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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上白雪     鹰扬三国txt下载     鹰扬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八十六章 诤臣之厄

    洛阳,又见洛阳!

    随着围城叛军的全面败退,仅仅数日功夫,除了城头上仍有战火之色,偌大一个洛阳城竟然完全恢复了旧日繁华,但瞧只是城门内外,便行人如鲫,热闹非凡。

    南鹰刚刚接近城门,立时便被守门军士认出,立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仅将士们由衷的向他致以庄严的军礼,连过往的百姓们也喝采不迭,以此来向这位保卫洛阳的名将致以敬意。一时之间,以南鹰的淡定,亦不由似真似幻,恍如置身云端。

    然而很快,他的好心情便遇到了莫明其妙的挑战。

    “唉呀,原来是仲简兄!”南鹰没有直回徐府,而是径自来到了南宫,恰好在宫门前遇到了淳于琼。

    战争期间无故脱离指挥岗位,即使是打了胜仗,即使自己是天子面前的红人,也不能不尽快做出一个交待。

    淳于琼愕然抬头,面上首先泛出惊喜之色,却立即被一丝尴尬所替代,他掩饰着回礼道:“恭迎将军!你这几日不见踪影,虽然明知必然无事,仍令人心中焦虑!”

    他上前小声道:“天子可是急坏了!”

    “嘿嘿!死罪死罪!”南鹰乐呵呵道:“本将贪功心切,只引少数兵马悄然出城追击贼首,却是无功而返!此来,正是向天子请罪的!”

    “天子之前传下话来……”淳于琼神色复杂道:“这几日谁也不见,将军还是稍待几日再来觐见吧!”

    “什么?”南鹰心中大讶,灵帝难道是在办什么大事?否则以他的心性,面对如此一场守城大捷怎会无动于衷?而且从淳于琼躲躲藏藏的样子看,八成又是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这里面定有蹊跷!

    想着,他不由沉下脸来:“仲简,你我一向亲如兄弟,如此云山雾罩好不令人心寒!”

    “下官不敢!”淳于琼神色明显有些挣扎,他终于低下头来,轻轻道:“将军还是回徐府打听一下吧,自会明白下官的苦处!”

    “哼!”南鹰一摔手,掉头而去,心中却隐隐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说什么!被抓起来了?”南鹰听着李进满面焦急之色的诉说,不由大惊失色:“刘陶不是仍在长安担任京兆尹吗?怎么会被囚于洛阳!”

    “他惹下滔天大祸了!”贾诩神色阴沉的行入堂中:“主公你定是入宫面圣时也吃了闭门羹吧?”

    “什么叫也吃了?”南鹰吃惊道:“难道你们已经试着去请见天子了?”

    “我和高顺、马钧……”贾诩叹息道:“凡是自觉在天子面前能说上支字片言的人,全都去了!却无一例外的被拒于宫外!”

    “老天!刘陶到底犯了什么大罪?”南鹰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灵帝一向待自己和手下的兄弟与众不同,当日连曹操的附逆重罪,也不过三言两语便开脱了去,如今这么多功勋卓著甚至共过患难的臣子们一起求情,却连见面的机会也不赐予,难道刘陶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死罪?

    “他公然于朝堂之上,出言污辱天子,已经犯下了大不敬之罪!”贾诩缓缓跪坐下来,无奈道:“我们之前均不知情,还是王越偷偷派人来报的信!”

    “到底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南鹰的好心情终于荡然无存,刘陶不仅与自己相交非浅,更是李进的世叔,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

    “就在你失踪的第三日,也就是洛阳城庆祝大捷的第二日!”贾诩叹了一口气:“刘陶从长安赶来,寻你未见,便去了宫中面圣,岂知从此便一去不返!”

    “你说他污辱天子是怎么回事?”南鹰想起当日刘陶曾为李膺仗义执言的故事,不由心中黯然。这刘陶虽然亦是官场老手,终究仍是性情中人,说出什么不敬之言只怕也是在所难免。

    “听说,他先是猛烈抨击车骑将军张温的用兵失误,致令叛军有机可趁……”

    “不好了!”南鹰脱口道:“张温毕竟是天子钦命的主将,就算是用兵失当,如此直言批判又与批评天子没有识人之明何异?”

    “这还不算什么!”贾诩苦笑道:“他紧接着就将矛头对准了张让,痛骂其克扣军饷,剥削地方,直接导致李相如和王国的叛乱!”

    “这老小子!”南鹰又是一惊:“他这岂直是在痛骂让张让一人?这是在向整个中朝宣战啊!”

    “那刘陶倒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诤臣!他一连上表八件大事,件件虽是忧国忧民,心怀天下,可惜却均是言辞锋锐,针针见血,直指十常侍和朝中权贵!”

    “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啊!”南鹰听得发呆,突然心中涌出复杂的情绪,不但对刘陶是发自内心的敬佩,更对自己一些随波逐流的行为感到一丝惭愧,至少在很多人眼中,自己几乎是与张让同穿一条裤子的。

    “天子为了照顾十常侍的颜面,当场斥责他不要借题发挥,小题大做,这原本也是让中朝下个台阶!岂料……唉!”

    贾诩摇头叹息道:“这刘陶不知是不是疯了,竟然指着天子大骂,说他用人失察,误国误民,长此以往,江山不保!”

    “他真是疯了!”南鹰骇然失色:“刘陶怎么能说出这么不分轻重的话来?他这是要自杀吗?”

    “刘陶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再无一人敢于出声为其辩护!”贾诩苦笑道:“听说天子当时的脸色很吓人,几乎就要当场发作!而张让更是不失时机的奏请天子,将刘陶当即拿入了狱中!”

    “狱中?哪个狱?”南鹰心中一阵战栗,大叫道:“是不是黄门北寺狱?”

    “正是!”

    “不好了!”南鹰整个弹了起来:“那里正是张让的势力所在,他这是明显起了杀机啊!”

    “末将恳请将军!”李进听得心中震惶,跪伏在地大叫道:“救救末将的世叔!”

    南鹰向堂外冲去:“我要立即面见天子,还要造访张让!”

    “只怕没有用的!”贾诩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陶如此公然忤逆天子,早已为张让制造了最好的杀人理由。无论是天子,还是张让,他们会允许这样的人继续存在世上吗?”

    “而主公你!”他苦涩道:“如果横下心来维护他,不但得罪了天子,更会令我们与张让辛苦建立起的深厚交情毁于一旦!”

    “我不管!”南鹰旋风般转过身来,双目神光大盛:“我只知道,刘陶不应该死!谁敢阻拦我救他,谁就是我的敌人!”

    淳于琼面色复杂的再次走出宫门,对南鹰低声道:“天子言道,南汉扬糊涂,怎可维护一个无君无父之人?”

    南鹰一颗心儿直沉下去,他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天子也对刘陶动了杀心,他已经无法容忍一个犯上臣子的存在,这将对他的帝王威严造成了严重的挑衅!

    同时,一股怒火亦直冲上来,难道仅仅是因为一句话,天子就可以狠心杀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大臣?何况此人有大功于社稷!真是应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

    “天子还说什么了?”南鹰的声音平静了下来,甚至有一丝冷酷,听得淳于琼一阵心惊肉跳,他当然明白南鹰如果失去了理智,天子也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汉扬,你,你不要冲动!”他骇然大叫道:“天子待你有如天高地厚,你不可莽撞行事!”

    “莽撞行事?”南鹰仰天打了个哈哈:“是天子失去了容人的气量吧!”

    他突然转身就走,口中道:“你现在就去上复天子,刘陶我救定了,哪怕是免去我的所有功勋,哪怕是要将我抄家灭族,任何人休想拦着我!”

    “汉扬不可啊!”淳于琼有些绝望的颤声叫道:“你怎可令天子失望!”

    “令天子失望?洛阳才刚刚走出覆灭的阴影啊,天子便要自毁长城吗?”南鹰猛然回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狠狠道:“你不妨去转告他,我这是最后一次挽救他!如果天下人知道一个帝王可以只凭自己的喜怒便杀了肱股重臣,这个天下还能保得住吗?韩遂第一个会做梦都笑得醒来!”

    淳于琼浑身剧震,再也说不出话来。

    阴森森的牢狱深处,刘陶一脸从容的跪坐于地,静静的望着面前呈放的几件器物:一条白绫、一壶毒酒,还有一柄短刃。

    幽暗的烛火闪耀着,一支干枯的手掌握在了监房的木柱上,有如鬼哭一般的阴笑声响起:“刘陶啊刘陶,你也有今日!十余年前你便一心与老夫与敌,可想过今日结局?”

    张让干槁的面容从黑暗中缓缓现出,他冷笑道:“你我虽为政敌,毕竟相识一场,可有什么遗言?”

    “史书!”刘陶轻轻道。

    “什么?你说什么?”张让一时没有听清,他讶然道。

    “我最后的请求便是,将我之死,真实记录于史书,至于生前种种,留待后人去评述,可否?”刘陶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动。

    “哈哈哈!”张让愕然半晌,突然放声狂笑:“迂腐!愚蠢!可笑!难道你不知道?史书只为胜利者而书写吗?无论你是罪有应得,抑或是蒙冤而死,千百年之后,再不会有人记得你分毫!凭你,也想青史留名?”

    “你错了!”刘陶淡淡道:“一个人生于世间,若是碌碌无为,有如行尸走肉,那么他确实将彻底湮灭于历史!可是如我一般,心中只懂忧国忧民,做事但求问心无愧,那么即使我的**死了,我的精神依然不灭,自有千千万万的志同道合之士,会将我的故事流传下去,当然不会被后人所遗忘!”

    “强辩!”张让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腥腥作态的让我将你记于史书?岂非是多此一举?”

    “你又错了!”刘陶微笑道:“你当我真是自己想要青史留名?我只不过是想要令无数后人从我的死因知道,你们这些祸国殃民之人的真正面目!”

    “你!死到临头尤逞口舌之利?”张让不由怒发如狂的喝道:“好!我就如你所愿!不过在你死前,却要让你受尽万般折磨!”

    刘陶面无惧色,朗声一笑道:“只管施展,我原也没有想要从这三种死法中挑选的意思!”

    “好!好!”张让咬牙切齿道:“休要嘴硬,,瞧谁能救得了你!”

    “我想试一试!”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转角处传来:“却不知中常侍会不会卖给我这个面子!”

    ps:谢谢laoyuan6868同学的打赏和书友140223071702401的赞誉,白雪惶愧.

    另外,白雪的工作近日可能要发生调整,好日子可能一去不返了,不过仍会抽出时间,专心写作.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八十七章 异梦离心

    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过道中引起轻微的回声,令人难以辨明开口之人的身份。然而,张让却是神色大变,他退后一步,脸上露出极度戒备的慎重,尖叫道:“是什么人?”

    不管来人是谁,他竟能够穿过狱中守卫和张府亲卫的重重封锁,如入无人之境的直抵此处,这已经足以令张让悚然心惊。

    “中常侍别来无恙!”那人渐渐行近,终于在昏暗的壁火中露出面目。

    “呼!”张让松了一口气,恍然道:“原来是汉扬!”

    刘陶亦低呼道:“南将军?”

    黄门北寺狱虽是戒备森严,对于身兼都官从事的南鹰来说,却如门户大开,就在数月前,上百名逆反案的嫌犯便是从此处被他一一提出审讯的,实是轻车熟路的往来惯了。至于张让手下的亲卫,又有谁不知道南鹰与张家的交情?借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出手阻拦。

    张让心中刚刚一松,立即面上泛出一丝阴鸷之色:“汉扬,不知本官方才是否听错?你竟然要保全此人吗?”

    “你没听错!”南鹰双手负后,缓缓行来:“我就是这个意思!”

    “是天子的口谕吗?”张让心中不由一跳,强笑道:“为何本官竟然不知?”

    “你不用担心,天子没有给我任何谕令,这完全是我个人的意思!”南鹰挥袖掸了掸地上的尘土,随意的席地而坐。

    “什么?汉扬你这是什么意思!”张让不由一阵恚怒,他厉声道:“你与奉儿情同手足,与本官亦是忘年之交,更兼有着过命的情谊,难道竟会为了区区一个刘陶,便弃这份深情厚谊于不顾?”

    “你说的没有错!”南鹰抬起头,眼神毫不相让的与张让对视:“我与你父子二人都有着生死与共的交情!怎么?今日我不过是想请你放过一个无足轻重的刘陶,你便要扫了我的面子吗?”

    “你!”张让面上青气一闪即逝,气得手掌轻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将军,我不值得你如此维护!”刘陶突然叹息道:“为了我这么一个孤臣,得罪这么多与你相交莫逆的权贵,不值!”

    “你闭嘴!有你什么事?”南鹰低喝道:“你想以死明志是你的事,而我想要救谁,他就一定不能死!”

    刘陶苦笑一声,再不说话,因为他太清楚南鹰的脾气了。他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汉扬啊汉扬,你我不过是在长安曾经有过一段相互扶助的交情,竟能令你如此不顾一切的施以援手吗?交友如你,我刘陶今生死而无憾了!

    “汉扬!”张让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明显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缓缓道:“凭你我的交情,凭我欠你的情意,我原该是言听计从。可惜,刘陶必须死,天子也绝对不会允许他活在世上!”

    “天子那头有我,大不了我和他翻脸!”南鹰的口气令张让和刘陶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刘陶更是苦笑,看来自己犯上的本事比起眼前这位,还差了一截儿。

    “汉扬糊涂!”张让刺耳的尖叫声骤然响起,震得四壁一阵轻颤:“就算你能令天子妥协,可是你知道会付出多大的代价吗?我实言相告,因保卫帝都的绝世之功,天子已命我起草诏书,即将擢拔你为征西将军,领司隶校尉,驻守长安!这是何等的荣耀?你怎可……”

    “我不稀罕,就拿这份封赏换刘陶一命如何?”

    “什么?”张让浑身剧震,不能置信的盯着南鹰道:“你究竟与刘陶是什么关系?竟能令你对如此荣华富贵弃如蔽履?”

    刘陶亦是失色,突然他用尽力气大叫道:“姓南的,本官用不着你可怜,你也不过是张让这阉贼的同党……”

    一记手刀准确的落在他的颈间,刘陶双眼翻白的倒在了地上。

    “想激将我一怒离去吗?”南鹰收回手掌,向着昏倒在地的刘陶啐了一口:“不要污辱我的智商!”

    “汉扬!”张让阴沉着脸道:“看来,你是一定要与我作对了,接下来便是拿出天子御令强压于我吗?”

    “中常侍你错了!”南鹰诚恳道:“如你所说,我与你们张家是过命的交情,今后仍然将同舟共济,荣辱与共!我怎么可能与你作对?”

    “哼!”张让面色渐缓,显然是想到了当日南鹰对他的种种维护之情,他余怒未消道:“既然你仍顾念这份情谊,那么趁着只有你我二人在场,你必须对我有一个交待,到底为何如此不惜一切代价的要救刘陶!”

    “没有理由!”南鹰坦然道:“你知道我的,杀人无数,因为他们是敌人,而救人更是不计其数,却是没有理由!”

    “救一个人!”他自嘲的一笑:“需要理由吗?”

    “你…….”

    “好啦!你莫生气,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理由,那么就是刘陶他不应该死!”

    “你说的轻松!他如果活着,不仅是我,连天子都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我岂能不知你们的苦衷?我只是说刘陶不应该死,至于他是否仍然会给你们找麻烦,当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这此言何意?”张让不由皱眉。

    “人,我带走了!并且保证这个人终你一生,也不会公然出现于大庭广众之下。而你,大可向世人宣称,刘陶已于狱中突发恶疾而死!”南鹰微笑道:“怎么样?现在中常侍不会再怀疑我的诚意了吧?”

    “这个,倒也未尝不可!”张让终于听懂了南鹰的意思,他迟疑道:“只是…..”

    “我记得你刚才说过,你欠我一个情!”南鹰叹息道:“帮我这一次,你我便可以重新来过了!”

    “好吧!但愿此事不会影响你我之间的关系!”张让冷冷道:“我只是希望,汉扬日后不要为了今日之事而后悔!”

    “今日之事,只是一个意外!”南鹰心中一阵烦躁,他突然间只想走出这座牢笼,甚至远远离开洛阳,再也不回来,他勉强控制着面色,继续言不由衷的微笑道:“我与你们父子二人,仍然是最坚定的盟友!请中常侍体谅!”

    “好!希望汉扬心口如一!”张让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他抬了抬手:“慢走,不送!”

    南鹰点了点头,俯身将刘陶的身体抱起,一把搭在肩头,大踏步的行了出去。他心中明白,无论如何解释,自己与张让都会因为今日之事而产生无可避免的嫌隙,再也无复当日的融洽。

    “南鹰!你好大的胆子!”灵帝暴怒的声音震得偏殿之中回音不绝,仿佛是一遍遍怒斥着他的忤逆之举:“是否仗着朕对你的宠信就敢如此肆意妄为?”

    “臣弟不敢!”南鹰木然道:“臣弟做事但求心之所安,没无任何恃宠生骄的心意!”

    “拿着自己的功勋和朕赐你的恩宠,去换一个死囚的性命?”灵帝怒道:“还说是心之所安?你有没有将朕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你刚立下偌大军功,朕正寻思着如何补偿于你,连草诏都拟好了!”他喘了口气,恨恨道:“你却立即给朕摆下一道难题,是否故意要看朕的笑话?”

    “臣弟做事,只求问心无愧!”南鹰昂然道:“臣弟拼死立下功勋,不是为了寻求陛下的擢拔,而是为了回报陛下的信任!蒙陛下的恩典,钦封的鹰扬中郎将,那么臣弟身为一个将军,保卫帝都,捍卫天子,便是责无旁贷,何功之有?”

    “正如臣弟仍然领着都官从事的差事儿,监察司隶百官是份内之事!”他重重道:“刘陶不该死,臣弟也只是尽本份,行正事罢了!”

    “好一个尽本份,行正事!”灵帝再次怒吼道:“你是在含沙射影,指责朕喜怒无常,滥杀大臣吗?”

    “如果一个帝王只能靠着杀人才能捍卫皇权的尊严!那么这不是立威,而是心虚,是示弱,是怯懦!”南鹰寸步不让的对视着灵帝道:“总要有一些不怕死的人站出来,弥补天子的失误!”

    “你是说朕害怕了?而你却不怕死!”灵帝怒极反笑:“朕知道,你确实是不怕死!你我二人,就是所谓的明臣昏主吧?”

    “臣弟不敢!”南鹰终于苦笑起来:“你我之间,最多只能算是难兄难弟罢了,只因为臣弟自从跟随陛下以来,便从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

    “滚!”灵帝突然冲下龙阶,抬腿便向南鹰踢来。

    南鹰愕然以对,惨叫道:“身为天子,怎可殴打臣下?”

    “好了!”灵帝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朕不骂上几句,踢上一脚,心中的不悦怎能散去?”

    南鹰摸了摸尤自疼痛的大腿,苦笑道:“那么臣弟受的委曲又怎么才能散去呢?”

    “没有斩你的脑袋,还敢出言抱怨!”灵帝瞪了他一眼,突然叹息道:“其实这件事你处理的倒也不错,让刘陶永远在世上销声匿迹,朕不仅保全了颜面,更能稳住张让那些人!只是可惜你却辜负了朕的一片苦心,这擢拔之事又要遥遥无期了!”

    “无所谓!”南鹰耸肩道:“臣弟早已说过,最后只能胜任一个太守,官当大了不是福,徒然受罪罢了!”

    “胸无大志!”灵帝恨铁不成钢道:“你准备一个鹰扬中郎将做到老吧!”

    “什么?”南鹰眼前一亮,叫道:“这么说,陛下并不打算责罚于我了?”

    “你想得倒好!”灵帝佯怒道:“死罪可免,活罪……便罚你做两件事吧!”

    “请陛下吩咐!”南鹰一阵轻松,两日来郁结的心中阴霾散去了不少。看来灵帝仍然对自己恩义有加,自己一时冲动做下如此犯禁之举,竟然也只是罚做两件事。

    “第一件!”灵帝沉吟道:“你私纵刘陶之事,目前只怕也只有少数人知道,然而他们都是受刘陶指责之人,朕必须对他们做出交待!”

    “是!臣弟明白了!”南鹰苦笑道:“陛下若对他们交待,免去臣弟的擢升,却又无法向那些不明内情的洛阳军民交待,因为臣弟此战立下的战功有目共睹,若是不赏,便是赏罚不明!”

    “嘿嘿!看来汉扬还算是个明白人!”灵帝微微一笑:“所以你我君臣仍然需要上演一出三封三辞的大戏!”

    “是!”南鹰苦着脸应道。

    “对了,那刘陶你打算如何安置?”灵帝突然一阵怅然:“这次算是朕亏欠了他,你便替朕好好照顾他吧!”

    “请陛下放心,我会令他在深山之中安度余生!”南鹰微笑道:“绝不会再让此人跳出来横生事端!”

    “是你前次所说的那所深山坞壁吧?”灵帝不禁悠然神往:“看来这刘陶倒是因祸得福,从此再不受人间世俗的困扰!”

    “陛下,不知第二件事又是什么?”南鹰望着灵帝正在出神的面孔,知他又想到了自己所说的“老家”,急忙出言岔开话题。

    “啊!”灵帝从沉思中醒悟过来,微笑道:“你身为皇叔,却对两个侄子的学业品行不闻不问,实在是有负职守!朕,便罚你为他们授课十日!”

    “什么?”南鹰惨叫道:“臣弟哪懂教授之道呢?”

    ps:感谢南溪老公公的五票评价,同时庆祝本书第一位舵主的出现!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八十八章 斗粟尺布

    “侄儿见过皇叔!”仍然是那间幽静的偏殿中,两个孩子一起拜了下去。

    南鹰伸手扶起两个孩子,从那两张紧绷的小脸中充分感受到了他们心底仍有一丝戒备,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他竭力放缓口气,柔声道:“两位皇子尚须谨记,只有没有外人之时才可如此称呼,不然定会惹来陛下不喜!”

    “诺!”一提到灵帝,两个孩子更加紧张,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皇叔!”五岁的刘协倒是首先开口,他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南鹰道:“听说父皇请皇叔抽出十日教导我们,却不知皇叔都准备教些什么呢?”

    “你倒是开门见山!”南鹰忍不住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微笑道:“那么你们都希望我教些什么呢?”

    “那要瞧瞧皇叔都会些什么了?”刘协有些骄傲的挺了挺胸:“侄儿年纪虽小,却是名师如云,会的可是不少呢!”

    “名师如云?”南鹰不禁哭笑不得,有这样的说法吗?

    “协弟,不可对皇叔无礼!”刘辩有些慌乱道:“父皇的训诫,难道你忘记了?”

    “弟只是实话实说!”刘协吐了吐舌头。

    四道希冀的目光一起投向南鹰,毕竟只是小儿心性,面对新鲜事物,总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心理,更何况面对的人,还是传说中的神医和名将!

    “本将虽然粗通数种技能,然两位皇子一是年纪太小,二是时间有限,只怕是无法学成了!”南鹰微笑道:“比如说医道,若没有丰富的草药知识和大量的病例经验,是学不出本事的!又如武道,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绝非一日之功!”

    “更何况!”他哑然失笑:“两位皇子何等身份,岂能学这些粗浅之术!”

    “皇叔!”刘辩大失所望道:“只有十日时间,那么岂非我们根本学不到本事?”

    “辩皇子不用失望!”南鹰胸有成竹道:“趁着时间尚足,我们不妨出宫游历几日,待本将掌握了两位皇子的胸中所学,再有针对性的教授一些技艺,可否?”

    “出宫游历?”刘协双目大亮:“太好了,皇叔快快领我们前去!”

    “这个…..不妥吧?”刘辩有些犹豫道:“没有父皇准许,我们岂可轻易出宫?”

    “这一点请两位皇子放心!”南鹰淡淡道:“本将答应天子教导你们的唯一条件就是,本将爱怎么教便怎么教,他可不能横加干涉!”

    “所以,你们只管跟我来!”他转身便向宫门处行去:“不要畏首畏尾的!”

    “皇叔…..”两个孩子同声叫道。

    “怎么了?”南鹰愕然转身:“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只不过,皇叔你…..”刘协一脸震撼之色:“真是太威猛了!侄儿从来不曾见过有人敢于如此对待父皇!”

    刘辩亦是小头狂点。

    “……两位皇子看似褒奖,似乎是在斥责本将有欺君之嫌?”

    “侄儿不敢!皇叔,不如我们尽快出宫去吧?侄儿最远的行程也从未出过洛阳…..”

    “本将要事先声明,此次出宫是微服出行,两位皇子绝不可露出皇家身份,一切均要听从指挥!”

    “是!”

    远远的高阁之上,灵帝正倚栏而立,凝视着一大二小三道身影向宫门处行去,目中闪现着复杂的光彩。

    “陛下!”一道身影鬼魅般出现在灵帝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南将军似乎要将董侯和史侯带出宫去?是否需要出手阻止?”

    “不必!”灵帝若无其事道:“朕早已着人打过招呼,汉扬即使是领着他们走出洛阳,也可一路通行!”

    “可是安全方面如何保障?”那人从阴影中现出面目,正是剑神王越。

    “既然汉扬敢带他们出去,便自有其深意,当然也会护得他们周全!”灵帝失笑道:“难道你对汉扬如此不放心?”

    “当然放心!只是老朽一直有件事百思不得其解!”王越缓缓道:“既然陛下命老朽前去徐府报信,摆明了是不想让刘陶死,为何南将军不负圣望的救下了刘陶,陛下反而故意在他面前作出一副龙颜大怒的姿态呢?”

    “你应该明白的!”灵帝眺望着无尽的远方,幽幽道:“正如汉扬所说,刘陶确实不该死,然而朕却不能亲口下达这样的旨意!因为朕不仅是天子,必须维护天子的尊严,同时也要顾全大局,不能令中朝的官员们生出朝不保夕的恐慌之心!”

    “大汉江山风雨飘摇,内忧外患纷至沓来,中朝官员虽然尽多贪墨无能之辈,但是他们的一切荣华富贵均来自于朕,只有他们绝对不会背叛,朕只能依靠他们继续稳定局势!”灵帝苦涩道:“所以,即使朕想要保着刘陶,这个恶人也只能由汉扬来做!”

    “可是,南将军他知道吗?”

    “不管他知不知道,至少目前,他和朕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何况,朕也并不希望汉扬与张让这些人走得太近!”

    “陛下,请恕老朽出言无状,凭着南将军的耿直脾气,日后他一旦知道内情,只怕会影响他和陛下的情谊!”

    “不会的,自从汉扬打退了韩遂的叛军,朕现在越来越确信!”灵帝转过身来,略显激动道:“他一定就是谶言中的那个人,所以朕认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要朕不负他,他永远不会负朕!”

    “南将军品性高洁,重情重义,确实是当世一位奇男子!”王越欲言又止道:“说他不负陛下,老朽深信不疑!可是,若说他便是谶言中所预言的人,是否过于草率?”

    “是草率了点……所以,朕此次又给他出了一道难题!”灵帝嘴边露出一丝诡异笑容:“也算是请他来帮助朕,下定一次决心!”

    “什么?是指两位皇子吗?”王越终于身躯轻颤:“原来陛下请南将军十日教学,竟然存有如此深意?”

    “是的!”灵帝点了点头。

    “可是,老朽不明白!”王越脱口叫道:“陛下不过年近三十,正是有如金乌跃海之时,而两位皇子又如此年幼,为何急于选定继立之人?”

    “其实你,还是应该明白的!”灵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伤感:“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文帝和淮南厉王刘长的兄弟阋墙有如就在昨日,朕怎能不引以为戒?”

    “陛下!”王越佝偻的身躯突然抖了起来:“不会…..不会的!”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来,直至微不可闻。

    “瞧瞧!连你也不敢自欺欺人了!”灵帝哑然失笑道:“朕只有二个儿子,偏偏他二人背后,便是朝野内外的两大势力,谁不想在朕身故之后,拥立新君,从此永享富贵呢?”

    “纵然朕的两个儿子不想争,他们身后之人却必须争!因为,胜者为王,败者身死!”灵帝沉痛道:“朕现在就可以预见到那可怕的结局,随着这两派鱼死网破的两败俱伤,大汉的最后一丝元气也将荡然无存,接下来便是……”

    “改朝换代!”他说出这四个字时,自己也猛然震动了一下:“所以朕必须趁着为时未晚之时,痛下决心,壮士断腕!”

    “与其两臂俱断,不如只折一臂!你说对吗?”灵帝的面孔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可怕的神色:“大汉就算终将消亡,也绝对不能亡在朕的手上!朕既然无力回天,便只有设法苟延残喘!”

    “因此,陛下希望可以借助南将军之力,为自己找出一个答案……”王越脸色转白,他艰难道:“究竟是砍断哪一只手?是这样吗?”

    “可是陛下!”他突然嘶声道:“您不能这么做,无论哪一只手,都是您的亲生骨肉,怎可无情断却!”

    “你怎能将朕说得如此残忍!”灵帝苦笑道:“你是最了解朕的人,朕是那种冷血无情之人吗?朕是要断腕,却不是断自己的腕,而是要提前斩断那些意欲操控皇子们的魔掌!”

    “结局还不是一样?”王越长长叹息:“若是陛下辞世,无论哪一方失败,终将有一位失势皇子会惨淡失场!”

    “你放心!”灵帝面上的诡异之色再次泛起:“你知道朕为什么会选择汉扬来考察两位皇子吗?”

    “为何?是因为他可能是谶言所载之人…..不对!”王越蓦的低声惊呼:“难道,难道……”

    “是的,你猜对了!因为诚然如你所说,汉扬是一位重情重义之人!”灵帝侧过身来,似乎是不想令自己的神色暴露内心的虚弱,他低声道:“既然是因为汉扬才做出选择,那么他便决对不会坐视不管,自会全力护得他侄子的安全!”

    “陛下,你还是太残忍了!”王越呆了半晌,才木然道:“南将军,他若是明白其中的玄机,只怕会生出一再受人利用的愤懑!刘陶的事情,陛下便已经利用了他的义气深重!”

    “这一点,你就更可以放心了!”灵帝突然一笑:“若说刘陶之事他可能真是懵然无知,那么维护两位皇子的重托,他却是早已心中雪亮了!”

    “竟是如此!”王越愕然:“那么,南将军是心甘情愿的受陛下利用了?”

    “其实,朕哪里是利用他?休说他南汉扬颖悟绝伦,便是他手下众人,也个个皆为世之奇才,尤其是贾诩贾文和!凭朕,想要与他们斗智斗心,怕是自取其辱!”灵帝转过身来,凭栏而眺,悠悠道:“他愿意自己上钩,其实是真的将朕,当成了兄弟啊!”

卷三 两京风云 第八十九章 白龙鱼服

    东汉的商业已经颇为发达,作为帝都的洛阳,更是整个大汉最为繁华的商业都市。与马融齐名的政论家王符也曾说:“今察洛阳,资末业者什于农夫,虚伪游手什于末业。天下百郡千里,市邑万数,类皆如此!”

    光武帝刘秀迁都洛阳后,“增周旧,修洛邑,翩翩巍巍,显显翼翼,光汉京于诸夏,总八方而为之极。是以皇城之内,宫室光明,阙庭神丽,奢不可逾!”

    温暖的春日洒落在远近高低的绿瓦红墙之上,在那些象征着高门豪族的楼阁飞檐间闪耀出朦胧而迷幻的色彩,为古老的洛阳披上了一层诗意般的伪装。

    在洛阳三市之中,更是车马粼粼,人流如织,放眼而去,尽是飘扬的商铺牌旗,充塞耳中的,也全是商贩们各具特色的卖力吆喝,共同形成了一幅丰富多彩、细致入微的众生画卷。

    由于手工业的迅猛发展,令市面上的商品更是琳琅满目,不仅有锅、灯、剪、钉、镜和顶针,各种犁铧、曲柄锄、大镰刀甚至是百炼宝刀亦是随处可见,至于各类笔、墨、纸、砚、手抄书和丝绸、药物、熟食和儿童玩具更是数不胜数,使得多少人们神眩目驰,流连驻足。

    此时的刘辩和刘协,正目瞪口呆的围在一处贩卖泥车瓦狗的商铺前,瞧得目不转睛,啧啧称奇。

    望着他们俩依依不舍的神色,南鹰不禁微微一笑,示意身后的马钧上前付钱,任两个孩子恣意选购。

    听着他们大呼小叫的兴奋叫喊,南鹰心中有些黯然,毕竟还是两个孩子,虽然出于帝王之家,看似备极尊荣,却连这等寻常百姓家中的事物也不曾见过。

    两个孩子手里拿着前所未见的新鲜玩物,感受着身侧从未有过的轻松气氛,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循规蹈矩和那一丝如履薄冰,他们手舞足蹈的蹦跳着,嬉闹着,偶尔望向南鹰的目光中,也再没有了那一抹畏惧,而尽是感激和依赖之意。

    南鹰总是以柔和的目光回应着,然而他的心底却是在深深的叹息,为两个孩子未来的可悲命运而伤感。

    突然一个身影闪了出来,挡在路前。

    刘协避之不及,一头撞了上去,他“唉哟”一声倒在地上,手中的泥制彩车也摔成了几片。

    一个面目肮脏的乞儿佝偻着身体,伸出一支手来,颤声道:“请几位公子恩赐,小人实是饥饿难忍了!”

    刘辩从未见过这等场面,不由愕然以对,下意识的向南鹰瞧去,却见南鹰正低下头来,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

    “大胆!”却见刘协在马钧的扶持下站起身来,正因为玩物的损坏而怒气勃发,他叉着小腰戟指骂道:“竟敢拦路撞人,还毁了本…..毁了本公子的心爱之物!来人,给我拿下!”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如此当众发飙,不仅那乞儿大惊失色,连围观的路人也无不惊诧莫名。

    “协儿!不可造次!”南鹰威严的声音传来:“忘记我的话了吗?”

    “啊?”刘协猛然醒悟,却是余怒未消的咧嘴道:“可是叔父,我的泥车,我的泥车啊!让他赔我!”

    “胡闹,他赔得起吗?”南鹰低喝道:“你的心胸岂可如此狭隘!”

    看着刘协渐渐扁起的小嘴,南鹰叹了口气:“好了,不许哭!为叔会让马钧便买一个给你!”

    再望了望刘辩,见他仍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南鹰心中更加失望,他再次叹息一声:“好了!我们走!”

    “叔父稍待!”身边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刘辩似乎鼓足了勇气道:“这个人说饿了,能不能给他一点钱?”

    南鹰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摸了摸刘辩的脑袋,微笑道:“很好!但是可不能给钱,因为他是一个乞儿,若我们给他钱财,说不定会引来别人抢掠,反而是害了他!”

    南鹰一抬手,立即有随从递上一小袋干粮。他将干粮交给刘辩,郑重道:“由你来交给他!”

    “我?”刘辩不由张大了口,露出一丝慌乱。

    “这是你的心意,当然由你来!”南鹰拍拍他,鼓励道:“很多事,只有自己做了才能知道它的重要!”

    颤抖的小手缓缓伸出,将那小袋干粮递了过去,见着那乞儿出手如风般接了过去,刘辩险些要后退一步,终于忍了下来。

    “多谢公子活命之恩,祝您长命百岁!”那乞儿打了一躬,急忙忙的奔了出去。

    “感觉如何?”一双温暖的大手搭在刘辩的双肩:“帮助别人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恩!”刘辩侧着脑袋想了想,嘴边渐渐泛出一丝笑容:“真的很好!”

    站在一旁的刘协却歪了歪嘴,叫道:“马家哥哥,还不帮我再买一个泥车去!”

    那乞儿一连奔出两条大道,拐进了一条小巷,突然停下脚步,挺直了身体,一把将披在身外的污秽外衣甩落,露出内里一身黑衣劲装。

    轻轻的步履之声响起,一个面目俊秀的青年从小巷深处缓缓行来。

    那扮作乞儿的人肃然行礼:“见过枣统领!”

    “恩!任务完成的不错!”那青年点头道:“立即回府,将两位皇子的所有表现记录在案,由听风小队做出初步心理评估!”

    “是!”

    接着,后面的故事还有很多:

    “叔父!为什么我们不给那队马车让道,却要给一个老人让道呢?”

    “因为,那马车的主人不过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世家子弟,他不配令我们让道!而那个老人嘛…..很简单,尊老敬贤方为美德!”

    “可是,那老人只是一个平民!”

    “平民?你们两个记住,就算是一个几千万人的泱泱大国,也是由无数个平民组成的!”

    “可是,还有皇室和贵族啊?”

    “他们,千百年前的出身又如何?高祖也不过是亭长出身罢了!我并非让你们做到人无贵贱之分,因为这根本不可能!但是,人却不可以忘本!”

    “…….是!”

    “我似乎有点明白,又似乎完全不明白!”

    “叔父,为何那守门的将军认出了你,恭恭敬敬的想要送我们出城,你却执意要跟在那些百姓身后排队出城呢?”

    “因为为叔今日做的是私事,并非是因公办差,当然不可因私而废公!”

    “侄儿不明白!凭您的身份为何还要遵守这些行同虚设的规矩?方才,侄儿们便见到一个官员凭着腰牌轻易出了城门!瞧他那样子,也绝对不象是办差的!”

    “这样的人,你们会瞧得起吗?”

    “……当然瞧不起,可是叔父您不一样,您是……”

    “我也没有任何非凡之处,我只是一个将军,想要号令千军万马,并且让将士们死心塌地的服从军令,就要自己先守好规矩!”

    “侄儿明白了,叔父这是欲正人先正己啊!”

    “侄儿也明白了,这才是上位者的气度和风范!”

    “两位皇子,这里是荒郊野外,一切从简,你们先勉强用些食物,待找到了市镇,我们再美餐一顿如何?”

    “可是……皇叔你为何将好吃的都让给了我们,却和随从们吃一样的东西?”

    “是啊!是因为我们是皇子吗?”

    “嘿嘿,这可是好几个问题了!我一一作答吧!首先,我这个皇叔可是名不符实,从来没有过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一向都是吃苦吃惯了,这些干粮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求之不得了!”

    “第二,这些人并不是我的随从,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的部下,我的兵!和他们同甘共苦,这些年我一直是这么做的!”

    “最后,将美食让给你们,可不是因为你们是皇子,而是因为你们都是孩子,都叫我叔父,照顾你们是我的责任!即使是一个贫民之子,我也一样会这么做!”

    “我……不明白!”

    “皇叔,我虽然也不明白,却越来越佩服你了!”

    时间一连过去了九日,南鹰日日领着两个孩子游山玩水,逛遍了洛阳周边的闹市大坊。

    他绝口不提教授技艺之事,两个孩子亦是正中下怀,乐得流连忘情于这难得的欢乐时光,他们甚至心中暗暗期盼,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延续下去,最好永远也不回洛阳,不回那幽森禁闭的皇宫。

    只有南鹰的心中越来越沉重,因为他知道,那最后的考验终于就要来到。

    一轮红日从山后缓缓弹出,将宁静祥和的万丈光芒洒向世间万物,令人说不出的轻松愉悦。

    然而,这份美好的心境却无缘于两个惊恐万状的孩子,昨夜仍是安然入梦,今晨醒来,一切却已是天翻地覆!

    “皇叔!皇叔!”

    “马家哥哥!”

    刘辩和刘协慌乱的大叫着,徒劳的一次又一次的出入于那几间空空如也的帐篷。

    空谷回响,却哪里有人作答?

    良久,两个孩子面面相觑,满面尽是骇然之色。

    “皇兄,怎么会这样?皇叔他们竟然全体失踪了!”

    “协…..协弟啊!会不会是他们故意要害我们?”

    “皇兄,你真是愚蠢!凭着皇叔的本事想要害我们,那还不是象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至于等到今日吗!”

    “这个…..你说得好象有道理!可是他们究竟去哪儿了?”

    “他们甚至没有留下一个人保护我们…..要不就是故意吓吓我们,考验我们的胆子,要不然就是?”

    “就是怎样啊?”

    “有强敌来犯,他们为了保护我们,只有全力将敌人引开!”

    “什么?不会吧!”刘辩脸色惨白,一跤坐倒,喃喃道:“这里是洛阳周边啊,怎么可能会有强敌?”

    “呸!”刘协啐道:“洛阳又如何?你不要忘记,前不久凉州叛军便险些攻陷了洛阳!”

    “那我们怎么办?在此等待吗?”

    “等死还差不多!如果皇叔不能及时赶回,不用敌人杀我们,饿也饿死了!”

    “那,那怎么办?”

    “只有自己走出去了!”刘协瞧了瞧天边的红日道:“我们只是处于邙山外围,很容易便能出山!而皇叔说过,邙山位于洛阳之北,我们便向南而行吧!”

    “听…..听你的!”

    “皇兄,你不要发抖啊!我已经说了,这很有可能是皇叔对我们的考验!说不定,他们现在就躲在哪里盯着我们呢!”

    “好!好!但愿如你所言!”

    “嘿!这小子倒真是人小鬼大!”马钧从望远镜中准确无误的读出了两个孩子的唇语,他随手将望远镜递回给南鹰:“主公,刘协不过五岁,竟能有这般见识和这份稳重!真是不简单!”

    “帝王子孙嘛!当然不同凡俗!”南鹰淡淡道:“其实,我更喜欢刘辩,因为刘协的心计太重了!这么小便是如此,长大了那还了得?”

    “于公于私,我们也只有喜欢刘辩!”马钧苦笑道:“谁教刘协是董太后的人呢?而董卓,我们早已与他势不两立了!”

    “你错了!我们喜欢谁,无足轻重!”南鹰沉声道:“最重要的是天子的心意,而天子,绝对不会因为我们的喜恶而影响他的判断!”

    “主公说得是!”马钧犹豫了一下,才道:“不过,话说我们此次是不是玩的大了点?如果两位皇子有什么损伤,那么我们只有夹着尾巴逃回鹰巢了!”

    “不会有问题的!你知道我为了此次行动出动了多少人手吗?”南鹰从容道:“单说此处,就在我们游山玩水的九日之中,高风已经领着一百名最精锐的战士将此地进行了拉网式的排查,连一处蛇穴和一个兔子洞,都被他们掏得干干净净!五里之内,除了我们的人,便只有小虫和小鸟了!”

    “厉害!”马钧伸了伸舌头:“这么大费周章,真是大材小用了!”

    “你又错了!”南鹰摇头道:“这不仅是对两位皇子的考验,也是对我鹰巢战士的一次演练!区区如此一个简单任务都无法胜任,要他们这些饭桶何用?”

    “我们可不是饭桶!”一个声音在身后咕哝道:“主公您就瞧好了吧!”

    一片草丛微微一动,露出高风那张嬉皮笑脸的面孔:“好戏就要上演了!啧啧,就让两位身娇肉贵的皇子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白龙鱼服的危险吧!哈哈!”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章 适者为王

    荆棘密布、刺草丛生的山林中,两个小小的身影正相互扶持着,凄凄惶惶的踉跄而行,短短的时间内,两个孩子的锦衣便被扯得破烂不堪,身上也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

    “协弟啊!你说还有多远才能出山呢?”

    “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不向前走就永远出不了山!”

    “你猜皇叔会不会已经回到宿营之处了呢?”

    “不知道!现在想回去也找不着路了,你死心吧!”

    “我饿了……”

    “……我也是!所以趁着还没饿死,我们快走吧!”

    “我实在走不动了!”刘辩靠着一棵大树一屁股坐下,哀叫道:“歇会儿吧,不然轮不着饿死便已累死了!”

    “皇兄啊!”刘协有些恼怒道:“这才走了多久?你年纪比我长,身体也比我壮,我都不曾叫累,你羞也不羞?”

    “我……”刘辩被他一顿抢白说得哑口无言,突然流泪道:“你虽然年纪比我小,却处处强过我,连父皇都对你赞不绝口,我怎能与你相比?”

    “也罢也罢!”刘协见他一脸惨然之色,心中一软道:“便少歇片刻吧!不过皇兄,你瞧瞧这天色已然不早,最多还有两个时辰便会日落西山,你我仍须拼尽全力,走出这片山林才好!”

    “为何?”刘辩抹了一把泪水,却将一张小脸上的汗水和泥污和得斑斑驳驳,他疑惑道:“天色若晚,我们睡上一觉再行,岂不更好?”

    “你是真笨,还是装呆啊!”刘协终于破口大骂道:“山中多虎狼,夜间正是它们出没觅食之时,你不想活了吗?”

    “不……不会吧!”刘辩骇得张大了口,半晌才强笑道:“协弟,你又吓我!咱们行了这么久连只兔子也没见着,怎么可能碰上虎狼?”

    “自以为是!”刘协的小脸上尽是阴沉之色:“如果山中的小兽是因为感觉到危机,而躲藏起来呢?那你我兄弟的麻烦就大了!”

    “你只是猜测的吧?”刘辩挤出一个笑脸:“不要杯弓蛇影可否…..”

    “嗷-----”不远处猛然传来一声可怕的兽吼。

    两个孩子的脸色全变了,浑身一起抖起了筛子。

    “这……这是什么东西?”刘辩只觉下身一时之间前后俱急,险些要控制不住,他牙关打战道:“我……我听着有点耳熟啊!”

    “快跑啊!”刘协低喝道:“皇兄,你忘记父皇的虎园了吗?这是老虎的吼声啊!”

    “老虎?”刘辩触电般从地上弹了起来,拉着刘协就跑。

    想象着猛虎那五色斑斓的庞大身躯,和那双阴森可怖的绿色凶睛,两个娇生惯养的皇子瞬间爆发出打从娘胎中出来也不曾有过的惊人速度。他们猫着腰,有如两只小老鼠般从茂密的山林间穿插跳跃着闪过,这样的速度只怕是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也未必追得上。

    可惜,他们遇上的是老虎。

    黄褐色的身躯缓缓探出深草,四只肥厚的虎掌迈出有如贵族一般的悠闲步伐,一双虎目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两个抖若筛糠的小屁孩子,也不知是奇怪他们为何惧怕,还是在惊叹他们超常发挥的体能。

    在两个孩子眼中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们绝望的瞧着老虎截住了去路,然后目露凶光的步步紧逼,下一刻就应该是张牙舞爪的择人而噬了。

    “协…..弟弟!我们应该怎么办啊!”刘辩几乎要瘫在了地上,他有如一摊烂泥,站也站不住了!

    “皇兄!你是兄长,你要保护我啊!”刘协虽然也吓得两眼发直,说话倒仍然利索得紧。

    “我?我保护你?”刘辩头脑中乱成一团,六神无主道。

    “当然,皇叔那日不是说过吗?他是叔父,照顾我们是他的责任!”刘协眼盯着老虎越来越近,口中急切道:“你是兄长,也有保护我的责任!”

    “左右也是个死!”刘辩心中突然象填满了什么东西,他疯了一般的大叫道:“协弟,你先走!我和它拼了!”

    他随手从地上拣起一根粗枝,没头没脑的乱挥着,有如癫狂般向老虎冲了过去。

    “皇兄,你真是英雄了得!”刘协悄悄的退了几步,猛然间转身就跑,口中大叫道:“你一定要坚持住,我去找皇叔来救你!”

    那老虎倒是真的被吓了一跳,它得到的指令只是挡住这两个小孩,却不能发起任何攻击行动,难道只能挨打不成?

    老虎也是有情绪的,情绪不好时就要发火,发火时…...还不能吃人!“嗷-----”悲愤的虎吼声响彻云霄。

    刘辩挥动着树枝眼看就要冲到老虎面前,那可怕的虎吼声波正好是首当其冲,他只觉头脑一晕,脚步一乱,“卟嗵”一声摔倒在地,竟是当场晕了过去。

    那老虎又吓了一跳,凑上去正要嗅一嗅刘辩的脸,只听有人低喝道:“好了!停下吧,我们可以回去了!”

    那老虎转过身来,恰好看到一个狂兽营战士从草丛中探出身来,手中尤自晃动着一大块香喷喷的牛肉,急忙摇头晃脑的迎了上去,对于地上的那倒霉的孩子再也不屑一顾。

    马钧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一向懒洋洋的面孔上罕有的现出了沉重之色。因为,他运用南鹰教授的唇语之术再次读清了两个孩子的对话。

    “看你的神色…..”南鹰望着他紧绷着的年轻面庞,不由一叹:“看来是我又猜对了,是吗?”

    “…..是!”马钧无力的坐了下来,双眼微微有些失神:“我不能相信,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怎能做出这般损人利己之事?这是他的亲哥哥啊!”

    “人心,原本就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南鹰突然想起了南华星人对地球人的评价,不由感慨万千:“六岁又如何?甘罗十二岁就被拜为上卿,纵横七国!你十余岁时亦引领千军驰骋疆场,而我…..”

    他怔怔道:“这十余年的精彩人生和艰难险阻,又岂是常人所能想象?“

    “主公!”马钧猛然抬起头来:“你是否打算如实将考察情况上奏天子?”

    “当然!”南鹰一愣,点头道:“天子如今应该正是将断未断之时,相信他比任何人都急于知道我们的测试结果!”

    “呼!”马钧呼出一口气,低声道:“现在我终于知道主公为何不喜欢刘协了,并非是因为他和董卓的关系,而是确如主公所说,小小年纪便如此心计老辣,若是日后登基为帝,只怕会成为喜怒无常的一代暴君!”

    “他不会有这个机会!”南鹰想到汉献帝的凄惨一生,不由心中恻然:“事实上,今天他也没有做错。面对危险和绝境,人总会贪生怕死的,何况只是一个孩子?”

    “主公说他没有机会?”马钧似乎已对刘协再无好感,他自动忽略了南鹰的后半句话,目光大亮道:“难道主公已经认定,天子不可能立刘协为储?”

    “这才是明智之举嘛!”他自言自语道:“如此用心狠毒之人怎能为帝?我瞧倒是这史侯刘辩颇有善心,危急之时还能挺身而出,说不定就能成为一代仁义之君!”

    他见南鹰低下头去,不由愕然道:“怎么了?主公,难道我又说错了?”

    “你错得很厉害,即使是我这么一个自问不懂政治的人都能明白,你却没有看穿!”南鹰目光中有些茫然:“刘辩生性懦弱,却明仁善之道,若是在太平盛世,也许能成为守成的明主!可是如今……”

    “却是乱世啊!”他喟然长叹道:“如今的大汉江山不需要一个瞻前顾后、心慈手软的仁义天子,而是需要一个心狠手辣、审时度势的枭中之雄,只有如此,才可能勉强延续华厦将倾的炎汉火德!”

    “什么!”马钧惊得站起身来,禁不住退了一步:“主公,你是说,你是说天子……”

    “是的,天子一定会选择刘协!”南鹰的声音微微颤动了一下:“只有刘协,才能成为大汉末路的应劫之君!因为,物竞天择,适者为王!”

    ps:谢谢放弃no=认输童鞋的打赏,白雪要向你说报歉,因为这几日回头看的时候,发现仍有一些生僻字忘记了注释和注音,希望你能原谅!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一章 风雨如晦

    “这就是爱卿十日的考查结论?”灵帝盯着龙案上堆积如山的数十卷书简,微微点头:“你有心了,朕心甚慰!”

    “对朕的两位皇子,你个人有什么看法?”他平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隐隐的期待:“或者说,你有什么话想要说与朕知晓?”

    “两位皇子虽然年幼,却各具王者风范!”南鹰心中略一挣扎,终于做出了最理智的回答:“臣弟以为,皇子们的成长之路仍然漫长,如今便下结论似乎为时尚早!”

    “臣弟只是将两位皇子十日中的一言一行忠实记录在案,并略作剖析!”他苦笑道:“定论之言,唯有圣天子圣明烛照,方能做出英明圣断!”

    “你啊!”灵帝摇头一叹:“也学会虚词诡说、藏锋敛颖这一套把戏了吗?朕,想听的是实话!”

    “其实陛下已经做出了选择,又何必明知故问?”南鹰心中烦闷,说话也不禁有些尖锐:“臣弟在想,陛下是否打算下一步便要抑制何、张两家,而去捧抬太后的嫡系了呢?”

    “你说的不完全对!”灵帝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而是淡淡道:“不是下一步,而是朕已经这么做了。就在两日前,朕已经拜董卓为前将军,封台乡侯,食邑千户。”

    “既然陛下早已独断乾纲,又何必令臣弟多此一举!”南鹰愤然道:“原来考察之事全是谎言,陛下根本只是在故作姿态,为的就是要堵住那些反对者的嘴吧!”

    “朕需要堵住什么人的嘴吗?”灵帝的面色终于沉了下来:“何进、张让又如何?皇家之事,立储大计,轮得到他们来左右朕吗?”

    “更何况,考查皇子之事,朕也不打算向任何人公开!”他伸出两根手指:“天下间除了朕,便只有你和王越两个人才知道!”

    “是这样吗?”南鹰冷笑道:“那么陛下为何要封赏董卓?这不明摆了是要增加董侯一党的实力吗?”

    “其实朕的话并没有说完!”灵帝慢条斯理道:“封赏并不止董卓一人,朕还封卫尉董重为骠骑将军、董卓之弟董旻为奉车都尉……”

    “什么!”南鹰终于色变:“陛下如此大封董氏一族,难道不怕引起大将军一派的强烈抵制?”

    “抵制?”灵帝阴冷的面上看不出一丝异动:“不会的!因为朕还封了何苗为车骑将军,听说他也是你的熟人吧?”

    “陛下!”南鹰只觉手心出汗,他心中涌出强烈的不安感觉,脱口道:“陛下究竟意欲何为?难道是故意要挑起两党的火并?”

    “不得不说,你仍然很稚嫩!”灵帝哂道:“若是贾诩在,他绝对不会问出如此可笑的问题!你想知道为何吗……”

    “我不想知道!”南鹰突然低喝道:“我只想问陛下一句话,你是否知道我与董卓乃是生死仇敌?你如此捧抬于他,将置我于何地?”

    他一时怒火高炽,竟然连应有的敬语也一概省略了。

    “你?”灵帝扬了扬眉,不悦道:“朕原本意欲加你为征西将军,领司隶校尉,足可凌驾于董卓之上,是你自己为了挽回刘陶的一条命而放弃了,怨得了朕吗?”

    “董卓在前线立有军功,朕若是不赏,岂非令天下人非议,说朕赏罚不明?”他摆了摆手:“朕还是要劝你,不要掺杂到何、董两家的争斗中去。因为,你已经明白了朕即将做出的选择!”

    “是的!臣弟明白了!”南鹰听得一颗心儿彻底冷了下去,他木然道:“请问陛下,还有什么吩咐?若没有,请允告退!”

    “怎能没有?”灵帝滔滔不绝道:“朕正有几件大事要与你商议,当年你曾经建议朕从寒门和平民中选拔英才,朕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在鸿都门附近专门建立一所…..咦?汉扬你在不在听朕说话?”

    南鹰也不说话,行了一礼,径自向殿外行去,竟是再也懒得开口了。

    灵帝愣了半晌,才摇头道:“这个臭小子,天下间敢于如此对朕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是陛下太残忍了!”王越的声音从屏风响起,他的声音中亦有着一丝复杂:“如此对待南将军,他怎能不心灰意冷?”

    “朕,已经没有退路了!”灵帝的声音低了下去:“这只是第一步,如果朕在这个时候就畏缩了,就心软了,后面的计划还能继续下去吗?”

    王越亦是长叹一声,说不出话来。

    “先生你说,如果汉扬知道了朕后面要做的事,他会不会恨朕?”灵帝突然问道:“凭他的火爆性子,定会与朕决裂吧?”

    “会,一定会!”王越长长一叹。

    “所以,此事仍要请先生亲自去办。因为朕,实在不能将事情做得太绝!”灵帝侧过脸来,低低道:“朕不希望看到,汉扬日后知道了真相,却仍然不肯原谅朕!”

    王越默默点头,终于忍不住:“为何陛下不向南将军言明一切?相信他定会毫无保留的支持陛下,决不可能做出…..”

    “不可!这也是朕命你向贾诩传话的原因,因为帝都之中,唯一可能看破朕的人就是他!”灵帝抬起头来:“绝对不能向汉扬揭破内中玄机!他答应了吗?”

    “贾诩的回答很奇怪…..”王越迟疑了一下:“他说,近日来一直沉迷于追寻仙道,暂时无意关心凡俗之事,所以他不会向汉扬多说什么!”

    “你说什么!”灵帝竟然直直的站起身来,失声道:“他,他!难道世上真有如此奇人,竟可以未卜先知?”

    “什么未卜先知?”王越愕然道:“陛下在说什么?”

    “没什么!”灵帝长长出了一口气,挥手叹息道:“对了,先生去按计划行事吧,朕,正好有些乏了!”

    直到王越消失在殿中,他才轻轻一笑:“好一个贾诩,是看破了朕一定会借着天谴来布局吗?竟能凭着如此简单的一个讯息,便瞬间掌握朕的意图,天下间只怕仅此一人而已!”

    “朕还是太心软了!”他自嘲一笑,落寞道:“如果朕不是心中牵挂的太多,便不会如此烦恼,更不会如此大费周折!”

    南鹰从宫中快步行出,只觉竟有心如死灰的绝望感觉。自己虽然已经猜测出灵帝必然会选择刘协继位,但是万没有想到他竟会斩草除根,狠毒至此。

    何董二党的夺嫡之争由来已久,一直都是董弱而何强,此时灵帝看似不偏不倚,将董家和何家的要人同时擢升,制造出维持平衡的假象,其实只是为了避免在下一步消灭何进时而落人口实罢了!

    此时的何家和董家只怕仍然蒙在鼓中,他们只会认为天子正在为立谁为储而举棋不定,却殊不知天下间,只有南鹰才明白,锋利的快刀已经快要落在何家的头上。

    为什么会这样?南鹰一片迷茫,何进不是应该在灵帝归天后死于张让之手吗?难道这又是因为自己而引起的变化?

    不对!南鹰突然停下步伐,回身死死望向北宫的方向。何进和张让目前仍是姻亲,是最亲密的盟友!灵帝如果想要对付何进,一旦计划启动便不可能完全瞒过张让的耳目,那么灵帝是否要连着张让一起收拾?抑或是说……南鹰突然生出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难道张让已经放弃了何进,放弃了刘辩,转而投向了董太后?

    他不由浑身冰凉,如坠冰窖,宫帏之争真的如此残酷可怕吗?连对昨日之友都可以弃如敝屣……

    身后一股大力传来,有人喝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拿命来吧!”

    “啊!”南鹰心神剧震,一颗心儿险些蹦出胸腔,他条件反射般的随手抽出刀来,向身后便劈去。

    “你奶奶的!”身后那人显然也是吓得不轻,一面飞退一面破口大骂:“姓南的,你疯了!”

    南鹰定了定神,这才认出身后之人竟是张奉,难怪他敢悄悄掩到身后开这种玩笑!不过还真是怕谁来谁!

    他随手将刀插回鞘中,倒打一耙道:“奉兄还有脸怪我?这种玩笑也开得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凉州叛军和天干地支的人都在广布人手想要取我的性命!我若在高度紧张之下失手伤了你,那么你可是咎由自取!”

    “这个……倒也不错!”张奉脸上怒容顿消,他老脸一红道:“许久不见,有点想你这臭小子了,这才忍不住开个玩笑……下次愚兄自当小心行事!”

    “走走走!”他一把拖住南鹰道:“愚兄寻你可寻得苦了,一起喝酒去!你我兄弟好好畅饮一番!”

    “你真是个酒鬼!”南鹰一想到适才的猜测,心中不禁一寒,强笑道:“小弟仍有要事在身,便不去府上打扰了!”

    “谁说是要去我府上?”张奉不依不饶的拖了他便行:“董太后寿诞在即,大将军召集京中同僚商议祝寿之事,家父又去前线劳军,为兄是代父议事,哪里是自己想要喝酒?”

    “不去不去!”南鹰听说是去大将军府,心中更是烦恼,抽手道:“你是代表中常侍商讨大事,自然不得不去。小弟官卑职小,资历又浅,于我何干?”

    “你说什么?”张奉怪叫道:“谁不知道你南汉扬是天子爱将,帝都第一红人,又刚刚立下盖世奇功,青云直上那是指日可待,岂可如此妄自菲薄!”

    “是大将军亲自托我请你的!怎能不去?”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硬拖强拉道:“有什么话,去了再说!”

    大将军府前,正喧哗一片,十余名何府亲卫正将一人团团围定,大声斥喝。

    南鹰大讶,只见那人三十岁上下,一身白衣,生得斯文儒雅,此时正一脸傲然之色的负手而立,浑然不将咆哮喝骂的何府中人放在眼中。

    “来人啊!”一名何府管事匆匆从府中行出,厉声道:“将这个目中无人的狂徒拿下!”

    众亲卫早已等得不耐,一起轰然暴喝,纷纷拥上。

    “住手!”南鹰终于忍不住了,这么多人欺负一个文人算怎么回事?

    “谁敢多管闲事…..”那何府管事大怒,回身便喝,突然看清面前南鹰的容貌,顿时住口,“咕咚”一声将后半截话硬是咽回肚中,赔上一张笑脸的欠身道:“原来是将军大驾光临!”

    其面目转换之快,实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怎么回事?”南鹰皱眉道:“大将军是天下楷模,百官典范,你们如此公然在府前拿人,不怕堕了他的名声吗?”

    “将军容禀!”那管事苦笑道:“非是小人等在主人面上抹黑,而是实在是此人欺人太甚…...”

    他一指那白衣文士,恨声道:“此人是新任司空杨赐的幕僚,因其主回乡省亲,特代主来此投贴赴宴!”

    “那你们还敢拿他?”南鹰更是愕然:“这岂是待客之道?”

    “将军有所不知!”管事气急败坏道:“此人不过在府门前稍待片刻,便已不耐,后来竟然当面夺回名贴,意欲扬长而去!这,这简直是不将大将军放在眼里!”

    “原来如此!”南鹰恍然大悟。看来此人倒真是不通事理了,如此行为确是对何进大大不敬,也难怪何府下人如此气愤填膺了!

    新任司空杨赐?便是那位弘农杨家的掌门人吗?是了,张温已经授了车骑将军之职,正在前线与叛军鏖战。还有,灵帝说已经拜何苗为车骑将军,却不知又为张温安排了一个什么职位?当今的官员任免还真是更替如梭啊!

    “好了!到此为止吧!”南鹰挥了挥手道:“瞧在本将和司空的面上,饶他一次罢了!大将军面前,自有本将来说情便是!”

    “哼!有将军为他出头,算他福星高照!”那管事当然知道南鹰的来头,只得悻悻作罢道:“希望此人能够感念将军恩德!”

    “在下孔融,多谢将军相助之情!”那白衣文士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礼,面上却显然没有多少感激之意。

    “你就是孔融?”南鹰蓦的眼前一亮,脱口道:“先生的才名,本将可是久仰了!”

    孔融听得南鹰赞他之才,猛然间,平静的脸上涌现出惊喜的光辉,赧然道:“将军谬赞了!唉呀,尚未请教将军尊讳?”

    “这位将军便是本朝赫赫有名的长胜将军----南鹰!”说话的是张奉,他斜睨着孔融道:“好歹也是司空府宾客,就这么点见识?”

    “原来竟是南鹰扬!”孔融动容道:“在下有幸了,竟能得到将军的美誉!”

    “你我休要相互吹捧了!”南鹰总算有了一丝好心情,他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来,相请不如偶遇,孔兄且请先行!”

    孔融一改适才孤傲之态,受宠若惊道:“哪里当得将军之请?还是将军先请!”

    南鹰洒然一笑道:“孔兄,你…….咦?”

    感受着面上的丝丝凉意,南鹰仰首瞧去,却见厚重的乌云布满天际,如丝一般的细雨正悄然洒落,不由哑然失笑:“再若客套下去,你我均不免要衣衫尽湿,岂不令大将军笑话?还是我们一起入府如何?”

    孔融亦是一笑,正要欣然应允,突然听得远远的马蹄声疾,一名骑士策马飞奔而来,大呼道:“将军!将军留步!”

    “高风?你怎么来了?”南鹰讶然道:“何事如此急切?”

    高风的脸色有如天上的乌云一般阴沉,他滚鞍下马,快步来到南鹰身侧道:“将军,司马直出事了,高帅请你立即回去!”

    “他出事了?”南鹰心中一颤,他顾不得细问,匆匆向张奉和孔融歉然道:“两位,本将只怕是要失赔了!大将军处,还请帮忙告一声罪!”

    在张、孔二人没口子的应承之声中,南鹰重新步下走了一半的何府台阶,他再次仰首观天,心中越发的沉重,司马直究竟出了什么事?这洛阳的天,真是风雨如晦啊!

    ps:放弃no=认输同学再次打赏,白雪拜谢!但是白雪想说,其实白雪最期待的,还是你的建议和书评!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二章 君逼臣死

    蒙蒙细雨之中,南鹰匆匆赶回徐府,一头冲进了内堂。

    堂上已经聚集了很多部属,正义愤填膺的喧嚣叫嚷着,高顺和贾诩左右分坐,脸上的神色均是阴云密布。

    众人看到南鹰神色冷峻的步入堂中,一起安静下来,左右散开,露出人群后木然端坐的司马直。

    南鹰见司马直神情委顿,面色惨白,发上尤自**的,整个人虽然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惨淡,却是安全无恙,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皱了皱眉,走上前去双手按住司马直双肩道:“谨严,到底出了什么事?”

    “汉扬兄!我……”司马直茫然抬头,与南鹰目光一触便立即低下头去。

    “还好施救及时,算是拣回了一条命!”高顺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隐隐抑制不住的怒火。

    “什么!”南鹰不由勃然大怒:“哪个不知死活的王八蛋敢动我们的兄弟!是天干地支的人,还是凉州那帮孙子?老子剁了他们!”

    怒吼之声滚滚传出,震得堂中回音不绝,却出人意料的没有一个人出言附和。

    “不,不是他们!”司马直的声音益发低沉下去:“是我,是我自己想不开,去洛水投河的!”

    “你说什么!你疯了!”南鹰浑身剧震,不敢置信的倒退一步,狂呼道:“不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都是我自己一时糊涂!”司马直双目一红,黯然道:“请汉扬兄放心,小弟现在已经想通了,再不会做出自绝于世的蠢事!”

    “谨严,到底是怎么回事?”南鹰突然平静下来,他冷笑道:“你是什么性子我会不知道吗?若非遇上走投无路的祸事,你岂能选择如此绝路?当我是兄弟,就说出真相!”

    他伸手一一指过堂上诸人,诸人无不侧头避过他的目光:“看来大伙儿都知道了,为何独独不敢对我言明?”

    “事情已经过去了,汉扬兄便不必深究了……”司马直面上闪过挣扎之色,终于仍是不肯言明。

    “谨严!”高顺亦面色有些激动道:“你若再闪烁其辞,便由为兄向南弟说明一切!”

    “够了!”南鹰心中几日来郁结的无名之火终于被彻底引燃,狠狠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踢得直飞出去。

    “说出他的名字!”他咬牙切齿道:“究竟是什么人?竟能逼得你跳河自尽,瞧瞧凭我南鹰惹不惹得起他!”

    “你惹不起!”一个声音淡淡响起:“因为那人便是当今天子!”

    “是他?”南鹰有如胸口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他面色转白的盯着贾诩:“是天子?你在说笑吗?他怎么可能会对付谨严这样一个无关大局的普通官吏!”

    “天子并非针对我一人!”司马直终于泫然欲泣,他悲愤大叫道:“他要对付的,是天下万吏!”

    他霍然起身,神色凄苦道:“既然文和先生已经挑破了,那么我也不瞒汉扬,事情要从三日前,我接到诏命去西园接受官职任命说起……”

    “西园?”南鹰心中生出极为不好的预感,他失声道:“不对啊!你是身负军功之人,按例无须至西园问价。你,你?难道你做官也要交养军钱?”

    “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司马直苦涩道:“当值守的黄门宣布任我为冀州钜鹿太守,并须缴纳六百万养军钱时,我不由大为错愕。”

    “一定是弄错了!莫非是那黄门意欲中饱私囊?”南鹰大叫道:“天子明明答应过我的,凡是随我立下战功者,不须西园问价便可直接授职!”

    “我当然知道此事,于是立即据理力争!”司马直摇头悲叹道:“我当场向那黄门言道:天子所立的规矩是,花钱买官者必须到西园缴纳足额之钱;朝廷任命者只须缴纳部分钱,而立有军功者则是以功代钱!”

    “岂知那黄门亦是惊讶莫名,他当场遍查获所有典籍,竟找不到我的军功记载!”司马直呆呆道:“于是他答应我尽快查明真相后,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倒是不以为甚,只当是哪里出现了疏漏,与他约定次日再来!”

    “次日我再去时,仍然是那黄门当值,却完全换了一副嘴脸!”司马直握紧了拳头道:“他冷淡的告知我,军功确实不假,但因我是文职军吏,军功只能折半而计,若想当得钜鹿太守,仍须缴纳三百万养军钱……”

    此言一出,堂中诸将虽然大半已知真相,仍是一片哗然。

    “这或许只是他个人的意思!”南鹰心底仍然抱了一丝幻想,他迟疑道:“天子知道此事吗?”

    司马直不答,木然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当时我一时不忿,便说司马直素来清廉,就算是能交得起这钱,也绝对不做买来的父母官,如此太守,不做也罢!说完便拂袖而去!”

    “你当场辞官不做?”南鹰愕然,心中隐约生出了一丝大事不妙的恐惧。若然事情到此为止,那么凭着司马直的开朗性格,最多就是背后发几句牢骚,怎么可能走上自尽的绝路?这之后,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令他万念俱灰的可怕之事。

    “就在我坚拒买官后的两日之内!”司马直突然身体绷得笔直,牙关咬得格格作响,一双眼睛瞬间布满血丝:“天子竟然三次派人传谕,命令我必须交钱买官,而且其口气一次比一次严厉!”

    “不!他怎会如此?”南鹰的心猛然跌落至谷底,他有些绝望的喃喃道:“他不会这么做的!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最后一次,天子竟然说,如果仍然抗命不遵,便是欺君之罪,其罪当诛!”司马直凄然道:“汉扬兄,各位兄弟,你们说说,我司马直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人世?”

    南鹰如殛雷击,仿佛当场石化。

    司马直身躯一晃,缓缓坐倒悲叫道:“我原想以死明志,可惜上天无情,连这一点机会也不给我!我特意选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竟仍有人及时将我救起,徒令我留下这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在世间受人耻笑!世间之悲,莫过于此!”

    “说起此事倒颇为奇怪!”高顺沉吟道:“一个时辰前,有人门前投书,说司马直洛水遇险急需救护,落款是知名不具。待我们赶到时,谨严已被人救起,独自昏倒河畔,救人者却是无影无踪!这事有些蹊跷啊,南弟…...南弟!你做什么去?”

    南鹰不知何时已经立起,正一个人机械的向着庭院中行去。

    他听到高顺的呼唤不由脚下一顿,然后缓缓转过脸来,露出脸上似哭非笑的可怕神色:“做什么?你说我能做什么?”

    他仰起脸来,任由大滴大滴的雨水洒在面庞上,口中呻吟般叫道:“我只想去问个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什么?你要去当场质问天子!”高顺猛吃一惊道:“你如此情绪前去,只怕会与天子一言不和,便要当场决裂!”

    “我只能去,我必须去!”南鹰突然瞪大了双眼叫道:“卖官之议是我向天子进言的,我才是罪魁祸首!我,我…..”

    他脸上尽是水渍,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我害了天下人,我甚至险些害死了自己的朋友!”

    “南弟不可啊!如果你强行顶撞天子,他一怒之下,说不定会对你不利!”高顺也冲入雨中,伸手便要去拉南鹰。

    “那么就让他杀了我吧!”南鹰猛然转身,一头冲入渐渐扩大的雨帘之中。

    “将军!将军!”一众部将无不失声大叫,一起想要追去。

    “都给我站住!”一个声音厉声叫道:“谁也不许去追!”

    只开口一次后便沉默不语的贾诩站起身来,他在众将惊愕的目光中走到堂外的台阶上,怔怔的盯着南鹰消失的方向,终于露出复杂难辨的神色:“让他去!”

    ps:谢谢雪雪的打赏,白雪预祝你的新书成绩更上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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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向曾经和正在关注本书、支持本书的朋友们致敬,感谢你们对于白雪的厚爱。而白雪无以为报,唯有再接再厉,为大家献上满意的作品!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三章 怒触天颜

    凄风冷雨之中,洛阳的夜似乎更加黯淡,令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南宫通往北宫的复道中,左右两侧的石灯努力散发出昏暗的光芒,却难以映清前方幽深难测的路途,更增神秘色彩。

    每一盏石灯前,都有一名神色冷峻的皇家卫士持戈而立。他们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战士,并刚刚经历过不久前那场舍生忘死的帝都保卫战。残酷的考验和铁血的淬炼,已经令幸存者磨练出钢铁般的坚定意志。风雨渐大,而他们却巍然挺立,任由冰冷的雨水湿透全身,也没有一个人动上一动。

    轻轻的足音响起,从南宫方向缓缓而至,卫士们的身躯纹风不动,目光微转的循声瞧去,心中生出一丝警惕。如此风雨之夜,怎么还会有人向皇帝寝宫而行,难道不知禁宫律令?

    雨中,一个落寞的身影终于现出身来,直挺挺的信步而来,似乎浑然没有意识自己犯禁的行为。

    距离最近的一名卫士不由心中大怒。他当然知道,夜间面圣非有通天大事上奏,并至少要凑够三位当朝重臣才能一起请见的规矩!

    他正要开口喝问,突然一眼瞧清了那人的长相,不由浑身一震,将冲到嘴边的话语硬是咽回肚中,庄重的行了一礼。

    很快,那人所过之处,所有卫士无不目露崇敬之色的恭然行礼。

    那人亦是浑身尽湿,对卫士们有如波浪般的礼节似乎视若无睹,就那么旁若无人的一直穿行过去。

    然而前方的卫士们不但没有露出不悦之色,反而继续心悦诚服的垂首行礼。因为此人不仅身怀天子御令,可以在南北两宫之间通行无阻,而且他还是所有将士心目中的英雄,他已经是一个传奇!

    在帝都内外,各校各营,上万汉军将士之中,都流传着这位传奇将军的名号:鹰扬中郎将!

    “末将拜见南鹰扬!”北宫门前的卫士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毫不掩饰眼中的崇拜和感激之色。就在不久前的那场激战中,一千禁军可全都是这位将军的直属部下,而他自己的小命,也是靠着这位将军才侥幸捡了回来。

    “陛下现在何处?”将军的话语有些森寒,令卫士长心中微微一颤。将军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他可从来都是平易近人的,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他心中一震,连忙回身喝道:“立即去找何真将军来,只有他才知道陛下的安寝之处!就说是鹰扬中郎将有紧急大事,需要立即面圣!”

    “很好!你的反应很快!”将军终于面色松动了几分,他点头道:“本将就在这里等着!”

    “还不去拿蓑衣来为将军披上!”那卫士长厉声道:“没有看到将军的身上已经湿透了吗?”

    “不用了!反正也湿透了!”那将军淡淡道:“正好本将憋了一肚子邪火,只当降降温吧!”

    “……是!”那卫士长偷偷瞧了一眼将军冷淡的神色,心中莫名的一寒,急忙退了开去,再也不敢接口。

    很快,何真匆匆赶来,他愕然道:“将军深夜至此,可有什么军机大事要呈奏天子?”

    “废什么话!”将军**的回了一句:“立即引本将前去面见天子!”

    “可是将军!”何真犹豫道:“天色已晚,陛下可能已经安寝……”

    “那就唤醒他!”将军提高了声音道:“若你不敢,便由本将亲自前去!”

    “……末将遵命便是!”

    “汉扬,夜色已深……”灵帝微微不豫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偏殿之中轻轻回响,混合着殿外沙沙的雨声,透出一股隐约的不怒自威:“你究竟有什么天大之事,还硬要惊扰朕的安寝?”

    可惜,天子的威严并不能吓倒阶下那名年轻的将军,相反却激起了他一直沉积在心中的怒火。

    “臣弟之来意,难道陛下是在明知故问?”他上前一步,冷冷道:“司马直的事情,请陛下不要推说一无所知!”

    “臭小子!你这是在质问天子吗?”灵帝目光一寒,森然道:“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难道你不怕因为冲撞朕而掉了脑袋?”

    “怕?怕我还就不来了!我南鹰…..,”南鹰上前一步,傲然道:“何时怕过?”

    “不要以为朕不敢责罚于你!”灵帝终于变了颜色,他似乎正在强忍怒气:“岂不闻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你省省吧!天子?”南鹰只觉一股怒火从脚底直腾上头,他不顾一切的大叫道:“天子会言而无信吗?天子会逼着功臣去投河自尽?你算什么天子!”

    “你,你大胆!”灵帝颤颤巍巍的立起身来,指着南鹰道:“好一个恃宠生骄的竖子!竟敢对朕如此说话!”

    “少在我面前摆什么天子的架子?你说我恃宠生骄?”南鹰横下一条心,咆哮道:“几年来,我为了你多少次出生入死,将脑袋挂在腰带上的玩命!我图的是什么?你还真当我是因为你是天子吗?实话告诉你,我才不怕你是什么狗屁天子!有本事只管来砍我的头!”

    “你……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将我当成天子,也根本不贪图什么荣华富贵!”灵帝张口结舌的怔了一会儿,突然恢复了平静,甚至前所未有的不再自称“朕”:“可是你不要忘记,家中也讲长幼有序,你凭什么在兄长面前如此放肆!”

    “好一个兄长!”南鹰突然笑得前仰后合,险些淌出泪水:“我一直当你是兄长,始终无条件的支持你、信任你!而你,却一直将我当成是工具,是鹰犬!天下间,有这样的兄长吗?”

    “我明白了!你此次来根本不是为了替司马直讨回公道的!”灵帝的身躯轻轻的颤动着,他亦有些失控道:“你是在恨我,怨我!不错,你救过我很多次,立下的功劳更是无出其右,你不稀罕什么名利,却一直在恨我利用你!是不是?”

    “你敢说不是吗?”他厉声道:“你今天来,便是要和我清算老帐吧!”

    “哈哈,你休想蒙混过关!你我的事情一会儿再说!”南鹰缓缓踏上龙阶,仿佛是挑衅一个帝王的尊严:“司马直明明负有军功,为何你言而无信的还要令他交养军钱,连他辞官的请求也要狠心驳回?你究竟是要逼死他,还是想钱想疯了!”

    “当然是要钱!”灵帝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南鹰一步步逼上,木然道:“朝庭财力本就捉襟见肘,帝都一战后更是府库皆空。朝庭不仅要奖励有功将士,更要应对天下间各处此起彼伏的叛乱,何处不须用钱?”

    “这是第二个问题!”南鹰终于踏完了所有的台阶,与灵帝面对相视,他冷笑道:“第一个问题你尚未答我,为何要令身负军功的司马直交钱?”

    “经过黄巾之战和平叛之战,象司马直这样混入军中搏取功名的世家子弟数不胜数!”灵帝亦是冷笑:“且不说他们的龌龊行径,我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反正他们有的是钱,又只想当官,凭什么不能让他们破财?”

    “司马直的为人如何?难道你不知道!”南鹰大叫道:“他是我的朋友,我曾经不止一次在你面前称赞他的刚直,你这是存心要逼死他!”

    “我当然知道!”灵帝丝毫不为所动道:“可是一个君王,会因为区区一个微不足道的臣子,而做出网开一面之事落人口实吗?”

    “朕!绝对不允许有人质疑朕的决策,”他终于再次恢复了帝王的自称:“而司马直不仅辜负圣恩,沽名钓誉,竟敢以死相胁,企图陷朕于不义!真是罪该万死!”

    “你说什么!”南鹰感觉到心底深处那最后一根维系情感的心弦一下子被绷断了,他呆了半晌,突然疯了一般的狂叫道:“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昏君!”

    “轰!”刚刚更换过的崭新龙案再次被灵帝一脚掀飞,他怒发如狂的握紧拳头大吼道:“你竟敢骂朕是昏君!”

    “吱呀!”大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何真领着一群卫士冲了进来。灵帝和南鹰闹得动静太大了,吓得他们只有强行冲入。

    映入眼帘的一幕,更是险些没有将众卫士惊得昏倒在地:象征着天子威严的龙案正破破烂烂的散裂于阶下,而君臣二人正有如斗鸡一般咬牙切齿的对峙在龙阶上。

    “你……”何真终于大起胆子,有些底气不足的叫道:“南鹰扬不得无礼,你怎可触犯天颜…….”

    “呼”一团黑呼呼的物事疾飞而至,在何真头侧的门框上掷得粉碎,却是一盏精致的琉璃座灯,吓得他险些倒在地上。

    “谁令你们进来的?滚!”灵帝歇斯底里的狂叫道:“全部给朕滚出去!”

    肝胆俱裂的卫士们一窝蜂们般退了出去,在掩上殿门后仍然抱头鼠窜,一直奔出数十步外才敢停下脚步。数十人面面相觑,均看到同袍眼中那惊骇欲绝之色。

    “天下间,人人都可以骂朕是昏君……”灵帝死死盯着南鹰,眼中竟似有一丝难掩的心痛:“而唯独你南汉扬,你怎可如此骂朕!”

    “我这算是客气!”南鹰瞧着灵帝的眼神,心软的感觉的只是一瞬即逝,他尖锐道:“说你是暴君亦不为过!”

    “好,你骂得痛快!”灵帝脸上的愤怒之色渐渐褪去,他面上现出身心俱疲之色,缓缓坐在台阶上,指了指身侧道:“好了,你与朕都有些失态了!坐吧,朕向你说说心里话!”

    南鹰心中挣扎了一下,终于冷着脸坐了下来。

    “朕少年即位,一举跃登天下魁首,当时的一颗心里,也尽是振兴河山的豪情壮志!”灵帝放缓了声音,眼中有些失神的回忆道:“可是随着朕年纪渐长,心智渐深,这才看穿了一个真相:看似强盛的大汉,已是华厦将倾,而朕掌管的,也不过就是一个积蓄着数百年沉疴隐疾的烂摊子!”

    “你知道?那你还破罐子破摔!”南鹰险些又要跳了起来:“以前我就对你说过,欲安天下必先富民,而欲要富民则必先治吏!你如此不择手段的卖官敛财,无异于饮鸩止渴!”

    “饮鸩止渴?好妥贴的说法!”灵帝微微愕然,随即叹息道:“朕心里很明白,凭着眼下这个千疮百孔、奄奄一息的羸弱大汉,根本不可能再现光武中兴的辉煌!”

    “先光武帝出身布衣,可以靠着巧取豪夺、杀戳千里来平定天下,可是朕不行!”他茫然道:“因为朕是守成之君,坐上这个江山靠的是祖宗萌荫,既不可公开对付祖宗扶持起来的功臣之后,更不可妄动刀兵,背上愧对先祖的万世骂名!所以,大汉倾颓,几成必然之势!”

    “那倒也未必!”南鹰听他言辞恳切,似乎全是肺腑之言,心中怒气也消散了不少:“既然陛下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便更应该整饬吏治,富国强民,同时不拘一格、任用贤能,设法将那些陈年积疴一一化解才是!”

    “而不是将卖官之道发扬光大!”他忍不住又提高了声音:“臣弟也曾说过,那些通过买官而身居高位的人,只会从穷苦百姓身上千百倍的搜刮回付出的财富,致令天怒人怨!而所有的矛头,都会直接指向陛下一人之身!”

    “关于这一点,朕比你清楚!”灵帝淡淡道。

    “什么?”南鹰愕然道:“你清楚?那么以你的聪慧,怎么还会如此反道而行?”

    “你说的轻松!整饬吏治?任用贤能?”灵帝嘿然冷笑:“整的是什么人?任的又是什么人?若然朕如此而为,只怕大汉已经亡了!”

    他不理面露惊容的南鹰,自顾自道:“先光武帝于乱世之中拨乱反正,靠的是什么?便是如今这千千万万身居高位、家财亿万的豪强和世家!以他的英明神武和雷霆手段,都无法撼动这些人的利益之心。凭着朕,可能吗?”

    “而那些所谓的大汉忠贞之士……呸!”他毫无天子风范的重重啐了一口:“他们日日劝朕要抑制奸宦、打击贪官,说白了,也只是因为那些所谓的奸宦贪官侵占了他们的利益,分割了他们的权力!如果朕对他们的主张言听计从,那么只能有一种结局……”

    “改朝换代!”灵帝突然厉声道:“用不着百万黄巾,也轮不到二十万西凉铁骑,这些小人只用一千禁军就能完成如此宏伟的大业!”

    “陛下,你,你!”南鹰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灵帝他什么都心如明镜,为何还要如此逆天行事?难道竟然是要……

    “哼!你明明已经猜到了,为何不敢说出来?”灵帝露出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可怕笑容:“是的!朕无力撼动他们,也不能去动他们,便只有假手他人!”

    “朕就是要招致天怒人怨,朕就是要令民不聊生!”他狠狠道:“烽烟四起的乱世,正在无情的吞噬着朕的江山,同时也在清除一切大汉的毒瘤!终朕在位之期,就是要拉着他们同归于尽!”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四章 去意萌生

    听着灵帝的石破天惊之言,南鹰有生以来首次感受到了震憾心底的打击,他生出置身梦境般的无力之感。

    故意制造出种种祸乱天下的荒诞政令,诱导着群臣去千方百计的盘剥百姓,甚至纵容太平道席卷天下的暴乱……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激化矛盾,借刀杀人!利用愤怒的民众和别有用心的野心家,来清洗和削弱党坚势盛的士族团体和根深蟠结的地方豪强?这种与敌偕亡的疯狂计划真是灵帝一手策划出来的吗?

    “不!这不合情理!”南鹰几乎是呻吟着叫道:“这简直就是在引火**!最终大汉将拉着所有的敌人,甚至是无数无辜百姓,一起在这场炎汉自燃的烈焰中付之一炬!”

    “你说错了,不是大汉与他们同归于尽,而是朕!”灵帝凄厉的笑声渐渐扩散开来,他狂笑道:“朕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凭着一己之力覆雨翻云、扭转乾坤!朕能够做到的事,只能是为了朕的后继之人尽可能的消除隐患!朕一直隐隐的期待着,破而后立这样的奇迹会出现在辩儿和协儿的身上!”

    “如果朕的子孙做不到中兴大汉……”他收住笑声,平静道:“那么朕亦可以问心无愧的去九泉之下面见列祖列宗,因为,朕已经尽力了!”

    “陛下,你,你真是疯了!”南鹰颤声道:“你可曾想过这个计划的后果?”

    “后果?”灵帝嘴角一抽,低下头去:“对于朕来说,只有决心,没有后果!因为,为了延续大汉的帝祚,朕已经再也没有什么会害怕失去的了!”

    “你刚才骂朕是昏君!”他突然一笑:“虽然朕很心痛,却依然有几分成就之感!因为,朕所做的一切,就是要令天下人认为朕是一个昏君。如果连你也这么认为,那么不得不说,朕已经成功了一半!”

    “我,臣弟方才只是一时怒火攻心,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南鹰只觉得口干舌躁,只想大口大口的喘息。

    “其实没什么!”灵帝面上闪过一丝凄然:“为了大汉江山,朕愿意做庸君、昏君,甚至是暴君!可是……”

    他握紧了双拳,面色狰狞的低吼道:“朕绝不为亡国之君,即使这江山终将要亡在辩儿或协儿的手上,也不能亡在朕的手中!”

    “你知道吗?”他露出一个心力交瘁的神色,怔怔的望着南鹰:“朕的心里一直都在诅咒这无情的命运,为什么要让朕生在帝王之家,令朕背负起这份足以压垮任何人的责任……”

    “陛下!”南鹰终于痛心疾首的低下了头去:“臣弟请求陛下立即放弃这样疯狂的行动,臣弟愿意为陛下杀遍天下,扫清宇内,还大汉一个朗朗乾坤!”

    “迟了!”灵帝缓缓伸出双手,慢慢抱着头道:“如果你们相逢在五十年前,凭着你我兄弟二人,大汉江山岂能沦落至此?”

    “而今,一切都已迟了!”他木然道:“朕无力回天,只能做应劫之君。而你虽然志虑忠纯、智勇双全,却心慈手软,常怀恻隐之心,更是无能力挽狂澜…….”

    “可是臣弟仍然有信心为陛下打胜凉州平叛之战…..”南鹰心中一股热血直涌上来,他慨然道。

    “不,之前是朕错了!”灵帝摆了摆手,柔声道:“一直强你所难的迫你做了很多事!是朕愧对你,今后再不会令你为难!”

    “司马直的事儿……这样吧!”他沉吟道:“若是他仍然愿意去做太守,便由朕来替他出这个养军钱吧!对外当然不能这么说!”

    南鹰心中涌出一阵强烈的失落,因为他知道,灵帝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却绝对不会停止自己疯狂的计划,连自己都不能令他改变心意,天下间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步伐。大汉天下,从此便将要处处杀戳,掀起百年未见的腥风血雨。

    然而南鹰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因为他终于弄清了一件事,灵帝的卖官鬻爵之道绝对是酝酿已久,自己只不过是恰适其会罢了!即使没有自己献计,灵帝依然会从容不迫的按计划行事。

    可是……即使自己再无那份如山的负罪感,便真的能够独善其身了吗?灵帝已经发动了一场战争,其对手几乎是天下间所有的人,在这残酷的斗争中,又将会发生多少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

    “多谢陛下恩典,臣弟自当将此圣谕传予司马直!”南鹰一阵心灰意冷,同时生出精疲力竭的倦意,他缓缓道:“既然陛下金口已开,今后不会再强迫臣弟做事,那么臣弟是否可以请辞?”

    “请辞可以,但是不准你归田!”灵帝仿佛早已料到南鹰会旧事重提,他淡淡道:“你不是一直想外放太守吗?朕只能满足你这个要求,因为这是朕的底线!”

    他目中闪过一丝暖色:“相信你也不至于从此弃朕而去吧?”

    “臣弟遵命,不过有个请求!”南鹰生出轻松却又复杂难明的心情,贾诩一直力劝自己尽早脱离帝都这个是非之地,却始终被灵帝将自己死死捆住,想不到今时今日,反倒是灵帝自己先松了这个口。

    “什么请求?朕自当无有不准!”灵帝满面憾色道:“你若是听朕的,只怕现在已经是司隶校尉了,再过几年便可授你三公甚至是大将军!只可惜你这个宁折不弯的死性子……”

    “在赴任之前,臣弟想回一次家乡!”南鹰一想到久别的鹰巢,一颗心儿突然跳得厉害,这便是近乡情怯的感觉吗?刹那之间,任何尔虞我诈,世上无尽纷争,似乎都远离他而去了。

    “你是说虎威校尉的老家吧?”灵帝略一思忖,恍然大悟道:“也好也好!你南征北战,东奔西走,倏忽年余,也是该和高顺一起回去瞧瞧了!朕便准你三月之期!”

    “谢陛下!”南鹰心中终于有了一丝喜意:“另外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臣弟的部属兄弟只怕也会跟随着臣弟一同赴任,请陛下恩准!”

    “可惜了!高顺、贾诩等人皆为英才,朕本是想擢拔重用的!”灵帝闪过一阵怅然之色,挥手道:“朕便特别恩准你带同原属将士兵马一同赴任!另外你上次向朕推荐的那个徐晃,你若喜欢也带了去吧!”

    “多谢陛下体恤!”南鹰不由大喜,急忙欠了欠身,灵帝亦是微笑颔首,满堂之上,尽是君贤臣忠的浓浓氛围。

    任何人都不敢想象,就在不久前,君臣二人之间竟然暴发出一场空前绝后的激烈冲突,这一切,都似乎已经归于平静。然而南鹰心中明白,无论是他,还是灵帝,都已经再也不复昔日那种推心置腹的深情厚谊了!并非是因为两人气量狭窄,而是在很多事上实在无法达成共识,或者可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至少南鹰不可能原谅灵帝视天下百姓的生死有如草芥这个事实。

    “那么现在,说说正事吧!”灵帝缓缓步下龙阶一侧,来到一幅悬挂的巨大图帛之前,信手一指道:“这便是我大汉的辽阔疆土,十三州一百单五个郡国!你想当哪处的太守或是国相?”

    “陛下竟允臣弟任意挑选?”南鹰讶然道:“这是不是有些不合定制?”

    “你这个大功臣只当一个小小的太守,天下间不知多少人会骂朕赏罚不公呢!”灵帝苦笑道:“这算是一个小小的补偿吧!”

    “当然,朕会劝你不要选择交州或是凉州!”他微笑道:“交州是不毛之地,而凉州大半已经尽入贼手,都非善选!对了,朕记得高顺是河内人吧?而你们的坞壁却是在汉中一带,不如汉扬便就任汉中太守如何?”

    “高顺是河内人与我当汉中太守有什么关系?”南鹰讶然道:“为何我听陛下的意思似乎是说,高顺若是汉中人,臣弟便当不得这汉中太守?”

    “不是你当不得,而是高顺当不得汉中的官!”灵帝笑道:“本朝的三互之法,你只怕是不知道吧?”

    “什么三互之法?”南鹰摇头道:“臣弟确是从未听说过!”

    “你这个官儿当的……”灵帝亦是摇头叹息:“简单些说,三互之法便是本地人不得本地为官,婚姻之家不得相互监临,有亲缘关系或是姻亲的,不得同地为官!这是先帝为了防止官员们结党生祸而采取的一种手段罢了!”

    “朕是在想,既然你归心似箭,反正是要归家,不如就近任汉中太守。一来是省却了往返奔波之苦,二来也可得近水楼台之便,岂不两全其美?”灵帝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奇异之色,他紧紧盯着南鹰道:“汉扬以为如何?”

    “汉中?”这一刻,南鹰真的是心动了。当日自己在汉中与张修打生打死,在张鲁和苏固身上花了那么大的心思,也不过是隐隐控制了汉中局势。如今只要自己一点头,这块西川的门户之地便要名正言顺成为自己的地盘,这个诱惑实在是不小!

    突然,贾诩当日的话语再次回荡在耳畔:主公只有东进,伺机据有一块根据地,与汉中形成东西呼应之势。这才是我们破茧成蝶之时……

    还有那隐藏于勃海郡内的秘堡,高升已经在那里孤守了一年,默默看守着近百万石的粮食和大批食盐,似乎也不能不闻不问吧!

    南鹰心中挣扎良久,终于指向勃海道:“多谢陛下成全,可惜臣弟还是比较喜欢大海,那种浩瀚无垠的广阔,才能令臣弟真实的感受到自由和宁静!”

    “你挑勃海?”灵帝的手不可察觉的颤抖了一下,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南鹰。

    “怎么了?臣弟的选择有何不妥?”南鹰心中一阵发虚,他小心翼翼道:“若是陛下觉得不好,臣弟再换个地方吧?”

    “沿海之郡极多!比如东莱,又或是琅琊。”灵帝良久才道:“为何你单单挑选勃海?”

    “这个……”南鹰急中生智,微笑道:“且不说臣弟早就下过一番功夫,当然知道勃海的物产丰富、人口众多,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勃海距离洛阳不过一千六百里,远远近于东莱等沿海之郡!”他嘻嘻一笑:“听说东莱离洛阳有三千多里,陛下难道不想时常看到臣弟入朝面圣?”

    “牵强!”灵帝亦不由笑出声来:“好吧!算你有理!朕便授你勃海太守之职,鹰扬中郎将的衔便仍然兼着吧!”

    “多谢陛下……”

    “先不要忙着谢恩!”灵帝摆手道:“朕只有一个条件,七日之后便是太后寿诞,董卓当然也会入京朝贺!朕希望你可以与他……”

    他见南鹰一张脸倏的阴沉下来,只得改口道:“至少做做表面文章,不要令朕在太后面前为难。毕竟太后一直对你有些不快,朕却始终抵着她的颜面,总是有违孝道!”

    “臣弟遵旨!”南鹰一想到董卓的面貌,心中便气不打一处来,他板着脸道:“若是臣弟热脸贴了冷屁股,陛下可不要怪臣弟失态!”

    “好了!你下去吧!”灵帝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朕怕是被你气得有些急了,如今正感晕眩,要歇息了!”

    “之前莽撞冒犯,请陛下原宥!”南鹰心中一阵歉然,他施了一礼,退出殿外。

    “你都听到了!”待南鹰行远后,灵帝猛然直起身体,眼中神光乍现,哪里还有半分疲倦之色,语声中也有一丝难掩的激动:“他真的选择了沿海之地,而且是勃海!”

    “是的,老朽听到了!”王越的身影轻若无物般从殿中的屏风后飘了出来:“相信陛下越来越坚信,南将军一定便是那个预言中的人了!”

    “朕已经深信不疑了!”灵帝仰起面来,怔怔的望着殿顶:“世上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不过,陛下真的太残忍了!”王越长长叹息:“为了不动声色的逼走南将军,竟然使出了这么多手段!之前,可是陛下一直苦苦强留他的!”

    “此一时,彼一时!”灵帝无奈道:“汉扬的性子你也看到了,他甚至敢与朕公然咆哮!如此宁折不弯,再强留他在京,只怕是要害了他!”

    “与其如此,不若朕再试试那传说中的谶言是否灵验!”他微微一笑:“看来,这步险棋,朕又走对了!”

    “可是陛下,您适才向南将军所说的同归于尽之事,是发自真心吗?”王越犹豫道:“老朽也觉得大大不妥!”

    “是真心话!”灵帝淡淡道:“但那只是最后的选择!至于朕是否要选择这条绝路,便要看那谶言是否真的应验了!”

    “代汉者,当涂高。续帝祚…..”他低下头去,喃喃道:“汉扬啊汉扬,你真的是后半段谶言的预言之人吗?”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五章 玉树千灯

    徐府之中的静室内座无虚席,所有的亲信将领和鹰巢属下全体就座,正面色凝重的细听着贾诩的长篇大论。

    不过,他们的面色虽然严肃,眼神却显然有些飘忽不定,时不时向黑暗角落的几个黑影望去,似乎正在猜测着几位神秘来宾的真实身份。

    “…….这就是我们如今的真实现状,所以主公已经决定,待明日太后寿诞过后,立即全面退出洛阳!先返回鹰巢整顿,之后再择得力属下开赴勃海!”贾诩说完,冷峻的目光扫过众将:“此事高度机密,原本主公意欲亲自向大家说明,可是他适才却被张奉临时请去,这才由本人代为宣布!不知各位兄弟有何异议?”

    此言一出,堂上出乎意料的一片寂静,数十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开口。

    “先生!在下不明白!”枣祗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他疑惑道:“主公能够在帝都占有一席之地谈何容易?不管形势如何恶劣,我们也不应该完全放弃洛阳,总要留下一些后手才是!”

    他这么一说,立即有几个人同时点头,却几乎都是鹰巢所属。

    “你是替主公心有不甘吧?”贾诩平静道:“主公已经做出了决定,并没有令你出谋划策!你只说赞同于否即可!”

    “在下赞同!”枣祗吃了一个软钉子,只得苦笑道。

    “我有一个隐忧!”马元义低沉的声音从一角响起:“同为黄巾降将,波才和张曼成这些人,只怕未必与我们同心同德!”

    “今日先生没有请这两个人到场,不是没有原因吧?”他瞧了瞧身边的裴元绍和管亥:“倒是这两个小子,怕是赶也赶不走的!”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

    “你说得没有错!”贾诩目中闪过一丝欣赏:“波才肯定是与我们不相为谋,所以主公已经为他安排好了出路!而张曼成,他虽然愿意生死相随,主公却已经向他布置了更重要的任务!这,便是此二人今日不在的原因!”

    “更重要的任务?”所有人一起陷入猜测,却无人敢于出声相询。

    “其实也不是秘密!”贾诩轻描淡写道:“我们既然决定要至勃海发展,总要有人去做开路先锋的!而张曼成,曾频繁活动于冀、青、徐、荆四州,正是首选!”

    “我有个问题!”曹性起身道:“如果全面退出洛阳,那么我们的家小怎么办?将军在帝都朋友不少,可是仇敌更多,末将担心……”

    “你不必担心!”贾诩淡淡道:“不但是你们的家小,连跟随我们的原北军属下将士的家小,也会秘密分批迁走!这是天子点了头的!”

    “什么!那会有好几千人啊!真是好大的手笔!”曹性失声道:“天子怎么可能同意?无端迁籍可是重罪!”

    “曹将军!这个问题你就问得多余了!”贾诩森然道:“这是你应该关心的吗?”

    曹性被他冷冷的目光一扫,背上的冷汗突然渗了出来,强笑道:“末将只是一时好奇,如此最好!”

    “我知道你们中的有些人在想什么!”贾诩突然冷笑起来,他站起身来,目光一个个从众将面上瞧过去,虽然大多数人仍然面色从容,却有几个人心虚的低下了头去。

    “从司马直身上,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是觉得主公失去了天子的恩宠了吧?”不知怎的,贾诩阴冷的笑声竟令人有些不寒而栗:“如果认为自己站错了队,跟错了人,现在便可以自行离去!无论是主公和我,还有高将军,谁也不会阻拦!”

    这话说得委实有些严重,堂上众人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先生!你这话可就有些过了!”侯成不满道:“大家伙儿心里是有些不踏实,毕竟最近帝都的局势太不正常!可要说到与将军分道扬镳?您是不是有些太污辱我们了!”

    “我们这些老弟兄,可都是跟着将军尸山骨海中爬出来的!就是死,也要死在将军脚下!”他昂然道:“所以,请先生不要再有所猜忌!”

    “至于有些新人?”他嘴角扬了扬:“末将可就不敢保证了!”

    人群中的徐晃猛然抬起头来,怒道:“侯成,你是在说我吗?”

    李进、甘宁和苏飞三人也一起变色。

    “我指名道姓了吗?”侯成冷笑道:“就这么多疑?那儿不是还有几个没露脸的吗?”说着,他向角落努了努嘴。

    他这么一说,立时间所有的目光再次集中到那处小小的暗影中,嗡嗡的议论之声连成一片。

    “都住口!”高顺威严的声音响起:“不得喧哗!”

    众将对高顺都是敬服有加,闻言一起闭口。

    “你们应该庆幸,鹰扬中郎将今日不在这里!”高顺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他拍案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们的将军夙夜难眠,想的都是什么?是弟兄们的生死和前途!而你们只管上阵杀敌,可曾为他分担过半丝忧虑?”

    “别的咱们也不懂啊!也帮不上忙!”有人小声嘀咕道。

    “帮不上忙就要懂得服从,你们的纪律到哪儿去了?”高顺狠狠的再次一拳砸在案上:“什么时候学会窝里斗了!本将瞧你们就是一个个闲的!”

    “侯成,鹰扬中郎将若是听到你的话,一定会很失望!”高顺有些痛心道:“这些年来,他可曾看错过一个兄弟和手足?你是在怀疑自己的将军吗?”

    “末将不敢!”侯成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垂首道:“末将只是在替将军不值,才在此处借题发挥的!”

    “不值?”高顺怔怔道:“你是在说,他为了救刘陶一命,而放弃了高官厚禄?还是指他为了司马直不惜闯宫犯驾?”

    侯成脸色一下子白了。

    “他是为了自己的朋友和兄弟!你敢说他不值?”高顺的语气有了一丝强烈的波动:“你也是他的兄弟,是他的部属,你有胆子再说一次!”

    侯成身躯一颤,身不由己的俯身拜倒。

    “你说他值不值!”高顺终于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他几乎是大吼了出来。

    正当所有人同时心中大叫不妙之时,黑暗的角落中,突然有一个少年的声音轻轻笑出声来:“真是不值!有了这么一个莽撞的主公,我们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也不能这么说!”另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叹息道:“痴人自有痴人福,说不定这便是他始终能够气运加身的关键所在!”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一番对话,听得众将人人勃然作色,管亥第一个跳了起来,狂叫道:“放肆!是什么人胆敢出言辱及将军?”

    “怎么?没有听出我的声音吗?”那中年男子的声音幽幽道:“就算是你听不出来,你身侧那人却是应该已经听出来了!”

    “身侧那人?”管亥愕然向身边望去,却只看到马元义那张面青唇白的骇异面庞。

    “奉兄!”南鹰终于一把摔开张奉死死攥着自己衣袖的魔掌,没好气道:“天色将晚,小弟府中仍然聚集了大批属下,正待召开军议,你却硬将我拖了出来!究竟有什么天大之事?”

    “什么狗屁军议?”张奉双眼一翻道:“仗都打完了,你还有什么好议的?是否在故意推搪于我?”

    “我是真的……”南鹰话未说完,张奉又将他拖了便行:“你小子不识好歹,为兄是想让你大开眼界,你休得罗嗦!”

    他一边发力猛拉,一边口中喋喋不休道:“有好事尽想着你了,上哪儿找我这么好的兄长去?对了,你上次答应我的葡萄美酒呢?”

    “什么葡萄美酒?”南鹰愕然道:“我何时欠你的?”

    “翻脸不认帐啊!”张奉怪叫道:“上次你说我只要提携那孙坚,你便送我两罐葡萄美酒!如今,我已为他谋得长沙太守一职,且没有花他半个铜钱,你小子是否不领情呢?”

    南鹰闻言猛然记起此事,哭笑不得之余,心中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这张奉对自己确是义气深重,当日自己不过随口一说,时隔多日之后他竟还能如此上心,真是重信之人。

    他不由大惭道:“好好好!奉兄再莫拉扯,小弟随你前去便是!欠你的美酒也定当日后奉上!”

    张奉转嗔为喜:“这才是好兄弟嘛!快走快走,为兄引领你前去观赏一件稀世奇珍!”

    “什么稀世奇珍?”南鹰讶然道:“还有,你向着皇宫而去却是为何?”

    “你这不废话嘛!”张奉不耐道:“稀世奇珍,当然只有在皇家禁宫之中才能看到!”

    “奉兄啊!能不能不要再云遮雾罩了?”南鹰苦笑道:“小弟愚笨,请兄长指点迷津!”

    “知道明日便是太后寿辰了吧?”张奉凑上脸来,神秘道:“可曾备得祝寿之物?”

    “听说太后惧寒,便随便备了一件虎皮!”南鹰随口道:“怎么?难道奉兄备下的礼物便是那件稀世奇珍?”

    “啧啧,你可真够寒酸的!”张奉窃笑道:“不过倒也符合你的将军身份!”

    “其实,这件稀世奇珍也非为兄一人之功!”他有些讪讪道:“此物人间难觅,岂能只是一人之力便可得到的?”

    “哦?”南鹰也不禁被勾起了兴致:“难道还是几人合力弄到的?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此物集我三人之财力,再聘数百能工巧匠以两个月之功方才制成!”张奉傲然道:“你说了不了得?”

    “三人?”南鹰脱口道:“你们张家已经是富甲帝都了,还要拉人凑钱?还有二人是谁?”

    “便是司徒崔烈和太尉曹嵩!”张奉微笑道:“想不到吧?”

    “什么?是他二人!”南鹰想起曹嵩动辄出手上亿的手笔,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看来真是绝世之物了!”

    “不错!此物现已置放于南宫嘉德殿内!五十株碧玉桃树,象征着太后的五十华诞,每株又再镶二十朵金花,象征着太后千岁不朽!而千朵金花尽皆中空,内通香油可以引燃!千灯齐明,便是太后母仪天下,圣光普照之意!”张奉得意道:“此物,便取名为玉树千灯!”

    ps:这一章的构思过于仓促,完全是信手拈来,也不知是否能够令大家满意!大家且观且批评吧!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六章 蛛丝马迹

    远远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南宫嘉德殿已经在望,殿内殿外,灯火通明,不时有人匆匆进出,似乎仍然在忙碌不止。

    几名皇宫役从正步下台阶,见了张奉慌忙行礼。

    张奉却是微怒,一把扯着一人道:“谁让你们出来的?是否偷懒耍滑?”

    那役从大惊道:“太常丞,您误会了!玉树千灯已将完成,正在殿中做最后的嵌接!”

    “嵌接?”张奉微愕道:“嵌接什么?”

    “便是千灯的油道!!”那役从恭敬道:“原本是要明日日出之后再做的,因太常丞催促的紧,将作大匠只好亲自冒险夜间作业。为了避免小人们在场妨碍,将作大匠便命小人们一起退出殿外!”

    话音未落,只见殿中灯火突暗,只余几点星光般的微弱光线闪烁不定。

    张奉和南鹰同时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太常丞且请宽心!”那役从笑道:“将作大匠已有吩咐,在火下连接油道乃是异常危险之事,所以必须熄去大半烛火!”

    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恕小人多嘴,太常丞最好也在殿外稍待,以妨影响了殿中之事!”

    “哦!原来如此!”张奉释然道:“崔兄不仅亲力亲为,不辞劳苦,更兼心细如发,技艺了得!好,本官只在殿外等候便是!”

    他挥了挥手,欣然道:“你们下去吧!”

    望着络绎散去的役从匠人,南鹰疑惑道:“奉兄,你不是少府丞吗?为何那役从却唤你太常丞?”

    “嘿嘿!兄弟你有所不知啊!”张奉老脸一红,带着几分得意道:“为兄为了将太后的五十寿诞操办得妥妥当当,不惜老本才做上了这太常丞呢!”

    南鹰心中释然,太常专司宫中礼仪庆典,又是九卿之首,而张奉选择在这个时机做上太常的副职太常丞,只怕不仅是想公私两便的做好祝寿之事,更有可能的是想借此更进一步,跻身九卿之列。

    “如此说来,小弟明白了!”他微笑道:“祝太后凤颜大悦,也祝兄长心想事成!”

    “哈哈哈!”张奉心中欢喜,口中却谦逊道:“可不能这么说,非我一人之功,非我一人之功!对了,你没瞧见将作大匠仍在殿中连夜操劳吗?”

    “说到这位将作大匠,听兄长称他做崔兄?”南鹰随口道:“却不知是何许人也?”

    “他?你也见过啊!”张奉微笑道:“当日封胥闯宫夜刺,他可是大功臣呢!”

    “啊!原来是他!”南鹰恍然道:“便是司徒崔烈之子,前虎贲中郎将崔钧吧!怎么他竟然做了将作大匠吗?这可是个职掌宫室、宗庙、陵寝营建的手艺活儿啊!”

    “你休要小瞧人!”张奉撇了撇嘴道:“这崔钧可是位高人,他在做虎贲中郎将之前曾担任将作大匠属下左校令,年方十九岁便主持修筑过先帝陵寝!如今,正可说得上是尽展所长!”

    “修筑先帝陵寝?”南鹰皱了皱眉,他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了咸阳原上的盗陵迷案。

    “当然!”张奉浑然不觉的继续道:“听说崔钧曾拜名匠马臻为师,学得一身精湛技艺,后来还与宋典、毕岚等人并称呢!”

    “毕岚?掖庭令毕岚?”南鹰有些吃惊道:“听说此人曾铸天禄虾蟆,前不久又作出翻车渴乌,端的是一位当世巧匠!崔钧能与其并称,定有过人之处!”

    “你怎么才明白呢?”张奉不耐道:“若非他技艺了得,我张家怎么可能拉上他崔家一同献寿?还有财力惊人的曹家,我们三家正可说得上是各有所长!”

    “不止于此吧?”南鹰冷笑道:“如今局势混乱,你们三家故意凑在一起联合献宝,只怕也有向天子和天下人显示精诚团结的意义吧?”

    “哈哈!你小子大有长进哟!”张奉抓了抓头道:“其实若非大将军故作清高,我们四家联合,便已经足够代表朝中群臣了!”

    “大将军?”南鹰心中一凛。何家保的是史侯,而太后扶的是董侯,两家原本便是分庭抗礼、势不两立,何进当然不可能随同三家一起行事,如此一来岂不是故意示弱,低了太后一头?而张让原本是应该与做为姻亲的何家共同进退的,他此次抛开何进,是否有向太后投怀送抱之意?南鹰想着,不由身上一阵发寒,这些宫帏之中的勾心斗角,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这么斗下去,只能是不死不休!而灵帝令两位皇子认自己为皇叔的深意,也正在于此!如果想要保全其中一位失败的皇子,那么自己也将无可避免的身陷这场残酷之争……

    “汉扬,汉扬?”张奉的呼唤猛然将南鹰从沉思之中拉回,他歉然道:“啊!兄长说什么?”

    “你我兄弟便在此耐心等待片刻如何?”张奉有些不好意思道:“为兄也不曾料到,恰好此时正是关键时刻!”

    “无妨无妨!”南鹰摆手道:“事实上,明日过后,小弟只怕便见不到兄长了!此时,你我兄弟正可月下畅谈一番!”

    “原来,那个传闻是真的!”张奉脸色大变,甚至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

    “听说你与陛下狠狠的争了一场?”他凑过头来,咬牙切齿的压低声音道:“你小子是不是疯了?好好的司隶校尉不做,却自甘堕落的去做什么太守?”

    “岂只是天子?”南鹰也低声苦笑道:“我连你爹也得罪了,今后怕是再难在帝都立足了!”

    “看来,我今日找你来是对了!”张奉恶狠狠道:“实话告诉你,一会儿天子便要亲自前来视察玉树千灯!我好言相劝,你小子最好借着这个机会向天子低头认罪,请他收回成命!”

    “奉兄!”南鹰轻轻一叹道:“你的好意小弟如何不知?可若是你真心为了我好,便放我离去吧!在帝都,小弟真的是身心俱疲了!”

    “大不了!”他真切感受到了张奉那份真挚的情意,亦是有些心中泛酸,强笑道:“小弟会常常借故回京,多为兄长带上些美酒如何?”

    “滚一边去!谁稀罕你的酒!”张奉骂了一句,终于心软道:“也罢,只要你仍然认我这个朋友,要滚便滚吧!”

    “对了,你说是有传闻?”南鹰突然开口问道:“关于我,有什么传闻?”

    “你小子真是耳聋目瞎!”张奉恨铁不成钢道:“如今,整个帝都上层都传遍了,说你居功自傲,公然顶撞天子,而天子一怒之下,则打消了任你为征西将军、司隶校尉的圣意!一言以蔽之,你小子现在失宠了!”

    “呸?什么失宠!仿佛我是个弄臣一般!”南鹰哑然失笑道:“不过真是没有想到,我和天子大吵一架,只有少数天子近卫才在场,消息怎么会传得这么快?”

    “你是朝中新贵,新一代的风云人物!”张奉摇头叹息道:“不仅圣眷正隆,更有无数大功在身,怎能不引起各方关注?”

    “说到关注?其实恨我的人也不少吧!比如……”南鹰突然语声一顿,讶然道:“咦?殿中的灯火怎么又亮起来了?”

    “不错!”张奉亦愕然望去:“难道,将作大匠这么快便已经完工了?”

    大殿门前,一列人影缓缓行了出来,当先一人年约四十,生得方面大耳,相貌清奇,一双眼睛在灯火的映照下更是精光闪闪,予人精明深沉之感。

    他挥了挥手,喝道:“来人啊!速去殿中清扫,以待圣驾亲临!”

    “崔兄,真是劳苦功高啊!”张奉欣然上前道:“来来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本官好友,大名鼎鼎的鹰扬中郎将南鹰!”

    “哦!竟是南鹰扬亲至?”崔钧深邃的目光现出一丝难掩的讶异:“真是久仰将军大名了,今日一见,幸何如之?”

    南鹰微笑着点头道:“将作大匠客气了,小弟对您才是景仰有加呢!适才奉兄还在大赞您的高超技艺!”

    “一些雕虫小技罢了,何足称道?”崔钧谦逊道:“希望幸不辱命,不至令太后和天子责骂才好!”

    他说着,歉然拱手道:“非是下官失礼,实在繁忙竞日,有些身困心乏,下官想先回府歇息了!”

    南鹰和张奉同声道:“正该如此!”

    崔钧点了点头,当先向阶下行去,他身后十数名从者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一名皇宫役从突然从转角处疾行而出,一手托着一盏琉璃座灯,另一手却提了一桶清水,显然正是要入殿清扫。

    可能是没有想到崔钧属下的大队人马仍然逗留在殿前,他猝不及防之下竟然一头撞上了其中一人,“唉呀”一声,向后便倒。那桶清水尽数洒在地上,手中的琉璃座灯也失手落向地上。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很多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南鹰也只是来得及循着声音扭过头来,刚好看到那一盏精致绝伦的琉璃座灯即将跌得粉碎,心中不由大叫可惜。

    在所有人心叫可惜之时,突然一只手电闪而至,在那琉璃座灯距离地面不足三寸之处,将其稳稳的一把托住,竟是连灯油也没有洒出半滴。

    南鹰不能置信的顺着那只手一路瞧了上去,骇然发现出手之人,竟然是那名被撞的崔钧属下。

    那人生得平平无奇,手中正抓着那盏灯不知所措的向崔钧瞧去,似乎也是有些呆了。

    南鹰心中凛然,一个寻常随从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了得的身手?他这一抓绝非是刻意为之,而是完全的条件反射。

    “阿三!你在做什么?”崔钧威严的声音响起:“笨手笨脚的,险些打破了御用之物!”

    “幸好你反应快,及时接住了此灯!”他厉声道:“不然,你定然会被重重责罚!还不给本官退下!”

    “是!是!”那人手忙脚乱的将灯递到那目光呆滞的役从手中,低着头下了御阶。

    “两位!下人愚笨,见笑了!”崔钧再次拱了拱手,从容离去。

    “嘿嘿!”张奉笑了笑:“将作大匠心灵手巧,连属下自也不凡!难怪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如此工程!”

    他一拉仍然陷于沉思的南鹰:“走,快快入内一观!为兄真是有些急不可耐了!”

    “兄长,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那个……”南鹰正想道出心中疑窦。

    张奉却不以为然道:“我瞧你是少见多怪才对,一个资深匠人身具武功,这不是很寻常的事情吗?我家中的厨子都会几下子呢!”

    两人一入殿中,不由目光一滞,一起发出低低的惊叹。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数十株一人多高的碧绿玉树流光溢彩,在柔和的灯火下散发出如梦如幻般的光晕,而嫩绿的枝叶之间,无数金质的花朵正熠熠生辉,放射出令人难以逼视的璀璨光芒。金花碧树,尽皆栩栩如生,彼此掩映,更显晶莹辉耀。

    南鹰瞧得双眼发直,良久才衷心赞叹道:“如此绝世奇珍,纵非绝后,亦必空前!”

    “是啊!”张奉以梦呓般的口气喃喃道:“我已经见了好几次,然每次皆被震慑的无言以对!真是宝物啊!”

    “咦?”南鹰突然抽了抽鼻子:“这是什么味道?很刺鼻啊!”

    “当然是漆!”张奉失笑道:“这嘉德殿作为举行庆典之所,岂能不修缮一新!”

    “不是说漆味酸香吗?”南鹰疑惑道:“怎么这气味之中带着一丝臭气,倒有些象是火油?”

    “说你书读得少,果然如此!”张奉挖苦道:“连我都知道,大漆虽好却是不易干固,是以须在其内掺入易干的桐油!”

    “这个?惭愧惭愧啊!”南鹰被他鄙视得哭笑不得,说自己书读得少?只怕自己才是当今世上学识最为渊博的人吧?

    “对了,不是说将作大匠方才正在嵌接油道吗?会不会还有那些油的味道?”他随口打岔道:“可是我怎么没有看到油道呢?还有这些金花也没有燃亮啊!”

    “真是无知!”张奉得意洋洋道:“为了不妨碍观瞻,那些油道当然是要隐于地下了!”

    他随脚跺了几跺地面,木板立即发出“咚咚”的空响声:“听到没?前几日我们便已挖空了地下!至于这些金花没有燃亮的原因嘛!”

    他诡笑道:“那可更是一个秘密了!知道毕岚制作的翻车渴乌吗?”

    “知道!怎么了?”南鹰傻瓜般点头。

    “那渴乌可是大有名堂!”张奉指了指数十株玉树,神秘道:“我们利用渴乌,再通过地下的油道,竟可将地下的油料从中空的树干中吸取上来,引燃金花!你说神奇不神奇?”

    “我日!原来是虹吸管!”南鹰恍然大悟,心中不禁对毕岚的妙手绝艺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说什么?什么红戏官?”张奉怀疑道:“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官职?”

    “咳咳!没什么!”南鹰尴尬一笑,再次转移话题道:“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呢?直接引燃不就好了?”

    “你知道什么?”张奉不屑道:“明日,将会由陛下亲手点燃第一朵金花,再启动地下的渴乌,随后玉树缓缓抽取油料,依次将千朵金花一一自动引燃!其间,便是众嫔妃、皇子、大臣依次祝寿献礼,待所有人礼罢,正好会是金花全部引燃之时!如此创意,这才够得上旷古奇今!”

    “这么说,我们现在岂非正站在一座油仓之上?”南鹰不禁有些忐忑道:“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怎么可能?这可全是经过崔钧反复查验过的,绝无危险!”张奉大笑道:“否则,一会儿陛下怎敢亲自前来试手?”

    “你是说,天子今夜便会试燃千朵金花?”南鹰心中莫名的一阵心悸:“为什么要试验?还有,试验之事甚为重要,作为始作俑者的崔钧怎么会中途离去?”

    “当然要试!”张奉愕然道:“不然怎能知道金花全部引燃的时间?至于崔钧?你放心,他亲手做出的东西还会有什么问题…..”

    “来人!”南鹰突然沉声喝道:“立即遍查大殿,任何可疑之处均要立即报知于本将,哪怕是地上多了一根线、一根针,都要如实报来!”

    他完全是出于一丝本能的警惕,才脱口而出,突然发现包括张奉在内的所有人一起愕然望来,却无一人行动,不由苦笑,这里可不是军中,没有纪律严明的将士来服从自己的军令。

    张奉死死盯着南鹰,眼中放出不能置信的奇光,突然大喝道:“南将军的话,你们没有听到吗?立即去办!”

    “诺!”此言一出,数十名仆从才纷纷四下散开。他们都是直属于太常的役从,当然会听从太常丞的号令。

    “兄弟!”张奉一扫适才嬉笑之色,他面色凝重的来到南鹰身侧,压低声音道:“你究竟瞧出了什么?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我不知道!”南鹰亦是面色沉重,他摇头道:“但是我能活到今日,靠的是什么?就是凭着对于危险的直觉。尤其是从崔钧熄灭烛火和他那手下显露的身手,我有理由怀疑……”

    “禀太常丞、将军!”一个役从大叫道:“这里有几滴奇怪的油脂!”

    “多口!”张奉喝道:“地下便是油道,洒几滴油在地上有何稀奇?否则将作大匠又何必令你们清扫殿中!”

    “等一下!待我一观!”南鹰却是立即奔了过去。

    “什么?这是!”他望着柱角那几滴黑色的油脂,不由浑身剧震,瞳孔收缩。

    他缓缓伸出手去,用指尖拭了一些凑向鼻端。

    张奉尤自喋喋道:“咦?这油怎么是纯黑之色?别是大漆吧…...”

    突然南鹰触电般从地上弹了起来,狂叫道:“奉兄!快随我前去捉拿崔钧!”

    “你说什么?”张奉骇得险些一跤跌倒,他目光呆滞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南鹰尚未说完,突然殿前一阵喧嚣,跟着一个尖细的宦官声音大叫道:“陛下入殿!”

    “不!”南鹰不顾一切的狂喝道:“快阻止陛下进殿!”

    ps:这章构思的过于生涩了,所以想了很久很久,瞧瞧下面是否能够圆满吧!另外,白雪的工作调动了,今后的时间更加紧张,更新上可能会受影响!可是不管如何:太监与我无缘,最多做个奥特曼!兄弟们,你们还会继续支持我吗?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七章 必死之境

    “是南汉扬在殿中吗?”灵帝威严的声音已经从殿门处响起,没有等南鹰冲至门口,灵帝已经当先迈入了殿中。

    他身后除了随行宦官、卫士,还有三名轻袍缓带的官员,正一起用惊讶的目光望向疾冲而至的南鹰。这三人皆是熟人,赫然是中常侍张让、太尉曹嵩和司徒崔烈。

    “陛下!请立即退出嘉德殿!”南鹰厉声道:“并下诏封锁整座南宫,调拨皇家禁卫,臣要拿人!”

    灵帝眼神一滞,他极少看到南鹰如此失态,尤其还是当着外人的面前,他不由愕然以对。

    张让和曹嵩相顾失色,显然没有料到南鹰竟会如此出人意表,当着天子驾前也敢公然指手划脚。

    “南鹰,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崔烈一向与南鹰有些不和,他一呆之后立即戟指大叫起来:“天子面前,岂容你如此不分尊卑的犯上之举?”

    “奉兄!立即先将这老贼拿下!”南鹰森然道:“此次阴谋弑君,他亦是难逃罪责!”

    “什么!”张让父子和曹嵩同时失声大叫。

    崔烈浑身剧颤,气得面无人色,狂叫道:“放屁!什么阴谋弑君?你想含血喷人吗?”

    “住口!”灵帝阴着脸抬起手来,止住崔烈的下文:“汉扬,你究竟发现了什么阴谋?”

    “陛下!”南鹰真是急了,他竟然冲动的扯起灵帝的衣袖:“来不及细说,你先退出殿外!”

    他这一动,在场所有人一起变色,这南鹰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吗?他怎敢行此大不敬之事?

    “你们终于发现了吗?”一个阴寒的声音从殿外响起:“可惜啊!已经晚了!”

    “不好!”南鹰听到那个声音,立即脸色剧变,他粗暴的将天子一把扯到身后,大叫道:“护驾!”

    正当绝大多数人仍然身处云里雾中之时,那个阴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放箭!”

    可怕的密集破风之声倏的响成一片,身处殿门的数十名宦官、卫士立时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中箭倒地。

    同时,殿外四处同时响起哀号惨呼,显然那些箭手亦开始对殿外的卫士和役从们发起无情的屠戳。

    张让发出尖厉的啸声,一双宽大的袍袖突然有如鼓足了风力的帆蓬,他挺身挡在殿门之处,长袖连挥,水泼不进,将穿门射至的长箭全部扫得倒飞回去。

    南鹰大喜,大叫道:“关闭殿门!据殿死守!”

    十余名侥幸活命的卫士立即不顾生死的冲上前去,合力将两扇厚重的殿门重重关闭,却又被密集的箭雨射倒了三人。

    只听“夺夺”之声不绝于耳,有如雨打荷叶、鼓点连敲,众人脑中均闪现出殿门被箭雨钉得有如刺猬的可怕景象,一起不寒而栗。

    南鹰猛然想起一事,他向着殿角瑟瑟发抖的数十名役从厉声道:“快!熄去全部火烛!”

    “不!不能全熄!留下几盏,以防不测!”灵帝拉了拉南鹰衣袖,惊魂未定的低声吩咐。

    南鹰一怔,向着灵帝望去,只见他勉强保持着面色的镇定,眼神中却已经现出惊惶之意,立时明白过来。杀手们竟然可以在南宫重地公然聚众刺驾,显然已经控制了形势,能够做到这一点,证明南宫卫士不是已经死绝,便是早已变节,谁又能够保证殿内这些人没有内奸?一旦殿内陷于黑暗,只怕天子的性命更是堪忧!

    殿内烛火飞快的寂灭,最后只余几点微弱光芒,而大殿外的惨呼之声亦渐渐平静下来。每个人心中都是一沉,看来殿外凡是忠于天子的人均被斩尽杀绝。

    “汉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灵帝终于从惊慌中恢复了过来,他语气冰寒,透露出无限杀机:“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公然闯宫犯驾?”

    “哼!”南鹰不答,却一把扼住崔烈的脖子,将他直拎过来,恶狠狠道:“崔老贼!你立即向外喊话,若是崔钧再敢发起攻势,本将先取你项上人头!”

    崔烈被他扼得双眼翻白,双手连划,却哪里说得出话来?

    灵帝和几位臣子却一起骇然道:“是崔钧?”

    “正是此贼!”南鹰黯然道:“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已经来不及阻止!”

    “崔钧?”灵帝难以置信道:“他当日手刃封胥,有大功在身,怎么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南鹰一松手,崔烈如同一摊烂泥般软倒在地,他冷笑道:“难道陛下还不明白?当日唐周因揭发马元义而身陷囹圄,封胥因闯宫刺驾死于崔钧之手,这正是天干地支使出的双重苦肉之计,且有正奇明暗之分!”

    “崔钧定然就是新任的壬一!”南鹰咬牙切齿道:“封胥为了达到逼反太平道,同时除去原司隶校尉张忠的目的,早已报定了杀身成仁的决心,他还利用自己的死,博取了陛下对于崔钧的信任!这可真是一石三鸟之计啊!”

    “陛下!你好糊涂!”他幽幽道:“为何会如此草率的夜间来此?今日,你我只怕是难逃一劫了!”

    灵帝几人听得惊心动魄,一起发出粗重的喘息之声,只有崔烈听得肝胆俱裂,牙关不住打战。

    “汉扬何必如此悲观?”张奉傲然道:“虽然如今我们形势恶劣,可是此处毕竟地处禁宫!只要我们守得片刻,各方兵马必定会及时来援,崔钧一干贼人将尽成殛粉!”

    “不错!”张让亦点头道:“本官适才瞧得清楚,殿外贼人不过百余人,休想在一时三刻之内杀入殿中!”

    “你们才是太过乐观!”南鹰苦笑道:“知道我为何阻拦陛下入殿吗?是因为这所谓的玉树千灯,才是崔贼苦心孤诣制作出的可怕杀器,它…….”

    “南鹰!”殿外一个森寒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真是一个灾星!为何我天干地支每次碰上你,都会尽失先机,甚至功败垂成!”

    “崔钧!或者我应该叫你壬一,你还有脸自称是天干地支中人?”南鹰向灵帝打出噤声的手势,扬声道:“我敢以人头做保,你此次刺驾之举绝对是你个人的意思!”

    崔钧突然沉默下来,半晌才阴**:“你似乎知道的很多?凭什么有如此信心!”

    “很简单!因为这些黑油!”南鹰大笑道:“你若非提前下手劫去了一百桶,这些黑油将全部成为本将的囊中之物!”

    “什么?我道你为何能够看破我的奇计!”崔钧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惊讶:“原来你早已知道这些黑油的秘密!是我在殿中留下了痕迹吧?”

    “不错!你充分利用了黑油的威力和渴乌的奇效,将这本可成为绝世之宝的玉树千灯改造成一件足以焚毁一切的火器!”南鹰有些痛惜道:“你是一个绝世之才,却为何要做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

    “为何?”崔钧狂笑道:“当然是为了给封胥报仇,也为了将你们这些昏君佞臣一网打尽!”

    “你这个无君无父的逆子!”崔烈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跳了起来,嘶声道:“我崔家竟然出了这种不肖子孙,你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住口!”崔钧暴烈的大吼隆隆传入:“你贪财如命、利欲熏心,怎配作我崔钧之父?”

    “你说什么!”不仅是崔烈牙呲欲裂,连灵帝和南鹰几人也不禁面面相觑。这对父子在搞什么鬼?难道是在唱双簧?

    “当日我力劝你不要买官,这是要贻笑天下的!而你呢?”崔钧的声音中含着毫不掩饰的怨毒:“不仅置之不理,竟然当众责打于我,令我丢尽了颜面!你才无颜去见崔家祖先!”

    “你!”崔烈怒极攻心之下再也坚持不住,再次双眼翻白的倒了下去。

    “哼!”崔钧冷笑了片刻,才从容道:“南将军,虽然你我处于敌对,但是你平定黄巾、勇退叛军,纵横天下,所向无敌,在下一直对你惺惺相惜!若你能够立即拿下那昏君,交于我手!”

    他哈哈一笑道:“在下愿意与你结为兄弟,今后共襄大业,你意下如何?”

    “我意下如何?只有两个字!”南鹰不理身侧射来的惊惧目光,他与灵帝充满信任的含笑目光轻轻一碰,也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突然用尽力气大喝道:“去死!”

    “真是不知死活啊!”崔钧叹息道:“可惜了,一个当世英才竟然心甘情愿为这昏君殉葬!可惜可惜!”

    “崔钧,我现在终于明白一件事!”南鹰淡淡道:“咸阳原上的盗陵之案,也是你在背后一手策划的吧?”

    “咦,你竟然也猜出来了!”崔钧讶然道,突然他笑道:“原来你是在想拖延时间!没有用的,你道我暂时攻不进大殿,就能等待援军到达吗?”

    仿佛是在验证着灵帝和南鹰等人的期待一般,远远的,传来如闷雷一般的足音,正从四面八方向嘉德殿汇聚而来。

    “哈哈哈!”张让喜极狂笑道:“崔贼你敢在此虚张声势!你听听,这不是援军来了吗?你还是速速自裁吧!”

    “是援军不错!”崔钧平静的语声显不出丝毫的惊慌:“可惜他们只能为你们收尸!”

    “原本我的计划是,当今夜昏君点燃玉树千灯之时,隐藏在地下的机关便会自行开启,令逐渐受热的黑油从地下喷涌而出,引起大火,将昏君和你们这些奸臣全部烧死!”崔钧疯狂大笑起来:“虽然这姓南的侥幸发现了这个计划,可是你们真的以为,不点燃玉树千灯便无法引发机关吗?”

    “什么?”南鹰终于失色:“你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引火?”

    “你们在拖延时间,我又何尝不是?”崔钧狂笑道:“现在,你们必死无疑!”

    “哗啦”一声,殿顶碎开,一个巨大沉重的陶坛被掷了进来,在众人毫无人色的目光中砸得粉碎,粘稠漆黑的液体淌得到处都是。

    “任你们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到,只要大殿的地表受热,同样能够引发地板下的机关!”崔钧厉声道:“而这些黑油引起的火势,根本无法扑灭!给我放箭!”

    一支支火蛇般的火箭穿过窗棂射入大殿,瞬间,地面上的黑油便被彻底引燃,腾起熊熊大火,映亮了殿中数十人惨白绝望的面庞。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八章 冥冥天意

    一支接一支的火箭有如火鸦投林般穿窗而至,不仅成功引燃了地上的黑油,腾起难以逼视的明亮烈焰,更附在梁柱布幔间燃烧不息,映得一殿火光。

    殿中突然一阵大乱,役从们面临生死危机之际,再也无法抑制对于死亡的恐惧,他们竟然一涌而上的打开殿门,企图趁着火势未猛之前逃出大殿。

    “不可……”南鹰失声大叫,却已是阻之不及。

    殿门刚刚启开一人多宽的缝隙,役从们便疯狂的向外挤去。在密如琴弦的发箭声中,中者无不惨呼倒地,然而余者仍然尤如毫不畏惧般前仆后继的向外冲去。

    惨呼声渐渐休止,殿门处层层叠叠的尸体堆得齐腰高,数十名役从瞬间便已尽数惨死。

    殿中君臣几人和十余名卫士瞧得惊心动魄,却无不从心底燃起惨烈绝决的悲情怒火。

    远方足音雷动越来越近,显然援军已是近在咫尺,然而崔钧的狂笑再度响起:“弟兄们,放火封锁各处入口!”

    南鹰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崔钧竟然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他自知无法以百余人阻挡源源不断的援军,便事先在所有入口伏下了黑油。只待援军逼近,便引火以拒,虽然最终仍然是无法阻挡大军的步伐,但是只消拖得一时三刻,便足以完成烧死灵帝的重任了。

    殿中火势更猛,连梁柱亦被烧得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一股股可怕的热浪四下弥漫开来,令人呼吸亦感困难。

    透过大殿窗棂的空隙,隐约可见远方冲天而起的火光,似乎还有无数人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声,看来崔钧的缓兵之计已经成功。

    南鹰感受着脚下渐渐灼热的地板,知道那可怕的玉树千花随时可能被启动,首次生出无力回天的绝望。

    “贤弟!你后悔吗?”灵帝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南鹰身侧,他面临生死关头,反而完全平静下来,面上尽是从容不迫的淡定。

    “后悔?你是指什么?”南鹰听着那声久违的“贤弟”,一颗心儿仿佛重回当时在宜阳初识的种种,不知不觉间也镇定下来,他微笑道:“如果你是说当初在宜阳结识了一位令人尊重的兄长,我可不会后悔!”

    “不过!说到今天为国捐躯,护驾而死!”他突然大笑起来:“不怕坦白告诉你,小弟可是悔死了。算我倒霉,活生生被你这个无道昏君给害死了!”

    无论是张让父子、曹嵩,还是幸存的卫士,无不惊骇欲绝的望向南鹰,唯有灵帝却是身躯轻颤,眼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朕这一生,从来没有亏欠过任何一人的情义!而你,却是一个例外!”他有些动情道:“朕今生今世,能够有一个愿意生死相伴的兄弟,死亦何憾?”

    南鹰也不说话,只是将手伸了过去,静静的凝视着灵帝。

    “不过,朕欠你的,怎么忍心令你英年早逝?”灵帝一把握住南鹰充满力量和热力的手掌,突然嘴边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还有朕身边这些忠臣义士,朕不会让你们死的!”

    他拉着南鹰,转身向殿中的龙阶行去,口中淡淡道:“一入侯门深似海,足见豪门的深厚底蕴。那么作为君临天下的一代帝王,又岂能不做狡兔三窟的未雨绸缪?”

    “什么!你!”不仅张让父子、曹嵩听得目瞪口呆,连南鹰亦脱口大叫道:“难道你在这嘉德殿中还有逃生之路?”

    整座大殿已经完成全陷入烈焰和浓烟之中,温度正在不断升高,仿如人间火狱。

    “当然,不过却要完全托你之福!”灵帝边行边道。殿顶不断落下火球、残木,溅落在他的脚畔身侧,而他却仿佛是气定神闲,步履从容,有如闲庭漫步,尽显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动的帝王风范。

    “托我之福?这是何意?”南鹰茫然道。

    “你就要知道了!”灵帝和南鹰并肩行上龙阶,在那龙几之前停下步来,他回身目光一扫仍然愕在当场的大臣卫士,沉声喝道:“你们还发什么呆?还不背上崔烈,速速上前!”

    众人见天子胸有成竹,一派掌控全局的镇静,绝非是在虚张声势,无不生出绝处逢生的疯狂喜悦,一起欢呼着向着平日神圣不可涉足的天子坐席冲了上来。什么君臣之礼,什么雷池之防,尽数丢在了脑后。

    “波!”地上的一处木板突然炸裂开来,一股漆黑如墨的石油从地下喷出,立时引发瞬间刺目如盲的耀眼火光。

    众人一起失色,仍然只有灵帝视若无睹,他飞起一脚踢去,将那张沉重的龙几远远踢开,跟着俯身掀开几下的厚厚织毯。

    在众人不能置信的目光中,一个圆形的铜盖显露出来,却没有任何开启的把手。

    张奉急不可待的上前一步,他深吸一口气,伸手运功强吸,而那铜盖却是纹风不动。

    “这!这!怎么会打不开?”张奉失声大叫。

    “当然打不开!”灵帝淡淡道:“此为历代天子保命的绝密通道,若是能够轻易开启,岂非儿戏?”

    他望着群臣转白的脸色,微笑道:“不用失望,本来是连朕也无法打开的!可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今日我们有一员福将在此!”

    “福将?”所有人的目光一起集中到南鹰身上,其目光之中的热切和企求几乎可将人灼化。

    “一切的秘密便在这里!”灵帝伸手一指那铜盖正中的一处方形凹槽。那凹槽之中还铭刻着一个字:

    “觉得熟悉吗?”灵帝微笑着侧过头来,向着南鹰伸出手来:“拿来吧!朕知道你会将它带在身上!”

    “这是一个海字!”张奉大叫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轰轰轰!”连续不断的爆裂之声传来,殿中各处的地面均被冲破,一股股黑油喷发而出,冲天的火势几乎烧到了殿顶。所有人均感呼吸一滞,险些喘不过气来。

    “原来这是个海字!可笑我竟然一直不认识!”南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探手入怀,摸出一面白莹莹的白玉令牌。

    “寒冰御令?”张让瞳孔收缩:“难道这便是开启地道的物事?”

    “臣弟现在真的很好奇!”南鹰轻轻一叹,他缓缓举起那面令牌,露出正面四个隶书:如朕亲临,他跟着手腕一翻,亮出令牌的背面。

    明亮的火光映照下,现出令牌背面一个隐约可辨的淡淡铭文:

    “难道当年陛下赐我令牌之时,便已经料到今日之厄?”南鹰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灵帝:“待逃出生天之后,臣弟希望能够得到一个解释!”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却不用急在一时!”灵帝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避过了南鹰那灼亮的目光。他将令牌塞进那方形凹槽中。

    隆隆的机关之声响起,那面铜盖突然缓缓左右分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地道。

    灵帝抬起头来,突然展颜一笑:“如果朕仍然说,这只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你会满意吗?”

    “当然不会,你……”南鹰突然变色抬头,大吼道:“闪开!”

    他合身扑上,一把抱住灵帝。

    一段沉重的断梁无声的落下,狠狠砸在南鹰的背上。

    “哗”南鹰只觉眼前一黑,口中喷出触目惊心的大蓬鲜血,软软压在身下的灵帝身上。

    “贤弟…..”灵帝脸上尽是南鹰喷出的鲜血,他眼中首次现出惊恐万状的神色,语不成声道:“你,你!”

    “快,快背上天子和南鹰扬,我们走!”有人狂叫道。

    眼前人影纷乱,南鹰的视线渐渐模糊下来,耳中也在嗡嗡作响,内心却出奇的平静下来,脑中无数影象也纷至沓来,高顺、贾诩、程昱、清儿等人的音容一一闪现,连老爹和张角的容貌也缓缓浮现,最后竟然现出一个清幽冷艳的如仙玉容……

    这是要死了吗?是的,人终归一死。我死之前,最大的遗憾,便是不能再见上你们一面,而我的无憾却是,我这一生,活得问心无愧,曾经精彩……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九十九章 大梦方觉

    就在太后寿诞的前夜,南宫突发离奇大火,不仅将庆典所在的嘉德殿焚烧殆尽,同时火势蔓延,波及周边,连云台、和欢两殿也尽被焚毁。

    大火整整燃烧了三日,才渐渐熄灭。然而,这场火灾的起因却被口口相传,越传越邪,终于传出了大汉火德即将燃尽的流言,一些野心膨胀的阴谋家立即不失时机的再次翻出了“代汉者,当涂高”的谶言。

    一时之间,宫中府中,街头巷尾,流言四起,蜚语充道,无论是身居高堂的官吏,还是混迹市井的闲民,这些人中总是少不了那些自吹自擂的好事之徒,在他们不遗余力的鼓吹、散布之下,一条条匪夷所思甚至是骇人听闻的谣言迅速新鲜出炉,致令帝都内外,一片哗然。

    就连禁宫之中,也有人在悄悄的谈论着…….

    “前几天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起了这么大的火?听说还死了不少人!”

    “这个谁知道!我们都是从北宫临时调来的,南宫之事如何得知?”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南宫卫士令麾下至少也有八百卫士,怎么一个也没看到?如今这南宫之中,竟然全是我们北宫过来的人!”

    “别是死光了吧?老天,我们会不会也沾了死气啊?”

    “别说这个了,怪糁人的!听说了吗?庐江郡当涂县前几日夜间神光大作,一位姓高的仙人已经悄然降世,他是来改朝换代的……”

    “鬼扯!还前几日夜间?当涂县距此千里之遥,消息能这么快传来?我倒是听说太平道大贤良师仍然健在,正准备二次起事!”

    “尽蒙人!张角的尸体都烂光了,你是活见鬼了吧?我那二伯的大舅的女婿便是太医,听他说天子已经病重,恐将不久人世,而两位皇子皆为稚龄,所以百官们正准备拥立身为宗室的宗正刘虞为帝!”

    “你们都知道什么?告诉你们吧,昨日龙虎山上清道人入京,他可是带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据说这位上清道长是半仙之躯,可知过去未来,不知他说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上清道人说,大汉火德已衰,依五德终始之说,将被土德所代!”

    “切!这个谁不知道?究竟土德者是谁呢?”

    “答案当然还是在当涂高三字之上,你们凑近点,我来悄悄告诉你们…...袁术袁公路你们知道吧?就是新任提擢为河南尹的那人!”

    “怎会不知?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精英子弟不胜数,而袁术正是其中的杰出人物!难道……难道上清道长是说他?他便是代汉之人?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袁氏便属土德,而袁术字公路,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公路二字说得不正是当涂之意吗?”

    “哦!原来如此……嘘!有人来了!”

    两位头戴旒冕、身着朝服的大臣缓缓步下玉阶,他们望着瞬间闭口、目不斜视的禁宫卫士,不由相视苦笑,匆匆而过。

    一直行出很远,见到附近再无旁人,两人才压低声音开始交谈。

    “乱了,全乱了!陛下才命我们肃清谣言,捉拿妖言惑众的贼首……可是你瞧瞧,连天子卫士都开始道听途说的散出了流言,难道你我要将帝都数十万官吏军民全部拿下?”

    “全部拿下?你不想活了!有些人岂是你我能够得罪的?去街上随便拿几个闲言碎语的平民交差吧!”

    “对了,你方才也听到了吧?那几个卫士竟然也知道了关于袁公路的传说!”

    “恩!不得不说,这是近几日来风传最快的消息!看来,袁家的人要头疼了!”

    “不错!这消息有理有据,对此深信不疑的人只怕也是大有人在!袁家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竟然弄出这么大的阵势来对付他们!”

    “哼,也说不定真的是袁公路自己妄想着一步登天呢!”

    “什么?你说这个消息有可能是他自己散布的?他疯了,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很难说啊!世道一乱,最不缺少的是什么?就是这些野心家!”

    那大臣说着,拍了拍同僚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我兄弟一场,在如此关键时刻更要同心同德,共渡难关才是!否则一步行差踏错,便有粉身碎骨之厄!”

    那同僚苦笑道:“你的意思我岂能不知?如今只能是少说少做,静观其变!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才道:“那个关于袁公路的谶言之说,仿佛真的有几分道理啊!”

    “难道你也相信了?”那大臣哑然失笑道:“袁氏是土德不错,可是要说公路和当涂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那可真是牵强附会了!”

    “你说这是牵强附会?”那同僚不服道:“难道你还听说了什么顺理成章的说法不成?”

    “巧了!”那大臣轻轻的低笑着:“我还真的知道一个合情合理的谶言新解!”

    “哦?那是怎么说的?”那同僚动容道:“快说来一听!”

    “我们都说代汉者,当涂高……”那大臣慢条斯理道:“那么我们不妨便从字面来解吧!我先问你,当涂在何方?”

    那同僚信手向南一指道:“当涂属扬州庐江郡治下,当然是在南方!那么高又是什么意思?”

    “高?你说呢?”那大臣神色古怪的低声道:“你自己为什么不抬头瞧瞧高处?”

    “高处?”那同僚愕然抬头,一声凄厉的鹰唳之声从空中传来,他呆呆的望着那盘旋不休的小黑点,突然间浑身颤抖起来,骇然道:“你!你是说…...”

    “嘘!”那大臣眼明手快的一把捂住同僚的嘴,低声道:“我什么都没有说,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那同僚眼中尽是震憾之色,呆呆的点了点头。

    两人四下里观察了一下,加快步伐的匆匆去了。

    皇城北宫,亦是天子的寝宫。在楼阁重重的广阔殿群之中,有一间不甚起眼的小小院落,那是历代天子闭门修心之所,名为养心阁。

    这所平日里只有三五名卫士值守的偏殿,这几日却一反常态的涌现出大批守卫,更有不少文臣武将频繁出入,每个人的脸上都泛出凝重之色。

    在最深处的庭院之中,数十名文武官员正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直转。

    “太常丞!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高风和张奉也算是老相识,他有些情绪失控的大叫道:“这已经三日了,就算是将军仍然处在昏迷之中,也总该让我们探视一下吧?”

    “你小子闭嘴!”张奉瞪眼道:“这是什么地方?天子寝宫啊!能够将你们几十个人全部弄进来,已经是天恩浩荡了!再吵,小心将你轰出去!”

    “张兄!”高顺沉着脸行了过来,他直直的盯着张奉:“你我不是外人,我只想听你说一句实话:南弟他究竟有没有性命之忧?”

    “高兄啊!”张奉与高顺的交情一向不错,他苦笑道:“虽然汉扬当时的伤势极重,但是现在如何,我是真的不知啊!你没见到我也一直陪你们守在门外吗?”

    “不过你放心!”他瞧着高顺布满阴霾的面孔,劝慰道:“有仲景兄在里面亲自救治,汉扬定可吉人天相的!”

    “真是急煞我也!不行,俺呆不下去了!”典韦怒气冲冲向外面冲去道:“竟敢谋害我家主公,俺要去将那崔钧碎尸万段!”

    “拦着他!”高顺和张奉被他吓了一跳,两人一起大叫。

    李进、甘宁、徐晃等七八人涌上前去,七手八脚的将典韦给摁住了。任典韦再是神力惊人,碰上这么多猛将合力出手,也被压制的毫无办法。

    “太常丞!你要给我们一个说法!”贾诩开口了,他森然道:“撇去我们的交情不提,那日我家将军可是被你请走的,现在他生死未卜,你却硬是拦着大门不准入内,这是何道理?”

    “这!这个!”张奉头上冒汗道:“文和兄,本官也是奉圣谕在此…..”

    “少拿圣谕吓唬我等!”贾诩冷笑道:“太常丞,我家将军为了天子、为了大汉,这些年来出生入死,洒下了多少鲜血和汗水!这些事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

    “如果…..如果他真的要抛下我们!”他的话中突然现出一丝强烈的波动:“至少,我们这些部下也要见他最后一面!”

    “就算是天子!”他厉声道:“也拦不住!”

    他话一出口,庭院中突然一阵大乱,连按着典韦的众将也松开了手,一起围了上来。

    张奉见数十双冷冰冰的目光一起射来,手足无措道:“你们,你们不可意气用事……”

    他突然晃了晃头,大吼道:“奶奶的!你们以为我现在不是心急如焚吗?我已经欠了汉扬好几条命了!管他什么圣谕,要进我第一个进!”

    他转过身来,便要闯门而入。

    众人见他突然改变心意,无不大喜过望,正要一窝蜂的随着涌入,突然那扇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你们吵什么!”一脸倦意的张机扶门而立,他瞪眼道:“若是导致汉扬伤情恶化,你们一个个死不足惜!”

    “恶化?”有人立即反应过来,欢呼道:“这么说将军死不了?”

    “你才死!”张机虽然几日未眠,说话依然中气十足:“南汉扬纵横天下,身经百战,何等威风霸气?这点小伤怎么可能要了他的命?”

    “仲景兄!”高顺向着张机深深的俯下身去:“大恩不言谢了!”

    “拜谢张神医!”突然间,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高兄说的什么话?还有你们,你们快起来!”张机慌忙上前搀扶,他苦笑道:“小弟可不敢居功!而且事情并非你们想象中的顺利,汉扬虽然性命无碍,却依然处于昏迷之中……”

    他话音未落,“呼啦”一声,众人纷纷涌入室中,将门口的张机撞得东倒西歪。

    病榻之上,南鹰双目紧闭的静静沉睡着,那一头散乱不不羁的长发掩在面上,勾勒出那张坚强孤傲的面庞轮廓,令所有人都为之心酸。

    “这是怎么回事?”高风失声叫道:“不是说将军没有性命危险吗?为什么还不醒?”

    “事情有些奇怪!”张机分开众人来到榻前,怔怔的凝视着南鹰道:“从汉扬的脉相上看,他不仅没有垂死之兆,甚至似乎根本没有受过伤一般!”

    “什么!”众人一起大叫道。

    “可是,无论我采取什么办法,却一直无法将他从沉睡中唤醒!”张机皱眉道:“就在方才,我甚至以金针刺激他的穴位,仍是徒劳无功!汉扬仿佛,仿佛就象是…..”

    “老天!”马钧不禁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这难道便是主公过去曾经说过的,那种植物人?”

    “什么植物人?”有人骇叫道:“马钧你给我们说清楚!”

    “我也是听主公曾经偶然提起的!”马钧身躯摇摇欲坠,凄然道:“那是一种特殊的人体状态,除了维持呼吸、心跳之外,完全丧失了思考和行动的能力!”

    张机眼神一黯道:“我也听汉扬说过这种病例,但是他也说过,这种病也有可能会好转起来!”

    所有人的面上再无半分血色,任张机如何掩饰,可是其悲观之意却是表露无遗。

    高顺雄躯剧震,一行泪水止不住的划落面庞,他木然道:“去请清儿和郑莲入宫,不管南弟会沉睡多久,他都需要有人照顾!”

    “哇”众将之中,终于有人哭出声来。

    “哭什么!他还没死!”高顺变了腔调的大喝之声响起,他颤着手向着南鹰抚去:“兄弟,你再休息几日,你不是一直想回鹰巢吗?再过几日,我便带你回家!”

    颤抖的手停在半空,迟迟不敢落在南鹰脸上,高顺的内心似乎正在激烈的交战,他害怕那只手抚上的,会是一张冰冷麻木的面庞,而不抚,是否意味着自己可能永远失去他?

    突然间,一只手抬了起来,重重握住高顺的手。

    “你!”高顺不能置信的狂叫起来。

    所有人一起目瞪口呆,接着欢呼之声险些将屋顶都掀翻了开来。

    南鹰紧闭的双目倏然开启,露出有如星光般璀璨的动人神采,他仿佛是在叹息一般:“真是好长的一个梦!现在,让我们回家!”

    ps:好几个同学在骂了,说是看得不过瘾!白雪认罪,这几日因为工作过于繁忙,始终无法完全静下心来,更新速度和文章质量当然也受到了影响.请大家原谅,白雪一定会更加努力的.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一百章 海阔天空

    清晨,初升的阳光将雄伟的洛阳城染得一片通红,却丝毫没有奇丽壮观的韵味。那一抹触目惊心的红色,只能令所有人忆起不久前那场血流成河的大战,还有几日前那冲天而起的南宫大火。

    随着生涩刺耳的“吱呀吱呀”之声,两扇厚重的城门被守城士卒们奋力推开。他们一打开城门,便默默的肃立于城门两侧,目视着城内那支庞大的车队向城外缓缓开去。

    这是一支奇特的队伍,数十辆大车布幔深垂,难窥乘者,数百名随行的骑兵亦是面色沉重,一言不发,整个队伍透出一股浓浓的别绪伤情,仿佛正在踏上一条不归之路。

    当其中一辆大车驶近城门,恰巧一阵穿堂之风吹过,掀起了那大车的布幔,露出乘车者的侧面。最近的一名守城士卒瞬间瞧清了那人的面容,不由浑身一颤,他突然深深埋下头去,用尽力气大吼道:“恭送将军!”

    那车内的年轻人掀起布幔,向着守军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挥了挥手。

    “恭送将军!”所有的守军全部行出了最隆重的军礼,以这种微不足道的形式向着那位值得尊重的将军告别。原来那个传言是真的!将军他,他真的被排挤出了洛阳!

    长长的队伍穿过幽深的门洞,头也不回的向城外行去,那丝难以消散的忧伤之情令每一位守军都心弦颤抖。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一个曾经多次自夸被将军救回一命的军官拳头捏得“嘎嘎”作响,他茫然道:“连将军这样的英雄,都只能黯然离去,我们还能做什么?”

    车队渐渐远去,耳中萦绕不散的尽是那车轴转动发出的悲鸣,似乎代表了一股新兴势力的日暮西山,同时也带走了很多将士们对于大汉仍存一丝幻想的最后希望。

    “车队慢行!”一个雄壮的嘹亮声音大吼道:“末将孙坚,前来为将军送行!”

    一骑快马泼风般从车队后方驰来,马上的骑士面目英挺,雄姿勃发,他脸上尽是焦急之色,正不住声的开口大叫。

    车队终于停了下来,缓缓靠向道旁,一身黑衣便服的南鹰在马钧的搀扶下,艰难的步下马车。

    孙坚滚鞍下马,疲倦的面上终于现出一丝喜意,他大叫道:“将军,末将刚从前线返回,终于赶上了为你送行!”

    “文台有心了!”南鹰望着一脸诚挚之色的孙坚,心中涌出感动之情,他讶然道:“可是文台,你又是如何得知我调任离京的消息?”

    “哼!还不是董卓那匹夫!他竟然四处宣扬,说将军您因居高自傲而令天颜震怒,即将被贬出京城!”孙坚眼中杀机隐现:“末将真是恨不得宰了他,为将军出气!”

    “他?只怕是从太后那里听说的吧?”南鹰心中一动,难道日后孙坚与董卓的势不两立,其起因正在于此?

    “文台,你我相交一场,可说是肝胆相照!”南鹰微笑道:“若蒙不弃,你我兄弟相称可好?”

    “末将如何敢当?”孙坚眼中闪过一丝热切,口上却谦逊道:“南鹰扬天下布武,世之名将,末将只是……”

    “兄长!”南鹰突然拱手一礼:“小弟南鹰有礼!”

    “好!好好好!”孙坚面上迸发出喜悦的光辉,他一把扶着南鹰的手道:“愚兄便厚颜消受了!”

    “对了,兄长!”南鹰心中亦是喜不自胜,他笑道:“兄长不是要升任长沙太守吗?为何仍然滞留军中?”

    “果然是你啊!”孙坚恍然大悟,他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感激之意:“那日宫中传来恩旨,愚兄竟然不花一钱的做上了长沙太守!连同僚们都是好生惊诧,却是有贵人暗中相助!”

    他突然面容转黯道:“连愚兄都做上了太守,贤弟身负拯救社稷之功,却也不过与愚兄同列,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没什么!小弟生性狂妄,不谙为官之道,又屡屡顶撞天子,原是应有此报!”南鹰平静道:“其实论小弟之才,太守一职已经是勉为其难了!”

    “原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孙坚感慨道:“贤弟铁骨铮铮,敢于直谏,真是令人好生敬佩!”

    南鹰微微一笑,正要开口,突然听得远远有人大叫道:“骑都尉曹操,特来为南鹰扬送行!”

    “哼!这个曹阿瞒,算他还有几分良心!”孙坚略有些不屑道:“至今,我仍然对他当日分兵之时的装聋作哑有些难以释怀!”

    “兄弟,愚兄这便回转城中,明日便要赴长沙上任!”他重重一拍南鹰肩头道:“长沙与勃海千里之遥,愚兄唯有在年关之时,才能派你侄儿去向你请安了!”

    “侄儿?”南鹰心中一阵恍惚。是了,日后名扬天下的小霸王孙策,还有那碧眼儿孙权,今后都是自己的侄儿了。

    “前路珍重啊!”孙坚深深的瞧了一眼南鹰,拨马疾驰而去。

    曹操望着孙坚绝尘而去的身影,面上不禁有些尴尬,他来到南鹰面前,深深一礼后才自嘲道:“看来孙文台对操仍是不屑一顾啊!”

    “孟德,本将即将远行,临行前赠你一言!”南鹰淡淡道:“若你仍然不能走出过去的阴影,便怪不得世人瞧不起你!”

    曹操身躯轻颤,面上闪过复杂之色。

    “男儿立身处世,当行正义之事,怀正大之心!”南鹰凝视着曹操:“若孟德能够痛改前非,回头是岸,本将现在便可以断言,你终有一日会一飞冲天,令世人景仰!那些你所谓的清流士人,也将仰你鼻息,甚至是摇尾乞怜!”

    曹操睁大了双目,尽是不能置信之色。

    “当然,前提是!”南鹰轻轻一叹:“首先你要先自己瞧得起自己,再也不能随波逐流,受明玉蒙尘!”

    “将军,你为何会这般高视于我?”曹操突然哑声道:“这应该不是您身具未卜先知之能吧?”

    其实你说对了,我还真的就是未卜先知。南鹰心中这么想,口中却继续从容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一个人的能力固然重要,其志向更是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难道曹孟德会自认是短志之人?”

    “将军!”曹操眼中生出一层淡淡的水汽,他有些语无伦次道:“今生能够认识将军,操算是死而无憾了!”

    “希望不久的将来,我能够对你,也说出同样的话来!”南鹰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轻轻道:“再过几日,孟德的擢拔恩旨便会颁下了,这是我当日对你的承诺,而孟德你定要好自为之!”

    “什么?将军你?”曹操终于情难自己的退了一步,他借着弯腰施礼的动作,成功掩去了面上的失态,只听他低声道:“在下祝愿将军,一路顺风!”

    一路之上,车队越行越慢,不断有人从身后追来,为南鹰送行。不仅是张奉代表张让、应劭代表何进均赶来相送,还有丹尘子、淳于琼、张机等一班故人,甚至是袁术都陆续赶来。

    无论是真情实意,还是虚与委蛇,然而临别依依,又见前路漫漫,自有一番离情别绪,令人触景生情。

    “南将军!”突然一名骑士策马而来,他向着南鹰施礼后才庄然道:“小人袁凡,乃是奉我家老夫人之命,向将军投书致意的!”

    “袁凡?老夫人?”南鹰的心弦猛然被重重的拨动了一下,他失声道:“唉呀该死!我竟然没有去向马老夫人辞行!”

    “将军无须自责!”袁凡微笑道:“老夫人知道将军内心不定,必然是有些心事重重,而她又不便赶来亲送,特命小人带来书信!”

    “有劳袁兄!”南鹰一把接过袁凡奉上的书信,展开一瞧,但见洁白的纸上只有十四个字:海阔天空惜君去,夕阳山外盼儿归。

    “老夫人……”南鹰有如胸受重捶,他双目闭上,两行泪水控制不住的划落腮旁。

    突然间,他向着洛阳的方向跪了下来,将自己渐有所成的灵觉完全释放开来,企盼着心中的祝福能够被那位慈母般的老人所感受到,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便已再无遗憾。

    远远的山崖上,两个身披斗蓬的身影正在默默的望向南鹰所在的方向,虽然他们只能看到蚂蚁般的小小黑点,却似瞧得目不转睛。

    “陛下!”王越苍老的声音响起,他轻轻叹息道:“您已经站了这许久,应该乏了!回宫吧!”

    “不!朕想再看一会儿!”灵帝怅然的声音道:“这一别,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会!”

    “陛下……”王越叹息道:“既然你如此不舍南汉扬,却又何苦为了那句虚无飘渺的谶言,而故布迷局的逼走他?不仅令汉扬心中背上了沉重的负担,更令天下人误会您薄情寡义?”

    “谶言?朕又从汉扬手中拣回了一条命,心中的愧疚也多了一层!朕真的想通了,管它什么谶言?”灵帝苦笑起来:“只要朕能够勉强维持住眼前的江山,便可问心无愧的去见列祖列宗!至于其他……朕没有这份能力!”

    “那……那陛下为何还要将汉扬外放呢?”王越听得变了脸色:“老朽不明白!”

    “你应该明白的!”灵帝深沉的目光落在远方的车队上:“他为了朕,为了大汉江山,已经彻底成为了所有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朕不可以如此自私,一直用他挡在自己的身前!”

    “原来陛下完全是为了维护汉扬!”王越声音一低:“那么陛下想过没有,失去了汉扬的辅佐,今后的道路将更加荆棘遍地,举步维艰!”

    “哈哈哈!”灵帝发出一阵自信的笑声,他缓缓来到崖前,向着面前的广阔天地傲然道:“朕是天子,是一国之君!没有汉扬的日子,朕一样也挺过来了!”

    “朕现在只希望,汉扬能够养精蓄锐、形成气候!”他怔怔道:“那么在日后,他便有能力保全辨儿和协儿的性命!朕真的不能再任由自己的子孙,也沦落到和质帝一样的可悲命运!”

    道旁的密林中,一道俏生生的倩影正从树后探出身来,向迤逦而行的车队望来。

    那个身穿黑衣的身影终于出现了,虽然端坐于马上的身躯仍是挺立如山,却仿佛有几分消瘦,流转的目光中也现出几分动人的忧郁。

    她不禁松了一口气,内线传来的密报不是说他重伤垂死吗?看来这消息并不确实啊!还是说……他也和自己一样,具备了快速自愈的神奇能力?

    哼!枉自己不顾一切的从数百里外飞奔而来,还跑死了一匹心爱的良驹,他却仿佛没事人一般的开始了远行,真是自做多情了……

    多情?倾城的玉容上泛出一丝酡红,怎么能生出这样的想法?真是羞人!她狠狠的瞪了一眼远方的那人,却见那年轻人似有所觉的侧过头来,向密林中投来惊讶的目光。

    难道他竟可感应到自己的目光?她心中突然有如鹿撞,触电般的缩回树后,才敢吐出一口长气。

    直到车队渐渐行远,那条修长的倩影才行出树后,以目光遥送着他的远去。

    真是一个顽固不化的呆子!那昏君如此待他,他竟然还是死心踏地的效忠于大汉!如果听自己的话,又何至于受这许多屈辱?

    她狠狠的跺了跺脚,仿佛是受了委屈一般绞动着纤纤玉指,终于露出一丝苦笑。罢了罢了,至少她和他,暂时不用担心刀兵相见了。

    完美无暇的玉容上浮出一丝动人的笑意,他日有缘,江湖再见吧!别了,南鹰,南汉扬!

    “啊欠!”南鹰只觉鼻中一痒,毫无征兆的打出一个酣畅淋漓的喷嚏。

    他若有所思的回身望去,又是这种古怪的感觉,难道确实有人一直在跟着自己?

    “来人!”他声音冷峻的下达命令:“立即放出天眼,撒出全部斥候小队!盘查方圆十里的范围!”

    “是!将军!”一队队骑兵策动着战骑冲向四面八方,两只神骏的鹰儿也被放飞至半空。

    没有一会儿的功夫,一条条消息被传了回来,高风将消息收集完毕,立即将自己得出的结论报了出来:“…….方圆五里之内,再无一个闲杂人等,而帝都方面,也没有人继续赶来送行的迹象!以上!”

    “是吗?”南鹰自言自语道:“终于只剩下我们了!”

    他回身眺望依稀可见的城池轮廓,叹息道:“再见了!帝都!”

    他环视着身侧围拢过来的众将,现出一个心力交瘁的神色:“这么久了,本将一直很累,大家也都累了,所以……”

    “将军!您不用气馁!”苏飞略有些哽咽道:“我们大伙儿都知道您受尽了委屈,尝遍了辛苦!”

    “终有一日!”他扬了扬拳头:“我们一定要重返帝都!”

    “重返个屁?”南鹰一掌落在他的头上,骂道:“本将话还没有说完,你自作聪明的打什么岔?”

    “将军,您究竟想要说什么呢?”苏飞捂着脑袋,可怜兮兮道:“难道不是劝慰兄弟们的话语?”

    “你们都竖起耳朵来听好了!这句话虽然本将忍了这么久,但是也只能说一遍!”南鹰深情的再次瞧了一眼洛阳,他突然跳下马来,欢呼雀跃的大叫道:“海阔从鱼跃,天高任鸟飞!哦也!我终于自由了!”

    ps:感谢falachsh同学连续打赏,也感谢laoyuan6868同学投出的更新票,因为你是本书第一个投出更新票的人,这实实在在是在白雪懒惰的思想上,狠狠抽了一鞭。

    同时,也感谢放弃no=认输同学的日日推荐和时时鞭策,谢谢所有的兄弟们!没有你们,白雪又怎能将一本早应仆街垂死的作品写到了今日?你们才是最强大的人,因为你们可以赐予他人持之以恒的勇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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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扬三国介绍:
血与火的洗礼即将降临! 战与乱的序曲已经奏响! 潜伏在深渊之下的蛟龙,是为了等待时机,静候那翱翔天际的时刻! 盘旋于云雾之间的雏鹰,是为了磨尖利爪,展现那雷霆一击的雄姿! 一个风起云涌、英雄辈出的大时代即将来临!留给后人的,将是数不尽、道不完的评述和追忆! 感谢起点论坛封面组提供封面鹰扬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鹰扬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鹰扬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