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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赤虎     宋时明月txt下载     宋时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205章 究竟谁需要谁?

    章还没有开口,蔡京连忙插嘴:“文谷贤弟,实话说:王荆公留下的几条法令都有纰漏,其中最难就是《保马法》。如今我们再行新法,反对的人必定很多,而我们唯一的例子就是密州。人都说保马法是恶法,何独密州行此法,使百姓乐从之——赵离人,一年之内是百姓养数万匹马而不觉其苦。

    可见:法令还是需要人来执行的,只要执行的人有才干,连《保马法》也不是恶法。

    然而仅密州一地说明不了什么,我们还需要跟多的例子,让天下百官知道,王荆公昔日法令全不是恶法,是推行的人做的不对,害了新法。所以,我们必须用上赵离人。为此,哪怕他对老师有所袒护,我们也需要忍了,因为我们需要赵离人这把刀,去铲除反对。文谷贤弟,是我们需要赵离人,而不是赵离人需要我们。所以我们必须对他忍耐,忍耐,再忍耐!”

    蔡京是个文化人,一个追求完美的诗人。他在这里儿帮赵兴说话,不是出于“为国为民”的大局观。他说的那些理由全是瞎编出来的,这其间有个重要的纰漏就是:赵兴是旧党,是蜀党人员,这样的人做出来的成绩,人们不会把他归结为新党的成就。

    更何况赵兴推行的那些法令,早已被他改的似是而非,其中参杂进去许多商业因素代替官府行政作为。这样推行地新法,人们只能说新法还需要完善。

    但蔡京不管这些,他心里想的是让赵兴跟他这段情意有一段完美结局。在他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时候,赵兴敢在家中悬挂他的手迹“茉莉”;在他从扬州调往成都的时候,百官没有敢送行的,唯独在扬州与他同流合污的赵兴敢不惧非议,替他隆重送行,并安排同族的人沿途护送他去赴任。

    为了这份私谊划上完美句号,蔡京需要帮帮赵兴。他要告诉章:是我们需要赵离人。而不是赵离人需要我们!

    章原先拉拢赵兴也是出于私谊,但章是个心硬如铁的人,刚才赵兴地拒绝让他心中不快,当时,他脑袋里正转悠该怎么收拾赵兴,蔡京那番话将他忽悠住了,他一琢磨,也对啊,原来赵兴的存在。还有这么些好处。我怎么没想到呢?!

    对呀,现在提出恢复青苗法、免役法,朝堂里守旧大臣还没有完全清空,在人们思想中,还记忆着王安石变法所造成的千里流民,但有赵兴这个例子,不正好回击旧党的指责:不是新法不行。是你们这帮旧党官员在执行时故意使坏。看看密州吧,看看扬州吧。这些地方执行新法的时候,怎么百姓不但没有流离失所,反而变的越来越富足……既然你们不行,我就撤换人——这刚好是大规模清洗的借口。

    有道理!蔡京这厮说得太油菜了。

    章考虑清楚了,连忙拉过蔡京,与儿子一起商议安排赵兴去哪里。至于章援提出万一赵兴去了地方上不执行新法怎么办,这也不怕,在旧党的重重重压下。赵兴都敢偷偷摸摸推行变种的新法。现在给他机会……只要给他再派遣一个得力地监视人员,便可以全部搞定。

    三日后。皇帝赵煦召见赵兴奏对。小皇帝依旧关切的询问赵兴老师的状况,并说是自己特意安排苏轼前往惠州安置的,并和蔼的请赵兴转告苏轼,且待两三年后,他一定重新召回自己这位昔日老师——苏轼曾当过赵煦的老师。

    赵兴今日在大殿上的态度跟昨日在章府上一样,大多数时候表情木然,皇帝问话,他用最简短地字词,能省则省地回答,最后,小皇帝询问赵兴今后的打算:“楚州知州这个官衔小了,朕不是刻薄地人,有功必赏。赵卿这几年在地方上政绩出色,考绩优良,朕决定厚赏,赵卿是打算留在京城还是牧守一方。”

    赵兴跪下重重磕一头,口称:“黄州酒囚,愿去惠州。”赵兴说话的意思是:我在黄州跟老师打赌,诗酒之赌,把自己输了。不忍心老师生活在地狱里,而自己逍遥快乐,所以愿意去惠州,哪怕不做官也行,哪怕一同被“惠州安置”也行。

    这话小皇帝不爱听,他阴沉着脸,许久,方慢慢的说:“我还记得赵卿进士及第那天的情景,朕窝在深宫,久不自由。那天青唐之乱传来,大臣们乱作一团,朕稍稍得以漫步宫中,恰好走入礼部,看见你们在演习礼节。你在当中最为醒目。

    朕记得当日问你:你个子大,是否能文能武。如今看来朕当初没有看错你。你说你个子大看得远,但前方一团迷雾,如今雾散了,你看的清了?”

    赵兴继续叩头,回答依旧是八个字:“黄州酒囚,愿去惠州。”

    哲宗沉默了片刻,挥手令左右退下,陪侍的翰林不肯,因为他们要记录皇帝与臣下奏对,小皇帝怒了:“朕要跟赵卿聊点家事,你们在这里呱噪什么?”

    家事?!这个词将几名新进的翰林吓出一头冷汗,他们擦着汗胆战心惊的退出大殿,等人走光了,哲宗轻声问:“乐至还好吗?”

    赵兴摇摇头,恭敬地回答:“臣这两年在环庆,不通外面地消息,不知情况。”

    小皇帝赵煦点点头,继续说:“朕听说了,赵卿这两年四处奔波,连居家的日子都很少,可谓是最勤勉地地方官。不过你去了环庆,乐至的消息也少了。既然你要去惠州,那就去吧。朕将广南东路许你,你顺便帮我问问乐至地境况。”

    小皇帝生长在深宫,难得几个大姐跟他亲切,老太太高太后一死,孤寂的他便想起兄弟姐妹,也顺便想起乐至这个没有名号,孤独远嫁的大姐,当然,顺便也想念一下这位大姐每年送来的礼物。

    赵兴爬起来。叩谢皇恩之后,默默告退。出了皇宫大门,他仰望天空,了一阵呆,招呼等候在皇宫外面的马梦得与万俟咏:“那位太学博士李格非家住哪儿,我要去他家拜访。”

    马梦得回答:“不久前朝廷建立新机构,打算重编元佑年间的奏章,任李太学为检讨,我听说李太学辞诏了。正在活动准备去广信军做通判。”

    赵兴咬着后槽牙,恶狠狠的问:“还没有出京吧,去他家,我去召他同下岭南。”

    马梦得摇头:“离人,岭南乃是恶地,恐怕他不会去。”

    “广信军就在定州边上,定州的情况我看了。所以广信军也不是善地。而且一个通判多大的官,我会开出他拒绝不了地条件。”赵兴表情有点狰狞。万俟咏看着赵兴的怀里。好奇的问:“大人拿的新差遣是什么,莫非大人拿下了广南东路?”

    赵兴从怀里掏出官身文诰,答:“广南东路兵马钤辖、兼本路经略、安抚使;江南转运副使兼都大提点广南东路、广南西路铸钱事。”

    赵兴的后一个官职隶属“提点坑治铸钱司”,是专门管铸造钱币的。

    宋代原有两大铸钱司,其中“江南转运副使兼都大提点、虔州提点司”是主管江南西路、荆湖南路、荆湖北路、广南东路、广南西路铸钱事的。而广南东西两路,光惠州就有阜民钱监,酉平、流坑二银场,永吉、信上、永安三锡场。及一大堆铁场等矿场。这次朝廷增设赵兴这个“江南转运副使都大提点”。将广南、广西钱监单独列出来管理,是想借助赵兴的“点金手”帮朝廷增加两地铸钱数量与矿石产量。

    这个官衙是新设官衙。治所全由赵兴选择,衙门开办费用实报实销……

    这个官职是章原本打算塞给赵兴的,因为这个官职不分管民政,只是一个帮朝廷数钱地人。但章听了蔡京那番话后,又决定让赵兴管管民政,最好是担任“广南东路转运使”官职。不幸的是,现在的广南东路转运使傅才元还干的不错,跟新党走得很近,章一时之间想不出罢免的理由,便给赵兴加了个“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的官衔。

    而小皇帝则觉得赵兴要联系交趾,再加上运送钱币,手中没有兵马不行,又加了一个“兵马钤辖”的官职,这是五品武将地官衔,如此一来,赵兴地新官衔倒是跟郭逵攻交趾前完全一致了。

    广南东路属于“指射”范围,这意味着赵兴可以随意任命当地的知州、知县,而他地兵马钤辖头衔则意味着他甚至可以随意任命七品以下的武官——县尉不过正九品。江南转运副使兼都大提点,则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手伸进广西。

    这次,赵兴这个经略使是正式的路一级官员,万俟咏神色一喜,他的注意力还在纠缠细节,紧着追问:“大人,还有呢?其他的寄禄官有没有免去,这次的经略使是三品经略还是二品?”

    马梦得轻轻摇头,劝说:“离人,虽然你去了指射之地,可以给李格非一个知州头衔,但那地方穷山恶水的,他恐怕不愿意去。”

    赵兴笑的恶狠狠地:“这次是指射之地地四品经略,我这次升了一个品级:从四品升为正四品,加衔都在。现在我需要李格非,这次我一定要撬了赵明诚一个墙角……他爹赵挺之无耻之尤,不撬他这个墙角。出不了我这口恶气。万俟咏好奇的问:“赵明诚是谁?”

    “噤声”,马梦得低声回答:“赵挺之风头正盛,皇宫门前不要提这个名字……离人说地赵明诚是赵挺之的儿子,可我记得那个儿子还没有上完蒙学。李格非跟赵明诚有什么关系?”

    赵兴打死也不说,一到李格非家中,他劈头问:“你女儿李清照还没有定亲吧?”

    李格非懵了,他下意识点点头,回答:“小女才几岁,怎么可能定亲呢,不过御史赵挺之倒是跟我议过亲,但此事还没决定。在下在京城孑然一身,还拿不出嫁女的嫁妆来。所以这事……”

    “那就好”,赵兴长长出了口气,取出自己地官身文诰让李格非看过,而后问:“刘挚、苏辙、梁焘、还有我老师苏轼、范祖禹、刘安世、苏辙……凡天下之所谓贤,故老元辅、侍从、台省之臣,一日之间,布满岭海,自有宋以来未之闻也!如此胜景,君愿不愿同往?”

    赵兴这么一说。别说对面的李格非坐不住,连刚才听了觉得有点失意的万俟咏也顿觉一股悲壮的气氛涌上心头,他都坐不住了,李格非更坐不住,他避席而起,叉手回答:“敢不从命!”

    赵兴好像生怕他反悔一样,赶紧确定:“我这就去吏部拿李兄的官身。李兄收拾好。明日动身如何?”

    李格非转身看了看自己的家园,潇洒的一摆手:“跟着赵离人。不怕没房子。这点小家业就拜托正卿兄帮我处理了,唯独我收藏的一些金石,还要请马兄帮我运到岭南。”

    跟着运输大亨跑路,唯独就这点好处——从不怕搬家。李格非一是想到去了岭南可以跟那些大神,庞庞、巨巨们日日在一起谈诗论赋,这日子怎一个悠闲了得?

    其二赵离人在追求享受可以跟蔡京有得一拼,自己跟赵兴走,还怕他亏待了自己。所以李格非义无反顾。他连夜写了几封信。一一通知了亲朋好友,第二天便飘然上船。先去杭州等赵兴。

    出了李格非大门,赵兴的微笑看起来很凶狠,这种微笑万俟咏见过,每当赵兴算计别人算计得手后,脸上总是浮现出这样有点憨厚、有点傻相、有点得意、有点期待地微笑。那种种表情糅合字啊一起就成了一个极其人的微笑,一见这微笑,万俟咏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去李之仪家!”赵兴继续在自己的目标名单上搜罗着随从。他这次不要求数量多,只要求信得过。

    不一会,李之仪,再加上与李格非并列“苏门后四学士”之一的廖正一也同意前往岭南。赵兴一等他们答应,马上去吏部报备,并让吏部官员填写了空白的“知州官身文诰”……嗯,吏部小吏现在是“一赐乐业”人得势当权。

    打这些人先去杭州等待后,赵兴继续在京城停留——这也是章的要求。章要给程正辅留出时间害死苏轼,所以打着恩赏的旗号,准许赵兴回家歇半年,以奖赏他在外面征战两年的战功。

    万俟咏也两年没回家了,赵兴也打算回家待段时间。他知道自己将担任广南东路经略使的消息便会立刻传遍广南东路,在这种情况下,预计每人敢轻易招惹苏轼。所以他为了让章放心,传话给杭州让苏轼提前动身,自己故作悠闲地在京城四处游玩,并大肆宴客,狠狠风花雪月一番,显得自己不急于下广南。

    赵兴的新官职确定后,第一个上门的是蔡京,他是来重续友情的,赵兴顺便将这两年欠蔡京的“创意设计款”结清。分手两年来,赵兴名下——不,应该是胡姬喀丝丽名下的珠宝店越做越大,这多亏了蔡京那本设计谱,结清设计款的蔡京意犹未尽,又将这笔款子投入喀丝丽地珠宝店……于是,赵兴与蔡京再度携起手来,成了生意上地合作伙伴。

    而后,赵兴在京城连番宴客,他这段时间里的表现让许多人捉摸不透。这位著名地蜀党钱袋子是章的座上宾,跟章家私交甚厚,甚至能穿堂入室直入章后院,而且还能与蔡京勾肩搭背窃窃私语。但同时,旧党跟赵兴关系也不错,京城残存的旧党总能在赵兴那里找到酒喝,但赵兴对他们酒后的牢骚以及托请总一言不,甚至对自己的两位师兄黄庭坚、秦观也是这种态度。

    六月初,秦观被贬谪的命令正式下来,他向赵兴交托了自己的家眷,动身出京。与此同时,张耒在以直龙图阁知润州任上,徙宣州。赵兴也随之南下。

    同月,范纯粹由于“元初年曾献议以土地换和平”罪名,被罢去边帅之职,差遣“知邓州”。章与范纯粹同罪,被贬为广州知州。至此,西夏人恨之入骨的环庆大捷六功臣,被宋朝廷借党争一一解决,西夏人闻讯大喜,连夜摆酒相贺,席上他们感动地直夸奖宋朝大臣地君子风范,并叫嚣:“谁敢抗拒我们西夏大兵,我们不怕,宋朝大臣们会替咱收拾他们地……”

    酒酣耳热之余,他们郑重相约明年再度大举入侵宋国,与此同时,环庆前线将士闻讯,士气大跌……

    稍后,章又提拔蔡卞、林希、黄履、来之邵、周侠、翟思、上官均等人居要职,开始推行新政。其主要改革内容是:凡是得罪过他们的人,一个也不放过,连死也要祸及妻儿。司马光、吕公著已死,哲宗决定掘他们地坟,劈开棺木,扬尸暴骨。御史许将向哲宗进言:“冢斫棺,恐非盛德事。”哲宗于是决定停止挖坟。

    掘不成坟,为了帮处于青春逆反期的小皇帝泄愤,章出主意,决定剥夺对司马光等人子孙的恩荫。曾布就此问题劝解章、蔡卞二人,说:“追夺恩例,此例不可启。万一有一天别人把这惩罚施与我们身上,则我们的子孙也要被人所害。”

    但章却说:“他们人已经死了,即使鞭尸也无补于事,唯有让他们祸及子孙,才能使他们不敢反对我们。”

    哲宗终没采纳曾布的意见,决定剥夺朝廷对司马光等人子孙的恩荫。

    至此,大宋君子政治终结。

第3206章 专门数钱的官

    赵兴这次出城没有直奔相国寺码头,他从南熏门出来后直接向颍州进。

    颍州那里有苏辙的长子苏迟、次子苏适,这两个人自父亲贬谪后便去颍州定居,颍州有苏轼当太守时留下的三百亩地,两家打算靠这三百亩地度日。而苏辙的三儿子苏逊则陪同苏辙南下,去了贬谪地。

    颍州是华夏文明的源地,从汉代开始那里就是中国的大粮仓,也是华夏文明的人才培养地,由于开过早,那里土地兼并严重,大量的土地都掌握在少数世家手里,某些世家手中的地契甚至可以上朔到两千年前。在这样的地方,拥有三百亩土地简直是在贫困县上挣扎的平民百姓,若是再失去了官场上的支持,那处境更不堪设想。

    赵兴这次去就是给苏迟两兄弟撑腰的,虽然他提前打走了一些人,但随行的依然有整整一百个身强力壮的士兵,出了京兆,赵兴命令士兵披甲,一水的银亮板甲披在身上,每人都有至少一匹雄峻的大宛马,这样的队伍走在大路上,想不引起别人的侧目都难。

    这支队伍进入颍州的时候,地方官已经闻讯赶来,此时苏轼苏辙的门生几乎都遭到了贬谪,蜀党除了赵兴与吕陶,其余的都如过街老鼠,只想躲藏起来,没想到赵兴还敢大张旗鼓,亮明车驾大摇大摆的赶来探望苏辙的两个儿子。

    赵兴开门见山,将来意解释清楚后,倨傲回答:“颍州大荒时。家师曾在这里赈灾放粮。活民无数,想必颍州百姓会给家师留点面子。这次我来颍州,一是探望一下苏氏兄弟,另外是来还钱的。家师与苏三丈在我那里有点小投资,如今他们贬入岭海,子孙们被剥脱恩荫,恰好这笔钱用上,还要府宗大人做主,帮我在颍州购置两份田地……”

    府宗大人考虑片刻,终于点头同意:“按说现在地局势……下官原本不该出头地。但赵大人为了照顾老师。不惜自贬岭南,此等义举传颂天下。下官何必枉作小人。府衙里有几个案子,恰好涉及到一批田地宅院需要官卖:计有城内好房七座、城外良田四千余亩。其中连片的大块田地有两处。一处田地为中田,一千一百二十三亩;另一块田地稍小,有七百亩,亦为中田。上等田地有几块,但亩数均小。赵大人可以先看看……”

    赵兴先问那些田地:“颍州良田作价几何?”

    地方官低头跟自己的书记交换了眼色,书记伸出三个指头,使了个眼色,颍州知州马上回答:“上田三贯一亩……”

    “这个价格不对——”赵兴打断对方的话,插嘴说:“我家几位夫人都经商,本官做过安抚使,大约知道田亩的价格。你们的价格报低了……这样吧。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本官不是来欺压良善的,若压低价格购买。恐怕御史弹劾上去,反而害了你们这些地方官。

    这样吧,本官出个高价,那两块中田我全要了,再要一块颍水边的上田,亩数大小无所谓,中田每亩本官出十五贯,上田加倍,按三十贯算。售卖田地的人,你们将土地款全额给了人家。多余地钱,你们这些人经手,分一份好处,算做本官答谢你们的。以后还要请衙役们多多照顾,差役少派点,税钱少交点,本官在这里多谢了。”

    地方官听了赵兴地说法,眉头一跳,马上又插话说:“赵大人太客气了,这几起土地案都是官司争端,由官府卖的,全额实付对地主已经是个恩典,怎能再加倍给款呢……”

    赵兴淡然一笑:“你刚才也说了:现在地局势不好,我们做事要小心,无非是花钱买个平安嘛,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都把嘴守严了,御史那里就找不见作的理由了。”

    府宗还想再客气几句,赵兴的手下人已经当堂抬过开数只大木箱,他们打开箱子盖,盖子里金灿灿一片,全是做工精美的倭国冲压金币,金灿灿的,让大厅也辉煌了许多。

    掌书记先反应过来了,他连忙捧着黄册开始记录土地变更情况,几名书吏则开始书写土地转让契约,安排好了一切,掌书记捧着黄册凑近赵兴,又问:“赵大人,土地你买了,城里地房子……”

    赵兴一摆手:“你刚才说有七座大宅合适,我相信你的眼光,那七座大宅全部买下,该付多少钱你说一声,回头你让衙役领着我一个个交托宅院与土地。”

    有钱能使磨推鬼,赵兴两万多贯洒下去,衙役们办事效率很快,不一会各项契约准备好了,府宗大人还特地派出十名衙役全程陪护,协助赵兴办理交接事宜。由于苏氏兄弟是罪官家属,不适合召到县衙当场议事。赵兴在县衙办理完各项手续后,便让衙役领着去寻找这两位兄弟。

    两兄弟目前借宿于一座庙中,这座庙不是颍州香火最旺盛的庙,从庙门往里看一副破败的模样,似乎许久没有修缮了。庙祝听到有大官来这里的消息,急急的催促苏迟兄弟回避,以腾开地方,赵兴隔着墙听到庙里一片鸡飞狗跳,他黯然的摇摇头。

    谁能想到大文豪苏辙地子女竟然住到破庙里,还要被人驱赶。

    然而,赵兴不知道,苏迟兄弟有一座破庙栖身这还算是好地,苏门弟子中最悲惨的是张来,他遭到最残酷地迫害,租房子被人驱赶、住庙被人拆庙、最后不得不借宿于城头戎楼,然而即使处境如此窘迫,前来那座漏风漏雨的戎楼请教学问的学子仍络绎不绝……张来最后死在那座戎楼里。

    跟随的衙役们面对这种情况目光尴尬,万俟咏在旁边看赵兴地脸色不对。他抢先钻进小庙。向庙祝解释赵兴是来拜访庙中客人地,顿时,庙中平静下来。苏迟兄弟赶到庙门口迎接赵兴,一见面,两兄弟嚎啕大哭。

    赵兴沉默了片刻,便招呼两兄弟起来:“你父亲苏三丈曾在我那里存了点钱,我在颍州给你们买了点田地和产业,回头我的人会来这里帮你们收拾一下家业,你们兄弟二人快点起来,我时间不多。咱需要把正事赶快办了。”

    赵兴接着转向那群衙役,询问:“颍州城那七座宅院。最大的一间在哪里,领我们去。”

    衙役们立刻动身。赵兴一挥手,他带来的那一百号人钻进了小庙,不一会儿,每人搬点东西,苏迟两兄弟的财产都搬上了马车。两人被随从们搀上马,一路赶往新家。

    这套新宅子是昔日一位颍州官宦留下的房子,前前后后有五进大院,一百多座屋子,屋里的家具已经被搬空,赵兴路过家具店的时候,顺便让家具店送来了成套的家具。人多钱多。当晚苏迟的新家就收拾好了。

    赵兴将今天从府衙里获得地那一叠文书取出来,点算给苏迟两兄弟。叮嘱:“我在颍州不能停留过久,否则会给你们带来灾祸,我明天一早走。这里总共有三块土地契约、七座大院,加上你们原来的那三百亩土地,我想养家糊口也足够了。

    这个月底有一些环庆老兵来,他们都是伤残老兵,但各个能打会拼,我在京城留下话,交代他们派五十个人来你这,以后你庄子地安全就不用愁了。

    州里的衙役我已经打点好了,府宗大人那里也递下话,我留给你们地这些地产虽然零碎,但你们两兄弟此时千万不要分家,越在这种时候越要团结起来,把这份家当经营好……”

    苏迟兄弟再三拜谢,老大苏迟今年29岁了,他处事稳重,见到赵兴行色匆匆,便关切的问:“兴哥这时候来我这里,恐怕御史们不肯放过……”

    赵兴一摇头,不以为然的说:“想当初章贬谪的时候,我也招待过他,你说别人报告章我又招待了罪官家属,他会怎么想?”

    苏迟一边点着头,一边回答:“如此,兴哥最好还是明天走,这几处房产田地我明天就去找衙役交接。无需兴哥出面了。赵兴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你们两个大男人,父亲不在身边,若连这个家都撑不起来,会让我很失望。所以我也不打算教你们怎么管理家业,颍州是个大城,人口众多,书院林立,来求学地学子甚多,剩下的几个小院你们隔一隔出租给学子,手头有点活钱,剩下的就是经营土地了,这些我就不管了,我再给你们留下两千贯,让你们度过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今后我在南海,路途遥遥的,就顾不上你们了。”

    苏迟兄弟再三拜谢,赵兴说到做到,第二天他出面打赏了衙役,等苏迟兄弟跟着衙役去接受田产,他又细心的给两兄弟留下十匹战马,便带着队伍继续前行。

    今年是1094年,七年灾害的最后一年,大宋朝熬过了这段持续七年地天灾,田土上可谓满目疮痍,颍州虽然没有出现大规模逃荒现象,但想必这种日子不远了,因为天灾刚去,*又来。

    在颍州兜了个***,赵兴又回到了运河边,早已等候他地船队将他接上船,开始一路赶回家,此时他船上又多了一个人——苏轼的二儿子苏迨。

    这时地苏迨应该被称作苏鼎,苏家兄弟父亲是用“车”字旁命名的,孩子都用“走车”旁。苏迨这一年改名苏鼎参加了科举,考中当年联科捷进士,被授朝奉大夫。原本他要直接进翰林院的,但因为他上了一份奏章,替元年间的政策辩解,被贬“参广东学政”,也就是广东省教育局副局长。

    原本这职位苏鼎不会当太久,他人还没有走到广州上任,有人已经向章揭苏鼎的身份。章暴怒。但他的怒火已比原本历史上的怒火要轻微地多。因为赵兴已取得了广州官位。章觉得即使苏鼎再去了,也不差他一个。犹豫了片刻,他忍下来了这口气,装作不知道此事。

    经过宜兴地时候,赵兴再度上岸停留,那里滞留着苏轼的三儿子苏过。在原本的历史中,苏过滞留宜兴半年多,才凑足了路费赶到惠州陪伴父亲,而现在他滞留宜兴不是因为钱的问题,而是与苏遁决定谁去陪伴父亲。谁来看管常州家业。

    此前,苏鼎一直待在常州帮助苏轼经营常州那片田庄。他是从常州考出去的。父亲贬谪后,他本想变卖了部分家产。带到惠州当作苏轼的生活费。但现在由赵兴出面,他不用变卖家产了,剩下的就是要在中原留下一个根——亦即留一份产业作为退路。

    两兄弟中,苏遁今年虽然只有十一岁,但只要苏遁留在常州。赵兴肯定要出手照顾,远比苏过留下要强的多。况且苏遁一直身体较弱,不适合去南方那样穷山恶水的地方。与此同时,赵兴的意见也倾向于留下苏遁,因为苏遁原本是不该存在这个世上地人,他下广州陪伴苏轼于事无补,还不如留在家中照顾常州的产业。

    赵兴表态后。事情变地好办。等赵兴再启程,队伍里就多了个苏过。

    这一路走了一个多月。等赵兴终于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底了。留在家中地程阿珠、陈伊伊盛装出迎,先期赶回的廖小小与喀丝丽也穿上鲜艳的服装迎接赵兴回家。除了她们之外,迎接赵兴的还有李格非与他的女儿李清照、李之仪、廖正一等人及家眷。

    接风宴过后,万俟咏告退,追随赵兴去环庆地淮南子弟也获得了一个月的假期,带着赵兴给的丰厚赏赐回家度假。李之仪、廖正一等人聊了几句天,也相继告退,以便让赵兴跟家人叙叙家常,唯独李格非没走。

    李格非不走是因为他的女儿不打算告辞,等大家都走后,李清照眨巴着眼睛,问:“赵大人,你还记得春十三娘吗?”

    李格非对这样的闺房密话不是很清楚,所以他没有阻止女儿的问,而是用溺爱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地孩子。赵兴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回忆起这个人:“是黄地小女儿吧,我记得我当初科举及第的时候,这女孩在指挥一群家丁替自己捉老公,追地新科探花徐师锡钻了小巷子。”

    李清照忽闪着大眼睛,说:“赵大人还记得春十三娘,一定还记得你答应春十三娘第二年来替他捉老公,你还拍着胸脯包打天下!”

    赵兴以手击额,装模作样的叹息:“阿也,我怎么忘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李清照拍着小手回答:“就是就是,春十三娘等了你一年,第二年你却连个信都没有,她恨死你了!”

    李格非听的一头汗珠,他记得赵兴第二年到了密州任上,干的有声有色,京城都在私下传闻他将辽国人折腾苦了。让一位签判赶来京城替一个小女孩榜下捉婿,这帮小孩子还真敢想。自己的女儿还真大胆,敢拿这个东西出来指责著名的赵老虎。

    李清照还不觉悟,他瞪着大眼睛等待赵兴的回答,李格非对女儿溺爱惯了,他只是流着汗,却不出哪怕是轻微的劝止。赵兴没法子,只好转移话题:“我记得她今年也没多大,怎么,她嫁的不好么?”

    李清照得意洋洋的点点头,回答:“这次你去广州就可以见到她了,她嫁给了苏小学士三儿子苏逊,虎儿正陪着他父亲苏小学士待在雷州。稍停,李清照又补充说:“她父亲你也可以见到,黄大人任职江淮运副使,我听说你的官衔里也有一个提点坑治铸钱司的官职,这个铸钱司满天下总共有三个江淮运副使,你便是其中之一,少不了要与黄大人打交道。”

    提点坑治铸钱司是三个运副使,一个是江淮运副使,一个是江南运副使,新增的赵兴是广南运副使。黄的岳父是章。而章又很疼爱自己的女儿。他将黄安置了位子一定是清闲肥差,以此推想,章安置赵兴一个运副使地职位,也不是全部念过去地情意。

    天下的钱都从这三大运副使手中流过,每年光是官府规定的火耗提成就是一笔巨款。这个职位是普通官员削尖了脑袋也想担当的,赵兴原本对这个官衔不以为然,听到这一解释,他脑袋里一边转着心思,一边装作很惭愧的样子,冲李清照拱手:“李家小娘。回头见了春十三娘,我一定问问她对虎儿满不满意。若她不满意,我再替他抢到老公来。”

    赵兴这话已经接近调侃了。但李清照是谁,她是宋朝两大才女,后一位才女是约会狂朱淑真,而李清照则是赌神酒鬼色女郎,她对赵兴所说的话没有分辨力。反而郑重的点点头,叮嘱说:“一定啊,赵大人这次可不能说了不算……还有,别叫我李家小娘,我有名字的,叫李清照。”

    “好好好,李清照姑娘。去找丫鬟们玩吧。我跟你父亲聊几句大人的话。”

    李格非溺爱的看着女儿蹦蹦跳跳出了房门,他转脸向赵兴不好意思地笑着。有口无心的说:“我家小女太娇惯了,离人贤弟莫怪莫怪。”

    赵兴一晃脑袋:“不怪,这种性格我很喜欢。听说李兄喜欢金石,我家中很是收集了各种宝石玉石,就是对古文碑刻收集不多,有机会跟李兄好好探讨一番。”

    李格非听了这话,一脑门黑线。他现在明白赵兴在金石方面就是个棒槌。古人所说地金石一方面是说印章学,另一方面说的是古代留在石头上地碑刻。赵兴直接拿宝石玉石出来说事,幸好他最后说了个碑刻,要不然李格非连跟对方交谈的兴趣都没有了。

    想了一下,李格非觉得不在这个问题上跟赵兴鸡同鸭讲,他把话题一跳,说:“苏公居然没在你这里停留,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说是朝廷法度,不容耽搁,便坐船去了惠州。我等赶之不及,只好在这里等离人过来。”

    赵兴点点头,回答:“我在京城打听了,如今惠州知州詹范、循州知州周文之、梅州知州方次彭还算仰慕学问,这三个知州等我到了广南,再具体看看。李兄可暂任端州知州,那里可是富州,端砚名闻天下,李兄去了正好可以搜集一下天下名砚。”

    李格非喜不自胜,站起身来拱手相谢。这一高兴忘了继续下面的话题,转而跟赵兴聊起了端砚。正说到兴奋处,陈伊伊走了进来,冲赵兴使了个眼色,汇报:“门外来了一位官员,说是枢密院职方司来的,特来拜会大人。”

    李格非赶忙起身,拱手告退。趁仆人们去招呼那位职方司官员地空档,陈伊伊一头扎进了赵兴的怀里,喊叫说:“想你,想你!死鬼,两年不回来,我儿子连名字都没起,这次一定不要耽误了。”

    赵兴抱起陈伊伊,深深一吻,马上又把话题转到这次南下上:“你的孩子太小,不易长途跋涉,尤其是去岭南那样穷山恶水,这次你留在家里,帮我看好家。”

    “我不我不”,陈伊伊撒着娇说:“你到别处,我可以留在家里,广南那个地方与交趾隔海相望,我正好可以时不时回回家乡,我要跟你去……还有,南海的产业我正好就近照顾。”

    赵兴抱着陈伊伊,嗅了口陈伊伊鬓处的香气,解释说:“我这次本来就是要谋取一个海边官职的,最好的打算是任职山东,那里是人口大州,人多好办事,但没想到不等我开口,他们竟然把我配到广南去了。

    广南正好!我们南海一地差不多展十年了,前面十年只是打基础,现在各项基础设施已经修建完善,正是该腾飞地时候,我们坐镇广南,正好就近指挥,把南海基业做大做强。

    我打算这次去广南狠狠花钱,我挣了这么多年钱,是该用这笔钱打造一个百世不灭地基业了。我们就在广南把身家财产都花掉,打造一个水泼不进针插不入的堡垒,我倒要看看,今后谁再敢把我当软柿子捏……对了,沈括在哪儿?回梦溪了?

    我早就知道他是个不稳定因素,揪他回来。这次新党大规模起复,跟他没关系。他是个新党背叛。把他揪回来后让他给我研制蒸汽冲压机,水力冲压机跟蒸汽冲压机一步之遥,然而功效大不相同。这次在环庆,我现水力冲压机蓄满了水,只能冲压几次,水放光了就要重新等水注满,而蒸汽就不同,只要锅炉不熄火,可以12个时辰工作,而原理跟水力冲压机差不多,都是冲力传动。”

    陈伊伊听到算账数钱,立刻从赵兴怀里直起身来,回答:“沈括地事找我,我把他绑到交趾广源封地去,那里煤多铁多,让他好好实验……兴哥打算这次把家产都花掉,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咱们的家产是笔活钱,连我都算不清具体是多少。那些钱财日日流转不息,我记得每天进出上万贯,多得时候是船只进港,给付上十万贯,进项过百万贯。广南哪地方地广人稀,恐怕……要让那点人口足以成大业,怕不得一两百年的持续努力才行。”

    赵兴点点头:“人口——这是关键,我准备往广南一地移民百万,甚至五百万。这几年天下大旱,官府虽然四处赈济,使百姓熬过了这场大灾荒,但府库却空了,再有个小小灾害弄不好酿成大灾大乱。在这个推行新法的敏感时刻,章更怕大灾荒造成大动乱,而我就等着灾荒,等灾荒一起,我便立刻下手移民。

    广南地广人稀,只要容许百姓任意开垦,必有百姓愿意下江南,十年屯垦,定可以让广南换个模样……当然,也顺便把我们的南洋基业打造的更坚实。”

    赵兴还想进一步解释自己的计划,仆人们已经领着那位职方司官员进来了,他还是赵兴的熟人,孙琮。

    孙琮是章的亲信,恰好他从环庆回来,押送张五公子立下一场大功,章重新上台后给他升官了,升作职方司少监。

    如今,这位少监亲自出马,来拜访赵兴,令赵兴满肚子疑惑。

第3207章 赌鬼李清照

    孙琮见了赵兴,倒没有显示升官后的得志猖狂,他笑一下,拱手说:“赵大人,在下此来有事相求……陛下下诏了:刘挚新州安置,苏辙雷州安置,梁焘化州安置,范纯仁永州安置,并命令所有贬官一律由一名职方司官员、一名上监吏员伴送前去,经过州军交替,由当地差官密切照管,诏令不得搞特殊化,看管不得疏漏。

    在下有幸,被指定护送苏公,没想到苏公从定州出后,只在扬州露了一下面,而后再无音信,在下追到杭州,有人说见过苏公进了赵大人的院子,在下想来,赵大人的院子连着自己的码头,或许苏公从你家码头登船了……”

    孙琮苦笑着,抱拳拱手:“赵大人,朝廷法度不容亵渎,若苏公还在你府上,请出来相见。章大人那里还要请赵大人自己去解释,想必以赵大人的关系,章大人也不会过于介意。赵大人,休要让下官为难。”

    赵兴往椅子背后一靠,阴沉的看着孙琮,久久不说话,孙琮坦然无惧,耐心等待。

    终于,赵兴开口了:“没错,家师是进了我的院子,而且已经登船出了。在下目前正处于省亲期间,一时半时还走不了,孙大人若要想完成任务,不如陪我在院子里玩耍几天,等我启程上任,再一同动身南下。至于孙大人所需要的文书,等我到了广南,我一定把交接文书做的好好的。让文书上显示孙大人时时陪在苏公身边,如何?”

    孙琮为难的拱了拱手,答:“赵大人,在下受命要随着苏公到惠州交接,如果苏公提前到了惠州,在下与上监地人不在……恐怕章相公那里不好交代。”

    赵兴狞笑起来:“不好交代。那就无需交代。你到了杭州,想必已感觉到了我为什么被人称作赵老虎,你一个少监大人要来拜访我。地方官员竟然没有陪同,反而让你孤身进院子……你信不信。我若把你埋在院子里头,全杭州都会说:根本不曾见过你进来。”

    孙琮腿一软,满脸都是汗珠,他连声喊叫,提醒赵兴:“赵大人。我们可是有多年旧情意,你可不能这样待我。”

    赵兴的笑容变和蔼了。变憨厚了,他温和的说:“也罢,我这就派人送你上船,让所有人见到你登船去追赶苏公……可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不会失足坠海呢?”

    孙琮的腿已经哆嗦起来,他继续说:“大人,咱俩交情可不浅,我听说大人对朋友向来仗义……”

    赵兴截断对方的话,冷冰冰的问:“押送我老师。无需一个少监出面——当我是傻子吗?你还奉有什么命令?”

    孙琮犹豫地时间没过三秒钟。马上回答:“我就知道瞒不过赵大人,也罢!在下奉有密令:要叮嘱广南东路提点刑狱程正辅。此外还要叮嘱惠州知州詹范……大人可以猜想到这是什么命令,在下就不便详细说了。”

    赵兴点点头,回答:“当然,这种事你知我知,天下皆知。可苏公何人也?一旦你做出这种事来,普天之下都会记着你的名字——你说这是美名还是骂名?”

    孙琮哭丧着脸,回答:“赵大人,章相公的脾气你也知道,他决定地事情,我等怎敢忤逆?”

    赵兴阴着脸看了孙琮许久,而后轻轻说:“我可以信任你吗?如果你值得我信任,我给你两条建议——第一:跟我走最安全。因为你与我同行,在海上失足坠海,那是我照顾不周。我可不愿担这个罪名。……但你跟着别人那就不一定了,我从不介意让别人背黑锅,你也知道我的癖性。

    第二:跟我走需要只带眼睛不带耳朵、嘴。让你留着眼睛是用来看路地,但你看到的一切不能用嘴说出来,听到的一切全部都忘掉。只有这样你的生命才能够得到保障。

    你要时刻提醒自己,我叫赵老虎!原先这头老虎只是一只观赏虎,别人不来惹我不会咆哮,但现在这头老虎是丛林虎了,别说来惹我了,哪怕望了我一眼,只要我心情不好,就能把他活吞下肚子。不信,你且等着瞧。

    其实,你要只带眼睛走路,就会现很多好处。比如说我这个人仗义疏财,对朋友花钱从来不在乎,这是其中一个好处。还有,我的货栈遍布运河两岸,论到消息灵通,也很少有人比得上。其中地益处不用我向你细说。

    而章相公那里能给你什么,无非是一个官职而已。官职我给不了你,但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官,享用章相公给你地好处,而我的好处照拿。只要我不说,谁会知道我俩之间这个秘密。今后我在广南,你在朝廷,你做你的官,偶尔把我想知道的消息通报一声——这对章相公并无害处,对你自己也是项收益,对我则是多了个朋友,三全其美的事情呀。”

    赵兴这话说的已经很露骨了,但孙琮却不敢反驳。因为章对赵兴的偏爱很明显,且不说赵兴在京的时候,章每逢大宴必邀请对方,赵兴每次去都要坐在上席。就说这次党派之争,几乎所有旧党人员都受到惩处,唯独赵兴虽然贬去广南,但官职未降反升,并且,有传闻这是赵兴自己要求地……

    孙琮还知道一些内幕,传闻章还时常就一些无关党争地事情,譬如地方财政问题咨询赵兴的意见,只要无关党争,赵兴多少会出言帮助一下。孙琮可知道章这人心眼小,若以后赵兴借这个机会随意挑拨几句,那他可吃不了兜着走。即使章当时表现不在意,但谁知道随后他会怎么折磨人。

    顺从了赵兴,眼下来说是保住小命。长远来说也给自己多一条退路,多一个收入。毕竟,短期看来赵兴与章地利益是一致的。

    想通了这点,孙琮拱手,口称:“全凭赵大人安排!”

    这句话一说,俩人间的交易算是达成。赵兴也变的亲切起来,他笑着说:“子枢何必见外,还是照常叫我离人吧。咱俩贫贱之交,无需那么客气。嘿嘿。不过,朝廷搞情报地官员都是你这种胆子,难怪我们的情报老不准!”

    孙琮肚里直翻白眼,他淌着冷汗心里暗自鄙薄:“还贫贱之交呢,刚才又想把我埋在院子里。又想绑上海船,扔进大海里。这一会就亲切的成为贫贱之交了。这脸也变的太快了!”

    接下来几天,孙琮跟在赵兴身边寸步不离。他深恐自己偶尔离开会让别人背后说几句,导致赵兴改变了主意,随后会有个人在背后敲他闷棍……没办法,赵兴这院子太大,藏上几百个人对他来说是小意思,随便找个地方埋上一两百个人也不是问题。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孙琮不得不寸步不离跟着赵

    他看着赵兴举行歌舞宴会。看着赵兴出去游览西湖景色。看着赵兴逗弄孩子享受天伦之乐……这种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等到九月秋收过后。赵兴的随从慢慢地向杭州汇集过来,赵兴这才有了点打点行装的意思。

    先期出的是帅范,他带着三百武装家丁,两千名工匠南下,准备先在广州营建这伙人地住房。第二批南下的是万俟咏与李之仪、廖正一、苏迨等人,这些人拿着各自地官身文诰以及赵兴的官身,先期到广州跟地方官打招呼,并预先做好铺垫。

    按理说赵兴不赶去交接,万俟咏等人赶过去是没用的,别人不会向他这名属官交接。但广南东路现在其它三司都是齐备的,其中程正辅是宪司,赵兴所任命的帅司职位,广南东路从郭逵南征之后就没有把这官职再任命其他人,所以万俟咏提前赶过去反而是对地,因为他要从别人手中把部分原属于帅司的权力重新接收过来,由他这个属官出面,反而好交涉。

    宋朝路一级官员分为“漕、帅、宪、仓”四大主官。其中转运使实际上是宋朝削藩之后地残留物,若转运使比较强硬,他在当地实际上等同于割据藩镇,因为宋朝规定:转运使除了没有兵权外,“边防、盗贼、刑讼、金谷、按廉之任,皆委于转运使”,“于是转运使于一路之事无所不总矣。”

    幸运的是,赵兴头上还有一个运副使的官职,这个官职本来就是用来牵制转运使的,再加上现任转运使傅才元不是个强硬的人,明摆着赵兴就是去接替他的,所以万俟咏提前带人过去,反而可以让他的面子稍稍得到转圜。

    万俟咏动身后,接着动身的是一队队一赐乐业人,他们是去做会计地,负责筹建新衙门——广南东西路提举铸钱司。跟随他们地有上百名程族姻亲的童生,这些孩子将随着一赐乐业人学习数学和会计学,并担当提举司衙门里地小吏……貌似苏辙贬谪后,会计学现在是违禁学说,是邪恶“旁门左道”。

    十月,从密州、颍州赶来大批的民工,逐渐向杭州聚集。这些民工都打算趁着冬闲十分,相应赵兴号召随他前往广南挣一笔辛苦钱,然后在春耕时分再带着打工挣的钱,返乡耕作自家田院。

    从密州来的民工组织的较好,那是张用从密州附近雇来的失地农民,他们百人编做一队,每队都有小队头统领,队头之下还有五个二十人队,由班头带领,显得非常有纪律性。从颍州赶来的百姓是由颍州知州组织的,这家伙没什么组织能力,赶来的农民都以村为单位自组成队伍,他们组织性较差,在码头上乱哄哄的登船,喧闹声吵得城堡里的人睡不着觉。赵兴不得不把自己的学生都派出去,组织这些人上船……

    十月中,赵兴终于要动身了,两千淮南子弟随着他登上了十艘大船,另有大队的民工乘坐各种大小不一的船只。一行队伍浩浩荡荡驶出了港口。这支船队过于庞大,光是在海上整理队形就花去了半天时间,等到他们整队完毕扬帆出航,已经是中午了。

    这次随同赵兴南下地是程阿珠、陈伊伊,廖小小与喀丝丽反而留在庄园里修养。赵兴坐的是一艘最大的巨舰,船上除了他们夫妇外。还有孙琮、源业平、李格非等人。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小官,这人穿着八品官服,脸上全是很知足的笑容。时不时的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经常不自觉地出一阵狂笑。

    这名小官是跟源业平一同来的。源业平这几年在耽罗岛,管理赵兴在那里的产业,这次赵兴南下,准备正式确立自己在大6上地基业,源业平带上了部分耽罗岛的骨干。其中就有这名小官——原营州城门税吏卢旺达。

    卢旺达终于实现他地终身梦想——踏上了大宋的土地,而且他这次是跟随赵兴去做官的。赵兴准备从密州、颍州等人口大州迁移几万人过来,在海边单独设一县,交给卢旺达这个自己人管理。现在那个县还是空中楼阁,所以卢旺达虽然穿着八品县令的服装,却没有具体官衔。

    但就是这样,卢旺达已经很高兴了,他心智完全不在船上,常常独自坐在甲板上。时不时的出类似母鸡吃食地咯咯嗒笑声。这种行为让小丫头李清照极端鄙视,她不时的向卢旺达抛冷眼。可惜卢旺达全不在意。

    李清照刚刚出海地时候,还对这艘大船感觉诧异,她爬上爬下好奇的望个不停,不一会儿,她便厌烦了,转身四处寻找自己的父亲。

    古代船舱远没有现代豪华客轮那样舒适。没有电,船舱里又闷又黑;而且通风状况也不好,点的蜡烛多了,舱内的空气就令人窒息。所以这时代,大多数人有机会就待在甲板上,其中也包括李清照的父亲与赵兴等人。

    官员的家眷当中,程阿珠只出过一次海,那是她去赵兴密州任上的时候。除此之外,就陈伊伊出海地次数多。她们两个这种经历在官员家眷当中已经是罕见地了,所以许多官眷都围着她们询问经验。

    赵兴的船虽大,但海浪颠簸依旧感觉明显,许多官眷们已经开始晕船,可她们依旧不愿回舱。李清照跑到官眷们待地船尾,见到这种情形,眼珠一转,立刻询问赵兴:“赵大人,你船上有打马吗?我知道人一打马,精神就不在颠簸上,一定不觉得海船眩晕了。”

    赵兴奇怪的问:“打马是什么?”

    李清照急忙回答:“那是一种竹筹游戏……”

    李清照向赵兴一解释,赵兴立刻明白了:“这不就是麻将吗?或许它跟现代麻将有点不同,但差别已经很小了。”

    赵兴立刻回答:“马吊这东西我知道,我一般把它称之为麻将。这船上虽然没有现成的麻将,但我这艘船就是一艘海上补给船——为了随时修理被风暴破坏的船,我船上车床也有,各种木材也有,木工设备齐全,马上让人给你做出来。”

    李清照歪着小头,诧异的问赵兴:“赵大人对马吊也有研究?”

    赵兴还没来得及回答,李清照立刻没大没小的拉着赵兴的手,称呼也亲热起来:“赵叔叔可要好好跟我聊一聊,我一直觉得天下无处不是学问。这赌博里面也有大学问,我正在研究各种赌术,等我长大了,我要些一本天下第一赌书……我最近正在研究打马,准备写一个《打马图序》。赵叔叔对这里头有什么研究,也跟清照说说。”

    赵兴好奇的看了李清照一眼,按他记忆所及,现在这个时代,确实没有人研究赌经,无论中国还是海外,确实不存在赌书,莫非“天下第一赌书”真的是李清照写的,而眼前这个小女孩就是“老千”界的开山鼻祖?

    可赵兴记得,传统历史上,似乎说是郑和下西洋的时候明麻将的,怎么宋代就有了《打马图序》。莫非这次,教科书上的历史又惯性地“记错了”?

    雕刻木头这在宋代算不上什么出色的本领。木匠学徒也会,分工协作后,借助车床的威力,不一会,十几副麻将制作完工。其中麻逸龙血树制作的麻将色作丹红、非洲乌木制作的麻将黑如铁石、绿檀制作的麻将颜色翠绿、象牙制作地麻将色如白玉,摸起来温润的想抚摸女人的香乳……

    这几副麻将一制备出来。李清照又不肯教人打了,她抱着几个装麻将地木盒,用身体挡住别人。嘴里直叫嚷:“赵叔叔赵叔叔,你肯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教人打马,否则的话,谁都别想碰这堆宝贝。”

    赵兴知道这女孩地小心眼,这几日相处他已经现李清照是一个收藏品极其浓厚的小女人,小小年纪已经了不得。凡是她看中的东西一定要千方百计搬回家中,搁现代也就是一个购物狂。赵兴无奈的看了李格非一眼。现李格非的眼光里全是欣赏,他叹了口气,开口说:“你想要这些麻将,是吧?没问题,登6地时候,这些东西都归你。”

    李清照欢喜的跳了起来,急忙揪着几个妇人准备去舱中演练,这时舱室地狭小与闷热她都不在意了。只想着好好打一场麻将。赵兴在她背后感慨的说:“赵叔叔这里别的不多。木头多的你难以想象。这你副麻将虽然做工精致,但只要机器开动起来。一天的时间怎么不生产个上百副。”

    李清照正往舱里走着,听了这话,连忙止住脚步,跑回赵兴身边,晃着小脑袋央求:“赵叔叔,等会登6的时候,你一定让木匠师傅在麻将牌上刻上名字,一定让他们写上:这是他们生产的第一副麻将。”

    在场的官员们都笑了起来。

    有了麻将牌,旅途就显得时间不够用,官眷们一睁眼就是打麻将。不知不觉,赵兴地大船已经进入广州,贵妇们这才现旅途地终点到了。

    赵兴的船队进港地时候,贵妇们的脸色有喜有忧,有的还充满遗憾,而其中最高兴的就是李清照,她腰上别了三个大钱袋,走起路来叮当作响,这钱袋坠的她走路都走不稳,但她笑的很开心,脸上像一朵花一样,所有的表情肌都是绽放的。

    “赢了多少?”赵兴一边收起望远镜,一边顺嘴调侃李清照。

    李清照很开心,拍了拍腰中三个钱袋,听了听腰包里哗啦哗啦的去响声,而后得意的扬起小脸冲赵兴炫耀:“这里面全是金币,是金币呀……嫡父,若是广州不好,我们不做官了,回家的路费女儿都给你挣回来了,我们回家买地种田、读书吟诗,以后的日子,快乐着呢。”

    李格非笑了,他指点一下程阿珠与陈伊伊:“你那点小钱,你瞧瞧你赵叔叔家里的,人脸上哪在意这点小钱?好笑你还得意的跟赢了多少一样?”

    李清照拍着腰间的钱袋说:“还有一盒宝石呢,都是我赢陈夫人的,夫人输了就送我一粒宝石,如今整个匣子都装满了。”

    赵兴拍手,笑着说:“这下子,清照可是有了嫁妆,只是不知哪家男子有这种福气,把这个活着的宝石箱搬回家去。”

    李清照这才有点害羞,连忙躲回舱内——她是找木匠师傅往麻将牌上刻字留念的。

    李格非刚才提到赵兴的两位夫人,陈伊伊站在船尾,盈盈一拜,回答李格非的话说:“李叔叔,人都说扬州是天下第一销金窟,可说这话的人没来过广州。在广州买货是论船买的。一船货物往少里说价值五十万贯左右,往多里说,那就没有限制了,一船珍珠价值三百万贯,一船象牙与紫檀价值五百万贯左右。

    几万贯的小钱,拿到广州牙行里,伙计都不正眼瞧你。想当年大宋关闭各地市舶司,唯独保留广州市舶司。所以这里是天下财货总汇,清照姑娘赢走我们那点小钱真不算什么,小孩子玩意,图个开心而已,还望李叔叔不要责怪。”

    陈伊伊这哪是提醒李格非不要责备自己的女儿,她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清李格非的溺爱,但李清照刚才告诉父亲不做官了,陈伊伊不喜欢听这话,所以暗地提请对方:麻将桌上赢的那点钱实在不算什么,真正的大钱在广州。

    李格非没能理解陈伊伊的话,但他已经被陈伊伊的话提醒,他回身看着赵兴的船队,若有所思的说:“一船货价值五十万贯,赵大人这十艘船队该值多少?嘶——”

    李格非的感慨还没完,船队已经进港了。港口的嘈杂声立刻映入耳朵,冲击着船上人的听觉视觉……

第3208章 世界第一港口

    广州码头很大,宋人的船也很多,据说这时代的威尼斯商人说:宋人的船只桅杆连着桅杆,可以一直从泉州排到满拉加。

    广州码头曾经作为唯一的大宋海关,那码头修建的比密州码头要大何止二十倍。密州码头蜿蜒十八里,广州码头算起来足有数百里之长。宋人的笔记也记录说:乘着马车游览那些环绕弯弯曲曲的河岔修建的蕃商码头,一天都看不完所有的泊位。

    对于这座码头的规模,西方海商四大强国的商人异口同声地承认:这是世界第一港口。

    按照官场规矩,赵兴的坐舟应该停泊于官方码头,这样的官方码头不向外开放,平常只停靠官船。码头区有无数厢军把守,既安全又宁静。官船码头一般设立在最方便进出市区的地方,为此,赵兴的坐舟拐来拐去,一直向码头区最里面走,沿途,船上的官眷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片繁华的区域,身在内6的她们第一次看到了如此多的船只,如此多的水手,如此多的货物……

    “天下财货总会,天下财货总会……果不其然!”李格非喃喃叹息。

    “我原以为杭州便是极限,没想到这里的船只才是无遮无尽”,源业平也在感慨:“这么多船。该载着多少货物,这些货物又该值多少钱——大宋之富足,不可想象。”

    “今后,这片华美文章要靠我们来维持”,曾经来过广州地赵兴淡淡地说:“我相信,广州现在的繁荣绝不是顶点。因为我们会将其推向更高!”

    李格非用力点头。源业平面色潮红,神经质地呢喃:“大宋的辉煌,广州的辉煌,主公的辉煌。寄予我等一身,请放心,源某誓为主公奉献一身。”

    “你还不行”,赵兴平静地说。

    源业平脸色一变,似乎为赵兴的轻视感到羞耻,他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切腹,赵兴又补充说:“你是我最后地秘密武器——船上我告诉你地训练方法你掌握了吗?等我在广州安顿下来,你先去湖山。我在那里训练了一千淮勇,你去再招收一千人。等这一千新兵训练好了,你带新旧参半的一千人去耽罗岛,看住我的牧马基地,也看住蒲易安。因为我下面要针对南洋做手脚,你不能让他与阿拉伯联系。”

    源业平这才缓和脸色,躬身回答:“谨尊令!”

    孙琮、李格非诧异地望向这里,他不知道源业平为何对赵兴如此恭敬。在孙琮想来,源业平也是大宋朝庭正式在编的密州低品小吏。怎么他对赵兴地态度像是家臣对主公……他不知道。倭人源业平恰恰是赵兴的家臣。

    广州官船码头上,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广州各位官员看到赵兴的船队进港。饶是他们见多识广,此时,他们也像船上的李格非一样频频抽着冷气。

    赵兴的巨船搭上跳板,先下船的是一队队武装家丁,这些家丁身上的装备比广东禁军还要精良,而他们地数目……整个广南东路有禁军一千二百人,广南西路数量相同。而赵兴这支船上,不算随行民夫的数量,光那些武装家丁已经达到了两千人。

    想一想,想到先期随万俟咏等人赶到地还有五百名武装家丁,官员们脸色已经不好看了——这位新官随身带来的武装家丁竟然比广东东西路加起来的禁军数量还要多,岸上的官员们见过嚣张的,没见过如此嚣张的。

    不错,赵兴这次就是来示威的。他顶盔贯甲,腰里插着长长短短三柄刀,一手还握着一个一人高的鸢形盾,像个移动铁塔一样,带着比他还雄壮地移动铁塔泰森走上码头,广南东路其余三司主管依次上前向赵兴行礼,但赵兴只是掀开头盔地面罩,淡淡的回了个礼,而后劈头问傅才元:“傅漕司,章知州大人到任了吗?”

    赵兴问地是章章质夫。

    傅才元有点不满,赵兴招呼他就像招呼下属一样,这让傅才元很不自在,他忍了一下子,回答:“章质夫大人应该还在路上,这位是现任广州知州祖真祖庆孙,他已经转任成都府路忠州知州。”

    遗憾的是,转运使虽然权力大,但在赵兴面前确实是“下官”,因为宋朝庭为了牵制转运使,便将这一官职的品级设的相当低,基本上与知州等同。而转运使衙门跟其他的官员职责多有重叠,所以造成宋代一个奇特现象:强势的转运使可总揽地方一切地方事务,成为一方节镇,弱势转运使则成了官场摆设。

    赵兴现在的目的就是摆出强势,努力让傅才元成为广州最昂贵的摆设品。他就手把盾牌就手递给泰森,咄咄逼人地伸手邀请:“傅大人请头前带路,本官对广州不熟,请傅大人引一下路。”

    傅才元顺势瞥了一眼泰森。身为广州最高长官,傅才元对黑奴并不陌生,因为“广中富人多畜鬼奴,也称他们为“野人”。当时的广州人甚至能分辨非洲黑人与马来黑人的区别,他们特地记述:有一种近海野人,入水眼不贬,谓之“昆仑奴”。而非洲黑奴“绝有力,可负数百斤言语嗜欲不通,性淳不逃徙。”

    当时,广州富人有个习惯,要把买来的黑奴喂以滚热的食物,吃下这些食物后,黑奴们“累日洞泄”,广州富人把这种腹泻称之为“换肠”。没有腹泻死的黑奴则被认为可以蓄养。

    傅才元虽然以前见过像泰森这样高大地黑奴。但他一眼瞥过,心里闪了一下念头——按赵经略这样的个头,是该找一位如此雄壮的侍卫陪同……哦,如果我在这里跟赵经略翻脸,朝廷那里会怎么反应?……阿也,朝廷那里得到广州城的消息。该是半年后了。半年后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如果现在跟这大个子翻脸,他身边的黑厮揍我一下,我定是个死了,而赵离人最多事后杀了他的黑奴为我抵命——呸呸呸。这黑厮怎抵得上我地命?

    一眨眼,傅才元就想通了,自古识时务为俊杰。身为天下三大运使地赵大人脾气不好,咱跟他单打独斗可不行,至少要联合其余三司……他立刻向赵兴拱手:“赵大人请随本官来,大人一路劳顿,请先回府衙歇息一下吧。我与同僚约好在映江楼准备了欢迎宴,请大人务必赏光。”

    此时。万俟咏从人丛后面探出头来,冲赵兴微微点头。得到这个暗示。赵兴摘下头盔,甩了甩满头的汗珠,回答:“甚好,待我安置了家眷,必定换上官服,前往映江楼拜会各位。”

    赵兴肯换官服前往,众官们轻轻松了口气,因为赵兴这一身铠甲实在太给人压迫感了。南方人本来个子小。许多人只能到赵兴的胸口。他再用一副钢铁巨人的面目出现,让人心里直冒冷汗……但换上官服就不一样了。那玩意让官员瞧着亲切。他们齐声说:“恭送赵大人。”

    除了赵兴地十艘巨舟外,船队中还有上百艘载满民工的大大小小的木船。随着百官散去,这些民船靠岸了,其中的山东民工多少曾有过航海经验,还显得很精干,而那些河南颍州的民工已经吐的不成样子,许多人直不起腰来。为此,万俟咏临时从码头上雇来了很多担架,将他们抬着送入附近的军营——来的民工实在人数太多,没办法,只好让他们住军营了。

    赵兴这一队人马直到傍晚时分才收拾好自己,跟着万俟咏赶往映江楼。一路走,万俟咏一路汇报:“我们在广东城外购置了三万亩土地,正在修缮住房。另外,我在广东城南买下了几片宅子,暂供大人歇宿。大人地新居还有一个月才能建好,都按大人要求——五尺厚的石墙,保证飓风挂不动,大雨淋不倒,屋里面冬暖夏凉。”

    帅范在旁边汇报:“广州军营搭建地都是草屋,这里气候炎热,便是席地而睡,夜里也冻不着,所以广州各地的军营很残破。下官来了才临时修了一些砖瓦房,现在这些砖房住下我们还算有富裕,好在还有一个冬天时间,冬天就让那些民工多盖房子,等开春了,我们再一边垦荒,一边修缮住宅,时间来得及。”

    万俟咏继续汇报说:“李之仪大人、廖正一大人已经上任,帅大人亲自送他们到任的,他们今天来不了,另外,那些贬谪罪官除了苏公外,其余的都没有抵达安置地。”

    “怎么这么久?”赵兴皱着眉头问:“章经略章大人怎么也没到任,路上走了快半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万俟咏点头:“正常的正常的。岭南道路难走,所以这地方才被人认为苦地。苏公要是按正常路线走的话,八个月他能赶到惠州,已经是快的了。现在其余官员还在路途上,也是正常,不过,算时间,他们也就快到了。”

    “所以我们要修路”,赵兴顺势说:“我跟延路折殿帅商量了,提炼猛火油地工厂移到延路,提炼出地火油由他与环庆路联合收购,那些残渣——也就是沈括所说的沥青,全部由我们采购。我还知道南海有一个大油矿,我们再去开南海油矿,用沥青铺出一条条通衢官道。

    如今广南东路、广南西路地钱监在我们手里,我准备改革这几个地方的铸钱手段,改为冲压式铸钱,这样一来就降低了火耗。这就是一笔大收入,用这笔收入修路。广南地广人稀,我们只管修路人的饭食,以及修路所用地材料。民工修路的工费则用土地补偿,修路一年的酬劳是划拨荒地十顷,免税、免劳役十年。

    回头把这个薪酬公布给那些民夫,让他们自己圈地去,圈完了地,向官府申请丈量。而后由官府登记在册。予以确认。告诉他们:这块土地容许他们自由买卖与转让,官府不干涉。

    还要告诉那些民工,广南的土地肥的很,叫他们把妻儿接来。而后妻儿种地,他们给我修路。修路的时候我包吃包住,等他们干地活抵偿了圈地价值,可以自由地把土地卖了,回家乡过小财主的日子。”

    万俟咏连忙将赵兴刚才讲的重复一遍,说话功夫,几个人已经赶到了映江楼,门口迎接的是苏迨。他这种小官是凑不到主席地,所以登在门口跟赵兴交流几句。眼见的左右无人,苏迨——也就是苏鼎凑到跟前,小声的说:“大人,我已经打听了,惠州知州詹范对我嫡父很好,嫡父头一天抵达惠州的时候,他在惠州名楼合江楼设宴招待。

    听说父亲在合江楼住了半个月,而后詹太守安排父亲住进佛寺。一个月后。小爽舍人给父亲盖好了宅院。父亲跟王支婆都搬了进去,他们现在过的很好。钱粮充足,还捎话来感谢大人的照顾。”

    赵兴一把拉住苏鼎的手,无所谓的笑着说:“不要叫我大人,叫我兴哥。如今我已经到了广州,我们还需要如此鬼鬼祟祟地说话吗?我赵老虎要照顾一个人,需要隐瞒吗?想当初我照顾章相公,照顾吕惠卿的时候,何曾隐瞒过?”

    其实苏鼎地身份在场的人都已经猜了个*不离十,而苏鼎靠上来跟赵兴说话的时候,楼里面的许多官员已经竖起耳朵倾听。苏鼎的话他们没有听清,但赵兴的话他们听清了,听到赵兴与那位如日中天,且报复欲极强的章相公关系密切,他们一起把脸转过去,全当作没听见这两人的亲热。

    赵兴一点不顾忌,他牵着苏迨地手走进映江楼,就像苏迨小时候在黄州一样,苏迨一边走一边掉眼泪,等他进厅,现程正辅正等着他,脸上显出若有所思地神情。

    孙琮在码头上没机会靠近这些官员,此刻见到自己的目标对象程正辅,他赶紧从赵兴身后探出头来,使了个眼色,但没等程正辅表态,早已主意他地帅范已经一巴掌拍在孙琮肩上,笑着说:“孙大人,我早有心找你聊聊,此刻正好,来来来,我们去那桌喝酒,今天不把你喝趴下,本官不是男人。”

    帅范现在有底气跟孙琮这样说话,因为这次来南方赵兴给他的官职是:广南东路经略司都监兼兵案副使、兵马统制。

    经略司都监是经略司衙门里统领州县守令的长官,绰号“监司的监司”。而万俟咏的官职是经略司度支副使——这个官职其权位之重,简直跟经略使本人相差不大,在朝廷中央,此类官与执政无殊,号称“计相”;而在地方经略司,则被称为“计司”。

    都监与度支副使都是“从六品官”,跟孙琮的少监品级相当,可这两人掌握着四品官衙内的一切事物。帅范又是个莽撞的人,所以他跟孙琮交流起来就没上没下——这厮跟赵兴说话都没上没下,何况孙琮这样一个密探领。

    程正辅才看到赵兴随从里一个官冲他使眼色,马上这官员就被帅范帅监司扯走了,帅监司他认识,带了五百家丁过来在广州城耀武扬威,四处宣扬他跟着赵兴并肩杀入西夏的光辉事迹,动不动还喜欢找广州的将官比武,骚扰的广州军将没脾气。程正辅知道此人是赵兴的心腹,他弄不懂一个跟赵兴心腹如此亲热的从官,怎会向他使眼色呢。从帅范举动判断,此人的举动早在赵兴的监控之下,所以对方才一动作,赵兴的亲信就将他扯走。

    一想到这,程正辅额头冒出冷汗,恰好轮到他敬酒了,他赶忙端起杯子,礼敬赵兴:“下官广南东路提点刑狱,三日前赶到广州,专程迎候赵帅司。”

    路一级的“四大监司”官衙并不在一处,也许是这几个人都习惯了在自己的领域内称王称霸。不愿见同品级地其他官员;也许是大宋朝廷的一种牵制政策,所以朝廷各地“漕帅宪仓”四司官衙都不在一个城市。广南东路的提刑驻地是韶州;提举常平司长官的驻地在端州;转运司衙门在番禹,而广州城内只有经略司衙门与广州知州衙门。所以,这里的官员可谓都是从外地赶至,其中又以程正辅路途最远。

    程正辅接着敬酒表明态度,又赶紧看着赵兴身边的苏鼎。感慨地说:“这是苏贤侄吧。我程族与苏氏42年没通消息了,没想到苏贤侄长这么大了。”

    程正辅是因为赵兴无所顾忌地拉着苏鼎进门,这才如此表态地,他这一表态。旁边窜过来一名官员,紧着向苏鼎套近乎:“苏大人原来认识赵帅?程宪怎么不找说呢?”

    接着,这名官员转向赵兴,谄媚地笑着,自我介绍说:“老夫方次彭,乃广南东路提举学事。恰好是苏大人地上官。”

    “好,上官好”,赵兴大咧咧地说:“我刚才还跟叔寄说。广东南蛮之地,该多多办学。教导当地人读书习字,并传授百业技术……我打算在今后十年里投入一百万贯到三百万贯,其中五十万贯到一百五十万贯用于修建校舍,另一半则用于改善学谕教授待遇——不过,我不打算全教授学生圣人之术。”

    “三百万贯——”方次彭深深吸了口气,但这口气马上又泄了,他惊问:“赵帅,苏大人的表字不是仲豫吗?你怎么称呼他叔寄?”

    “不着边际!”赵兴不悦地回答:“方大人。我在跟你说三百万贯的投资。你却关心苏大人的表字问题……叔寄这个表字是苏大人父亲起地,仲豫这个表字是苏大人老师起的。我从学于苏大人的父亲。自然用叔寄称呼他——这个问题可不值三百万贯。罢了,你不是个成事之人,兴办学校的事我不找你了。”

    广东学政恰好属于民政,归赵兴管理。所以赵兴训斥他的底气很足。苏鼎赶紧向赵兴行礼,以挽回上司的错误:“赵大人……不,兴哥,方学政做事几位严谨,擅于从小处着眼,投资办学的事交给方学政,一定不会把钱浪费了。”擅于从小处着眼——那就是做事斤斤计较!

    赵兴懒懒地点点头,傅才元此时已带领广南东路其余官员迎上来,招呼赵兴就座。身后,方次彭揪住程正辅问:“程宪,下官见识浅薄,不知这位赵帅师从何人?苏大人的父亲又是谁?”

    这俩个问题是一个问题,程正辅一边甩脱方次彭地纠缠,一边回答:“赵兴赵离人是苏轼苏子瞻的弟子,苏门七学士士林皆知,方大人不知道吗?”

    方次彭摇头:“我听说昔日王荆公想要变科举、兴学校,苏学士上奏折劝解神宗陛下缓行,认为凡是变革,要以不扰民为主,若扰民过度则不是良法……苏学士地弟子怎么要广南东路拿出数百万贯办学呢?民力何堪?下官不信!”

    程正辅一下子变了脸色。周围的人听到这话,齐齐闪避——这时候方次彭还说王安石的坏话,这不是想死吗?他想死,别人可不愿跟他死。

    赵兴走到一半,听了方次彭这话,见到迎来的官员齐齐变色,他笑了——这倔驴,我喜欢!

    赵兴转身冲方次彭拱手:“方大人,一块来坐。好叫方大人得知,广南东路兴办教育的钱,官府一个铜板不用出。这笔钱全由士绅赞助,具体来说:这位士绅也就是我……方大人若有兴趣,席上我们细细谈。”赵兴才坐到席上,傅才元已经领先难,他举着一杯酒敬赵兴,态度虽然谦恭但坚决:“赵帅,在下代广南东路官员敬大人一杯,再代广州市舶司官员敬大人一杯。”

    傅才元这是表明自己的底线。

    广州市舶司惯例由帅臣漕使领提举市舶事,谓之“市舶使”。也就是说赵兴与傅才元都有权力监管市舶司,担当“市舶司提举”,但广州过去十多年没有设立经略使,转运使代管市舶司已成为惯例。傅才元这是告诉赵兴,他一切权力都可以放手,但唯独市舶司的权力,绝不容别人染指。

    赵兴呲开牙,笑了……

第3209章 我来虽晚及春残

    广州市舶司一年有多少收入。从一个简单的比较就可以看到南洋贸易与东洋贸易的差别:密州市舶司在成立之前,每年收税八十多万贯。而同一时期,广州市舶司的收税额已经达到了七百多万贯,两差距将近十倍左右。

    广州市舶司执行的是十一税,也就是十中抽一,10%的税率。这也意味着广州市舶司每年交易额将近七千万贯左右。

    这是笔巨款,傅才元只要手指缝里稍稍松一松,每年挣个三十万贯——那叫清廉,心稍微狠一点,每年挣个百万贯也不算贪

    这笔巨大的利润傅才元不肯轻易放弃,所以他要求赵兴今天公开表态。

    赵兴压根没有犹豫,他举起酒杯,豪爽的回答:“那我就多谢广州市舶司的商人们了。听说最近驻辇国崛起,南洋航路海盗越来越多,贸易量逐步萎缩,广州市舶司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我打算重新整顿广州水军,对南洋商人实行护航,扫清沿线海盗与抢匪,这活儿,以后还要请市舶司官员多多配合。”

    赵兴这是婉转答应了傅才元的请求,但他同时表示自己对南洋贸易也要插上一手,比如要组织护航队下南洋——这或许意味着他想对南洋海商加收部分“保护费”。傅才元轻轻松了口气。他以为所谓“水师护航”,不过是向商人们征收保护费的借口,但只要赵兴不来抢他碗里的食,他不介意赵兴转头去压迫那些商人们,并向商人征收任何名目的费用。所以傅才元答应的也很爽快:“好说好说,广州市舶司官员一定会配合大人。

    啊,在码头上迎候大人的时候,我看到大人带来的船队。就在想这些巨舟一点不逊于海上巨船,原来大人是想把它编入广州水军。下官打听了一下,听说大人在密州就曾雇佣民间效用船组建护航队。将密州市舶司弄得风生水起……这事好说,我回头跟市舶司官员吩咐一下,以后凡有商人出海,都让他们去大人那里登记报备……”

    既然说到了船,赵兴也就不客气了,他举起酒杯说:“我知道诸位都已经觉了,近年来广州市舶司的交易逐渐萎缩,这一方面是朝廷重开泉州、明州、密州市舶司,导致海商分流地原因,另一方面。想必诸位也隐约听说过,在交趾一带崛起了一个南洋联盟,这个联盟正在努力控制南洋贸易,并打算跟驻辇国争夺非洲商路。

    我这次来。是打算全面跟南洋联盟合作的,我准备容许南洋联盟的船只进港自由停泊,只要他们向我方合法纳税,我们便给予保护,并提供停泊锚地与淡水补充,当然,更要鼓励南洋联盟地船只进港贸易。如此一来,我广州市舶司的税收必然大大上升,货物吞吐量也会上个台阶。

    然而,南洋联盟是个大商业联盟。没有实力别人不会跟你平等谈判。所以我打算购置一百艘巨型战船——甚至更多,而后重新装备、训练我广州水师。组建一个大型舰队,方便水师下南洋进行武装护航——我大宋的刀,就应该保护向我大宋纳税的人。

    这笔买舰的款项很巨大,广州市舶司出点吧,傅大人,从广州市舶司里拨款三十万,给水师添置点家当,三年为期。应该不影响朝廷税收吧。”

    赵兴这是让傅才元一次*出三十万贯来。换句话说:他让傅才元付钱买下广州市舶司的三年独占性管理权。傅才元虽然肉痛,但这笔钱他必须出。

    干笑数声后。傅才元回答:“三十万贯不多,可是想买下一百艘赵大人乘坐的那等巨舟,恐怕这三十万贯不够。不过,市舶司也就能拿出这点多钱,若赵大人愿意不再向市舶司索要其他,这笔钱市舶司出了。”

    赵兴点头,扫了一下席上的官员,而后简明扼要的说:“我知道广州、泉州去年一年共造了一千艘远洋船,想必两地的造船能力可以完成我地舰队计划。但我需要的巨舟,恐怕这两个地方造不过来,它是铁肋大船。三十万贯确实不够购买一百艘铁肋巨舟。可无论如何,广州造船场也该分得部分订单——我就用这三十万在广州船厂订购辅助船。

    想必三十万贯足够订购舰队的辅助船了,这些辅助船也要求加装铁肋,而且是软帆船。技术由我提供,诸位,谁手里有造船商,不妨把这个消息散步出去,请他们到我衙门里拿图纸。我希望这些大船能在明年开春下水,以便我在秋季装备成

    赵兴这是当场表态,他告诉在场的官员分清形式:今后漕司只管理市舶司,广州其他地事都由他接手,希望在座各位能认清谁是老大。在场的官员都是明白人,他们举起手里的酒杯,齐声答应:“下官等——恭迎赵帅正式就任。”

    官员们这一表态,也等于赵兴与转运司衙门之间的分赃完毕。两人各自划清了职责范围,从此不再相互干涉。赵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因为广州天高皇帝远的,只要傅才元满足于在市舶司捞钱,他正好在其余的行业一手遮天。

    端起酒杯,赵兴马上表态:“本官上任后,先要做的是修路、建学校、开荒、重整军备,这些事情说起来过于繁复,今日酒席上就不一一细表了。随同本官来的数千民夫明日就开始分散在广州与惠州沿线,开始修房、拓荒,储备筑路物资,希望各地方官相互配合。”

    官员们齐声答应,程正辅接下来表态:“大人,是不是要募集广州民夫应付劳役,修路这活若需劳力,下官保证派遣手下催劳役,使大人……”

    赵兴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回答:“诸位。朝廷的局势各位想必已经清楚,免役法就要实行了,广南不能再随意召请劳役。现在正是风头上,希望各位不要触犯朝廷禁忌……好吧,今天公事就谈到这里,下面我们只谈***——不知道广南东路当红头牌是何人,今天召请了吗?”

    赵兴这么一说,官员们都露出了男人间会心的微笑,傅才元色迷迷地回答:“汴京城有一个十绝,我广南也有个十六绝,大人,今日十六绝毕至。还请大人为我们品鉴一下。”

    赵兴脸色一沉,没有回答。傅才元没有注意到赵兴脸阴了,他拍着手招呼:“快上来快上来,让那些伎乐快快上来。丝竹吹奏起来。今天都给我打起精神好好表演。”

    音乐声响起,看来广州虽然天高皇帝远,但在追赶时尚上跟京城也差不了多少。此处唱的歌居然有廖小小地几成名曲,歌舞声悠扬中,赵兴的脸越来越阴。

    程正辅身为四大巨头的老三,早就注意到赵兴地脸色变化,他端着酒杯凑近赵兴,一边说着官场的寒暄话,一边低声解释:“大人,傅漕就是个有心没脑的粗疏人。他不是有意侮辱大人,这厮并不知道汴京十绝之一地廖小小大家在大人府上。”

    谁信?赵兴翻了个白眼。

    廖小小当日离京出奔。哄传天下。傅才元既然知道京城十绝的名声,他就不会不知道廖小小地出奔对象是赵兴。如今他拿京城十绝来比眼前地这十六位出色伎乐,还要求她们在堂下歌舞献媚,这是变相的侮辱廖小小,也是变相地侮辱赵兴。

    赵兴心里正琢磨怎么反击,程正辅又端着酒杯低声说:“赵大人从京城来,也不知道朝廷什么意思。如今贬官当中唯有苏兄抵达贬所……下官不久前还收到苏兄的来信,他希望化解昔日程苏两家的仇怨。”

    赵兴低声问:“你打算怎样?”

    程正辅坦然一笑。回答:“若无赵大人在。老夫也打算跟苏兄重归于好,毕竟程苏两家是姻亲。上一辈子父母结下的仇怨,原本是场误会,如今苏兄遭遇困厄,在下怎能落井下石。”

    赵兴点头:“刚才我随从当中又一个人向程宪打招呼,那人是职方司的少监,他是章相公派来地,据说有事交代程宪与惠州詹太守,等会酒宴结束后,程宪不妨见见。”

    程正辅一惊,他约约猜出职方司官员的来历,但他搞不清楚这个人怎么跟赵兴走到了一起,为了表明态度,他试探的询问:“下官主管刑狱,监控贬官的事情刚好是下官地职责范围,职方司的官员要来,也不应该派一个少监来,他会有什么交代呢?”

    一名舞姬一曲跳罢,到赵兴的席前敬酒,赵兴借着那名舞姬的遮掩,不动声色的说:“他会有什么交代,口头上的交代而已。程宪无需在意,只管按照他的要求办理好贬官递解手续,剩下的事交给我。”

    口头上的交代,这个词让程正辅明白了这种交代的性质,一定是不敢落在纸面上地东西。广南天高皇帝远的,程正辅才不怕章,只要赵兴这个地方官支持,他怕什么。

    赵兴将舞姬敬上来地酒一饮而尽,趁这机会,程正辅低声自语:“苏兄给我送过来信,我原本该过去看望下,恰好该过年了,我也该过去看一看苏兄的年货制备的怎样。”

    程正辅这是向赵兴表明态度,赵兴满意的一笑,继续说:“请转告家师,我正在修从广州通往惠州的大路,等大路修好了我就过去。以后凡是有贬官的地方就有新官道,我准备以土地做代价,在广州修百十条通衢大道。还有,你带上苏鼎同行,老师贬居寂寞,我打算在有贬官的地方重新设立乡学,让那些贬官闲着没事教书娱乐,让他们为广南留下一些文化种子。”

    程正辅郑重举杯:“我替广南百姓谢过赵帅。”

    程正辅跟赵兴聊的私密,提举常平司萧世京坐不住了,他也端着一杯酒过来,一上来就抱怨:“傅漕莽撞了,怎么拿我广州伎乐类比京城十绝。在场地这些伎乐虽然能唱廖大家地歌曲,可没有一个及得上廖大家一半。我听说廖大家这次没跟大人上任,怎么赵大人舍得把廖大家放到家里?”

    广南东路转运判官文勋凑了上来,假惺惺的叹了口气:“我等无福啊。我听说廖大家在密州一曲,唱绝天下。她随大人前去扬州,扬州百官齐声惊叹观之止。前不久。京兆府也传来消息,说是廖大家在京兆献艺,连程颐这样地老古板都惊叹:叹为观止。可惜我等无福。”

    文勋这是拍马屁,他把话说完,围着赵兴的几位官员一起笑了起来。

    那是官场逢迎的笑容,赵兴也哈哈笑着,接受了文勋地恭维,还偷眼一瞥傅才元——他的意思很明显,连文勋这位转运司判官都知道廖小小的存在,傅才元不可能装傻说他不知道。所以他刚才那番侮辱地话是故意的。

    另一边,傅才元脸绿绿的。如今宪司、仓司都扎到一块调笑,全然不理他这位漕司,连自己手下的判官都过去了。说明广州官员已经弄清了风向……

    形式比人强,这让傅才元有点心境灰凉。

    “管他呢,只要保住广州市舶司,每年就能稳稳收入百万贯左右,赵兴如此心黑手辣,为了防止他的跋扈被朝廷知道,他一定对自己的敛财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岂不更好。”

    文勋过来了,代表广州官员已经彻底转向,万俟咏端着酒杯。在赵兴身边介绍:“这位文大人文判官乃是包拯包龙图大人的外甥,时任番禹县令兼转运司判官。”

    赵兴听了介绍。马上重新大量了一下文勋,没想到包拯已经死了三十二年,还留下一位四十多岁的外甥。

    “包龙图大人是在下素来敬仰的,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包大人的外甥,文大人任官多少年了,怎么还是一个县令?”赵兴诧异地问。

    番禺是转运司所在地,文勋以番禺县令兼任转运司判官,这说明判官这个官职是虚衔。他的任务是监控转运使。也就是宋朝常有的那种“橡皮图章”官。既然他的官衔是“县令”而不是知县,这说明他这位县令是皇帝亲手任命地。所以才被称做“县令”。这样的官员很可能是一名“走马承受”,也就是享有“有事直接向皇帝报告”的皇帝密探、亦即地方职方司要员。

    文勋拱拱手,波澜不惊的回答:“下官不是恩荫的,而是同进士出身,而今已历任三任知县,都在广南一地辗转,希望下一个任期能到中原地带。这就要靠大人了,大人可要给下官一个好的考绩。”

    文勋这话说的不亢不卑,程正辅在旁解释:“文大人深有龙图大人的家风,为官清廉,县境内百姓深有好评,今年拿个卓极的考评不成问题。还望赵帅秉公处理。”

    文勋是告诉赵兴自己不是靠祖宗上来了,而是自己考上的。程正辅是在暗示傅才元地贪渎与文勋无关,赵兴领会了这暗示,轻轻点点头,举杯邀约:“诸位大人,今日尽欢,待本大人安顿家眷,还要请诸位过府一叙。”

    方次彭刚才有点冒犯赵兴,此刻上前缓和语气问:“大人,您刚才说捐献助学款……”

    “对,捐献”,赵兴强调说:“本官想用自己的行动影响广南今后地助学气氛。本官打算捐献一笔钱帮助各州县整顿县学,州学,以及各项蒙学,凡本官捐献的校舍学堂,都在楼前竖立雕像以示纪念——本官就不竖自己的雕像了,竖至圣先师的。但今后再有捐献,一律准许竖立自己的雕像在楼前,以此鼓励百姓捐资助学,以此让士子学生明白感恩、明白求学不易,应该好好珍惜当前,珍惜少年光阴。”

    “好!”各位官员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轰然叫好。

    赵兴继续补充:“为表彰替我广南培养读书种子的人,本官打算跟学政做个商量,凡捐资助学着,身份不限,一旦捐资建立校舍,便可以获得学谕资格。这种捐献而得地学谕没有薪酬官俸,但可以享受学谕待遇。也就是见官不跪,每年冬至日,可以到学校与学生同祭至圣先师。而后在学堂向学生讲述……管他讲什么,讲自己夹创业经历,将自己地著作,都行。而后,学校要组织学生出面感谢捐献助学,为朝廷培养文章种子。

    此外,学校也不能全培养六经,我需要培养一批专科学生,比如航海知识,建筑知识。算学知识,医学知识——我打算建一批六艺学堂——比如广南医学堂、广南航海学堂、广南武备学堂、广南经济学堂、广南农学堂、广南矿学堂……等等。我要让广南读书人即使考不中科举,也能有一技之长养家糊

    赵兴雄心勃勃,方次彭游移不定:“赵大人。办这么多学堂干什么,这学堂的老师……”

    赵兴嘿嘿一笑,答:“我岭南即将来大批贬官,这些人让他们讲授自己地学术,恐怕朝堂上……让他们讲授杂学,也算是个安置吧。总得给他们找点活干!”

    哦,方次彭明白了。原来赵兴这是为自己地老师着想,打算给老师找点活儿干,是老师贬居生活不那么寂寞。这样一来,赵兴的行为就好理解了。

    “下官明白”。理解了并不等于敢惹火烧身,方次彭含糊地回答:“这建六艺学校的事。全凭大人做主,大人只要报备一下就行。至于各地官舍地事,下官决不袖手,大人放心,下官一定让每文钱都花在实处,读书人,怎能贪花在至圣先师身上的钱呢?下官一定做好账目,恭候大人核查。”

    方次彭退下后。官员们有想跟赵兴继续沟通的。趁酒宴过来攀谈,也不时的也有舞姬上来跟赵兴递话。说某某官员打算私下里拜访……赵兴现在已经不是官场菜鸟了,对这种官场伎俩驾轻就熟,一个个定下后会日期,努力将这场酒宴起风维持到半夜,方尽欢而散。

    接下来几天,赵兴一边忙着接手自己的各项职务,一边私下里跟官员交流,一边从码头上向惠州方向运农夫。广州的冬天并不冷,在码头上缓过气来的民夫每人领上床单被褥,加铁锹等工具,每一千人被编成一屯,沿着惠州的大路,每隔二十里布设一屯人马……不久,66续续来了将近八万青壮,而且看这个架势,涌来的民夫还没有穷尽,最后可能远远不止八万。

    等民夫都安置到位后,先期到达的民夫开始搭建自己地茅草屋,算是在当地安了家,不久,奇十三也从环庆赶到,他带着一些助手开始对广东进行勘探,他将担任广南铸钱提举司都提点。不久,单锷也从扬州赶来,他一边勘探道路,一边规划着筑路工程、水力工程。在广南,单锷将担任广南东路开山、关河、司牧、作院、色役、桥道监监司。

    单锷抵达后不久,在路上走了六个月的章终于到任了,这一天正是冬至日,赵兴带着百官迎接这位快七十岁的老英雄。

    场面有点尴尬,因为章原来是赵兴的上司,现在赵兴反而成了他地上司,章下了轿子后,不知道该向赵兴行拜见上官的礼节,还是以平礼论交。赵兴抢先一步,以子侄礼解除了尴尬,他恭敬的拜见章,口称:“西夏罪官赵兴赵离人拜见同党罪臣章大人——章大人,你我今日总算聚了。昔日章大人带我一起给西夏人吃了大亏,今日我们两个同党在此携手,不知道章大人剑指何方?”

    赵兴的称呼让广州官员面现尴尬,他们一起把脸扭过去装没听见。

    赵兴这是在扇朝廷耳光,而且扇的劈里啪啦作响。

    他自称“西夏罪官”,是在泄满肚子怨气,在宋军节节失利下,当初陕西五大路一级官员上下携手,扭转了持续十年的败局,甚至攻入西夏境内,西夏对这五个人恨得咬牙切齿,却对他们毫无办法。但朝廷的党争帮西夏人出了这口恶气,这五个“西夏罪臣”都被解除了职务——仅仅比正常历史多出一个人:赵兴。

    历史总是这么无奈。

    五人当中,范纯粹谢麟好点,范纯粹贬到了地处豫鄂边陲的邓州任州官,这地方属内6,也还算繁华;谢麟是关学大儒,贬到了荆襄,算五人当中处境最好;而范育出知熙河——依旧是陕甘前线,但哪地方更穷困、兵力更窘迫。章则贬成了广州知州。

    赵兴官职未降反升,但他从陕西调到广州任官就是一种贬谪。而他之所以官职未降,是因为他入仕较晚,出来的时候司马光王安石都已经去世了,所以说他是司马光党徒,连说话的人自己都不信。

    此外,赵兴一直在地方任职,没有参与朝廷党争,加上他跟皇家还有一份渊源,所以他跟吕陶一起躲过了这场大清洗。但在这种情况下,赵兴身在广州这个中央消息传递到此都需要六个月地地方,如果不一两句抱怨,那就不正常了。

    赵兴抱怨,章质夫不能抱怨,他看到广州官员一起别过脸去闪避,哈哈笑着打圆场:“离人总是如此直率……你们知道吗?夏人唤他做惹不得,都说这人的脾性是属爆竹地,一点就炸。夏人只不过在他上任时骚扰了一下环庆,他闯入烧了西夏,烧了人四座城池。

    哈哈,老夫只有一座广州城,可经不起你烧。离人还想烧其他人,只管烧!老夫老了,时日无多,这辈子还能重回故乡就算满足了,可不敢再乱动刀兵了。”

    赵兴轻声吟诵韩维所做的《王岩叟招饮南园》:“翠木珍丛百亩问,我来虽晚及春残。

    未嗟流景飘蓬疾,犹喜余芳对酒看。

    斜照舒迟明埤,清阴迢递覆栏干。

    凭君莫剪高花尽,留插游人醉后冠。”

    吟诵完这诗,赵兴再向章鞠躬,轻声补充:“我来虽晚及春残……章老大人,王岩叟王枢相死了,死在贬谪路上。我刚刚还得到消息,说吕大防吕相也死了,死在虔州。”

    章沉默了片刻,摘下了帽子,露出了白苍苍的头颅,面冲北方行礼默哀。赵兴跟在他后面,向这两位前辈、也是俩老好人遥遥拜祭。

    拜祭完毕,章默默无语,他起身一言不的回到自己的轿上,催轿夫赶紧进城……

    等到官场宴迎接过后,章屏退左右,用对待子侄的语气责备赵兴:“离人,此刻你我处身旋涡中,就该谨言慎行,你怎么在城门口坦然念诵韩维的诗呢。而且还直接为王岩叟与吕大防鸣冤,如果在场的官员里面……”

    赵兴截断章地话,说:“老大人,韩维也死了,死在贬谪地路上。”

    沉默!现场一片沉默!

    ps:哈,有人问本章名的含义……嗯,偶对对指头说:本书是采用回旋曲地形式设立章目的,希望每一部都是一部乐曲。本章名“狐步舞”,也就是“躲闪中前进,退一进二”的意思。

第3210章 所有的罪恶都要偿还

    章愣了一下,赵兴慢慢的说:“人世间所有的罪恶终究有偿还的时候——昔日蔡确贬谪的时候,曾经有人说岭南的道路重开,今后必会有人受到同类的惩罚。旧党让蔡确死在岭南的贬谪地上,如今新党还了旧党三个人,三个人已经死在贬谪地上。

    可是新党难道不知道——人世间所有的罪恶终究有偿还的时候。”

    章看了看大厅里的人,大厅里都是些赵兴的属吏以及褐蓝眼的一赐乐业人,章怒了努嘴,他还没说,赵兴马上回答:“无妨,在座的都是我的心腹,随我转战南北,要是他们出卖我,我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

    章叹了口气,却没有正面回答赵兴,他自言自语的唠叨:“苏老坡贬谪在惠州,快过年了,我应该送他壶酒以贺新年。我老了,腿脚不灵,人都说有事弟子服其劳,你帮我送去吧,我初来广州,道路也不熟。”

    赵兴点头答应,章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看你的气派,你是打算好好经营广州了。老夫老了,广州的气候炎热,老夫也无心做事,这次来广州也没带来属吏。好在我知道这里有赵离人,你的人手充足,借几个人手帮我把知州衙门撑起来,若是你精力顾的过来,顺便帮我把广州的事情也办了,老夫只想到在明年开春前住上一间凉爽的房子,免得老夫热死在这个地方。”

    赵兴拱手:“老大人放心,你的酒我亲自送给家师。广州小地方,也没有啥大事。州衙里我让万俟咏监管起来,老大人的房子我也让帅监司尽快修筑,若夏天不能完工,老大人可以搬进我的房子住。”

    章点点头,意兴阑珊的回答:“老夫老了。在这把年岁只想着多活几年。能够熬到活着重归故里,心愿足矣。今后老夫的主要精力就在辞官上,老夫会每月上一份辞官表,请求陛下容许老夫回家乡荣养,嗯广州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离人不用客气,尽管给老夫拿上来。”

    赵兴答应着,告退而出。出了州衙。万俟咏感慨:“章老大人都快七十了,还一路长途跋涉穿过烟瘴与岭南山岭。跋涉到这个广州,苦了!可惜老大人意志消沉,看来今后帮不了大人了。”

    赵兴摇摇头:“你别看这老头快七十了。只要西夏方面再出大问题,朝廷一定会重新启用我们这帮陕西旧臣,我是不用指望了。估计谢麟也不愿再回陕西。朝廷唯一可用地就是章老大人,你等着,等朝廷重新启用章老大人地时候,这老头跑的比谁都快。”万俟咏与赵兴一路叹息着,两人回家收拾了点东西,带着从人向惠州进,这时候公历12月1年的最后一个节气冬至日。

    还有十几天,1095年就要到了。这个1095年可是一个世界史上浓墨重彩的年代。这一年。随着最后几座重要的佛寺被拆毁。以及印度佛教不断的内讧,佛教在印度走向灭绝。印度教随即取而代之,此后七百年印度无佛教。与此同时,十字军第一次东征开始了。

    所以,有历史学家如此记载1095年的到来:这一年,释迦牟尼死了,死在他地出生地印度;同时,东亚的苏轼时代走向落幕,西方地狂热教徒举着刀与火把,开始向他们心目中的圣地进攻……

    “东亚的苏轼时代”是亚洲地说法,西方人则称之为“亚洲的弗拉明戈时代”,它象征着慷慨、狂热、豪放而不受拘束的雅致生活追求。

    赵兴不关心东西方神界地事情,他只关心眼前鼻子尖那点事。他在从广州到惠州的路上迎来了公历新年的到来。这一路上爆炸声响个不断,在这次广州大修路过程中,炸药次被当作一种开山工具,或说一种建筑材料,出现在大宋境内。这种黑火药威力并不强,可架不住量大。赵兴一手掌控着亚洲硝石第一储藏地小琉球,还掌控亚洲第一硫磺储藏地日本的海贸,在这次修路过程中他使用了无限量的炸药,逢山劈山逢路开石,取直线从广州取直线向惠州。

    这条正在修建的道路并没有与现有的官道重叠,偶尔它会与现存的官道平行,这时候同行地人就会看到爆炸引起地硝烟与滚滚的烟尘、隆隆地声响。帅范一路走一路介绍:“从这里到惠州我们一共分了三百个屯,每个屯大约一千人,负责修二十里官道。其中需要搞爆炸的总共有二十多个点,好在我朝人人都会点爆竹,弄这些并不复杂。

    这些民工分作三班,每班干两个时辰,一天干六个时辰。轮到干活的班队上去开山,炸下来的山石粉碎了铺在路面,没有轮上的班队,或已经干完活的班队会集中起来进行简单的操练。此外每天还有半个时辰的授课,主要雇佣当地老农给他们讲广州作物的习性。

    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雇佣了一百三十名当地老农,其中还有部分村秀才……”

    赵兴打断帅范的话,插嘴说:“我已经跟方次彭商量好了,凡是来给民夫授课的老农,都给授予广南东路农学教谕的虚衔,不管他识不识字,官府都给教谕的官身。这官衔不给薪酬,但学政那里记录名单,他没有品级,但见到地方官可以不跪拜。若有官司牵扯学谕,当地地方官必须先禀明学政,再行传唤农学谕。”

    帅范撇撇嘴:“大人,农学谕这称呼那么拗口,还不如直接称农学士好一点。”

    万俟咏阻止说:“休得胡来,学士的名号岂是我们随便就可以给的,还是叫农学谕好点。”

    帅范又嘟哝了一句什么,大伙都没有听清,接着他又说:“大人说到年底会有十万民工过来,可现在只有六万。人手严重不足。广州这里南人矮小。一贯不堪战斗,我们的水师与枪手还需要从山东河南募集,大人,眼看就要过年了,过了年军队编练不成,我们可就出不了手了。”

    赵兴一边催马赶路,一边解释:“别着急,人会有的,我大宋有一亿百姓。河南山东人口足够,可是这都需要时间。招人需要时间。运送这些人也需要时间,这些人赶到广州,也需要时间。

    再隔五六天。陕西的沥青就要到了,这批货物通过黄河运到渤海,而后再从渤海一路下来。路上运了一个月,等他们到了这就开始铺路了,明年开春把路铺完,这些人就可以让他们垦荒,先来的这几万人只要一半肯留来来,我们这一年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可是每批来屯垦的人都需要训练,反正朝廷有把流民编入厢军地惯例,我们就且当把这些流民编制成广南厢军。而后散步在道路两边一边垦荒一边护路。等这些人扎下根来。广州地人口就足了,人口足可以办很多事。”

    帅范有一句每一句答应着。这三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游山玩水,时不时的驶下正式官道到筑路现场观察一下施工情况,等他们赶到惠州,恰好是除夕夜。

    苏东坡走到哪都是万众瞩目的人物,听说他贬谪到惠州,无数读书人专程等候在他贬谪的路线上,准备追随他来惠州。其中一名扬州学子张惠蒙性格最坚韧,在路上没等到苏轼,他竟然用两条腿丈量着,一路摸到了惠州,追随在苏轼左右,亲执弟子礼日夜伺候苏东坡。接着惠州附近的文人学子听到苏轼到来的消息,一起赶到苏轼的贬居所,甚至连海南也有不少人渡海前来惠州向苏轼请教,其中就有海南有史以来第一名进士姜唐佑。

    此时的姜唐佑还没有考中进士,等他考中进士的时候苏轼已经看不到了。

    这些文人学子自地汇集到苏轼居住的白鹤峰前面,让苏轼所在地这片山林显得灵气十足。赵兴站在山脚下,仰望着山道中络绎不绝的朝圣学生,心心醉神迷的倾听程爽地汇报:“师公说是喜欢这座山林的俊秀,小侄就将这个山峰买了下来,又从杭州请了十多个种茶的匠师,从当地雇了三十户人家,在峰后种茶,峰前种粮种菜,估计这样一来,师公衣食无忧矣。”

    “师公情绪如何?”

    程爽回答:“很好,师公每天乐呵呵地!刚到惠州时他写下了《初到惠州》:仿佛曾游岂梦中,欣然鸡犬识新丰。吏民惊怪坐何事,父老相携迎此翁。七叔,你不知道那是的情景,想起那个时候我都快要哭了——满城父老听说苏公到此,皆相携迎此翁。真是令人热泪磅礴。

    只是师公最近情绪不好,近日收到章大人书信说送酒六壶,信收到了酒没有到,师公写信抱怨说:白衣送酒舞渊明,急扫风轩洗破觥。岂意青州六从事,化为乌有一先生。空烦左手持新蟹,漫绕东篱嗅落英。南海使君今北海,定分百饷春耕。”

    苏轼就是个不可救药的乐天派。朋友送酒,信到了酒没到,他乐呵呵地问:送酒名叫“乌有先生”吗?送的酒哪儿去了?我左手拿螃蟹绕着花园转了几圈,手都举累了,这酒还没到,让我怎么吃螃蟹?那酒,莫非是春耕时用来浇地了?

    在正常的历史上,苏轼贬谪惠州期间也非常开心,写下名诗:“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黄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同时,他还给朋友写信说他住在这里一切都好,希望朋友不要操

    然而真实的情况是:他常处在饥饿当中,连每天的伙食都需要这群朝圣的学生接济。现代甚至有观点认为,那位美如西子地朝云姑娘是在惠州活活饿死地!

    一代文宗,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保持开朗心情,令人每念至此,忍不住欲嚎啕而歌。

    “程正辅来过了?”赵兴忍住悲伤问。

    “来过了”,程爽嘴角浮出微笑:“师公刚来惠州时,也曾为此愁,终日闷闷不乐。弟子曾想预先派人阻击。但朝云师母得知却大笑起来。说:我相公乃堂堂大丈夫,岂能被这点小事难倒。

    师公惊问娘子有什么妙法。朝云师母笑了笑,说: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师公来的时候满城出迎,只要师公不要太犟,凭师公地名声,以天伦亲情去感化程宪,程宪必不会过于为难。

    朝云师母一席话,令师公茅塞顿开。师公立即修书一封。与程宪叙说前缘,怀念亲情。也说明自己处境不便前往迎接之类的话。程宪收到信,为之感动。不久前已经来了。”

    赵兴笑了。程正辅是从广州返回后直接来苏轼这里的,但无论如何。程正辅与苏轼是亲戚,在宗法社会地宋代,俩人不可能自相残杀。章这下子预料错了。他比赵兴更不了解这个时代。

    “一自东坡谪海南,天下不敢小惠州——坡公之前,谁知惠州?坡公之后,天下何人不知惠州?这就是文化地力量!”赵兴悠悠的说:“阿爽,你说曾想狙杀……这话今后不要再说。想当初,我要狙杀人的话,何必落在今天这个境地。但狙杀这事,不能随意动用。

    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运行规则。规则不见得都是好的。但规则不好,你可以要求改变规则。然而在规则未变更之前。我们必须做规则的维护着,而不是破坏规则。否则,我们何必改变规则,因为变更的规则不也是规则吗?谁又来维护我们定下的新规则?依靠我们这些规则破坏么?

    小爽,不要随意趟过那条底线。从来没有人靠暗杀成就大事——从来没有!所以,这件武器不能随意动用。否则,最终的受害是我们……瞧,这件事就是如此,本来可以好好解决,但若我们走上了那条最后之路……一切都不一样了!”

    “最后之路!”

    程爽记住了赵兴地提醒,继续解说:“师公见了程正辅,跟他说:广州兵备松弛,营房破损,士兵们不得不借宿百姓家中,使得百姓不能安居。师公希望程正辅过问此事,又反复叮咛程正辅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事是自己提起……”

    赵兴也笑了,自从他到了广州之后,大肆修建民工房屋,拜炸山开石所赐,现在雇来的民夫们住地都是厚厚的石屋,而士兵们的居住状况依旧没有半点改善,不是赵兴顾不上,而是他诚心为难那些士兵,等待他们自己提出退役要求。可没想到苏轼这个不可救药地人,居然注意到了这点。

    苏轼是罪官,是被监视居住的,而监视他的是广州厢军。广州有三支武装力量,第一支是禁军,一千二百人;第二支是厢军,包括历年移囤地厢军总共两万人,剩下的是民间武装力量,称之为枪手。

    跟陕西弓手一样,这些民间武装力量混的也很惨,因为没有正式俸禄加上调遣频繁,所以家境富裕的枪手常喜欢花钱招人顶替,结果枪手这个词后来就成了拿钱顶替别人做事的代名词。

    广州地处偏远,厢军光是抵达广州的行军费用就已经可以在当地招募无数的枪手,所以广州厢军数量不多,而且被各级官员忽视,甚至连他们的营房都懒得修建。苏轼自己也是靠别人资助生活,他还有心去关心厢军地住房问题,这种行为往好里说是天性仁慈,往坏里说是此人同情心泛滥。

    赵兴站在山峰下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程爽会意,当先引路,赵兴跟在后面徒步向半山坡苏轼地住宅走去。

    苏轼的这次贬谪让赵兴回忆起黄州,他在半山坡替苏轼设计地住房依旧刷的雪白,命名为白鹤雪屋。苏轼是个浪漫的人,赵兴将墙壁刷的洁白无暇,他闲着没事已经满墙画上了翩翩白鹤,让整个房间像是栖息在鹤群中的一块圣地。这圣地旁边围满了前来朝圣的读书人。

    这群读书人诧异的看着几名官员打扮的人徒步走上山坡,他们身后跟着一队铠甲明亮的士兵,这些士兵也都用手牵着马徒步而行,走到一半,士兵们已经自的散开,隐隐将整个山坡保护起来。学子们看不出这支队伍地来历。见到士兵们包围山坡。恐慌起来,他们窃窃私语,胆大地学子正准备挺身而出斥责这名来的武官,却见那人回身叮嘱几句,士兵们立刻开始收拢队伍,停步在山坡下。

    赵兴给苏轼这次设计的住宅是一座开放式宅院,整个山峰都是苏轼的产业,所以没必要用院墙把住宅封闭起来。半山坡上,一座尖顶石屋耸立。他带有巨大的明亮的落地窗,从屋里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也可以看到整个山峰的景致。赵兴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门里走出两人迎接,当先地是苏迨。尾随的苏过。

    苏过显然受过苏迨吩咐,见到赵兴来,也没有称呼他地官名。只是拱手问候:“兴哥,年关将近,你不在家陪老婆孩子,怎么来惠州,有心了!”

    赵兴站在门口,回打量苏轼住宅的景色,满意的点点头,而后指着房屋左右吩咐程爽:“左右再建两排屋舍。一排搞成大讲堂。让老师讲学,一排搞成宿舍式房子。让来地学生借宿……老师生活可好?”

    后一句话是问苏轼两个儿子的,苏迨苦笑一下,没有回答,苏过摇摇头,不好意思的说:“别地还好,岭南贬谪之地有这样好的居住环境,已经感谢兴哥的照顾,就是吃的老不够,父亲老吃不饱。”

    苏轼是个对朋友掏心掏肺的人,他自己的生活全靠门徒周济,但只要有客人来,他一定盛情招待。那些来拜访他的学生也经常能享受他的招待,拜访地人太多,结果学生地资助杯水车薪,使他自己与家人常处于饥饿当中。

    赵兴点点头,回答:“我刚才去见了惠州知州詹范,打算在海湾处修建一个码头,以便船只可以停靠。一旦码头建成,我将向惠州境内调遣三万民壮以充实惠州的户口,等我地码头建成,老师就不用愁粮食了,现在且请忍耐……请通报老师,我来拜访。”

    苏迨转身而去,苏过跟赵兴聊着他们来惠州的情况。惠州人少地贫,官府惯例每十天杀一只羊,羊肉都被官府的正式人员购买而去,像苏轼这样的罪官只有权力购买羊骨头。苏轼在贬谪惠州的时间里,乐呵呵的记录了他在等待市场杀羊的焦灼心情,并谈到自己利用才华,将羊骨头羊杂碎花样翻新,做出各种各样的风味的美食,为此他还写下了许多诗篇夸耀自己的才学。

    一代文豪,他的满腹才学全用在琢磨如何做食物上,听到苏过讲述,赵兴身为这个时代的人,两颊都在烧。

    不一会儿,苏迨迎出来,请赵兴进去:“嫡父正在讲学,娘娘请兴哥先到中厅休息,她说自己正在做饭,兴哥不是外人,就不出迎了。”

    赵兴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好奇的问:“怎么,没有雇几个仆人伺候老师吗?”

    苏迨苦笑一下,转过脸去没有回答赵兴的傻问题。

    罪官不得雇请仆人,这是大宋官场的一条潜规则,赵兴这座山峰是由程爽出面买下的,雇请仆人伺候庄园也是用程爽的名义进行的,而苏轼的家中,就不方便直接雇人了,所以王朝云必须亲自下厨照顾苏轼的饮食,有时还要照顾几十名学生的饮食。

    此时的王朝云已经正式成为苏轼的妻子,但她不是苏迨苏过的嫡母,所以两人称呼她的方式,不自觉的采用了娘娘这个词。这个词在宋代以前是仆人用来称呼女主人的,宋代以后才成为皇宫里称呼皇后的说法。

    苏迨不具体解释赵兴的失误,但他身边还有万俟咏,万俟咏低声向赵兴解释:“大人记得吕惠卿吗,他在密州安置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雇请仆人吗,苏公现在的情况与那时的吕惠卿仿佛。”

    赵兴明白了,他咧嘴一笑,这点小门槛能拦住他吗,他赶紧吩咐程爽:“赶快从倭国招收几个伶俐勤快的仆妇,让她们来伺候师公。”

    大宋朝不让罪官雇请仆人,可架不住咱有奴隶,赵兴名下就是奴隶多,送苏轼几个家奴,谁会责备。等三年后奴隶不得不恢复自由了,赵兴再送一批也就成了。

    正说着,苏迨过来邀请:“兴哥,嫡父已经讲完学了,请兴哥过去。”

    赵兴抬脚就走,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事,他又将官帽摘下,解开腰带,脱下官袍,就这样穿着官袍里的内衣去见苏轼。苏轼一见赵兴这模样,笑了,他没有在乎赵兴的形象狼狈,坐在椅子上接受了赵兴的师礼,而后一指屋里的三个人,介绍说:“这位是扬州学子张惠蒙,这两位来自海南,这是姜唐佑,这是符元清。”

    三位学子皱着眉头看着大厅里闯进来的这位衣冠不整的大汉,等大家的目光移到赵兴脚上的官靴上,他们了可明白了,连忙起身向赵兴拱手:“大人,学生拜候。”

    赵兴如果穿着官服来拜见苏东坡,苏东坡这位罪官按规矩要用拜见上官的礼节来迎接赵兴。但赵兴脱去官服,牛鼻犊裤与汗衫来见苏东坡,那就不一样了。苏东坡不必向赵兴行礼,而赵兴可以向苏轼行师礼。这场面让苏东坡很得意,他平生最得意的就是他在黄州的贬谪生涯,那段时间不仅是他生命中的创作高峰期,而且还赢得了赵兴这位无怨无悔,肯追随他到天涯海角的忠诚学生。

    得意的苏东坡依旧改不了大嘴巴的脾气,赵兴是穿着便服来见苏轼的,整个过程没有通报官名,但苏东坡替他通报:“这位是我的学生……该怎么称呼你,是该说:皇城使、宝文阁学士、除广南东路兵马钤辖兼本路经略使管管勾安抚司公事;权江南转运副使兼都大提点广南东路、广南西路铸钱事;中奉大夫、右散骑常侍。”

    报完了赵兴那一长串官名,咂了一下嘴,感觉自己没有遗漏什么,又补充说:“我这位学生前一任是环庆路招讨安抚使,是他与章独抗西夏大军,甚至反攻进入西夏境内,可惜……”

    赵兴连忙拱手打断苏轼的话:“老师,章章质夫大人也到了广州,现任广州知州。他让我带几瓶酒来,给老师祝贺新年。”

    苏轼听到酒,嘴里咂吧了几下,遗憾的说:“有酒无肉,可惜可惜。”

    赵兴连忙站起来回答:“学生骑来了上百匹马,老师想吃,学生这就命人宰杀!”

    “胡闹!”苏轼厉声呵斥:“你的随从骑得都是珍贵的大宛汗血宝马,怎能为我宰杀,这传出去,我不是成了罪人了吗?”

    赵兴一咧嘴,调侃说:“老师,你我现在何尝不是罪人?”

    苏轼一愣,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眼角溢出了眼泪:“你我师徒聚岭南,没想到,你我成了罪人。”

第3211章 伪币贩子改革铸钱事

    这年头,成为罪人的不止苏轼与赵兴,当月,苏轼门徒中最后一位未受株连黄庭坚正式被贬谪。这个月,蔡卞等人重修《神宗实录》一书,指责范祖禹、黄庭坚等人在修《神宗实录》一书时诋毁、诬蔑先帝,故安置范祖禹于永州、赵彦若于澧州、黄庭坚于黔州。

    至此,苏轼门徒一网打尽。

    然而,严厉的文字狱与株连政策真能阻止别人的向往之心吗,赵兴看看散布在满山的慕名求学的学子,轻轻摇摇头,回答:“昔日老师在黄州的时候,我曾经宰杀一头牛给老师,今日此情,不禁让我想起了昔日光景。来人,去乡间搜购两头壮牛来,就说开春本官赔偿他四头壮牛。”

    这次苏轼没有阻止,因为他在杭州的时候见过赵兴从天竺运过来的印度壮牛,他知道现在冬闲,农民暂时用不上牛,还要空耗粮草。如果赵兴在开春后每一头牛补偿农民两头牛,对农民来说也是件好事。而这一点,恰恰是赵兴有能力做到的。

    惠州气候炎热,肉食不便于储存,官员们可以每十天开一次荤,而百姓甚至百年难得吃上肉,这两头牛让苏轼饱餐一顿,与此同时,前来拜访苏轼的学子们也有了口福。

    在苏轼这里盘桓几日后,詹范太守闻讯也赶到了白鹤峰,这次他对苏轼的态度更亲热了,他爽快的答应了赵兴的要求,让白鹤峰也有资格在惠州市场上购买羊肉。

    “十天只杀一头羊,这不够,一月份我要往惠州运送两万人。詹太守好好安置一下他们。让他们可以顺利垦荒。此外我还打算向惠州运送一万头猪苗,且先用青苗法的惯例,由官府垫钱放给百姓,这笔钱我不问你催要,詹太守好自为之。”赵兴意味深长的警告。

    其实,詹范这段时间已经现赵兴屯田与以往官员有着本质区别,他雇来的那群民夫采用“变种免役法”安置,属于雇佣劳力。这些人在分遣下去地时候。会从官府领一套劳动工具与家私。前包括铲子、榔头、锄头、剪刀、钳子、耙子、犁头等,后包括锅碗瓢盆等。

    从来没有人如此豪奢地安置流民垦荒,而据说从头到尾官府没有花一个钱,也没有为此向百姓摊派一点赋税。据说是某“银行”给予的贷款,而赵兴的做账水平在官场上享有盛名,密州、扬州、环庆他留下的账目据说很少有人看得懂,但密州这么多年来却人人对那种分账方式极为满意。

    久而久之,研究赵兴的做账法的人不少。许多人研究过后从里边现无数的金融奥秘,齐齐叹服,而看不懂的人便开始学着装聋作哑,随身附和地夸奖。因而赵兴对流民的处置现在没人敢质疑。大家都在等待账目结果的最后揭晓。而广南当地农民则看着移民的待遇,恨不得自己也跑去赵兴那里申请移民待遇。

    这种情况也让詹范想通了,赵兴大规模移民。当地官府不用自己掏钱,而移民来的百姓填充了当地的户口,开垦了大批的荒地,等于为当地政府增加了新税源。如今赵兴选的移民安置点就是惠州,这是难得地待遇,如果他的老师不是贬谪在惠州,也许惠州捞不到这份好处。

    故而,对赵兴的吩咐。詹范感激涕零。他起身拱手再三拜谢:“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在年前统计好境内的荒地。等到一月份,一定将田亩册子准备好,静等大人处置。”

    赵兴拿眼瞪着对方,沉默不语,詹范立刻恍然,他赶紧补充:“惠州还有厢丁七百人,在下明天就把他们全部送到白鹤峰进行操练,操练地内容就是修路建房,请大人放心,在下无论如何不会亏待了白鹤峰。”

    赵兴满意的点点头,补充说:“惠州眼看就要大规模建房,团练厢丁这番辛苦,总不能亏待了他们,我马上从附近雇请几名石匠与窑工,指导厢丁建砖窑,修建采石场,总不能亏待了他们——我向来不亏待我的朋友。”

    赵兴最后那句话意味深长,詹范心领神会。两人在交谈中没有提苏轼一个字,但詹范承诺照顾白鹤峰,已经表明了态度,对此两人心领神会,这番话说完,两人同时憨笑起来。

    詹范笑罢,又试探地问:“大人,建砖窑采石场,真的必要吗?”

    赵兴意味深长的回答:“几万人移居到惠州,需要的砖石那是论亿的,此外,惠州要修建码头,城内要铺石板路,需要的石料也是难以计数的,可惠州人少,材料供应不上,这些材料都要依靠外运,外运的价格……”

    赵兴拖长了腔,詹范立刻明白,他意会地点点头,附和说:“惠州人少,人少干不成事,下官地妻家倒是有一些闲人,不如下官从妻家召请一些闲散人手,无论来惠州干什么,也算是对大人一点帮助。”

    赵兴顺势补充:“几万人在这里拓荒,无论干什么都是个大进项,哪怕养猪、贩布,甚至卖一些针头线脑的,也能有不少盈利。”

    一个人是干不成改造天地地任务,所以赵兴想尽可能的煽动更多的人加入到这个行列中,换句话说:把更多的人绑上他的战车,成为他的利益共同体。官吏们招朋唤友的力量很大,只要一个地方官府行动起来,多米诺古牌的第一阶就倒下了……

    詹范心领神会,他还想询问一点具体内容,万俟咏已经在旁边催促:“大人,阜民钱监的人已经等的很急了,请紧快动身。”

    詹范赶紧让开道路,拱手称:“下官恭送赵大人。”

    阜民钱监里,铸钱司的几名官员恭敬的迎候赵兴。赵兴巡视完钱场。摇头叹息:“太落后了,这里头都是四千年前的技术,简直落后的一塌糊涂……钱监里现在铸钱地工作全部停下来,重新修建工厂,把你那些小炭炉全部给我拆了,场地平整起来,盖大厂房,到了一月份。我订购地新机器也就要到了,你们争取在一月份给我把新厂房盖起来。==???==”

    钱监监司为难的说:“大人,二月份向朝廷解送的日期到了,可我们钱监还没有完成八成任务,在这紧要关头大人停了铸钱的活……”

    赵兴不耐烦的打断对方,回答:“你这小坩埚溶化一炉铜锡需要多长时间?半天?还是一天?我告诉你,新来的大机器是蒸汽铸币机,锅炉烧开了。一次冲压顶你这几炉的铸钱量。你要烧化一炉铜锡花费多少木材,花费多少时间,而新机器只需要一次冲压,眨眼的功夫就能完成。

    以后。铸钱地活无需跟煤炭打交道,就要待在大厂房里,又干净又整洁……等等。现在钱监里的火耗是多少?”

    钱监监司犹豫了一下,小心的说:“我阜民钱监的火耗还算低的,只有两成五!”

    赵兴点头:“装了新机器以后,钱监里不存在火耗问题,冲压下来的边角料就是最大的火耗,这些边角料可以回收,融化成铜板重新铸造,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那些边角料归你。你有现成的技术可以将边角料溶化成铜板进行冲压,这批边角料制成地铜板归你们钱监分配。而那两成五的火耗归我。我要用来安置移民,新办学校、修建道路。

    或,这件事颠倒过来,你拿一成五的火耗,边角料归我,我全部回收——不要以为你是钱监可以在边角料上做手脚,我每月进多少铜板,回收的边角料也必须是那么多,少一点我从你地钱里扣。”

    万俟咏在旁边补充:“按计算,冲压下来的边角料也有三成左右,这三成本来会在连续溶化中损耗,但现在使用冲压机,在铜板上一次冲压,剩下的都可以余下来。”

    钱监马上做了决定:“大人既然这么说,我要那些铜板,我要那些边角料,只求大人拆毁炭炉地时候给在下留下一座。”

    赵兴点头:“我给你留下不止一座锅炉,每台冲压机都要配置一台锅炉,锅炉里的水一旦烧热了,你可以用余火溶化边角料,熔融过程中的余温就可以维持锅炉的正常运行了……”

    出了钱监,万俟咏有点糊涂,他小心的问:“大人,这算法不对,边角料就占三成,也就是说铜板只有百分之七十被冲压成钱币,剩下三成归了阜民钱监,那我们哪里还有三成火耗?”

    赵兴笑着回答:“不是这样的算法,昔日钱监里上千个小炭炉一起燃烧,每日光消耗的煤炭价值几何?现在只集中烧几座锅炉,光节省下来的煤炭钱有多少?

    另外还要算算人手钱,一座钱监雇工约有一万人,采用新机器后,最多只要一千人就可以过原先地产量十倍以上,因为新机器提高了几百倍地功效,却只用负担原先十分之一的人手,所以总地算下来,火耗降低的何止三成……

    算了,这问题我跟你解释不清,你只要知道铸钱这活我最在行了,我拿三成火耗,那是明面上的,实际上采用新机器后,维持一个钱监只有过去几十分之一的投资。阜民钱监不清楚这点,说实话我刚才还担心他不要边角料跟我分成呢。因为光是清点那些边角料,我的管理人手都要增加、投资成本要加大。而他拿走边角料,到替我省钱了,从今往后我只需要给钱监里运制作好的,可以铸钱的铜板就行,至于具体火耗降低多少……我不会让阜民钱监知道的。”

    接下来赵兴旋风般走遍了广南东路,规定了铜矿场锡矿场今后统一制作可以铸钱用的铜板而不是铜锭锡锭,这样一来,标准定制的铜板进入钱监,钱监需要做的只是冲压而已。每块铜板是标准的“一范”,“一范”可以冲压成八十一枚铜板,便于计数便于管理。

    转完了广南后。赵兴又带着从人来到伶仃洋口的海南盐栅。参观了盐栅内的力瀛书院,赵兴叫过随从地卢旺达,指着海南盐栅所在地位置,所:“这片位置很重要,他刚好卡住伶仃洋口,进入伶仃洋就能抵达广州,当初选这个地方的人眼光好。我听说伶仃洋对面的6地也有一块盐场,叫做金斗盐场。也是好地方。

    广州市舶司我们插不上手。没有广州市舶司的税收,大规模移民就无从谈起。而海南盐栅与金斗盐场位置绝佳,所在的地界内湾岔密布,修建码头能够同时容纳几十万船只停泊与进出。我准备在这两个地方正是设立县治,海南盐栅就叫香港县,你卢旺达就是这里的县长。

    这地方是块宝地,只要把海边的地平整一下就是盐场,足以支撑大规模移民。等到码头不够用了,你将盐场再一平整就是泊船码头,照样日进斗金。

    这里的移民我准备用密州失地农民填补,另外我打算从辽东再找一批人来。卢县令有管理辽东地经验,正好跟他们打交道。等明年开春我会从广州修建通往这的大道,保证这里的货物通畅。等道路修建完了。你这里就好过了……”

    卢旺达乐癫癫的看着自己管辖的县境,有个现成的盐场,可以让他在刚起步的时候不至于那么艰难,他打量左右一番,立刻又问:“大人,盐场里的人恐怕不会愿意我们增设盐场吧,这不是抢他们饭碗吗?”

    赵兴点头:“无妨,市场大地呢。只要道路修通了。他们的货量也会上去,我只担心他们的产能不足。叫盐栅的纲来,我叮嘱几句……”

    盐可是高税商品,盐地产量上去了,赵兴只会乐的笑。他叫过来盐栅里的纲,向他们描绘了当地修码头地计划,而后给他们画了个大饼:“我在密州曾经实验了一种新式晒盐法,不用动火,成本既低廉,出的盐又白如雪。我准备修好码头以后召请江淮小船来香港,让他们用船将你们生产的盐直接通过海6运到大运河口,然后通过运河运到内6。这一来一回也有十数倍的利润,所以我唯恐你们产量不够,打算在附近开挖更多的盐场。

    我的新盐场就是采用新式方法设计的,新建新盐场的时候准许你们派人来观看,有不懂地地方可以直接询问。

    此外本官还打算在广南开放盐禁,无论任何人都可以去盐场购买食盐,凡是在你们那购买食盐地人,都可以由你们带着来经略司,本官见人就给开盐引,只要他纳税,我才不管他是不是盐商。”

    盐栅里几名纲激动的抖,只要开放盐禁,他们只愁自己地产量不够,哪会计较竞争的出现,几名纲一使眼色,试探的问:“经略大人,小民打算再购置几亩海边滩地,不知官府准不准需?”

    “几亩?”赵兴反问一句。

    “或许……几万亩,成不?”

    赵兴点头:“海边滩地属于官府,官府不禁止开滩涂,但官府今后准备变更征税方式,不再盯着你们盐场的产量,而改以盐田亩数计算,每亩该纳多少税由盐场主竞标,你们觉得多少合适,以后按亩数向官府纳税。勤快点你们就多产盐,有喜欢收藏盐田的,买下盐田干晾着,只要他照常纳税,本官不予干涉。

    这盐田竞标以五年为一期,竞标上的人准许他经营盐田五年。五年后进行下一轮竞标,价高得。这样一来,本官管理简单,有多少亩数我征多少税,不用每天盯着你们数你们铲了多少铲子盐。而你们也简单,不用贿赂贪得无厌的税吏,生产出来盐只管见人就卖,年底交税就行。本官这里只管修码头修路,让你们的盐畅通无阻的销售出去,怎么样,简单吧。”

    确实简单,这样一变更计税方式,赵兴的行政成本少了,还减少了贪官污吏的运作空间,几个盐场的场主先是脸色灰败的冲着赵兴呆,但接着他们当中一个老汉用古怪的方言揭开了秘密,他说:“莫怕莫怕,我们至少有五年的时间,大人初来乍到,盐田每亩产多少盐他也心中没数,交多少税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等到五年后,这晒盐行业也不是谁想干就能摸到门道的。以我看我们至少有十年好光景,等到十年后,我们挣了十年的钱,还有人敢跟我们争吗,这分明是送钱给我们吗。”

    看到别人依然还不明白,那老汉提醒:“开放盐禁,以后上交盐税的就是我们。只要我们开出售盐的凭证,官府那头就给开盐引。如此一来,天下盐商不都得到我们这里来买盐,无它,人人都可参与,人人都有机会挣钱而已。今后我们的出盐量只会更大,跟大人说,我们先买三万亩盐田,其余的人立刻给我回去,能招多少人招多少人来,还有,派遣几个伶俐的跟着看大人修建新盐场,能帮上手的帮一把,争取把新式盐场摸透……”

    赵兴也听不懂对方的方言,因为中国方言太多了,他不可能全都了解。只看到那老头说过后,盐商的神色蠢蠢欲动,他得意的笑了。

    卢旺达看到麻烦解决,他欣喜的凑到赵兴身边,连声问:“大人,你的移民多会到,我现在可是一个光杆县令啊……对了,大人说在海对面的金斗盐场也设立县治,不知道大人打算把那个新县称呼做什么?”

    赵兴板住脸,忍着笑回答:“澳门县,那个新县就叫澳门。”

第3212章 拉拢更多人上船

    十二月,刘挚抵达连州安置,苏辙抵达雷州,梁焘抵达化州。

    赵兴是在路上度过正旦的,连州的李之仪安顿了刘挚后,立即上路追赶赵兴,他在路上堵住赵兴之后,赵兴才知道不只不觉中他已经错过了1095年的正旦。

    自来广州以后,赵兴又找到了公历纪年法,在路上的时候,他习惯地采用了公历纪念来计算行程,一时疏忽,竟然错过了正旦这个节日。

    李之仪讲述完对刘挚的安置情况,立刻恳求赵兴:“离人啊,刘大人已经到了,你的官道什么时候修,听说惠州那里已经修的差不多了,等惠州修完是不是轮到我们了,刘大人我已经安置好了,就等你的修路大军了。”

    李之仪是在广东广西交界处赶上赵兴的,陪伴赵兴的广西官员尚不知道李之仪为什么如此热切的等待修路大军,护送赵兴的广东官员低声向广西官员解释,他们解释的很含糊,很似是而非,广西官员只从他们的解释中明白一个道理:有贬官的地方优先修路,优先建学校,优先安置垦荒流民、优先……而且这一切,不需要当地政府出一个铜板。

    赵兴打着哈哈:“好吧好吧,这次陕西的沥青迟迟没运到,我惠州修路,材料时常要等待。而现在,即使向连州调上去人手,没有材料恐怕也不成。端叔,且等我下了南洋再说,南洋那片有一个大油矿,也像延安府一样从土地上自己往外冒油,开采容易。等到我把那个矿区拿到手,材料才能供得上……”

    李之仪不满的瞪着赵兴,大声争论:“离人。现在正是冬闲。等开春以后再动工,人都种地垦荒去了,还能有足够的人力修路吗?沥青不够,我们可以先铺石子路,等你的沥青到了,再往石子路上铺一层沥青砂,难道不成?”

    赵兴听了这话,爽快的回答:“多少钱,你自己修石子路,需要多少钱?”

    李之仪一拍大腿。嗓门也很大:“三十万贯,你给我三十万贯,我自己招人铺路。”

    赵兴向万俟咏一努嘴:“给他!”

    万俟咏犹犹豫豫、迟迟疑疑,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账簿请李之仪签字。而后用赵兴的印章签了拨款书,李之仪毫不客气的夺下拨款书,拱了拱手,拍马而去。身后,万俟咏小心翼翼的告诫赵兴:“大人,三十万贯这个数目太高。通向连州地路,我们测算过,最多花费十三万贯。”

    赵兴点点头:“我知道。可李之仪报地这个数目不算出格。因为我在惠州用上了大量学生。这些学生正在实习组织学。组织学的妙处就在于节省管理成本,李之仪手下没有我们那帮擅长组织管理的人才,所以他的管理成本至少增加五成,这是可以理解的。

    此外,我们的工程测算的很精细,一项工程干一个月,事先的计算与规划工作可能需要三个月,李连州手头没有规划人才。成本再增加一倍。也是有情可原的。

    如此说来,他报价三十万贯。已经是很克己的报价了。嗯,你再多给他准备十万——不管怎么说,他自己修路,这笔钱是落在连州百姓手里,连州百姓手头有钱了,生活才能富裕,如此,也不枉李连州从京城来到这荒蛮之地。”

    万俟咏点点头,不再纠缠于这话题,对面地广西官员张嘴结舌,喃喃自语:“三十万贯,连州一年的市易税又没有三十万贯,这下子连州可算是脱贫致富了。”

    宋代的官员还不知道“投石效应”,也不知道“赤字经济”的奥秘。他们不理解赵兴大笔撒钱地手段,只顾震惊于这笔钱的数额……随后,他们退到一边,立刻快马将相关消息传递到贵阳。新的内容只有几个字:“赵离人大人钱多,慷慨!”

    赵兴是广南东路官员,但他还挂有一个铸钱司提举的官衔,所以他也有资格踏入广西境内。在广西官员的迎候下,他一路往贵阳走,走到半路,得到消息的广西官员已经坐不住了,他们动身前来迎接赵兴,两地官员相逢于道左。

    广西官员来地不是一个人,光是经略安抚使就来了三个,前任“静江军节度、大都督、知桂州充广南西路兵马钤辖,兼本路经略、安抚使”翟安刚刚卸任,但接任他的李闳马上因党争被罢免,现任的“广南西路兵马都钤辖、兼本路安抚管句经略司公事、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是张田。此人也是一个熟人,他是张氏将门地后代,与张用、张诚都是亲戚。

    张田与赵兴从未谋面,甚至两人从未听说过彼此的名字,但张田一上来就挑开了关系:“赵大人,在下张田,乃密州团练使张用的堂弟,庆州兵马准备张诚的表兄,在下听堂兄说起过赵大人的点金妙手,今后广西还要依仗赵大人多多照顾。”

    熟人好说话,赵兴望向张田的目光顿时亲切了很多,他哈哈笑着寒暄:“张大人说笑了,我广南东路的人口只有七十八万,而你广南西路的人口是我地一倍,今后我还要靠张大人多多照顾了。”

    广西天高皇帝远,再加上陪同地不是卸任官员就是贬官,张田毫不掩饰:“赵大人说笑了,天下铸钱一半出在我广南广西。去年一年,两路铸钱额在三百万贯左右。此外,天下财赋出于东南,广南东路最高一年交纳财赋总额为一千七百余万,这期间,两成五的火耗是多少——不可计数也。今后我广西要仰仗赵大人了。”

    赵兴躲闪其辞:“张大人见笑了,一千七百万贯是最高额。这数额还包含市舶司地关税、钱司、茶司、盐司的所有财赋总和,最近这几年市易税年年下降,可这玩意儿是税种中的大头,市易税下降一成,朝廷就减收七十万贯,别的方面想补偿都补不成。还是广西好。人多好办事。税收稳定好当官呀。”

    张田摆手:“赵大人说人口,广西的人口算不上事,都是些蛮人夷人,该用上的时候一点用不上。而我们的赋税只有广南地三成,且常年战事不断,不是这个寨子和那个寨子闹纠纷,就是一族夷人跟另一族闹血仇,这刀兵地事,一动起来就是个无底洞,我们的钱捉襟见肘。还要靠赵大人多多支持。”

    两人兜了半天***,终于说到钱的事情,张田从张用那里隐隐知道了赵兴的性格,既然扯开了面皮。他也不再客气,便毫不掩饰的说:“赵大人钱多,这我知道,听说惠州修路已经花了几十万贯,招募的百姓,光是从中原运来广东。也是十万贯上下……我知道广南钱多,也知道赵大人擅于将钱左手倒右手,凭空增加出无数的钱来。咱俩是世家通好,我就不客气了。

    三百万贯。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广西穷困,可是铜矿银矿丰富,这些矿藏采掘出来,也能使广西百姓富裕。如今这些矿藏归属于赵大人管辖,我不要多,只要求你给我三百万贯,我在广西当地雇人。工钱给的足足的。让他们把通向每个矿点的大路修好,便于你运出矿藏。

    移民我就不要了。我这里情况复杂,汉黎、汉苗、汉夷之间纠纷不断,多为了土地问题,争夺不断。我这里安置不了你地流民,你给我十万厢丁,我另外再从广西雇佣二十万人,帮你把各条道路修通,保证你明年可以畅通无阻的运送矿石。”

    赵兴看了万俟咏一眼,微笑着摇摇头:“三百万贯,这活要我干,钱差不多。你来干,三百万贯远远修不成路。不如这样吧,我拨款一百万贯,让你帮我在当地雇佣民工,整条路的规划由我来实施……广西多山,道路曲折多变,如果施工不得法,别说三百万贯,三千万贯你也修不好路。”

    赵兴在这里说话夸张了,其实真要有心贪污,三文钱也能修好那条公路。比如两文钱买笔墨,一文钱雇人手在纸上给你画出一条公路来,也算是把那条公路修建完成。而且之后,由于广西广东分属两个系统,广西将赵兴修路的钱装到兜里,赵兴只能去朝堂上打官司,那就麻烦了。

    因此,赵兴可以把钱交给李之仪,但坚决不把钱交给广西。

    “钱在兜里,权在手里”——这是永恒不变地简单真理,广西看见这块肥肉,赵兴哪怕扔出一百万让他们抢去,也填补不满官场无底洞。

    张田略有点失望,想了片刻他又问:“赵大人这一百万贯怎么拨付?”

    赵兴憨厚的笑着,说:“免役法已经实施了,章相公准许我在广南东路稍加变更,所以这笔钱就是免役钱,我打算先拨付二十万贯给广西,由广西自己拨付到各乡。张大人刚才说打算给广西百姓丰厚的工钱,我也同意。这丰厚的工钱由你们报批,我实数拨给,以一百万为限,出部分请你们广西用自己的免役钱贴补。

    此外,为了加快工程进度,我那里还有一整套奖惩规定。凡是工作勤恳,我那里还有加倍奖赏,总的算起来,奖金要比广西当地雇佣民夫地薪水高出三倍。

    张大人不是说汉夷纠纷不断吗?那就别让他们闲着,都去干活儿。有钱挣,再加上我们用军法管制着,青壮抽走的各寨怎么打得起来?我雇几个工人无分汉夷,以工程量和土方量测算。凡是来参加筑路工程的,保证他能获得公平待遇,这样,即使干完活儿,他们受过大宋管束,受过朝廷恩惠,自然知道朝廷规矩、知道朝廷地好,土司再想欺瞒煽动,恐怕……

    此外,还有夷兵,我广东多山,丛林茂密加上人口稀少,所以我需要一批精通丛林战与山地战的夷民。具体数目是:正兵一千,辅兵五千,请张大人派遣通晓夷语的舌人去夷寨招募。凡挑中授予大将官职。薪水从优,而且保证服役完,教会他们汉字汉语。”

    张田眼一闪。赵兴这是采用宋太祖的手段,将夷民当中好勇斗狠招入厢军加以管束,这笔钱是赵兴出的,这是帮他广西平定匪乱。原本他还想争取更多的权力与金钱,但赵兴这么一表态,他有点不好意思,拱一拱手表示感激,张田跳转话题:“听说赵大人的都大提点司还没有确定衙门所在。不知道赵大人打算建于何处。”

    “香港”,赵兴这是次表态:“我现在正在海南盐栅筹建香港县,打算将广南广西提举铸钱司设立在香港,今后广西的铸钱就近通过海运运输到香港。而后在香港装船运到杭州,在转换成内河船,直抵东京汴梁。采用这种运输方式,既减少中途环节,也便于大量运输。而且还快捷。

    原先地运输方式为:从这里运到虔州,再从虔州转运到京麓一带。前后需要半年时间,路上动用护卫人力马夫无数,而从香港装船。直接可以运抵杭州运河口,或可以直接交给扬州,省了很多钱,也少了很多中间环节。”

    张田是武将世家,听到赵兴地话,他沉思片刻,马上说出了关键:“如果提举铸钱司设在香港,我广西就需要增修通向海边港口的官道。还有。大海茫茫,你运钱去扬州。难免风声泄露,为了防止他人劫夺,恐怕需要许多水军战船护航——广东地战船够吗?”

    赵兴瞥了一眼退职的两名官员,老实的回答:“不够!而且养一支水师很费钱的,所以我正打算拉赞助,像密州那样建立效用船队,怎么样,张经略又没有兴趣投资几条船。”

    养水师很耗钱,这是张田以前的常识,但赵兴提到密州,提到让他“投资”效用船,张田立刻想到赵兴在密州的前例——嗯,也许,这世上有另一种养活水师的方法,这种养活方法不仅不赔钱,反而日进斗金。

    张田摸着下巴,一边用眼角瞥着身边的两位前广西官员,一边懊恼地想:“你说我怎么那么傻,明明是要钱来的,明明我跟赵离人是通家世好,怎么还要拉上两个废物一块来,这还有啥秘密?”

    等了一会,张田见赵兴不耐烦的抬腿举步,赶紧说:“大人,这,水师一条船大约花费多少。”

    赵兴点点头,轻描淡写的说:“我打算尽量造大船,每艘船载够足够地军械弹药,还有五百料的空余舱位,可以容纳他们随船搭载一些货物,比如每年铸造的铜钱、银钱。三百万贯铜钱,大约能填满一两艘船的空余载重量。这笔货物要是用民船运,恐怕光运费就是个天价……”

    李闳听到这,忍不住插话:“大人,大海茫茫,万一装载钱币的货船,驾船私逃至别处,怎么办?”

    赵兴瞥了一眼李闳,嘴角浮出一丝微笑:“我现,你是一个彻底的悲观主义——你不想一想,用海船运送钱币,光运费就能降低二十倍,时间能缩短六倍。按这种方法算起来,哪怕每运二十船钱币被人拐走一船,朝廷也能保本。

    更何况事在人为,难道我们就想不出办法防止船员私逃吗?你刚才说地对,大海茫茫。可在茫茫大海上,一个人开不走一艘大船,想要将一艘装钱的重船拐走,那需要几十个人一同叛乱,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海员在茫茫大海上,讲究地是团队精神,讲究的是协力合作。驾船不是锄地。锄地的时候锄头想朝哪挥都行,驾船的时候船帆偏一度,整艘船有可能飘到大海深处,包括掌舵人自己也要淹死在大海里,所以驾船尤其讲究纪律性,讲究严格的条令与协调一致遵守纪律。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船长想叛乱,只要船上有一个船员不愿意随从,稍加破坏,他就开不走那艘船……。与之相反,6路上经过千山万水,出事的可能比海上大的多。所以,你刚才所说的,纯属杞人忧天——至为可笑。”

    其实张田作为传统地6军将领,刚才对水师地作用也有点怀疑,但李闳抢先把他的问题问了,听了赵兴地回答,他有点庆幸自己的嘴,幸好慢了半拍。

    如果按赵兴所说的做,水师就不再是收藏品,相反,它主动出击,频繁护航。每次护航过程中都利用空闲的舱位搭载一些商人和货物,这还能亏损吗,简直是抢钱么。

    有水师战船强大的武力保护,哪怕水师索要运费高一点,商人们也会优先考虑搭载水师战船,如此一来,赞助广州水师就成了一项“投资”。

    “一万贯——平常这笔钱可以买三艘大船了。不过,离人所说的船恐怕价格更高,但想必更加物有所值,下官宦囊干瘪,只能掏出这么点钱,离人看着办吧,反正我统统交给你掌管了,水师要建立,下官此举也算是为国为民出点力”,张田算清了自家财产,摆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假惺惺的说。

    退职的前任广西经略翟安刚才一直没说话,此刻插话:“在下原本要去京师廷对,可最近一直觉得身体不舒服,打算告病致仕。恰好宦囊还有点余钱,张经略为广南东路资助三艘战舰,在下也比照这个数目捐资建军,不知赵大人意下如何。”

    李闳是贬官,等待朝廷的处置,这种美事摊不到他头上,他有点懊恼,其余的人得到赵兴的响应,开心的哈哈大笑。

    赵兴是何人也?全大宋第一会赚钱的“点金手”,跟他搭档过的人个个都挣得盆满钵满,如今,咱家有机会把钱交给他经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哈哈,以后还管什么公事,跟赵大人混得了!

    一月,赵兴巡视完广西,从广西坐船抵达海南。海南昌化军现任节度使是都广源,赵兴登岛的时候他正在琼州县混吃混喝,接到赵兴的传唤,急忙从琼州县赶到晋见赵兴。

    赵兴正在瞻州码头视察,这片码头已经蜿蜒二十多公里,包含一个巨大的造船坞与连片的泊位。如今泊位上比较空荡,只有寥寥的几艘船只进港,而岸上,不下一万民工正在轰鸣的造船厂里忙碌。

    都广源冲赵兴拱手后,肃立在赵兴身边等候问询,赵兴兜了一圈,缓缓的问:“港口如今一年可以造多少艘船?”

    都广源是前任昌化军都指挥张宛从当地培养出来的掌书记,后来琼州知州没人选派,他便成了海南这个“指射之地”的最高官员,顺利成为琼州知州。章上台后,因为他是元年间提拔起来的干部,所以遭到了贬谪……可对这位海南人来说,贬到内6何处都是升迁,于是,新党不得不将之贬到昌化军这个地方。

    昌化军在户籍上只有几百户,平常懒得有人过来瞧瞧,谁能想到光这片港口就隐藏了一万人。故此,都广源虽然被贬,他的回答却很得意:“具体的数目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程百天说,自从新的龙门吊建好后,他们有每年一百艘的造船能力。”

    赵兴想问他的不是这个,等他回答完,赵兴又问:“最近几年没人来这里查探吧?有没有人把风声泄露给对岸?”

第3213章 需隐藏的和需引诱的

    这话让都广源有点失落,他闷闷的回答:“对岸,大人,对岸是什么地方——雷州,天下贬谪之最呀!贬逐过岭对大臣来说是近似于判死刑的重罚,那里的官员有什么兴趣来我们这里查看?

    大人,海南这个地方虽说惯例五年一巡,每五年上面会派来一个官员巡查一下,可他们都视大海为畏途,顶多离大6最近的琼州县登6,召集岛上的官员询问情况——海南有什么情况,还不是我们随口说说。

    大人,这片岛上连粮食不能自给自足,吃的喝的都要靠大6供给。大6来的运粮船稍稍遭遇风浪,岛上的官吏就要饿肚子。隔海相望的琼州府还好一点,其他的州县也就几百户人家,地方官员哪肯跋涉山路,穿越黎人居住的险恶山区,去查看什么百户之家……他要真敢来,大人难道会让他活着回去?

    咱这片海湾不是正经的商路,它隐藏在山坳里,前面的山崖绵延30余里,如果稍不注意,哪怕船贴着岸边驶过,也难现崖后面还隐藏着这么大的一个海湾、海湾里还隐藏着这么大一片基业。

    嘿嘿,说起来,全大宋的官还不如商贩有胆量,咱们这几年也扣下十余条顺水漂流的,或冒险而来的商船,故此,此地已成有去无回的海路,日子久了,口口相传,哪有商船敢再来冒险。所以,大人尽管放心,没人留神我们的港口——现如今更不用操心了,大人以到广南做官。遮掩这事,还不是顺手的事情……”

    赵兴点点头:“十年展,海南也该露露面了,我打算慢慢放宽禁令,容许商人洗脚登6,不过。得选个好时机……”

    都广源刚才没说道点子上,海南6地交通并不通畅,甚至可以说没有路。附近的儋县、昌化军还有蜿蜒的小路可通琼州县,但这片码头区原先只是一块荒滩而已。在真实的历史上,它到了21世纪才会掀起开热潮。赵兴开这里时,又特意不修道路,官员们除非肯坐着船巡视岛地海岸线,才会现这座隐蔽的巨港。

    但让官员们坐船巡视海岸线,很难。几百年难得出一个这样大胆的人。比如葡萄牙人占据澳门后,在其后数百年中,朝廷官员对澳门的状况都语焉不详——他们不想去了解。

    “现在岛上粮食自给自足了吗?”赵兴又问。

    “还是不能!”都广源回答:“这几年大人虽然运来了一些南洋奴隶。又召请当地黎人开荒,可大人不在,大家都想着隐蔽行事,岛上的黎人没有召请太多。这里一万多人造船,加上蒲大爷又有意用粮食控制人心,所以,岛上依然粮食不够,每个月需要从越南运送十船粮食才能自给自足。”

    “以后就好了,我打算争取把海南的军力列入我广南东路地管辖,等我回去就正式要求在海南设立水军补给港。以后这里就可以大明大放的展了……”赵兴回答。停了一会,他又补充说:“我已经从港口订购了一百艘铁肋船,今年这里可能要忙一点。你就别到处乱跑了,守在码头区等着迎候官员吧。”

    都广源喜极,连问:“大人,我可以把官衙搬到码头区了吗?原来的昌化军那个破院子为了掩人耳目,根本未加修缮。残破的不堪住人……”

    “随你的意思吧”,赵兴随口回答,而后登上了自己的坐船。

    船上,帅范看着码头上的都广源。笑着说:“百姓怕官。有了你这句话他可以在码头区狐假虎威的指挥老百姓给他盖一座豪华官衙了。”

    赵兴随口问:“招兵的事情怎么样了?”

    帅范回答啊:“大人要招收地都是良家子,要求有产业的。可现如今这种状况。士兵都需要脸上刺字防止逃亡,良家子哪肯来当兵……对了,程宪听了苏公的话,打算修缮营房,被我阻止了。正旦地时候,诸军不堪忍受,准备闹事,我便趁机遣散了大多数军士,如今整个广南的武装力量只有我们带过来的家丁了,接下来,大人打算怎么做?”

    赵兴扫了一眼船上的家丁,微笑着说:“士兵脸上刺字,那是朝廷法度,但我打算上书朝廷,准许广南水师脸上不刺字。另外,6上的士兵们,脸上什么时候刺字——我也可以把这事遗忘。但这话不能正式说出去。

    招兵要招良家子,要有担保人,要有产业,这一条是铁律,有恒产有恒心,无恒产无恒心,这是简单真理。我们的海贸以后获利巨大,所以必须招一些良家子才能保险。

    这样吧,我们先从士兵的服装入手,凡加入我们军队的,给他一身好服装,每十日放一天假,容许他回家省亲。慢慢的,时间长了士兵们会现我不对他们脸上刺字,穿的衣服很漂亮,薪酬又丰厚,必然会越来越多。莫心急,万里长城不是一天建成地。今年年底之前我们能够组建出三十艘大船的船队,我已经很满足了。”

    帅范点头称是:“水军至少要训练三年,无论今年招多少人,我们的家丁才是主力。大人放心,我一定好好训练他们。”

    赵兴笑着摇头:“凡是亲历亲为,那是不懂管理学,你要让手下人帮你管理。水军制定好训练计划后,其他地事让手下做。关键是6军。我已经在广州买下了一座寺院,打算在那里开设6军学堂,关键是我们要把环庆学到的内容交给手下的士兵,你回去主要主持6军学堂,要教出一批知道怎么打仗的士兵。”

    帅范鼓足勇气又问:“大人,我听说环庆最后拨下来一批火枪,也曾听说大人擅于使用火药攻击,我们广南可不可以展火枪兵。”

    赵兴一指对面的大6。说:“我们去香港,那里的一座小岛我安置了两间工厂,去那里看看。”

    在大约相当于现代香港铜锣湾的位置,赵兴见到地黄大三兄弟,他一见赵兴,便兴奋地举着一根铁管。呼喊:“大郎,成功了,我们终于成功了。我们做出了大郎说地枪管。大郎看一看,这是全铁的。”

    赵兴将那根两米长地铁管拿在手中,仔细观察。铁管做出来了,这意味着火药时代来临了,他心里很激动,嘴上说的却轻描淡写:“怎么做出来地?这玩意我可想了许多办法……”

    “冲压,大郎。我们看了冲压机,突然想到你说的那种卷绕叠打法,便试着拿轧制好的薄钢板绕着硬铁棒。卷绕成十数层极致密的钢管,在加热中不停在锻锤下锻打冲压,中间不停抽出中芯熟铁棒,换成更细的型号,还要给铁芯外一次次刷上石墨粉润滑……反复叠打后,终于做成了大郎说得无缝铁管。而后再用一根硬铁镗棍对内膛口磨圆……这不,这是我们造出来的枪管,已经试了,可以连续打两千枪依旧不炸膛。大郎,我们还打算继续试试。看它最多能打到多少枪。”

    “不用试了,”帅范在旁边插嘴:“中央铁芯用石墨粉润滑,相当于给枪管内膛浸炭。这样卷绕做出的枪管,打两万枪也不会炸膛。”

    “还是要试试”,赵兴继续补充,说完他又看着帅范,好奇的问:“你以前试过这样的火枪吗,你怎么知道这枪打两万枪也不炸膛?”

    帅范目光躲闪:“大人,你常常说事情要经过逻辑分析,你想。这铁层层卷绕。通过热冲压粘合在一起,每层地铁片都相当于一个个铁箍。这样做出的枪管要想炸膛,需要多大力量才能冲开这多少铁箍,依这个道理推测,我们现在使用的火药爆炸力不够,完全不可能炸开这样地枪管,不是吗?”

    赵兴点点头,又问黄大:“这样的枪管每天能造多少根?”

    黄大回答:“这样的枪管制成前要经过上百次的冲压,还要对它的膛壁进行洗圆……如果机器够使,我们每天能做出十根枪管。”

    赵兴摇头:“不够,每天十根枪管的产量远远不够,我需要每天至少一千根。要煤炭我给你拉,要蒸汽冲压机我给你装,要人手我给你调,必须做到每天一千的产量。”

    赵兴顿了顿,又说:“这个岛属于香港县,我已经在香港县里做了登记,这个岛一半的土地归你所有,你就是这个岛的岛主。岛的另一半归我老婆家,她在岛上开办玻璃坊。从今后这座岛禁止人随意登岛,它完全属于你们两个场子地工人,属于你我。你们三兄弟要分出一个人来,在岛上组建护卫队,我老婆那里也会给你调一些人手。黄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大宋香港县的正式居民,名下拥有这半个小岛。这可是一块宝地,要想守住这片基业,你把火枪火炮给我多造一点。

    对了,我容许你岛上的护卫队使用火枪,击毙任何不经申请随意登岛地人,哪怕他是广东的官员。”

    “火炮,最重要的是火炮”,帅范强调:“火枪只是普通兵器,而火炮才是战争之神,我们的新式战船上都要布置火炮,那些床弩与旋风炮就可以扔了,我们需要火炮。”

    赵兴摸着下巴,回答:“火炮战船,这可是项新玩意,要重新设计战船,要重新考虑战船的重心。”

    帅范笑的很奸诈:“你的那些战船我都看了,用铁龙骨做战船,船的重心压地很低,每艘船上装二十门青铜炮不成问题,如果换成铁炮,能装到六十门,甚至八十门。六十门铁炮已经足够了,它已经可以灭国了。”

    赵兴望了帅范一眼,两人愣了一会神,彼此心领神会地笑了。

    等赵兴重新返回大6,已经是二月了,此时的广南已经完全卷入了赵兴掀起地开热潮中,各县百姓都在招朋唤友,忙着开荒地。而赵兴从山东河南雇佣的民夫也已经达到了十二万的数目。这些人散布在广南沿线主干道旁边,开山炮隆隆响个不停,疯狂的整修着道路。

    二月,完成了朝堂大洗牌地章开始行动了,他指挥户部尚书蔡京上书,要求恢复青苗法。追赠蔡确为太师。紧接着。中原地带生了一场奇怪的地震,苏州一带生频繁地震,这地震震级虽然不高,但自夏至秋,贯穿了整个耕作季节。

    中国人是讲究天人感应的,凡是有灾害都认为是政策不对引起老天怒,所以才降下来灾难。当初王安石就是因为久旱不雨下台的,现在地震不断,这属于“土德”缺失。而青苗法恰好涉及百姓的土地,朝堂大臣虽然在章的牵制下沉默不语,但民间议论纷纷。

    恰在这时。章最强有力地支持到了,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赵兴上书,请求在广东先实施青苗法,并提出中原一带地震不断,恐怕影响百姓的收成,请朝廷容许广南从中原地带招募失地农民至广州,而后广南东路用青苗法贷款给百姓,让他们垦荒种田。

    赵兴在奏折中指出:广南气候炎热,稻谷一年三熟,哪怕百姓错过了耕作季节。到了广南也能种一季稻谷,吃饱肚子不用愁了。等他们还清了青苗法的贷款,广南准许他们随意出售分给他们的土地。自由返乡。

    章正在被连续的地震动的焦头烂额,国库现在已经空了,要想赈济中原地带的难民他有点力不从心,这时赵兴的上书简直是对他莫大的支持,他大笔一挥,免去傅才元转运使地官职,令赵兴兼任广南东路转运使。而后他又觉得赵兴帮这么大忙,不能让广南把这笔钱全部出了。朝廷也要出点力。他下令,将山东、河南、江浙一带失地农民编练成厢军。整船整队的往广南。路费由朝廷出。

    万俟咏接到消息后,急忙赶到赵兴府上,向赵兴祝贺:“大人,这下子广东垦荒就无需大人出钱了,我们前期垫付的那些款项都可以用青苗法地钱还上,而且今后垦荒的人不再由我们付路费,这一进一出就省了一大笔钱。万俟咏进来的时候,赵兴正趴在地上被他的儿子当牛骑,大儿子赵义全不顾万俟咏在旁边,依旧挥着鞭子催促父亲快爬,小儿子赵敏路都走不稳,但也随着父亲跑。女儿赵小凤还在奶娘手里抱着,笑的咯咯的。

    程阿珠见到万俟咏过来请示公事,连忙指挥女仆抱走了孩子,赵兴这才直起腰,懒洋洋的接过万俟咏手中的邸报,笑着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就知道他早晚要实行青苗法。这下子,我们出的钱都让青苗法背,不要怕借的钱多,今年借地钱用明年借的钱还,利息照付,年年增加。既然有朝廷的支持,那我们今年地目标不妨定高一点,争取迁移农民达到两百万。”

    万俟咏吓了一跳:“大人,两百万,这数目太高了。”

    万俟咏还不知道,现代农民外出打工每年都是数亿。赵兴就是打算让中原一带的种田好手来广南打工,官府提供土地,提供劳动工具,税收定的很低,够偿还青苗法的贷款就行。等到同一个农民在同一片土地上连续耕作三年,就让他们合法拥有那块土地。

    “两百万农民南下种田,大约能有三成留下来我已经很满意了。要让他们养成这个打工的习惯,不如我们在广州与杭州之间开通正式的航班,每天送十艘快船,从杭州至广南连续不断,刚开始可以由官府贴补一点,等百姓习惯了,自然知道回内6方便,他们便会愿意出来打工”,赵兴拿着邸报询问万俟咏。

    万俟咏表示赞同:“这法子好,只要航班开通了,我们与内6的联系只需要十几天的时间,内6来地打工人从杭州到广州只需要三五日,来去自由地,比上京城打工还要容易,他们一定会乐意出来。等我广南的土地开垦出来了,那就是良田,官府转手一卖也能卖个高价。偿还青苗款便够了。”

    万俟咏正说着。陈伊伊已经兴冲冲地跑来:“找到了找到了,官人,奇十三在惠州找到了做玻璃与陶瓷的好陶土,你看我们是在惠州建厂还是让他们把陶土运往香港。”

    赵兴顺嘴说:“惠州那里道路不通,陶瓷就是烧出来了也不好卖出去,至于砂土。还是在惠州修个码头,让他们把原料都运到香港来。那里海运方便,烧出来可以直接运到扬州。”

    陈伊伊冲万俟咏行了个礼,又建议:“官人,我们在环庆俘虏的那批瓷工怎么安置,不如把他们安置在惠州,每人分给他们几顷地,让他们在惠州落籍,顺便在惠州烧窑。”

    赵兴摇摇头。遗憾地说:“烧窑需要大量的木炭与石炭,惠州陶土多,可万一开了窑厂。或要靠外面运进大量煤炭,或要就近砍伐数目,那一片好风景还是别动了吧,让他们都去香港,安置在玻璃坊旁边,给他们每人盖座好宅院,拿出瓷器坊一般的股份分给他们,让他们在香港落籍。”

    万俟咏在一旁劝说:“陈夫人,我们铸钱司马上要在香港设立衙门,铸钱司一旦设在那。从广州的官道就必须修过去,而后就要将水军衙门设在那里。水军衙门去了,那里会逐渐的变的繁华。今后大人还打算将市舶司迁到那里,料想香港今后会比广州繁华。”

    赵兴一拍脑门:“对了,傅才元免职了,我们该去市舶司看看,现在就去。”

    万俟咏微笑着说:“傅大人这趟亏本了,他才付了我们三十万贯,没想到才坐了几个月地位子,这就免职了。那家伙一定在衙门里哭呢。”

    赵兴笑了。他得意的披上官袍。嘴里哼哼着:“这厮走了,从今往后我们在广东一手遮天了。”

    广州市舶司里。一名金蓝眼的高大白人穿着大宋的官袍前来迎接赵兴,这名白人就是蕃长。他是宋朝庭任命的专门管理蕃人的官。大宋朝规定:海外诸国人聚居,置蕃长一人,管勾蕃坊公事。宋朝庭没有明文规定海商们的势力划分,但阿拉伯海商与欧洲白人海商还是不自觉的选择了自己的地盘——广州这里很少见到阿拉伯海商,而泉州那里基本上不存在白人海商。

    这名白人蕃长属于属于九品官,是大宋朝廷正式地官员编制,品级与知县相当。担任蕃长的官员都是蕃人推举出来的,经常是些定居大宋多年,精通宋语地海商。他一见赵兴,学着宋人的礼节拱手:“赵大人光临贱地,我等深感荣幸,大人里面请,在下名叫宋晓波,原名福克纳。”

    福克纳手上带满了戒指,其中最夺目的是一颗猫眼,光华动灼,正如活物。随着他手指头的挥动,那眼还一眨一眨的。

    蕃人馆内,大多数蕃人都在忙自己的事,赵兴进到这里,仿佛进入了一间英国俱乐部,许多蕃人都坐在大班桌上忙自己的事,见到赵兴进来,他们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来冲赵兴鞠躬,这些蕃人每个人手上都带着粗大的戒指——蕃人手上的戒指,宋人称之为“环子”。

    唯有一个桌子地蕃人没有起身,他们正围着一张小方桌坐着,桌上摆着一盘棋,有几个站在桌边观看的人见到赵兴进来鞠躬致敬,但那两个下棋的人沉迷在棋局里,头也没有抬。

    万俟咏凑到赵兴身边,低声说:“这两个蕃人在赌象棋,奇怪,蕃人地象棋并无车马之制,只以象牙,犀角,沈檀香数块,于棋局上两两相移。听说这种象棋也有法度决定胜败,与我们的象棋全不相同,至于怎么节度胜败,我倒还没来得及问。”

    赵兴随口回答:“这东西是西洋象棋,听说拜占庭皇帝阿列克西斯.康姆涅纽斯最喜欢这种消遣。西洋人把它当作骑士教育的七大必修科目之一。”

    蕃长福克纳瞪大眼睛,好奇的追问:“大人知道这种象棋,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大宋官员知道这种象棋,也知道拜占庭皇帝的名字,还知道我们的骑士七大必修课。”

    赵兴看了一眼蕃长,现他胸口缀着十字架,又问:“我来广州之前,看过关于你们的宋人笔记,所以我知道……我听说教皇正在出呼吁,号召教徒向圣地进攻,福克纳先生是不是打算应召回去。”

    福克纳握着胸前的十字架,虔诚地点点头:“大人,我们这里地人都有这个想法,可是怎么回去还没有决定,听说阿拔斯那里海盗非常多,我们打算聚集足够的力量,集合足够多地船只,以便闯过那片海盗密布的海域。”

    赵兴随意在周围找了个桌子坐下,远处正在下国际象棋的两个人没有受这里的影响,赵兴扫了一眼大厅,冲其他站立的人微微鞠躬,这些人便马上坐下,忙自己的事情。打量了一圈这个蕃馆后,赵兴突然用拉丁语询问福克纳:“我很诧异,你们是怎么来到大宋的——穿过了重重险阻,来到这片土地,在我看来你们才是这个时代最珍贵的人。你们的价值远比耶路撒冷重要。

    战争是一项长期的事情,十字军踏上那片土地,为了什么。因为那片土地是沟通东西方商贸的枢纽。如果你们在时候回国——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闯过阿巴斯王朝的拦截,能不能闯过重重的海盗。即使奇迹生你们做到了,但熟悉东方航线的人却没有了。圣地靠什么支持,靠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有限的产出吗?

    我认为,对圣战最大的支持是留在这里,等待战争的结果,如果战争胜利了,你们将东方的货物输送到西方,将西方的货物转运过来,这才是对那片圣地最大的支持。有了源源不断的货物流转,那片土地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来——在四处强敌的环伺下生存下来。”

    这时,正在下象棋的人也被赵兴的话所吸引,其中一人拍起了巴掌,插嘴说:“演讲很动听。这位大人让我想起了索马里海上斯蒂尔描述过的一名宋朝官员,请问大人是基里麦犹村的领主,杭州海商,密州官员赵大人吧……我想不出还有另一个人能如此了解我们。”

    赵兴拍拍手:“你最好把大堂里的舌人都赶出去,我有话跟你私下里说。”

    那个人站起身来,充满贵族派头的鞠了一躬,回答:“乐意效劳!”

第3214章 天下第一“‘大将’军”

    万俟咏不知道赵兴跟对方交谈了什么,之前他听苏轼说过赵兴懂得蕃语,家里还有一个姬妾是语言大师,精通多国蕃语。所以对赵兴用蕃语跟蕃人交谈显得波澜不惊。赵兴与那蕃人交谈完毕,扭头叮嘱万俟咏:“雅言,你领着衙役跟蕃长福克纳去钦点一下蕃人数量。”

    福克纳明白赵兴的意思,连忙起身:“计司大人,请跟我来。”

    万俟咏晃了一圈,赵兴那里似乎还没有跟洋人交谈完毕,福克纳又将万俟咏请入自己的办公室,端上香茶聊天,万俟咏顺势谈了赵兴的想法,听说赵兴打算逐步将广州市舶司迁至香港,福克纳点点头,答:“那里不错,伶仃洋可以行驶大船的航道实在太狭窄了,香港那个渔村我们已经注意到了,航道很开阔。就是道路不通,大批量货物恐怕运送困难。”

    万俟咏晃着茶杯,回答:“今年我家大人打算动用二十万民工,在那条路上铺设四条并行的宽大道路。等路铺好了,货物运向内6也就方便了。

    此外,我家大人还打算在那里大力修筑码头,大力展海运。今后货物运向内6主要靠海运,装上船,货船可以直接驶入扬州停靠——我们内6的船如此一来,货物的吞吐量将大幅上升。所以你们无需担心路况,只要担心你们的供货量能不能跟得上。”

    福克纳若有所思的说:“我现在只担心粮草,第一是阿拉伯海域的海盗,由于海盗骚扰过于频繁,我们的海船平均只有百分之七十能够安全抵港。这就迫使我们不得不寻求价值比较高的货物。于是,第二个问题来了,我们的货物品种比较单调,都是一些象牙、玳瑁等等奢侈物。我们的供货量上去了。大宋国能够吃地下这些货物吗。”

    万俟咏胸有成竹地一笑。有意无意的透露说:“我家大人正在组建广州水师,其中也打算雇佣一些蕃人,一旦广州水师成军,我家大人打算剿清南洋海盗,那样一来,你们运输的成本就要降低。货物可以选择的品种就多了,比如说镔铁。

    我家大人说南洋的镔铁质量上佳,过去人们不会加工,对镔铁的需求量比较少,但我家大人打算在年末开始动用官府采购。这镔铁有多少采购多少。哪怕是矿石我们也要。

    此外还有木材。南洋的木材有好多种,我们只要硬木,要么是枝条,要么是粗大的板材。我们同样有多少要多少。”

    福克纳精神一振,万俟咏跟他这么说,等于告诉他一条财路,他意味深长的笑着,说:“枝条?硬木?你家大人打算造弓弩。板材,莫非他还要造船?还有什么?”

    福克纳说着,顺手拿过一个钱袋塞进万俟咏手里,万俟咏打开钱袋一看。里面全是各种颜色的晶亮宝石。他马上回答:“宝石,我们现在地宝石贸易似乎方兴未艾。我家大人有一个珠宝行。打算退出各种各样宝石饰,今后宝石地需求量会很大很大。

    另外,我们还需要战马与牛,我听说阿拉伯地战马很不错,耐炎热与潮湿环境,刚好适合广州——我们需要大量的阿拉伯南部战马。这些战马价格都很高,相信会让大家满意的。”

    福克纳点头:“如果广南市舶司肯动用国家武装力量帮我们进行护航,那么我们的商队风险将大大降低,从此后除了海浪,我们将不再恐惧其他地。这样一来,航海就成了一项收入丰厚而稳定的职业,会有很多人来投身这个行业,他们不再追求一百倍,七十倍的利润,如此一来,短途去天竺贩运一些东西,也就变的有利可图,货物的品种也会多样起来。

    请转告你家大人,我会尽量挽留尽可能多的商人。但是,我们从不在意别人的承诺,而在意他的行动——当今年秋季当信风刮起地时候,如果我们见不到水师护航,我想,大多数人会感觉到很失望。”

    万俟咏用力点头:“今年秋季,你一定会见到我们地水师战舰,我这里向你们透露一下,新式战舰使用了一种威力强大的武器,绝对可以让阿拉伯海盗毫无还手之力。”

    “哦?能透露一下吗?”福克纳听了这话,又拉开抽屉掏出更多地钱袋,里面装着更多、更纯净、体积也更大的宝石。

    万俟咏摇头微笑。他其实对火药并不了解,这方面赵兴一直小心保密,而他刚才装作很在行的样子跟福克纳交谈,是因为他用了“阿拉伯”这个词,而不是用“黑衣大食”这个称呼。

    “黑衣大食”是现在宋朝对阿拉伯的称呼,但如果来中国的时候穿绿衣服,他们会被叫做“绿衣大食”,以后那些商人穿白衣服来了,也被叫做“白衣大食”。万俟咏常听赵兴把那里称作“阿拉伯”所以他也用赵兴的称呼方式与蕃人交谈。没想到福克纳一听,感觉万俟咏对大宋以外的世界很了解,完全把他当内行了。

    但万俟咏既然对火药不了解,无论福克纳出多重的贿赂,他依旧高深莫测的含蓄微笑,直到福克纳给出十袋宝石,万俟咏才稍稍松口:“这种新式武器据说是火神与雷神所使用的武器……这次我家大人制作的是软帆船,还需要雇一些蕃人操纵软帆,教导水手……你想知道这种武器,何必心急。”

    福克纳心领神会,连忙答应:“我们的船在码头歇半年,水手们身上养的都生虱子了,我一定把那些闲置的水手都派出去,帮你们教导水军,顺便也上船见识一下那种新武器。”

    恰在此时,赵兴派人来招呼万俟咏,一名印度仆人躬身向万俟咏鞠躬,说:“计司大人,赵经略大人已经巡视完了。正在门口等您。”

    万俟咏风度翩翩的站起来。福克纳抓起桌上的宝石袋,殷切的装入万俟咏怀中,万俟咏假意不知,东张西望的打量着福克纳这间办公室的布置,嘴里还没话找话:“奇怪,你这官衙怎么跟我家大人喜欢地布置方法一样。”

    没人在意万俟咏地说法,等钱袋装完,万俟咏迈着官步摇摇晃晃的走出诸蕃馆,爬上了自己的坐骑,与赵兴一起往回赶。路上。赵兴一直望着他笑。等快看见自己的官衙了。赵兴突然问:“捞了多少?”

    万俟咏脸上装出毫不介意的神情。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回答:“十一袋宝石……有些我还没细看。”

    赵兴又问:“透露了多少内幕?”

    万俟咏回答:“那个蕃长同意派遣水手训练我们的船员,答应把诸蕃馆里闲置的人全部派出来。”赵兴摊开手:“见面分一半,我也不要多。给我三袋宝石就行了。”

    万俟咏肉疼的伸手入怀,哼哼唧唧的掏出三袋宝石递给赵兴,赵兴看也不看揣入怀中,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赵兴府内,帅范正等着赵兴,看见赵兴与万俟咏乐呵呵的进来,他抱怨说:“你们两个还能笑得出来,大人。你招兵地条件是不是太高了。非要良家子,到现在军队报名地不少。可剔除了那些浮浪子,我们只招了11个人。大人,十一个人啊,难道我们要靠这十一个人打天下?”

    万俟咏停住了脚步,吃惊地问:“十一个人,这么少,全广州可有七十多万人口,广州外面、整个广南东路也有七十万人口,怎么只有十一个人来当兵,莫非大人给的待遇还不够?”

    帅范接着解释:“够好了,禁军每天五十文,一升米,每月不过一贯五。但大人给的薪水已经到了六贯——四倍于禁军,而且炭薪钱、粮草钱一样不漏。

    我们养一个兵一月已经花到了十贯,平常县中的书吏,一月也不过拿这么多薪水。薪水上面我们给地太丰厚了,可大人,虽然给的待遇丰厚,良家子却怕脸上刺字。我问你一下,他们说虽然大人不肯给他们面上刺字,但他们怕今后其他的官来了,非要给他们刺字,那他们只有逃亡了。”

    帅范在那里解释,赵兴已经把目光投向了迎接他的仆人。

    这几名仆人是在广州当地雇的,广州多民族混居,加上洋人带来的某些风尚,使得奇装异服非常盛行,比如炎热的夏天,男人们喜欢穿一件大裤衩,一件汗衫,便拖着拖鞋上街。而女人则是一件肚兜,一条宋代九分裤也敢上大街招摇。

    宋代读书人对广州这种奇装异服现象深为痛恨,说他们服装不符和礼制,称之为“服妖”。

    现在还没到夏天,但这位广州当地人已经穿上了大裤衩,上身只穿着一个短褂,脚下拖着一双木屐,他接过赵兴的马,迈着小碎步,木屐上地木齿敲在石板路上出一阵清脆地呱唧呱唧响声,直奔马厩而去。赵兴若有所思的盯着他地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处,直到帅范催促他才回过神来。

    帅范紧着催问:“大人,快想出个法子来。训练水军至少需要三年,马虎一点也需要七个月,6军怎么也需要四个月左右,可现在我们只有十一个人。”

    赵兴慢悠悠的回答:“大宋朝对什么样的军人可以不予刺字?”

    帅范回答:“除非是武进士,或一些特殊的效用。”

    赵兴点点头,不慌不忙的回答:“对,效用,你忘了,我非常擅于利用效用,什么样的效用脸上不刺字?比如大将。我们就给士兵每人分配一个大将的名分,让他们人人都是大将,我们就建立一支大将营,大将军。”

    帅范眼前一亮,低声嘟囔:“什么擅于利用效用,恐怕是擅于钻空子。”

    万俟咏连忙劝止:“大人,这样不好吧。”

    帅范急忙插嘴帮腔:“怎么不好,反正我皇宋对大将没有名额限制,这些大将又不需要朝廷花钱供养,只一个虚名而已。何必在意。”

    万俟咏悠悠的说:“大将是官。大人,一下子分出去几百个官也许每人在意,一下子分出上千上万个官,以后这些人见了地方官长,都不用下跪,地方官长恐怕心中不满。”

    赵兴撇了撇嘴:“为官一任,若只是想着享受庶民的下跪与磕头,这样的官——有敢大声嚷嚷,我就罢免他。”

    万俟咏接着说:“大将没有薪水,反而要自备弓马铠甲。如此。我们怎么养军。恐怕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来当兵。”

    帅范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扭脸看着赵兴,出询问的目光。赵兴一拍手,答:“你们两个呀。都是死脑筋。你们忘了我大宋是容许兼职的——双职双薪,三职三薪,谁规定大将不能兼任士兵呢?再让他兼任一份士兵的任务,领一份士兵的薪水,不就行了。”

    万俟咏张嘴结舌:“大人,大将是官,士兵又是小卒,这这这……这东西究竟怎么算。”

    帅范在一旁拍着手。学着赵兴地腔调说:“妙也!通常都是官员兼任多个官职。可谁又规定官员不能兼任兵丁小吏地职位呢?大将营!营中个个都皇宋大将——这称呼好!美得很!”

    赵兴微笑着补充:“不错,既然是大将营。那服装就不能跟通常的禁军一样。我们应该做几套威风点的制服,怎么威风怎么来。比如夏常服——短裤短衫就足够了,帽子可以做成布帽——把范阳帽的帽檐缩短,做成类似洋人礼帽模样……以后就叫盔帽吧!

    冬常服厚一点,用帆布、用软羊皮、牛皮,做类似布甲、皮甲的样子,样式要紧身、利索。再嵌上铜钉铜扣做扣子和装饰,让士兵们穿出威风来,我们可以把这种冬装称之为“牛仔甲”……这词不好,以后就叫做效用甲,或简称夹克衫。

    除了夏常服和冬常服外,再给他们每人做两身大礼服,也分冬装夏装。然后再论季一身训练服,可以用帆布制作,这种布料耐磨耐脏,又能穿出形状来。颜色,我宋军尚红装,上身就全部红妆,要最鲜艳那种红,下身依旧是黑裤——跟禁军一样。

    此外,鞋子也做漂亮点,要让我们的大将兵走在大街上各个羡慕……如此这般,我不信再没有肯来当兵的。”

    帅范兴冲冲的答应着,但马上他又问:“大人,你从广西各黎寨招来的夷兵也6续到位了,这大将待遇是否也包含他们?”

    “包含!我们一视同仁”,赵兴笑得有点奸诈:“我们在环庆路上,曾经把文化当作武器斗败了西夏人,在广南这里也要擅于利用文化武器——招来的这群夷兵,今后个个都要成为传播我们地文化使,向他们地兄弟姐妹宣扬我们地煌煌大宋。

    这就是一种心理战手段。广西那里民族众多,纠纷不断,冲突也不断,百姓私斗严重,使广西军方腾不开手,也使我们运钱的路线需要耗费大量军队驻扎巡视。而这些夷人大将退役回乡后,就是我们的同盟,是我们的基层拥护。

    要对他们进行严格地纪律性训练,还要给他们上文化课——今后所有的军队都要这样,上午出操训练。帅监司,出操训练时你怎么严格怎么来。比如在他们站队列的时候,可以向队列中扔石头,射无头箭,如果他们因为这些骚扰而扰乱了队列,就从严惩处。要将服从命令,保持队列这些军令刻到他们的肌肉里,成为他们的潜意识。

    而下午的时候,要让他们学习,学习我大宋的文字、诗歌,学习我大宋的军律,学习战斗地技巧,还要教会他们一门手艺,要让他们退役之后,每个人都能读书识字,会诌一两句歪诗。对了,我在家丁中实行地个人技能条标志,在大将军中也照常实行。

    有了标志佩戴,把他们所会的本领战士在大家面前,再加上不同地薪金待遇,好胜心会使士兵自地、主动学习新本领、新技术,并不断申请考核验收。如此一来,我们不用盯着他们训练,只管坐房子里考核他们就行。也不用担心士兵闲着没事,会打架斗殴,会上街惹事——他们不会有那闲工夫。

    我花这么大代价,不能把军队变成收藏品,要对他们进行反复拉练。能在行军中保持纪律的队伍,才是能战斗的军队。我们需要把招收的军队分成十组,每十天一次拖出去拉练,让广州的官道上每天都有拉练的军队,以此威慑盗匪。

    拉练的时候就是一个宣传机会,命令部队在拉练的时候都给我穿好一点,穿威风一点。每次拉练要在路上走五天,然后放假五天,准许他们在当地随意游览,而后乘车马按期归队。咱们兵少,一千人放到哪里都不成事,那就让这些兵流动起来,要让人觉得我广东处处都是兵,只有这样,道路才能安靖。

    另外,所有士兵的考核都要采用数字量化,咱们建立的是一支正规军,就必须用可以度量的尺寸来约束军队。比如触犯某条戒律减一分,表现如何让突出奖一分等等。还要规定累积错误达到多少分予以惩罚,多少分予以开除,这样才能减少将官的随意性,才能保证我们的军队实行的是标准化,而不是将官个人的人治。

    对士兵的体罚,给我取消了,我希望培养出一支有荣誉感的军队,而体罚损伤的是个人的荣誉感——改!今后犯错就改关小黑屋,把人关到一间不见光的屋子里,让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每天只有送饭的时候听到一些脚步声,他就会在那黑暗中格外想念自己的集体,自己的同伴。

    我保证这笔鞭打有效。鞭打后士兵不能保证不再犯错误,关了小黑屋之后,很少有人再想进去尝一尝黑暗与孤独的滋味。他们会体会到,同伴是多么珍贵!”

    帅范笑着答应着:“我知道,我知道!你以前跟我谈起过这些手段,但在环庆,我们放不开手脚,在这里一切从新开始,我们从零开始,打造一支全新的队伍,一支越这个时代的队伍。大人尽管放心。

    不过,除了军队的事外,还有一件事是当务之急,二月了,眼看春季的押钱纲就要起运,可我们的水军还没有成形,怎么办?”

    万俟咏插嘴:“今春的押钱纲有点困难,除了水军没有组建完成外,我们铸钱司只完成了惠州一地更换设备的工程,其他几路或在调试机器,或等待安装新机器……如今,各大钱监的铸钱量极度萎缩,恐怕,我们今年的任务完不成了。大人,朝廷那头……?”

第3215章 一夜之间冒出数千大将

    听了万俟咏的话,赵兴抬头瞥了一眼码头方向,回答:“无妨,今年我们的铸钱量一定会额完成的,只是需要稍稍延迟一点。我们跟章相公说明一下,就说这押钱纲从6路走,要耗费五六个月的时间,途中屡经转手交接,过于麻烦,我们打算从海6直接运抵扬州……

    不妨先几船珍奇玩物,比如热带水果等等,以便告诉章相公我们正在进行航道测试——对,就这样!上书给章相公,说我们保证在六月底将押钱纲运到扬州。”

    帅范拍手:“水果好。广南一地的水果京师人平常吃不到,我们用水果测试航道,只要水果运到京城依然不腐烂,便说明我们有能力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将押钱纲运抵扬州。只是钱数过多,我们还需要安排护送。”

    万俟咏抬脚,作势欲踢:“既然知道了,你还不快去招兵,六月之前无论如何要招满兵额。”

    帅范主管经略司的兵案,给士兵“大将”官身,他自己就能干,无需通过赵兴。听了这话,他赶紧抬脚:“无妨无妨,我这就去,给那十一个人都一个大将官身,还有那些夷兵,各个给他们一身好衣服,放他们五天大假,让他们到街上转转,回家乡炫耀一下,保证五天后就能招满兵员……

    大人可要记得军械啊,我们这次建立的可是火枪长矛兵。火枪到时候一个也不能少。”

    帅范走后,万俟咏望着赵兴笑着,意味深长的说:“大人。广西广东可是指射之地。这些入我军营的大将一旦有了官身,回到乡里可都是一个待选地官员,弄不好将来出个县令。至不济也能混个寨主——到时候这广西一地,大人也是一呼百诺。”

    赵兴背着手,神情严肃:“雅言,有些事可以做,不可以说。我早跟你说过,我来广南是来当军阀地,所以有些事你记在心里就行。无需说出去。”

    万俟咏轻轻点头,马上跳转话题:“大人,如果要采购几船的水果,那需要的量很大,这东西可不耐储存,需要提前跟乡农约好,大人想采购什么水果。”

    赵兴沉思着说:“广南有荔枝,现在该下市了吧。另外我家陈夫人想去越南一趟,我打算送她去越南。顺便采购一批外藩水果来,比如香蕉、菠萝、芒果、榴莲、山竹、火龙果、红毛丹、黄梨……等等,我想到了什么,先不打搅我,让我想一想。”

    “果木”,万俟咏轻声提醒:“大人是提到外藩果木这才想起地。一定与外藩果木有关。”

    赵兴慢悠悠的吐出两个字:“酸角——我想到的是酸角。这东西号称树中白银,结的果实酸甜酸甜的,非常好吃……还可以用果实榨汁,然后当作烹调海鲜的调味品。”

    酸角这东西经济价值较高,在二十一世纪,这种水果还是一种高档奢侈品。所以现在种植这种水果,经济价值一定非常可观。赵兴刚才想到水果。突然想到了这种经济价值很高的果实。不禁产生了点想法……

    万俟咏淡淡一笑:“光是果实酸甜,这不算什么。山楂果也很酸甜,大人因此说酸角是树中白银,有点过了吧?”

    “你不知道,这种酸角树是一种硬木,它浑身都是宝。栽下去第一年可以采摘树叶与枝条,它地树叶跟桑叶一样,可以养蚕。而且蚕吃了酸角叶,吐出来的丝又白又坚韧,据说还有治疗皮肤病的效果,且这种树叶还可以当作一道菜,清炒一下酸甜酸甜的,极其下饭。

    你想,一棵树的树叶都可以当菜了,那么种这样的树岂不像种了一个菜园子一样,日日来钱。农民种桑,桑叶多了价格贱,卖不出钱来,但种酸角,蚕吃不了的桑叶人吃,上市当作菜叶卖,这价格……

    还有,酸角树是硬木,它的枝条可以做弓,而且是上好的弓身原料。因为这种树木质红,并且木料极其坚硬,所以,也有些不良商人拿它冒充红木、檀木地——这木材本身有一股清香,经过染色和香料处理,完全可以冒充红木,所以它做出的弓也等同于檀弓、彤弓。

    酸角枝条可以做弓,做弓当中剥下的树皮也有用,据说这树皮饱含一种单宁酸,比茶叶中的含量高出数倍。所以它既可以做药治腹泻,还可以鞣制皮革,让皮革变的很柔软。此外它的种子富含淀粉,在某些程度上它比一些谷物所含地淀粉还多,灾荒年间还可以当作食物充饥……”

    赵兴在这里想说的是:酸角种子所含的淀粉比玉米多,在现代食品加工业用酸角淀粉冒充玉米淀粉,如此,可以节省百分之三十的成本。但他考虑到这时代玉米还在印第安人手里当做包谷棒子,所以只好含糊其辞。

    “酸角树三年结果,不过前三年栽下去就有效益,养活这样的树,好比家中种了一颗生银子的树,年年银子自动从地上冒。等它结了果实,那来钱就更多了。果仁可以榨油炒菜,榨完油后剩下的是高淀粉,喂猪、喂马极佳,灾荒年间还可以当口粮,是一种备荒树木。

    连酸角果壳烘干了,都可以当咖啡饮料地添加物——咖啡是一种大食商人喜欢地饮品,他们最喜欢的是摩卡港运出来地咖啡,称之为摩卡咖啡。这种饮料大约相当于我们的茶。

    如果不打算烘干果壳,也没问题,这果壳油性较大,还含很多单宁酸,燃烧之后就是上佳的炭黑。西洋人拿它制作墨水。我想它用来制作墨汁也不错。

    这种酸角粉还可以当凉茶饮用,据说跟酸梅汤一样,有清凉解毒之效。而成熟的酸角果果肉榨出的汁液还可以加到纸浆里。使纸张上光……怎么样,有这么多好处够不够?

    还有呢,等八到十年后酸角树老了,过了密果期,那就伐倒它,主干我们当造船地木板,其它用不上地粗壮短枝条。可以当红木卖给土财主造家具。前尤其重要,因为航海的海船需要硬木,西洋人用橡木,我们没有类似的硬木,酸角树恰好是一种生长快,木质坚硬地木头。

    如果说冷兵器时代,6地战争拼的是苹果树的数量,那么航海时代拼的就是硬木的数量。所以我们必须在春耕前尽量种下尽可能多的酸角树……这次送陈夫人去越南,我打算亲自去。你安排一下。准备将一些老桑树全部给我伐倒,这玩意远不如酸角树,我们争取用两年的时间全面淘汰桑树林,用酸角树取而代之。”

    万俟咏眯着眼睛畅想了一会,回答:“酸角,这种东西从没听说过。大人,树中白银是酸角,那么树中黄金是何物?苹果木吗?……真希望大人运来这种果实,我也好好尝尝。”

    赵兴被呛了一下。现代人公认地“树中黄金是”橡胶树,“树中白金”是桉树……但现在哪里找橡胶呐?

    他躲闪地回答:“这种果实又名罗旺果、罗望子,据说在咱夏朝时代,埃及就有诗篇赞颂这种果实。在东周中期。希腊有数千诗篇赞颂这种果实……我这次就去越南采购酸角树苗,这玩意工业也用得上。吃不了的果实、枝条、树叶、果壳都能换钱,咱们用五年的时间,将广南东路的桑林全部替换成酸角林。”

    万俟咏拱手:“即然这样,就请大人快快成行。现在已经是二月了,再隔几天押钱纲必须启运,文勋已经来催过几次了。我们不起运押钱纲,也必须将水果送出去。”

    赵兴一拍大腿:“且等我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动身。”

    三月,朝廷以蔡京为翰林学士承旨。与此同时,梁太后统西夏兵入侵延,再陷金明堡。

    至此,历史又执拗地回到了它原来的轨迹。

    三月中,赵兴带着几艘大船返回,万俟咏连忙给他装运上一百五十万贯铜钱压舱,赵兴亲自押运这批船前往扬州。海船走的很快,没几日已经进入长江口,开始向上游进,程爽在一旁担心的转来转去,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便上前劝解赵兴:“七叔,你还是回到舱里吧。你是朝廷官员,偶尔跨县游山玩水一下倒是不妨,可你带船队来扬州,恐怕御史知道了……”

    赵兴笑着一摆手:“无妨,现在有章相公在朝廷,谁敢说一句异议的话。而只要我们让章相公高兴了,满大宋每人敢放一个屁?况且我必须亲自来扬州。今后我们要开办定期往广州的航班,扬州这里必须由地方官府配合,我不亲自来,你们谁也办不成。”

    程爽听了,不敢再劝,怏怏地准备走开,赵兴招手,又叮嘱说:“在扬州下船,你快马去杭州,让胡姬客支婆立刻准备好行装,我回程的时候带她走。”

    程爽偷偷笑了,回答:“七叔,你要带胡姬走,最好把廖支婆也带走,我听说她们两个在杭州家里闹的鸡鸭不宁,客支婆走了,程七叔恐怕压不住廖支婆。”

    赵兴点点头,像是征询意见,又像是自言自语:“我有意让阿珠回去主持家务,但又打算把长子宝儿带在身边教导,不知道这种处置怎么样。”

    程爽一边走,一边用自言自语的腔调回答:“这样好,宝儿反正是要承继七叔广州的基业的,娘娘回到杭州,也好维持我程族地地位,如此甚好。”

    赵兴叹息一声:“儿子不多啊,要是儿子多,广州一个,杭州一个,扬州一个,多好。”

    赵兴所说的儿子不包括陈伊伊生的小儿子赵敏,这家伙生下来陈伊伊就霸住了,根本不许赵兴对他的教育问题插嘴。这次陈伊伊去越南,直接把儿子带到广源郡。准备让孩子继承自己地封地。而越南对这种“度种”地事情一向支持。越南国主爽快的认可了赵敏地继承权,并赏了一大堆官职……这下子,那小子可能永远不能在大宋考科举做官了。

    三月九日。赵兴运送地时令水果抵达京城,这些新鲜的热带水果证明了海运地便捷,以及运输量的庞大。赵兴只花了十天的时间就从广州把这些水果运到皇宫中,其中还包括自扬州运送到京城的耽搁。这些水果数以百吨,每种水果虽然也有部分腐烂,但百分之七十以上还是新鲜的。皇宫借机用这批水果大赏群臣,顺便对赵兴递上来地请求爽快的予以批准。

    自此。广东押钱纲不走6路,全部从海路运抵扬州。

    章对赵兴这种行为也非常赞赏,他一边严厉打击不同政见,一边也在拉拢同党派的人,赵兴这批珍奇水果许多都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章用皇帝的名义赏赐群臣,借机笼络了大批人心。

    这批水果量很大,新鲜的水果又无法储存,吃不了的臣子们将部分水果送到市面上出售。也挣了一笔零花钱。由此引起的额外效应是:汴梁商人知道通过海路贩水果也能挣钱,于是,许多商人闻风而动。随后,他们打听到扬州有直达广州的航船,紧接着,南北互动越来越频繁起来。

    这天。章散完水果,跟心腹在家里议论赵兴地奏章。随同押钱纲转来的还有广南东路走马承受、察访使传来的密折。众人看完这些奏折后,章敲着桌子问大家:“诸位怎么看?”

    赵兴递来的奏折一共有七封。第一封是要求延缓押钱纲的起运,他摆了一堆具体困难后,声明到四月份广南的铸钱量就能恢复正常,到了年底反而会有额。赵兴在奏折里保证押钱纲起运延误地事情仅此一回,明年将正常起运。而且走海路会更快捷。也节省朝廷许多运送费用。

    曾布翻了翻广南传来的密折,漫不经心的说:“可以答应赵离人。你瞧。这几封广南传来的密折,都对赵离人能够如期完成押钱纲的任务有信心,比如文勋这封密折:认为更换新机器后,产量能增加三成——文勋最靠近赵离人,他说最少能够增加七成。这看法可信。

    既然赵离人保证押钱纲如期到京,又保证起运延误仅此一例,朝廷可以答应他。”

    林希就手剥开一支香蕉啃了两口,不满意的说:“这些南方水果看着鲜活,其实并不好吃,还有点生涩。诸位,不是吗?”

    章援在旁边偷笑着,插嘴说:“林大人,离人说因为担心这些果物在路上腐烂,他摘的都是一些八成熟地。所以有点生涩……啊,离人还来了一封私信,讲述这些果物地名称与吃法,回头我给大人抄录一份。”

    章援这里把赵兴叫的亲热,身为章地儿子,他这么称呼意思是告诉别人:赵兴是我父亲的人,不要随意攻击。

    在场的这些大臣都是被历史上称呼为大奸臣,他们各个都是人精,章援的话立刻被他们领悟,林希扔了香蕉皮,马上转换了语气,拍手说:“好啊,我老妻见了这些新鲜玩意,都叫不出名字来,直向宫中打听,但听说宫中也是乱称呼。文谷该早早把离人的私信拿出来嘛。”

    章面无表情,随手又拿过赵兴的第二封奏章,这封奏章是请求动用免役法、青苗法的钱整修广南官道,并开荒种地,吸引流民,他晃了晃这封奏章,说:“这件事情朝廷早已许了,我不知道离人怎么又上奏章了,大概是这封奏章里多了修路两个字。修路,小事尔,我们就不讨论了。”

    章将这封奏章扔到一边,又拿起第三封奏章,继续说:“这封奏章是打算整修广南校舍军营,以及水军营寨——这封奏章也没什么,以赵离人生钱的手段,这些都是小钱,便许了吧……

    这封奏章诸公要好好看看,赵离人说用水军运送押钱纲,既不担心拦截又不担心损耗,而且快捷。他要求在改革铸钱法以后。依旧按原来的火耗扣出,广南东路拿了这笔扣出的钱新建水师,以便对押钱纲进行护航……”

    章咂吧了一下嘴。说:“这赵离人,他要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改了新机器火耗要降低,只是他的奏章里没有说,不知道火耗降低多少,然,剩下地钱能建起一支水军来。恐怕这省出地火耗数目不小。”

    曾布笑着说:“那就挤他一点出来——看赵离人这几封奏章,又是建学校,又是修军营,还要筑路拓荒,处处都是花钱,他还有余力建水军,这厮生钱的手段实在令人叹服。而今朝廷处处缺钱,不能让那小子清闲了。”

    蔡京一声轻笑,插嘴:“我算了一下。押钱纲从6路运送,每次要动用三个指挥到四个指挥的士兵。这广南出来地押钱纲先要运送到虔州提举司,再往扬州提举司转运至京麓提举司,前前后后,光经过的人手怕有十万。每个人哪怕付一百文,这也是一笔巨款。赵离人从广州直接海运。光是替朝廷省下的押运钱,恐怕也能维持一支水军了——更何况这支水军建成之后还可以运粮!!

    各位宰辅,想必大家也能感受到京师缺粮的恐慌,若这支水军建成,朝廷可以用水军直接从南方运送粮草,危急时刻,派快船传信至广州。等他们将粮食运到京师。最慢也就是一个月的光景。从这点来说,这支水军。还由不得我们不建。”

    蔡京说罢,轻笑一声补充说:“离人擅长经营水军,我在扬州的时候就看过他的手段,听说他在密州更本事。别人经营一支水军恐怕朝廷要往里不停投钱补贴,弄不好成为一支无底洞,可离人却有手段,将水军弄地不需要朝廷拨款维持,只需要一个名目就成。如此,何不给他?”

    曾布一听,转向蔡卞,询问:“蔡大人的意思呢?”

    执政三大臣中,曾布为人缓和,章为人刻薄,蔡卞为人狠毒。蔡卞是个坚持睚眦必报的人,想出的整人手段花样百出,令人不寒而栗。曾布询问他的意思,是因为赵兴头上那明显的蜀党标志,他想听听蔡卞的看法。

    “这支水军……照蔡元长这么说,恐怕我们由不得他不建。据职方司报告,说赵离人赴任的时候带了十艘巨船,两千武装家丁。后来这些东西被他家陈夫人带去了交趾。赵兴一人的私军,竟然比广南东、西两路禁军加起来还多,现在他肯让朝廷掌握一支足以抗衡地军力,好事。

    既然水师建立,又有那么多的好处——可以容许。朝廷可以先期拨款,但以后的维持费用要有个商榷。让赵离人再上表,详细说明水师的维持方案,而后朝廷再做决定。”

    许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他扬着手中的一份报告说:“这报告说赵离人正在招收良家子从军,因为良家子怕脸上刺字,赵离人索性给他们每人一个大将地虚衔,他把这支军队称之为大将军。没想到因为这支军队制服怪异,广东人称之为服妖

    “什么?”蔡卞惊呼出声:“这厮竟然先斩后奏,已经把军队建立起来了,才想着向朝廷汇报。”

    许将拍了拍报告,意味深长的说:“大将军——朝廷对大将又没有限制,他在指射之地一气封赏数千个大将,朝廷的法度,不多不少,刚好管不住他这种行为。”

    蔡卞暴怒:“这厮就是一个有缝就钻的苍蝇,不行,我们需要把这个漏洞堵上去。”

    章轻咳一声,打断了蔡卞的话,曾布缓和说:“无需封堵,一来这是祖宗法度,涉及到军制变化还需慎重;二来,赵离人有手段能养一支由良家子组成的大将军,我相信除他之外,没谁能够招来那么多的良家子?花钱多不须说,让大将干士兵地活儿……大将军,服妖军,这名字甚有趣。”

    曾布这么一说,众人眼前都想象出一队装束怪异地军队。这其中,有些人去过广州,比如蔡卞曾被贬过去,在他眼里想象的是一支穿着大裤衩与背心地军队。而没有去过广州的宰辅则天马行空,有多怪异便多怪异……

    众人浮想连篇,嘴角不免带上了微笑。

    蔡京轻轻说:“南兵不堪战!”

    蔡卞点点头,随手将赵兴这封奏章抛到一边,捡起了下一封奏章。

    蔡京说的是大宋禁军的一项“祖宗之法”,由于南方人身材矮小,所以赵匡胤立国的时候就规定:禁军不许选择南方士兵。这项规定至今仍在大多数部队中盛行。蔡京只用这一句话便打消了众人的疑虑,现在他们脑海中只剩下那支军队服装怪异的印象,在座的执政们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情,准备看看赵兴能将那支服妖军带成什么样子。

    “请设立香港、澳门两县,并将广南提举司设立在香港……”蔡卞看了这份奏章,答:“为朝廷增设县治,那是替朝廷增加赋税,这种事向来一请就准,没啥可讨论的。”

    接着,蔡卞拿起最后一封奏章翻看起来,大家都沉默不语,等待他的言。蔡卞看完了,鼻子里哼了一声,问:“苏老坡在惠州过的怎样?”

    赵兴这封奏章是请求将受迫害的四名苏轼学生秦观、黄庭坚、张耒、晁补之移送到广南就地监管或任官。

    迫害别人是新党执政大臣的要政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兴要求将这三人一送到广州这个更南的地方,是对他们的迫害更深了。但新党能在迫害旧党的行动当中,信任赵兴吗?若赵兴在其中弄手脚,这种异地安置反不能说“迫害”,没准成了那四人的享受之旅,因此蔡卞要先问问苏轼在广东过的怎样。看赵兴能否遵守朝廷法度,至少,赵兴该坐视苏轼受苦……

第3216章 信息不对称的烦恼

    蔡卞的问话需要章回答,后一摇脑袋,说:“惠州那里正在修筑新官道,原先的官道不通畅。我们的人消息递不出来,我只听说赵离人在正旦左右去见过苏老坡一面,给他送了点酒食,其他的消息还没有。

    说起来,我们跟广东方面有点消息不对称。嗯,这要说到他的鳅栈——想当初我贬居苏州的时候,就现他海鳅货栈的秘密。

    我们一个消息传递到广南,用八百里加急需要一个月,用正常度传递甚至需要半年,而赵离人只需要十几天就可以获得京师消息。比如这次,我们刚刚准许河东路、河西路、京麓、京西附近的失地农民迁移广东垦荒,旨意才下达不过几天时间,赵离人就知道了,瞧,他上的奏章已经在这儿了。

    但另外一些奏章,比如他境内贬谪官员的监管报告,再比如朝廷下达的对贬官加强监控的旨意……从走马承受传来的消息,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也许那些旨意还在路上翻山越岭。”

    章援笑着,插嘴说:“嫡父这么说,不是取笑这家伙在装聋作哑吗?哈哈,他想知道的消息,凡对他有利的消息,他跑的贼快,而他不想知道的消息,则干脆跟我们装糊涂。”

    众人把目光转向了蔡京,因为这家伙据说在扬州的时候跟赵兴合股做过事,没准他也知道鳅栈运作的内幕。

    蔡京笑着,轻描淡写的说:“执政们不是在讨论赵离人的奏章嘛,怎么又讨论起鳅栈来了?嘻,赵离人鳅栈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不过赵离人在整顿扬州水军地时候。曾创立过一种接力传递的货运方式,大概鳅栈传递消息也是采用这种手段。我在扬州时,听说苏老坡在杭州时,也曾通过鳅栈传递官方消息。据说,这样子比通过驿站传送还要省钱、省时间,方便快捷。

    章相公若是对这种情况看不过眼,不妨以后将传递给广南的消息通过这鳅栈传递,反正这鳅栈是他家妻开的。消息传递不到,或延误了,也是他家妻的罪过。章相公以为如何?”

    蔡京的建议纯粹是搅和,这是大宋,大宋不流行没收士绅家产,更何况赵兴还是现职官员。但章点头称善:“正有此意!不过,以后还是想个法子将鳅栈控制起来,蔡元长替我多多用用心思……好了,我们再谈谈秦观那几个人吧!”

    蔡卞咬着牙说:“不许!下诏切责赵离人!他怎么向朝廷要求处置贬官。责他逾越本份。”

    曾布抬手指指皇宫方向,提醒说:“可那位陛下对赵离人可非同一般,听说上次赵离人入京奏对的时候,两个人曾关起门来密谈。我们在宫中的人手都不知道究竟。我还听说赵离人这次送水果入贡,皇宫里,官家嫔妃甚是高兴,听说陛下与他之间彼此还有私信联络,也不知道私信里说些什么。”

    章“嗖”地站起身来,严厉的说:“废后的事情要加紧运作,我们需要在皇宫内找个强有力的支持——刘婕妤深受皇帝宠爱。孟皇后是那老太婆立的,皇宫中要想消除老太婆的影响,必须立即废后。”

    曾布接着扬一扬赵兴最后那份表章,问:“如此,赵离人那里如何让回复。”

    章沉默不语。众大臣也沉默不语。许久,蔡京见气氛沉闷,他伸手从钱袋里摸出几枚广南新铸的新式铜板,在桌上轻轻一撒,玩着博卢的游戏。

    铜板的声音叮当作响,大臣们地目光都被转动的铜板吸引住了。

    广南这批用新设备铸造出来的铜钱中间的方孔没有冲压掉,含铜量极高。几乎等于纯铜。黄灿灿的铜板在桌上滚动着,章盯着滚动的铜钱,开口说:“既然赵离人守规矩,只去看了他老师一眼……而如今宫中的事情紧迫,要避免节外生枝。另外,既然广南上下都说押钱纲能如期完成,且铸钱额能够大量上升。加上中原地震频繁。我们还指望赵离人安置流民呢……

    跟他说。他每安置了十万流民,我给他一个人。安置到三十万,而且今年广东赋税不减、押钱纲如期抵达,那么,他要求的我都答应——几个罪官换三十万流民,这买卖值。况且广南之地毕竟还是朝廷的,难道朝廷不可以再行处置那些罪官?”

    执事堂的大臣们拍手称快,他们在章府上秘密商议,没有想到此刻赵兴离他们不远,他就在大运河地枢纽点扬州。也在召集人手开会。

    赵兴的坐舟上,在座的有原先的扬州开拆官鞠常,他现在升任江都县通判;原先的县丞吕悦吕欣然,他现在升任江都知县;原先地客司官汪革则升为扬州主簿。现在在场的官员中,赵兴在扬州任官时担任县尉的彭华彭子京已被变相罢黜,调往富阳县担任县尉。他今天也在场。

    富阳县是盗匪云集的地方,在那里担任县令是个送死的官,不过彭华彭子京脸色却看不出有沮丧的意味,他撵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眯着眼睛,得意洋洋地打量着在座的官员。

    赵兴冲彭华一拱手,说:“子京,这两天专为等你,你要不来,这会就开不成了。”

    彭华眯着眼睛,摇头晃脑的说:“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赵大人从广州悄悄来这里,不知道何以教我?”

    鞠常瞥了一眼彭华,插嘴说:“这几日彭大人没到,我们已经提前商议了一下。赵大人打算开一个直通广州的运输行。钱上面不成问题,这货栈原本就是让广州的船回去的时候不至于空船返回,所以有什么拉点什么。比如说民夫,比如说失地的百姓。

    不过,广州距离这遥远,货款结算上十分麻烦。另外。扬州每个行业都已经有人霸地严严实实,外人难以插足。赵大人虽然可以强势**扬州市场,但考虑到他长久不在扬州,唯恐别人借机惹事,所以打算找几个扬州当地地士绅,出面合股。

    说是合股,也我等无需出几个钱,只是希望货行万一有事。能有人出面担待一下而已。此等美事,大人想到了我等昔日属下,便找到了我们。彭大人离得比较远,若无兴趣,大人给你留的那份股份便由我们几个吃下了,不知彭县意下如何?”

    鞠常在这里其实是逗引彭华,他跟赵兴相处久了,知道赵兴不会做无意义地事。而目前筹办的事,赵兴特地要等彭华来。肯定有用着自己的必须,但鞠常害怕彭华这个人百般推脱,迟迟做不了决定,以至于延误正事,所以他特地反着说话,刺激彭华早做决定。

    然而,鞠常的话令在座的其他官员当真了,他们乐呵呵的劝说彭华:“彭县,你在富阳,诸事都不方便。不如将这股份让了我们吧,以后有事,我们替你出头。”

    彭华果然是个牵着不走,倒着走地酸夫子,别人不让他干。他偏偏急于参与,只见他站起身来,面红耳赤的说:“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果不其然!诸位都不是君子。赵大人特地从广州来密会我等,指望我等能够帮上忙,下官虽然官卑微小,地处偏远。可大人相招,我岂能袖手。尔等欲将我挤出去,此不是陷我于不义么?”

    彭华说的慷慨激昂,实际上他心里清楚,赵兴弄钱的手段非同小可,其中许多挣钱的路子令人匪夷所思,所以他刚才也提到了一个“利”字。

    明摆着。那些人想挤他出去。也是看中这个“利”字——他不上这个当。

    如鞠常所料,赵兴真缺不了彭华。他摆手阻止了其他人的哄闹,就手拿过一份契约书,慢慢的解释:“我这个货栈刚开的时候,恐怕有段时间吸引不到外人,因为这行业需要一段时间让人广为人知,所以我希望几个县联合作保。

    比如扬州江都县:失地农民想去我广州垦荒,恐怕手头没钱,而我广州天高地远,想调查失地农民的情况也不方便,我希望由扬州附近地郡县出面进行调查。

    我的打算是这样的:扬州县、富阳县可以出布告,表示与我广南东路联手,两县动用青苗法的款项雇佣百姓去广南垦荒,凡愿意去广南,由县衙开给路引,这封路引上要写明原籍,姓名,家口几人,擅长什么……这里是表格。各位只要把表格填好就行。

    当然,我不会让各位白干,各县的青苗款,你们怎么花那是你们的事,这我不管。我那里只凭路引付款,每份路引可以换一张船票,官府调查流民,也花了大力气,总不能让衙役们白辛苦,我每份路引付给衙役们辛苦费五百文。这笔钱由扬州当地票行支付。每三月一结。

    每三个月,我那里的伙计会坐船从广州来扬州,拿在广州收到的凭据跟货栈结算船票钱,诸位再跟货栈结算衙役们的辛苦费。至于各县花去的青苗款怎么偿付,那是你们自己地事——我听说熙宁年间,王荆公放的青苗款都还没还上,是吧?我的意见是拿我的那笔辛苦费还青苗款,应该足够了,但那是各位自己的事,我不管。

    现在,我需要诸位做地就是在扬州找一块地、建一座码头,以便我的船运货行进港、卸货与拉人,此外,诸位手头的衙役若是有空,不妨常来货栈看看,帮我维持一下秩序……”

    赵兴解释完货栈的运作规律,吕悦吕欣然这个老滑头立刻开口了:“看来刚才鞠通判说的对,这些活儿多数都需要我江都衙役干,富阳县只是挂个名字而已,所以富阳县与我们占相同比例的股份,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彭县不如让出一半来,让兄弟们帮你打点。”

    吕悦与彭华同在赵兴手下当吏员的时候,两人好地恨不得同穿一条裤子,如今为一点小利两人翻脸成仇了。彭华摇着头。“子曰”也不说了,喝斥道:“吕欣然,你这个贼死鸟,我富阳县怎么就帮不上忙了。我富阳衙役虽然无法进入江都地界,但大船进了运河,还不得我富阳县照顾……”

    “不要争了!”赵兴竖起根手指,阻止大家:“富阳县民风凶悍,我还指望富阳县替我招纳一些勇士。组建广南枪兵,况且这种事,光是一个县出面,恐怕御史那里交代不过去,两个县联手则大大不同。这事就这么定了。扬州江都县占三成股份,怎么分是各位自己的事情;富阳县占两成股份,剩下的五成归我……”

    一番商议过后,众人满意地告辞,吕悦出门的时候。悄声跟鞠常嘀咕:“开出路引送人上船,如果广州那边说收不到我们开的路引,衙役们不是白忙了?结算的时候岂不要争执?”

    鞠常知道吕悦地意思,他摇头,说:“赵大人在这方面倒不会做手脚。对他来说,去广南地人越多越好。我只是担心有许多人拿了路引并不上船,结果他们没有抵达广州,广南衙役也没收到路引——恐怕这才是赵大人让我们出面的意思。”

    这意思吕悦也清楚,他点头叮嘱:“那你就让衙役盯紧点,只要在官府签了路引。便让衙役盯着他们,护送他们上船,我们这头也应该记笔账……一户三口,上船有一贯五地收入,送十户上去顶我一个月地俸禄——这可是笔大进项。你们可不要懈怠……奇怪?赵大人平白送我们这一注大财算什么?我记得以前与大人可并不亲近。”

    鞠常哼了一声,答:“大人做事一向如此,他在密州、扬州、庆州,不都是自己挣钱,也让下属财么。照这么说来,大人是要在扬州设立枢纽……朝廷邸报从6路传递至广州较为缓慢,我看。大人虽没有表态,今后我们不妨把邸报抄录一份,随船送往广州……”

    汪革是本地人,他对外任的彭华深表同情,官卑微小的他插不上大人物之间的交流,只好跟落在背后的彭华闲扯:“彭大人,听说富阳县有群匪徒很是凶猛。昔日曾袭击了赵大人在杭州的院子。彭大人去后,日在还好吧。”

    彭华得意洋洋:“你说的是湖山盗匪吧。那块地方确实令人头疼。我富阳县县城在江右,湖山虽属我县管辖,却在江左,平时过江极不方便,所以那片地方便成了鞭长莫及的地方。

    昔日赵大人长途奔袭,灭了湖山6姓盗匪,可惜,当年就有一伙程姓盗匪重新崛起,官府不能治。

    本官上任以后,一乘小驴入山,亲身舌辩程匪,结果程匪立刻屈服于本官的滔滔言词之下,归顺了朝廷。现如今那程匪担任湖山巡检所巡检,本官也算给朝廷增加了数百个户籍。”

    彭华描述地是一场极其风雅的事情,一骑小驴单身入山劝服了匪,这样的情节是文人的最爱。但当过吏员的汪革却知道,彭华的话意味着湖山什么也没改变,恶霸头目反而有了一个正式的官身,可以借官府力量合法的作威作福……

    不过,汪革不会不合时宜的扫彭华的面子,他堆起满脸地笑容,拱手夸奖:“可喜可贺,下官在这里恭喜彭大人,今年考绩彭大人一定能得个卓优。”

    船舱内,程爽在赵兴身边望着走出去的官员背影,担心的说:“七叔,咱们的货船来的时候拉地货物是咱自家的,你现在成立一个船运货栈,只让他们经营回去的航线……现如今官场倾轧如此厉害,我怕一旦七叔有个什么差池,这伙人反而借机倾吞了我们整个货行。”

    赵兴笑着摆手:“我用了十年的时间,知道了无论什么时候,都要靠自己。今后,官场倾轧我不怕,因为我不会再坐等别人的肯定与支持,我要做自己的主人。所以,我绝不容许别人触动我的利益。

    扬州这块地方,我们必须拿下,而且要不引人瞩目地拿下。给他们点好处,那是铺垫……放心。他们拿不走我地东西!”

    程爽再次鞠躬:“七叔,既然扬州的事情已经了结了,不如我们起锚南下吧,广州那边事情太多,我担心……”

    赵兴哈哈一笑:“你老担心这个,担心那个,都把自己弄成小老头了。我现在还不打算走,因为我要等陈不群。这孩子跟我到环庆走了一圈。没打上什么仗,心里正郁闷呢。

    我让他来扬州汇合,你跟他都曾随我去过南洋、西洋,但你要随在我身边打点府里的一切,而陈不群……我打算让他统领广州水师。按他地回信,大约这两天就到了,我们再等等。”

    赵兴这里开完了会,正交代程爽,京城那边。执政堂会议也结束了,蔡京迈着小方步返回自己的家宅,内知蔡如上前禀报,他叉着手,轻声说:“大郎,马梦得马都管送来了两车的水果,说都是精挑细选的上等货,请大人验收下。”

    蔡京点点头,半是炫耀半是无奈地说:“又是海外水果,这几日吃水果已经吃地撑不下了。便是瑶池蟠桃、海外仙珍,又怎吃的下……罢了,你问问府里几位,随个人地口味留下几箱,其余地都拿到市场卖了。”

    蔡如答应着。叉着手还不退下,蔡京疑惑的问:“还有什么事吗?”

    蔡如小心的回答:“马都管还说,店里又来了十余样珠宝新款式,请大郎有空过去评估一下。”

    蔡京兴致勃勃的回答:“哦,现如今和盛轩的手段越来越犀利了,一个月就能推出十几个款式……你回去告诉马都管,就这两日。我得闲必去。”

    蔡如又拱手汇报:“大郎,几位舞伎小婢那里还抱怨,说和盛轩给的价格太高,希望大郎出面给她们选几样精致点的……”

    “胡闹!”蔡京变脸了:“那些东西的价格,都是跟赵离人约好了,我去拿,最多也就是七折价。可羊毛出在羊身上。她们虽然多出了钱。店里盈利了,这盈利也不落下我这一份——都是自己的钱。争个什么百十贯地差额。

    还有,那饰价格高吗?我只觉得太低了!”

    蔡京现在还有一份闲职,就是帮和盛轩评估珠宝饰的价格,并给出估价。有时候他也偶尔亲自设计款式。所以,说和盛轩饰价格太高,那就是质疑蔡京的眼光。这让蔡京怒气勃:“和盛轩的珠宝,样样都货真价实,名匠雕琢制作,卖那个价格,我还直嫌太低,可马都管说过薄利多销,我才许他四成盈利。

    我去拿珠宝,七折价,只有一成盈利,把路费、店铺费折算在里头,只是个保本销售。都保本销售了,我还有红利吗?女人家,头长见识短,浑不知道相公的辛苦!”

    其实,珠宝的价格并不像蔡京所说的是四成利润,一般来说珠宝饰没有十五倍利润,就不算是奢侈品行业。赵兴送到京城的饰,说的那个“成本价”已经翻了十翻,但蔡京性格比较贪,他时不时的从马梦得那里接受一些小礼品,赵兴不免对他留一手。而蔡京自己身为估价师,自己可以贪,若触及到自己地权威与利益,家中小妾婢女都不容忍。

    不过,另一方面,和盛轩有他这个当红的翰林学士卖力追捧,和盛轩的生意想不火都难。

    蔡京完一顿脾气,见蔡如还不走,蔡京怒了:“怎么,还有事?”

    蔡如叉手说:“大郎房里,整理书院的两个仆佣今天请辞,请大郎许可。”

    蔡京纳闷了:“叫他们两个上来……怎么回事,我书房里的仆人怎么都待不长,干个十来天就要走,我要问问。”

    两个整理书房地仆人上来了,这两个人一身丝绸,衣着光鲜,见了蔡京唱了个大肥喏,蔡京急问:“你们两个,没干几天怎么又要请辞,莫非我待你们不够宽厚?”

    蔡如在那里沉默,两个仆人扭捏半天,方嚅嗫的说:“我等打扫大郎的书房,大郎那无用的字帖扔了也是白费,我等拿出去卖了点闲钱,置了点家业,如今家业既立,打算回乡,耕作为乐。”

    蔡京都快要气晕了,他红着眼睛说:“卖了多少钱?”

    蔡如轻咳一声提醒蔡京,蔡京醒悟过来,无力的挥挥手,从牙缝挤出一个字:“滚!”

    两个仆人兴冲冲的鞠躬告辞,蔡如慢悠悠的回答:“大郎地书房也该整一整了,我听说这两个人从大郎的书房捡了些碎纸条,便卖了五十贯左右,这笔钱够在京师附近县城购置六亩地、一间房、一头牛,够了。碌碌小民没什么过高的志向,由他们去吧,只是大郎的书房今后可要谨慎,免得便宜了外人。”

    蔡京在地下转着圈,下令:“今后我的书房禁止外人进,雇来的人都不准进入书院,以后就让婢女打扫……且慢,我听说苏老坡的书房很少漏出书稿来,他是怎么打点地。”

    蔡如马上回答:“这我知道,苏学士回京地时候,身边带了四对倭人夫妇,听说是赵离人送给他的倭人家奴,这些倭人家奴寸步不离书房,不容别人插手。我还听说,这四对倭人夫妇追随苏学士去了定州,后来又去了惠州。”

    蔡京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又问:“赵离人……对了,我让你打听地事情怎么样了?马都管怎么回复的?”

第3217章 满肚子不合时宜

    蔡如拱手答:“马都管回话了,说这次广南铸钱司之所以把银锭也铸成圆形银元,而不铸成马蹄状元宝以及银铤,是因为新机器做不成元宝。赵大人那里回说:新银牌也叫做银元,每块价值整一两。其厚薄大小都是经过测算的,因为银子性软,银元铸造薄了容易用手弯曲,铸造成此等厚薄,恰好非人力可弯曲。至于银牌旁边的齿牙,那是为了防止别人刮削。

    赵大人说:如此一来就好辨认,但凡银元旁边的边齿缺失,那银元就不当一两银用,需称重、折色才行。

    至于新铸铜板中间的方孔没有冲压,唯剩一个方孔图形,赵大人说:那也是广南怕麻烦,因为一次冲压是一个圆形钱币,再冲压出方孔需要两次冲压,且方孔对不准就偏了中心,广南怕麻烦,索性方孔就不冲压,便成了实心铜钱。”

    蔡京哦了一声摆手让蔡如退下,自己郁闷的向书房走去……

    蔡京做事精细,他见到广南新铸的铜币银币,在别人还没有意识到之前,立刻察觉到了差异,故此提前做好准备,以便政事堂大臣问讯。蔡京正是因为这种良好的职业习惯,才使自己步步高升,最终把持宋末朝政数十年……但现在,蔡京还是个给皇帝写诏书的小秘书,官话称“翰林”。

    四月,满载而归的赵兴赶回广州,还没下船,最先登船向他报告的是帅范,他一见赵兴就抱怨:“大人。这巍巍皇宋,怎么招个兵就这么难呢?我们种种手段都使出来了,现在夷兵只招到了八成。大人所要的禁军,怎么也招不够一万之数。”

    赵兴也有点奇怪:“招了多少?”

    帅范回答:“夷兵那里好说,大人给夷兵放了五天假后。再回来的都是各寨子头人地子弟,他们坚决要求替换原来的那些奴仆,言明要派族中贵人填满军额,并希望我们把原来那群贱奴遣散回去。我没答应。

    就目前的情况看,夷人参军地情况很踊跃,我们已经招满了五千人。还差一千就满额。但汉兵的情况不好,报名的也就三千人,我挑选了一下,符合条件地良家子有一个算一个,只有一千出头,大人,这可不行。我们打算招一万人,现在满打满算只有一千多人。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万俟咏在旁边现实的打碎了赵兴的梦想:“大人。这广南东路,除去广州府总共只有七十八万人,算上广州府七十三万,也不过一百五十万人口。如果招一万兵,那是一百人养一兵。

    大人,是一百人养一兵而不是一百户养一兵,这数目已经相当于十户出一丁。整个广南东路哪那么多良家子?我看大人的手段不谓不妙。基本上想当兵的都已经被吸引到了军中,大人。不用再想法子了,短期里头我们只能有这么多兵。”

    赵兴冲着帅范苦笑:“广南东西两路这么广大的地区,竟然招不满一万军队……难怪广南东路以前只有禁军1200人。”

    万俟咏说地是事实。

    宋代是一个商业文明与农业文明交织的时代,这个时代有一个鲜明的特征就是:城市化情况明显。城市与乡村是两重天,城市基本上按商业文明的规则运作,而乡村里还保持农奴文明的残留。乡民们都羡慕城里的生活,有能力的人都移居到城市里生存,这使得广州一府之地拥有整个广南百分之五十的人口,城市化率达到了50%。

    像广州这样多人口地城市,在当时地时代,怎么也要排上世界十大名城之一,而且,估计当时的时代,世界十大名城,九成都是属于大宋。

    城市化的结果,使得广南东路其它地方广大的乡村州县人口稀少,即使加上农民喜欢聚集的各地州府、县城,剩下在乡间务农的百姓已经寥寥可数了。

    广南东路如此,广西也是城市化率达到50%以上。在这种状况下,享乐主义盛行的大宋没有多少人愿意当兵。整个广南东路一地能够搜刮到一千多良家子,已经算宣传手段十分到位了。

    苦笑完毕,赵兴向同来地陈不群摊开手,说:“这是个好事,也是个坏事。坏事是我们地兵源不足,好事是——你必须用我们自己人组成广南水军,但这些人你都熟悉,操练多年,更便于指挥。”

    陈不群倒是兴致勃勃:“老师,这事对我不是坏事,我用了老师的家丁与水手,受损失地是老师……嘿嘿,老师的大船恐怕开不动了吧,不如也纳入广南水师,反正批条子付款的还是老师,是吧。老师,广南本地的水手我都不用,我只需要一千五百人,大人的密州家丁、杭州家丁、扬州家丁,加起来足够了,请给我一千五百人的足额。”

    赵兴摇头:“我们要在广南扎根,广南的人你必须用。我先调三百广南人给你,他们熟悉广南地理,熟地当地民俗与水文情况,便于你们上岸的时候跟当地人交流。若是我们还想让广南把水师当作自家人,你必须用一些当地人。”

    帅范马上接话:“我还正要跟你说,广南的语言实在千奇百怪,当地人说的话我们都不懂,我听说博学如苏公,在惠州的时候也为这事头疼。这广南的乡音实在让人没脾气,我招来的士兵,有些人家就相隔五里,但说出的话,音完全不一致。这几日,我光是学习他们的语言,学的脑仁疼。”

    赵兴拍手:“你何必费事学他们的语言,该让他们学你的语言,这才是文化征服——夷兵不是要求让我们遣散那些先期来的贱奴么,你告诉他们。我们有个规矩:谁能在一个月内学会说三百句官话,可以留下来,否则地话。就请他们回家。”

    帅范的脸都皱成了一团,他愁眉苦脸的回答:“我们本来兵源就不够,你这一下子要淘汰至少一半。”

    “稀缺。才能珍贵”,赵兴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只想训练一千夷兵,剩下的五千是辅兵,辅兵人人都可以当。现在来了五千人,你只要挑满一千正兵就足够了,剩下的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一个正兵五个辅兵伺候。当选正兵地人,让他们自己招朋唤友去。越是正兵数量稀少,他们越是能够珍惜这份荣誉。”

    帅范掰着指头又说:“那大将营呢?我们现在只招了一千一百四十一人,我估计训练过后要淘汰三成。照你的法子再淘汰一半,我们能不能凑齐三百人的队伍都很难说。”

    “够了”,赵兴满意的点点头:“今年屯垦的人数已经达到二十万,这二十万人本来就是厢军编制。广东南方人个子矮小,但这二十万屯兵却大都是北方来的。从中间挑个五千人不成问题……我们有地是时间。不着急!”

    帅范点点头:“你说有时间,这我就放心了。现在最迫切的是船队,但陈不群来了,船队那块我可以放下手了。等着,看我好好操练那群士兵。”

    赵兴一拍手,船舱里又冒出金不二,赵兴指着金不二说:“我还给你找了个广南禁军总教头。他会给你们教授我华夏正宗的唐手。”

    金不二挺了挺胸。回答:“在下没有见过帅监司,但听过帅监司的名字。我从十年前追随大郎,帅监司别看我老了,我这十年都在琢磨改良唐手用于战阵。在下平生志愿就是让汉唐遗风重回华夏。今日大郎给我这个机会,在下已经从高丽、日本招来了三百余名徒弟,这三百余名徒子是我十年心血,如今全交给大郎了。”

    赵兴盯着金不二,别有意味的说:“你放心,谁敢说你我哈倭哈高丽,我揍他个母亲都认不出来——无知不是罪,但因为自己无知就敢威胁你解散武馆,谩骂那些跟随你学习华夏唐手的人,哼哼……

    帅监司,金不二教头会为我建立预备役制度——广南正兵不足,我们就用枪手补充。这三百名徒子是我留着建立预备役的,我要求你用一年的时间,在广州各州县建全预备役体制,把这三百人手分布到各州县,设立武馆,平常教导预备役,战时则守望互助……”

    帅范一拍胸脯:“定不负大人所望。”

    帅范说完,拉着金不二到一边,两人商量起具体地细则。万俟咏迈步上前,拱手说:“刚才说到坡公,大人,坡公近日又闲不住了,他致信给程宪,说是惠州丰湖阻隔两岸地百姓,他们常常望江兴叹。坡公看在眼里。决意要修桥,筑堤,让两岸百姓自由往来……坡公还把你送他的龙皮犀带捐出,并动员苏三丈夫人把皇帝宫中赏赐的几千枚黄金钱也捐出来,准备在丰湖两岸修建东西二桥。

    这事闹得很大,惠州富绅闻听坡公善举,也纷纷慷慨解囊……程宪来信,询问大人的意见。大人不在,我用大人的印信批给惠州三千贯,同时调两个指挥的厢军过去帮忙,大人的意思呢?”

    赵兴一点头:“做得很好,两个指挥地厢军还不够,既然我们这里打算成军,就将广南半数地厢军调过去,让他们建好桥了以后,淘汰老弱,在惠州就地安置。”

    苏轼自己吃饭都顾不上,生活全靠门徒周济,但他心中那不可救药的百姓情节依然没有丧失…对此,赵兴唯衷心钦佩。

    对这样地人有什么办法,唯有帮忙擦**。

    赵兴马上又问:“学校的事情建的怎么样了,马上贬官就要到任了,我需要各地紧快将学校建好。”

    万俟咏眨巴眨巴眼睛,问:“贬官就要到任,还有贬官吗?那些人不都安置了吗。大人不在,我用大人的帖子吩咐各州县都把他们安置在当地最名胜的寺院里,供给一点不缺。”

    赵兴笑着回答:“这次我又让章答应放归四位师兄。不久他们也将来广州……对了,你的学校既然建成了,我便去主持揭幕礼。先去连州,你悄悄递话过去,希望刘挚刘相公能接见一下我。”

    赵兴说的很谦和。他说希望刘挚接见,但实际上刘挚是一名罪官,赵兴这里应该用“召见”比较合适。刘挚接到消息,颇有点惶恐,他在监管人员地陪同下赶到连州新设立的府学,赵兴正在那里等待他一同参加揭幕礼。

    刘挚是司马光的亲传弟子。他出现在连州州学馆舍,从才学上来说足够,就是有点身份不合适,但赵兴一见他便执师礼,别人只好把嘴巴闭紧。

    这座连州州学堂是赵兴援建地,他只援建了眼前这座大学堂。这是一个论坛式的大礼堂,扇形的桌椅层层拔高,居高临下将中间地圆台围拢起来。中间的圆台上布一张桌子。桌后是一张大黑板供人书写。整栋大礼堂完全是石料建筑。礼堂左右墙壁都是落地大窗户,上面镶嵌着奢华的玻璃窗。

    礼堂前后各有几间房子,后面是后台,更衣室与休息间,前面本来是维护与打扫礼堂的勤杂室,但连州学谕爱这几间房子的华美,直接抢占一间当作自己的办公室与书房。此后。各大学谕有样学样,将前后地房子全部占满。结果勤杂工一类的人不得不搬到地下室去。

    揭幕仪式是在学堂的正前方举行的,在这座大楼的正前方伫立着一座至圣先师的铜像,这座铜像蒙着红绸,赵兴拱手请刘挚扯开绸幔,刘挚自觉身份敏感,摇头拒绝。刘挚不肯动手,连州知州李之仪碍着赵兴的面子也不好伸手,至于连州学谕,在这个地方更插不上嘴了。

    众位官员在台上谦让着,方次彭耐不住性子,他嘟囔一声:“大人,让刘大人揭绸子,那不是给大人惹祸吗。大人要不愿意揭开这块绸子,还是下官来吧。”

    赵兴如蒙大赦,拱手相请:“方学谕请!”

    方次彭不客气,上前拉开了绸子。青铜雕刻的孔夫子圣像显露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卷竹简,目视前方,脚下刻着两行字:“学以致用,知行合一”、“黄州进士赵兴赵离人敬献”。

    今天举行地揭幕仪式是非常特别地,宋代官员没有经历这场面的经验,帷幕拉开后,他们都将目光转向了赵兴。

    赵兴先向刘挚谦让了一下,而后又请李之仪上前讲话,李之仪摇头不语。赵兴就不客气了,他迈步上前,大声说:“那我就来将几句……今天,我站在这座殿堂前,告诉大家,这座殿堂的建立就是为了探求真相。

    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世人常常在引出这句话的时候,只讲述这句话的前半部分,却省略了后半部分话。

    夫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说:礼的应用,以和谐为贵。古代君主的治国方法,可宝贵地地方就在这里。但不论大事小事只要求别人听从自己地意志,以为这样做就叫和谐,有的时候就行不通。这是因为单纯为和谐而和谐,不以礼来节制和谐,也是不可行地。

    一直以来,我都在琢磨夫子所说的这个礼指的是什么。大家都知道,古代字词量较少,常常一个字代表多个含义,所以人们常说:夫子微言大义。

    在这句话里,夫子特地强调需要用礼来节制和,一直以来我在思索礼的正确含义,有一天我突然想到,这现在,我们把约束人行为的东西称之为什么——两个字:规则。对,毋庸置疑,礼就是一种规则,一种行为准则,一种社会秩序的标范。

    这一天,我豁然开朗,我认为,夫子在两千年前说得这个礼是广义上的礼,这个礼我们可以把它称之为规则。

    如果这么翻译,这句话就好理解了。夫子在这里说的意思可以总结为:遵守规则与秩序,才能和谐。用规则来约束人人,才能造成和谐。

    细细想来。规则确实是一种礼。比如人们常说五常之礼——天地君亲师,这是为人处世必须遵守规则,这就是一种礼。

    何谓敬天之礼:敬畏上天。遵守人世间的道德约束,心中常想着人在做,天在看——我认为这样的人便是守礼之人。也就是遵守道德规则地人。

    所谓敬地之礼就是尊敬我们脚上踏足的这片土地,时常感激它带给我们的丰足收获。具体来说就是夫子所言:捕鸟地时候网开一面;捕鱼的时候不竭泽而渔;捕猎的时候不杀二毛——也就是不杀年老长白毛地野兽与年幼还长着胎毛的野兽;伐木的时候不砍伐幼树;收获的时候不将地里的散落稻穗清理干净,以养活小鸟……

    做到了这一切,就是与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和谐相处。

    夫子为什么要让我们如此敬地,我约略解释一下:为什么不杀二毛,因为年老地野兽常常身体有病。人吃了对身体不好,而它们正是一些野兽的捕猎对象,我们捕杀了它们,许多野兽不免就要挨饿了。而捕杀幼兽跟竭泽而渔的道理一样,幼兽长不大就被我们杀了,从此我们别想在捕获野兽了,因为那些野兽没有繁殖的机会。

    至于收获时不要把田地里的禾苗捡干净,说到这点。我不得不对至圣先师五体投地。一千七百年前。至圣先师就知道地里那些残剩的禾苗可以养活麻雀等小鸟,而麻雀等鸟类在吃草籽谷粒的同时,它们吃的更多是蝗虫等农田害虫。

    曾有人说蝗灾也是五德之一,蝗出于土,天蝗灾意味着土德缺失,意味着大兴土木致使上天震怒,但不知道你们观察了没有。为什么古代很少蝗灾?古代大兴土木却不见蝗灾。

    环庆也经常蝗灾。我在环庆观察过了,如果不过度清理草籽地话。农田里麻雀就多,麻雀多则必定没有蝗灾。所以,真理是:蝗灾与五德始终无关,它就是一件鸟事。而五德始终也不属于儒学,夫子生前从没有说起过,是董仲舒那个老骗子用来忽悠汉武帝地,它是伪儒学。

    至圣先师在上古时代就能察觉到这点,他给我们指出了与大地和谐相处的方法,他告诉我们:这片土地不止要养活我们人类,也养活千万生灵,我们遵守这些规则就是守礼之人,就是敬爱大地之人。

    爱其君我就不说了。怎么证明你爱其君,就是遵循所有的法律,做你该做的一切。那些法律古人把它叫做礼制,它是一系列的对上下尊卑的规定、对行为准则的规定,遵守这些法则,便是守礼之人。

    关于亲也是一系列法律规定好地,但我认为这个亲不仅仅包含自己地亲人,因为你的同胞,你地左右邻舍也算你的胞亲。胞亲之间如何衡量某人是否守礼,如何与大家和谐相处,这就是规则的力量,制定一个人人都能接受的行为规则,大家都按这个规则行事,这就能和谐相处——此所谓夫子所言的后半句: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天地君亲师——与每个对象相处,要想保持和谐,都必须遵守法则,法则的力量高于一切。无视了法则的存在,不论大事小事只要求别人听从自己的意志,以为这样做就叫和谐,夫子说过,这必定导致小大由之,有所不行。

    今天,这座礼堂就是让大家探求真相的。我们要知道一个简单真理:部分的真相不是真相,省略的事实不是事实。若有人把夫子的前半句话告诉你们,说:礼之用,和为贵。于是便要求你们不用大事小事,都一致举手同意,这才叫和谐、和为贵,那是打着夫子的旗号搞诈骗、搞愚民。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们需要一座殿堂——就是眼前这座明堂,以供你们辩论,探求真相的全部,以及不被节选的事实……”

    赵兴这话只是对夫子理论的一种探求,别人还没有听懂赵兴这话中的意思,刘挚已经听懂了,但他不敢说话,只激动的两手紧握,面红耳赤,浑身抖。

    他在心里不住的呐喊:太好了,简直太妙了,这简直是对旧党最好的回击。

    王安石不是说过“三不畏”——天变不可畏、祖宗之法不可畏、人言不可畏。昔日王安石打破了一切规则,就为了把百姓口袋里的钱,“为国为民”地搜刮到自己同党口袋里。所以苏辙拿王莽跟王安石比较,说这两人同时都是大学问家,待人都谦恭有礼,自己为官很清廉,生活还特简朴。两人之间还有一个共同点是:都把老百姓的钱搜刮走了,而且这钱却没有装进国家的腰包里,被同党私下分赃了。

    这两人唯一的不同点就是:王莽篡夺了皇位,而王安石没有,所以王安石是个稍逊于王莽的大奸,即使他被称为伟大光荣英明正确的导师,那也是“大奸大恶导师”。

    王安石毕生致力于破坏一切规则,而赵兴这里谈规则,谈对真相的认识。在朝堂里党争纷纷、迫害异己、压制言论以“创建和谐盛世”的时候,赵兴在此谈论“规则约束下”才是真和谐……这不是隐晦的对王安石的行为作出抨击吗?

    这抨击做的太出色了——天地君亲师,连“三纲五常”都绑在一起讲述维护规则的必要性,谁敢轻易指责,那就是不敬天、不敬地、不尊君、无父无母的野蛮人。

    停了一会,刘挚又失望的想到:赵兴这人果真是蜀党。

    他是一个不可救药的调和派。旧党当政的时候他偷偷摸摸的推行改良的新法,新党当政了他又抨击新党过于激进,但新党要推行的新法他又率先响应,只是改的面目全非而已。

    这不是调和派是什么?

    人都说苏老坡“满肚子不合时宜”,我看赵离人师徒一脉相承,也是“满肚子不合时宜”。

    这时候了,说这些,有用吗?

    刘挚正想着呢,现方次彭皱着眉头望着他,原来他刚才的激动被方次彭看在眼里,方次彭也不是傻瓜,稍稍一转脑袋已经现了赵兴的隐含意思,他此刻与刘挚的目光相遇,轻声叹了口气,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赵兴的演讲还没有完……

第3218章 一门心思倡“学问”

    讲台上,赵兴话题一转,跳到了尊师身上:“天地君亲师——礼法即规则。尊师也是一种法则。尊师重教乃是我们华夏的千古传统,我只希望这个法则与日月一样,亘久不变。

    大家都知道我的老师是苏学士苏子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教导之恩,我念念不忘。我尊敬老师就像敬畏上天、感恩大地、钟爱君王、敦睦亲友一样,不因为时事境遇的变迁而变移,我希望我们这个民族坚持这个法则,不因朝代更替,直至天荒地老。

    我认为这个法则应该是天地间永恒法则,天上的神灵、地上的君王也要尊重的法则——不爱其师,何爱其君?不敬天地,如何忠于社稷?

    今天我的老师不在,但我还一位师长在这儿,我相信许多人已经看到了,但他们或许还没来得及向这位长打招呼,这位就是前执政刘挚刘相公。刘相公道德文章深为我敬仰,我以师礼事之。

    方今,朝廷为政略争执不休,但我在这里不想评价谁是谁非,因为这种谁是谁非我们说了不算,要后人说了算。我只想说: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又曰:达为师。学问,不懂就问,才是真儒。不懂,或不符合自己心愿的的说法就谩骂,就篡改,就排斥,就打击,就鸣鼓而攻之,那是伪儒。

    刘相公的学问文章敢说连州无二,我请刘相公来,就是给大家讲求学之道。大家都知道,刘相公正处于贬谪身份。朝廷法度规定,我不能给他个教谕的职务,但我容许你们自由向这位学问大家求教,我也在此恳请诸位,请诸位同学抱着对学问的敬仰之心,抱着对不加省略的真相的探求之心,忽视党争,多多向世间所有达请教。”

    赵兴说这话,虽然教谕们顾忌党争。不敢对刘挚表态,但赵兴话中那尊师地说法还是让教谕们频频点头。

    刘挚那个激动啊!

    新党人员的特色是什么,那些“规则破坏”自擅长的是迫害自己的老师、谁传授他们知识文化,他们就排斥。就打击,就鸣鼓而攻之。王安石如此、吕惠卿如此、小皇帝赵煦也有样学样,迫害自己的老师苏东坡格外起劲。

    他们说自己“三不畏”:天不畏;百姓的议论不可畏,因为他们“代表了”百姓的利益;祖宗之法也不可畏,所以他们可以“为所欲为”。

    他们貌似“尊孔”,实际上他们尊的是自己篡改的“孔”!

    但身为老师。谁不想经过一场“诗酒之赌”,凭自己地学问文章。赢得一个忠心耿耿的学生,无怨无悔的追随自己到天涯海角,哪怕命运不济,厄运当头,这位学生也不离不弃。

    换句话说,赵兴现在的行为实现了所有读书人心中地梦想,他们梦想自己也有一位这样的学生。这样地同伴?这位学生现在谈礼法。谈尊重规则……等赵兴这番话说完,教授们望向赵兴的目光格外亲切起来。他们的频频点头误导了学生。学生没有许多官场顾忌,心里已开始琢磨,如何在会后向这位曾经的宰相请教。

    刘挚有点感动,他依旧保持着宰相风度,只是轻轻点头表示赞许。赵兴这时已经继续将话题引申下去:“什么是学问?处处留心皆学问。这就要谈到至圣先师——夫子脚下这行铭文了:学以致用、知行合一。

    这两句话怎么理解,我说两个例子:一个是密州邓御夫。

    大家都知道邓御夫出了本农书,比《齐民要术》还要齐全详尽。这是他的学问。真儒一辈子追求什么——立言、立身、立德。邓御夫不光是一个学,他还是一个学以致用地先行。他写的农书就是立言——记录了他地学说主张。

    但这还远远没有终止,我在庆州的时候,曾经依靠他从海外搜集树苗,做了一个草木皆兵计划。这位邓御夫一肚子学问,他把这个学问用上了——在密州他开办了整个河东路最大的皮革作坊、薯莨纱作坊,专门经营兽皮加工与薯莨纱的生产,这就是他的学以致用,也就是真儒的立身,亦即:善于经营自己的家庭,善于谋生。

    不仅如此,他还远赴海外,寻找海外地新物种——请记住,他是农学家,他在海外寻找新物种,恰恰是农学范畴。而他寻找地物种改变了一场战争的走向,于国于民都有益,这就是学以致用导致地立德。有益于国有益于民,大贤德也!

    学以致用有什么好处呢,子曰:世人熙熙,皆为名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去。人活世间,不过图名利二字,这是人奋斗的源动力,也是整个社会进步的原始推动力。邓御夫那厮栽培的树苗卖给我了,我们是好朋友,那厮没有少收我一个铜板……别笑,其实我不怨他,这是他该得的。

    他这么做的依据是什么?我为什么愿意付这份钱——版权法!我大宋不是有版权法么,我皇宋的版权法规定:谁创作的书籍,版权归创作。也就是说:利益归于创造。这叫谁创作,谁拥有——简单真理。

    邓御夫不辞辛苦远赴海外,他现新植物,依据规则:谁现,谁拥有。他是现,他想把自己现的草木命名做什么,我也只好由他。要是他哪天癫了,希望把苹果树命名为外婆的澎湖湾树,我也只能由他,而这个世界也只能由他——因为他有这个权力!天经地义的权力!

    我知道这厮,他卖给我的苹果树、苏丹草挣了大钱。他多有钱?我的人去非洲买树苗,说他在非洲建的农场,从边缘地带骑马跑到农场中心需要五天。具体那片土地究竟有多大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从连州的边缘地带,骑马跑到连州中心,用不了五天——嗯,这就是邓御夫从学以致用中获得地利益。

    利有了,名呢?邓御夫在环州支援前线,受到陛下表彰,他还出了几本书,这些书带有详尽的非洲植物图谱,并详尽描述这些植物生长栽培技巧。它们所记载的知识必将成为我们的国家宝藏,并因此享有千古盛名。这一切都是学以致用。

    怎么学以致用,这就需要知行合一。有知识,需要转化成行动。这就需要我们多多思考。怎么思考呢?那就举个我在黄州的例子:我在黄州听说了印刷技巧,还见过老师用石灰粉刷房子。成为东坡雪堂。别人见了这个东西可能一顿感慨也就算了,而我却看到老师生活困窘,于是便想到用印刷术在布匹上、在盘子上印字印画。

    知行合一,就是应用你的知识触类旁通,让你的知识不再成为死读书。比如:别人只想到用印刷术印纸张。你能想到用印刷术在布匹上、在瓷器上印字;别人只想到用石灰刷房子、漂白桑麻,你能想到用石灰做建筑材料。修建起千年不可摧毁的城堡,或用石灰漂白纸张……这些就是知识的运用。

    世人熙熙,皆为名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去——邓御夫名利双收,实至名归。而我……嘿嘿,我为人很低调地,就不说了。

    最近我又在琢磨——诸位都知道我手下有很多一赐乐业人。他们当初向太祖敬献了帆布。多年来这个帆布没什么大展。但到了我手里立刻变成船帆布,变成布甲……然而。它还能做什么?

    我刚才经过连州时,看农田里有人浇地,他们使用竹管打通竹节,一层层接续给田地浇水。竹管比较硬,不能随地形弯曲,而且接头容易漏水,密封不好不可能长距离输送水,突然间我想到了帆布。这种布比较厚实,吸水后棉线膨胀,可以堵塞部分中间的气孔,难道不能做成水龙带?

    虽然这种水龙带也漏水,但它比竹管要好多了,尤其是这种帆布水龙带可以卷绕起来,随意搬迁。而水龙带之间的接头也好处理,随便两个金属卡子就能将接头连接起来,一节连接一节,可以随意长远,这难道不是方便百姓吗。

    竹管多麻烦,平常不好拆卸,一旦干裂就用不成了,而且地势高低导致竹管不平整,密封不好就要漏水。但水龙带就不同了,它是帆布做的,无缝,不用地时候可以卷起来,用的时候就手铺在地上,一节一节地接起来,等地里不需要浇水的时候,再拆下接头收在房里,多方便。

    这就是将知识化作应用,我称作知行合一,简单的说,就是:有用的学问才是真学问——对你有用。

    知识,它应该成为读书人手中的家致富利器,应该给我们带来利益收获,而我皇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保护士大夫获得地利益,那是我们地方官当然的职责——我准备在广南东路将版权法进一步扩大,涵盖所有地创造当中。任何创造明都可去官府申请,官府都予以保护,保护你从这项创造中获得收益的权力。”

    赵兴讲到这里,学生们已经被他的思路所启,在底下窃窃私语。赵兴继续说:“今天。我在这里,怀着感恩之心京揭开至圣先师的青铜像,怀着敬畏的心情在至圣先师的脚下给你们讲这番话,让我们缅怀至圣先师的圣举,他将文明地火种传播到我们庶民,使得文字不再成为贵族地专享,使我们庶民也有机会掌握创造力、创新力,以此推动国家与民族的展。

    让那些腐儒见鬼去吧,他们只会在故纸堆里寻章摘句,告诉我们圣人在一千多年前说过什么——这没用。文明地展,体现的是创造而不是重复。我们应该学以致用,知行合一,学了知识就该展现自己的创造力,而不是重复地告诉我们古人说过什么,古人说的话不能违背等等。

    这就是我捐建这座礼堂的意义。这座礼堂名叫真知堂、明堂……

    今天,我地演讲以礼之用开始,为什么我要先讲规则。谈到这儿,我不禁想到西园雅会,在那场聚会中,刘相公在场,吾师坡公在场,我们希望借这场聚会,唤起人们对周礼复兴的关注。

    周礼是什么?夫子曾经哀叹:周礼不复存矣。让我们掀开历史的迷雾。寻找周礼的痕迹。周礼的特色先是封建。封建,可以用千万个词表述,但千万个词归结为一点:领地。领地意识带来了领域概念,领域不是个体。是群体——我们都是宋人,宋人的内涵应该包括宋域百姓。也包含士绅,包含君王与臣民……当然也包含各个党派:新党、旧党。所以,让我们放弃党争,虚心求学。

    或许你我党派不同,但你我都是宋人。我们是一体的,都可用两个字表达:宋人。因此即便你我非同党。你的观点也是宋人的观点,你地学问也属于大宋。多学、多问,是身为宋人的责任。

    生活在这个时代,是幸福的——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满朝朱紫衣,尽是读书人。这个时代不是不学无术的时代。它不倡导打砸抢。所以,这是个卖帽翁、仆佣都读书上进地时代。这个时代不禁止仆佣、卖帽翁成为学问大家。大家只要多读书,多学多问,不管你的出身与家世,天子赏识你,社会承认你,百姓尊重你。这是个我们地时代。

    周礼还有一个特色:乡老治政。即:管理人民的权力在于民长,在于百姓自身。而官员是以庇护的身份出现的,身为官员,百姓纳税养活了你,你必须保护好治下。尧舜禹,三代之治说的就是这个。放在现在说,也就是为官一任,必须庇护辖下百姓,造福一方。这是你地责任,而你的权力是为实现责任服务地——周代,西洋人把这称之为领主的义务、我们称之为君子之德家都知道,在西园雅会上,表演的不光是宋人,还有倭人、越人、高丽人。常年的朝代轮回与战乱,让我们失去了原本属于我们的礼法,夫子说过:礼失,求诸于野。就是这个意思。夫子并不知道我们的礼法真的藏在别国,他说这话地意思是:别国地礼法也是礼法,别国的行为准则也是准则,当我们失去秩序时,我们应该看看四周,看看别国地规则是什么,而后向他们学习。

    周礼体现的是秩序,礼法约束下的秩序,比如官员该干什么?百姓该干什么?臣子该怎么做以报答圣上?一句话:遵守礼法。或说尊重规则,保障社会秩序——天下各国都是这么做的,虽然他们的规则并不称为周礼,我们观察一下他们的规则,总能找到好的一方面,去芜存精、去伪存真,总能寻找到真理。

    所以,我们的胸怀要大一点,不仅要装下整个大宋,还要装下整个世界。学问,不懂就问,多学好问,我们询问的对象不仅包含大宋不同党派,还要包含蕃人,夷人,包含非洲、欧洲,包含整个世界,要学以致用,知行合一……”

    连州府学的学生用雷鸣般的掌声欢送赵兴下台。

    在赵兴这番讲话下,原先连州学谕,以及广南东路学谕方次彭准备的那些酸溜溜的、引经据典的开场白成了一堆废话。什么语言在这番讲演面前都苍白无力,那些学谕勉强上台,张嘴结舌的草草谈了几句,立刻告退。

    因此,这次演讲的所有荣耀归于赵兴,他在这里提出了一种新的做学问主张,他盗用明代一个学派的语言谈“知行合一”,但实际内容却与明代“知行合一”派完全不同。

    古代,学问大家开宗立派提出新的学说,都需要很高的名望以及一大堆享有盛誉的学支持。赵兴这里悍悍然的提出自己的学术主张,幸好在场的学谕们大都是“指射之地”地酸学究。他们没有学过系统辩论学,但赵兴挟刘挚苏轼之威,接着纪念至圣先师谈真儒,在贬官的频频点头中,那些学谕只感觉赵兴说话很严密。找不出逻辑漏洞,又看见刘挚点头频频,受这位前任丞相的威名震慑,一时之间,在场的人中有大半,对赵兴的学说心悦诚服。

    虽然,也还有小部分人虽然尚有怀疑,但那种怀疑极其微弱……

    这次演讲过后,赵兴尊师的影响像水波向四处扩散。当月。名僧参寥子派专使来惠州问候苏轼。著名僧人昙秀也来惠州探望。稍后,苏州定慧长老守钦也派遣其徒卓契顺,来到惠州向苏轼问安。再往后,全国各地来岭南探望苏轼的学子络绎不绝。除了苏轼外,这里还有大量过去的宰相。贤,使得岭南一夜之间成了读书人中的圣地。

    不久,陈陈季常亦想来惠州探望,被苏轼书劝阻。此后,宋代第一神秘人物、唐宋八贤之一。潮州人吴复古又忽然出现惠州,陪伴苏轼多日。

    但演讲过后。赵兴没有在连州停留过久,典礼一结束,他甚至没有跟学生们交流便起身告辞。他走地时候没有提刘挚的安置问题,等他走后连州官员有点难堪。幸好李之仪在场,他顺着赵兴的话题,装糊涂的将刘挚安置在书院做看门人兼放廪米地守门吏,于是刘挚就这样安顿下来。他平常把守府学的大门。闲暇时分。来他府中请教学问地学生堵塞了书院的道路,而当地官员们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

    刘挚的待遇迅在广南东路扩散开来。赵兴在连州谈了“尊师”,他虽然只字没有提到老师苏东坡,但惠州官员心领神会,马上,苏轼又被请回了合江楼居住,这个合江楼是惠州招待来往官吏的最高级别招待所。随后,各地也仿照苏轼与刘挚地安置法,将这些当世大儒都安排在府学附近,以便府学学生随时请益。

    中国古文是一项很难掌握的学问,没有拼音注音,如果没人亲口教授,你看见字都不认识;又因为没有标点符号,一篇文章地断句出现错误,意义全不相同。这些贬官在学问上要远远高于广东当地土生土长的读书人,有了他们指点,原本十数年后才诞生的“江西学派”提前诞生了。

    宋代所说的“江西”其实与“江左”意义相同,指的是“长江以南”。而在正常的历史上,这些“江西学派”遵从苏轼为鼻祖,是因为苏轼是个不管不顾的大嘴巴,别人贬居地时候谨小慎微,他是逮住谁教导谁,结果,一不小心成了学派鼻祖。

    但现在与正常地历史稍有不同的是,其他地贬官也参与进来了,这些人一起努力,使得江西学派的势力更加雄厚,以至于十年之后,新党哀叹“江左尽是旧党天下”……

    不过,此旧党非彼旧党。因为赵兴的提倡,历史在这里稍稍转了个弯,新出现的学派也常被人称之为“广南学派”,他们比较注重知识的运用,做学问也比较务实,少了许多浮夸,当然,随着广南将版权法扩大化,他们也个个通过做学问,获得了丰厚的身家。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因为世界上第一个设立版权法的是中国,就在大宋——当然,世界上最后一个设立版权法的国度也是中国——在宋代,将现代版权法引入,其障碍不如一层纸薄。赵兴在这里确立“版权扩大”规则,甚至无需想宋人解释,因为他们都懂!

    整个四月,赵兴可谓是“揭幕之月”,他跑遍了广南东路各个州城,替各地府学揭幕,等跑了一圈后,他回到了英州,那里有一位昔日的御史大夫、左正言刘安世,现在的“新州别驾,英州安置”。

    刘安世是御史,这样的官员遭贬谪,皇帝一般不会赶尽杀绝,所以对方还有一个官衔、一份官俸,虽然在监视居住期间,活动不自由,但大宋对官员格外恩厚,那份官俸足够他一家大小花用了。

    这位昔日的“殿上虎”逮谁咬谁,赵兴安置了所有的贬官,但因为刘安世的学问讲究仇恨,讲究睚眦必报的报复,赵兴没敢让他去教授学生。心里想着反正他有一份官俸,私下里在随时送点周济,想必他也生活不愁。

    赵兴进入英州的时候,刘安世正在街头散步,身后跟着两名监视的厢军,他东转西转,他看见赵兴的马队,故作不认识,把脸扭过去专注的看着街景,赵兴犹豫了下,招手叫过一名随从,吩咐几句,随从恭敬跑近刘安世身边,拱手问:“刘大人么,我家大人托我问问你:此地可安?”

    刘安世把脸扭到一边,面无表情的回答:“还好,劳他挂念,今年寒食的新火我也收到了,多谢你家大人。”那随从没有走的意思,继续拱手询问:“我家大人想问问刘大人:昔日同舟共济伙伴,大人不遗余力攻击迫害,如今这些人与大人同居岭南,不知大人心中可曾后悔——当日逆水行舟,原不该相互拆台。”

    刘安世暴怒,重现他“殿上虎”的风采,他须倒立,粗声说:“弹劾百官乃御史责任,我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庶民,无怨无悔!”

    随从轻笑说:“对得起君王——这且不说了。对得起庶民——请问,你对得起的是哪个国家的庶民?刘大人对得起大宋庶民吗?当初环庆与西夏鏖战,刘大人却将环庆将士个个弹劾,要求朝廷贬谪处罚……我看,刘大人对得起是辽国、对得起西夏!独对不起我皇宋!”

    随从说罢,转身就走,刘安世怒火万丈,呼喊说:“且慢走——汝何人,言谈风雅,不是小兵。可是那赵离人特特遣你来辱我!汝以为老夫已被贬官,便可任人欺辱吗?”

    来人立住脚,回身拱拱手,答:“下官广南大将奢明柏!大理人白彝也!以前不曾见过刘大人!”

    刘安世还想追过去,可看到那个小兵已经跑到赵兴跟前低声汇报,刘安世不想跟赵兴见面,恰好赵兴为表示尊敬已经跳下马来,刘安世趁赵兴的视线被马挡住,一扭脸拐进小巷。等刘安世回到家,夫人指着几个粮袋和一堆铜钱向刘安世汇报:“刚才苏子瞻的学生来过了,留下十袋大米,一百贯铜钱,官人……”

    刘安世的夫人知道自己的丈夫跟苏轼是生死仇人,她担心丈夫恼怒,拒绝这些馈赠,刘安世起先也暴跳起来,但他才一张嘴,脱口而出的话却变成:“收下,赵离人这厮原也不在乎这点小钱,他有钱,给我我怎不收——都收下,以后凡是他的馈赠都收下,看咱家吃不穷他。”

    夫人看刘安世说完,依旧怒气冲冲的,柔声劝解:“如今,你跟苏子瞻同是天涯沦落人,而苏子瞻的学生又在广东当政,人家送来米面钱粮,相公何不给对方回一封信,就此缓和一下关系。”

第3219章 赵老虎的嚣张

    “不回!”刘安世怒气冲冲的回答:“到岭南来的贬官都被安置在府学左右,名义上是就近监控,实际上学生日日请益不断。众人皆可传授门徒,唯独对老夫不闻不问。你听赵兴在连州说了甚:只谈学问,不讲政见争议。若他真不论政见分歧,我与他老师、与他就没什么仇怨——凭什么别人都去府学讲学,我却不行?莫非他小看我的学问?

    不行,要让我给他去信,除非他把我请去府学。否则的话,世人误会我学问不精,岂不失了老夫的面子。”

    夫人叹了口气,又小心的试探:“相公刚才回绝了拜请,你不跟人见面,有所抱怨别人也听不着……我看府衙的衙役伺候的很殷勤,不如妾身将这个意思透露给衙役们,让他们转告别人。”

    刘安世脸上的神色已经肯了,但他打死也不说……

    不久,赵兴得到这个消息,他叹了口气,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此,我便让他一步。这位殿上虎落到这个境地,还斤斤计较,从气度上来说,他拍马都不如吾师苏公豁达。”

    万俟咏笑着问:“当代文宗苏公的风范当世有几人能及得上……对了,近日接连大雨,苏公来信说久涝成疫,叫你防止瘟疫生,该仿杭州的例子,建立施药局替平民百姓施药。”

    赵兴笑着摇了摇头。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但这口气却不是惋惜的神情,里面全是钦佩的味道。

    这个不可救药地读书人。他对百姓的爱高于自身,面对这样的人,人类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赵兴跟万俟咏说这番话时,两人正站在香港的新码头上。

    经过数月的紧张施工,在五万民工的上下努力下,香港新码头与官衙都建成了,此后万俟咏将在香港办公,主管铸钱司地转运工作。赵兴与万俟咏这次来码头。是为迎接苏轼的四名学生的。

    在正常的历史上,这一年应该是大宋铸钱数量第二低的年份。章无差别的打击在元年间得势的官员,使得各地铸钱司的官员贬谪的贬谪,未到任的未到任,结果使这一年地大宋铸钱量失去监管……

    此外,连续的灾荒也使大宋国库空虚。因为大宋的铸钱司不是强行从铜矿中调配铜锡铸钱的,他们是用真金白银买来铜锡铸造新钱。而连年的赈灾让国库空空如也,加上前不久“卖放坊场”是大宋的政府资产拍卖一空,现在的官府可谓既没钱又没什么可卖的,结果导致这一年各大钱监都处于停工状态。铸钱量创造了两宋历史上的次低。

    大宋历史上铸钱量的最低潮是北宋灭亡后地绍兴四年创造的,当年全年的铸钱量才八万贯。而大宋铸钱的峰值是神宗年代创造地,当年全年铸钱量五百三十万贯。这个数目相当于唐代最高年铸钱量的十八倍以上。

    原本,这一年大宋的铸钱量只有六十万贯左右。但赵兴二月份提前递解的押钱纲其中就包含五十万贯的新钱、五十万贯的赋税。这以数字来自赵兴的故意失误,因为广南东西两路铸钱司是新建立的,原先地铸钱资料都在虔州提举司,赵兴不知道过往地惯例,他以改造新机器的理由,一下子铸造了五十万贯新钱。

    结果,这个数目让章吓了一跳。因为这份数字接近了往年广南东路全年地铸钱量。

    但是,就这个数目,赵兴那里还直表态说是大面积更换机器,导致减产。因为赵兴这番表白,令章相信了广南东路官员的信心:赵兴绝对可以如数完成,甚至额完成今年的铸钱量。现在眼看就快要到了押钱纲递解入京的最后期限,章索性将苏门四学士提前交给赵兴,以提醒对方紧快如数交清押钱纲,这便是苏门四学士提前抵达岭南的原因。

    先登岸的是押解四名学士的官差,他们有的趾高气昂,有的低眉顺眼登上岸。而后黄庭坚带着师兄弟钻出船舱。眯着眼睛打量岸上的风景,他们看到岸上身材高大的赵兴。黄庭坚还稳得住,秦观已经跳了脚冲岸上招手。

    一名官员模样的人在甲板上呼喊了一声,似乎是呵斥声,秦观老实下来,随着那名官员登岸,等这些人走到赵兴身边的时候,赵兴没有理先登岸的四名官差,盯着那名在甲板上冲秦观咆哮的官吏,阴冷的说:“本官:宝文阁学士、除广南东路兵马钤辖兼本路转运使;除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兼行广州市舶使事,权江南转运副使兼都大提点广南东路、广南西路铸钱事;中奉大夫、右散骑常侍、武功大夫赵兴。

    你知不知道,我在定州的时候,定州兵马副总管王光祖自持资格老,敢在我面前冲家师咆哮,我敲断了他三根肋骨——我打了就打了,枢密院到现在还装不知道。你敢在我面前冲我师兄咆哮,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信不信我让你失足坠海淹死。你认为朝廷会不会继续装不知道?”

    那几名上监解差听了这话,一起缩缩脖子,赵兴训斥的那名解差犹豫片刻,见到同伴只向后缩,他也泄了气,勉强说:“赵大人,给留点体面!”

    赵兴指一指不远处正在升帆的几艘大船,笑嘻嘻的说:“我广南东路去年全年的赋税额是一千五百万贯,铸钱数……万俟计司,告诉他们,广南东路去年的铸钱额是多少?”

    万俟咏在赵兴身后摇头。回答:“不知道,虔州提举司一直不肯把相关文档转过来,说是还没有整理完毕。所以。广南东路往年地铸钱量没法测算。”

    赵兴哦了一声,继续说:“我那艘船上装了八百万贯赋税,二百万贯新铸钱,这是广南东路半年一次的押钱纲,加上上次给的一百万贯,我们半年递解了一千一百万贯,凭这几船钱,凭我跟章相公地交情。你们说,这一千万贯运到京城,他会不会在意我把你们这几名小小无品解差扔到海里?”

    几名解差脸色都不好看,赵兴眨眼间又换上了一副笑脸,继续说:“几位解差也辛苦了,从扬州来到这里也不容易吧。平常,解差在路上要走三五个月左右,才能到广东,走回去也需要这个时间。既然你们来的这么快,那就在广州耍上五个月左右。

    在此期间。你们每月可去我的衙门领六百贯炭薪钱、茶马钱、伙食费、旅费,等玩足五个月后,我安排船送你们回去——只是,你们在广州期间,最好走哪都让我的人陪着,如果自己乱走,走丢了可莫怨我。”

    几名解差见到赵兴变了脸,连忙答应下来:“一定一定,赵大人放心,我们出入一定带着驿馆从吏。”

    赵兴一摆手:“如此。你们先上马车吧,马车自会将你们送到驿馆安置。”

    几名解差站那不动,犹豫了一会,一名解差掏出怀中的递解文书。小心的说:“大人,你看……”

    赵兴随手结果递解文书,迎风抖开,轻轻一“失手”,海风刮的文书飘扬起来,吹拂到空中。但赵兴身边的人却没有捡文书地动作,大家都仰着脸看着那份文书随风飘荡,直到飘进大海。赵兴才满脸惊愕的训斥那位解差:“阿也。你怎么那么不小心,竟将文书掉进海里……罢了。以后小心点,且先随人回驿馆安置吧。”

    这伙解差不是普通的衙役,他们各个都是京城里的小官吏,赵兴这种傲慢的神情让他们两眼直冒火,但赵兴刚才也说了,他现在就是把解差们全部扔进海里,也不会有人伸冤,故此,解差们只好忍着气……

    还是押送黄庭坚的解差机灵,他连忙向黄庭坚拱手,哀求:“黄大人,这一路上我可未曾对黄大人不恭,咱家能照顾上的,从没有亏欠黄大人,请黄大人帮着说说情。”

    黄庭坚点点头,转身向赵兴劝解:“离人,这是何必,这些人都是受上官差遣,身不由己,你何必跟他们为难。”赵兴笑眯眯的点着头,目光扫过那些解差,说:“唯有我黄师兄的解差这么说吗?看来其他几位师兄吃了不少苦……罢了,黄师兄给你们说情,我且让你们一步……咄,还待在这里干什么,上车走人!”

    几名解差一边向黄庭坚拱手相谢,一边连滚带爬的挤上了替他们准备地马车,车夫一声吆喝,马车滚滚的向广州城而去。

    解差们都走了,秦观活跃了,他扭头向船上招呼自己的家眷,一边还向赵兴解释:“离人,你你扔到海里的那份递解文书是我的,没有了递解文书怎么办?”

    赵兴懒散的回答:“那文书上无非是说要把你们安置在边远州县,我又没打算执行,还看什么文书。”

    晁补之做过通判,知道这里的手段,马上回答:“只要随便弄一份文书,搁水里泡上一泡,等字迹模糊了,就说衙役们沿途递解,路遇雨水,文书被汗,或雨水打湿,不可辨认。如此,便可以入档保存了。”

    秦观哦了一声,张耒最关心苏轼,他连忙问:“离人,恩师情况怎样,还好吧?”

    赵兴点头回答:“据说还好——我为了避嫌,只去了惠州一趟。你们来了,正好替我去陪陪老师。不过,有些事做得说不得,咱在广南无论怎么做,都不可四处乱说。诸位师兄将少游盯住了,勾栏瓦舍可以去,但只要你们参加了勾栏瓦舍,都先通知我一声,我要把所有的诗文都收缴起来。”

    黄庭坚不满地瞪了秦观一眼。轻斥说:“这种时候还想着勾栏瓦舍,实在不可救药。”

    赵兴哈哈笑了:“鲁直兄何必苛责呢,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咱大宋是个自由国度,应该容许每个人按自己地选择生活下去。少游之才,不在官场应酬上,而在于文章之华美。艺术地创造力,值得用大价钱培养。而且有些时候,有些人无论花多么大的代价,依旧是废柴一个——这需要才华,先天的东西。后天培养不出来。

    这事儿,我都不怕,鲁直兄怕个什么……只是非常时刻,需多加一点小心而已。无妨,少游想做什么,尽管让他做去。”

    秦观感激地向赵兴拱手,赵兴连忙指一指马车催促:“少游一路劳顿,我那提举司离这不远,这里天气炎热,汗出如雨。你先去带家眷洗漱一下,我们回头聊。”

    送走了大嘴巴秦观一家,在场的其他人都松了口气,万俟咏指挥另外三人的家眷登上马车,在此期间,黄庭坚等人还保持形象跟赵兴聊天,其他人安全活的保证,均相拥哭泣。赵兴随口问黄庭坚:“路上还好吧?”

    “我等原先正走在路上,还没到达安置地,突然下了新文书。将我们安置在广南,我们正为岭南路途遥遥而愁,没想到文书里还有一条,说是让我们赶到扬州登船……”

    赵兴一边擦着汗。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那是我让吏部里的一赐乐业人加上地一句话,我估计朝廷还不知道。从6路走岭南,实在麻烦,从海路走又舒服又省时间。

    从时间上算,这几个月,你们还不曾抵达广南——朝廷也会这么认为。所以你们不妨四处转转,我在各地建了许多府学,你们可去府学晃悠一下。广南地贫。读书人太少……我已交代各地府学,你们不必通名。到了府学上,想讲什么只管讲。”

    黄庭坚用长兄的身份宽厚的劝解赵兴:“离人,你刚才对那几名解差实在过分了,小心他们回到京里说你跋扈。”

    赵兴咧嘴一笑:“我故意地!现在章那里没钱了,需要用我,所以他会忍下我所有地跋扈,但天长日久,如果他知道了我对老师的态度,以及对贬官地态度,以他的性格,总会忍不下我,而这几名小官回京后,必将传言我的跋扈,今后章想要调换我,一般的官员一定没胆来广南。”

    黄庭坚稍一沉思,晁补之马上解释:“来岭南,是人人都不愿意干地活,这几名解差得到押解这个官职,想必平常在各部里也不受人待见。他们回去说什么,人们只会听着。章有求于离人,这段时间怎么也会忍下去。等他把朝堂稳定了,再想收拾离人,新官畏惧离人的跋扈,一定迟迟不肯上任,这期间离人就好做手脚了。

    嗯,也就是这最初几年,离人需要一段缓冲,等到三五年后,离人在广南站稳脚跟了,想必朝廷也不敢随意撤换。”

    晁补之已经把赵兴的意思解释清楚了,黄庭坚点点头,这时,甲板上传来一阵喧哗,黄庭坚头也没回的问:“我在船上还看到沈括,他怎么也在船上。”

    按正常的历史,这一年应该是沈括死亡的年代。新党上台后,沈括四处跳腾,准备复出,但没想到上台的新党都看不上沈括的为人,结果,极度抑郁的沈括在孤独中病逝。

    赵兴这次从扬州返回,打听到了沈括正在上下活动,他便布置了一次绑架,让人把沈括从梦溪园绑架到广州,把他控制在手里,免得他对外泄露秘密。此刻黄庭坚问起,赵兴诚实的回答:“我绑来地,听说他在苏州跳腾的极厉害,我和他之间有许多秘密,容不得他对外说,几位师兄先去我的提举司衙门吧,我有话跟他说。”

    沈括虽然大声叫嚷,但这位胆小鬼见到赵兴就平静下来,赵兴先不说话,细细观察着沈括,他现这次见面,沈括的眼珠灵活了许多,这表明他地抑郁症症况已经大大减轻。

    “赵大人。你要杀我吗?”沈括平静地问。他也知道自己掌握了太多的秘密,恐怕赵兴容不得他出去乱说,故而由此问。

    赵兴摇头:“你脚下踩的是指射之地。我听说你正在运作复出地事情,可朝堂上的人都不甚理会足下。你想复出,怎么不找我?这对我只是一件小事,何必哀求那些无用之人?

    我现在给你一个复出的机会。广南提举司、转运司、经略司、安抚司,任你选择,我先斩后奏给你一个官身,并上报朝廷。如此一来,你重新恢复官身。且先替我干一年,一年之后,岂不可以顺理成章调动。”

    沈括听到这,面色缓和下来,拱手说:“我就知道赵离人定不会负我。”

    赵兴一伸手,给沈括介绍我身后下船的一名壮汉:“这位你应该认识:燕小山。他祖父燕肃明了莲花漏,他在我杭州家建造了一座新式水钟。我请他来,是想跟你一起做研究地,我现水运仪象台里地擒纵设备有点意思,我有一个设想——明一座不用水操控的机械钟。希望你们两个共同努力。

    我这几日都在考虑机械钟,已画出大致地机械图,你们将其中地擒纵设备做完善。我粗略测算了一下,如果用摆锤摆动,也可以计算时间,摆锤的长度与一个常数有关,这个常数,我称为重力常数……

    关于这点我们回头慢慢聊。我相信有了这个常数值,再加上你们两位的擒纵设备,我们会造出来一台不用水力。使用机械摆锤作为计时的计时器。”

    其实,沈括现在已经没有明的心思,他现在的心思全在于复出当官,但现在赵兴给了他一个当官的机会。并许诺一年后放他会内地继续任官,沈括便勉为其难的回答:“好吧。赵大人既然心中已经有了设想,我跟燕小山联手,用不了一年时间,不过是把一些擒纵设备移到另一处而已……”

    “需要一年!”赵兴转向燕小山,郑重其事的说:“广南东路有多少县城,我便需要修建多少计时器。同时,一座城市应该不止一个计时装置。

    我需要正午时分。整座城市都在钟声中震颤。我希望所有见到我们的创造地蛮夷,从心里对我们的文明出心悦诚服的钦佩。所以我需要的是一座大作坊。我需要你们不仅研制出机械钟,还要将擒纵设备小型化,小到那座钟两三个人就能抬动。

    这座作坊的收益由我们三个人共享,我建厂子,出人手,帮你们解决生产重力锤的机械设备,你们解决擒纵设备,所以我占四成股份,你们两个每人占三成。

    这座钟表坊建立后,我相信大宋不止需要一座钟表坊,我容许你们在内地修建其它的钟表坊,股份设置依旧按这个比例。如此一来,这就是一项子孙万代都可以享受的家业,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干。”

    燕小山经常在工地工作,脾气里已经染上了许多市井特色,他挽起袖子,豪爽的回答:“沈大人说的对,这擒纵设备不需要一年时间研究,我一两个月就给你拿出来。”

    赵兴点头:“擒纵设备想要小型化,需要车床加工,需要标准化度量衡,这个度量衡哪怕误差在一根头丝,也会造成计时不准、无法安装。另外要想规模生产这种计时器,还需要将工艺流程分解成一个个可操作地工序……这活儿我来做,你们只管研究就行了。我希望你们在几个月内拿出样品,剩下的时间我们就建工厂,向天下大卖。”

    稍停,赵兴又向燕小山叮咛:“沈大人身上有官职,我也给你一个官职,便做路桥都监。你以前没做过官,就从这九品小官做起吧。”

    沈括原先还对赵兴有一丝怀疑,毕竟赵兴蛮横的将他从自己家里绑架出来,但现在赵兴连跟他一同研究的燕小山都给个官衔,他算是彻底放心了,抬脚走几步,沈括又停下脚来,耐心地叮咛:“赵大人,我以前可是从四品知州上退下来的,这次复出可不能从九品做起,怎么也需要一个六品官吧。”

    “六品,绝对是六品!”赵兴满口答应着:“你的新官职是:广南东路水军副钤辖、从六品。”

    沈括满意的爬上马车,万俟咏在赵兴身后小声嘟囔:“大人,这个官恐怕不是大人能够任命的,涉及到兵马钤辖,怎么也需要枢密院肯。”

    赵兴嘿嘿笑着,提醒:“你知道,我知道,沈括知道吗?你可以慢慢上报这项任命,比如一年后,两年后再上报……对了,他两研制东西的地方要极度保密——我看这样吧,香港县对面的小岛很不错,现在岛上有我们几个重要的坊场,安置他们到那里,谁也说不上话。

    噢,沈括不是兵马钤辖吗,守岛地士兵可以归他管,大宋朝地士兵调动有成例,他无权调动士兵,但可以管辖士兵的日常杂物,比如内务,薪水放,训练——让士兵天天找他请示些鸡毛蒜皮地事,让他感受到大权在握……”

    万俟咏心领神会,他笑着应和:“广南天气热,大人再香港修建的大石屋又凉爽又舒适,门前还有一个大泳池,尽可以戏水。我们再送几个歌伎上去,保证他乐不思蜀。”

    两人商议到这儿,陈不群胸前挂着望远镜,腰上别着腰刀、两三只手铳,浑身叮叮当当的跑来,抬手向赵兴敬了个军礼,询问:“老师,我可以起锚了吧?”

    赵兴点头:“起锚吧,人我们已经到手了,钱再不起锚运,章相公那里要怒了。你快去快回。船上装的都是金银铜钱,所以一路小心,凡不听警告企图接近,或你认为企图接近你们的货船,一律开炮击沉。

    不群,船上都是些新水手,还有许多福建人,没有玩过大炮,这次你们要让他们多玩几炮,只要不是自家商船,随你们处置。

    另外,还要记住:这是押钱纲第一次走海路,规则由你们确立,想必章相公那里,事后会根据你们这次的航行确立押运规则——放心,朝廷那方面也绝不容许商船靠近押钱纲的货船,所以你一路过去只管扫荡……”

    陈不群敬了个礼,转身准备走,赵兴又喊住了他:“我马上准备去广西,你回来后若我不在,你就立刻下勃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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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介绍:
这是一个穿越做小人物的故事。
不经意间,赵兴成了一名宋朝人,他交往的对象不乏名传千古的词人、遗臭万年的大贪官、逼上梁山的大盗、艳名四播的绝代风华。
这是一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时代,这里有真情浪漫的千古好男人;有闪烁千年的诗歌佳句;有精彩纷呈的商业性歌舞表演和花样百出的商业竞争……
在这个瑰丽的时代里,赵兴处身其中,如鱼得水地享受这时代的雅致人生。
本书中没有朝堂争斗没有官吏倾轧。本书描写的只是宋代市井人的世界观。
或许,书中的内容颠覆了你对宋代的惯性思维,但请你细细品味。宋时明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时明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时明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