一指温溪心,大笑着说:“温都监。休要在我面前装粗汉,我听说你这家伙能读诗经,闲着没事还写诗,你也是个文化人,怎么没事喜欢扮军汉玩。”

    温溪心嘿嘿的憨笑着,这种憨笑经常出现在赵兴身上,赵兴这样一笑。总是让别人提高警惕。但温溪心的憨笑让人感觉到那么朴实——实际上这厮在狡猾方面一点不下于赵兴。

    温溪心一边憨笑着一边谦逊:“咱家一个青唐人,在大人面前怎敢自称湿人。我不湿,干干爽爽一个青唐人。”

    帅范刚才一直在用望远镜观察着西夏人地阵型,这时他放下望远镜,没好气的说:“大人,对面来的不是梁太后的军队,是嘉宁军司的张诺平,也就是张璞张五公子他老爹,他是找大人来算账的。梁太后在延路,听说正亲自指挥攻打顺宁寨。”

    “可惜了!”赵兴叹了口气,满脸的不满足:“去年梁太后在我环庆路上吃了亏,被章经略一个白老大人追着满山跑,我本想着凭我如此英俊非凡,我来追梁太后,他一定不肯换上男装逃走,没想到她不来了。”

    众将一起大笑,温溪心憨憨地问:“她怎么不来,难道是我环庆路的男人过于凶猛,她怕了?”

    张诚笑的眼泪都调出来了,他频频点头:“当然凶猛,连章经略一个白苍苍的老大人他都抵受不了,一定对我环庆路上的男人心惊肉跳。”

    帅范叹了口气,说:“大人,您抓了张璞,张诺平这是来找你报仇了,我看到铁鹞子、泼喜军、强弩军……嘉宁军司地精锐全在这了,章经略那里、白马川那里只是虚张声势。”

    即便是虚张声势,也来不及通知那两个地方的人了,因为环庆路地势特殊,这三条出川口蜿蜒百里,每条川之间相隔的是连绵群山,要想通知他们两个,必须退出川去,抵达环州后再进入其他地川——这一来一去,等到两家接到消息,估计西夏人早已打穿其中一条川路,兵临环州城下了。

    赵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既然无法通知他们,那就打吧——诸军做好准备了吗?”

    随着军号响过,赵兴阵地上前后左右一片军旗摇动,传令兵看着军旗,向赵兴翻译了旗语:“前军披甲完毕、左军做好准备,后军罗信报告,壕沟已经竣工,铁刺马已经安装完;右军报告,一切就绪。”

    赵兴扭脸对张诚与温溪心下令:“你们回到军中吧,把你们轻松的心情带回去,告诉诸军:我本来向捉个梁太后替我暖脚,没想到来了个粗汉,可便是这样,也不能放弃啊。嘉宁军司可是富裕主,钱次兄弟们在他身上很了一笔财,这次别人送钱上门,可不能亏了礼数,一定把他们全留下来,好好招待。”

    各军官回到自己的队伍不久,环庆路第一将张存气喘吁吁的从赏移口跑了出来,他挥舞着一个诏命。气喘吁吁的报告:“大人大人,来了,阵图来了。”

    赵兴一脸严肃的接过阵图,展开来仔细观察。张存在一边连声提醒:“倒了倒了!”

    赵兴严肃地抬起头,低声斥责:“瞎嚷嚷什么,我早知道西夏人到了。”

    张存很不好意思地提醒:“大人,我没说西夏人,我是说你把阵图拿倒了。”

    赵兴听了这话,一头看了看手中的枢密院诏书,确实,他是把阵图拿倒了。难怪阵图上地几个字看的那么怪异,他接着叹了口气,一脸遗憾的说:“别嚷嚷,咱文化人,便是把阵图拿正确了,也看不懂。所以正反对我并无区别。”

    赵兴这是故意的,敌军在归德川进攻。枢密院地惯例要求前线将士用云扬阵迎战,很少有变化的时候。而云扬阵的实战效果是:百战百败,无一例外。即便是没有阵形,也不可能达到云扬阵这种百分之百的失败效果,所以云扬阵在实战上来说:不如没有阵法。

    赵兴早知道这个情况。但去年他冒了个险,没有枢密院的军令就动了反击,今年他不猛能再这样干了。至少也需要让枢密院一步,比如接受枢密院出兵力,但却不按枢密院的交代,摆出注定失败的云扬阵来。他反手将那张诏命卷吧卷吧,扔给身边的倭人——他们地存在就是帮赵兴处理战利品的。

    “好好收着,这可是上好的绸缎,又密又厚实”。赵兴命令倭人。那倭人一边恭敬的接过诏命。一边还嘴里嘟囔,浑身激动的抖:“天朝的圣旨。好福气啊,守三,你可记得给我证明,我确实摸过天朝诏命。”

    张存在那里满脸绿,嘴里苦:说布料又密又厚实,这是妇人说的话。一般妇人在端详纳鞋底地布料时,对她们满意的料子都做如此评价。

    张存正想找机会劝解,罗信带着几个从人赶过来了,帅范在他耳边一嘀咕,他皱着眉头说:“云扬阵,居然又是云扬阵,朝里那帮蠢猪是西夏人派来的吗?”

    “这不能怪朝里的大臣们”,赵兴叹了口气说:“在愚民式教育下,如果饱读诗书的文化人智力还不如一个蒙童低下,那就是教育地失败……不过,朝里的大臣昏,我们可不能跟着昏,他们昏丢的是我们地性命,所以他们不在乎;我们昏,丢的可是自己的性命。听着:今天无论我们摆什么阵形,它都叫做云扬阵。”

    罗信鞠了个躬,口称:“喏!”

    张存身子动了一下,但他没有附和,只是仰脸看看对面的阵形,岔话说:“大人小心,我这就回赏移口。”

    张存走后,帅范望了望对面黑压压的人群,担心的问:“大人敌军数倍于我,我们出城而战,是不是过于轻率?”

    赵兴深深吸了口气,答:“我不懂军事,但我想所谓战阵指挥艺术,从广义上来说不过是一道管理学难题。从管理学上来说,我们把该想到的都做到了。比如:战争是一场组织学难题。于是我们用了一年地时间建立我们地军队基层组织,每五个人为一伍,两伍为一什,一什等于一班,五个班等于一排,五个排等于一连……

    从组织学上来说,我们军队的组织远比西夏人严密,管理学说一个人最多管理7个人,我们只让他们管理五个人,有这层层指挥,严密地组织架构,想必我们的军队不可能生胜则一哄而上,败则一哄而散,半夜无缘无故一声梦话,都能让军队生营啸而崩溃的现象。

    此外,军队战斗中的技巧就是集中——集中优势火力、集中优势兵力,这一点我们想到也做到了,四千陕西步弓手已经每人配上了一把弩,一张弓,他们有充足的箭射击,只要我们在战斗中学会使用兵力,想必也能让西夏人吃个亏。

    在这方面,我们面对西夏人也许没有优势,那群混蛋是天生就对战争敏感,但他们是经验主意,而我们却有理论体系支持,我们知道如何分析战事,每打一次我们都在前进。所以我们必将战胜西夏人,因为耗国力、耗经济,西夏人耗不起。

    再比如知识,战争或许是一门专业知识。这我们不懂,但我们已经开始摸索,并教导我们下面的伍长什长学会主动参与战争,学会根据战场状况针对性的处理突情况。在这方面我们或许不如西夏人,但我依然是那个话:他们是经验主义,我们才是科学体系。我们比他们强,因为我们有时间。

    最后就是体能与装备了,装备不用说。西夏人跟我们比创造力,他不行。至于体能,这大半年的,我们正在竭力进行强化训练,或许体能有点差异,但我们已经用装备补上了这个差距。

    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祈求神灵了——让安思达大祭司来。我需要点神的力量,以便让我们的士兵充满战斗*。”

    匆匆被召来地安思达听到赵兴的要求有点不悦,驳斥说:“大人,你需要我为杀戮祈祷吗?”

    安思达是被赵兴强行召集到赏移口的,他不知道赵兴早早的把他安置在这个危险地地方是什么意思。所以心里很不满,但赵兴却不管他的抱怨,指着面前这片草原。指着背后的河川口,指着积雪初化的山口,执拗的说:“安牧师,看看这片山岗,看看这片土地,看看你的羔羊。

    安牧师,上帝创造这个世界花了七天。但毁灭一个人的世界需要多久:只需要七秒。将匕插进他的胸膛就行。这说明什么?说明建设永远比破坏难,破坏是最容易地事。所以,不同种族的文明程度不可能以破坏力大小衡量。

    不久,我们将遭遇到凶恶的敌人,敌人的铁蹄将踏碎这一片宁静,而你的羔羊,我的同胞们需要一点死战的勇气,无论这股勇气来自上帝还是来自魔鬼,我都需要。我需要让我地同胞们知道:上帝是保佑有创造力的民族的。我需要让他们知道:兽性不等于实力。然而,当兽性在这片大地上肆虐的时候,我们这个有创造力的民族,从不惮以最猛烈地兽性: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祈祷吧,为你的羔羊祈祷,为上帝的创造力而祈祷,为我们地民族祈祷,为我的士兵祈祷——如果此战获胜,我将在战后将这一切归之于神的荣光——你的神!”

    安思达左右看了看,看着士兵充满期待的目光,他举起了手中的权杖,开始大声祈祷:“主啊!请教导您的羔羊,

    在软弱时,坚强面对,

    在惧怕时,勇敢自持,

    在失败中,仍不气馁,

    在胜利中,保持谦逊。

    主啊!请祝福你地羔羊,

    请不要让他们误入逸乐之途,

    而将他们置于困难及挑战地磨炼之中,

    使他们学习在风雨中站起来,

    由此懂得同情和体谅。

    主啊!请赐给他们谦诚智慧,叫他们永志不忘,

    真正的智慧在虚心之中,

    真正地力量在温顺之中,

    真正的伟大在朴实之中。

    主啊!求您赐他们一颗纯洁的心,一个高尚的目标,

    让他们不忘过去,拥抱未来。

    使他们面对挑战无愧的说:我做了我该做的。

    阿门!”

    安思达大声将祷词念诵一遍,童子军当中有信仰开始单膝点地,双手合在胸前模拟莲花火焰的盛开,其他士兵有样学样,单膝点地跪了下来,一遍诵读完后,安思达身边跑出一群身穿白袍的景教助祭,他们走到各个小队前,一句句领着大家诵祷。祷词念完,诸军沉默在肃穆中,赵兴等他们重新站立,跳上巢车,大声向诸军喊话作战前动员:“诸位,斯土斯地,养育了我们也养育了我们的祖宗,华夏的血脉在我们血管里奔流,退后一步就是我们的家园,我们无处可退。高举双手我们就是奴隶,我们的妻儿要被党项人淫辱,我们不能空着手将他举起,除非这只手里握着刀枪。

    我们无处可退,我们无法投降,为了我们的家园,为了我们的妻儿,为了我炎黄的血脉,让我们祈祷吧,祈祷列祖列宗庇佑,让我们生于斯于斯,死得其所。”

    身后,杖鼓乐队奏起了隆隆的秦歌:“*之内,皇帝之土。

    西涉流沙,南尽北户。

    东有东海,北过大夏。

    人迹所至,无不臣。

    器械一量,同书文字。

    日月所照,舟舆所载。

    皆终其命,莫不得意。

    应时动事,是维皇帝……”

    在鼓声隆隆中,会唱不会唱的士兵与民夫强人扯着陕西腔声嘶力竭的怒吼:“圣智仁义,显白道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帅范在旁边点着头,欣喜的说:“士气可用!”

    “撤开车阵,诸军,胜利再会,或天国再会”,赵兴挥手下令:“让我们开始吧!”

第2194章 打算拼命了

    鼓乐声中,先迈出阵的是铁甲长枪兵,他们一身的银亮板甲,戴着铁盔,手持四米长枪,迈着整齐的步伐边走边唱《秦歌》:“*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

    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

    对面,面对依据坚城结阵而立的宋军,张诺平一阵头疼,宋军擅守那是出名的,面对宋军的车阵,强行进攻会损失很大,嘉宁军司反复商议,想不出办法,正在纳闷时,接二连三的传令兵进来报告:“大人,宋军阵后挖了很深的深壕,还有数道铁丝网,盾阵后面隐约可见弓弩手。”

    “大人,宋军左右两厢都隐在车后,我军斥候数次接近,现车后宋军弩手极多,冲进的斥候皆被密如雨下的弩箭射杀,无一幸免。”

    “大人,宋军川内还隐有大量旗帜,川口被铁丝网封闭,我军斥候无法进一步哨探……”

    最后一名斥候带来了张诺平满意的消息:“大人宋军动了,前阵列开,宋军出动了。==”

    张诺平一拍大腿:“太好了!我本以为环庆路上只有章老匹夫一个胆大包天的人,没想到赵狗官也是一个狂妄之徒,命令前军冲击,试探宋军有何依仗,敢跟我野地对决!”

    左右劝解说:“大人,赵狗官装备了很多弩弓,前军不过是一些苦役、刑徒,他们装备单薄,赵狗官军中多配强弩,不如调强弩军上来跟他们对射。再不如调宿卫军冲锋,最差也应该让擒生军上前去试探攻击,大人怎么让苦役、刑徒上前。”

    帅范说对面军中有“铁鹞子”,实际上他说错了,满身铁甲的“铁鹞子”是西夏皇帝的侍卫军,西夏以倾国之力才凑出三千副铁甲装备成军。==所以“铁鹞子”不可能来到这里,他看到的铁甲骑兵是西夏各大军司组建的,名叫宿卫军,这些人身穿铁甲要比“铁鹞子”简单点。

    张诺平摇头拒绝了部下了建议:“那不行。一支箭需要七文钱,跟宋军对射。多花钱啊!调宿卫军冲阵——你以为宿卫军是不花钱装备起来的吗?还是让刑徒去吧,他们不花钱,大宋境内一抓一大批,给一根木棍就能战斗,死后连埋都不用埋。多省钱。让他们去冲锋,看一看赵狗官那里有多少弩弓。”

    西夏军队满山遍野地冲过来,赵兴下令:“射击,持续射击。争取将他们射杀在远处——箭不值钱,一根树枝长一年就能做箭杆,放在车床上一个时辰可以作出上百根箭。人就不一样了,养一个人养到能战斗,要花我十几年的时间,训练他们学会打仗,我要耗多少钱。^^^^射击,用箭雨淹没他们,这东西便宜。”

    此时。宋军前军已经立住脚步放平了长枪,一队队弓手、弩手在他们身边站定,帅范在中军用鼓声敲击出节奏,宋军弓弩兵向波浪起伏的大海一样不停的翻滚着,他们直起身放完弩,而后躬身给弩弓上弦,后排弩手继而站起来射出弩箭。一排又一排。波浪起伏,中军中鼓声不停。歌声不停,鼓乐队跟着鼓声高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宋军听着这歌声,热血沸腾,军中歌手唱一段,他们便起身大声呐喊,拼力射出手中的箭,两军阵前,箭矢像热带雨季所坠落的雨点一样,密集地箭在空中生碰撞,整个天空像被一片乌云笼罩。对面观察赵兴军队的张诺平大惊失色,急问左右:“环庆路上,上户何其多也!”

    弩弓的制作是一种高科技含量的东西,他价格极其高昂,而且制作困难,有钱还不一定买地到。^^^^宋朝庭规定上户强制购一弩,张诺平来自大宋,自然知道这个规定,他惊讶的是,怎么环庆路上一夜之间富裕户如此多,赵兴这个万把人地军阵里竟有不下三千之弩。

    这还不算,宋军阵中还有大型床弩。限于这时代的工艺水平,火药箭的制备不可能附和精密要求,也不能达到小型化。所以只能制备成大型的床弩箭杆,这会儿,操控床弩的州兵赶到了,他们随着号令射出粗大的箭杆,如枪杆粗细的巨大长箭,尾部冒着浓浓的白烟飞向半空中,有地迫不及待在空中生爆炸,将金属碎片抛洒在十米范围的空间。

    还有些箭杆属于晚熟品种,它们落地时候还没有爆炸,带着巨大的冲量连续穿过数个人体,狠狠的扎在地上,而后一阵轰隆,将扎在箭杆上的人体变成一堆碎肉。==

    张诺平吸了口冷气,此时,战场中央都被一股浓浓的白烟笼罩,烟云翻滚着,但里面看不到活物。如此威力巨大的爆炸让曾经经历过数次火器站着的西夏兵失魂落魄,幸存的刑徒苦役们调转身子想返回西夏人地阵地,却又被西夏人冷酷射杀。

    “让宿卫军冲击”,此时此刻,张诺平再也顾不得做一个守财奴,在宋军亮出这种魔鬼武器后,再让防护力单薄的刑徒前去冲锋,那就是徒劳无益的送死:“让髯耍领军,当先冲击。”

    顿了顿,张诺平疯狂的喊着。“动作要快,宋军床弩射击缓慢,只要熬过前几轮射击,冲进宋军阵里,我马上让步跋子、擒生军跟上”

    马蹄声像无数铁球滚过铁板,出震耳欲聋的隆隆声,嘉宁军司宿卫军出动了,没烟峡大战正式拉开帷幕……

    与此同时,范纯粹弹劾表章也抵达朝廷,在西夏人大举入侵的当口,朝廷官员召回前线将领,命令前线将领解释西夏人的烦恼,这事显得极为可笑。尤其是范纯粹在表章中,冷嘲热讽地谈到西夏人看见环庆路上用纵火器浇花地怪事。而后装疯卖傻的质问朝廷官员:这种事也需要我解释吗?就为这种事叫我召回前线两路将领吗,这是朝廷官员干地,我范纯粹家学渊源,丢不起那个人!

    最后,范纯粹理直气壮的反问:出这个主意的人如此关心西夏人,究竟拿的谁的俸禄做的谁地官?他血脉里又没有党项人的因子。他没有,其家人有没有,其仆人有没有党项尖细的成分。范纯粹愤怒的责问:职方司地人都干什么吃的,这么大地事都不知道。==西夏人已经混到我们朝堂了,他们还不觉悟。实在令人忧心……

    面对范纯粹的责问,朝廷无话可说,甚至觉得说出去都丢人,四处寻找遮羞布的朝廷大臣们毫不犹豫的采用了范纯粹表章里指出的说法:贾易身为洛党人员,曾在陕西居住多年,或许在那时候他受到了西夏人的收买,或结识了李元张昊,以至于把持不住……

    朝廷立刻下旨。剥夺了贾易所有的官衔,并命令对贾易执行监视居住,贬谪至偏远的越州。但朝廷不敢说他贬谪地原因,只好含糊其辞的说他“构陷前线将领……”

    同日,梁太后顿足顺宁寨,左路军却取得出乎意料的进展,他们攻陷了金明寨,在金明寨附近大肆掳掠,前锋距离延州城只有五里。朝廷大臣乱成一团。

    此刻。^^^^高太后已经不太管事,她缠绵病榻,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与朝廷大臣的慌乱相对应,是小皇帝赵煦的不慌不忙,他泰然的对时局作出评价:“五十万众深入吾境,不过十日。胜不过一二砦须去。”

    小皇帝死后的谥号为这个词用在谥号里,其意思是:不知所谓、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刚才。小皇帝说的那句话表明他无愧于“不知所谓”的谥号。

    皇帝地意思是说,我们应该有敌进我退的觉悟,敌人来了,我们可以一拍**就走,丢下那些平常向我们纳税的百姓不予保护,任他们叫西夏人抓去做奴隶做牛做马,反正西夏人不过是想着每次抢劫我们一两个寨子而已,他五十万大军出动,只抢了两个寨子就走,他亏了我赚了。等他一退,我又可以大摇大摆的回到当地,向那些侥幸没被西夏人抓走的收税……

    搁现在的话说,这叫:存人得地,人地两得;存地失人,人地两失。要有保存实力的觉悟,在敌人进攻地时候拍**走人,这叫诱敌深入,等敌人抢呀抢呀抢够了,抢地拿不动了,他自然就退走了。而后我可以在当地恢复通知,重新征税,顺便叫百姓歌颂我怎么伟大、圣明……

    果然圣明,小皇帝这话一说,执政堂的大臣频频点头,齐声赞赏小皇帝睿智……史书记载:“已而果破金明引退”。

    既然西夏人左右不过抢劫一两个寨子,几十万百姓而已,朝堂上地紧张气氛顿时松弛下来,大臣们用轻松的口气要求沿线各路各自抵抗,保境安民——这也是惯例,当遇到强敌入侵的时候,历朝官府是不肯任命一个人作为前线总协调官的,他们害怕这个人玩意战胜了敌人,威望过于强大,手里的实力朝廷无法制约,会引起改朝换代。^^^^所以,他们宁肯各地方官肚子抵抗,画地为牢。

    按规矩,地方官在这场反侵略战争中是无法战胜敌人的,因为人人都画地为牢,地方官只能以一地抵御敌人一国,从力量对比上来说,他们也无法战胜敌人,所以大多数官员只会期望敌人别来攻打自己,管他邻县洪水滔滔。只要自己的城池未失,地方官就没有失土之责。

    算了,现在,历史又踏上了它们的惯性通道,朝堂的大臣为了争权夺利,继续寻找一切借口,包括敌人入侵也成了攻击把柄,他们斗争愈演愈烈,前线将领则开始孤军奋战……

    西夏人开始冲锋了,这次是全副铁甲的宿卫军。

    沉重的马蹄声蹬踏在早春湿润的土地上,一声声像是踏在人的胸膛,一条千人并列的长长的阵列出现在两军阵前,黝黑的盔甲上是跳动的微光,他们挥舞这明亮的刀剑,一声声怪叫着,奔涌而来……

    古代弓箭的攻击力是令人无可奈何的,赵兴记得他曾看到一个新闻,说了纽约警察25枪没有打死一个嫌犯,枪弹的攻击力尚且如此,弓箭的攻击力可想而知。

    这时代,铁甲军几乎是无敌的存在,当他们开始移动时,冷兵器时代的弓箭对他们毫无办法,除非他们自己累趴下。宿卫军的防护力略逊与铁鹞子,但他们移动起来依旧宛若一座钢铁堡垒,宋军的铁箭打在他们身上劈里啪啦作响,大部分箭杆跳开,少数箭杆即使插在他们身上,依然不妨碍他们的冲锋。

    宿卫军刚开始移动时,帅范已开始调动偏厢车,等宿卫军冲击到一半,偏厢车的布置还没用完成。

    初次面临这样大会战的帅范有点手忙脚乱,宋军也有点慌乱,有点崩溃的预兆,张诺平看到宋军的旗帜乱了起来,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我们面对的确实是宋军,往常也是铁甲军一冲击,他们就开始崩溃——崩溃吧!快点,命令步跋子、擒生军赶快跟上。加快攻击度!”

    宋军阵中腰鼓一变,曲调慷慨悲愤起来,与此同时,摇摇欲坠的宋军开始前排蹲下,长枪竖起,脸上充满了绝望而坚定的神情,张诺平急问左右:“唱的什么,他们唱的什么?”

    幕僚听着飘来的歌声,一个字一个字的翻译:“赳赳老秦,共赴国殇,宁断头颅,不折脊梁。

    赳赳老秦,共赴国殇,不复河山,死不回乡。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以血还血,以眼还眼。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顿了顿,幕僚又补充说:“听这曲调,似乎是一秦歌。大人,他们打算拼命了!”

第2195章 文化的力量

    张诺平当然知道这是一秦歌,他家学渊源,自然精通宋朝的歌艺,只是这曲词他闻所未闻,一时之间没话找话的想向同伴求证,这歌慷慨激昂,连敌对立场的张诺平也不禁赞叹:“早听说赵狗官是苏学士的弟子,词曲享一时盛名,也算个诗词大家。如此一来,张五被他捉去也算是好事,但愿那小子有机会跟赵狗官学上一两手……

    传令下去,不得伤害赵狗官,我需要活擒他,让他今后为我唱词谱曲。”

    纷乱的战场上,这样的命令根本来不及传递到前线,张诺平是在这里做个姿态,他的话音刚落,宋军阵里已经飞起了一片铁蛋,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这种射击频率只能是旋风炮的效果,而旋风炮流传到宋国那里,出自于张五公子的功劳,张诺平有点尴尬,他扭过脸去,假意不在关注战况。同僚也识趣,对宋军的动态不予评价

    爆炸声响成一片,帅范在军中怒吼:“射击,快射击,把他们挡在阵外。”

    帅范的*不可能实现,前阵的偏厢车尚未布置完毕,西夏宿卫军在付出重大伤亡后,终于沿着偏厢车的缝隙冲入军阵,此时,赵兴已经从马僮手里接过大刀,脸色平静的吩咐:“来不及了,帅判官,全军有你统领,命令旋风炮、床弩继续射击,一定要阻断西夏人的后续攻击。前线归我,你选择适当时机全军压上。”

    赵兴领着他地仆人神色平定的向激战前沿走去。杖鼓乐队留在原地,看到赵兴一步一步,稳定地走向搏杀前沿,他们陡然拔高了嗓门,高声吟唱:“赳赳老秦。共赴国殇,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不过日子了”,帅范疯狂的喊着:“把炸弹给我全打出去。还有火药箭,都给我调到最大射程,不要停,给我全打出去。”

    前线被突破,宋军本来有点慌乱,但赵兴走过的地方。宋军立刻稳定下来,他们随着杖鼓乐的歌声高声吟唱:“赳赳老秦,共赴国殇,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旋风炮、床弩前方的士兵逐渐恢复平静,帅范也冷静下来,他流水般地听着军情报告,并频繁出指令。

    “报,前沿环县枪手伤亡惨重。已经溃散了……”

    “调胜羌寨枪兵上前,加派第三连予以支援,命令环县剩余枪手从我阵左方退下,进入左翼进行修整,命令右翼温溪心调一个都填补第三连防区。”

    “报:第三连连长丰翔阵亡,第三连伤亡两成,胜羌寨枪兵崩溃。第五连顶上去了。”

    “这么快的度……调第三连残兵从右翼退下。==命令归德堡枪兵前移。填补第五连防区……”

    “报:招讨大人赶到了,正在组织人手反击。前线已经稳定,第五连伤亡三成,死战不退。”

    “命令旋风炮、床弩不要停,命令第十一连上去增援,命令教导营填补十一连空缺……”

    停了片刻,帅范叹了口气:“原来,战争真是一道管理学难题,这人员的流动与调派真是个难题啊……命令残余环县枪手与第三连混编,命令残余胜羌寨枪兵也编入第三连,命令第三连军官按官阶顺次替补,整编完毕后立即回报。”

    帅范在那里应付管理学难题,赵兴已开始应付潮水般涌来的西夏兵,在他地指挥下,前线士兵以排为单位结成一个个密集小圆阵,每个圆阵之间留下很大的缝隙,任西夏骑兵纵横。却不时以班为单位,从圆阵里侧击西夏兵。

    失去冲击度的西夏兵攻击度越来越缓慢,感觉宋人突然变的坚韧起来,大阵之间虽有通行缝隙,但时不时的会从旁边的小圆阵里射出几支冷箭,扔出几杆投枪,偶尔还会有几个人窜出大阵,向路过地骑兵动进攻,渐渐的,窜入宋军阵中的西夏骑兵越来越少,宋军结成的***越来越大……

    这次轮到赵兴出击了,他瞄准了西夏一名“抄手”,这名西夏人骑的高头大马,撞进了宋军一个小阵,接连撞翻几名宋军士兵,挥舞着刀砍翻几名宋兵,并狰狞的大喊:“宋奴,还敢顽抗……”

    正在咆哮间,那抄手猛一回头,瞥见一个西瓜大小的流星锤向他飞来,忙回身用手里的刀一挡,叮的一声,火星迸射,流星锤改变方向重重地砸在抄手胸前,令他口喷鲜血,坐不稳战马。==

    西夏军制是以“抄”为单位,每“抄”不限人手,一个部族里的青壮可以编成若干抄,甚至还有女抄。每抄的领称之为“抄手”,担任抄手的多数是久经战火的老兵。

    按说这样的老兵知道如何阻挡流星锤,这种武器不能横档,要顺着链子拨,将流星锤拨开才行,可刚才的流星锤飞来地太快,紧急之间,抄手只能横档,。这支流星锤出自赵兴之手,力道大地惊人,度出乎抄手的预料,他本来想挡住锤尖,结果挡在链子上,狠狠挨了一锤后,抄手模糊不清地眼神里望见一黑一白两个高大的汉子扑向了他。

    身穿一身白甲的那个大汉一手提着一个流星锤,一手拎着把狭长的窄锋刀向他扑来,身穿黑甲的那个大汉脸部只看见呲开的牙齿,白森森,异常锋利,而其脸部其它五官都笼罩在一团黑暗中。****这名黑汉胳膊像人腰一样粗,他不是来战斗的,一手持着一顶一人高的鸢形盾,一手拎着把斧子,每当有冷箭射向那个白甲人。黑汉都用手中的盾牌替白甲人遮挡。

    “英雄,死在这样地人手里也不枉……”。抄手最后的意识是这句话。

    然而,他不知道,就在他合上眼地那一刹那,几个矮小的倭人已经蹦跳着窜至白甲人前方,他们一挥刀。毫不费力的砍下抄手的脑袋,拎起抄手人的髻别在腰间,而后纵回白甲人身后。

    倭人马僮抢走了赵兴地战利品,对此赵兴也无可奈何。这群马僮简直就是天生的山地奔跑,从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赤着脚跟随贵族的战马奔驰,能气脉悠长地连续奔跑一个上午,也无需休息片刻。赵兴虽然自诩体力过人,但在奔跑度上,对这些倭人马僮简直没脾气。^^^^况且这些马僮跟随在他左右。就是替他打扫战场的,所以他没有纠缠,转身随着泰森的指向,将目光盯上了另一位西夏小将。

    这位西夏小将是一名资赡兵,用现代的话说,意思是贵族侍从,而这里所说的贵族指的是师长一类地级别,刚才赵兴对付抄手时,他骑在马上连连对准赵兴施放冷箭。惹的泰森怒火万丈。

    宋军圆阵里哨子响了,按规定,班组出击的原则是每次消灭一个目标,赵兴已经完成了任务,当他斩杀这名抄手后,那个被抄手撞散的圆阵重新集结起来,而属于赵兴的圆阵则准备好了下一拨出击的队伍。频频用哨声招呼赵兴归建。

    赵兴一挥手。领导着他那支小队加入了重组的新圆阵,才一进阵。他便招呼左右:“给我弩,我要射杀那位资赡。”

    不用他操心,刚才那位资赡频频向赵兴射击的动作已经惹怒了周围几座圆阵,圆阵内的宋兵或向他射箭,或向他投掷标枪,更有几个圆阵组织人手向这位资赡动攻击。夏兵见状,也逐渐向这位资赡围拢过来,以保护他们士气地象征……

    战况陷入焦灼状态,身在战斗前沿的赵兴全副精神都在调动一拨拨人手冲击西夏人结成的这个小阵,后阵中的帅范看到全局趋于稳定,面露欣然:“太好了,就这样打,继续射击,继续投弹,阻断西夏人的继续攻击,我们已经稳住了战线,坚持!招讨大人会将西夏人驱逐出去,坚持!”

    赏移口,马琮看到宋军阵营稳固,也开始松了口气,他一边指挥赏移口城墙上的巨型投石炮炮支援宋军,一边询问身后的程爽:“小爽舍人,你地铁甲骑兵准备好了吗?”

    程爽对自己地七叔有一种盲目的自信,他看着宋军阵营,一边频频点头,一边回答:“太好了,七叔已经挡住了宿卫军、步跋子地连续冲击,擒生军被爆炸挡在后面了,再等等,七叔还没有信号,不着急。^^^^”

    对面的张诺平震惊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宿卫军全没,步跋子还在零星抵抗,擒生军冲不上去,对面是什么军队,这还是宋军吗?”

    正在张诺平惊叹的时候,宋军前沿合拢了,这意味着冲入宋军阵内的西夏人已经没有了抵抗,紧接着,宋军经过短暂的整队,竟然迈步前进了,他们唱着嘹亮的军歌,挺起长枪面对西夏人的军队走来,走的趾高气昂,走的咬牙切齿。

    他们唱的是:“圣智仁义,显白道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宋军居然进攻了,宋军居然在野外向我们夏军动了进攻”,张诺平难以置信、极度震惊、神智茫然的喃喃自语:“我看到了什么,谁能告诉我,我看到的是真是假——宋军居然、竟然在野战中跟我军打对攻?”

    宋军阵营,帅范下了最后命令:“全军齐上,动全面攻击,旋风炮、床弩赶快跟换弓弦,修理损坏。****”

    赏移口城头,程爽继续自语:“再等等,再等等,七叔还没有信号。”

    马琮凝目观看,战场中央只剩下一片翻滚的白烟,只见宋军两翼扯着偏厢车直往前钻,用偏厢车将白烟笼罩浓密处圈了进来,而宋军中军则一头撞进白色的硝烟里,而后那团浓烟翻滚着,逐渐的向高空飘散。原地留下的炮兵与弩兵则开始忙乱起来,他们拼命的用新部件替换损坏的床弩与石炮。

    不一会硝烟散尽,宋军已经逼近了西夏军阵,西夏的强弩军开始用密集的箭雨打击宋军,宋军沉默着,但执拗的向西夏人逼近,他们眼里冒着赤红的光芒,嘴角咬出血来,一路走,一路留下无数的尸体,无数的血泊……

    以宋人的工艺水平,弓箭依然不能组织西夏人的进攻,夏人更不行,因为宋军的铠甲更厚实,防护力更强,不一会,前锋已经撞进西夏人的营寨,掷弹手投出一个个炸弹,动摇西夏人的盾阵,等硝烟笼罩了西夏人的本阵,赵兴与泰森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作为锋尖,先撞入了硝烟之中。

    “胜了!”左翼的张存热泪满面。

    “胜了!”右翼的温溪心满脸的狂喜。

    “胜了!”中军的张诚大喜过望。

    “胜了!”留在原地的帅范不停感谢上苍,感谢释迦摩尼,感谢孔夫子,感谢莎士比亚:“我们在野战中对攻,我们在野战中打入了西夏人的营寨,而且是以少胜多打进去的,我们胜利了,我们秦人终于有了一死的勇气……让杖鼓乐队上,把你们所有的力气使出来,给我反复吟唱秦歌,胜利在此一线,给我用最后的力气唱响凯歌。”

    秦歌的杀伤力对西夏人不同凡响,因为西夏人从心里也是承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否则的话他们不会年年来大宋讨要岁赐;秦歌对西夏士兵的杀伤力也是明显的,因为西夏的擒生军主要任务就是俘虏陕西一地的居民,并挑选其中强壮的补充入擒生军中。杖鼓乐队这一逼近前线唱歌,西夏军中秦人的血脉逐渐觉醒,先动摇的是刑徒军。

    幕僚向张诺平报告:“大人,不好,刑徒有人在吟唱赳赳老秦,共赴国殇,血不流干,死不休战,军校弹压不住。”

    张诺平才跳起来,还没来得及下令,又一个传令兵报告:“大人,不好,麻魁当中有人在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连麻魁小校也跟着唱了,剩余的宿卫军士卒不仅不过去弹压,反而跟着哼哼,张三公子让我来禀报一声:大势已去。”

第2196章 传统的力量

    “胡说,调擒生军,调强弩军,给我射杀他们!”张诺平暴跳如雷。

    下一个传令兵报告:“大人,宋军来势凶猛,已经突破步跋子、宿卫的拦截,突入强弩军,强弩军开始崩溃……”

    张诺平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另一个噩耗传来:“大人,刑徒、苦役两营反了,擒生军也有部分跟着他们造反,张三公子告诉大人,他护住后军,希望大人退去。”

    来不及了,冷兵器时代,战线的崩溃就如同雪崩,它的动乱是累加效应,前线三军没能挡住宋军的突入,后面苦役刑徒两营作乱,西夏人的崩溃就像原子弹的链式反应一样,它先是稍微沉寂一下,仿佛所有人都惊诧莫名,等醒悟过来,核爆炸生了。

    到处都是四处逃窜的人,所有人都无心抵抗,所有人都期望自己即使跑不过宋军也能跑过同伴,更有大片大片的投降,他们抛下武器,跪在战场,含泪反复吟唱两秦歌,双手扶在地上,边亲吻着大地边痛哭流涕。

    张诺平被一帮亲卫簇拥着,边往后阵跑边难以置信的疯狂叫嚷着:“我居然被打败了,我十万大军居然被宋狗不足一万人打败了……”

    几位幕僚听了这话直翻白眼:“还宋狗呢,你也是一个宋狗……哦,咱家也是,不如……逃不过夏人,不如我们投……”

    “我们胜了?!”帅范领着后续军队赶到赵兴身边,此时赵兴的铠甲已经看不出来本来面目,上面占满了红色与黑色的血,红色的血是才染上的。黑色的血是最早一批染上的,它们已经凝固变色。当时地赵兴已经摘下了头盔,正坐在几副尸体摞成的肉凳子上喘粗气。健壮的有点变态地泰森也直不起腰来,他拄着盾牌、弯着腰在那里喘气,手里的斧子只剩一个斧柄。

    赵兴身边还躺了一地的倭僮,他们有的带着伤,人数也不全,但所有活着的人腰间都缀满了级,滴滴答答的血让他们每个都像从地狱出来的恶魔。

    “这就是文化地力量!”赵兴喘匀了气。指着这片战场断断续续的说:“原本我们的文化优于他们,原本他们对我们的文化心存敬畏,原本文化该是一种心理战的手段……可惜,朝里的大臣愚昧,他们忘记了我们的长项,用怯懦自私迂腐让西夏人心存鄙视,结果削弱了夏人对我们文化的敬畏。

    今天,我们给士兵们重新注入勇敢,注入坚定。注入不死不休的坚持,让文化加入到战争因素中,成为一种战争手段,令这群蛮夷重新想起那股敬畏——我们胜利了,我们必将继续胜利下去!”赵兴说这番话地时候。宋军的总预备队——埋伏于赏移口的骑兵出动了,他们追逐着西夏溃兵,以死之、以灭之、以逐之。

    宋夏交锋活像一个大棋局,一子活则全盘皆活,先接到消息的章立刻动浅攻,击溃了虚张声势包围定边城的西夏人,而后和赵兴合兵一处兵围盐州,而后得到消息地梁太后担心被宋军堵了后路,连夜逃窜三百里。延路撤围。

    这次,梁太后还有一份坚持,她没有改变装束,依然以太后打扮沿途逃窜,但是她的车辇仪仗全部抛弃,遗憾的是延路官兵不敢开城出击,结果叫当地强人捡了便宜。缴获了梁太后的全副车辇仪仗。

    赵兴听了这消息。遗憾的摇了摇头,唠叨说:“梁太后怎么不换装了呢。难道延路的男人比不上章经略,各个银样蜡枪头,让梁太后看不上眼?亦或梁太后这次不担心贞洁问题?”

    环庆路上众将士各个狂笑不止,章摸着白胡子,摇晃着白苍苍的脑袋,假惺惺的谦虚说:“离人休得如此说,延路上还是有男人的,怎能连老夫这一个老汉也比不上呢。”

    在场地有一名延路派来的军官,他刚开始还有点扭捏,看到整个环庆路上的军官望向他的目光都隐含嘲笑,憋不住了:“招讨大人,此语辱人过甚,非君子之道也。”

    “辱你了,你感觉到羞耻了——子曰:知耻而后勇,耻你是知道了,勇何在?我们的敌人是西夏人,你冲着我大喊大叫,是在表现你的勇敢还是在表现你的不知耻”赵兴回答地很冷淡。

    章没有劝解赵兴,因为这次延路上但要有一个勇士地话,只要稍稍拦截一下梁太后,战况就不一样了。而面临西夏人进攻时,宋军是处处兵力不足的,但唯有环庆路敢以少战多,主动出击,并赢得了最后地胜利。

    然而这胜利来之不易,赵兴的三千童军阵亡过一半,余人人带伤,那场激烈的战斗连泰森这样的壮汉最后都累的直不起腰来,可以想见那场血战是多么艰难。

    这是一次得不偿失的胜利,环庆路出兵合围盐州,由于梁太后的兵力逐次从延路撤出,而赵兴这里火药用光,实际上他们已经失去了攻城的能力,全军将领汇集在一起,是在商量撤军问题。

    面对西夏四处围拢过来的大军,环庆路的官兵只能集合在一起,慢慢退却,沿途还要防御西夏骑兵的追击,这条路一定很艰难。

    “延路上若是能给我们争取三天时间,不,哪怕是一天”,赵兴竖起一根手指说:“有三天时间,我的补给跟上来,我能攻下盐州;有一天时间我能逐次退往洛川,但现在,一天的时间都没有。”

    叹了口气,赵兴失望的说:“盐州自古有灵夏肘腋,环庆襟喉之称。占领了盐州,我们北望兴庆府,东望嘉宁军司。背后的山川中可以隐藏源源不断的援兵,从此之后只有我们打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找我们麻烦的事。”

    赵兴跳了起来:“占领了盐州。西夏就完了,这个国家已经让我们拿刀顶在脖子上,只能任我们宰割,我们将战火推进到敌人境内,而盐州自古出盐,我陕西一路因为路途遥远,从海边运盐价格高昂。盐州地盐却很低廉,商人们为了这份暴利,甘愿冒险与西夏交易战略物资。我们占领盐州,西夏人对我们再没有经济优势,只是一头任我们宰割的羔羊——而完成这一切,只需要三天时间,三天。

    可我连三天的时间都没有,西夏人全线进攻,但主力只在延与环庆。环庆路是嘉宁军司地报复军队,延路是梁太后亲自统领的精锐,嘉宁军司已经让我打残了,只要延路帮我拖延三天,等我占领了盐州。依托坚城阻挡梁太后的大军,西夏满国的精锐都可被我们埋葬于盐州城下……

    这机会一旦失去,再不会有了,等西夏人有了警惕,我们再想重新踏足这片土地,要付出更多的鲜血与生命。想一想,这多么让人心痛——你知道这场胜利怎么来的,让我们掰着指头算一算吧:先是草木皆兵计划,使得西夏人不敢就近劫掠补充军粮;再是燎原计划制造无人区。加大了西夏人的补给纵深;然后是利用信仰地力量,让我们用了死战的勇气;此外,我们甚至用上了文化的威力做心理战手段……

    这场战争我们已经挖掘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为了这场胜利我们准备了足足一年,这场战争不可复制,因为用过的方法,西夏人不可能不警惕。可惜。我们却没有保住胜利果实——你让我不火、你让我不愤怒。你让我心情愉快地放弃这一切,唉……”

    朝堂上的小皇帝可以无所谓的说西夏人终归是要退兵的。朝堂上地大臣可以为此齐声夸奖皇帝睿智,但身在延路,感同身受的那名军官羞愧说不出话来,许久,他方勉强说:“大人,阻挡不了西夏大军不是我延路一个人的事,泾原路、河东诸军、麟州都没有阻拦西夏退军。夏军入侵,周围州县向来如此,官员们讲究守土有责——只要城不破,谁管城外洪水滔天,谁管邻县水深火热?!

    您刚才也说了,今年周围州县的军队都是虚张声势,唯有你我两路遭遇的是主力——我延路遭遇地也是西夏人主力当中的主力啊,环庆路上有赵大人的神勇、章经略的多智,我们延路比不了。所以以一隅抗一国的事情,我延路做不到。

    大人,你们要责备,就责备吧,可现在其余诸路畏缩不前,唯我延路过来通报一声,大人不应该单单责备我们,还是考虑一下我家殿帅的建议——如今西面扑来了静塞军司,南面是梁太后大军,北面压过来的是祥佑军司,我家大人打算在东面与麟州折克大人一起接应环庆退兵,大人,事不宜迟,赶快退军吧。”

    赵兴脸上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章满脸的不甘心:“盐州啊,明明是一个大盐仓,历代积蓄,金银满坑满谷,这都到了盐州城下,怎么舍得走啊。”

    章说地这话应该由赵兴来说,实际上他原本有走的意思,但听了赵兴的话后,觉得宋夏战争的转机在于这盐州,一旦失去了这次机会,等西夏人在盐州修筑了新的防线,密布堡寨,宋军再想拿下这个金库,可能付出的代价难以想象,故而章倾向于冒险搏一把,他说的金银满谷,是想激起将士们地拼搏*。

    “离人啊,你曾有一日破两城地记录,这盐州城就一点法子都没有吗?只要我们拿下盐州,而后通知各路兵马围上来,也不是没有一搏之力。嘉宁军司已被打残了,梁太后乃是逃窜之军,士无斗气,我们只要进了盐州城,或许梁太后连登城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绕路逃窜。”

    赵兴颓废地叹了口气:“来不及了,我们地军队都分散在四乡大肆搜刮,光把他们重新聚拢起来就需要一天时间,可三面大军都围了上来,再不走,在这片大草原上遭遇骑兵追击。恐怕我们连现在的胜利果实都保不住。

    老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害。我们退吧——西夏人攻陷了我们一个城寨,我们扫荡了静塞军司,算起来也没吃亏,但要是让西夏人把我们这支军队吃了,环庆路上再有三年也缓不过元气,所以,退兵吧。迟疑不得。”

    章也是个有决断的人,他用兵谨慎起来要比赵兴保守,要不然他不会推出“深垒加浅攻”的政策,赵兴这一劝解,他已经醒悟过来,连忙站起身回答:“老夫这次贪心了,罢了,就依赵安抚的意思,命令全军整队。徐徐而退。”

    赵兴一拱手:“老大人,撤军这活儿还是让我来吧,你我二人都在这里,环庆路无人做主,请老大人提前一步赶回环州布置接应——来人。送老大人即刻动身。”

    赵兴这是照顾章,因为夏军三面扑来,这次撤军搞不好要剥一层皮去,他们两个脑都在前线,万一出事,西夏人可谓将环庆路高级将领一网打尽了。

    章明白这点,军情紧急,他这位老头也没有跟年轻人争地意思,连忙起身。说:“离人,赏移口前面的割踏寨虽然城墙残破,但临时歇脚还是够的,我先去割踏寨,整修那里地城墙,而后命令赏移口布置接应,你只要退到割踏寨。老夫一定把你接应回环州。”

    延路军官急忙插嘴:“大人。我们接应的军队在东面,老大人怎么让赵安抚往西走。西面西寿保泰军司的情况不明,静塞军司已经从西面压过来,距此地只有三百里,大人不向东……”

    赵兴截断对方的话:“老大人说的对,你忘了西夏去年冬的那场大火,往西走几百里没有人烟,压过来的静塞军司补给耗尽,又在等待梁太后地军队,不敢单独迎战我们得胜之师,所以每天只推进二十里,行动迟缓。

    但我们不同,我们刚从盐州城下抢的盆满钵满,大包小包,这一路都是杀过来的,路途比他们熟悉。而且往西走,迎战的是静塞军司,我环庆路既然能以一路之力打败一个嘉宁军司,静塞军司论实力比不上嘉宁军司,将士们面对他们的时候有心理优势,所以转身迎战他们才是最佳选择。

    南面的梁太后带领的是西夏主力当中的主力,他们退的很快,行军度不可估计,一旦被他们缠住,再加上一个实力不明地祥佑军司,那是我们想走恐怕都走不脱了。”

    赵兴这一分析,章满意的点点头:“离人明白我的心思,这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一步,割踏寨下等你。”

    赵兴上次攻陷赏移口的时候,轻微扫荡了割踏寨,等草原大火熄灭后,西夏人又重新占领了割踏寨。赵兴在没烟峡打败张诺平后,张诺平率领残军进入割踏寨,追击而至的赵兴连气都没有缓过一口,立刻架起旋风炮,用火药轰击割踏寨,等割踏寨城墙尽毁地时候,张诺平站不住脚,又连夜出逃逃回了嘉宁军司治所宥州。他跑的快,但赵兴为了让他缓不过气来,在攻打割踏寨的时候,将剩余的火药全扔了出去,这才造成他追击到盐州城下,却没有攻城武器了。

    原本赵兴认为只要有三天时间,后勤补给上来,盐州这座土垒城墙必定轻易被火药攻克,但现在宋军诸路连三天的时间都没有给他。

    章走了,延路军官也走了,按照约定,赵兴虽然不向东退,但延路与麟州两位“折克”依旧要在东路虚张声势,做出接应姿态,等房间静下来,赵兴看着满屋屏息静听的将领,苦笑着说:“独木难支啊,我环庆路一路将士的奋战挽不回大局,怎不令人扼腕叹息。”

    环庆路的军官对战局都充满了无奈与伤感,他们有的低声抱怨,有地高声谩骂,有的神情沮丧,赵兴在屋里转了两个***,一挥手,大声斥责:“都吵什么,别人可以抱怨,你们怎么可以抱怨,我们亏待了这场胜利吗?”

    军官们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他们当然没有亏待这场胜利。沿途追击让他们抓捕了不少奴隶,进入盐州以来,他们四处劫掠——不。应该说整顿西夏人的“低俗”之风,凡是他们认为导致西夏“低俗”的东西,譬如金子银子,精美瓷器,满圈牛羊,他们都划拉到自己的腰包里,如今每个士兵身后都至少跟着一辆满载的大车。七八匹上好地骏马。所以,这场战争对他们来说是获益地,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保住胜利果实。

    赵兴挥手叫过军中地书记官,命令他书写布告,军官们好奇的围了上来,却见书记官书写的是一条法律——《天圣令》。

    “我来这里不是播种幸福的,我是来播种仇恨与分歧的,传令下去,将这《天圣令》印刷上万份。张贴至盐州各乡各村,告诉他们我大宋禁止驯养奴隶,不管他是不是宋人,只要踏入我大宋境内,从踏上那片土地的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奴隶,他是自由的了、可以自由地呼吸空气,可以自由的迁徙,可以自由的摆摊设点来挣钱养家户口——告诉他们,我们的国度没有城管,他们站在阳光之下不用怕被人驱赶、被人殴打、被人辱骂。

    告诉他们,告诉所有的奴隶,我大宋是一片自由的土地,凡是愿意跟我们走的。可以任意拿走他主人的一部分财物,当作自己这几年做奴隶的薪俸。跟着我们走,只要能活着回到环庆,我以招讨安抚使地身份给他们放自由证书,帮他们落户籍,去吧,告诉所有不愿意当奴隶的人。跟我们走。走到环庆就是胜利,就是自由。”

    书记官第二道书写的命令。开头就是宋太祖当初下达的“封桩令”,赵兴解释完封桩令,明确宣布:“昔我环庆屡受嘉宁军司、静塞军司的骚扰,今我环庆缘边招讨安抚使赵兴下令,以太祖诏命为证,通缉静塞军司、嘉宁军司士兵,凡有人割取两军司士兵级,赏金五贯至十贯不止,领赏办法如下:……”

    两条命令一颁布,可以想见西夏境内人人自危地情况。因为赵兴并没有表示两大军司士兵该如何辨别,这就意味着只要提人头去环庆就能换取五贯以上的赏金,如此一来,想必西夏人连睡梦中都要保持警惕,防止自己的头颅被身边的奴仆偷去……书记官写完布告,拿着两张布告匆匆而去,他赶着去印刷,而后赵兴一叠声的下令收束军队,准备撤退,等他布置完这一切,已经当日中午了,军士来报告:“大人,女抄不听号令,她们正带着安思达大师四处查抄寺庙,焚烧喇嘛经院,说是要解救姐妹。小人前去通报的时候,安大师说他们今晚恐怕赶不到了。”

    赵兴一阵苦笑。

    党项人有一种特殊风俗:“凡有女子,先荐国师,而后敢适人。”而所谓的国师就是喇嘛教庙宇的主持。按党项民族传统,党项女子育**后,其父母要送到喇嘛庙中供那些喇嘛们淫辱**一番,而后才敢嫁出去。没被国师**过的女人出门都不好意思见人,而党项男子是坚决不娶这样地女人的。

    当然,大多数父母与女人做这种事情时,是怀着一颗对宗教虔诚的心,向喇嘛们提供这种娱乐设备的,但也有些女人不甘心承受这种命运,或说这种侮辱。

    没烟峡胜利后,安思达在军中一下子多了很多信徒,战后他打扫战场,拯救伤员,使得他在军中享有很高声望,进入西夏境内以后,他的宗教狂热病犯了,在那些满腔仇恨的女人挑唆下,立刻开始四处搜捕喇嘛,焚毁寺庙。

    西夏女抄是没烟峡大战中先投降的西夏兵,她们大多数是被掠去西夏地宋人后裔,接受宋文化地熏陶,所以对喇嘛实行的那种风俗格外地厌恶。赵兴听到这种利用宗教欺骗女人身心的丑恶行为也充满愤恨,所以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他们越干越执迷了。

    “没时间了,你再去趟告诉安大师,敌军三路合围了,我们今夜要撤,决不等候任何人。另外,告诉大师,喇嘛教是西夏国教,那些僧侣被成为国师,安大师烧了那么多寺院,等他退走的时候,请他沿途小心。”

    赵兴所有的撤军动作都在盐州守军眼皮底下进行,丝毫没有掩饰的意图,当夜,民夫队伍先退却,他们明目张胆的点着火把,牵着身后的大车大摇大摆的向环州前进,蜿蜒的火龙汇成一条河流向地平线尽处伸展,盐州守兵见到这种诡异现象连忙报告盐州城守,城守爬上墙头,现这片浩大的灯海心神不定。

    左右建议:“大人,宋军这是要撤了,我们出城突击一下,没准能杀退这片宋军。”

第2197章 胜利后的担忧

    盐州城守瞪着那名出主意的幕僚半晌,反问:“宋军原本攻势正盛,怎么突然要撤了呢?”

    盐州城守这话问的不奇怪。

    古时候中国式攻城战讲究“围三缺一”,也就是包围三面,留下一面放敌人有生力量逃生,让敌人明白自己的处境,对抵抗产生绝望,从而削弱敌军的抵抗意识,让敌军只想逃跑……然而,赵兴认为这种兵法是青铜器时代,牛车战术下诞生的方法,那时候人们走路的度都差不多,谁先拔腿走路谁先跑远。同时,即使留下一面城门,限于移动度,敌方也无法在守兵现钱获得大量补给。

    而在骑兵时代,如此做法就是蠢笨。留下一个缺口,可方便敌人与外界沟通消息并获得补给。比如蒙古攻襄阳城时,因为水路还留有一个缺口,所以围攻数年不下,但那个缺口合拢后,襄阳城顿时陷落。

    赵兴是个务实的人,帅范又压根忘了这习惯,所以环庆兵一上来就四面合围,赵兴还唯恐包围的不严实,派遣几队游骑兵环城巡逻,防止守军与外界沟通,在这种状况下,盐州守军压根不知道战况的新变化,现在,当赵兴大摇大摆准备撤走的时候,盐城内的官兵对外面两眼一抹黑,故此心中迟疑。

    盐城城守的话谁也无法回答。

    “赵狗官为什么要退兵?”盐州城守在城墙上转着***,频频反问自己,也反问盐州军官:“赵狗官以一万破十万,在没烟峡击溃我嘉宁军司的主力,乘胜杀至我盐州城下。两日前。章那个老匹夫也带着军队赶来汇合,如今围城才两日,赵狗官也没什么大的攻城动作。只是严密封锁我盐州。两日,我估计赵狗官已经把攻城器械造好了。这当口,他怎么突然退走了?

    这几日来,赵狗官一直在增兵,我们每日在城墙上可以看到大队人马牵着牛羊从草原尽头络绎不绝的走入他的营寨,眼见得他地物资逐渐充足,攻城器械也来了,怎么他要突然退走?

    如今。嘉宁军司已经让他打残了,而我夏国精兵都在太后手里,都被堵在延路。赵狗官夺下我盐州城,太后的退路就断了,章老匹夫与赵狗官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不信!章老匹夫满肚子坏心眼,赵狗官肚子里全是毒计——草木皆兵。听听这名字有多恶毒,他俩贼头能不知道盐州的重要?

    我盐州城凭什么反击?太后带走了城中精兵,张监司退走地时候虽然留下了一部分兵,但都是一些杀破胆的懦夫,城外军营里一唱歌他们就瑟瑟抖,我能指望这些人出城而战吗?”

    一名幕僚指指城外,气愤地质问:“大人,你睁开眼睛看看。这片灯海怕没有十万人吧。赵狗官会动用十万人设个毒计,诱骗我们出城,顺便伏击吗?大人你看看那,看看这片灯海。”

    盐州城守鄙夷的哼了一声:“你又不是赵狗官,怎么能知道他想不出来这等毒计。十万人,我看没有,一辆马车上插六七根火把。这一片灯海有三五千人也就演出来了。”

    另一个幕僚再问:“大人。宋军大营中人喊马嘶的,你再听听。即便营外只有三千人扮出这片灯海,可大营内的士兵不休息吗?即使他们有准备,准备了一夜也乏了,我们不妨在凌晨时动突击,或许能收到意外效果。”

    盐州城守慢慢摇晃着脑袋,说:“你们依旧没有回答我:赵狗官与章老匹夫为什么要退?听嘉宁军司败退下来的人说,赵狗官有一种新武器炸雷,一声响亮,声震十余里,连宿卫军强悍组成的盾阵也组当不了这种炸雷。我这几天一直在担心他向我们城墙投掷炸雷,可他总没有使出来。

    夜间出城,我是无论如何人不肯的。你们也不用劝,因为草原上一望无际,根本做不成埋伏,想要伏击我们只有在夜间。赵狗官满肚子毒计,章老匹夫满脑子坏心眼,无论你们怎么说,哪怕是宋军在城外演大戏,我也不许你们夜间出城。

    黎明出城是个好办法——但我想知道,如果你们出城地时候遭到赵狗官的炸雷袭击,即便你们抵受的住,战马抵受的住吗?我现在还在琢磨,他凭什么退军,我们各路的军队都已经跟宋军纠缠在一起,嘉宁军司又被打败了,我们孤立无援,他们凭什么退军?难道不是想诱骗我们出城?”

    盐州城守这话让大家无话可说,毕竟信息量决定判断力。盐州这群官员困坐孤城,外面的情况两眼一抹黑,让他们如何作出判断。

    天亮时分,宋军营寨寂静无声,盐州守军好奇怪,直到中午,才有一名官员鼓足勇气派人摸入宋军营寨,这才现,一夜之间宋军走了个干净,营寨中遍地是宋军走地时候丢下的垃圾……还有数以千计的布告,全是呼吁奴隶们起来投奔环庆的。

    盐州城守军不敢追逐,他们先要做的是向四个方向派出侦骑,尽可能多的收集信息,以做出正确判断……

    三日后,他们先接到的是梁太后的消息,梁太后已经带领大军顺利撤出了延路,正在一路狂奔向盐州城而来。

    但盐州城依旧不敢追逐,此时盐州城已经生了多起奴隶叛乱地事件,那些奴隶们觉得宋军没有走远,他们盗窃一些主家财物,有的甚至连主人的头颅也盗割去,偷骑上几匹马一路追赶宋军,致使盐州城一夜数惊,守兵们疲于奔命满城处理突案件,以至于数日后。盐州太守见到梁太后都哭的没个形了,他涕泪交加的倾诉:“赵狗官虽然没攻城,但给我盐州造成的损害比攻城还厉害。我盐州城四乡已经被他毁了,五万百姓全部被他掳走……城内。这一纸《天圣令》就宛如无数炸雷,数日之间,两千多军卒被人盗割了头颅,连我爱子也不能幸免,太后,你大军到了,一定不要放过那赵狗官。”

    梁太后满脸的疲累。她稍稍一想,决定还是采取与赵兴相同地策略——保住既有胜利果实。她统领大军深入延路,连续攻破了两个寨子,大肆搜刮而回,延路不敢出战,这份荣光已经胜过梁乙逋了。而赵兴地凶狠人所共知。西夏人就没在他手里讨过便宜,与其追击赵兴,面对叵测的命运,还不如敲着得胜鼓回朝:胜利是她地,失败是别人的,这对她来说足够了。

    梁太后缓缓说:“这次哀家深入延路,听俘虏地延百姓说赵狗官绰号惹不得,满东京汴梁城都知道:此人咬人一口。入骨三分。他既然帅十万大军而来,突然退走,我担心他是忧虑补给接济不上,所以回军缩短补给线路,我们要是贸贸然赶过去,还要小心中了他的埋伏。

    埋伏——对了,这家伙可是个草木皆兵的狠人。他来嘉宁军司跑一趟。今年嘉宁军司地上长出来的草都要小心在意,即使这草跟往年一模一样。也要小心使用,防止有什么后遗症……我们还是再等等,等到诸军汇集,再做计较。”

    梁太后所谓的计较就是杀梁乙逋,西夏推行儒学化进程后,将儒学擅长闹内讧的传统也继承下来,在西夏遭遇重大挫折、国家危亡之际,梁太后先想到的是:已经夺到手地军权不能再失去,为此,她的敌人先是自己的同胞——西夏国相梁乙逋。

    四月初五,夏国大将嵬名阿吴,仁多保忠等率领部众,杀梁乙逋,并杀其全家。

    梁太后彻底掌握兵权后,将延路掳获的宋朝百姓献俘于辽国。也就再这一日,半路接到补给的赵兴没有缩回环庆,他急奔二百余里,在黎明时分突袭韦州静塞军司,完全没料到赵兴出现的静塞军司在手雷与火弹地袭击下,懵了头,全军崩溃。正在赶往静塞军司增援的西寿保泰军司中途接到消息,停滞不前,致使赵兴大掠西夏四境,徐徐自归德川退回环庆。

    五月,宋夏大战宋军大捷的消息传到朝廷,满朝廷先是集体失语,而后震惊地反复求证,不久,其余各路相继传来消息证实,他们证实赵兴确实在没烟峡野战大胜,消灭嘉宁军司主力,沿途追击,兵围盐州城,险险攻陷了这座西夏金库。而后,退走时重创静塞军司,大掠四境,解救了十二万被俘虏的大宋百姓,满载而归。

    据说,此战缴获的牛羊马匹不下十万头,但赵兴的军报依旧保持他惯有的风格:只谈侵占的土地,不谈战利品。

    谈及他侵占地土地,这就乏善可陈了,因为所有的胜利果实都倒了出去。而赵兴在没烟峡经过苦战之后,士兵的伤亡过一半,现在,整个环庆凑不出五千兵马。面临西夏诸军的进逼,赵兴不得不退回赏移口,拼命加固城池,以应付西夏可能的报复。

    “大功”,小皇帝赵煦兴奋的说不出话来,这时高太后已经逐渐不理事,小皇帝在朝政上也能说的上话了,他兴奋地满脸通红:“此次赵安抚虽无夺占寸土,但斩过三万,这便是大功,解救我大宋百姓过十二万,等于将历年地仇报了,这次梁太后亲征,攻陷我们两个寨子,也不过掳走两万百姓,我们已经占了十万便宜,不亏!”

    苏颂竖起一根指头,说:“一年,赵离人只用了一年便配合章质夫转守为攻,再有两年,他们一定能够打服西夏,此人不愧是能臣,要赏,重赏!”

    枢密使王岩叟也附和:“攻入西夏,虽无占寸土,但逼迫梁太后退军,接连击破嘉宁军司与静塞军司,使这两大军司大丧元气,三五年内不足为患——这就是大功。我琢磨着等他这届任满后调他去河东路,那里是西夏人下一个进攻路线,辽人也在边境蠢蠢欲动,让赵离人去那里坐镇,我大宋北路无忧矣!”

    朝廷官员这是只计算西夏人不计算自己,环庆这次胜利已经用光了自己历年的积蓄:一代青壮伤亡过半,再想恢复战斗力还要等下一批孩子成长起来,所以,虽然西夏方面被打残了两个军司,但环庆路也半残了……

    朝廷大臣在这里议论,赵兴此时已进入环庆路,沿途,一半是欢乐地山岭,一半是悲哀的大海。

    赵兴出击的时候是从归德川出击的,带走的都是附近的强人壮丁;回来的时候,这条路上几乎家家戴孝,虽然无数裹伤的老兵还在家门口,坐在担架上、拄着拐杖向赵兴行礼致敬,但他却快乐不起来。

    “我们本来有个机会,能够一举扭转战局——我们本来可以割断西夏的喉咙,可惜,我们失去了。这一失去,至少三年内我们无力进攻,此后我们只能躲在环庆路舔伤口……”赵兴悲哀的感慨。帅范在一旁劝解:“大人,你忘了,我们解救回来十二万百姓,他们当中虽然过七成是妇幼,但只要两三年的时间,我们会比以前更强壮——我们胜了!嘉宁军司已经被我们掏空,在我们身后还有数以千计的奴隶正在投奔我们,他们腰里别着西夏人的头颅,每个人的到来都意味着一名西夏士兵的死亡。

    我们胜了!我们将一天天强大起来,而西夏人却一天天衰落,我们耗得起时间,西夏人耗不起。”

    前来迎接的环庆路准备马琮也大声附和:“是的,大人,我们胜了!我环庆路以后只会越打越强,而夏人却越打越弱。再有三年,我可为大人攻下兴庆府。”

    赵兴淡淡的一笑:“战争,可不是一郡一县的事情,他应该是一场国家行为,单靠我环庆路一隅,打败西夏是不可能的。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觉醒,可我担心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为环庆路准备三年,等我走后,环庆路还能这样吗?所以,你们刚才说的也不对,我大宋或许有时间,但我没有时间了,我比西夏人更没有时间。”

    赵兴的话引的一片默然。

    奴隶社会一个典型的特征就是规则因人而异,常常人息政亡。这也就是俗话说的“人走茶凉”,“一朝天子一朝臣”

    环庆路这一段时间缓过气来,那是因为赵兴执政,等赵兴任期到了,换一名地方官——也就是换一名农奴监工,他会执行自己的政策,如果前任功绩大,为了显示自己比前任还能,他会努力修改前任的政策,美其名曰“创新”。等他知道自己的创新越创造越坏事的时候,他的任期也到了,可以拍**走人了。于是,留下被他的实验折腾的苦不堪言的当地百姓……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在座的大家都明白,而且谁也无力改变这种状况,此刻,他们心中只希望赵兴能够把这一届任期做完……然而,让大家忐忑不安的是,素有志之称的赵兴刚抵达环庆时,先要求的是做满任期,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在环庆待不长。想到这里,环庆官员愈心中沉重。

    可他们毕竟胜了,而且是场大胜。解救回来的十二万百姓经过官府一阵紧张的运作,人人都得到了新户籍,分配到手新荒地,而后投入到重建家园当中,他们的到来充实了环庆的战争潜力,在他们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西夏奴隶怀揣着主人的财物与头颅,翻山越岭、昼伏夜出向环庆奔来。

    他们一路走过,胜利的消息像暴风刮过平原,掀起了通天的尘烟,欢呼声也如这尘烟响彻云霄……

第2198章 风暴就要来了

    赵兴又在环县等了数天,安思达这才带着长长的队伍慢悠悠走回环庆。这厮此趟随军可真是体会到战争的好处,他以“救苦救难的天使”身份君临战乱的西夏,解救了无数被虏获、被奴役、被歧视、被压迫、被民族大融合的汉族同胞,所到之处一片虔信,沿途焚毁无数喇嘛淫庙,可谓风光无限。

    人待在神话环境久了,不免有点自以为神。安思达志得意满,完全不在意西夏人的追击,为了掩护安思达的大队,赵兴才不得不动对韦州静塞军司的袭击,没想到西夏人竟然衰弱成那样,貌似强大的静塞军司竟然被一鼓而下。

    不过,想一想也可以理解,战争是面双刃剑,环庆路在持续的战争中被拼光了,对面的西夏人也好不到哪去,而他们的国度更穷困。在持续的战争下,环庆路只剩下五千机动兵力,静塞军司剩下的也不会多。梁太后一次带走五十万兵力东奔西跑,给静塞军司留下的只能是拿不动刀剑的老弱。所以……

    相比于西夏,如今环庆已与过去不同了——铁刺网的大规模运用,使修建边境隔离带的成本大大降低。十几个人带上一大捆铁刺网,一日之间就可以拉起十数公里的边境线,而环庆的毒草计划也名声赫赫,西夏人的牛羊再跑入宋境,他们一般都不费心寻找,因为通常牲畜已被毒死,他们真赶去寻找。没准会被红了眼四处罗掘的边境巡逻队捕捉,送入宋人矿窑,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终日劳作。

    这种现象迫使夏人再也无法从战争中获得补偿,战争,已慢慢变成对西夏国力的消耗。而环庆除了军事上地实力日渐增长外,大量的政府贷款支持的手工业作坊也致使环庆劳动力极度缺乏。使得环庆反而迫切希望得到战争红利。

    现如今在环庆是做什么都能活下去。有本事的人自己买一台小型拉丝机蹲在家里拉铁丝,拉好的铁丝交给老娘们编织成铠甲。这一副铠甲官府采购价格现在已经跌到了二百贯。但由于产能限制,环庆路出产的铠甲在周围郡县供不应求,价格居高不下。一斤铁不过一百七十文。十斤铁也就不足两贯,做成地铠甲可以卖到两百贯,这之间的暴利使小百姓哪怕一年做成一副铠甲也能富足。于是,百姓干起活来怎不动力十足。

    便是不会编织的环庆百姓也不用愁,他们哪怕是种树种草也能挣钱。此战过后,环庆路一次夺获大量的牲畜,当地已经开起了十数个大型地畜牧场。这些有军方背景的畜牧场对饲料的需求旺盛,而赵兴弄来的草籽产量又惊人,一年可以连割数茬,使得百姓们哪怕是种草也能生活下去。

    目前,环庆路的商人只感到人手不足,他们需要做的就是生产、再生产。除了应付环庆路政府采购那一块。他们还要应付周边各郡县送过来的采购单子……

    没烟峡那一战结束以后,周边地官军都在给自己找原因,找呀找呀的,他们现了环庆路上许多的不一样,比如环庆路士兵的装备比他们好,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披甲,这他们不如;再比如同样使用火药,环庆路上的火药威力何止比他们使用地、枢密院放的火药大十倍……于是。他们也开始学着环庆路上的做法,只管伸手向朝廷要钱,军械物资则向环庆路就近采购。

    连续而来的巨量订单让环庆商贾应接不暇,劳动力的缺乏也使环庆捕奴业畸形展,许多勇敢、团练、弓手常常自己购置武器,成群结伙去西夏那面游荡一番,这使得去年冬季火灾过后西夏出现的千里无人区更加空旷。而经赵兴这么一折腾。西夏的元气恢复的更加缓慢。

    赵兴一直担心自己走后,所有地各项政策被人篡改。但他不知道,历史的前进方向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岔道,再想改回来反而阻力重重。比如:宋军以前的军械供给全由官府一手包揽,官员们层层克扣之后,使宋军军需供应体系既效率低下,又质量低劣,数量又严重不靠谱。这次他甩开枢密院自己生产,既少了一层官员盘剥,缩短了运输距离,又让商业因素进入了军事体制。而商业的特性是:一旦被它的触角触及到的层面,既得利益会牢牢的霸占住自己地利益。

    五月,朝廷地封赏下来了,环庆路各位官员全部都往上升了一层,章范纯粹等人也各有升官,连万俟咏、帅范都因为这份军功正式跨入七品官的阶层,从此成了“官”而不是“吏”。

    对赵兴来说,他地头衔又加长了,现在他的官职表述为:皇城使、宝文阁学士、中奉大夫、除环庆路缘边招讨安抚使、行庆阳节度使、行庆阳团练使、右散骑常侍。

    这其中,新增加的皇城使又可称为“武功大夫”,是“诸司正使”第一阶、武衔第十四阶。当它被叫做“皇城使”时,为了显示皇权第一,需要排在所有的官位最前头,而当它被称为“武功大夫”时——文官最喜欢如此称呼——则需要放到团练使的后面,因为团练使是从五品官,武功大夫是从六品。

    另一个新增加的“中奉大夫”是文官第13阶,之所以要把这个官衔放在最前方,是因为它是正四品官衔。赵兴原先的第19阶朝奉大夫是“散大夫”,而中奉大夫是“中大夫”,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中书”。这意味着赵兴“赵中书”这次因为军功,直接从正五品跃迁到了正四品,成为“路”一级的正式官员。

    赵兴的官职里去了“宣正郎”,是因为他升到了比“横行副使”里的宣正郎更高地“诸司正使”阶层。但这也意味着他再不能把闹市当自己的赛马场任意奔驰,为了弥补这个缺陷,朝廷给他增加了一个检校官职:右散骑常侍。

    右散骑常侍这个寄禄官属于武官“诸司正使”阶层、但同时也属于“检校十六阶”中的第1阶。宋制“检校官”是一种文官、武官都包含的阶层,一共分一十九阶:在检校阶层顶头的是太师、太尉、太傅等“三公”与“三少”职位。有了这个检校的名目,意味着他可以随身携带兵符,不经申报枢密院同意。就可调动三百人以下地士兵。虽然不能在闹市骑马奔驰,但可以携带几名骑马侍卫到闹市溜达。

    除此之外,赵兴官职里,“环庆路缘边招讨安抚使”前面是个“除”。这意味着他已经升到了与这个官位相等的品级——正五品官或更高品级,所以其它官衔前面要加一个“行”以显示以高就低。

    几份官职凑在一起,不算节赏与炭薪钱,使得赵兴的月薪达到了400贯左右,这份薪水相当于现代月薪15万元的金领……不过,此时地赵兴对自己在宋代跨入金领阶层,却并未感到欣喜莫名。他一边处理着因巨量移民而带来的海量公务,一边紧张的注意着朝局的变动。

    六月,蔡京因为贪腐被罢免了成都知府的官职,同月,苏轼升任礼部尚书,妻王弗病故于扬州。而后。三子苏过扶灵前往常州安葬。与此同时,苏轼因朝中的仇人贾易已经彻底歇菜,因而对朝廷的任命没有拒绝,奉诏赴京城上任——于是,朝廷再现短暂地三苏同朝现象:执政大臣苏颂,户部尚书苏辙,礼部尚书苏轼。

    赵兴的检校官再向上迈一步,也就到了“五大侍郎”。然后是“五大尚书”衔,但这种检校虚衔跟正式任职不同,正式任职的五尚书、五侍郎作为差遣官,反而没有调兵权。

    也就在这一月,海南昌化军贬官张宛等三人上书,叙述自己年老体弱,希望朝廷法外开恩。准许自己回大6养老。并请求朝廷同意他们在杭州安置……这次三苏连署,同意了海南三名官员的请求。接到朝廷通知后,三名官员开始交卸职务,并在赵兴的城堡边购置土地,打算回大6后与赵兴毗邻而居。同月,夏收结束,赵兴动员二十万民夫开始修筑通向赏移口与定边城的两川道路,新修建地大路用巨大的混凝土石块铺平路面,可供三辆马车并行——这个路面并不宽,甚至赶不上县级公路标准,但赵兴要求的是快完工,它的路面质量与县级公路不可同日而语之,所以道路虽然窄,车流量却比平常多。

    鉴于环庆贸易日渐繁盛,道路拥塞情况日趋严重,赵兴在秋末布了《右行令》,规定行人走在大路上必须靠右而行,三车道上中间是驰道,只有在车的时候准许行人偶尔踏足,但一般不准许行人越,因为驰道要传送军情,所以凡在驰道上被军马践踏,责任自负。

    《右行令》布后,道路拥塞的状况逐渐缓和,为了进一步缓解路况,赵兴又指挥那二十万民夫整修环庆战略公路,主干道上修了双行大道,连接所有的战略要地,而一些战略缓冲点也至少要修通一条石板路……

    这是个雄心勃勃的计划,赵兴动用地人手虽然多,但估计这一圈路修下来,又要不耽误农时,怎么也需要三五年的时间。

    章对赵兴修路的情况不能理解,他的意见是修路不如筑城,接连不断的筑城堡,修到西夏人的眼皮底下,正好便于层层推进,但今年环庆路夺得两川出口,已经耗尽了战争潜力,加上前线的两座城堡物资供应紧张,章也没有起劲阻拦赵兴。

    秋末,九月,环庆路秋收过后,赵兴接受乡老地邀请,参加环庆路木瓜堡举行地乡饮酒礼——也就是乡间的非法“群体**件”。

    ****古代汉民族宴饮地四大礼节分别是:冠礼、婚礼、乡饮酒礼、葬礼。乡饮酒礼正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种礼节,它体现了古****道德自律地风俗习惯,也体现了乡民自治的古朴乡俗。在乡饮酒礼当中,地方官到场担任主祭。是对乡间事物的极大肯定,这种出现在乡饮酒礼中的官员称之为“宾”,其次为各族推举的年长、有德,称之为“介”,又其次称为“众人”。

    木瓜堡今年年初的时候,极大地支援了两川战役。所以赵兴亲自参加他们的乡饮酒礼以示嘉奖。

    今天乡饮酒礼的开场是从赵兴赏赐牌匾开始,赵兴知道自己那笔臭字拿不出手,他请了苏轼亲自题写“敦厚人家”四个大字,当场赐赠给乡民。知道这个牌匾出自于苏学士之手,乡民的兴奋可想而知……

    主祭开始,赵兴跟乡民推举出来地二三乡老一起站在祭台上,举酒开始主祭。

    原本这场乡饮酒礼是要从祭奠天地鬼神开始,但如今环庆路上单一神教盛行,赵兴正是其中最大的支持,有他在场。乡老们便取消了祭奠鬼神的项目,先祭奠的是上苍——这跟景教并不冲突。

    一名乡老高举酒杯,仰望苍天,大声祭祷:“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辩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我等乡民今日在此诚意据礼,感谢上苍,今年风调雨顺使我等五谷丰登。在此,我等百姓诚意祷告,尚飨!”

    最后那句祝祷话,到了赵兴嘴里便成了:“感谢上帝赐我们日常需要的饮食,感谢你,在我困乏时赐我舒适的床铺供我安眠,在我饥渴时赐我饮水食物使我生存。在我寒冷时赐我衣物让我保暖;感谢上帝赐给我慈爱的父母温顺地妻儿和真诚的朋友;感谢上帝赐给我已经拥有的一切。感谢上帝赐给我将要拥有的一切——所有荣耀归于你,上神!”

    底下的乡民们不自觉的跟着赵兴将祷词念诵一遍。而后随着乡老与赵兴将这杯酒泼洒在地面。

    第二杯酒感谢大地,它孕育万物使百姓得以生存;第三杯酒感谢列祖列宗,他们保佑自己地子孙在这片土地上繁衍至今,并将种族的文明一代代传承下去……第一杯酒将杯中酒分倾三点,后将余酒两个半园形;这样用酒在地上酹成三点一长勾的“心”字,表示心献之礼。

    祝祷完毕后,赵兴端坐主祭台,两三乡老分列左右,乡民们呈递上乡约大事记,为的乡老开始点名,逐家召唤家长上台评书功过。

    “6家的,今年五月寡妇何李氏诉,你家霸占她苹果树一株,何李氏家孤儿寡母,生计困难,你家苹果树满山遍野,无论这场争执谁理亏,你家不免有欺凌孤寡之嫌……”

    赵兴插嘴:“不妥不妥,主持不可任意下结论,以免凭自己的喜恶影响他人判断,邱老只管陈述事情就行了!”

    邱老向赵兴拱拱手,转身面向其他乡老,继续说:“好吧,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各位族长怎么看。”

    先叫屈的是那位6家家长,他一叠声的喊:“冤枉啊!我家苹果树边界处是以椿树、山楂树为间隔地,可不知怎么回事,靠近何李氏那片林子少了几株椿树,何李氏偏说其中一株树是她家的,我家争执几句都不行吗?”

    或许,一株一年龄的苹果树在现在看来不算什么,但赵兴身在这个时代,却知道这时代一个奇怪的现象:陕西一路树木生长的势头可谓疯狂,一株苹果树经过修枝,每个月可采集上百根枝条,而官府的采购价是三根箭杆长度的苹果枝一文钱,百十根可以让一家一个月平白获得十几文地收入。

    十几文在东京汴梁城,也就是百姓一天地花销,但在陕西农村则不同,这十几文有可能让一个三口之家支撑半个月,所以乡老中讨论十几文的归属,赵兴却不敢露出轻视地神色,他坐的端端正正的,倾听乡老们地讨论。

    赵兴不知道,现代人研究宋代气候时。曾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宋代太阳黑子活动最少,然而这时代却是人类史上最寒冷的时期,它的时间跨度长达六百年,直到工业革命崛起才终止。

    通过考察岩石,科学家还现宋代可谓是人类历史上空气最清新的时候。这个时代空气中二氧化碳最少,氧气非常丰富,天空蔚蓝的令人心醉。但为什么太阳黑子活动最少,空气最清洁地宋代。气候反而最寒冷呢?

    最后,科学家将目光锁定在二氧化碳身上,认为从宋代开始的全球气候变化,罪魁就是宋夏那场百年战争。

    由于连年战争,宋夏双方将陕西甘肃一带连片的原始森林砍伐殆尽,泥土大量的裸露出来使得宋以前陕甘森林变成黄土高原。巨量森林地减少使得二氧化碳的吸收与释放量大大降低,而宋人用燃煤取代燃烧柴草。煤炭燃烧所产生的二氧化碳量也远远低于燃烧木头柴草,这种现象更进一步减少了二氧化碳的产生。

    空气中二氧化碳多了被叫做“温室效应”,少了则被称为“冰室效应”。正因为宋代大气层二氧化碳量减少,使得大气层失去了保温效果,造成地球热量散快,进一步导致持续六百年的全球性“冰河时代”。

    陕西森林被砍伐后。先是由森林退化成疏林草原,这时候正是森林竭尽全力进行自我修复的时候,而赵兴在陕西大肆种植果树的行为,无意中符合了大自然地需求,所以果木栽下去成长的格外快,仅仅一年就枝繁叶茂,估计再过几年,仅仅一株树。养一家人应该不成问题。

    只听在场的另一名长老说:“我说句公道话,何家的孩子才五岁,全靠几株苹果树为生,一株树对6家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何家却是大头……我这不是偏袒,何寡妇每天都围着她那几株树转,也不会平白指责6家吞没她的苹果树。

    6家说他家的果林都以椿树与山楂树间隔。为什么毗邻何寡妇地地上少了几株间隔树。6家此举深有嫌疑,何寡妇人单力薄。6家此举有存心不良之嫌,其错出于6家,板子也该打在6家身上。”

    其余的长老纷纷表态,场面一面倒的偏向何寡妇,最后形成的决定是:谴责6家,责成6家把那株苹果树归还何寡妇,而后将靠近何寡妇树林边缘的苹果树一律砍去,重新栽种标志树。

    这个决定不是官府文诰,在法律上它没有约束力,执行不执行这个决定全凭个人道德,但在宋以前,当乡饮酒礼存在的时候,还没有一个古****人敢无视乡约形成的决定。

    这场乡饮酒礼也是座次的排定,评定出最道德人家称之为“上善之家”,其次为“贤”,再次为“众人”。

    在汉代以前,这种乡饮酒礼也是古代推举制、孝廉制地乡间组成部分,选举出来的“贤能”推荐给朝廷任命。到了宋代,它已失去了推举作用,唯剩乡间道德约束的用途。乡老在这里排出的座次,在今后一年当中,凡有群众活动,坐席时均以善恶分列三等,不许混淆,以此作为实行道德教育的手段之一。

    其中,上善之家坐在最前或最上位,其次为“贤”,再次为“众人”。而被评为“恶”人,这一年只能游荡在群众欢乐的外围——这也是《礼记》记载的乡民自律公约。

    评述完6家,乡老们继续一个个叫上家长评判一年所为,被表扬地家长骄傲地像一只得胜的大公鸡,被批评地人脸上灰溜溜的,有点不敢见人的羞愧。

    等评点结束,乡间娱乐开始了,由陕西步弓手主导的“射礼”开始,他们向台上鞠让行礼,而后温文尔雅的开始“君子之争”。

    射礼是和解礼,射礼结束后,一群人开始在台下舞草龙,接着戏班子出场表演“赶趁”,而后诸般表演接二连三,一台完全的宋代社戏在赵兴面前徐徐拉开。

    仪式进行到一半时,程爽已经开始在台下挤眉弄眼,赵兴脱不开身,他在台上微微摇头示意程爽等会再说,等到社戏开始了,百姓们欢闹起来,程爽悄悄凑到台跟前,低声跟赵兴交谈几句,赵兴慢慢的点点头,稍后,他摘下了帽子上的宝石,将灿华的龙皮腰带缠上一块布,蒙住上面的宝石配饰,做完这些,乡间活动也差不多到了尾声,赵兴轻声召唤一旁惊愕观察他的乡老:“奏乐暂停吧——太后薨了!国丧!”

    高太后薨了。

    这个消息像一声霹雳在天空中响起,余威迅向四周扩散,仅仅十多日,大宋朝各地官员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一致摘下了身上的配饰,停止饮酒作乐,屏息等待朝廷的变化。

    哲宗小皇帝赵煦亲政了,他的手脚很快,十月,王安石变法的主要反对、户部尚书苏辙贬知汝州;同月,苏轼贬为定州知州。由是,朝野皆知皇帝又要行新法了。

    十月末,章起复,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时罢免宰相范纯仁、吕大防。这月底,军器监监造的一千支火药枪终于下到环庆路,同来的十余名教头是赵兴的熟人——密州团练属下提辖与都监。但此时赵兴已无心教导环庆路团练,因为他已经嗅到了风暴的味道。

    是的,风暴就要来了!

第2199章 末世的开始

    苏轼的贬官消息传到环庆,章的第一反应是:“快快,快派几个团练过去,守住安抚使的大门,没有我的命令禁止安抚使出门!”

    幕僚不满:“经略,此举形同囚禁,我等擅自囚禁安抚使大人,恐怕不妥。安抚使大人在环庆声誉无二,若悍然行此事,怕要激起民变——再说,安抚使家中还有几百个虎狼家丁,我等若不小心,被收拾的恐怕是我们自己。”

    幕僚这是好心,他也知道苏辙苏轼都被贬官了,而赵兴跟苏轼关系紧密,也是一个铁杆的蜀党,他以为章这是想提前下手,看住赵兴。对此,章连连摇头,跺着脚说:“住嘴,老夫岂是落井下石的人,赵离人这厮有过老师贬官,他自己弃之而走的前例,老夫这是担心他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至于他的官位嘛,老夫准备联合范京兆、谢泾源、范延一同联合保他。”

    章能想到的,范纯粹也想到了。章的幕僚方才恍然大悟,准备想一个稳妥的办法稳住赵兴,范纯粹的信使快马赶到了环庆路,他要求章帮忙,将廖小小请去京兆教导歌舞。

    “这老贼,比我奸猾”,章击节赞赏:“他单是邀请廖大家去京兆唱歌舞,原不用老夫出面,既然叫老夫亲自出马,一定是他也存了跟老夫同样的心思……还是这老匹夫想的办法好,扣下他的家眷,又无伤大雅,看他怎么走。”

    章说罢,立刻起身招呼下属:“马准备,张都监。点齐军马跟我一起去赵安抚家里……不,张都监还是去军营里看住皇城使张诚,上次赵离人从密州逃官,是他弟弟张用帮的忙,这次可要把他的手脚都看住了。”

    章匆匆跑到赵兴家里时。看到赵兴家里地情景,直庆幸自己跑的快,只见赵兴府外堆满了长长的马车。每个马车上都装的满满当当,当章赶到的时候,恰好站在府门口台阶上地程爽在那里嚷嚷:“第七队人齐了么,人齐了就车。”

    章惊出一身冷汗,赶紧窜上台阶揪住程爽,问:“你家七叔在何处?”

    程爽一指门里,章松了口气,连声说:“好好。还没走就好,军士们,散布开来,禁止闲杂人出府!”

    程爽的脸沉了下来,他一声呼哨,门里窜出两个壮汉,他们抱着膀子斜眼看着章,这两个壮汉章很陌生,感觉他们的相貌不像是中原人,可他无心纠缠。抬脚往府里迈。程爽一横身挡住了他,阴着脸问:“老大人,这是何意,朝廷有旨意了吗?”

    章跳脚说:“我就知道你家大人又要故技重施,老夫可不是王子韶那个傻蛋,让开路,我跟你家大人说话。”

    程爽阴着脸盘算了一会。侧身让开了道路。章冲入府中地时候,只听程爽在他背后连声叫嚷:“第八队、第九队不用等了。没来的人统统编入后队,你们两队现在就动身。”

    紧接着,一阵马车辚辚的声音,渐趋渐远。章晃了晃脑袋,当然,他也根本没指望那些士兵能拦住赵兴府上的马车,定了定神,他憋了口气,直往府里窜。

    后院里,赵兴的手下都在,几名头上缠着大包头的廓尔喀武士散布在园子周围,似乎在阻止别人的靠近。这些人的装束与门口拦截章地那两个壮汉一样。院中,万俟咏皱着眉头在地上踱着***,帅范满脸的悲愤,把拳头捏得紧紧的,牙齿咬的咯咯响。泰森抱着膀子靠在一根柱子上,柱子旁边是两个穿着打扮很艳丽的妇人,那是廖小小与喀丝丽。这两个女人身边,赵兴正茫然的席地而坐,两眼呆滞无神,嘴里似乎低声嘟囔着什么。

    赵兴的身边跪着寇怜儿,她正在垂泪哭泣。听到章的脚步声,赵兴眼皮翻了一下,吩咐寇怜儿:“好吧,你自己选的路自己走,我若能继续留在环庆,自然能庇护你和你的父母,但我若离开,只能由你自生自灭了,好自为之吧。”

    寇怜儿磕了个头,起身告辞,赵兴招收换过陈不群,淡淡地说:“原本我打算在环庆建立一番功业,所以让你来帮我,如今局势未明,但我们不得不与做准备——我给你一封信,你去密州找张用,他会安排你去耽罗岛,哪地方有蒲易安,你拿我地信找蒲易安,按信上说地办!”

    陈不群低声确定:“老师,事情已经糟糕到如此境地了吗?我们……”

    赵兴轻轻回答:“以防万一吧!”

    “好,那我走了,老师保重”,陈不群躬身告辞。

    章听了片刻,大踏步地向院中走去,万俟咏连忙迎着他行了个礼,章对官场花招更加熟悉,他知道万俟咏这举动意在阻拦,他仗着自己官大年纪大,横过膀子扛过万俟咏,继续朝赵兴走去。途中,其他人则只散漫的看了这位经略大人一眼,然后呆的呆、无聊的继续无聊、愤怒的继续愤怒……

    章叹了口气,走到赵兴身边,大声吆喝:“搬张椅子来,老夫老了,坐不了凉地。搬张椅子来让老夫坐。”

    赵兴依旧呆,此刻凑近了赵兴,章才听清对方嘟囔的什么,他在嘟囔:“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路没有修好,草籽轮作刚刚开始,建的作坊产量才提上来,学校刚刚招生——啊,很多事情……”

    章叹了口气,说:“快两年了吧,离人上任快两年了。”

    赵兴下意识地回答:“还有两三个月就整整两年!”

    章马上追问:“为什么不把这一届任期干完——我记得离人刚到环庆路,就要求朝廷容许你把这一届任期干满,朝廷不是已经许了吗?”

    赵兴摇头:“你以为我不想吗,京城传来消息。朝廷打算起复吕惠卿,让他来环庆路接任。”

    章一惊:“消息确实?”

    赵兴点点头,章难以置信地问:“朝廷不是许了你做完任期了么,我们在环庆路上不是干的很好吗……对了,朝廷以什么名目罢免离人!”

    章并不知道。在充满逆反心理地赵煦心中,也正是朝廷以前的许可惹了祸,他身边那些新上台地新党分子秉承斗争哲学。坚定的认为: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赞成,凡是敌人赞成的我们就反对——若敌人赞成吃完饭要拉屎,反对,我们就不拉,憋着!

    因此,正因为前面的旧党分子赞成赵兴将这一届任期干满,新党上台了,即使西夏战场正进行到关键时候。新党大臣也要反对。

    撤换赵兴还不算离谱地,赵兴模模糊糊记得,当金兵包围汴梁城的时候,“求和派”秉承斗争哲学,不惜向金兵透露“求战派”的夜袭计划,让金兵提早做好防备,以至于京城汴梁最后地机动兵力全丧于这次夜袭中,进而使汴梁城陷。事后,求和派还对自己的“胜利”洋洋得意,即使金兵因此攻破汴梁。国家因此灭亡。所有向金兵告密的求和派全被金兵屠杀,他们的妻女被金兵淫辱,他们也觉得自己取得了斗争的胜利——一切为了斗争,生命不息,斗争不止!

    赵兴不知道,在真实的历史上,吕惠卿复出。第一个官职就是环庆路招讨安抚使。朝廷是想让他在边境地区取得一点军功,而后再升入朝堂。没想到这家伙不争气,把章“深垒浅攻”取得的优势全部败坏掉,使得西夏人重新掌握胜局……在这一刻,历史带着它巨大的惯性重新回到了*。

    赵兴不知道这一点,此刻他心中还有一丝希望,因为根据京城以色列人传来地消息,据说新党人员提出撤换赵兴的意见后,皇帝随口问:“赵兴,不就是那个大个子么,朕知道他,听说他在环庆干的不错啊,草木皆兵计划,听了这个名字就令朕很开心。”

    皇帝这么一说,章犹豫了,内阁因而没有出“贴黄”,这件事暂时搁置下来……

    然而,新党人员终究要把吕惠卿安置在环庆,无论现在的时空与原先的时空。

    在原来的时空里,大宋境内四处灾荒,唯有章这里频频对西夏人动反攻,容易出成绩,所以要想吕惠卿快升迁,就必须把他安置在环庆。而在现在的时空里,环庆也是新党唯一的选择,因为经过赵兴这一年大肆栽种树木,引水灌溉,再加上新作物红薯的栽培,使得环庆成为整个大宋政治军事方面唯一的亮点,要摘桃子,唯一地选择就是环庆了。

    章是官场老手,他静心一思量,觉赵兴地去职似乎不可逆转。从私来说,赵兴是蜀党钱袋子,章想要收拾苏轼,先必须拿下赵兴。而从公来说,赵兴是蜀党得力干将,想要否定蜀党成绩,想要替吕惠卿腾出位子,必须拿下赵兴。

    冷静下来,章又试着做出最后努力:“这消息确实么?怎么邸报上没有说?若消息确实,老夫便联合陕西诸路,上表表奏离人的功劳,请朝廷许可离人留任一年。”

    赵兴知道这份希望很渺茫,现如今新党正在攻击苏轼结党,整个蜀党人员几乎都被贬黜去,唯有吕陶与赵兴幸免,吕陶是因为他对小皇帝一向尊重,别的官员上朝后,等高太后做出指示,他们转身就走,唯独吕陶每次都要征询小皇帝的意见,小皇帝觉得自己得到尊重,所以没有动吕陶。

    赵兴是因为小皇帝对他印象不错,加上因为赵琴儿的关系,赵兴不断往宫中送礼物,每次都有小皇帝的一份,让他感觉到这个大个子对自己的尊重。所以小皇帝现在也不愿触动赵兴。

    然而吕陶终究是要走地,因为朝廷中官位就那么多,新党上台后有一大群人等着提拔,而吕陶又不是一个趋炎附势地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小皇帝形同木偶的时候还要次次请示。而吕陶留在朝中。既占着位子,还要次次顶撞新党,所以这位蜀党在朝地最后堡垒也必须根除……

    除此之外,赵兴也必须走,因为吕惠卿是新党大佬。王安石的学生。新党想推举吕惠卿上位,赵兴就必须腾开位置。所以,无论前线战事多么需要赵兴。无论章等地方官员怎么挽留,赵兴也必须罢官——哪怕国家因此灭亡,新党官员也在所不惜。

    “没用的,国家利益在党派利益面前没有说话的权力”,赵兴漠然地回答:“一切努力,终归虚妄。”

    章还想继续努力,他吼道:“拿笔来,老夫给范纯粹写信。给泾源路谢麟写信,给延路范育写信,让他们动属下官员联名上奏……”

    赵兴轻轻的说:“章老大人,如今所做地一切终归是虚妄。朝廷大臣们攻击我们结党,你这一联合陕西官员联名上奏,不是把结党的证据送给朝廷么,此信一去,我不但要被贬官,而且定然没好日子过。”

    章叹了口气,无奈的问:“难道我们就如此坐等厄运?”

    顿了顿。章又补充说:“或许。吕惠卿这次没有过去那么过分;或许,经过前段时代地贬居,他已经改好了,也未必。”

    赵兴偷偷笑了。

    生活就是如此现实,知道事情无可挽回后,章已经开始考虑怎么跟吕惠卿相处了。

    章这话引起廖小小的共鸣,她插嘴说:“章相公、吕相公昔日落魄的时候。官人也常伸出援手。或许这两个人还能念着一份昔日情意……”

    章精神一振,赶紧问:“原来离人跟他们还有这份渊源。不如趁现在诏命还没有下来,赶紧活动一下……”

    赵兴斜了章一眼,觉万俟咏、帅范脸上也露出渴望的神情,他慢悠悠的说:“我曾经听过这样一段传闻,说是:曾经推荐王荆公的老宰相富弼被贬为博州太守,但王荆公意犹未足,对神宗陛下说富弼阻挠新法,情如尧舜时之四凶,倘若只将他的宰相官爵被除而已,何以遏阻其他奸邪之辈?

    幸而官家对王安石所奏,置之不理,任由富弼去担任那一卑小的职位。富弼在往就新职途中,路过南都,访问老友张方平。当时富弼老相国感慨系之,他向张方平说:知人甚难。

    张方平说:你说地是王安石吗?我认为了解他并不难。当年我有一次和他共办乡试,他就把一切老规矩都弄得乱七八糟,我就把他调离我的部下,再不理他。老宰相自觉难堪,又启程赶路。在老年,他常常仰望屋顶,默然叹息。”

    张方平的意思是:王安石是个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极端自我,他认为所有的规则都应该为他服务,否则的话他就修改规则、创造规则。这样的人心头没有任何约束,所以做起事来无所顾忌,为捕捉一只老鼠,哪怕把满屋子的玉器全部打碎他也在所不惜,只要那些玉器不是他的就成。

    赵兴引述这段逸闻的意思是:王安石就是一个极端自我地人,近墨黑,他亲近地人都是一个极端自我,随时出卖自己恩人的人。王安石得势后狠狠折磨自己的恩人富弼,他的学生吕惠卿把王安石的本事学了十足,得势后狠狠折磨恩师王安石,而章也是个这样的人。

    论关系,苏轼跟章不亲密吗?苏轼是章青年时候的朋友,还是他儿子章援地座师,但章折磨起苏轼来何曾有半分恻隐。赵兴对章那点小恩惠算得了什么,也许在章眼里,天下人就该围着他转,赵兴地讨好是应该的,若当初不围着他转就是大罪,要狠狠收拾。

    赵兴一通分析过后,章有所顾忌,不敢开口评论,万俟咏把脸转向别处,假作什么都没听到,帅范捏起拳头,说:“农夫跟蛇——农夫不该怜悯蛇,那是自作自受。对这样极端自我地人,给他恩惠就是得罪一条毒蛇。赵兄怎么也做这种蠢事。”

    廖小小汗如雨下,连忙躬身伏地请罪:“官人,妾身知道错了,请官人重重责罚。”

    章考虑半天,长叹一声:“罢了……离人还有什么交代。”

第2200章 我不跟你们玩了!

    赵兴从地上站起来,掰着指头说:“第一要修路,道路是国家锁链,道路修在哪,哪片地方就会融入这个国家,永远不会离心。这两年我们被西夏人逼得喘不过气来,如今能够抽出手来,第一要务是修路。将通往最前沿的堡垒全部修上宽敞的石板大道,这样,我们的步兵、我们的补给可以随时增援上去。西夏人再想攻打也就难了。

    第二要种树,这场战争拼到最后拼的就是苹果树的数量。养活一个人需要二十年,训练一个士兵至少需要三年,制作三百支箭,一个小作坊、一台车床只需要一天,只要我们广栽苹果树,哪怕我们用六百支箭射四一个西夏人,也是用两天时间换他二十年的成长期,这买卖太值了。

    第三:悬赏不能停、宗族扩张不能停。我们的优势在于我们的经济、在于我们的文化,这场战争最终要取决于我们的文化与经济,要让我们的长项加入战争,要从心理上压倒西夏人,让他屈服于我们的文明,所以,凡是张扬我们的文化的事情,一定要大张旗鼓,要有官府大力支持——要一手拿刀,一手拿书本……”

    赵兴说到一半又突然摇摇头,嘎然而止,因为他说的都属于安抚使的职权,章这个经略使插不上手。停顿了一下,赵兴突然想开了,他一摆手:“蔡元长离开扬州的时候,说是一个钱也不留给后人,我笑他待人太狠,如今我也学学他。而且要比他更狠。万俟兄,我们把该布置下去的统统布置下去,该花的钱提前给百姓,最好把明年的活全安排了,让吕惠卿贪无可贪。”

    万俟咏只犹豫了片刻。马上爽快的答应:“下官这就去安排!”

    按规矩,赵兴这位主官去任后,万俟咏可以选择留下来继续辅佐新官。因为他现在已是朝廷任命地正式官员,然而他这一答应,意味着此后他铁心打算与赵兴福祸与共。

    万俟咏还犹豫了一会儿,帅范压根不用思索,他马上表态:“要说府库的钱,最大的开销还是购置青唐甲。几次大战已经证实了,锁子甲能够防御切割伤,但对重击与剑刺却效果不好。如今各处冲压机坊已经建好了。一处小作坊一日可以生产三十副青唐甲。这铠甲外售已经跌到了一百贯,不如我们免了各作坊的债务,用这些债务抵偿,以半价购买足数的青唐甲装备各军。”

    赵兴一击掌:“对,我不能让环庆路百姓留下一**债务迎接新官,这主意好,要用各种理由免去各作坊地债务——我们可以在农具作坊订购马拉犁、马拉农具,如此一来,战马的价格还能居高不下,至于兵器军械作坊……立即召集各县以及环庆二十八寨。”

    章稍稍犹豫了一下。马上决定加入赵兴的同盟战线。他插嘴说:“定边军编制七千人,我打算开春把它补齐,现在缺四千副甲,离人算上我一份。”

    赵兴慷慨,花地又不是他的钱,他眼睛也不眨的回答:“都算上,只要提出申请都算上。花的又不是我的钱。谁要给谁!”

    赵兴所明的“青唐甲”其实就是后来的西班牙步兵胸甲。因为实践证明了,步兵甲正面受到打击的概率过百分之七十。侧面地防护是不值得提倡的,因为那种防护大多数是在逃跑中才需要的。而步兵甲的两臂最好不需要甲片,因为那会影响士兵挥胳膊战斗。与此同时,步兵甲的裙摆也尽量要短小,因为那会妨碍步兵的机动能力。

    《武经总要》记载的宋人步人甲总重量三十九公斤,光两臂就有八公斤,还有一个硕大的裙摆。而西夏人利用缴获的步人甲,砍去长大的裙摆组建铁鹞子,无意中倒让步人甲减少一个弊端,挥了了它地强大保护力,还增加了机动性……

    以上这些关于步兵甲地争论赵兴不清楚,但他认为能够千古流传保存到现代的东西,一定经过千锤百炼,且被证明是符合科学的。所以,本着节约成本的原则,他采用了最节省设计,制作了一个他曾见过的简易板式胸甲模型,让冲压机一次冲压成形,没想到这种板甲经过实战检验,效果最好。

    板甲的兴起迅淘汰了链子甲,如今这种又昂贵又沉重的链子甲大多数供应附近州县,环庆百姓制作这种甲地时候揉进了宋人那种唯美风格,许多金丝甲镶嵌有各种图案,仿佛编织“云锦”一样展出各种流派,而简单粗陋地板甲却是士兵的最爱。

    赵兴这一慷慨,章连忙笑着告辞,他要赶紧回去统计铠甲数目,以便掏空赵兴地储存,一边走他一边念叨:“环庆士兵有福了,新式青唐甲,要威风有威风,要防护有防护……”

    曲终人散,赵兴独自在花园踱着步,神情悲哀地嘟囔:“这如花美景,这繁盛人间,这辉煌大宋,他们怎么忍心……”

    没有人听到赵兴的哀叹,花园里空旷无人。

    数日后,他们的都头、提辖兴高采烈的凭着州府的条子从附近作坊领取了足够的板甲,到了年底,大街上板甲与锁子甲成为一种流行服装,每个人都穿上各种各样的盔甲满大街炫耀,搞的人以为整个环庆成了一座军事要塞。

    环庆百姓也有福了,赵兴的大肆采购让他们债务全消,有的人甚至成了官府的债主,手里拿着一大把由赵兴与章联合签署的欠条,就等着政府兑现。这一年朝廷下来的财政补贴与封桩钱,还是枢密院、户部的纸上数目时,这笔钱已经让赵兴花的干净。

    除了大批量购置军械外,赵兴还购置了大量新式农具免费放给环庆百姓。就连作为奢侈品的玻璃坊也在这场年终盛宴中没有孤独向隅,赵兴拨下一笔款项给各县各州。容许他们采购玻璃重新装修县衙,许多县衙拆掉了厚重地大墙,在墙上掏了个大洞,装上厚厚的双层玻璃,让官衙大堂显得明亮而威严。这让接到命令进入环庆的吕惠卿一路走来。不禁为环庆的富足而啧啧惊叹。

    “环庆何其富也,我听说与西夏人连年交火,环庆百姓困苦不堪。连饭食都需要朝廷周济,怎么一路走来,不仅见到所有的官衙都镶嵌着落地大玻璃窗,连环庆百姓都身穿着青唐甲锁子甲……我不是听说陕西一路,唯上户才能配地起弩弓吗,怎么街头上连小孩玩耍都拿的精巧的弩弓。”

    护送吕惠卿地是延路斥候头目吴庆与环庆路准备马琮,吴庆官职卑微插不上话,马琮知道内幕。从心里看不上吕惠卿来摘桃子的行为,他敷衍了事回答说:“此幸赖赵安抚之功,赵安抚来环庆两年,环庆百姓勇于争斗,作战奋勇向前,以怯懦为耻……”

    马琮说到这,看着吕惠卿,眼睛里全是笑意:“不过,赵安抚也说了,打仗就是烧钱。眼前这一切全是钱堆出来的。听说赵安抚已经把今年的钱花光了,就为了让环庆百姓做好准备迎接夏人秋天的打草

    吕惠卿觉得嘴里苦,他连咽几口吐沫,勉强说:“赵离人在密州任上曾与我有一念之缘,我在密州还多亏了赵安抚的照顾……我俩原来相谈甚欢,这次重建,还要好好挽留赵离人几天。”

    吕惠卿是个有缝就钻的苍蝇。听到马琮话里对赵兴这位离任官员依旧充满崇敬。他赶紧表示跟赵兴关系很熟,以此来扯大旗当虎皮。停了片刻。吕惠卿盯着马琮胸前的铠甲,继续套近乎:“马准备,我看别人地铠甲面上光洁如新,怎么你穿一身打了如此多补丁的铠甲,本官到了环庆,一定说一说离人小弟,怎么如此亏待将士!”

    吕惠卿这话说到一半已经知道不妥,因为环庆路士兵听了这话,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吴庆听到这话,不引人注意的提了提马缰,落后几步,深恐与吕惠卿站在一起丢人现眼。但马琮不能走,他摸着身上的那些铠甲补丁,挺了挺胸膛说:“大人,这上面每个补丁都是经过认证的,是经略大人与安抚大人共同认可的。

    安抚大人说:勇士最佳的褒扬就是铠甲上的补丁,这叫勋章。说明在下在沙场上永远面对着敌人,力战不休,铠甲残破,幸而生存。吕大人,你不知道,在下铠甲上补的这些洞各个有来历,这是没烟峡勋章,是表彰我参加没烟峡战斗,取得大胜地……”

    马琮摸着勋章一个个解释:“这是勇敢勋章,是在下铠甲上破第三个洞地时候获得的勋章,这是破城勋章,在下在割踏寨先登城,这是在城墙上与人搏杀产生的破口……”

    马琮骄傲的一个个数完铠甲上的补丁,接着又挺挺胸膛,继续说:“吕大人,在我环庆,铠甲上光洁如新,那就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这个词是安抚大人说的。

    如今许多人铠甲上一个洞也没有,他们还要自己打个洞,叫铁匠补个补丁。后来安抚大人下令,铠甲上所有地补丁都需要经略使认定,被认定地补丁称之为勋章,官府还另外一份铁片,可以让人在不穿铠甲的时候别在衣服上,以使尽人皆知其勇——这话也是安抚大人说地。”

    吕惠卿的嘴里更苦涩了,他低下头,苦闷的哀叹:军心民心尽在其手,苦也!

    吕惠卿进入庆州的时候,庆州城外接官亭上没有人迎接,场面显得有点冷清,吕惠卿心中暗恼。等进入庆州城时,他一眼现赵兴的存在。

    赵兴在密州任上的时候,吕惠卿曾经远远的无数次打量赵兴的背影,这个背影他格外熟,所以赵兴虽然没回头,他已经认出来了,立刻勒住马。等待赵兴上前打招呼。

    然而那个背影一直没回头,他没有穿官袍,正背着手向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巡视着街头,那个背影显得极其孤独,但依然充满了虎死不倒威的骄傲。

    马琮也认出了那个背影属于赵兴。他从马上跳下来,摘下了头盔,以手击胸。出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所有护送吕惠卿地人也跳下马来,摘下头盔冲那个背影击胸行礼。

    那个背影没有回头,他左边是身穿白袍的安思达,右边是高大的泰森,他走的很慢,路边的店铺不时有人跑出来。跪在赵兴面前含泪献上一份食物,而后咚咚扣上几个响头。赵兴也不接这些食物,送地人倒也不在意,他们将食物放在街边,站起身来叉手恭送赵兴。

    吕惠卿心眼多,他知道自己此时上前,万一触了众怒会导致局面失控,他也学着士兵那样跳下马来,站立在道边恭送赵兴,等赵兴走到街角。他扔下马缰。背着手跟在赵兴身后,慢慢的踱步。

    赵兴走的方向是经略安抚司,大厅里章范纯粹都在,他们一起冲赵兴拱手,默默不语,赵兴也拱拱手,端坐在椅子上沉默着。

    不一会儿。吕惠卿走入大厅。他先冲章拱手,而后向范纯粹行礼。这两人在吕惠卿身为执政地时候都是下属。所以吕惠卿没有客气,行的是平礼。等他行完礼转向赵兴,赵兴一拱手,万俟咏抱着一叠账簿走上前来,账簿上并排放着三颗官印。赵兴拱手回答:“罪官赵兴今日交接,请吕大人验印。”

    吕惠卿嘿嘿一笑:“怎么是罪官呢,赵大人平级调动,即将转任楚州知州,官家并没有怪罪赵大人的意思,大人在这里自称罪官,惶恐了。”

    四品的路一级官员调人五品知州,这还不是贬谪,吕惠卿在这里明显睁着眼睛说瞎话。但赵兴无心跟他纠缠,他嘴一努,万俟咏将账簿与官印放下,与帅范同时拱手:“下关等随赵大人而来,当随赵大人而去,这两个官印烦请吕大人同时收着,府库账册均在于此,请大人点收。”

    堂上坐的章暗暗摇头,范纯粹怒行于面。吕惠卿苦笑一下,以手抚额说:“赵大人,此事出自朝廷旨意,吕某无能为力……赵大人先不忙交接,朝廷还有宣慰使需要问大人几句。宋代传递圣旨的官员被称为宣慰使,这个官职多数是由御史或翰林充任。吕惠卿说完,门口走进来几个人,这几个人原先跟随在吕惠卿身边扮作从人身份,显得毫不起眼,现在其中一人迈步上前,先冲范纯粹拱手,口称“老师”,而后转向赵兴,端立而言:“翰林学士林希奉诏宣慰:诏:环庆路缘边招讨安抚使赵离人赵卿,西夏国使自河东路入贡,声言西夏国使去年曾从环庆两次入贡,目前皆不见踪影。上问:可有此事,西夏国使今安在?”

    什么是找茬,这就是找茬。

    赵兴在环庆路立的功劳实在是太大了,把他的官职抹下来,估计这种事连西夏人都不好意思。所以朝廷大臣必须找个理由。什么理由——西夏国使两次失踪在环庆路,赵兴其责难逃,敢无声无息扣押国使,这是对皇帝地不恭,所以有充足的理由可以处置赵兴。

    赵兴听了,先是惊诧的反问:“西夏国使失踪,他们进入我境可曾向我投递官碟?要是投递过,边境一查就知道,定会查出来的……对了,西夏国使入贡,带的什么贡品来的,若有人扣押国使的话,那些贡物总得找渠道销赃,很好查的。”

    赵兴这一问,吕惠卿神色尴尬。范纯粹脸上全是笑意,他插嘴解释:“赵大人,西夏人入贡向来是扎着十个指头来的,他们的贡物就是贺词,这些贺词还每常文理不通。不过他们走地时候倒是大车小车拉着,百十个车都装不下,如果他们还没去过京城地话,也就是几名空着手的旅人而已,销赃路线无法追查。”

    赵兴嘿嘿一笑,他对林希的质问不作正面回答,反手从怀里掏出一封表章,硬塞入林希怀中,口称:“臣有罪,罪莫大焉,臣恳请罢官回乡,这是在下的辞官表章,请转送官家。”

    说罢,赵兴一摆手,指着那三颗官印与一堆账册,笑着说:“本路的账册全在这,司库全部留任了,本官——本草民账目来往向来不避他人,吕大人慢慢清点,本草民家眷已经先走数日,此刻在下心急如火,就不陪各位玩了,告辞。”

    吕惠卿还想挽回,他上前一步,拱手说:“听说廖大家随离人在庆州任上,本官深受廖大家照顾,还望能送行一番。”

    吕惠卿这是表明所有的一切都是朝廷的决定,他吕惠卿个人对赵兴没有看法,反而私交很好……所以环庆路上地百姓不应该把这份怨恨撒在他头上,但赵兴已经彻底失去了陪他们玩下去地兴趣,他没理会吕惠卿的拦阻,低着头迈步走出大厅。万俟咏与帅范紧紧跟随。

    范纯粹已经举手到空中,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章以手遮住眼,脸色悲切,似乎忍不住垂泪……

    但这些都跟赵兴没关系了,随着他步出大厅,衙门外地喧闹声大了起来,那是百姓的挽留声。在喧闹声中,林希苦笑了一下,自语说:“何苦来哉,官家可没有怪罪的意思……来人,赶快追上赵大人,把楚州知州官印与官绅文诰送给他,一定要让他收下,就说本大人依诏问责,没有针对赵大人的意思,赵大人在环庆的功劳有目共睹,本官内心也实为敬仰。”

    从人听到命令,怀里揣着一堆东西匆匆去追赶赵兴,范纯粹坐在上,轻声叹息:“朝廷这次办了蠢事,西夏人询问国使下落,朝廷不该借这个理由贬谪赵离人。赵离人一贬谪,我们岂不是承认了环庆路扣押西夏国使的罪责——愚蠢啊愚蠢,西夏人正愁找不见茬子作,这不是硬塞把柄给夏人吗。”

    林希脸色一变,吕惠卿心中一惊。

第2201章 莫听穿林打叶声

    林希脸色变化是因为他担心被环庆路上的官员揪住把柄,控告他硬栽赵兴罪名,逼走了赵兴,他心中一急,连忙向各位官员求助:“各位大人,你们刚才听到了,赵大人可没有承认环庆路扣押西夏国使,在下可没有说赵大人扣押了,你们可要作证啊。”

    章放下遮口的手,一指衙门口,说:“林翰林,赵大人走了,要想挽回此事,除非他收下楚州知州官印,还有,他这份辞官表也需要收回。”

    林希忍耐不住,赶紧抓起辞官表,匆匆表示:“下官这就追上赵大人,一定让他收回成命。”

    吕惠卿苦笑着,他也赶紧指挥从人:“快快快,追上赵大人,就说本官交接完公务,准备亲自去送一送赵大人。密州照顾之恩,吕某切切难忘,请赵大人一定留步,等本大人相送一番。”

    朝廷里面的新党官员是利令智昏了,他们只想找一个充足的理由调动赵兴,没想到这个理由太充足了,充足的送给西夏人一个大把柄。吕惠卿是接任赵兴的人,如果西夏人欢天喜地的收下这个把柄,以后夏人的怒火就要由他来承受。想一想,吕惠卿觉得颇为不值。反正他现在已经接任了,剩下的理由……让朝廷去头疼吧,他能做的只能是尽力挽回,消除影响。

    回味过来的吕惠卿对赵兴留下的那堆账簿无心挑刺,立刻当着章的面全盘接收,盖章认可,等到接任完毕,他连停留片刻的心思都没有,马上又冲出府衙去追赶赵兴。

    赵兴走的很快。

    此前,他的搬家举动让庆州城的百姓通过衙役们打听到一些内幕,但赵兴考虑到春秋两季正是西夏人大举入侵的季节,为了防止他走的消息引起前线震动,所以他尽量把自己左迁地消息控制在庆州城内。所以一交接完官职他就马不停蹄的奔出庆州。等出了庆州才缓下脚步,此时林希追来。苦苦哀求他收回辞职令,接受新官印。

    赵兴未置可否。于是这位林希也不敢再庆州停留了,他派人去庆州城召回仆人,一路尾随赵兴闲逛,逮住空闲就向赵兴唠叨恳求……

    林希落到如此境遇。他还在那里哀叹命运对自己不公,但没想到。此时身在庆州城内地吕惠卿。那才叫欲哭无泪。

    吕惠卿接任之后,也没详细看府库账簿,反正他知道环庆路民间富足的令人指,所以一边心中窃喜,一边假惺惺追赶赵兴,打算为后送行。三心二意地追赶,自然没有效果,等他从庆州城外返回。现自己带来的那些幕僚各个愁眉苦脸。吕惠卿笑着调侃:“诸公怎么都苦着脸,我看庆州百姓人人身上都穿着千余贯的青唐甲。连小童子都手持三百贯左右的手弩,简直是富甲天下啊。

    传闻上次苏子瞻接过了赵离人地扬州任,那一年啥事都没干,收钱收到手软,轻轻松松获得了一个考绩优良,如今我们接替赵离人,诸位怎么这番愁眉苦脸。”

    听到吕惠卿回来,庆州的司库、先行、刑狱、法曹等一般吏员都过来向吕惠卿行礼,重新参见这位新上官。吕惠卿看到他一番安慰话后,自己地幕僚依然皱巴着脸,一副欲言又止地神情,他心知不妙,眼珠转了转,心一横,索性将事情当面掀开,他语气轻松的、含讽带刺的说:“怎么,赵大人留下的账目不对吗,他可是说了,这账目绝无问题!”

    “绝无问题!”没等吕惠卿的幕僚回答,环庆原任司库等吏员异口同声的强调:“赵大人所做的账目笔笔清楚——赵大人每个月的账目都要公示,此举环庆从无先例。在下等都曾参与审核账目,这些账目每笔我等都清楚,吕大人有什么问题,只管询问。”

    幕僚皱着脸、拧着眉、叹着气,拖着哭腔说:“大人,这账目确实笔笔严谨,且每笔收入支出都有多人连署,包括章经略司地吏员、范大人京兆府地……我等也觉得账目出入不存在问题,只是……”

    吕惠卿心中有点不妙的感觉,他小心翼翼地问:“只是,只是什么?”

    “只是,环庆路在寅吃卯粮,大人,账簿上提前支出八十三万一千三百六十七贯零四十二文,且……”

    司库一挺肚子,插嘴说:“且这笔钱是由三大票行联合放贷才凑出来的——大人,您曾经担任过相公,朝中的人都熟悉,您可要多催催他们,让他们将今年的款项尽快拨下来……”

    环庆司库略作停顿,又郑重叮咛:“大人,票行放贷可是需要利息的,每拖一天我们都要付给他们钱呐!”

    吕惠卿刚才听到那个巨额数目,两眼一花,差点晕倒在地,他脑筋迅的转着,寻找着反击借口,听司库把话说到这,他眼睛一闪,厉声问:“什么?朝廷的拨款还要拿出一部分来,白白付给票行做利息,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司库看了周围的吏员一眼,众吏员齐声答:“大人,不是这样说法。赵大人说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只要我们提前做好战争准备,有了准备,今年西夏人再来必定讨不了便宜,这点时间或许多花了点钱,但会让我们少付出很多血,为了争抢时间就是抢夺先机,为了这个,值得我们多花钱,所以我们以朝廷拨款作为抵押,预先向票行贷款——甚值!

    至于大人所言用朝廷拨款归还利息的说法——也不消朝廷掏钱,等我们打赢了西夏,这笔利息自会向西夏人讨来,大人无需担心,庆州悬赏捕捉西夏恶人法子只要继续下去,官府就有入息——赵大人说,这叫战争红利。”

    吕惠卿气的直哆嗦,那些吏员见到吕惠卿无话交代,便大摇大摆的行了个礼,趾高气昂的退下。

    望着他们退去的背影。吕惠卿恶狠狠的谩骂到:“赵离人那个贼厮鸟,人走了还留下这么一群恶吏。想我吕惠卿竟然叫一群恶吏劫持,说起来都好笑。”

    骂完。吕惠卿转向自己的幕僚,红着眼睛问:“你们谁来做我的张乖崖?”

    没人想做吕惠卿的张乖崖。

    一位幕僚一边摇着头,一边说:“大人,与三家票行借款地事情。范纯粹章都已经连署了,我们连赖账都做不到。八十三万贯啊。朝廷的拨款刚刚好,这位赵大人地心可真黑。”

    吕惠卿本人就是无耻之徒,跟随他的人当中要是还有一人知道廉耻,那才怪呢。另一位幕僚紧接着提出大多数同伴心中地疑问:“大人,这第一年我们就要为赵离人还账了,现在,连我等的俸禄都不知道从哪里出账,怎么办?”

    怎么办?吕惠卿只想哭。

    看看刚才那群嚣张的吏员。吕惠卿就知道想从他们手里挤出钱来。恐怕很难。可不从公款里给幕僚薪,难道还让他自己掏腰包。嗯。如果是自己掏腰包的话,有几个只会拍马屁地废物就没必要供养起来——毕竟找个戏子,听整月的大戏也比养活一个马屁精便宜……

    吕惠卿在庆州城内想哭,林希在环庆路外也想投河,他心里直埋怨:你说我没事摆那副训斥模样干什么,这全怪吕惠卿沿途蛊惑,可恨。

    林希是从湖州知州位子上升任上去地,他与米芾关系密切,现代,我们能见到米芾地《蜀素帖》,功在林希。但林希是个典型新党人士,他这么快要赶回京城,一方面是因为赵兴的刁难,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还担任今年的知贡举任务。

    而这场绍圣科考,由于其思想极其守旧,间接埋下了宋朝灭亡的祸因,所以林希也可谓是北宋灭亡的罪魁之一。

    林希以前不在京城,皇宫大院内的许多内幕他并不清楚,而随着吕大防、钱勰等老一波大臣出京,“乐至公主”的事件已经被刻意压制了。林希只看见赵兴每年都大把的送礼物直接送到宫中,甚至某些宗室王爷也有份获得赵兴地礼物,这种奇怪地现象让他纳闷不已。但究竟为什么赵兴能把礼物直送宫中,知道的人都不肯说。结果传闻越来越离谱。

    赵兴这份“找茬文书”出来后,传递这份文书地吏员都在摇头,据说连六部里的“一赐乐业”吏员也对此颇不满,而皇宫内也不乏抱怨的太监宫女。可惜宋朝是内阁执政,内阁铁心要收拾一个人,连皇帝都阻止不了。

    林希接受这份任命时候,感受到这种诡异的气氛,原来打算见到赵兴装模作样一番,把事情糊弄过去就行了,没想到一路上被吕惠卿忽悠的,忘了自己原来的打算,竟想乔装打扮,一路上不露声色的观察一下前线情况,好回去后汇报给小皇帝,以讨好献媚新皇。

    林希也是一个当过地方官的,看到赵兴把一个频遭战火的前线破败州用两年时间治理的恢复了元气,心中不免有一分嫉妒,吕惠卿再一煽风点火,他见到赵兴的时候就想摆出威严来,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他实在没想到,赵兴是个属炮仗的,他还没有摆够威风呢,对方已经用脚投票——跑路了,他直接走开不打算跟人玩下去。这一下,以后但有攻击,所有的罪责需要林希一肩扛,想起他出京以来的种种诡异事,林希后悔了,他悔恨的只想跳河。一路上,但有机会他就劝解赵兴,但赵兴总是不置可否。

    今天,林希已经从三皇五帝讲到了当今陛下,讲到了皇恩浩荡,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口才了得,竟然一口气不歇,滔滔不绝讲这么多这么久,可赵兴好像没听见,他埋头直入甘泉县,带领从人直奔县中最大的客舍。

    赵兴如果承认自己是官,他就应该去官舍驿站,那里有免费的招待。且赵兴这一伙人总共有两百多人,普通客舍根本住不下,所以。当林希觉对方是向客舍走,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对方还没有改变主意,他只好步步紧随。

    没办法不寸步不离。一路走来林希已现这群人动如脱兔。一旦起性子来,一天可以奔出百里。林希怕自己一个转身,这些人跑的没影子,那么惹怒西夏的罪责就由他来承担。皇帝一生气了,轻轻一句“惹事生非”。就可以让他的仕途就此终结。林希刚刚知贡举。美好前程就在眼前,他可不想把这一切葬送。

    客栈门口,廖小小带着喀丝丽出来迎接,赵兴皱着眉头,不满的说:“不是让你们两个先走吗,怎么在此滞留,跟着我们,烟尘满面的。何苦来着。”

    廖小小盈盈拜下:“奴家给官人惹了祸。大官人不加责罚,反而恩宠如旧。奴家心里甚是不安。这点风雨怕什么,大官人心里不舒服,奴家正好陪在左右,替官人解忧。”

    赵兴听了这话,转过身来,背着手凝望着空荡荡的长街,漫声吟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是苏轼的词《蝶恋花.春景》,其中每段地最后两句正是千古传颂的名句,赵兴吟诵地意态悠然,仿佛那挂冠而走的经历只是一个喷嚏,完全没必要在意。

    廖小小做了个福,起身轻声吟唱苏轼地另一名词:“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男女两人站在这街口,吟诵着苏东坡的名句,相视一笑之间,所有的不满烟消云散,两人就这样牵着手,沉浸在那种洒脱的心境里。

    此时,苏东坡这位不可救药地乐天派,在妻子死后、自己贬官去定州前线,依然满肚子开心。这次他召请的幕僚是李之仪,两人一边去赴任,一边还谈论着风花雪月,谈论着诗词心得。苏轼不知道,他这个一代文宗,数风流人物,竟然走投无路到这步田地——整个大宋历史在丢脸!

    赵兴与廖小小牵着手站在长街,许久。程爽赶忙招呼万俟咏与帅范、林希进入旅店,一个旅店住不下,附近地旅店这里安排几个那里安排几个,加上民居也塞几个,不一会,所有地人住下后,林希洗漱完毕,端着茶杯继续来找赵兴。

    胡姬喀丝丽正拎着一个披风给赵兴披上,看见林希走来,她用胡语向赵兴说:“主人,春天里还是有点冷的,进屋里去吧,这片破败的土地有什么留恋的。”

    林希走到赵兴身边站住,讪笑着说:“赵大人,你突然中午就歇宿,莫非有什么打算?”

    赵兴心不在焉的回答:“此地属于延安府,我打算去延安府见一见范经略,来环庆这么久,我待在家里的日子都不多,也没有见一见这位关学大家,如今要走了,正好去拜访一下。”

    林希还没有回答,一名店小二正牵着一匹马路过,他意兴阑珊的回答:“都走了,上个月泾原路的谢经略走了,听说贬去了荆襄;这个月范经略走了,听说贬去了密州。我还听说环庆路上地赵安抚也要撤换——这是什么世道,对西夏人打了一场胜仗,功臣们各个被贬官,朝廷大臣难道都是西夏人派来地吗?”

    林希苦笑了一下,他想理直气壮的驳斥那位店小二,告诉对方党派利益高于一切,只要党派有了利益,国家灭不灭亡都是小事,都是“五德”循环之一,附和儒学大道……但转念一想,他一个大学士,跟一个店小二斗气,旁边还站着一个满肚子怨气地学士,闹不好,他这一辈子的名声全毁了。

    所以林希装作不知道。

    赵兴也只能装不知道,他牵着廖小小的手向院里走,喀丝丽紧跟在他们身后,林希身子动了一下,忽然转过一个念头,他没有动,招手叫过店小二,和蔼的问:“现在新任延路经略使是谁,老夫给你写一封信,你送过去,必有赏钱。”

    赵兴没有注意到林希背后的小动作,他回到客栈大厅,万俟咏与帅范正对着满桌的食物等他来。赵兴慢悠悠的坐在了桌上,程爽端着酒杯过来,殷勤的说:“七叔,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赵兴结果酒一饮而尽,程爽却还不肯走,他等赵兴把那杯酒喝尽,鼓足勇气说:“七叔刚才吟诵天涯何处无芳草,兄弟们都齐声叫好。七叔,朝廷不公,七叔也不常劝师公不如归去,我们今日何不归去。

    七叔,想我们程族也算是家财万贯,退居临下做一富家翁足矣,何必受这腌气。瞧七叔这两年,马不停蹄的奔波于环庆路各州县,亲手教农夫种草种树,亲披甲胄上阵杀敌,兄弟们阵亡了七个,家丁们阵亡一百多名,倭人马僮损失三成,可我们换来什么?

    七叔,不如归去——我们回到杭州,连地方官也要看我们的眼色,何必在这烂泥堆里挣扎。”

    万俟咏帅范屏住呼吸等待赵兴的回答,因为赵兴的回答也关乎他们的命运。

第2202章 百死不悔的勇气

    赵兴沉默了片刻,从怀中掏出皮夹,自皮夹里抽出一叠飞票。

    这种飞票万俟咏与帅范认识,他是一种大面额飞票,据说印刷它采用了先进技术,纸面光滑的写不上毛笔字去,而且纸里还夹杂了金属丝,使这种纸可以被吸铁石感应。这种纸采用一种特殊颜料印刷,通体显露出一种淡淡的粉红色,图案的花纹则是深紫色。它印的不多,每张票面一万贯,转让手续还很复杂,需要当事人最终签约认可。

    赵兴这一摞飞票大约有二十多张,他数出两摞,每叠十张,分别推给万俟咏与帅范,并轻声解释:“二位跟我在前线奔波一场,劳苦功高的,我先替各位置点小身家。这点钱不算什么,却可以让两位自由的决定今后的行止。”

    万俟咏与帅范都稍稍犹豫一会,毫不推辞的将这叠万贯面值可转让飞票揣进怀里,而后耐心倾听赵兴继续解释。

    赵兴沉默片刻,幽幽地说:“以前我总劝老师不如归去,如今我也体会到这份不舍。爽儿,记得我们去西洋的时候,我跟你说过那位向大风车起冲锋的莽撞勇士吗?”

    程爽笑了:“记得,那故事太可笑了,我记得那个人姓唐,名吉诃德。你还告诉我们这个唐姓意思是贵族,在法兰西它被叫做让,在德意志它被叫做冯……”

    赵兴慢悠悠的说:“我一路走,一路看着环庆路上的风车水车。脑海里都在转悠着向风车冲锋地这位莽汉。你知道吗,在西洋医生的标志徽章就是向大风车冲锋地唐吉诃德。”

    万俟咏与帅范没有吭气。程爽禁不住问:“七叔,西洋医生为什么选择这么可笑的图案做自己地标志。”

    “勇气——他们选择的是勇气!”赵兴平静的说:“相比大风车的庞大。唐吉诃德是渺小地,这场战斗是不对称的,但唐吉诃德依然信心百倍地动了冲击——他是一个笑柄吗?

    西洋医生认为,病魔是强大地。在病魔面前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有时候他们的很多努力、很多研究看来都是可笑的。因为他们走错了方向。然而。作为一个医生来说,他们唯一的职责就是:面对病魔起一往无前的冲锋,哪怕他们个人的力量渺小不堪也要坚持冲锋,这才是做人最基本地勇气。”

    程爽又站了片刻,将赵兴刚才讲地回味了一下,他拱手回答:“我知道了!老师是要做一位唐吉诃德,且让弟子追随其后吧。”

    帅范答应的最快,他一捶桌子:“此等妙事。岂能无我?!”帅范接着一拍胸。怀里那叠飞票沙沙作响,他继续说:“如今我已无后顾之忧。当追随赵大人一往无前。”

    万俟咏小心,他先是表态自己也愿意追随,而后小心地问:“大人今后打算怎么做?”

    赵兴微笑着,用最平淡的语调说出了最惊心动魄的话:“既然做不成贤臣能吏,且让我做个军阀吧。”

    帅范目光一闪,万俟咏低声嘟囔:“军阀,我只听说过门阀,这军阀语出何处?大人,弃文从武可不是一个好选择……”

    帅范截断万俟咏的话,说:“这个大人自会安排,我等只管追随就行了。”

    这三人才商议完,林希背着手从客栈外走来,他脸上充满着自鸣得意的笑容,一见赵兴就习惯性的继续劝说:“赵大人,你要去延安府,我看还是正式投官帖吧,投官帖需要官印……”

    赵兴一伸手,淡然的回答:“林大人无需再说,官印与官身文诰拿来!”

    林希狂喜,心里大大松了口气,他以为是万俟咏两位劝好了赵兴,连忙冲二位拱手:“多谢二位,多谢二位帮衬,在下感谢不尽。赵大人且待片刻,我这就取印信来。”

    林希不知道,他这一交出赵兴的印信,从此宋代又诞生了一个大军阀。

    在原本的历史上,泾原路的谢麟回到荆襄后也转了念头,一心做个大军阀,他把持荆襄二十余年,被人称为“谢南王”、“荆襄王”,连“六贼”之一、号称东南王的朱在最嚣张的时候也不敢进入谢麟的领地。后来百姓立庙祭奠,称赞说:“二千石荆楚赡依,公是前朝贤太守;八百里洞庭环抱,天留此老镇名山。”

    如今,历史又增添了一个新军阀:赵离人。

    一场党争,两个军阀——残酷现实教会了大宋官员现实。

    林希跑回自己房间去印信的功夫,门外冲进来一队士兵,一进门就嚷嚷:“赵安抚何在,赵安抚何在?”

    赵兴站起身,轻轻的摇摇头,答:“此处没有赵安抚,只有一个卸任的赵离人。”

    “等的就是你”,门外响起一声大喝,紧接着闯进来一个全身披甲的大汉——是延路准备、殿帅折可适。

    1094年1月,辽知北院枢密使耶律斡特刺率大军讨伐鞑靼,遇大雪天,打败鞑靼四部,斩杀千余人。后又擒获磨古斯,俘回辽朝处死。从此,辽国平定鞑靼匪患。

    与此同时,林希在路上出的紧急奏章与环庆路章、知永兴军范纯粹出的弹劾奏章接连传颂入京城,京城的那些官员这才觉自己闯了大祸,平白的塞给西夏人一个大把柄,还让周围蕃国有了取笑的内容。这可不行,古代中国外交都是讲究仁义的,若是承认环庆路私扣西夏国使,宋人就会在后续外交中吃上个道义的哑巴亏。这责任谁也不肯担。

    于是,朝廷紧急再派宣慰使。同时召唤新任泾原路经略吕大忠与赵兴同时上京,名义是:朝廷打算咨询边境州县地战事。如此一来。对赵兴的任命被搁置起来,朝廷也有了台阶下。

    宣慰使派出去不久,章回家,儿子章援询问父亲:“嫡父。我听说对赵离人地贬谪命令已经取消了,父亲打算怎么安置赵离人。莫非要放到枢密院?”

    章击掌。懊恼的说:“看到赵离人我就嫉恨苏老坡地福气,赵离人何人也?其杀伐决断比父亲还干脆;治理地方的手段花样百出,比那苏老坡还能干;放之军政,他冲杀起来比悍将还要凶狠几分。这样的人若是肯帮我,朝堂上那群庸碌之人,哪在父亲眼里。

    即便此人不肯处身朝廷,那也好。他若肯投身于我,放之北方边境。为父能安然入眠。从此不惧胡马骚扰。放之南方富县,他也是一个聚敛高手。能够让朝廷不为财赋愁,可惜啊。这回把他召到京里,总得让他表个态。

    儿啊,他与你有救命之恩,等他到京城,由你出面招待,让那些人也知道一下:赵离人是我的人。”

    一月底,赵兴宿于甘泉,会晤延路准备、殿帅折可适。

    二月,哲宗皇帝将资政殿学士李清臣从真定府召回京城,任命他为中书侍郎,同时任命兵部尚书邓温伯为尚书左丞。李清臣先提出”绍述”地建议,邓温伯立即附和,于是,哲宗绍述宋神宗的时代开始了。

    同月己亥日,中国第一乡约创始人、前任宰相,老好人、现任舒州团练副使、循州安置吕大防卒于虔州。当天,“中国第一乡约”地另一位创始人、泾原路径略、吕大防地弟弟吕大忠抵京,被召问边事,哲宗皇帝一见这位,马上亲切地问候说“朕久要见卿,最近曾得大防信否?”

    吕大忠感动得不得了,回答:“近得之。”

    上问:“安否?”又曰:“大臣们要贬谪大防过海,是我特地安排大防独处安州,知之否?”

    吕大忠回答:“臣举族荷陛下厚恩。”

    上曰:“你回去寄信给大防,再三说与,且将息忍耐,大防诚朴,为人所卖,候二三年可再见。”

    大忠再拜谢,退而喜甚。

    延路殿帅折可适是来找赵兴商议今年进攻计划。去年梁太后遭受重挫后,整整一年都忙着维护自己的统治,清除异己。现在又到了西夏人习惯入侵的时间,而在这时候,去年经过战火洗礼的老一批帅司们都已经撤换,新来的官员,环庆路吕惠卿是个贪官,延路刘法是个棒槌,除了会写诗他什么都不会。

    原本赵兴计划在环庆路上待足三年的,所以去年进攻后他与泾原路延路有个会晤共同确定今年的行动计划,考虑到环庆路战争潜力已经挖掘尽了,加上延路又是去年西夏人进攻的主要路线,受地损伤极其重大,赵兴与泾原路经略一同约定,今年那两路用自己地财力支持延路恢复生产……但当初商议的三个人全部被撤职了。

    延路去年确实损失惨重,因为西夏人是春耕十分入侵地,所以他们整整一年颗粒无收,朝廷的补偿只能让他们苟延残喘,要想恢复生产还需要临近州县予以支持,而在这期间,赵兴的作用不可忽视,所以赵兴虽然离职,折可适决定还是抛开刘法,前来征询下意见。

    这一征询意见花去了折可适十天时间,两人每天天一亮便关起房门待在房子里密议。林希几次想冲进房子里听听他们说啥,但外有折可适的士兵,内有赵兴的家丁,两人的属下将这间客栈围的密不透风。林希隐约现,不时有一些官员打扮的人,躲躲闪闪的在万俟咏帅范的引领下进入这间客栈,而后又不知何时告辞离开。等到五天后,折可适告辞的时候,神情显得很振奋。

    二月,吕大忠入京日,赵兴带领林希进入河东路。林希隐约猜出折可适与赵兴商议的内容。等赵兴重新上路时,林希假意叹着气。试探说:“刘法刘经略这几日也不露面,我倒是送信给他。可这厮竟然连个信都不回,我看他这个经略恐怕也当着无趣。”

    “当的无趣”——这个词才是关键,赵兴一咧嘴,不屑地回答:“如今我是贬官。谁会愿意与一位贬官来往密切呢,除了我自己。”

    赵兴回答的这句话关键点也在最后几个字。这是一句双关语。林希无法回答。尴尬地一笑,继续试探:“刘大人这几天忙着接管延路政务,没来迎接,赵大人不怪吧?”

    赵兴仰天哈哈大笑,直截了当的说出了林希地担心:“林大人,这几日你看到了官员来往我这客栈,担心刘大人被军汉们架空吧——可你怎么不担心一下定州?定州是前线,梁乙逋去年初入侵的时候。被我们几路夹攻。不得不请求辽国人出兵。辽主命大将萧海里驻兵定州,为此。我顺便了解了一下定州的情况。

    据说定州历任知州都是被军汉们架空,府库里的军械都被他们盗卖光了,当辽兵大军压进地时候,定州武库找不出一张可使用的弓箭,一副可以穿用地铠甲,整个武库除了废铁就是朽木。在这种情况下,整个定州没有想战斗地人,百姓大批逃亡,将官们战战兢兢,只想投降。

    我查了定州军政情况,用两个字形容:坏驰。诸卫卒骄惰不教,军校蚕食其廪赐,历任知州对这种现象不敢说一句话。满定州总共三十七个指挥,临战时却凑不出三个满编的指挥——眼看得西夏入侵在即,你们把我的老师派遣到定州,这是做什么?这是谋杀!这是借刀杀人!

    好笑我的林大翰林,你现在还有心情关心刘经略的事。实不相瞒,刘经略的死活关我何事?今年西夏人要入侵,必不敢来我环庆,所以兵锋所指,不是泾原就是延,辽国人要响应,必是定州。刘大人还是顾着眼前吧,他能熬过这场战争,再说其它。至于战前嘛——抓权越多,责任越大!我倒要看看刘大人有什么本事活到年尾。”

    林希想了半天,默认赵兴说的有理,他当日趁夜写了封书信派人送给刘法,刘法得信后恍然大悟,等他急急派人迎上赵兴,准备亲自向赵兴请教,但此时,赵兴的队伍已经出了延路,进入河东路。追之不得地刘法怅然若失,从此,刘法对延路地军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起了袖手大将

    二月初,赵兴穿过河东路向大名府走,朝廷正式下诏,改元绍圣。

    林希早看出来了赵兴的目地是要去定州,但河东因为连年的战事,加上军官苛叩军饷,许多军人逃亡,落草为寇,所以沿途匪寨密布,三五个人轻易不敢上路。在这种情况下,林希也觉得与赵兴的大队人马走官道先到大名府,再从大名府回京最安全。

    今年陕西路由于赵兴的离开,都人心惶惶,故此提前进入了战前动员。那股战争气氛也迅传染了河东路,河东路上行人很少,道路两旁游荡的全是伺机抢劫的盗匪。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便格外疯狂,连赵兴这样全副武装的队伍也敢起试探进攻,赵兴一路打退上百股盗匪,艰难的抵达恒曲,才搭上了黄河快船,没几日就赶到了大名府。

    此时的大名府留守是前任宰相刘挚,赵兴准备礼物前去顺路拜访,但刘挚是旧党人员,林希与他彼此看不顺眼,加上科举在即,他便不入大名府,在黄河边上与赵兴分手,继续搭乘赵兴家的快舟向京城赶去。

    二月,赵兴辞别刘挚开始向真定府进,此时,朝廷召唤赵兴入京奏对的奏章终于追上了赵兴,赵兴接旨后,淡淡然不置可否。他打走了宣慰使,继续向真定府前进。

    原真定府留守曾布已经奉诏回到朝廷,新任真定府官员恰好是个旧党大佬、前枢密使王岩叟,赵兴见到这位倔老头,张着嘴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方结结巴巴的说:“王翁也被贬了,那么今年的枢密院谁来主持,眼看夏人就要入侵了,不知道王翁走后,不知西夏人打入我们的境内时,新任枢密使能否熟悉手头工作?”

    王岩叟苦笑了一下,赵兴能在这个时候毫无顾忌的来看望他的贬官,令他心中有一份感动,他哈哈笑着向同僚介绍:“大家都来看看,这就是《西园雅集图》上那个大个子,就是当初给章相公烤肉吃的大汉,扬州人称金手指,夏人称作惹不得的环庆缘边招讨安抚使——赵老虎。

    哈哈,想起西园聚会,仿佛昨日。想当初你赵离人可是在西园里挥舞着拳头恐吓过我们,没想到你竟然能来拜访老夫……来来来,哈哈,我听说你在环庆,一《琅琊歌》唱败了西夏人,快来跟我说说。”

    文人说话就是喜欢极度夸张——王岩叟所说的《琅琊歌》全称是《秦皇登泰山琅琊石刻》,也就是那“普天之下”的秦歌。西夏人不是被歌曲打败的,是被赵兴的苦战击败的,而《琅琊歌》在这里起的作用是鼓舞士气,向西夏人宣示大宋文化。

    但文人就是喜欢这样,他们喜欢把一场血淋淋的拼死搏杀美化成一件风雅事,赵兴也算是文人,他怎能破坏文人的规矩呢,他冲王岩叟一拱手,先为西园的冒失道了个歉,而后说:“霖翁若想听听《琅琊歌》,也不算什么难处,我让环庆路给你派几个人来教导一下。”

    王岩叟刚才口称赵兴的原官职,那是他口误了。赵兴现在隐隐提醒对方,自己虽然离职了,还能部分操控环庆路的军事,王岩叟一听就明白,他眯起眼睛,单手一引请赵兴进府:“离人,府里说话。”

    赵兴拱手相让,两人携手进入大名府官衙,大门立刻关上,衙役们出来驱散了围观的行人。

    《第二部终》

第2203章 皇帝说漏嘴了

    三月,科举开始,赵兴穿越真定进入定州。

    林希知贡举,凡是卷中斥责元年间执政的司马光、吕公著等臣僚的一律为前几名,第一名何昌言卷中骂了句“元臣僚,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恩”等语,方天若会在考卷中骂“当是时,鹤宵人,棋布要路,今家财犹未籍没,子孙犹未禁锢”,于是名列第二……

    这次科举给人一个明显的信号:读书人文采怎样无所谓,关键看你是否会迎合长官意识,会不会谩骂自己的对手……

    于是,华夏政治自此不许表异见。

    随着科举的结束,绍圣时代终于开始了。所谓“绍圣”,按现代的话说,就是:缅怀已故伟大领袖宋神宗遗志,遵循导师王安石指明的路线,拨乱反正,将改革进行到底。具体措施是:凡是敌人赞同的我们必定反对。

    为了反对而反对。

    先被“反对的”是司马光,因为这厮反对过导师王安石,所以需要先反对。司马光写了本《资治通鉴》——反对!于是新党下令焚毁查禁《资治通鉴》,凡敢在阅读本书的一律被当作怀念旧党,需打倒批臭;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描写了许多历史人物——反对!凡司马光在书中赞颂的人一律宣传为恶人,凡司马光所丑化的一律讴歌。凡司马光贬谪过的官员,一律重用。比如吕惠卿,司马光说他贪污——反对,人吕惠卿好同志,需要重用。送他去西夏前线建功立业……

    司马光重用过许多同伙,比如苏辙、李常——反对。于是新党下令贬谪苏辙与李常。苏辙与李常这两人还写了本“世界第一会计学”书籍——反对!于是新党下令查禁这本书,谁再敢于大宋政务上使用会计学统计财政状况,一律视为旧党人物打倒批臭。苏颂也是旧党人物,他研究了一座水运仪象台——反对!新党立即下令封闭水运仪象台,谁敢再研究类似的东西,一律视为旧党人物打倒、批臭……

    此类行为,不胜枚举!

    此类行为猖獗到什么程度——由于大量奏章文字图书被焚毁。以至于编年史形式的史书《续资治通鉴》。在随后地三年内都呈现空白断层,而人类有文字的历史以来,居然出现历史空白,上下五千年中唯有两次记录。一次是这个三年绍圣年代,一次是十年文革年代。除此之外。便是五胡乱华的大屠杀时代。也没出现如此的历史断层。

    同月,罢官回家的蔡京终于回到了扬州,但他左思右想,不敢在扬州安置,所以在扬州住下等于明白的告诉别人他曾在这里贪污巨量土地。于是,蔡京转而在苏州觅地,一边定居一边伺机复起。

    同日,潘大临抵达曲沃。他站在街头。好一番琢磨着该何去何从。

    潘大临这几年一直陪伴着贬谪的张商英待在太原。张商英这个月接到起复的命令,开始辞退从人。潘大临也在辞退之列。他卷起行李后,漫无目地地走向黄河,走到曲沃这里才回忆起自己似乎有个老朋友就在附近,在环庆路上当大官。潘大临本想顺路去找赵兴,但现在他的路费不够了,所以还在犹豫。

    张商英辞退潘大临,不是因为他太薄情,而是惯例如此。京城物价太贵了,连苏轼这样一个纸条都能换一头羊的人,从黄州起复后都要辞退马梦得,更何况张商英。他回京城只能拿死工资,那些钱可以让自己奢侈的过日子,但想同时养着另一个人,让另一个人也能舒适地生活下去,还远远不够。

    张商英一个贬官,收入能有多少,遣散潘大临的时候也只给了几贯钱地路费,但潘大临不在乎,他是个狂热地追星族,这几年生活在张商英身边,随着张商英拜会了许多名家,心中已经很满意了。

    此刻,潘大临还在拼命回忆,回忆两年前他获知赵兴消息的情景,那是赵兴上任后传给他的消息,由于河东离赵兴的任所很近,赵兴让潘大临有空到他那里玩耍。但赵兴太忙了,过后再也么有跟潘大临联系,而潘大临待在张商英身边,张商英一心谈佛,被监视居住期间无法翻阅朝廷邸报,潘大临出来了,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朝廷政局的变化,不知道赵兴已经离开。

    回忆了许久,潘大临才想起,赵兴当初送信给他的时候,送给他一笔钱,另外给他送了一个印鉴,那印鉴是戒指形状,戒面是一颗星光蓝宝石。引开戒面就是一个印章……当初潘大临嫌这个戒指过分女性化,便将它扔在包裹里,而将赵兴送来的钱花用了。此刻想起,他连忙翻检自己的包裹。

    幸好,印鉴还在。他将那枚戒指套在手上,现指圈有点大,心里暗想:“找人缠上一些丝线,戴起来既防滑又合适……可现在该去哪里呢?”

    潘大临隐隐约约记得赵兴送上戒指地时候提起一个名字,说是如果手头紧张,想用钱了,可凭这个戒指去那家票行提点现金,可潘大临已经忘了那家票行地名字,想了半天,他决定去城里最大的票行去碰碰运气。

    城里最大地票行是丰隆行,潘大临走进丰隆行,用戴着戒指那个手指轻轻敲一敲柜台,他还没开口,一位大管家模样的人便走了过来,一边盯着他手上的戒指鞠躬行礼,一边招呼:“尊客且往里面请,告诉大柜,拿《金玉谱》来。”

    潘大临不知道为什么受这么热情的招待,他猜想跟手上的戒指有关,便一言不的跟着这位大管家来到后院一间密室,不一会,票行大柜夹着厚厚一本书进入密室。先恭敬的向潘大临问安,而后小心的请示:“尊客可否把戒指脱下来,让我等验看一下?”

    潘大临镇定自若地将戒指脱下来递给对方,顺便瞥了一眼对方手中拿的那本厚厚的大书,只见书上印着三个烫金大字:《金玉谱》。

    大柜翻看厚厚的《金玉谱》核对了潘大临的印鉴,而后合上《金玉谱》小心的问:“尊客可是满城风雨潘大临潘秀才?”

    “正是!”

    “可有证明吗?我是说潘秀才身上可带着几封亲友、同僚来往的信件,以便让我们确认一下。”

    “什么意思?”潘大临问。

    大柜拱手回答:“《金玉谱》上记录这枚戒指是满城风雨潘大临持有,尊客只需证明自己正是那位潘秀才。一切都妥了。”

    潘大临点点头。回答:“我刚才翻戒指的时候,倒是翻出了当初环庆路安抚使赵离人大人给我写地书信,若这还不够,还有一封张商英张大人与我写地唱酬诗。还有苏学士苏东坡给我写的……”

    “够了,这几封信就足够了。请秀才拿出来让在下一观”。大柜的态度越恭敬。

    等大柜将信件验看完,恭敬的把信递给潘大临,然后用更谦卑地语调问:“潘秀才需要多少?”

    潘大临盯着桌上的《金玉谱》,很好奇:“我可不可以问一问,我地名字怎么在《金玉谱》上,这枚戒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地《金玉谱》上记录了它的形状与印鉴样式?”

    大柜犹豫了下,马上又说:“尊客是《金玉谱》上甲等客人。我这里就不瞒你了。这本《金玉谱》收入了十八枚印鉴。都是敝上送给一些紧要人物的,尊客的名字也在其上。位列甲等。”

    潘大临的好奇心更浓了,他顺嘴问:“我可不可以问一问上面都有谁,甲等都有谁?”

    这次大柜丝毫没有犹豫,立刻回答:“甲等有三人,尊客与苏学士;二等都是苏门六学士,还有一些诗词画名家。”

    大柜说的不全,比如说他只交代了两名甲等,只交代了苏门六学士,但潘大临已经明白了,他点点头,若有所思的回答:“人都说苏门七学士,你这么一说,我知道贵上是谁了……我这次来,是想去环庆拜访贵上的,打算取……”潘大临本来伸出一个指头,想着这点路一百贯也就够了,但想到赵兴那厮花钱没个谱,钱带少了害怕不够,到时临时借钱那就不雅了,所以他立刻换成三个指头。

    大柜眼睛都没眨,爽快地回答:“三万贯——尊客是要金币、银币?还是其它?现在道路不靖,遍地盗匪,尊客身上带这么多钱恐怕不妥,我建议尊客将两万五千贯换成飞票,剩下地换成金币,不过,即使这样也需雇几个护卫同行。”

    “啥?你说这三个指头意味着三万贯”,潘大临大惊失色,他本想解释自己只需要三百贯,但转念一想,觉得说三百贯这数目,恐怕让掌柜小看了,他摇摇头,马上改口说:“我也知道路途不靖,所以我只打算带三千贯。护卫,对了,麻烦掌柜帮我雇几名护卫。”

    掌柜一一答应下来,潘大临这才想起刚才对方并没有否认赵兴是他们的幕后大老板,他连忙问:“赵安抚最近怎么样了?”

    掌柜叹了口气,答:“尊客也是黄州人,我就不瞒你了,赵安抚已经被召回京了,不过大人没有直接入京,他去了定州。苏学士贬去了定州,大人打算去定州帮学士稳定一下局势,教训一下那些军头。”

    “啥?又贬官了?”潘大临晕晕乎乎出了丰隆行,站在路边继续犯愁。这下子他该干什么。苏轼也贬了,他地学生赵离人被夺官,这下子他该向何处去。

    身边一个人低声催促:“大郎,你看,若今日不走,我们是不是先安歇下来?”

    潘大临这才想起,身边这八名壮汉是丰隆行代他雇佣的护卫。他正感到茫然的时候,忽然现一支官员队伍恰巧走过这条大街。旗牌官打的牌子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泾原吕”。

    吕大忠入京奏对,这是返回原任了。潘大临赶忙拿出手本,派人递给吕大忠。

    潘大临没有功名,也就是说这个酒店小老板连贡士都没有考上,原本这样的人沿路递上手本,吕大忠是不屑接见地,但潘大临这家伙名气也不小,加上他来往的都是张商英、苏轼这样的顶级人物。还跟赵兴关系密切。所以吕大忠接到手本,沉思片刻,命令落轿,就在路边接见了潘大临。

    “没想到能见到满城风雨潘大临。潘兄这是打算去哪里?”吕大忠和蔼的问。

    潘大临拱手,不亢不卑的回答:“在下原本打算去环庆拜访吾友赵离人。没想到他去任了。听说他与大人一同被召唤上京奏对,不知大人可在京城见到过他。”

    吕大忠一提起京城的经历就显得喜气洋洋,他乐呵呵的回答:“赵离人啊,那家伙去了定州,我在京城的时候,听说朝廷已经三明诏了,要求他入京,可赵兴就是个犟驴。听说他已经到了苏学士衙门。”

    潘大临顺嘴又问:“我观大人喜气洋洋。莫非这次入京有什么喜事?”

    吕大忠喜滋滋将皇帝安慰他地事告诉后,当然。因为大宋朝没有株连政策,所以他无需为哥哥被贬,自己升官感激陛下。他说地是皇帝特意安排哥哥的居住,并答应三年起复兄长的喜事。潘大临听后沉默片刻,答:“陛下失言矣,现在必然在后悔。”

    吕大忠这才恍然——自己哥哥被贬为“循州安置”,皇帝怎么说是他特意交代,安排哥哥在“安州”?

    皇帝这是说漏嘴了,真相反而泄露了。

    果然,后半月,吕大忠得到兄长死于虔州的消息。同时获得地是一份不说理由、莫名其妙的贬谪令,贬他循州接替哥哥服刑。

    据说吕大忠死于循州后,小皇帝还没事人一样问当时地执政:“吕大防因何到了虔州”。史书记录在这儿,慨叹说:“呜呼!帝王之度,非浅识可窥也。”

    同月,定州衙门。

    打从赵兴到了真定府地消息传入毗邻的定州城,跋扈的定州军官立刻老实了许多,于是苏轼借机将那些贪污军饷刺配流放,并修缮营房,禁止饮酒赌博。自此,军中衣食稍足。

    三月,苏轼命令诸军点校,他身穿一身唐人甲,在军帐中升旗点卯。副总管王光祖自谓老将,不愿向苏轼这个文官低头,称病不参加点卯。苏轼命令书吏召唤王光祖来军帐奏对,王光祖大笑:“一个文人穿什么铠甲点什么兵,休来惹笑——老夫病了,爬不起来了,不去!”

    书吏小心翼翼的回答:“大人,赵老虎已经进了苏太守军帐,我看他带来的两三百人各个凶恶,听说都是环庆路上百战余生的猛士,曾经杀入西夏五百里全身而退……”

    王光祖惊出一身汗来,连忙说:“赵老虎来了,这么快,来人,赶快与我披甲,快快快。”

    苏轼一个文人,调动不了多少士兵。王光祖把持定州多年,上下勾结,连历任太守对他都没办法。原本他想着给苏轼一个下马威,让苏轼知难而退,即使苏轼怒,也没人敢来处罚他,但现在苏轼有了赵兴,可就不一样了。

    赵兴虽然是文官,但他身边有张诚这个大喇叭。没烟峡一战的时候,通过张诚的嘴,将门当中都在悄悄传颂赵兴地凶悍,尤其是赵兴在战场上喊出地那两句话“血不流干,死不休战”、“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想起这两句话,王光祖竟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他顶盔贯甲,狼奔豕突地奔到军帐,颤巍巍报名:“皇城使、定州兵马副总管王光祖报名点校。”

    大帐口几个士兵目不斜视,站着笔挺,好像没看见王光祖的到来,帐左,两三百名一水板甲的豪华军队正大气不喘的围着两辆香车休息。王光祖眉毛抖了抖,他现在其实已经找见了作的理由——赵兴头上挂着检校职,可以直入军营。但他的女人却没有。如今赵兴带着女人进军营,这不是大错吗?!

    王光祖眼睛又一闪,瞥见香车钱还坐着一个铁塔般壮硕地大汉,他浑身漆黑,胳膊跟人大腿一样粗细,手里正拿着一块布子擦拭着一杆形状怪异、刀刃锋利的大板斧,时不时的冲帐门口瞥一眼,王光祖连忙将目光避开。悄悄的咽下几口吐沫。

    “进来”。帐内传来苏轼温和的声音。王光祖一听这话,冷汗下来了,那冷汗流淌的像瀑布一样,以至于他每走一步。脚印都湿漉漉的,流下的汗水在脚边形成了一个个小水洼。

    王光祖进到大帐前。才偷偷瞥了一眼大帐中地苏轼。苏轼压根没看他,他脸上带着和煦地笑,正扭着头跟椅子背后一个人低声交谈,苏轼脚边坐的是李之仪,他拿了本名册,笑意盈盈的看了眼王光祖,话里含着冰碴子:“王大人可来晚了,不过来晚了总比不来好。”

    王光祖仰起脸。刚一张嘴。苏轼椅子背后的黑暗里传来重重一声哼,王光祖地冷汗立刻流到了嘴里。他一甩头,将汗珠甩出,辩解的话立刻变成服罪地话:“下官这几日四肢乏力,一行动便虚汗不止,瞧,我现在还在流虚汗……罪官冒犯太守大人虎威,得罪得罪。还请大人高抬贵手,轻轻责罚。”

    苏轼回过头来,淡然地说:“既然光祖到了,这人也算到齐了,开始点校演武吧。”

    王光祖一步一个水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偷偷一看,帐中诸将似乎每个人**底下都有一个小水洼,所有的人都在频频擦汗,王光祖又是转眼珠又是努嘴,好不容易才有一名军官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向他解释:“三个钤辖、七个都监,二十一名都头刚才被斥退,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夺官刺配……副总管大人是没见到,那赵老虎手真狠,把人按在地上,也不上麻药,直接用小刀在脸上刺字……咦!”

    王光祖进入大帐后,苏轼始终没有向他介绍自己椅子背后那头老虎,但帐里的军官都知道,他们大气也不敢出,也就这会李之仪分配点校次序,才有人偷偷说几句。刚才说话的那名军官说到厉害处,打了个冷战再也说不下去。紧接着,点到王光祖的名字了。

    定州自贬官韩琦之后,再也没有军队地正式操练,这次大规模会操花了十天时间,校场围了一堆老百姓观看,演武过后,百姓一起赞叹:“自韩琦相公去后,不见此礼至今矣,不意今日复见。苏公演武,我等今年可以放心耕作了!”

    定州军演后,苏东坡也很开心,他终于扭转了定州军那颓废地气氛,回到官衙他还兴致勃勃的询问赵兴:“离人,都说你擅长无中生有,聚敛财物,我实话告诉你吧,你今天看到地只是一个空壳子,定州武库全空了。常平仓封桩库也没有几个钱,辽人年年来骚扰,这定州就像纸糊的一样,边防形同虚设。

    我知道你在定州待不长,但我希望你花几天时间帮我想出一个法子,怎样才能令定州武库充足,否则的话,辽人再来,破定州如同反掌!”

    其实,不用赵兴想办法,苏轼话刚说完,李之仪已经脸色郑重的走进大厅,告诉各位朝廷的宣慰使到了。

    这位宣慰使不是来找赵兴的,是来找苏轼的。御史虞策、侍御史来之邵上书弹劾苏轼,说苏轼以前所作文字,讥讽先朝,以古讽今。同时来之邵还列举苏轼在贬吕惠卿时所写的诰词,攻击苏轼诽谤朝廷,要求对苏轼严加惩治。自从虞策、来之邵二人难后,御史台官员在赵挺之的率领下,大肆攻击苏轼。于是,苏轼被贬官英州。范纯仁上书竭力为苏轼辩护,但宋哲宗置之不理。随后,哲宗罢黜范纯仁宰相职位。

    宣慰使宣布罢黜令后,衙门外传来王光祖的大嗓门,隔着重重大门听不清他在喊什么,赵兴脸一沉,冲泰森一努嘴:“揍他,我要让满嘴的牙全敲掉……且慢,打服之后让他住嘴,我有话问他!”

    赵兴如此嚣张,令宣慰使不知所措,他才想拦阻,一看赵兴的体型,想起一个人来,马上失声说:“是宝文阁学士、中奉大夫赵大人吗……我来的时候陛下又下诏书召见大人了,宣慰使已去真定,没想到赵大人却在此处。”

    宣慰使这一打岔,泰森已经窜了出去,等他把话说完,门外已经传来王光祖杀猪般的嚎叫声……

第2204章 坚持一千次的执拗

    只过了一会,惨叫声嘎然而止,衙门外一片死寂。

    苏轼没来得及阻止泰森的行为——这里面也就他能阻止的住,但此时苏轼神不守舍,等衙门外安静下来,他从腰带上解下金鱼袋、银绶,等等,轻轻放到桌案上,转身冲李之仪笑着,不好意思的说:“连累李兄了,没想到李兄这个官没有坐长。”

    李之仪苦笑了下,不一会儿,他笑着一拍手:“有赵离人这位大金主在,穷不着我,苏兄何必烦恼。”

    少顷,定州官吏鱼贯而入,泰森也揪着王光祖进来,赵兴眼睛一瞪,盯着王光祖问:“解差怎么安排的,是团练牢城营出人,还是衙役里出人。”

    王光祖口齿不清的回答:“听从赵大人安排!”

    赵兴一摆手:“那就从衙役里出吧。苏公单身上路,家眷由我负责安排,我亲带家丁保护从6路走,苏公从水路走……既然是从衙役里出解差,我也出几个人沿途照顾,告诉衙役,沿途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停,听我的人安排……”

    王光祖为了保住自己的牙齿,什么都答应。而宣慰使传达完诏书,剩下的事要听从地方安排,他完全插不上话。

    赵兴在定州又待了几天,便亲自护送苏轼一路南下,并安排苏轼的家眷和廖小小等人,从6路慢慢向黄河渡口进。他与苏轼则抄最近的路取道黄河,在黄河坐上自家船后,一路往汴京进。

    四月,蔡京起复,任户部尚书。同日,赵兴的船到了汴京。

    赵兴本打算安排苏轼的船顺大运河南下,而后由杭州派船前往英州,但等到汴梁后。现朝廷又有新旨意了,回朝的右正言张商英嫌朝廷贬谪元大臣处罚过轻,于是决定加重惩罚:削去苏轼端明殿学士馆职、贬为建昌军司马,惠州安置。与此同时,观文殿学士、太中大夫大名府留守刘挚被削去学士头衔降职知黄州。苏辙再降职知袁州,翰林学士兼侍讲范祖禹贬谪出知陕州,右相范纯仁罢相出知颍昌府。

    真定府留守王岩叟所赠官亦被追夺。贬为雷州别驾,其后不久,他会卒于路,年五十岁。

    王岩叟工画梅。风格秀逸,与王冕并称“二王”。他19岁那年成为北宋朝三位“三元榜”之一。

    整个中华三千年历史。唯有15名“三元及第”。但历年中考中进士却不下百万。大宋朝每年四十万人参加科考,中进士最多不过300余人,最少的时候不足百人。所以在中国考中“三元及第”,其难度相当于“十亿分之一”,甚至百亿分之一。

    王岩叟生前曾倡“国家寸土,决不可让于外人”的观点,由此,中国诞生一个成语:寸土不让。

    王岩叟现在还没有死。但才抵达汴梁的赵兴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眼前。苏轼就在他眼前,在船上接受了朝廷重新贬谪地旨意。这位宣慰使怀揣着两份圣旨。一份是苏轼的新贬谪令,一份招呼赵兴到资政殿报到,接受皇帝的问对。看来朝廷也知道是赵兴在这一路上袒护苏轼。

    这次赵兴没有抗旨,他爽快的接受了旨意,背过人来,他吩咐程爽护送苏轼到杭州:“茉莉院对面犹太人的庄子外人无法进入,你把苏公送到那个庄子里面休息,两名解差安置好了——无论如何要留住苏公,等我地下一步消息。”

    程爽点头称是,万俟咏明白了赵兴想做的事,他叹了口气,说:“帅子连暂时跟苏公同去吧,大人在京城要应付各方面,我在,也好有个商量。”

    赵兴接着转向李之仪,笑着问:“端叔,我打算向朝廷求一个指射之地为官,端叔不妨在家里等一等,等我处理完朝廷的事情,再来找端叔相聚。”

    李之仪仰脸向天,思索了一阵,叹了口气:“官场险恶,哪里是我辈待地地方,离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且容我歇息一下再说。”

    所谓“指射之地”是指宋朝的一种任官制度,宋朝任官有八路定差制度:成都府路、潼川府路、利州路、夔州路与广南东路、广南西路、福建路、荆湖南路,这八个地方属于宋代的穷乡僻壤,一般有学问地人都不喜欢去那里当官,为了弥补吏员的缺失,朝廷允许地方主管随意任命中原及本地在选官员就差,称“指射”。

    原本地历史上,“天下第二情诗作”李之仪这辈子唯一做过地就是苏东坡这一任的属官,因为苏东坡的推荐,他担任了半年的通判,此后党争越演越烈,李之仪沾染上苏东坡这个旧党骨干,此后再没有人聘用他。

    然而,赵兴已经横下一条心来逆天,他知道李之仪现在虽然有点心灰意冷,但官本位思想下教育出来的他,终究还是想出来做官的。而现在新旧党的纷争才刚刚开始,出来做事还能有个名目,等党争越来越扩大化,那时,即使李之仪想出来做官,也没人敢用他。

    他就是来逆天的,现在就从李之仪开始。

    赵兴坚持地说:“八路指射之地并不全是烟瘴蛮荒之地,端叔放心,我赵离人是不会亏待自己地,跟着我,绝对不会吃不好喝不好。”

    李之仪轻轻一笑,答:“这我倒是相信,就看离人在路途上,依旧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居,务求其洁,车马,务求其美,我就知道离人不是个亏待自己的人。罢了,我等离人消息。我住哪儿你知道?”

    “知道”,赵兴点点头。李之仪一定住他哥哥李之纯那儿,而李之纯时任开封府尹。

    宋朝规矩贬官非奉召唤不能回京。所以苏轼即使到了汴梁城也不能停留。赵兴送别李之仪后,又在码头上告别苏轼,领着从人慢慢地向自己在京城的家——也就是现在的马梦得家——走去。

    大相国寺的码头喧闹依旧。平民百姓感觉不到朝堂高处血淋淋的争斗,他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当初这幅熙熙攘攘的市井生活景象曾让赵兴迷醉,他曾呆坐在码头边的铺子里,痴痴迷迷地欣赏一整天街景,也不觉得乏味。但如今他再看这幅景象。感觉就像是看电影一样,总觉得隔着一层幕布,给人一种不真是的感觉。

    马梦得也还是那么繁忙。赵兴抵达的时候,他不在府中,听说是出去巡视店铺了,邻居麻秀才依旧是个秀才。只是几年不见有点老态了。他在街上遇到赵兴,立刻热络的攀谈起来。有他介绍。赵兴顺利的住进马梦得家中。马梦得府里地家人几乎都换了个遍。他的长子马融还记得赵兴,听到赵兴的到来,连忙在中厅迎接,顺便派人去请父亲回家。

    不一会,先赶到地是程夏,他一见赵兴,急忙喊:“不好了不好了,七叔。这时候你怎么还来京城。章相公已经恨死了师公。正琢磨怎么折磨师公呢。我因为曾跟师公学过几天书,衙门里也很不待见。若不是我跟七叔学过算术。衙门里的一赐乐业人再帮我一把,连我都待不下去。”

    “待不下去就走”,赵兴平静地回答:“我这次来京,若章相公还念旧日情意,我就求取外任。若他不念这份情,我定然要去广州,现在杭州家里,黄州那块都少人主持,你若觉得苗头不对,就让一赐乐业人赶紧给你弄份辞官表,悄悄溜吧。”

    程夏犹豫片刻,终有点不舍:“七叔,我现在分管京东路京西路的财赋统计,这份活儿一般人拿不下来,估计一时半时动不了我。”

    赵兴叹了口气:“小孩子,你永远不理解政治的残酷。这些人斗争起来,只为自己胜利,为此不惜亡国。你那点小重要算什么,你七叔我正跟西夏人打地热火朝天,他们不是想撤就撤……算了,小孩子还是单纯点吧。我回头有空,跟章相公说说你的事。不过,为稳妥起见,你最好把妻子儿女送回家。

    记住,万一有事,也别向家跑,向密州跑,张用那里我会打招呼,跑到密州他会送你出海。到了海上就是我地天下,我会安排你藏身地。”

    程夏难以置信地回答:“七叔,没那么严重吧。我听说你在环庆大胜,京城里都传遍了,说你那草木皆兵计划,说你带领一万人独抗静宁军司,都说你是当世韩信,有鬼神莫测的手段,怎么你对前程如此悲观……”

    程夏说到这儿,说不下去了,因为马梦得带着章之子章援赶到了府邸……

    章援一见赵兴,先热情的解释:“离人,这几日我父天天派我去问候马叔父,询问你的情况,前日听驿使说你已进入京麓,父亲很是高兴,今早派我去码头等你的消息,嘱咐我一见离人贤弟就请你过府。离人,昔日救命之恩念念难忘,请先受为兄一拜。”

    赵兴面无表情的还了个礼,而后招呼躲避不及的程夏:”文谷兄,这位是我的学生,程族嫡子程夏,他在户部主管京东京西钱粮,你们见一下。”

    章援冷淡地招呼程夏:“哦,听说过。听说你也曾跟我座师苏公读过书,原来你还是离人地族弟,何日有空,我俩亲近一下。”

    章援有口无心地说完这话,又转向赵兴:“离人,快走吧。我父今日屏退所有人,只等离人贤弟上门,我们快去,不要让他老人家久等。”

    赵兴嗯了一声,跟马梦得交代几句,吩咐随他而来地从人都各自歇宿了,自己唤上泰森随章援而去。

    章府,正厅。

    章现在有派头了,他坐在空空荡荡的大厅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赵兴走进来,后默默的向他鞠躬,而后叉手肃立,许久不语。

    还是章先打破沉默,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叹息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记得老夫当初贬谪乡间。没人肯与老夫交往,老夫嫡子病重,四处求告,人人都闭门不纳。唯有离人大开堡门,接纳老夫做客。

    老夫还记得那次做客。恍如昨日:茉莉园内樱花开放,茉莉花香四溢,你站在樱花树下告诉老夫——我不止犯了这些规条……后来。你向老夫介绍城堡的顶门石,承诺帮老夫训练一队火枪兵……言犹在耳,怎么我们今天变的如此生分?”

    章说的温情脉脉,赵兴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他像泥雕木偶一样叉着手,站在那里一言不。

    章叹了口气。挥手让儿子站到一边。而后继续说:“老夫研究了你这几年的政绩,现若细究起来,你确实违反了许多规条——在密州,你修改保马法,变相地使密州百姓一夜之间永远数万匹良马。荆公当日竭精殆力,天下百姓怨声载道,朝廷不过增加了两万匹战马而已,还都是纸面上的战马。而你不需要百姓掏一个大钱。就乐意饲养三万战马。

    人都说你擅于无中生有。保马法本是恶政,连蔡京那厮畅言恢复免役法、青苗法、恢复元丰科举。废除十科取士法,但也不敢触碰保马法,连举世公认的恶法,你都能想出手段令百姓自觉自愿遵循,这等手段,我不如也。

    想当初,离人在我贬谪的时候,依旧寄厚望于我,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今日我们可以畅行新法吗?今日我给离人这个机会,你若肯留在朝堂帮我,三部六省官员任你选择,你若肯去地方为我推行新法,天下诸路由你挑选。怎么样?离人,是大展宏图,遂鲲鹏之志,还是贬居岭南,终身郁郁,全在你一念之间。”

    赵兴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章这番话,章忍住气,拿起一份表章说:“蔡元长有建议说,该贬苏子瞻为宁远军节度副使,仍到惠州安置。”

    苏轼原先是贬为建昌军司马,惠州安置;现在又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仍到惠州安置。前一个“司马”官职其实还不如后一个“节度副使”品级高,但前一个是实职,有俸禄;后一个是虚衔,不给俸禄,还要监视居住。

    章看赵兴依旧面无表情,继续施压:“朝廷已经决定:秦观就以影附苏轼的罪名被削去馆阁校勘之职,差派为监处州茶盐酒税。子瞻那位名僧——僧廖子以同罪剥夺度牒,强制还俗。”

    赵兴心里阵阵绞痛:株连开始了,原本大宋朝可以说没有株连政策,比如吕氏兄弟大哥贬谪,弟弟吕大忠仍能位居边境重镇担任地方脑。

    但现在,章将大宋株连政策推向极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此刻,大宋已亡。

    原本那个“人文大宋”,那个宽容开放地“君子大宋”,自此刻起宣布灭亡。

    接下来,大宋进入了党狱时代。

    党狱不是以国家民族政治利益考量,而是“不党则罚”——你不参加我的党派则是不赞同我的主张,我管你治理地方多么好,抵抗侵略多么英勇,所做地事情是否与国与民有益,只要不是我党成员,往死里整。

    章这是在警告赵兴:虽然赵兴一直没表明政治态度,也从不参与朝堂争斗,地方治理的不错,军事方面也很建树……但这些都没有用,只要章想治他的罪,“影附苏轼”就是罪名。

    章为什么反复要把苏轼贬到惠州安置呢?赵兴知道这是因为苏轼的表兄程正辅。

    程正辅既是苏轼地表兄,也是苏轼的姐夫。苏轼地姐姐八娘自幼饱读诗书,能诗善文。16岁时嫁给表兄程正辅。但是八娘嫁到程家以后,公婆一直不喜欢她,经常虐待她。第二次,八娘产下一子并因此身患重病,而程家却不给她治病。父母只好把她接回娘家诊治。病情刚刚好转,公婆却兴师问罪,责备八娘不尽媳妇孝道,并抢去她地婴儿,以致八娘伤心不已,旧病复,含恨而死。苏轼的父亲宣布与程家断绝关系,从此两家成为仇家。

    绍圣元年,程正辅正做广南东路提典刑律,章把苏轼贬往惠州,是在获得西夏与辽国的军情之后作出的。最新情报显示,辽国人刚刚打败了鞑靼,西夏人去年让赵兴章折腾的不轻,目前这两个国家都没有余力动进攻。这样一来,派苏轼去定州的目的就落空了。

    章知道苏轼地本领,如果辽人西夏人不进攻地话,有一年缓和时间,谁知道苏轼会将定州治理成什么样,没准苏轼身在前线,反而因祸得福取得一场大军功。而这一预测在赵兴抵达定州后,看来已经变成现实——苏轼的金点子加上赵兴地实施手段,才几个月,定州已经焕不同的风貌。所以章不得不想出另外的借刀杀人手段,比如把苏轼调到他的“仇人”程正辅那里,希望借程正辅之手除掉政敌苏轼。

    赵兴在那里悲哀的快要哭出声来,章心花怒放地耐心等赵兴回答,他知道赵兴终究会开

    许久,赵兴笑了,他开口说:“一自坡公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在下愿以过去用章老子的那份情意、以昔日与文谷兄的那份的交情,换取章老子一声答应:惠州!”

    章脸一沉,不满的说:“天下郡县任你选,独独不能选惠州!惠州不行,另行选过。”

    “如果一千次让我重新选择,我的选择还是两个字:惠州!”赵兴也犯了倔劲,他坚持。

    章有点生气了,他端出长辈的姿态,怒气冲冲的说:“你现在不冷静,我不跟你说了,且回去想想,退下!”

    赵兴拱手,临告辞的一句话依旧将章气了个趔趄,赵兴说:“眼看惠州风物即将名传天下,如此佳景,岂能无我?章老子不用劝了,如果让我重新再做一次选择,哪怕重复一千遍,我依旧是两个字:惠州。”

    赵兴走后,章在大厅跺着脚说:“遇到一个苏老坡这种死倔头还则罢了,怎么又遇到赵离人这个夯货,这对师徒,居然都以苦为乐,抢着去惠州那穷恶之地。”

    大厅背后闪出蔡京的身影,他目送赵兴远去的背影,摇摇头,神色里说不出是钦佩还是嫉妒。不一会儿,他冲章拱拱手,劝解说:“相公,我跟赵离人共事一年,知道此人脾性,这人是个忠义之人,一旦与人相交,便恨不得将五肝六脏掏出来。故此,此人可谓憨厚有余、才干惊世、诗才了得——唯大局观不足,死心眼一个。

    依下官看来,赵离人可算胸无大志,唯存忠义尔,此无害之人也。广南、福建穷恶之地,放之于野,无害大局。不如让他到地方去,且将这事风头过一过,相公再示以恩义,结以恩情,等两三年后,他在地方历练一番,加上老师贬谪的事情也冷下来,相公再调他回京来,恰好做个帮手。”

    章一听,面色缓和下来,他思考片刻,缓缓的点一点头:“赵离人现在的资历,入馆阁确实有点欠缺,到地方历练一番,也不失为好事,等两三年后且待我将朝堂整肃干净,恰好调他回来,用其所长……但惠州不行,惠州是万万不行的。”

    章援一拱手,插话说:“嫡父,我看赵离人自进来后一直神色木然,我深知离人贤弟意志坚韧,一旦打定了主意很难改变,但我们非要用他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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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介绍:
这是一个穿越做小人物的故事。
不经意间,赵兴成了一名宋朝人,他交往的对象不乏名传千古的词人、遗臭万年的大贪官、逼上梁山的大盗、艳名四播的绝代风华。
这是一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时代,这里有真情浪漫的千古好男人;有闪烁千年的诗歌佳句;有精彩纷呈的商业性歌舞表演和花样百出的商业竞争……
在这个瑰丽的时代里,赵兴处身其中,如鱼得水地享受这时代的雅致人生。
本书中没有朝堂争斗没有官吏倾轧。本书描写的只是宋代市井人的世界观。
或许,书中的内容颠覆了你对宋代的惯性思维,但请你细细品味。宋时明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时明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时明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