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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上白雪     鹰扬三国txt下载     鹰扬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卷六 群雄逐鹿 第六十八章 奇袭叶县

    叶县守将杨定这几日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作为与豫州毗邻的第一个城池,也是张济军占据南阳郡后最东边的第一道屏障,自从他挑起了这份重担,便没有过上一天安稳日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自董卓败亡后,残留的十万大军其实已经分崩离析,呈三足鼎立之势。李、郭汜虽然重新攻占了长安,但是二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却越演越烈,尤其是在李部实力严重受损后,更令郭汜步步紧逼,其争斗之烈更甚于当日的凉州军和并州军之争。有智之士均知,此二人已将为冢中枯骨,虽困守一隅却仍内部倾轧,诚为取死之道。只待二人两败俱伤,第一个出兵剿灭他们的,便是虎视三辅已久的韩遂和马腾。

    张济算得上西凉军中一个目光敏锐的异类,他早早脱离了内部争权夺利的泥潭,并与荆州刘表暗通款曲,以助其扼守荆州门户为代价,换回了一个南阳郡作为栖身之地,正欲大展拳脚,却又被新入南阳的吕布死死拖住了后腿,双方各将主力陈于沔水一侧,呈对峙之局。

    张济军兵力有限,既要防守吕布,对昔日同僚的李、郭汜也不得不留上一手,还要分兵于各处险关要隘。是以轮到了所谓东部屏障的叶县,军力一抽再抽,编制一缩再缩,最后仅存两千人马镇守。作为一线守将,杨定的压力可想而知。

    他此时正立于城门之上凭垛东眺,看似意态从容,实则心中焦虑却是一阵胜似一阵。昨日是附近十几个村亭缴交粮食之期,却至今迟迟不见踪影,派出的两拨骑兵斥侯也如泥牛入海,这已经足以令他警觉起来。值此多事之秋,天下各地都战火连绵,盗匪山贼也是有如雨后春笋,一旦治下出了匪患,将严重影响军备和民生。

    “将军!”一名部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两百骑兵已经集结完毕,是否出城?”

    “立即出发!”杨定略一犹豫,便挥手道:“限明日午时之前,巡检各村各亭,查明情况!如有突发之事,即时回报!”

    很快,身下的城门洞开,一支骑兵迅速驰出,沿着大路而去。

    看着骑兵们迅速远去,杨定面上闪过一丝苦笑。当日全员皆骑的凉州铁骑啊……沦落至今,已是名不符实!满城近万军民,连吃都快吃不饱了,哪里还能养得起战马?这一支两百人的骑兵,已经是全城仅有的机动力量了!

    他心中一阵嗟叹,遥想当年董卓全盛之时,他也算得上有名有号的骑兵将领,属下仅是骑军便有三千之众,几可与胡轸、段煨等人同列。而如今,却沦为弹丸之地的守户之犬,这便是成王败寇啊!

    他心中思绪纷飞,细数得失,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惊觉将要日暮西山,不由暗自苦笑,抬腿便欲下城而去。

    “将军,快看城外!”一声惊呼令他倏的止步望去,随即瞳孔剧缩。

    远方烟尘大起,一支小股骑兵正全速向着城池驰来,而更远之处则是烟尘遮天蔽日,一支至少两千以上的骑兵大队正在衔尾而来。

    “将军,那是……我军出城骑兵正在被追击!”一名目力过人的部将手搭凉棚,凝目细望,骇然大叫道:“前方骑兵打着我军旗号,而且似乎正以旗语求援!”

    他心中一急,不待杨定下令便吼了起来:“城门军士,半开城门!城上弓手,准备掩护骑兵退入城中!”

    “住口!弓手预备……城门先不要开!”杨定猛然间沉下脸来:“你怎么断定前方的骑兵小队便是我军出城骑兵?”

    “将军,您糊涂了?”那部将眼见着城外烟尘不断接近,心中更急:“我军巡检骑队出城不过几个时辰,突然遭遇敌军骑兵而返,这还需要断定吗?您看那旗号,那人数,对啦!还有那骑马的姿势……除了咱们西凉骑兵,还能有谁?”

    杨定运足目力远远瞧去,果见最前方的那些骑兵早已全身趴伏在马背上,做出躲避箭矢的动作,那侧身拧腰的模样确是十足十的西凉骑兵!

    他心中松动,口上却沉吟道:“叶县城池低矮,城中兵马更是两千不足,一旦敌军冒充我军骑兵赚开城门……”

    突听身边有好几名将士一起叫了起来:“那是李都伯!”

    只见头前那支骑兵距离城门更近,当先一人已经从马上直起身子,向着城门狂吼乱叫,虽然听不真切,却是连面貌也已依稀可辨。那位李都伯是西凉军老兵,身形极为高大威猛,更兼平日里性情豪爽,最喜交友,军中认得他的人却是着实不少。

    杨定心中再无犹豫,猛一点头:“开门!”

    “得令!”那部将心中大喜,转身一路冲下城去,口中不断狂叫道:“开门!杨将军有令,快开城门!”

    “吱呀呀”声中,城门缓缓启开,及至三人并骑之时,一路狂奔的骑兵们恰好一头扎了进来。

    远方的追击者尤在数百步外,见追击无望,一起在射程外勒马止步,然而烟尘一时不散,仍是难以窥清其旗号身份。

    当城门再次缓缓关闭,两百名满面血污、一身尘土的骑兵们纷纷跃下马来。

    那部将眼光一瞄,恰好看到那李都伯便在不远之处,不由快步而去,口中骂骂咧咧道:“你们这一群废物,被追得象孙子一样!到底是什么人敢……”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那李都伯正缓缓抬起头来,向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与此同时,七八把雪亮的长刀一起架在他的颈上。

    “都不要妄动,否则先杀你们将军!”一个浓重的西凉口音响了起来,令城门附近的守军们一起动弹不得。

    “好大胆子!”匆匆下城的杨定正行至登道半途,却正好看清城门的剧变,不由惨然失色,然而他自恃城门附近仍有数百部属,又有弓手占据了城头的有利位置,仍是夷然不惧:“什么人胆敢图谋我叶县?若是我们西凉军一脉,一切都好商量!”

    落入敌手的部将乃是他的副将,身份并非等闲,这令他有些投鼠忌器。而那敌军那难以伪装的西凉口音亦令他生出几分侥幸心理……若当真是流亡的西凉军残部,确是一切都可以商量。

    “嘿嘿!果然是故人!”敌军之中,一个粗豪的声音猛然间狂笑起来:“我们当然是西凉军一脉……如你所说,一切都好商量!”

    “你,你是?”杨定听着那有些熟悉的口音,突然间生出一股惧意。他伸手指向那人,连声音都颤了。

    “老杨啊!倏忽数年不见,你忘性不小啊!”那人从刀丛之中缓缓步出,伸手摘下额上的皮盔:“还识得本将吗?”

    “你!是你!”不仅杨定骇然退后一步,连身边的凉州将士都有很多人失声惊呼起来:“华将军!”

    “不错!”那面目豪雄的大汉伸手磨挲着下颚的短须,嘿然一笑:“本将就是华雄!”

    “杨定,还有本将在此!”他身边一名魁伟的大汉亦摘下皮盔,又是引起一片惊呼:“胡轸将军!”

    “原来如此!”杨定血红着一双眼睛,狠狠瞪向那李都伯:“就是因为这两个叛徒,你就把叶县给卖了!”

    “不要冤枉他!凭我二人还没那么大本事!”华雄哂然一笑,他伸手指了指城外,傲然道:“奉马云萝将军之命,请凉州军兄弟们开城献降……否则,休怪无情!”

    “马将军!她也来了?怪不得……”杨定终于变色,他身形一晃,颓然道:“如果本将拒绝呢?”

    “你没有第二种选择!”胡轸与杨定曾有私交,闻言恳切道:“城门就在我们身后,凭华将军和我之力,足以打开城门并支持到马将军杀入城中的那一刻……老杨,切莫自误啊!”

    杨定心中一颤,他目光从一众部属们面上扫过,见他们均是面色犹疑,很多人更连挺起的钢刀和长矛也缓缓垂了下来……

    他终于仰天长叹:“收起兵器……开门吧!”

    “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华雄一掌拍在他的肩上:“实话告诉你,不仅城外仍有马将军的三千骑兵,就连鹰扬中郎将亲领的一万两千大军,也是弹指即到。凭你小小一个叶县,能够有何作为?”

    “更何况!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他冷笑起来:“你杨定大小也是个人物,就这么愿意给一个区区张济卖命吗?”

    “你?”杨定心中不忿,反唇相讥道:“你卖身求荣,便是正途吗?”

    “卖身求荣可就说错了!我等弃暗投明,当然是正途!”不等华雄接口,胡轸断然道:“鹰扬中郎将仁义似海,恩威如天,更兼辅政皇叔的正统之名!此为明主也!”

    他突然跳上身边的登道,居高临下的大吼道:“凉州军的兄弟们,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凡诚心归降者,一律洗去叛军之名,此后跟随皇叔平叛讨逆,论功行赏!”

    “皇叔有命!”他声音一顿,这才悠然道:“凡有功将士,皆有犒赏……土地、房子、财帛,还有老婆,一样也不能少!”

    “胡将军说得不错!”胡轸身侧,一名渤海军战士也大笑起来:“老子也曾是西凉军,如今却是跟定皇叔了!因为在渤海,老子有地有房,还有老婆孩子!”

    “什么?”凉州军降卒尽皆听得呆了,半晌才一起狂呼起来:“我等愿意真心归降!”不待再有谁人指挥,便有人冲上去七手八脚的打开了城门。

    “你们赢啦!”杨定瞧着身边狂呼乱叫的部下们,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失去了。不过,他仍然冷笑道:“宛城一带仍有张济将军和张绣少将军的数万兵马,你们想要言胜,只怕是为时过早!”

    “早吗?”华雄盯着缓缓开入城中的渤海军骑兵,突然向着杨定眨了眨眼睛:“你瞧,拿下叶县的这个办法不是还挺管用的吗?尤其是在你的部下归降之后,再往后那就更好办了!”

    “你说什么!”杨定只觉天旋地转,几乎没有一跤倒在地上。

卷六 群雄逐鹿 第六十九章 叔侄殊途

    天色方明,在兖州刺史府内百转千折的廊间,便有一名青衣文士疾步而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那清秀儒雅的面容上掩不住一丝浓重的忧虑,所过之处不断有府中卫士和下人躬身恭唤:“荀先生!”换作平日,他必定会放缓脚步,回以一个亲切的笑容。然而此时,他却是一路恍若未闻的疾行过去,留下身后一张张愕然的面庞。

    恰恰转过一处院门,迎面亦有一人快步而来,两人险些撞个满怀,不由同时失声低呼。

    “主公!可算是寻到您了!”那荀先生面上闪过一丝喜色,他有些近乎失态的一把执住对面那人之手,叫道:“正有军机要事上禀!”

    “原来是文若啊!”那主公身长七尺,细眼长髯,一脸精悍之色,正是兖州刺史曹操曹孟德。他就势挽住荀先生的胳臂,微笑道:“好好好!你我正是不谋而合!且随我去瞧一件物事,而后细谈军机要事不迟!”

    那荀文若正是曹操属下第一谋士荀,他平日素以沉稳缜密著称,今日不知却为何一反常态,在曹操连拉带拽之下,口中不断道:“唉呀主公啊…….大事当前,你还要唤去看什么……好了,不要拖了…….主公,不如容且行且述如何…….我的娘,这是什么!”

    他絮絮叨叨的话音突然戛然而止,只因随着曹操亲手推开一间房舍的大门,一件他前所未见的物事立时呈现眼前。

    偌大一间厅堂之上,被一张丈余长宽的四方木台几乎占满。而在那木台之上,竟是一幅凿石为峰、捏土为城、水银为河的山川地理图。

    “天!”荀难以置信的行至台前,轻轻抚摸那山峰城池,越看越觉其艺巧夺天工,形态逼真至极,不由痴痴道:“主公竟能于我等不知不觉之中,做出这等世间奇物!真是令人叹服!”

    “嘿嘿!”曹操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本将派出数百名画师、斥侯,分赴各地先以手工绘制地图,再汇总比对,便已历时一年;而后,又使刘晔领五十名高手匠人,精选材质,秘密开工,又花费一年之久。却是瞒过了你们所有人的耳目!”

    “不过,属下观这地图,似乎并不完整!”荀俯身细观,很快发现了瑕疵:“此图并未覆盖我大汉十三州的全貌,尚有数州之地不在其中!”

    “文若目光如炬啊!”曹操略有尴尬道:“因凉州、益州和交州等地太过偏远,地形复杂至极,此前又没有太多旧图以供参考,所以目前尚未收录…….不过,本将派出的人手已深入其地,相信数年之后必有收获!”

    “即使如此,也算是本朝一大创举了!”荀终于回复从容,口中赞叹不绝:“以此为考,我军在今后的战事之中必定会占尽先机,好!好啊!”

    他突然瞧见曹操面上并无十分喜悦之色,反而尴尬更甚,不由愕然道:“主公,您还有什么未尽之言吗?”

    “哈哈!这个嘛…….”曹操稍一扭捏,随即坦然道:“明人不做暗事,这种实体地图并非是本将所创,而是抄袭了鹰扬中郎将…….当日他主持讨董之战时,本将有幸在一次渤海军的秘密军议中列席,这才见识了这种名叫沙盘的好东西!”

    “又是鹰扬中郎将!这么说他早在数年、甚至更久之前便已将此法用于战事,难怪战无不胜!”荀不由骇然,而后顿足道:“主公,适才言道有军机大事上禀,正与鹰扬中郎将有莫大的关系!”

    “哦?”曹操伸手撑住沙盘一侧,目光游动,漫不经心道:“何妨一说?”

    “主公,以为…….此次渤海军看似雪中送炭,实则动机不纯!”荀出口便是开门见山,他探手指向盘中:“依照渤海军与我军原先议定的方略,其四万五千大军进入兖州后,会从我军身后向着袁术大军发起突然攻击,一举挫其主力,然后与我军兵分两路,直指袁术盘踞的淮南!”

    “可是如今!”他有些忧心忡忡道:“渤海军的行动完成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他们于兖州境内突然分兵,高顺领兵三万猛攻袁术,鹰扬中郎将本人却亲领一万五千精兵径奔豫州而去,有消息说,其先头部队已然在荆豫交界之处攻下了张济的几处城池!”

    “此事我亦刚刚知晓,还有吗?”曹操头也不抬道。

    “是…….”荀微愕,立即道:“昨夜,冀北传来探报,渤海军主将李进亲领五千骑兵,直取袁绍屯粮重地卢奴,劫夺了过半粮草后从容退回属地河间…….袁绍攻打公孙瓒的易京原本已经占得上风,经此一役却因后勤不济再也无力发起攻势,两军再成对峙之局!”

    “卢奴?”曹操身躯一颤,终于回过头来,惊道:“那里可是袁绍进攻公孙瓒的重要中转据点,袁绍军几乎所有的兵马钱粮都是从此运往易京方向的!听说那里长期驻守着一支两万余人的精兵,且有高墙深池为据,李进虽勇,渤海军虽强,却又如何能以一支长途奔袭的骑兵克之?”

    “关键在于一个人!”荀目光闪动,深深一叹:“卢奴的守将是淳于琼,他先是借故调出了城中大半兵马,而后开城迎接李进…….李进的五千兵马一箭未发,便轻取了卢奴!”

    “竟然是仲简!”曹操剧震道:“他果然是汉扬在袁绍身边伏下的一颗棋子…….我便一直奇怪,仲简一直是先帝近臣,又与汉扬有生死之交,怎会投了袁绍?怪不得,怪不得!”

    “真是隐藏得好深!”他突然森然道:“渤海军刺探之能天下称冠,连安排卧底都是世间少有!确是令人猝不及防!”

    荀心头一跳,情知曹操定是再次想起了戏志才之事,只好移开话题道:“不仅如此,昨夜仍有一条探报:在青州方向,一支渤海军正在迂回向着徐州几处军事要地运动,并击溃了多路前去阻击的徐州军。陶谦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惊慌之下急调徐州各处兵马回防,连侵入我兖州的万余兵马也退回了边境!”

    “渤海军这是全面出击了啊!”曹操惊叹道:“这一支兵马是何人领兵?”

    “是原泰山群盗之首臧霸,关于此人的详情我们却并不清楚!”荀皱眉道:“听说他不久前刚刚归附渤海军!”

    “刚刚归附?骗鬼去吧!”曹操冷然一笑:“若真是刚刚归附的一支山贼流寇,能有这么大本事击溃了多路徐州军?南汉扬能放心让他自领一军、独挡一面?这定然又是汉扬多年前布下的一招暗棋!”

    “鹰扬中郎将…….”荀亦呆在当场,半晌才幽幽道:“这么说,他此番义助我兖州,果然便是因势利导、顺势而发罢了!”

    “嘿嘿!这次咱们算是做了一回傻子!”曹操突然哈哈一笑:“人家利用咱们下了一盘大棋,咱们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最为可笑的是,时至今日,咱们仍然对渤海军的最终军事目的一无所知…….”

    “被人当猴耍的感觉不好受啊!”他猛然一拍木台,目光直视荀:“文若,你如今已是我军当之无愧的第一智者!此次既然急急前来寻我,可曾探得了什么端倪?千万…….莫要令我失望!”

    “主公放心!”荀心中一阵感动,信心十足道:“原本也是一筹莫展,然而遍寻渤海军近年所有战事旧档,再苦思竞夜之下,终于有了些头绪!”

    “自讨董之战后,渤海军便几乎没有发起过较大战事,规模最大的一次,算是攻打青州和徐州,也不过便出动了两万人!然而我们均知,在渤海军境内,至少拥有一支五万人规模的常备军力…….而此时我们更知,渤海军远不止五万人,因为他们只是此次兵分四路后的总军力,便已达到了六万,更不用说他们留守属地的兵马了!”荀尚是首次在曹操面前完全展现才能,迅速便进入了状态,一路侃侃而谈下去:“以渤海军一贯的强大战力来看,若他们集中所有兵马只攻一处,无论是袁绍,还是公孙瓒,都将必败,甚至他两人联手,也最多不过是平手之局!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令鹰扬中郎将这位一向作风强悍的名将故意示敌以弱,一直隐忍不发呢?”

    他见曹操听得目不转睛,口中更是滔滔不绝:“我们是否可以做出一个大胆的推测…….渤海军虽然在军力上独步天下,然而却一直在蕴育着更大的图谋,以至于他们在如今这么一个诸侯割据的乱局之中并不敢锋芒毕露,平白成为众矢之的。必须要等到一个诸侯混战、无暇他顾的良机,这才倾巢而出,去完成他们的最终目的!”

    “能令南汉扬放弃稳扎稳打的发展良策,而做此行险之举,他们的图谋必然是震动天下!”曹操悚然心惊道:“究竟是什么?说下去!”

    “很简单!”荀一字一顿道:“连接东西,横断天下!”

    “什么?”曹操失声道:“这岂非是拉长防线、自乱阵脚吗?我不信以南汉扬之能,会行此自取灭亡之道!你有什么根据?”

    “主公,你且瞧瞧渤海军发兵后的路线!”荀手指顺着沙盘上一路指了下去:“自我们两方订立攻守同盟后,渤海军由清河入境,已在兖州东北部建立据点。因为这一小片区域处于兖、冀、青三州交汇之处,所以在事实上,兖州在黄河以北的东武阳、阳平等地,均已落入了渤海军的实际掌控,至此,渤海军完全可以利用强大的水军,巡弋于黄河上河至中游,甚至可以直抵洛阳…….”

    “那又如何?”曹操有些不以为然道:“洛阳仍是一片废墟!因为战乱,除了三辅部分地区,整个司隶部都快成了千里无人烟的边荒,他南鹰就算控制了何用…….”

    “不对!”他说至此处突然一惊,习惯性的眯起了细长的双目:“难道是南鹰要突袭长安,攻杀李郭后夺回天子?”

    “南鹰如果想要夺回天子,当日攻杀董卓后就将天子带回渤海了,谁敢拦着?至于费这么大事吗?”荀哭笑不得道:“以根据种种迹象分析,南鹰另有所图!”

    “主公尚记得当日南鹰攻杀董卓的方略吗?”荀一指点在沙盘上“长安”以西的一点上:“原本凭着渤海军的实力,根本无力攻陷长安。然而就在南鹰大举发动前夕,突然有一支数万人的兵马现于坞,引得长安分兵以援,最终在吕布反水之下,长安城竟被轻易攻克!”

    “你想说?”曹操心间一跳:“这支数万人的兵马也是渤海军?这不可能,最多不过是南鹰临时借来的兵马罢了!”

    “可是他们最后打出了鹰旗!”荀之言几乎将曹操惊得跳了起来。

    曹**死盯着荀:“外界皆知,那支兵马全歼了一支李军的先头部队后迅速销声匿迹,而李对此事一直隐而不宣,更从未透露过那支兵马的来历!你却如何知之?”

    “不瞒主公,目下我荀家正有一名族人效力于长安!”荀坦然道:“他是李的主薄,在偶然的机会听得李于酒醉之后吐露!”

    “原来如此!”曹操明显松了一口气,却似笑非笑的瞧向荀:“说起来,你们荀家子弟倒也真算是遍及天下了,听说你族兄荀谌正在袁绍帐下为谋士,而你的族侄荀攸…….”

    他语声一顿,再道:“似乎正在南鹰身侧吧?”

    “主公说的不错!”荀再次想起了戏志才,心中不由忐忑,强笑道:“天下纷乱,各谋出路,这原是家中长辈的训诫!”

    “好一个各谋出路!”曹操出神了想了一会儿,才叹息道:“荀家人确是了得!想当初,荀爽先生亦与本将有着忘年之交,令本将获益良多…….可惜啊,爽公已经驾鹤西去了!”

    荀尚是首次听得曹操在他面前提起荀爽,立时想起了当年轰传一时的天干地支秘闻,不由心中砰砰乱跳,口中更是口干舌燥…….荀家向以大汉忠臣自居,若当真从曹操口中证实了荀爽曾参与天干地支的证据,那么对于荀家的清誉将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都是往事了,不堪回首啊!”幸好曹操亦无意追忆往昔,他挥了挥手道:“回到正题上来!文若,依你所说,那支调开长安董军主力的兵马,竟是渤海军属下,那么他们是如何掩人耳目长驱数千里的?”

    “不用掩人耳目,也不用长驱千里!”荀定了定神,缓缓道:“因为,他们一直就长期驻扎在长安附近!”

    “不可能!”曹操的眼神终于慌乱起来,他目光在沙盘上来回扫视:“数万人的兵马啊!他们驻扎在哪里?”

    “主公,不用再看了!”荀苦笑道:“只能是汉中!若非如此,当年先帝怎会在宜阳与南汉扬相逢?若非如此,凭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汉中太守,怎能抵抗刘焉数年之久?现在回看汉中十余年来的战事,当日旬月间平定天师道之战便是十足的疑点重重!”

    “明白了!”曹操面色转白:“汉中便是南汉扬的起源之地…….他此次如此大费周章,正是要将东西两处地盘连成一线啊!这么算起来,南汉扬部下的精锐至少有十余万之众!”

    “麻烦了!”他冷汗涔涔而下,不由在室中反复踱步:“凭着我们眼前这点实力,如何能够与之相抗?难道真要投靠…….”

    “主公,您多虑了!”荀终于忍不住出言:“南汉扬部属虽众,然而其敌更多,无论是袁绍、袁术、公孙瓒,还是马腾、韩遂、陶谦、刘焉、刘表之流,都已将渤海军视为头号大敌,这也是渤海军一直隐忍不发的根本原因!无论他如何强盛,至少在眼前,也绝计不是众家联手之敌!”

    “更何况!”他从容微笑道:“主公此刻所虑者,不应是如何对抗渤海军,而是借着渤海军强势而起之势,又趁着我们两家正是同盟之时,行那水涨船高之事!”

    “恩?”曹操眼神微现迷茫,显然一时没有把握住事情的关键。

    “道理很简单!”荀淡淡道:“渤海军借我们之手扰浑了一池之水,我们何尝不可趁乱而起?此时,袁绍、公孙瓒相攻正急,李、郭汜和韩遂、马腾、刘焉之流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南鹰身上。而我们的大敌袁术已成溃败之局,只要快速攻破袁术,那么距离我们更近的豫州刘备、荆州刘表和徐州陶谦,就可以成为主公下一步的踏脚之石!”

    “时不我待啊!唯今之计,必须全力攻略周边,迅速扩充实力!”荀目光炯炯,话语中透出强大的信心:“恕冒犯,若再不思进取,仍持保守之道,必当饮恨收场!”

    “不才!”他长掬到地:“愿随主公披荆斩棘,建功立业,还我大汉朗朗乾坤,从此一同名留青史!”

    “说得好!”曹操猛然上前,一把执着荀之手,眼中竟有些微微湿润:“若非文若一番抽丝剥茧,令我豁然开朗,仍处于梦中啊!你真乃吾之子房也!”

    “主公!”荀心头亦是一阵激动。身为谋士,能得主公如此品评,夫复何憾?

    “嘿嘿!今日收获,真是令人振奋!文若之言固然有如暮鼓晨钟,而南汉扬亦是良师益友啊!”突然间,曹操仿佛有如脱胎换骨一般,心神分外清明,他趴在沙盘一侧,顷刻间灵思泉涌:“一招长途奔袭,加上里应外合,便断了袁本初的粮道,硬是生生扼住了攻打公孙瓒的进度,令两家动弹不得,这一手要好生学习…….还有这招东西分治,也是好生厉害,竟可同时控制数千里疆土的天下大势,换作是我,还可以安排汉中太守假意加入敌对势力内部,掌握情报…….说到情报,你们荀家在李身边的那个族人就至关重要…….对啦!”

    他突然抬起头来,向着荀眨了眨眼睛:“你说,南汉扬身边的荀攸,能不能为我们所用呢?”

    荀正被曹操身上那惊人的变化震得说不出话来,闻言一呆道:“荀攸?属下也曾几次致书前去,却始终没有回音,或许,他正处于南鹰的严密监视之下吧!所以,这个问题请恕属下此时无法回答!”

    “是这样啊?”曹操有些遗憾道:“那么有劳文若继续关注,一有消息及时报我知道!”

    “哦!一会儿,尚要为文若引见一位我们曹氏的优秀族人!”他瞧着目瞪口呆的荀,又是得意一笑:“此人至今仍然不为外界所知,却已为本将秘密练兵久矣,为的便是要练出一支不逊于渤海骑兵的强大骑军!如今,既然我军决意要强力扩张,便不能再将他们雪藏下去了,文若,你且瞧瞧,我们究竟应该先取哪一座城池…….”

    他难掩踌躇满志之情,自顾自的一路说将下去,恨不得立时便大展拳脚,却浑然没有注意荀一时之间正已心飞神驰:公达啊,公达,此刻你究竟会在何方呢?

    “公达!公达?你发什么呆啊!”千里之外的群山之间,一队轻骑正在沿着山间的隐密小径缓缓穿行,一位黑发散肩的年轻将军同样难掩兴奋之情,正不停口的向着身边一位正自目不暇接的文士絮叨:“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看呆了吧?哈哈!多少年了,终于又快要回到家了啊!”

    “看啊!到家了!”蓦的,那位年轻将军叫了起来,手指向前方隐隐露出青山绿树之间的高大城池。身后的骑兵们也一起欢呼起来,其中一名骑兵手臂一振,“扑啦啦”一声,一头雄骏的鹰儿振翼向着远方的山中之城飞去。

    那年轻将军突然间平静下来,回首向着那目瞪口呆的文士微笑道:“还记得你我之间的两年之约吗?两年时间,转瞬即至!而即将呈现在你眼前的,便是本将最后的秘密…….待你观后,去留听便!”

卷六 群雄逐鹿 第七十章 天颜再现

    汉中群山深处,鹰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内城通往后山的小径上,正有两人一前一后的缓缓而行。随着逐渐深入山中,青石铺就的小径两侧,也渐显如画风景,随望那远峰近瀑和青山绿涧,令人心旷神怡,而郁郁葱葱的翠竹苍松之间尚有丝丝山岚云蔼,有如置身仙境。

    然而面对此情此景,行路两人却是无心观赏,其神色也是不尽相同。走在头前的那位黑衣年轻人,一脸淡然,目光却是出奇的明亮,不经间的步履加快之间,也透出隐隐的急切和期盼。而亦步亦趋的那位青年文士,却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感觉,微微失神的目光中也显露出茫然和挣扎的复杂心理。

    两人默然行进片刻,转过一处山口,又沿着一条深邃幽长的峡谷继续前行,须臾,前方谷口处竟赫然现出一座高大的关隘,将谷口牢牢扼住。关上隐见甲士林立,来回巡行。

    “咦?”那青年文士终于眼神聚焦,吃惊道:“此处竟然还有一座城中之城吗?真是好隐密的地方!”

    “遥想当年……”那黑衣年轻人手指远方关隘,目露缅怀之色,哈哈一笑道:“本将和高顺将军便是起于此谷,面对天师道和太平道的内忧外患,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只要一个处置不当,嘿嘿,哪里还有什么鹰扬中郎将?”

    那青年文士再次沉默下来,半晌才幽幽道:“世上又有几人能够想到,将军不仅在渤海叱咤风云,连在汉中都有这么一块神奇的大后方……在下初入此城之时,面对那高城深池和繁荣暄嚣之景尚能稳守心神,然而,当看到汉、羌、蛮诸族水乳交融的和睦混居,却是惊得目瞪口呆!”

    “了不起!了不起!”他嘿然一笑,衷心赞叹道:“能够做到如此境地的,确是前所未闻!此乃将军之功,社稷之福啊!”

    “你且记住,在这世上,无好人坏人之分,无汉人蛮人之别,无种族地域之异!”那黑衣年轻人微笑起来:“有的,只有自己人和敌人!而我们和敌人的目的,都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如果能够在一些方面达成共识,昨日之敌也可成为今日之友!鹰巢的事实已经证明,只要施政得宜,令各族人民专心生产,安居乐业,那么再过若干年之后,将再无汉蛮之说,随之而起的……”

    他伸出双臂,仿佛欲要怀抱天下,双目更是熠熠生辉:“将是一个强大、富足的华夏民族!在这个民族中,人无贵贱之分,更无战争与疾苦,所有人相亲相爱,同甘共苦,只为了后世子孙谋求福祉!”

    那青年文士闻言惊得呆了,骇然道:“您已经想得这么远了……天下真得能够变成这样吗?这是否便是您的抱负呢?”

    那黑衣年轻人摇头叹息:“想得远,不代表一定可以实现!而在实现这个抱负的征途之上,也必定是荆棘遍地,你应该没有听说过这句话……自由之花,须常以忠臣志士和乱党逆贼之鲜血浇灌!想要实现一个伟大的抱负,注定会有无数人抛洒热血!事实上,本将也不知道能不能最终实现!”

    他看着那青年文士欲言又止的面容,微微一笑:“然而,如果任何人都不敢去轻易尝试,那么便绝无可能实现,这与清流士子们的空谈误国又有何异?如果注定要有人牺牲,那么何妨从本将开始?只因为,本将自从选择了这条道路,便再也无所畏惧!”

    那青年文士闻言浑身僵直,微微垂下头来,涩声道:“将军如此坦白,是否暗示在下必须要作出选择了?”

    “本将向来言出如山,既已说过去留听便,当然不会强求!”那黑衣年轻人扬手示意,渐行渐近的关隘铁闸立即在“咔咔”声中缓缓升起:“待你入内,一切随心而为!”

    “来吧,荀攸!一会儿不许情绪激动!”他说着,抬腿便向关隘行去,自己却已经控制不住的长笑起来:“哈哈,小子们,我南鹰终于又回来了!”

    “恭迎主公归来!”随着他的笑声远远传将开来,关隘内外所有的武士们一起庄严行出军礼。

    入得关隘,荀攸不由再吃一惊。关隘之后竟是一处广阔的山谷,四周群山环抱,隐见清泉飞瀑,景色却是更胜谷外一筹。山谷中央有一座小山,依山建起一座黑色的坞堡,坞壁间亦有盔甲兵刃的耀目反光,显得气象森严。

    “此谷乃本将昔日秘密练兵之所,今日仍有重要用途……别看那所坞堡了,我们暂时不去那里!”南鹰目光在坞堡稍一停留,却是信步向着另一侧行去……在距离坞堡约两里外的绿林之中,正露出青壁红瓦的别院一角。

    顺着青石小路行去,沿途多有精舍小院,正有身着各色制服的人群进进出出的忙碌。看清南鹰一行后,不时有面露狂喜之色的鹰巢部属在路边恭然拜谒。

    出乎荀攸意料之外,南鹰却是不厌其烦的一一回礼,或含笑点头,或是还以军礼,时不时在一些小伙子们胸口擂上一拳,更踢了一个年轻人的屁股。

    望着那些露出傻傻笑容的年轻人们,荀攸心底再次生出震憾……只从这些人的反应来看,他们对南鹰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尊敬了,只能以崇拜和信仰来形容了。

    一间小院前,一名白衣文士正端坐于一截树桩上,捧着书简摇头晃脑的诵读,抬眼看到南鹰,立时眼前一亮,他放下书简,三步并作两步的迎至道边,恭恭敬敬的深深一礼:“拜见将军!当年便有幸远远见过您的虎威,今日始得近前相见!”

    “你是?”南鹰见那人面目陌生,也未着鹰巢服色,不由一怔。

    只听身后荀攸突然惊叫起来:“你!你是种劭兄,你尚在人世吗!”

    “荀公达,你此言何意?”那白衣文士一眼看到荀攸,不由翻了个白眼:“我若不在人世,你如何能够见我?难不成是活见鬼吗?”

    “可是!可是昔日你出洛阳去见董卓,将他阻于夕阳亭畔,痛加斥责,从此不知所踪……”荀攸仍是有些难以置信道:“有人传说,你已死于董贼之手!”

    那人正是昔日的谏议大夫种邵,他洒然一叹:“若非南将军派人及时出手,我确是早已死在董贼之手了!”

    他向着南鹰再次深深一躬:“尚未谢过将军救命之恩!”

    “原来是种大夫!”南鹰恍然,急忙回礼:“大夫临危受命,怒斥国贼,令本将好生敬重!区区援手之情何足挂齿……倒是本将这几年来将大夫丢在这荒山之中多有怠慢了,还请宽宥!”

    “唉!哪儿的话!”种邵却是一脸兴奋之色:“下官这几年来潜居山中,每日拜读将军和程昱先生昔日留下的书简,实是收获良多……”

    他转向荀攸,嗔怪道:“公达,你却是为何今日方至,你难道不知……”

    不等他话说一半,只听不远处“轰”的一声巨响,南鹰和荀攸同时骇然望去,却见一间精舍正冒出滚滚浓烟,一人狼狈不堪的奔逃而出。

    “我的娘!这是怎么搞的?”南鹰和荀攸都是瞧得目瞪口呆。

    “没事没事!这老道,又在搅事了!”不仅种邵一脸风清云淡,连四周的鹰巢部属们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色,更有人嘻嘻轻笑,显是早已习以为常了。

    “老道?”南鹰心中一动,不由向着那面黑发枯的人定睛瞧去。

    那人看到南鹰,亦是哇哇大叫着迎了上来,竟然一把抱住南鹰哈哈大笑。

    “道长!久违了!你这是在做什么!”南鹰一脸哭笑不得,心底却生出故人重逢的浓浓暖意。

    “做什么?”那老道伸袖拂去脸上黑灰,露出丹尘子那张熟悉的面容,他瞪眼道:“还不是当年你惹的祸?你说硫磺、硝石、木炭等物一旦在炉鼎中混合燃烧,便可能炸将开来。如果摸清适当比例,便能制出一种威力极大的武器,叫……叫……”

    “火药!”南鹰心头一突,这老牛鼻子不是已经开始尝试制作火药了吧?

    “对啦!就是火药!”丹尘子傲然道:“本人身为丹鼎派嫡系传人,怎能不详加研试!”

    “这也太危险了!你瞧你这闹的!”南鹰连连摇头:“再不可如此草率行事……”

    “你,你是丹尘道长!”荀攸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叫起来:“当日帝都血夜之后,您也失踪不见,竟是在此潜修!”

    “咦?你好象是荀家的小子!”丹尘子讶然瞧来,突然向着南鹰道:“南小子,你怎么把荀家人也带来了,你就不怕他是天干地支一党?”

    荀攸听得一滞,心中立即想到有关荀爽的秘闻。

    “什么天干地支一党?”南鹰没好气道:“你莫要把荀爽的帐算在他人的头上!何况,如今我鹰巢和渤海的部属之中,天干地支的人物还少了吗?”

    “也是!”丹尘子抓头道:“对了,你小子何时回来的?高小子回来了没有?为何不见他来参见师叔!”

    南鹰正欲回答,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又惊又喜的声音:“汉扬!”

    “嘿嘿!”丹尘子回头一笑:“今日,除了淳于,也算故人齐集了!”

    两条人影一起飘然而至,望着南鹰的目中均有隐隐的泪光闪动,正是多日不见的张机和张奉。

    “两位兄长,一向可曾安好!”望着两人真情流露,南鹰瞬间想起多年来的种种情谊,亦是心中暖流涌动,不由迎上与二人执手相握。

    “好!好!好!”张奉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这才勉强压下心中激动:“兄弟们全靠着你的庇护,这才能够苟延残喘。而你为了中兴大汉,却是一人在外独自征战,让哥哥们情何以堪?”

    “好兄弟,你现在是一个大将军了!”张机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这些年来,苦了你一个人了!”

    “我不苦!你们在此困守,才是真苦!”南鹰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着早已呆若木鸡的荀攸:“若你仍然自承是汉臣,现在陪我再去见一个人!”

    淙淙水声传来,一口碧波清潭之畔,一个瘦削的身影正背对南鹰二人垂钓,一派出尘飘逸的隐士之相。

    他身侧立着一位峨冠博带的老者,身形微微佝偻,正自凝神望着那垂钓者的钓竿,仿佛物我两忘。

    “将军,真的是您来了!”远远侍立于那两人身后的一名大汉,猛然见到南鹰,立时露出狂喜崇慕之色,他毫不犹豫的单膝跪倒:“末将何真,见过将军!”

    “何将军辛苦了!”南鹰伸手拉起何真,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那垂钓者的背影上,连声音都颤了:“他,他还好吧?”

    “何真?”荀攸身躯一颤,面上闪过震憾之色:“北宫卫士令!”

    那名峨冠博带的老者若有所觉的缓缓转过脸来,一张苍老木然的面庞上,突然现出一丝微笑,向着南鹰微微点头。

    “见过先生!”南鹰却是丝毫不敢怠慢,深深低下头来。

    “帝师王越!”荀攸终于浑身剧震,他死死盯着那垂钓者的背影,只觉心头有如打鼓,又如一记又一记响雷炸响在脑中,他骇然道:“这,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那垂钓者充满磁性的男性嗓音幽幽响起,终于缓缓转过头来,丰神俊秀的面容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汉扬来了啊?”

    “陛下!”荀攸有如五雷轰顶,他猛然间整个人趴伏于地,涕泪交流的哀哀道:“今生今世,不想臣竟能再睹圣颜……”

卷六 群雄逐鹿 第七十一章 诸侯争霸

    望着何真搀扶着荀攸那仍显踉跄的身影渐渐远去,灵帝久久无言,唯有一声长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人对你很重要?”他终于瞪了南鹰一眼:“又拿我来收买人心!”

    “他是一个人才,而臣弟既不忍杀,亦舍不得放……”南鹰嘻嘻一笑:“不过,皇兄您这话说得可不对,臣弟做的这一切,还不是为了大汉的基业?什么叫收买人心嘛!”

    “不要再称我为皇兄了!”灵帝幽幽道:“这世上再也没有刘宏其人了,当今天子正是刘协!”

    “说到协儿,他变得很厉害,他越来越象一个真正的皇帝,可是……”南鹰有些难以启齿道:“小弟仍然在内心深处隐隐觉得,他很难成为一个中兴之君!”

    “你说得没错!自我来到这鹰巢之中,程昱先生每日都会将天下大事一一呈报,我很清楚协儿的变化!”灵帝怔怔的瞧着面前的清泉隆隆注入碧波深潭,内心仿佛也正泛起阵阵涟漪:“作为一名君王,他的忍性够了,仁心却是不足,说到手段,更是力有未逮!想要拨乱反正,谈何容易?”

    他缓缓转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南鹰面上:“所以为兄一直认为,惟有贤弟,才有能力为我大汉四百年基业力挽狂澜!”

    南鹰听得心头一跳,连忙道:“兄长,您无须旧话重提!小弟当年曾经以血为誓……您不会逼我自毁诺言吧?”

    “以小弟看来!”他话锋一转:“兄长正值春秋鼎盛,只待小弟廓清环宇,扫平群丑,您便可重续帝祚,为大汉千万百姓再谋福祉!如此一来,才无愧于祖宗社稷!”

    “说混话!”灵帝微微一笑:“为了做好一个天子,我已经死过一次,你是否嫌为兄活得太长了?”

    “何况,为兄这些日子晨观日出、飞瀑,夜听林涛、泉鸣,内心之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他洒然微笑:“回忆前昔,什么王图霸业,真如尘土一般低贱!这份脱胎换骨的来之不易,你应该能够体会才是!”

    “至于说到无愧于祖宗社稷……”他双手负后,轻轻垂下头来:“如你所说,只要尽过全力,曾经争取,便可无愧于心,自然也无愧于祖宗社稷!”

    “都是小弟无用!”南鹰神色黯然道:“否则,以兄长天子之尊,何至于今日隐卧群山之中?”

    “这又是一句混话……知道为兄对你的感激之情吗?”灵帝缓缓转过身来,瞧着南鹰的目光中尽是深刻动人的神采:“若无你,大汉不知多少百姓已然死于非命;若无你,天下诸侯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若无你,辩儿、协儿焉有今日之存?而为兄,正是托你之庇,方得重生……而贤弟直至此时,仍在为延续大汉帝祚而独战天下!”

    “我时常在想,你才是上天赐予大汉和我的恩宠!”说至此处,他已经不禁哽咽:“是为兄,欠你良多!”

    “士为知己者……死!”南鹰内心之中猛然间起伏跌宕,多年来相处种种浮上心头,他喃喃道:“你以兄弟待我,我安能负你!”

    他突然俯下身来,行出无暇军礼,语气透出一往无前的坚定:“臣弟恭请太皇陛下,准臣即刻出兵,荡平关中,迎当今天子以归旧都!”

    “你说什么!”灵帝浑身剧震:“传来的军报明明说你是要攻取徐州和荆州!怎会……”

    “有一句话,叫兵不厌诈;还有一句话,叫兵无常态,水无常形!”南鹰缓缓直起身来,嘴边已经含上了一丝冷笑:“徐州陶谦和荆州刘表,此二人皆有不臣之心,自然不能放过,不过臣弟已有对应之策!然而,侄儿刘协身为天子,若久居贼子之手,则我大汉天威何存?”

    “臣弟已经布下一盘大棋,虽无必胜把握,然而无论成败,均将加快天下一统进程!”他炯炯目光直视灵帝,语中尽是壮怀激烈:“但求为国为民,心中无愧!请兄长助我!”

    “明白了!你已经下定决心了!而我当然会支持你!”灵帝怔怔的瞧着南鹰,终于幽幽道:“说吧!你想如何做?”

    就在公元194年初夏之际,一些鲜为人知的事件正在悄然发生,而这些事件交织在一起,却正如一根根手指聚合一处,仿佛一只强力的手掌,狠狠牵动了命运之轮,令天下大势再次出现了新的变局。

    身负灵帝亲笔手诏的密使从鹰巢出发,直奔幽州。若南鹰分析无误,在当今天下所有的刘姓宗亲中,惟有幽州牧刘虞一人可以争取,而他很可能亦是当前唯一一个仍然真心遵奉大汉天子的刘姓诸侯。就在袁绍与公孙瓒正沿易京一线展开生死之战的重要时刻,刘虞能够发挥的作用至关重要。

    汉中、蜀郡兵马仍是凭借天险,固守东川一线,将刘焉兵马死死拒于门外,难越雷池半步。与此同时,五斗米教、白马羌、叁狼羌以及板盾蛮各部于同一日内同时袭扰西川沿线,令西川大为震动,立即收缩兵力,采取守势。

    在荆州宛城,四面楚歌的张济、张绣叔侄,被迫献城归降。同日,南鹰一反常态,他首次以辅政皇叔名义,大张旗鼓的行使职权,表张济为卫将军,表张绣为征南将军,表吕布为荆州刺史,表孙策为扬州刺史,表刘备为彭城太守,表曹操为兖州牧,征北将军,并督兖、豫、并三州事。同时,他宣布陶谦、袁术、刘表三家诸侯为叛军,历数其罪,号召天下义师出兵平乱。

    消息传出,天下轰动。南鹰以一介杂号中郎将军职大封群臣,原是一个笑话,偏偏他有辅政皇叔身份,兼掌天子御令,又有雄兵十余万,几乎可说是执天下牛耳,任谁也难以对其权威性提出质疑。适逢掌控天子的李、郭汜二人亦是势同水火,难以统一意见,对南鹰此举竟未发表只言片语,等同于默认。天下群雄无不心中凛然,同时心如明镜……南鹰这是要逼着各路诸侯站队了,以天下大义为名,以虎狼雄师为剑,从此非友即敌。而各路诸侯一旦接受南鹰表奏的官职,从此将形成一个以渤海军为中心的战略军事集团,全国范围内的兼并之战已经无可避免。而南鹰仅仅宣布陶谦、袁术、刘表三家为叛军,却对与他更加不睦的李郭、袁绍和公孙瓒等诸侯支字不提,更令有心人对其背后深意寻味不已。

    扬州刺史孙策第一个起兵响应,他出兵两万,依托借调于渤海军的精锐水师,兵锋直指荆州东部重镇江夏,并打出了“为国除贼、为父报仇”的旗号,一路之上势如破竹,旬月之间连克江夏数县,荆州军士气大挫。

    荆州刺史吕布与征南将军张绣则兵分两路,从荆州西北方向向着刘表居城襄阳进击,亦是连续攻城拔寨,令整个荆州集团立时陷入岌岌可危之势,一时之间,全境震动,人心思乱。

    而任何人均没有料到,一月之前仍然疲于招架的兖州牧曹操,突然间展露了全部实力,不仅会同渤海军高顺部对袁术发起了猛烈攻击,同时派出一支神秘的骑兵部队突入徐州,将陶谦部打得节节后退,谯郡许仁、许定、许褚兄弟则起兵响应,令曹军声势更盛,迅速占领了大片土地。

    交刺史张津向与曹操交厚,对南鹰也尝怀敬意,更兼与刘表、袁术等人不睦,亦从南方出兵北上,攻略荆州刺史南部桂阳、零陵等地。

    值得一提的是,一直默默无闻的刘备亦趁乱而起,其部一万五千大军倾巢而出,配合渤海军和兖州军讨伐袁术,而麾下关、张、赵三将更是战无不胜,其地盘和军力亦是一日强过一日。

    而之前最受群雄瞩目的袁绍、公孙瓒之争,亦眼看着便要分出胜负。初时公孙瓒凭借新建的易京铁壁,将袁绍大军死死拒之于外,尤其是袁军在易京高耸入云的立体防御工事打击下,更是死伤惨重,竟难越雷池半步。恰在此时,李进率兵突袭,淳于琼反水,劫夺袁军大半后勤辎重,更令袁军士气大跌,几乎难以为继。而天无绝人之路,关键之时,袁绍重金收买了休著屠各人,令之引兵来援,与此同时,袁绍部下一名重要谋士适时献计,对易京施以土攻之计。大批袁军士兵从远处深掘地道,直挖至易京各处箭楼望台之下,从底部纵火焚烧支撑箭楼的底层木柱,令大片原本固若金汤的防线迅速瓦解倾倒。不仅如此,袁军召募大批工匠,模仿渤海军攻城器械制造之术,造出了行阁、神钩、排雷、钩车等十数种攻城器械,其规模种类均堪称空前,直逼公孙瓒困守的易京中枢中京。

    此时此刻,纵观大汉全境,除了凉州和司隶校尉的三辅之地尚算平静外,均已打得不可开交,诸路群雄都不再隐藏实力,而是为了瓜分更大的利益,展开了一场残酷的兼并之战。

    然而,连南鹰都没有料到,就在西京长安,一场未曾在正史之中记载的火并即将上演,而这一次乱战,对今后天下大势的影响竟是无可替代!

卷六 群雄逐鹿 第七十二章 长安惊变

    蹄声如雷,一支约两千人的渤海军骑兵正宛如长蛇一般缓缓开出崇山峻岭间的褒斜道,径奔西京长安而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自鹰巢掌控汉中以来,便始终没有停止过对于出川交通的建设。近十年间,不仅将贯穿秦岭的子午、褒斜、陈仓和傥骆各道进行了修缮,且全力发展汉水水运。至今,从汉中平原取道长安,已再无复当年之艰辛。

    南鹰仍是一身轻甲,黑发散肩,虽于疾驰之中,然而身躯挺立如山,尽显座下良驹雄健和本人精良骑术。他遥望着面前那辽阔的关中平原,目光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波动。

    此次西征不足半月,他却已经提前筹划数年。当年,虽然出险招一举荡平了董卓,但当时当日的渤海军不仅无力守住长安这块飞地,更无可能千里迢迢将天子刘协一路护送返回渤海。为了大局,唯有寄期盼于吕布身上,但愿他能坚守长安,维护天子威仪。

    然而,历史长河的流向实非南鹰一介凡人所能觊觎窥测。吕布和王允虽然未如史实般败亡,却不得已失了长安,令天子仍然落于贼手。致令汉室威望仍如江河日下,江山社稷仍陷危亡之局。

    为此,南鹰不惜隐忍两年,暗中积蓄力量。今日,无论是渤海,还是鹰巢,均已今非昔比,可说是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南鹰已经不想再等待下去,他只是需要一个时机。

    然而,想要打通大汉东西,实现横跨半壁江山的宏伟目标,稳定河北局势是极其重要的条件。在现阶段的河北四雄中,南鹰最强,袁绍居次,公孙瓒居其三,刘虞最弱。而南鹰虽强,却无力应对三人联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充分利用三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实行分化,实现打击袁绍、牵制公孙瓒和拉拢刘虞的目的。在这一目标的执行上,郭嘉和淳于琼这两枚早早落下的棋子居功甚伟,而指点公孙瓒修筑易京更是神来之笔,不仅解除了刘虞的灭顶之灾,更将袁绍大军死死拖在了易京之下,令两军陷入旷日持久的鏖战之中,无力他顾。

    河北形势无虞,则徐州陶谦、淮南袁术、荆州刘表之辈皆不足虑,而兖州的曹操、豫州的刘备,更对渤海军尝怀感激之情,不可能主动做出敌对行动。

    最具威胁的,其实仍是占据三辅的李、郭汜,长期盘踞凉州的马腾、韩遂,以及扼守荆州门户的张济叔侄,三股势力均是出自凉州一系,对内时同床异梦,各自为政,然而一旦对外,则随时可能同仇敌忾,同气连枝,实在是影响局势的一个最大变数。

    在西征首战之中,渤海军打了张济一个措手不及,并联合吕布两边夹击,终于压服了张济。然而,南鹰却毫无轻松之感。因为三环之中,张济最弱,李、郭汜两人虽然不睦,其各自实力却均已凌驾于张济之上,更不用说几年来一直厉兵秣马的西凉军了……南鹰通过各方情报可以断定,西凉军已经完全恢复了因为远征洛阳和扶助董卓叛乱两场失利而损耗的原气。

    根据情报显示,如今的西凉军可谓是兵强马壮,至少有兵马八万至十万之间,韩遂、马腾二人俱是一时枭雄不提,其部下庞德、阎行、成公英、梁兴、程银、侯选、李堪、张横、成宜、马玩等人亦皆称良将,更有马家少主马超,虽然年方十八,却已在凉州一带打出偌大名头,声望直追昔日的马云萝。

    凉州集团拥有如此庞大实力,却一直盘踞一隅而隐忍不发,南鹰可以预见的是,一旦长安有变,首先发动的必是韩马二人。

    为此,南鹰不惜远涉群山,再次折返阔别多日的鹰巢,针对重夺长安、防范西凉与固守汉中的具体方略进行了部署。

    当然,他此次重返鹰巢亦是收获良多。首先是灵帝的再世为人,令他感到由衷的欣慰。自穿越以来,除了高顺等人外,他只对三个人产生出至亲一般的深刻感情,那就是马伦、卢植和灵帝三人。看到灵帝能够彻底放下,在宁静之中追求生命真谛,他算是完成了一个心愿;其次,就是在鹰巢之中再遇孔融。因为从灵帝处获知真相,孔融对南鹰可谓是愧悔无地,二人之间终于尽释前嫌;最后…….

    南鹰不由伸手摸了摸怀中,嘴边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那些取自神农山藏宝洞的神秘植物,经过丹尘子和张机两人日以继夜的研究,证实确是可以大幅改善人体体质的奇药。他二人以炼丹制药之法予以精炼,历时一年之久,终于炼制出一批丹药,服之则可延年益寿。虽然数量不多,却足以分配给灵帝、马伦、卢植和一些最为心腹的部将,令他们得享遐龄。如果再能前往神农山获取一些药材,那么……

    想至此处,南鹰心头一片火热,几乎连此次攻略长安的危险都忘却了。此番他从鹰巢奇兵突出,直取长安,而西征诸将大多已被充实到汉中和宛城一线,以防御刘焉、刘表,更派出一支精锐骑兵迂回至三辅与凉州交界的漆县一带,以备凉州军突然进击。眼下,他身边只留黄忠、华雄、马云萝三将,以及荀攸、司马直两名文臣,随行兵马更只剩两千最精锐的黑鹰卫。虽说事先已有周密谋划,然而仍显势单力孤,稍有不慎,便可能身陷险境。

    南鹰忍不住有一丝忧虑,他不由向着身侧望去,却恰好看到那个英姿飒爽的身影,心中更是平添几分惆怅……如此绝代佳人,却已然为了自己抛弃家业,更不惜数次与至亲骨肉反目为敌,想要报答这份恩深情重,唯有生死相许,不离不弃!

    目光注视之下,那倩影若有所觉的侧过面庞,向南鹰露出一个鲜花盛放般的笑容。

    “全军加速!”南鹰蓦然间心间宁定,久违多日的空灵之感再次回归,他从唇边露出一丝信心十足的笑意:“今夜,我军便要在长安城中驻军!”

    与此同时,三百里外的长安城下。

    整座城池八门紧闭,城外战云密布,几支大军壁垒分明的摆开阵式,大战一触即发。

    南北相向的两支大军多以骑兵为主,其中一军树起“郭”字大旗,另一军则是“李”字大旗,显然是李、郭汜二人再生裂隙,意欲火并。而两军之间,仍有一支万余人的兵马背靠着长安城墙列阵,“皇甫”大旗迎风招展。不消说,这是一直在李郭二人之间保持中立的皇甫嵩。

    郭汜浑身包裹在厚重的甲胄之中,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狠狠瞪向对面的李,双目之中直欲喷出火来。虽然他和李之间矛盾重重,更曾几番兵戎相见,却一直是以堂堂正正之势,从未使用过鬼蜮伎俩。然而就在十数日前,李却暗中买通他的婢女,在他的饭食之中投毒,几乎令他死于非命。这份深仇大恨,即使是倾尽三江之水也难以洗清,唯有你死我活才能作为了断。

    郭汜身后,徐荣、李蒙、王方诸将亦是浑身披挂,一脸杀气腾腾。当日,董、徐荣二人引兵三千出城围杀渤海军,却中了南鹰的驱虎吞狼之策,与阎行、成公英的万余西凉军厮杀一场惨遭败绩,更兼长安城落入渤海军之手,大败之下唯有远遁。后董闻听董卓已死,遂逃之夭夭不知所踪,而徐荣先是投向张济,不久便再次率部回归长安,并投入郭汜帐下,令郭汜军实力再涨。

    对面军前,李亦是一脸阴狠的与郭汜对视,目光之中不见分毫退让。他向以董卓军头号大将自居,一直视郭汜为其副手,然而时至今日,两人形势倒转,郭汜不仅隐隐凌驾于他之上,更在朝堂之上公然压制挑衅,令他在军中、朝中的声望日下,实已到了忍无可忍之境。

    在他身后,亦有樊稠、段煨、胡车儿诸将跟随,声势并不弱于郭汜。

    蹄声响起,皇甫嵩单人独骑的驰于李郭两军之间。时至今日,他已是苍髯皓首,面容之间尽是老态,然而目光炯炯,神色威严,仍显当日名将风范。

    他显然仍想做最后的努力,长声大喝道:“两位将军,且听本将之言!你们二位均是国之重臣,更兼守护帝都重责,岂可因一时义气而自相倾轧,令亲者痛而仇者……”

    “老将军不必多言!”郭汜不待皇甫嵩话音落下,便已大叫道:“李贼屡次害我,又尝怀欺君叛逆之心,可谓是董卓之后的最大国贼!我与李贼之间,何来亲者之说?”

    “好胆!竟然辱骂董公和李将军!”李军中,不少将领一起变色。虽然董卓已死,然而当年跟随他的旧将之中,仍有不少人对他忠心耿耿,虽明知董卓恶名满天下,谓之即招骂名,然而似郭汜这般直言不讳的公然辱骂旧主,却是首次听闻。

    “董公?我呸!”郭汜狠狠啐了一口,厉声道:“西凉军的兄弟们,好好想一想吧!若非董卓这厮狼子野心意欲谋朝篡位,凭我等一身本事,再择一良主,早已封侯拜将,何至于一再背负叛军之名?而今将士枉死,祖宗蒙羞,有家难回……难道这些不是拜董卓所赐吗?”

    他此言一出,对面喝骂的西凉军诸将均是一滞,竟然无言以对。而很多寻常将士则是情不自禁的点头。

    “郭汜,你已官拜后将军,竟然仍嫌不足?”李出人意料的冷静下来,他大叫道:“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择一良主,是否对当今天子不敬?”

    “李,你休想含血喷人!若非本将一力阻挡,当今天子早已被你软禁了!”郭汜亦毫不相让,他哑然失笑道:“而今你官封车骑将军,我封后将军,然世人皆知,你我官位实是挟持天子后自封的!不要忘了,袁绍远在河北,也号称行车骑将军……如此虚名,不要也罢!”

    “西凉军的将士们!”他再次振臂大呼:“我们西凉男儿,讲究的是凭着一腔热血,拼着手中刀剑,堂堂正正的打出一个功名来!如今,李贼意图仿效董卓,继续将我们推向万劫不复之境,我们该当如何?”

    听得如此具有煽动性的言论,不仅郭汜军部下一起鼓噪起来,连李军部下也有不少人高呼附和。

    更有一些人狂叫道:“老子们不当叛军,要昂首挺胸的衣锦还乡!”

    “你郭汜何时成了大汉忠臣了?”李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妥,他双目微微眯起,尽是警觉之色:“这些话是谁教你的?凭你一介武夫,还说不出这种话来!”

    “奉诏讨贼!”郭汜蓦然从怀中掏出一卷黄帛展开,其上一方天子印玺,却是令两军将士看得分外清楚:“遵奉天子旨意,服从大汉辅政皇叔谕令,讨伐叛将李……凡叛军阵前反正者,一律既往不咎,讨贼有功将士,一律论功行赏!”

    天子诏书一出,全场立时一片山崩海啸般的哗然,连李都呆在当场。

    “皇甫将军!”郭汜目光冷然的望向同样愕然的皇甫嵩:“若还遵奉天子号令,便请立即回归本阵,助本将斩杀李贼!”

    “皇甫嵩遵旨!”皇甫嵩有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浑身一个激灵,同时把握到整个事件背后的真相,他毫不犹豫的拨马回阵。

    “明白了!本将终于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南鹰在背后策划!”李双目杀机大盛:“郭汜你这个西凉军的叛徒!我们西凉军沦落至今,均拜南鹰所赐,你竟然会向他摇尾乞怜?你对得起死在渤海军手中的万千兄弟们吗?”

    “此言大谬!”一个熟悉的声音长声大叫道:“鹰扬中郎将身为大汉皇叔,正是当今正统!而我们西凉军正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才会有此下场!”

    长叫声中,郭汜身后一人缓缓策骑从人群之中驰出。

    “这不是郎中令吗?”

    “真的,确是李军师!”

    “他竟然没死?”

    “怎么连他也站在了郭汜一边?”

    李军中立时惊呼一片,人心再次动摇。因为现身那人不是别人,竟是当年董卓最倚为心腹的重臣李儒。

    “大势所趋,大义当前!”李儒面无表情的盯着李,冷冷道:“李,你我也算相交一场,听我一言……再若执迷不悟,不仅害了一众兄弟,连你自己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此言一出,李身后的将士更是面面相觑,很多人已经情不自禁的放低了手中兵器。

    “好!好!好!竟然连你李儒也当了南鹰的鹰犬!”李怒极反笑,虽然心头绝望渐生,然而骄悍狂野的本性仍然占了上风,他狂叫道:“本将就在这里,有胆放马过来!瞧瞧你们谁能杀得了本将!”

    “我能杀你!”他话音方落,身侧猛然有两人异口同声大喝。

    霎时间,左侧樊稠手中长矛,右侧胡车儿手中长刀,同时没入李两肋。

    李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叫,他双目凸出的努力想转过头来,却终于口中鲜血狂喷,眼神转暗。

    在数万将士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中,西凉军一代猛将李身躯一晃,重重从马上坠下,跌落尘埃。

卷六 群雄逐鹿 第七十三章 拜将假节

    当长安城下的纷争刚刚息止,鹰扬中郎将的将旗恰于此时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南鹰目送着李死不瞑目的尸体被远远抬走,心底却亳无胜利的喜悦,反而有着一丝感伤和凄凉…….成王败寇,适者生存,现实永远都是这么残酷。而自从董卓败亡之后,历史的走向已经再难掌握,只要一步行差踏错,便将再无翻身之地。

    他深深一叹,将头转了过来,向着恭敬等候的郭汜等人微微一笑:“本将一路疾行,却仍是错过了关键时机。郭将军此番力挽狂澜,为国除贼,实是功不可没,辛苦了!”

    “多谢皇叔赞誉!”郭汜有些受宠若惊道:“末将为国出力,为陛下分忧,原是份内之事,何功之有…….”

    他瞧了瞧抬走李尸体的方向,神色复杂道:“而这李时刻不忘为董卓报仇雪恨,更尝怀篡逆之心,亦是死不足惜!”

    “哦?与郭将军多日不见,竟有刮目相看之感…….”南鹰饶有深意的凝视着郭汜:“希望郭将军心口如一,切莫再次误己误人!若果能从此一心忠于王事,则为我南鹰之幸和大汉之幸!”

    “请皇叔放心!”郭汜蓦的脸色涨红:“自从当日皇叔以德报怨,放了末将一条生路后,末将实是再世为人,每每念及昔日从贼之恶,均是夜不能寐…….今日能够戴罪立功,总算是没有辜负您的恩情!”

    南鹰见他真情流露,亦是微微点头,因为这郭汜确是知恩图报之人。当日李联合他反攻长安,他表面应允,实则暗中向长安方面通报消息,否则吕布和王允绝对无法全身而退,更无可能于退兵之途成功伏击李。而李占领长安后,几次三番想要干预朝政,也是郭汜与之针锋相对,形成僵持局面,使得天子得以安心理政,并未上演历史上的“李郭之乱”。单说此一项,郭汜便是立下了大功。正所谓种善因,得善果,这一结果,却是南鹰义释郭汜前万万没有料到的。

    “本将相信郭将军确有悔过诚心!而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天恩浩荡,亦将赏罚分明!”南鹰稍稍提高了声音,目光也有意无意间从郭汜身后的一众西凉军将领面上掠过,却是徐荣、李蒙、王方、樊稠、段煨、胡车儿和李儒等人,大半都是熟人。而众人神色也是各不相同,面容热切者有之,木然无语者有之,羞愧尴尬者亦有之。

    “不知郭将军今后如何打算?”他将众人神色收在眼里,这才不动声色的给郭汜扔去一个难题。

    “当然是继续报效天子,继续追随皇叔!”郭汜坦然道:“切不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大道理!末将越是了解皇叔,越是心生对比!在这乱世之中,只有跟着您这样大忠大义、大智大勇之人,才有出路!而以您的宽厚仁慈,兄弟们更不担心会有鸟尽弓藏的一天!还请皇叔不弃收留!”

    “郭将军的奉承话,本将便厚颜消受了!因为本将确是不可能亏待自己的兄弟!”南鹰亳不犹豫道:“本将不但将从此与各位共同进退,稍后面见天子之后更将立即论功行赏!郭将军还有什么要求,不妨一并说出!”

    “有一个要求,还请皇叔成全!”令南鹰惊讶的是,郭汜竟然也没有丝毫犹豫,立即作出了答复,显是酝酿已久。

    “若允许末将斗胆猜测,是否皇叔仍有意令末将留守长安,以拒西凉?”郭汜望着南鹰的眼睛,并未直接提出要求,而是问出了心中猜想。

    “不错!”南鹰心中微愕,却并未有所隐瞒:“郭将军是沙场宿将,更对西凉军知根知底,且此次有大功于社稷……本将正有意禀明天子,擢你为征西将军,屯驻长安,并督关中军事!”

    此言一出,所有西凉军将领均是面露喜色。征西将军是仅次于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和四方将军的重要军职,此前虽然李上疏天子,为郭汜讨要了后将军的军职,但正如郭汜所言,这个职位有名无实,徒令天下正直之士唾骂,不要也罢。如今,辅政皇叔的金口玉言一开,虽比之前降了一级,却是名正言顺、登堂入室,从此由“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狼子野心之辈蜕变为“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忠君爱国之士。

    而这个“屯驻长安,督关中军事”的征西将军更是意义非凡。在不久前,南鹰也曾以辅政皇叔名义大封官职,其中,张济被封卫将军,张绣被封征南将军,看似风头更劲。然而,明眼人均知,他们并未因此掌握更多军权,仍是统其旧部,哪里及得上掌握实权、坐镇京畿的征西将军?而这个“督关中军事”,更是直接成为了三辅的最高军事主官,连左将军皇甫嵩都要受其节制。这也充分表明了南鹰对郭汜的信任,连保卫天子的重任都可以放心托付。

    “多谢皇叔美意,不过,凉州多年来兵祸不断,百姓十不存三……末将也是凉州人,实在不愿再与凉州军继续交战下去了!”郭汜的声音有些低沉:“还请皇叔收回成命!”

    此言一出,所有凉州军将领同时心中一惊。平息长安之乱,这份功劳当真是非同小可,说是拨乱反正也无可厚非。也正因如此,南鹰才会摒弃前嫌,授了郭汜一个大权在握的实缺,这也正是整个董卓旧部集团摇身一变、水涨船高的难得机遇,而这郭汜却偏生提出这等要求,实在是不知进退、不识抬举!

    郭汜有些惶恐的瞧了一眼南鹰,却见他已经变得面无表情,心中虽觉发凉,却仍是一咬牙躬身道:“末将的请求实是私心作祟,但望皇叔成全!”

    南鹰冰寒冷洌的目光在郭汜面上注视良久,正当所有人心中忐忑之时,却听南鹰冷冷道:“郭汜,随我来,你我单独叙话!”

    郭汜又是一惊,心中生出悔意,却已无可挽回,只得硬着头皮道:“是!”策马随着南鹰亦步亦趋而去。

    待行开百步之外,南鹰突然停下马来,头也不回道:“郭汜,你好大胆子!你一介待罪立功之身,也敢与本将讨价还价?”

    郭汜骇然道:“皇叔容禀,末将实有苦衷……”

    “你的苦衷,便是明哲保身!”南鹰仍然没有回头,冷笑道:“想要衣锦还乡的回凉州,当然不能背负一个自相残杀的骂名!只为一己私心,便是畏敌怯战的理由吗?”

    “郭汜,你原是一介武夫,因功升为武官!上沐天恩,却不思报效!”南鹰猛然间转过身来,已是声色俱厉:“若非阴差阳错,世事境迁,你如今已随董卓、李一同粉身碎骨,且从此遗臭万年,永远被后人于史书之中唾骂!”

    郭汜终于汗水涔涔而下,颤声道:“皇叔骂得是,末将知错……”

    “不过,幸好……”南鹰冷厉的目光渐渐褪去,在郭汜不能置信的目光中现出一个真诚的微笑,霎间有如冰河解冻、旭日当空:“你在长安,办了一件好事,你维护了京师的稳定,你顾全了天子的体面,你有功!而你方才,更说了一句人话!”

    “方才,末将说了什么话吗?”郭汜如蒙大赦般的放松下来,同时心中一片茫然。

    “你在说凉州老百姓啊!”南鹰怅然望向西北:“本将虽然不曾博览史书,却也记得元始二年……这有快两百年了吧?那时凉州便有人口百余万了!而今呢?两百年过去了,几次的羌汉战争,频繁的天灾祸乱,凉州的老百姓不仅没有得到休养生息,却始终在死亡边缘挣扎……他们何罪之有?”

    郭汜涩声道:“皇叔明鉴!并非是末将惺惺作态,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伪相……诚如您所言,末将最大的心愿便是封侯拜将,荣归故里!然而,若是故乡已然赤地千里、十室九空,敢问皇叔,末将衣锦还乡还有意义吗?”

    “听说,末将只是听说……”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在凉州十二郡,很多地方的老百姓都已经死绝了!而适才看到李死在眼前,末将突然一阵心悸,似乎再也不敢回到凉州去了!”

    “这样的传闻只怕并非讹传!”南鹰神色亦是有些戚然:“据我军斥侯探报,在凉州武都、安定、北地等郡,仍然可以看到大批正在逃往关中的灾民,及至武威、金城一带,已是人迹罕见,再往张掖、酒泉方向,几乎已经看不到人烟了……而鲜卑、氐等异族却趁势侵入,局势只可用一个乱字形容!”

    “什么!”郭汜不由低呼一声,惨然道:“末将便是张掖人啊!”

    “我们做过估测!”南鹰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如今整个凉州人口最多不过三十余万,可以耕种的土地几乎全部荒芜……而凉州北部,可以算是一片死域了!”

    “末将求求皇叔!”郭汜眼中已经带了几条血丝:“定要及早谋出一个良策啊!”

    “身为大汉皇叔,本将责无旁贷!”南鹰沉声道:“否则,既已有你为本将夺回长安,本将又何须不远数千里,辗转赶赴此地?”

    “真是如此吗?”郭汜又惊又喜道:“难道皇叔已经有了对付韩遂和马腾的对策?”

    “老百姓都快死光了,韩遂和马腾号称十万兵马,他们又该如何填饱肚子?”南鹰冷然一笑:“若是本将所料无误,他们现在已是穷途末路,正准备倾力南下,攻占关中之地了!”

    郭汜不由悚然心惊:“什么?为何末将竟然事先连一点消息也不曾收到?”

    “本将有内应!”南鹰含笑回头,深深的望了马云萝一眼:“而本将此次转战半个天下,也正是受了别人的重托!”

    “原来是马将军!”郭汜恍然大悟:“不错!马将军在凉州一带享有很高的声誉,更以爱护士卒百姓倍受爱戴!有她前往凉州主持大局,定会事半功倍,此为我们凉州人之幸啊!”

    “本将此次出战,目的有三!”南鹰傲然眺望西北:“一是打通东西战线,二是重夺长安以清君侧……而第三,便是要一举解决凉州问题,彻底消除后顾之忧!”

    “皇叔竟然有此雄心壮志……”正当郭汜听得目瞪口呆之时,突然长安城方向一路传来车马之声,很快一个苍老的声音嘶声大叫道:“天子有诏!”

    一名苍髯皓首的老臣远远下得车来,手捧玉简,昂首阔步的向着南鹰行来。

    南鹰见那老者似曾相识,猛然记起,此人正是昔日皇宫之外刺杀董卓的尚书杨瓒。事隔几年,此人一直身处长安,竟然未遭李毒手,却也算得上一件幸事。

    南鹰与郭汜相视一眼,一起跳下马来重整袍冠,肃然道:“臣,奉诏!”

    “哈哈哈!皇叔,久违了!”南鹰也算得上杨瓒的救命恩人,他大笑而来,劈头就道:“下官尚未恭喜皇叔,迁任大将军,并假节钺!”

卷六 群雄逐鹿 第七十四章 适逢其时

    黄尘滚滚,蹄音如雷,一支骑兵正在一路向北疾行,没有曲盖麾幢,没有华丽车驾,军前却有两名骑士一人手持八尺节杖,一人手持金黄大钺,彰显出这支骑兵统帅的尊贵身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禀大将军!”一名骑兵迎面疾驰而来:“前方五十里,便是五柞亭了!已经发现凉州军斥侯!”

    “很好!”南鹰缓缓抬手,整支骑兵大队立即放缓了速度:“继续查探,可以公开打出本将旗号!”

    “是!”那骑兵迅速拨马回身,一路绝尘而去。

    “在我的家乡,有一句老话,叫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不想今日,此话却是应在我的身上!”南鹰向着并骑而行的玉人微微一笑:“走,见见你的两位兄长去!”

    马云萝玉唇微动,却是终于没有开口,而是轻轻低下了头去,令人不禁怀疑,这位天下第一的无双女将也会有近乡情怯的女儿姿态?

    在谋划数年之后,南鹰颇为行险的全面发动了一场横跨大汉疆土的战役,在打通东西、重夺长安两个战略目标终于得到了实现之后,他还有最后一个目的…….彻底解决凉州问题,将凉州、关中和汉中连为一体,相互依托,取得足够的战略纵深,为下一步攻略西川和荆州奠定基础。

    凉州问题已经困扰了大汉上百年,甚至成为了天下大乱的重要成因,这固然是存在着朝庭施政不力、军队战力不强等原因,更多的也是因为凉州错综复杂的民族矛盾问题。朝庭花了百余年时间,打了好几次汉羌战争,几乎倾注了举国之力,也没有完成平定凉州的宏愿,反而造成了今日划疆而治的现实局面。

    当年,韩遂与马腾联手,八万大军奇袭帝都,虽说在南鹰手中受挫而回,然而凉州军却是名声大噪,令天下诸侯谈之色变。其后,韩马二人又陆续兼并了王国、李相如等凉州军阀势力,收降了梁兴、程银、侯选、李堪、张横、成宜、马玩诸部,总兵力号称十三万。除了一个独占一隅的“河首平汉王”宋扬,韩马势力几乎统一了凉州,马腾甚至已经占据了自己的老家,三辅之中右扶风的大部地区,连李郭联军都不敢与其争锋,整个凉州集团的实力空前强大。

    收复凉州,这几乎是一个现阶段没有可能完成的梦想。然而,根据渤海军无处不在的情报网侦察显示,凉州军强大的外表下,却隐藏着重重困境。

    随着诸胡频繁侵袭凉州境内,百姓十室九空的乱象不断加剧,马腾、韩遂空自号称凉州霸主,实际上只掌握着北地、安定、汉阳、陇西四郡以及右扶风、金城、武威等地的部分地区,敦煌、酒泉、张掖等地已经完全脱离了控制,成为鲜卑、氐、屠各等诸胡纵横驰骋的马场。可以说,在凉州,马腾、韩遂的统治地位已经受到了严重威胁。

    导致韩马二人空有优势兵力却无力扩张的直接原因,便是粮食问题。凉州本身地广人稀,土地贫瘠,是大汉十三州中排名倒数的粮食低产区。天下大乱以来,正如郭汜所言,凉州的寻常百姓几乎都已流离失所,哪里还有人从事劳动生产?而自光和五年起,汉中鹰巢方面便始终没有停止过疯狂购粮的大规模行动,他们的收购重点虽然放在了三辅和司隶、荆州等地,但也曾进入凉州反复“扫荡”,几乎将民间余粮收购一空。这直接导致了日后凉州军难以从民间获得充足军粮的结果,坐吃山空之下,凉州军的粮草已经难以为继,诸部兵马人心思乱,每日都有逃兵溃卒。

    如果南鹰估计不错,马腾、韩遂已经快要山穷水尽,想要活下去,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不惜一切代价强攻关中诸城,掠夺赖以生存的宝贵粮食;二是在足够的条件下,向朝庭俯首称臣,换取朝庭的军需供给。

    想到此处,南鹰嘴边泛出一丝冷笑。如果长安仍在李郭之手,马腾、韩遂还真的有可能一鼓而下,然而此时,一切都已经晚了……黄忠与荀攸领一千黑鹰卫已经控制了皇宫,对天子进行了最为严密的保护,并配合皇甫嵩的一万五千大军全力加固长安城防;兼并了李旧部的郭汜正在领着两万五千大军逼近扶风,直接威胁到马腾的老家。而在北地、安定一线,渤海远征军最为精锐的一万兵马正与凉州军遥相对峙。真要是打起来,别说攻占长安,凉州军是否能够占据上风都不好说。

    所以,韩遂和马腾只能坐下来谈判,形势比人强,由不得他们不低头,何况还有马云萝这个关键人物居中穿针引线,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韩遂和马腾已经无法拒绝。

    至于此行的安全问题,南鹰也并不担心。虽然两千黑鹰卫分出一半留在了长安,但是身侧仍有一千黑鹰卫和两千原郭汜部下的精锐骑兵,这两千骑兵的战力自不必说,其忠诚也不容置疑,只因为他们的统兵之将却是胡车儿。

    当日虎牢关前一战,南鹰与吕布率部斗将,吕布、麴义败逃归阵,而这胡车儿却是死战不退,令南鹰生出一丝惜才之心,不惜得罪各路诸侯也放了他一条生路。而这位胡车儿倒也确是知恩图报,且对李早生不满之心,在孙宾硕和郭汜亲自出面接触后,他毫不犹豫的投向了渤海军一方,并于阵前斩杀李,立下大功。

    而颇令南鹰讶异的是,樊稠并非是他安排的卧底,却也主动出手参与了击杀李的行动,且配合的天衣无缝……当日长安皇宫诛杀董卓时,这樊稠也曾阵前反水,直接宰了董卓的女媚牛辅,十足便是一个墙头草。然而,有功便要赏,否则便会失了人心士气。南鹰斟酌再三,考虑到樊稠毕竟是董卓旧部中仅次于李、郭汜和张济的重要将领,且两次平叛都有功劳,便奏明天子,授了他一个平西将军的实缺,并令他领本部兵马三千配合行动,押后三十里以为后援,这也算是向凉州降将们摆出的一种姿态。当然,南鹰对他也并非没有防范,他临时从禁军中挑选了一千兵马,交由华雄、司马直两人统领,与樊稠军间隔十里并行。一旦樊稠有异动,南鹰本部兵马和华雄两军将同时夹击,消灭樊稠只在弹指之间。

    “大将军,司马长史从后军派人致书!”一名骑兵从身后赶了上来。

    南鹰放缓马速,展开部下递来的白帛,嘴边渐渐露出一丝笑容。这位司马谨严武艺稀松平常,然而说到军需调度和后勤保障,绝对是一把好手,竟于长安方定的复杂时期,以一介初来乍到之身,于一日一夜之间征调了长安城和周边各县的大批粮草。他在报告中详细表述了粮草数量、来源,以及送抵集中的大致时间,并请求后军放缓行军,等待附近各地的送粮队伍。

    “司马直说了什么?”马云萝策马凑近,目光落在南鹰手中的白帛。

    “司马直这小子,一代高手啊!”南鹰双手一拍,放声大笑:“有了这些粮食,不怕两位大舅哥不低头!”

    “胡言乱语!”马云萝玉颊微红,双目却也禁不住透出一丝喜悦:“司马直此番立下大功,你也应该有所表示才是……听说他的长子下月便满十岁,是否要送上一份贺礼?”

    “要送,当然要送!”南鹰嘻嘻一笑:“不过,你瞧人家孩子都十岁了……咱们是不是也考虑把婚事办了?”

    “滚!”马云萝再也招架不住,径自双足一夹马腹,战马如箭般远远驰开。然而,任清风拂面,也降不下满面发烧。

    南鹰落在她的身后,面上的一脸坏笑却是渐渐敛去,换成复杂深刻的怔然之色。他统领部属十余年,威望日盛,不败之名和尊崇地位更是天下皆知。近年来,军中府中呼声渐高,尽是提请主公大婚、早立嫡传的请求,而南鹰皆以种种理由拖延了下来。

    只因马云萝的心思,南鹰早已洞若观火。虽说她与马腾政治意见相左,更对其漠视平民百姓性命的行为深恶痛绝,但并不代表她可以轻易割舍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在这个时代,婚姻大事若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则会引来无数诟病,对南鹰乃至整个渤海军势力都是一件大麻烦。而从个人情感说来,长兄如父,得不到至亲祝福的婚姻是不完美的。

    所以,南鹰迫切的想要尽快解决凉州问题,不仅仅是解决军事上的后顾之忧,也是为了能够让马腾和马云萝兄妹尽释前嫌,重归于好,令接下来的秦晋之好再无遗憾。

    韩马二人皆有野心,若是渤海弱而凉州强,即使他们同意以婚姻为纽带缔结同盟,也将是同床异梦,毫无信任可言,且随时可能背信弃义、过河拆桥。而今时不同往日,随着大战拉开帷幕,渤海军雪藏已久的真正实力已经公诸于世,其地横跨大汉东西,其部又有十数万虎狼之师,更兼辅政皇叔的正统身份,占足大义之名。反观韩马二人,外有群雄诸胡虎视眈眈,已成孤立之势,内有百姓星散将士离心,温饱难以为继,更不要说仍有天下正直之士始终口诛笔伐,令政治声誉每况愈下。哪怕韩马二人再是利欲熏心,但到底也是审时度势的明白人,当从己方的前途黯淡看到渤海一方的蒸蒸日上,而何去何从,不问自明!

    一言以蔽之,收复凉州,正是其时!

卷六 群雄逐鹿 第七十五章 沧海桑田

    “终于到了!”南鹰抬手示意,整支快速奔行的骑兵立即放缓马速,并于运动中渐渐排出一个攻守兼备的多梯队阵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要如临大敌一般!”南鹰遥遥望向远方隐约可见的西凉军大营,向马云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再向着胡车儿点了点头:“暂时在此扎营等候,本将和马将军去去便来!”

    “什么?”胡车儿粗糙黝黑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骇然:“大将军,你怎可孤身犯险?”

    “什么叫孤身犯险?这不还有马将军同行的嘛!”南鹰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本将此来是为了谈判,顺便探亲,不是来打仗……服从军令!”

    “……是,大将军!”胡车儿犹豫着,偷偷向马云萝望去,见她也若无其事的打出“安心”的手势,这才勉强应了一声。

    “第一次带着媳妇儿回娘家,这叫回门……你怎么了?”南鹰轻策战马向着对面军营驰去,同时嘻皮笑脸的调侃着,却发现马云萝罕见的没有喝斥,不由讶然向她瞧去。

    “没什么……我有些紧张!”马云萝脸色微白的抬起头来:“因为,一旦踏入那大营,连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局!”

    “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南鹰从那对剪水双瞳中深深望去,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不由微微一笑:“根据评估,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便是你的两位兄长将我软禁起来罢了,却绝对不会杀我!”

    “你还来说笑!”马云萝终于受到了他的感染,玉唇边露出一丝浅笑:“真是不知死活!”

    “那你我算不算夫妻同命,生死相随呢?”南鹰一脸坏笑:“本将决定了……一会儿谈判时,他们若不同意你我的婚事,本将当场便抽刀砍他娘的!”

    “你……”不等马云萝娇嗔出口,对面一个洪亮的声音高叫道:“末将阎行,恭迎大将军和大小姐!”

    “咦?消息传的这么快!”南鹰有些愕然,露出深思之色:“看来长安城内,他们的眼线很是不少啊!”

    久违的阎行远远而来,一脸的欣然之色:“大将军真是信人,约定的时辰分毫不差……啊呀,末将尚未恭贺您迁任之喜!”

    说着,他又转过头来,向着马云萝含笑施礼:“几年不见,大小姐不仅名震天下,容颜更胜昔日,末将不胜之喜!”

    南鹰和马云萝相视一眼,均看出对方心中的讶然。当年阎行和成公英两人率兵两万逼近长安,名义上是助战,实则是为了混水摸鱼,不料却被南鹰和马云萝设计狠狠摆了一道,与董卓军糊里胡涂的打了一个天昏地暗……他不念旧恶便也罢了,怎会如此恭而有礼?

    “多谢多谢……看阎将军满面春风,难道是有什么喜事?”南鹰不动声色的试探了一句。

    “大将军果真是洞察秋亳!”阎行哈哈一笑:“说来也巧,末将昨日刚刚迎娶了文约公的爱女!”

    他眨了眨眼,有些促狭的压低声音道:“大将军,您也总有比末将慢上一步的时候啊!”

    南鹰和马云萝同时恍然大悟,听闻韩遂曾有一子,其病逝后唯有一女,如今许给了阎行,无疑是确认了他继承人的身份,这同时也令阎行一举跃升为韩马联盟的核心人物。而眼下光景,整个凉州集团未来的命运都取决于即将展开的谈判之上,若是成功接受朝庭招安,阎行将立即摇身一变成为南鹰的部将,他又岂会没有未雨绸缪的心思?

    南鹰心中一松,与阎行谈笑风生的向着主将大帐缓步行去。

    巨大的皮帐之前,十余名凉州将领早已恭候已久,见南鹰和马云萝到来,纷纷迎上前来见礼,而阎行在一旁微笑着逐一介绍。

    “大将军,这位便是梁兴将军!”

    “参见大将军,末将程银,久仰了!”

    “末将侯选,见过大将军、马将军!”

    “这位是……”

    南鹰含笑点头,心下却是飞快盘算。根据情报显示,庞德正在扶风一带统兵,而成公英则在北地、安定一带领兵,其余凉州军重要将领,除了一个马超,已经全部在此现身……看来,韩遂和马腾这一次的诚意倒是很足,并没有私下里搞什么小动作。

    待见礼毕,阎行上前几步,亲手为南鹰撩开大帐:“文约将军和寿成将军正在帐中等候,大将军、大小姐,请!”

    南鹰愕然,听阎行的言下之意,包括他本人在内的诸多将军竟似并不参加此次谈判,而只不过便是担任迎宾的差使。

    你娘的,别是在帐中埋伏了刀斧手吧……南鹰一边恶意的猜测着,一边却是夷然无惧的一脚踏进了大帐,随即被帐内情形吓了一跳。

    没有刀丛剑林,没有貔貅甲士,甚至没有将案令台,重重帷帐之间,数十盏青铜油灯将整座大帐映得纤毫毕现。

    帐中一条案几之侧,三人端然而坐。居中那人面方口阔,相貌奇伟,正是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缘的马腾,而左首那人眉目清朗,一派名士风流,却是当日洛阳城下与南鹰曾有唇枪舌剑之争的韩遂。至于最后一人,则是一位面如冠玉、目若流星的青年,南鹰立即断定,此人必是名扬三国时代的锦马超。

    果然,身侧马云萝娇躯轻颤,脱口唤道:“超儿!”怜爱之情,溢于言表。

    而那青年听得马云萝呼唤,更是神色激动,目中放射出喜悦无限的亲切。

    待得南鹰与马云萝从帐帘处的暗影中行近,马腾三人看清两人面容,不由同时剧震。

    马腾与南鹰相见最早,光和年间的黄巾之乱中,两人便曾为了争夺人公将军张梁而在颖水之畔一战,如今已是兴平元年,算起来至少也有十年了,而中平年间,韩遂率众攻洛阳,与南鹰对阵军前,至今也有七八年光景了……他们对南鹰的音容可谓是刻骨铭心。而马云萝是他们最为疼爱的妹妹,虽然数年不见,当然也是记忆犹新。

    两个多年不见的人,以尤胜昔日的容光焕发之姿突然出现在面前,马腾、韩遂两人怎能不挢舌难下?

    而马超则是更加心中震动,当年马云萝一怒之下与马腾、韩遂分道扬镳,他不过还是一个十岁的孩童,及至今日已经成长为昂藏七尺的英俊青年。多年来虽然不曾与姑姑重逢,却尝闻南鹰、马云萝东征西讨的赫赫战绩,神驰万里之下,也不断在心目中勾勒出两人久历风霜的今日容光……然而,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当年清雅如仙的姑姑,如今非但没有在那张鬼斧神工般的玉容之上留下分亳岁月痕迹,相反竟似是更加年轻了!而这位多年来名扬天下的未来姑丈,从容貌上看竟与自己相仿,简直便是骇人听闻!

    他难以置信的站了起来,颤声道:“姑姑,真的是你吗?”

    “超儿,你长大了!姑妈知道你的事儿!”马云萝美目凄迷之中已蕴上一丝泪光:“不愧是我马家的堂堂男儿!”

    “身为马家男儿,当做光明磊落之人!”马超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姑姑当日出走之时的教诲,马超终身铭记!”

    他自幼丧母,几乎是马云萝将他一手抚养成人,早将其视若生母。多年前马云萝与马腾决裂之时,他尚是一个小小孩子,却也因此与马腾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好啊!我们马家有此青年英杰,何愁家业不兴?”马云萝一脸欣慰,随即语声渐冷:“不似有些人,假仁假义,笑里藏刀!”

    “小妹!我们兄妹三人多年不见,你何必一见面便咄咄逼人?”韩遂看着马腾蓦然青白的面孔,立即接过了话头,他长叹一声:“当日你负气出走,我与寿成每每追忆,均是悔之不及。如今事过境迁,你又何必再执着于当年之事!”

    “韩大哥,你说得没错!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天下大势都曾几度潮起潮落,一切都在改变,而我们确实不应该再执着于当年错事,而是应该放眼将来!”马云萝玉容平静道:“只要行利国利民之事,即使沧海桑田,你我亦可问心无愧……这岂非今日你我两方聚首之因?”

    “好!说得好!那么,让我们回到正题上来吧!”马腾、韩遂相视一眼,同时起立躬身:“请大将军入座,共议大事!”

卷六 群雄逐鹿 第七十六章 折冲樽俎

    两方五人相对而坐,却一时无人开口,气氛显得有些凝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将军!你我两方虽然曾经为敌,却仍有惺惺相惜之意!”韩遂终于打破僵局,开口便是单刀直入:“既然您能亲自前来会面,亦显十分诚意,却不知大将军打算如何安排我等日后前程?”

    “前程?”南鹰哑然失笑道:“韩将军请恕失礼,本将真的没有感觉到,贵方还会有什么前程!”

    “大将军,您这么说似乎有些咄咄逼人了!”马腾沉下脸来:“是您一手安排的此次会面,而我方并无所求,既然您看不上我们西凉军,又何必多此一举?”

    “马将军,本将并无轻视西凉军的意思!正如韩将军所说,贵我两方虽然曾经交战,却也有了一些识英雄重英雄的意味!”南鹰看了一眼马云萝,见她正投来欣慰的目光,不由轻轻一笑:“如果几位不介意本将的坦白,那么本将也就开门见山…….此次会面,本将专为解救西凉军的灭顶之灾而来!”

    此言一出,不仅韩遂、马腾一起变色,连一直沉默不语的马超亦不禁眉头一挑…….这位南大将军,岂止是咄咄逼人,简直是有些目中无人了!

    韩遂一向心机深沉,怒容一闪即逝,反而微笑道:“哦?不知我西凉军有何灭顶之灾?大将军又将如何解救?下官愿闻其详!”

    马腾亦冷笑道:“我西凉军虽然偏居一隅,然而兵强马壮,十余万虎狼之士日夜操练,随时准备入京勤王…….大将军,您不是在说笑吧?”

    他语音阴冷,话中有话,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听得马云萝不由玉容一寒。

    然而不待她反唇相讥,南鹰却是哈哈一笑:“马将军好气魄!那么且容本将就针对您所说的话来一一作答吧!”

    他双手撑在案上,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一瞬不瞬的射在马腾面上:“您也知道西凉军偏居一隅吗?凉州苦寒之地,地广人稀,物产奇缺,且四面强敌环伺,实是一块死地…….听说近年来因为西凉军无所建树,更无之前许诺的种种支援,所以连匈奴、屠各和鲜卑人都对你们越来越不买帐,而那个所谓的‘河首平汉王’宋扬更是与你们频频磨擦,夹缝求存的滋味应该不好受吧?”

    马腾一怔,脸色更黑,而韩遂却是目露奇光道:“大将军,不知这些消息您却是从何而来?”

    “是我告诉他的!”马云萝淡淡接口道:“怎么?消息不实吗?”

    “小妹!”韩遂一呆,苦笑道:“你这个胳膊肘拐的太偏了!”

    他与马腾相视苦笑,却是再也难以辩驳。马云萝在西凉军根深蒂固、威望极高,虽然离开数年,然而若说没有可靠的耳目为她长期通风报信,便是连他们两人也不会相信。

    “看来两位也默认了!”南鹰嘴角含笑:“那么再说说西凉军的兵强马壮吧!本将承认,西凉军确是天下强军,其战力强悍、意志顽强,这是世所公认的,本将不予否认,不过…….”

    他收回撑在案上的双臂,环抱胸前,双目却是向上一翻:“我渤海军与贵军交战多年,大大小小也打了十余仗,似乎还没输过!这兵强马壮四字,便无须在本将面前炫耀了吧?”

    “你!”马腾一股子火气直冲脑门,几乎便要发作,却终于忍了下来…….在事实面前,任何口舌之争均显得苍白无力。

    “马将军先不要焦躁!您刚刚还提到了十余万虎狼之士正在日夜操练?”南鹰一脸同情之色的望向马腾:“据我方斥侯探报,西凉军总兵力仅在八万至八万五千之间,且因粮草供应不及,每日都有逃兵流卒,仅在上个月,长安方面就接收了约有百人……您确定他们是在日夜操练,而不是在日夜逃亡吗?”

    韩遂、马腾再次相视,目光之中已经没有怒色,而是警惕和震惊,马超却是轻轻低叹了一声。

    “不错!西凉军确实存在一时之急,极少数兵士逃跑也是事实!”韩遂眼中渐显狠厉之色:“所以,本将正在与寿成商议勤王之事,陛下天恩浩荡,必会体察军中疾苦……”

    “还敢提到什么勤王!”南鹰出人意料的猛然拍响了案几,眼中精光大盛:“只要本将还在,尔等胆敢擅入长安便是篡逆谋反!且瞧我渤海军二十万将士答不答应!”

    “哼!若是渤海军主力全数在此,本将当然不敢螳臂当车!”韩遂森然道:“大将军,您现在亦是树敌满天下,更守着冀州、青州这么一份偌大的家业,当真便敢不计后果的与我们玉石俱焚吗?”

    “若大将军一意孤行,非要将我西凉军逼上绝路…….”他亦双手撑案,双目凶光四射的瞪向南鹰:“怕是正中了袁绍、袁术这些人的下怀!大将军,你还是多想想自己的处境吧!”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南鹰狂笑一声:“本将征战十余年,一直便是独战天下!但求义之所在,心之所安,这才活到今日!你们若是不信,何妨一试?”

    两人狠狠对视,皆有寸步不让之意,帐中气氛瞬间冰寒。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尽是惊艳和赞叹之意:“大将军的气概,令人佩服!”

    一直沉默的马超缓缓立起,眼中闪动着异样光彩:“既然您对我们西凉军的态势了如指掌,便请点明来意吧……不过,请您也给予我们应有的尊重!否则,我西凉军宁可死战到底,也绝不苟且偷生!”

    随着他的开声,韩遂、马腾竟然出人意料的没有阻止,南鹰与马云萝不由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难道马超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成为了西凉军的话事之人?

    “我的来意也很简单!”南鹰亦从容立起,与马超相对而视:“第一,西凉军上表请罪,从此重归王化;第二,领受天子赐封,军队接受朝庭调度;第三,提供优良战马,为平定江山出一份绵薄之力!”

    他的语音冷静有力,挺拔的身躯透出难以言喻的自信,令在场诸人均感到那份坚定不移的决心。

    “看来大将军是吃定我们了!”马超突然露出一丝与年龄绝不相符的诡异笑容:“且容末将问几个问题,你我再议细节不迟!”

    “少将军只管问吧!”南鹰目中闪过赞赏之色,欣然道:“这么多年来,本将虽然凶名在外,却幸好诚信之名亦是令人无可挑剔!”

    “上表请罪可以,但是如何保证天子不会借机降罪?”

    “本将身为辅政皇叔和大将军,掌握天子御令,可代表天子作出保证!”

    “领受天子赐封后,凉州是否仍然由我们掌握?”

    “当然可以!但是韩遂、马腾二人只能由一人出任凉州刺史,另一人必须入京担任朝官!”

    “这是要成为人质吗?”马腾冷冷接口道:“说到底,你还不是信不过我们?”

    “这并非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南鹰正色道:“刺史是封疆大吏,管理一州之地,其身份在领地之内无人比肩!本将并非是挑拨你们的兄弟之情……你二人,难道情愿居于人下?”

    “更何况!”他话音一转:“只有你们之中的一人入朝为官,才能彻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让那些尝怀成见之人再难以‘韩马割据西凉’飞短流长!”

    “大将军言之有理!”见到马腾仍欲抗辩,马超插言道:“不过,大将军可曾想过,朝中的一些人对我们恨之入骨,若我父或是韩叔父有一人入朝,则势单力孤,随时可能朝不可夕……大将军是否有十足的把握予以保全?”

    “听你这么说,仿佛两位将军都是逆来顺受之人?”南鹰哑然失笑,随即断然道:“不过本将绝无借刀杀人的意思,只要你方再应允本将一事,入朝之后便稳如泰山,再不虞有人暗中加害!”

    “哦?”韩遂、马腾和马超三人一起动容:“是什么事?”

    “本将正式向你方求亲,迎娶云萝!”南鹰猛然立起,神色瞬间庄重肃穆:“这些年云萝为了我,已经付出太多,我不能再迟迟不决的将她拖在身边,必须有一个足够的名分,才能不辜负她!而本将在此立誓,你我联姻之后,任何无端针对你们的敌对行动,都将成为对渤海军、对我南鹰的直接宣战!”

    “什么?”今次轮到其余四人一起失声,马云萝虽然已经猜到南鹰的心意,仍是羞不可抑,内心却是甜蜜无限。

    韩遂和马腾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掩饰不住的喜色。自起兵以来,西凉军几乎已是天下公敌,一顶“割据叛乱”的帽子摘都摘不下来。在这样一个尊崇大义名分的时代,各地诸侯均将其视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被打成叛军一党。而西凉军虽然兵精将勇,却恰恰陷入一个死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说白了,他们有望在沙场对决之中节节取胜,却无力连续攻城拔寨,取得足够的兵源和补给,只有一天天坐吃山空。

    可想而知的是,在如此恶性循环之下,西凉军只有顶着叛军的帽子,直到被清剿诛灭的一天,几乎很难再有扭转局势的希望。然而,南鹰的招抚却成为了一个天大的机遇,这也是马腾、韩遂此次乖乖应邀而来的根本原因。虽然他们一直企图在谈判中争取主动,也无非是想再攫取一些利益罢了,最终等待他们的命运只能是降服一途,再无其他选择。

    如果说招抚对于西凉军来说只是曙光乍现,那么联姻便是日月重光。天下间谁不知道南鹰的皇叔之名?依上了他,便是正统,便是忠于王室,而联姻之后,更是皇亲国戚!谁还敢说西凉军是叛军?更何况,民间一直流传一则传说,说先帝本来有意继位于南鹰,而南鹰坚持不肯恢复刘姓,这才传位于董侯刘协。而当今天子年幼,将来若有什么变故,南鹰仍然是毫无争议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那么岂不是说马云萝有可能成为皇后……..一旦事成,这将是继马援之女之后,马家出的第二位皇后,马家也必将重铸昔日辉煌,甚至尤有过之。

    想至此处,不仅韩遂目光大亮,马氏父子更是心跳加快。

    “首先说明,这绝不是一次政治联姻!”南鹰柔和的目光落在马云萝玉容之上:“我与云萝之间,是皇天后土的精心安排,是命中注定的千年奇缘!而收复凉州,也是顺天应时之举,更是你们韩马两家改头换面的唯一机会!”

    “这是乱世,也是野心家和英雄崭露头角的时代!不过,汉室气数未尽,本将誓将拨乱反正!海阔天空者,将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一意孤行者,必将粉身碎骨,遗臭万年!”他的语声透出睥睨一切的强大信心,同时也流露出声声入耳的无比诚意:“只要你们同意本将的观点,一切细节,我们仍然可以再谈!”

    “好吧!”韩遂犀利的目光渐渐褪去光芒,他的目光从惊喜满面的马氏父子面上划过,再落在马云萝那美目迷醉的玉容之上,突然间将昔日满腔的雄心壮志散得涓滴不剩。

    一丝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浮上唇边:“本人愿意入京,请大将军安排……这也算是本人送给小妹的第一份贺礼吧!”

    “文约!你怎可入京?”马腾目中闪过暖意,却是摇头道:“你当年树敌颇多,还是我……”

    “韩大哥!”马云萝明眸之中泛起一层淡淡的雾气……以韩遂的性格,这么说无异是全盘放弃了那昔日妄争王图霸业的心思。

    “不必多说!”韩遂野心尽去,突然间竟有一种脱胎换骨的神清气爽。他洒然一笑:“本人自问文武全才,足可入朝参与政事。将来善政有绩,位列三公亦未可知,列位怎可断然制止?”

    “说得好!你在朝一切,有本将负责!”南鹰锐利的目光直视韩遂,仿佛是在审视他的内心,终于目光渐趋柔和的伸出手去:“就冲你老兄此言,你我昔日种种恩怨,从今日起一笔勾销!”

    “还有什么要求吗?”他伸手与韩遂相握,却是目视马氏父子:“不妨一并说出!”

    “有!”马超猛然间行出军礼:“小侄不才,愿率西凉健儿追随大将军,从此扫平海内,廓清环宇!”

卷六 群雄逐鹿 第七十七章 偏行虎山

    南鹰在五柞亭已经停留了五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虽然凉州军的招抚大计已成定局,然而凉州割据已久,一旦重归王化,相关的官员任免、兵马驻派、进京安置以及朝庭粮草调拨等诸多事务岂同儿戏?偏偏南鹰随行干员之中文臣廖廖无几,荀攸留守长安,司马直督运大批粮草奔赴凉州后方交接,他唯有硬着头皮亲力亲为,一时间头疼欲裂,昏天黑地,表面上还要维持着举重若轻的从容自若,其中苦处唯有自知,越加思念贾诩、程昱、审配等一帮经天纬地之材。

    再过两日,诸多事务的商洽终于接近尾声,马腾、韩遂与凉州诸将均感满意,先后请辞离去。特别是马腾,短短数日之间,他以马氏族长和马家长兄身份,在凉州群雄的见证之下,接受了南鹰的纳采和问名之礼,而南鹰父母也不在世,遂又行罢了纳吉之礼,只待南鹰返回之后备足彩礼,便可进行纳征之礼。至此,马氏一门晋身皇亲国戚的婚姻六礼已经完成了一半,而马家兄妹之间又结束了长达六年的“冷战”,怎教马腾不心花怒放!他临行依依,几乎是千叮万嘱的约定了纳征之期,这才扬长而去,留下南鹰与马超两人面面相觑,均有忍俊不禁之感。

    凉州之行,一切似乎均是顺风顺水,正当南鹰踌躇满志的准备拔营返回之时,一场酝酿已久的巨大阴谋突如其来的爆发了。

    隆隆轰鸣的马蹄声响彻广漠的西北原野,坎坷不平的官道两侧,齐腰高的野草有如大海波涛般翻涌起伏,其间,一条无尽的滚滚铁流有如怒海中的蛟龙,正向着西北方向蜿蜒游动。

    神骏的白鹤马之上,南鹰面沉如水,目光如鹰,整个身躯几乎完全伏在马背之上,然而仍是连连催马,全无平日里的淡定从容。

    半日之前,他本已下令拔营起寨,向着长安方向进发。然而,一只天眼突然传来了前方司马直部遇袭的紧急军情。这不仅将南鹰几日来积蓄的好心情破坏殆尽,更令他有如悚然梦醒,再也无复一切尽在掌中的自满与自信。

    那道军情显然是司马直亲笔所写,虽然廖廖数行,却是言简意赅,将问题说得十分明了。军情指出,司马直所部押送数十万石粮草,途经临泾、阿阳、平襄一线,已如约将部分粮草交付西凉军所部,下一步正待取道襄武、冀县,便可再次折入司隶境内,经县抵达右扶风,完成最后一批交接,最终返回长安与南鹰会师,却不料在襄武与冀县之间的落门聚突然遇伏。敌军旗号不现、来路不明,至少有步骑一万三千余众。而司马直仅有华雄所领的本部兵马一千,樊稠部护送兵马三千,马超族弟马岱所领的接引兵马一千,合计不过五千人,又兼粮草车队难以机动,唯有分兵下寨,沿渭水至落门山一线建立防线,严阵以待。截至发信之时,双方已经小规模交战数次,虽然损失甚是轻微,然而敌军却已利用兵力优势形成了围困,双方陷入僵持阶段。在军报中,司马直还分析,虽然敌军尚未表明意图,却极有可能是为了随军粮草而来。同时,他还大胆判断,在陇西一带虽然乱相纷呈,各路贼匪多如牛毛,然而有能力组织起如此军力的势力,唯有自称“河首平汉王”、隐隐然与韩马分庭抗礼的罕宋建。

    南鹰心底涌起难以言喻的悔意,因为他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便是轻敌。在招抚了韩遂与马腾之后,他在明知宋建势力仍然存在的情况下,便草率的做出了凉州大局已定的错误判断。在安排司马直部深入凉州境内之时,他甚至没有作出沿途接应这般简单的循例部署,以致于令该部身陷重围。

    他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努力令浮躁的内心安稳下来。这些年打仗打得太顺了,他完全失去了当年初抵贵境的那种小心翼翼,而当袁绍、袁术、公孙瓒等一个个风云人物纷纷败在眼前,他似乎更加对一些小人物不屑一顾…….历史如潮,淘尽英雄,一些人之所以名留青史,为万世所景仰,固然是因为实至名归,更多的是因为际遇。而那些湮没在浪花之中的人,非是他们无能,而是少了那一线机会。那宋建虽然无籍籍名,却也是独占黄河上游三十余年的厉害人物,岂能视作寻常的守户之犬?他狠狠握紧了拳头,南鹰啊南鹰,你原本也是一介无名小卒,怎可小觑天下英雄!

    霎那间,南鹰将万般思绪尽数摒去,努力使自己进入到久违的空灵之境。从天眼放出至他收到讯息,约为一日,而以当下的骑兵奔袭速度,抵达落门聚约需两日半至三日,那么说明司马直部至少也须坚守四日,才能等到援兵到达。司马直少年老成,又是经历过黄巾之乱、凉州平叛和征战幽州诸次战争的老手,指挥方面当无问题。这一点,从他在军报中汇报已经依山临水分兵驻守就可以得到结论。而华雄、樊稠更是凉州大将,身经百战,武艺精熟,至于那个马岱嘛,如果他有《三国演义》中一半的水平,应付这些场面也勉强足够了。从整体情况看,敌军仅是守军两倍有余,又无大型器械,想要急切之间攻陷司马直军寨,应该是难上加难。

    谨严啊谨严,你定要坚持住了!南鹰心中默念,猛然间高举右手,打出了全军加速、延迟停驻的手势。

    “大将军!末将有言禀上!”马超急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军实已不堪再行了!”

    “哼!这便是凉州军的真实水平吗?”南鹰猛然带马驰向道旁,让过身后潮水般的属下骑兵,这才拨马回身,向着马超冷然斥道:“只不过长途奔袭数百里,焉敢在此动摇军心!马超,你若不能给予本将一个合理的解释,便当依受军法处置!”

    “汉扬请勿焦躁!”英姿飒爽的马云萝亦勒停战马,温言开解道:“超儿虽然年少,却也领兵多年,此言必有道理!”

    她柔和似水的目光落在南鹰面上:“我明白你的感受,谨严此刻正处危难之中,急待我们的救援…….越是如此,越不可乱了方寸啊!”

    “我…….明白了!”南鹰努力压下了心底的躁动,他深吸了一口气:“马超将军,请说出你的理由!”

    “是的,多谢大将军!”马超松了一口气,他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大将军,若是情报无误,我军此刻距离交战之所相距不过半日路程,然而五千大军均已疲惫不堪,特别是战马。我军战马虽然品种优良,久经驯练,然而几日来每日行驶近两百里,饮水也只有日常的一半份量…….”

    “将军,您或许并不知道!我军面对的敌人并非寻常,宋建的部下虽然人数不多,但单论其骠悍善战,可能更在我军之上!否则,他早已臣服在我父与韩叔父之下!”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我军目前已经进入敌军势力范围之内,相信他们应该已经收到了我军急速挺进的讯息,一定会以逸待劳!以我军当前的状况去硬撼敌军,不论胜算,单以伤亡而论,实为不智!”

    “宋建!他有这么强大吗?”出乎马超意料之外,南鹰不仅没有勃然大怒,反而倒抽一口凉气:“此言若是旁人说出,本将定当治他蛊惑军心之罪,但从你马超口中说出,本将不得不信!”

    当他看到马超面上现出的那一抹感动与欣然,终于下定了决心:“全军……原地休整!”

    “将军察纳雅言!此为末将之幸,将士之幸!”看着大军缓缓停下,将士们急不可待的跃下战马,更有一些战士将自己饮用的水袋注入皮盔,喂饮干渴不堪的马儿,马超不由心悦诚服道:“大将风范,今日始见!”

    “宋建兵马之强,非我凉州人士,外人却是皆不明底细!”他似乎看穿了南鹰的疑惑,不待南鹰开口便细说起来:“将军必知当日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之乱,却不知将军清楚他们的实力吗?”

    “虽然不曾对面接战,然当日北宫伯玉率义从胡叛乱,旬月之内连续攻城略地,连护羌校尉泠征、金城太守陈懿都死在他们手上,战力应该不俗!”南鹰沉吟着:“其后,此二人却是折在你父亲和韩遂手上,义从胡也被吞并,对于他们的实力你应是再明白不过了!”

    “义从胡虽然纪律混乱,却是最为嗜血好战,常常于战中死战不退,最终全军覆没!”马超看了看马云萝,淡淡道:“看来姑姑并未告诉您,有两件事您可能弄错了!”

    “哦?是什么?”南鹰一怔,恰好看到马云萝猛然省悟一般的目光。

    “第一,当日起兵作乱的义从胡有九千余名精兵,北宫伯玉和李文侯死后,确有一部为我军所并,但只占四成,因为他们尚有一个为外界少知的领袖,他便是宋建!”不等马超说完,南鹰面色已是一变:“你是说大半的义从胡已经归入宋建手下?”

    “您还没有听懂末将的意思吗?”马超苦笑道:“宋建正是当日叛乱的幕后领袖之一,那些兵马根本便是他的直属部下!这也是正是我们与他一直处于敌对状态的原因……自从我父亲与韩叔父用计杀了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之后!”

    “您第二件说错的事……您其实早已经和他们面对面的交战过了!”不等南鹰从这个惊人的消息回过神来,马超又放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还记得当日的咸阳原之战吗?在您消灭的屠各骑兵之中,至少有一半便是义从胡!”

    “你说什么!”南鹰猛然大叫道,当日咸阳原之战,实是令他刻骨铭心,他率领数量占优的北军骑兵、鹰巢骑兵和陵卫军奇袭孤军深入的屠各骑兵,虽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仍然付出了相当的代价,而屠各骑兵表示出的狂野凶悍,战至最后一人亦无人降退,更令他悚然心惊。

    “看来我军的情报远远不足,必须重新调整战略!”他心念电转,越是细思心头不安越甚:“马超,宋建的兵马一共有多少人?”

    “至少有两万五到三万!”马超坦然道:“宋建军一向固守于罕一带,轻易从不越境。而我西凉军虽众,却要分兵驻守各处,更要防范北边诸胡,有如五指张开,难以形成合力,越发不敢过分刺激宋建军……他们的实力,我们只能靠分析大致估算!”

    “这么说来,他们此次出兵袭击,不过出动了一半兵马!”南鹰心中更惊:“而司马直军五千,你我两部五千,一共只有万人!一旦他们仍有后援,胜负堪忧!”

    “汉扬说笑了吧?”马云萝有些惊异道:“我军对敌,向来都是以一敌三,甚至以一敌五,从来不曾见你忧虑……而今,最多不过以一敌二,有何惧哉?”

    “云萝,你好糊涂!”南鹰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若我军万人皆是渤海军嫡系,哪怕是以一敌十,我现在也敢与他们拼上一场!可是,我军现在诸部混合,毫无默契,即使人人都是精兵,放在一块也只能算做是乌合之众!”

    他此言一出,马云萝和马超一起轻轻低呼一声,相对无言,皆因南鹰这话确是一针见血。细数眼前可战之士,虽然仅仅万人,其统属竟是五花八门。除却南鹰一千黑鹰卫的嫡系部队外,司马直属下一千兵马是借调自长安禁军,胡车儿两千兵马是郭汜部下,尚有樊稠军三千,马岱军一千,马超军两千。一旦交战,短时间内想要将这六部人马指挥得如臂使指,足可难倒古今中外任何一个名将,单是诸军内外呼应和协同作战,就是一个大问题。

    “我军的支援部队到了哪里?”马云萝突然想起一事:“此次会谈之前,汉扬不是着胡轸、徐晃两位将军领兵一万前往凉州边境应急吗?前日你也已急令他们赶来会战,这些兵马可都是渤海军精锐,若能一同参战,我军必胜!”

    “他们之前远在漆县,又是车骑混合,速度远不及我们!”南鹰摇头叹息道:“两个时辰前,他们以天眼来报,大军刚刚赶至陇县,即使马不停蹄,最快也要一日半至两日……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既然难以统筹作战,那就分兵突击!”他猛然下定决心:“全军休息两个时辰,只待前方斥侯再传消息,便直接奔袭敌军……我引一千黑鹰卫居中,云萝引兵一千攻击左翼,胡车儿引兵一千攻击右翼,马超两千兵马作预备队,策应全军!”

    胡车儿恰好策马而来,闻言面上变色,与马云萝、马超三人异口同声叫道:“这怎么可以!”

    马云萝直截了当道:“汉扬,如今敌情不明,且你已经怀疑敌军尚有后手,怎可贸然轻动?即使要打,全军统帅也绝不可以身犯险,深入虎穴!”

    “我还有选择吗?”南鹰缓缓收起了嘴边那一丝苦涩:“前方的兄弟们因我而身陷重围,若我再瞻前顾后,今后还有什么资格统领全军?深入虎穴又如何?今日,我便是明知山有虎,也要偏向虎山行!”

卷六 群雄逐鹿 第七十八章 谁与争锋

    南鹰缓缓带住马缰,森然的目光盯视着远方……遥远的地平线上,一条隐约可见的黑线正在向着他所在的地方压来,有如沙尘暴一般的尘头渐渐扬起,声势惊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战意有如烈火燃烧。宋建的兵马确非寻常乌合之众可比,一千黑鹰卫借助各种掩护悄然进袭,然而刚刚列成战阵,敌方便立即察觉了异动,且毫不犹豫的抢先发动了攻势,尽显其兵强马壮的自信和骄悍好战的作风。

    不过,他们还是上当了……南鹰嘴边闪过一丝狠厉的笑容,想跟老子对阵,凭你们这帮穷乡僻壤的土货还不够瞧!

    “将军!敌军将至!”一名黑鹰卫统领从身后提醒:“您可以下令了!”

    “高通!你小子平日里倒也稳重,今儿个却是比本将还要好战啊!”南鹰微微一笑:“瞧敌军这个阵势,至少有五千人,怕不怕?”

    “怕?那是什么感觉?自从跟着将军打了这么多仗,早他娘忘了!”昔日从鹰巢遴选之战中脱颖而出的高通哈哈大笑道:“五千人好啊!这说明司马直大人面对的压力更小了!”

    “你们呢?”南鹰转过身来,望着几名缓缓策马趋近的统领:“王彦、李正、呼勒赤……敢不敢跟着本将杀过去?”

    “将军……请您下令!”几名统领一起肃然行礼:“永远追随将军!”

    南鹰深深的目光从他们面上一一划过,这些属下有鹰巢的老兄弟,有宜阳军的幸存者,还有北军五校的老部下,随便挑出一个都是跟随了他近十年的生死弟兄。无数次如同今日临阵的一刻,只要他一声呼喝,鹰刀所指之处,所有的兄弟都甘于赴汤蹈火,从没皱过半下眉头……他突然有一种眼眶微热的感觉,电光火石般的瞬间,那一张张逝去的面容闪电般浮现在脑中,其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日。

    天边,已经变成一个小点的鹰儿正在不断盘旋,以鹰舞向着重重围困中的司马直军传递出一条条信息。而远方那条敌军的黑线,正在不断变粗,轻涛拍岸般的蹄声也渐渐有如怒涛席卷。

    南鹰缓缓伸出手来,立即有部下将一柄长枪递入手中。他一手执枪,一手轻抚那光滑的钢杆,直至血挡……鹰刀虽然锐利,毕竟太短不能适应骑战。是以,原本应该问世于隋唐的长枪又提前的华丽现身于这个时代。

    蓦然,枪尖斜指向天。

    明丽的日光映射下,刺目的寒芒有如流光溢彩般在枪尖闪烁流淌。同一刻,神马白鹤仿佛通灵的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发出一声欢嘶,向着前方踏出了细碎的小步。

    “喝!”一千黑鹰卫同时爆发出欢呼,紧紧跟随着南鹰,一排排的纵马向前踏出了碎步。

    千匹战马有如跳出最为优雅的舞步,从闲庭漫步般的四蹄轻纵到大步流星的矫健发力,再到风驰电骋的落蹄如雨,在由缓到疾的节奏反差下,由小至大的蹄音映衬下,整支军队霎那间迸发出一股一往无前的凛烈气势。

    所有的将士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前方,很快,他们同时看到了。在冲锋阵形的最前方,一支长枪高高举起,利落的划出了几个手语的动作……那是他们的将军,在提前预祝他们得胜、平安!

    “啊----杀!”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一种战前演讲的效果能够超过将军的祝福,将士们原来已经汹涌澎湃的激情再次被引爆,回荡于天地之间的如雷蹄声都被大吼声完全掩盖:“将军万胜,武运昌隆!”

    随着两军迅速接近,敌军的真容终于暴露在面前。他们确实是胡汉结合的凉州骑兵,服色驳杂粗犷,兵器五花八门,所采取的战法亦是一如马腾和韩遂所部,一丛丛、一簇簇,有如乱披风般冲杀过来,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含分进合击的精义。

    尖利的鹰哨之音大作,所有黑鹰卫骑兵同时左手执枪,右手撩开披风,扯过斜挎在身侧的弩机,瞄向前方高处。

    鹰哨戛然而止,随之而起的是一片“崩崩”之声,整齐至令人难以置信。

    在无数敌军骑兵猛然抬头而现出的瞳孔之中,密密麻麻的“飞蝗”正在急剧放大。

    恐怖的**撕裂声响成一片,很多正在全速奔行中的叛军骑兵有如被当头劈了一棍,鲜血喷溅着倒飞出去,亦有大片的战马哀鸣着倒地,将背上的骑兵腾云驾雾般直抛出去。

    “加速冲!”一名敌将瞳孔收缩的狂叫着:“他们不及放第二箭……”

    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无知一般,不等他叫声停歇,只听“嗡”声大作,对面汉军黑甲骑兵集群中再次升起一片黑云,黑压压的再次向着本阵俯冲而至。

    “不!”那敌将惨白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尽是绝望和难以置信……如此射速,根本是闻所未闻。若非汉军骑兵的人数和箭雨规模基本吻合,那敌将必然认为适才汉军骑兵采取了分批射击。

    冲在最前的叛军骑兵们无不如同那敌将一般,尽皆一脸骇然之色,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最不可思议之事……他们此刻面对的,正是渤海军顶尖的器械制造成果----双发连弩。

    下一刻,战马倾倒,尸身翻坠,惨呼惊叫响成一片……两军尚未近身搏杀,叛军士气便已受到了难以估量的沉重打击。

    众所周知,连弩早在秦时便已成功制作,然而此弩只注重储存的箭量和射速,一支弩不过八寸长短,且无箭羽,不仅毫无射程优点,更会在飞出一段距离后因为没有箭羽而失去平衡。这一类型的连弩,早已经过马钧的改良而列装渤海军部分特殊兵种,专门用于室内近战或是丛林战。

    不过,黑鹰卫此刻所使用的双发连弩则与通常意义上的连弩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双发连弩采取的其实就是一种双层设计,其悬刀亦有两节,扣至一半时引发上层弩弦,发射第一支弩箭,再扣至底,触发下层弩弦,第二支弩箭便会射出。

    这种双发连弩其实缺点多多,第一是体积较大,除了骑兵外,寻常步兵很难持久背负;第二,这种弩对于单手握持的力量要求很高,若非腕力惊人并且长期训练,一般人单手握都握不稳;第三,重新引弦上箭的程序很麻烦,战场上一旦射尽弩箭,几乎没有时间再次做好击发准备;最后,其制作工艺极其繁复,数百名能工巧匠专事生产了两年有余,也不过堪堪将两千黑鹰卫完成了列装。

    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双发连弩胜在射程远、力道强、精准度高,其射出的弩箭在设计上和强弓射出的羽箭几乎毫无二致。是以,直至此时叛军骑兵仍然认为汉军骑兵是在利用弓箭进行骑射,否则怎么可能形成规模性的抛射?

    曾有部属对生产这种弩机提出异议,认为成本太高,利用性太小,以渤海军炉火纯青的骑射水平来看,似乎并无研发和生产的价值。

    南鹰对此嗤之以鼻,一句**的话让所有准备反对的人集体闭嘴:知道两支骑兵部队在对冲时,快速形成连续覆盖性打击的意思吗?多杀一个敌人,便可能多活一个我军将士……本将认为,这种武器的研发制作费用还太少了!

    渤海军自成军以来之所以长胜不败,缘于兵精将勇,将士用命,亦因战略得宜,战术得当,更依托于后勤强大、器械精巧,而最为关键的,是因为十余万渤海军将士拥有一个知兵、爱兵的无双领袖,这才能够始终领先一步,纵横天下……目睹来势汹汹的优势敌军瞬间在两轮打击下人仰马翻,这种想法正是所有渤海军骑兵心中永恒的骄傲和自豪!

    眼看着叛军骑兵已经近在眼前,紧随着南鹰的黑鹰卫四大统领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心照不宣一起采取了违抗军令的措施……四大统领同时侧脚轻踢马腹,将锋利的马刺扎入战马躯体。

    四大统领的战马亦是百里挑一的良驹,骤然吃痛之下,立即再次爆发出体内潜力,竟然瞬间加速超过了神马白鹤,成为冲击阵型的锋尖。

    南鹰目瞪口呆之下,再想阻止却哪里来得及?

    这种黑鹰卫专配的马刺军靴亦是出自南鹰的“剽窃”,只不过平日里立下军规,非生死之战绝不许轻用,以免对战马造成难以恢复的创伤。而南鹰此刻亦算作茧自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挡在自己身前。

    将军……末将何其之幸?能够为您作锋!愿吾卑微之躯,铺平您的胜利之路!

    高通猛然间双目猩红,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脑门,他放平了骑枪,一马当先的向着敌军迎去,口中炸雷般的吼响了黑鹰卫的专属口号:“黑鹰卫……我为鹰喙!”

    “喝……啊啊啊!”所有黑鹰卫骑兵一起俯身挺枪,做出了冲击敌阵的姿势,山呼海啸般同声呐喊:“谁与争锋!”

卷六 群雄逐鹿 第七十九章 势不可当

    黑鹰卫骑兵巨大的锋矢阵型狠狠的撞在了敌军已显散乱的排头上,立时有如一把烧红的钢锥般毫无阻碍的刺入了纵深之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坚韧修长的刺枪如林探出,令敌军手中的长刀甚至来不及挥出便被贯穿了身躯,死不瞑目的双目之中满是绝望和惊恐。而黑鹰卫骑兵们狂笑着,利用错马而过之际,熟练的翻转手腕,轻轻巧巧便将血挡前的枪尖抽离,只余敌尸坠于马下。更有强悍力大的勇者双手持枪,借助战马冲力从正面硬将敌军挑飞,洒下片片血雨,声势惊人之极。处于阵型中心部分的黑鹰卫骑兵虽然暂时没有接触到敌军,却也没有闲着,他们抽出悬于马股两侧的短柄飞斧,抡圆了掷出一条条黑芒,但凡触及敌军,无不血光迸现,残肢乱飞。

    两军相交不过短短几息,五千敌军的阵型已被凿开一半,数百人被斩落马下,余者无不惨然色变,却仍然悍不畏死的杀上。

    呜呜号角骤然响起,战场两侧突然间再次沙尘大作,又有两支约千人左右的敌军骑兵现出身形,有如两条长蛇蜿蜒游动而来,从两翼向着黑鹰卫骑兵夹击杀至。

    “哼!就知道有花样!”南鹰方将枪尖从一名敌军肋下抽出,顺手掉转枪杆再将一名敌军狠狠拍飞,他伸手一抹溅满敌血的面庞,整张脸孔有如杀神般狰狞可怖,口中狂叫道:“吹响鹰角!”

    在他身遭,四名黑鹰卫亲兵同时扬起挂于颈下的粗大牛角,雄浑肃杀的号角声连绵响起,突然间角声转折,高亢昂扬,几乎令人热血沸腾,在气势上与适才敌军的角声高下立判。

    与此同时,黑鹰卫骑兵后方,亦是两支骑兵杀出,左有马云萝,右有胡车儿,两支骑兵有如毒龙出洞,径奔对面两支长蛇敌骑的“七寸”而去,显然是要将其从中截断。

    “重整阵形!重整阵形!”一名敌将与黑鹰卫骑兵大队穿身而过,猛然抬头瞧见渤海军一方亦是奇兵突出,直取己方援军,不由面色大变,急不可待的拨转马头,试图将周围的部属聚拢过来。

    不等他狂叫歇止,突然间又是阵阵马蹄如潮,他骇然望去,却见一支约两千人的骑兵正从他的身后冲杀而来,为首一员小将白袍银甲,分外醒目。

    那敌将瞳孔剧缩,猛然间想起一人,不由失声道:“不好!是马超!”

    “果然是宋建手下的走狗!”马超俊目之中,杀机有如星芒暴现:“儿郎们!斩尽杀绝!”

    他伏低身体,向着对面匆忙招架的敌将一矛刺出。

    开战不过盏茶功夫,渤海军一方五千兵马已经全数压上,再无半分保留。这便是南鹰的战术,全力以赴,闪击破敌,绝不与敌军稍作纠缠。他已经料定敌军人数虽然占优,连日来却对司马直一方只困不攻,必有所图。其目的无外乎是要引诱南鹰本人来援,便可集中优势兵力予以围困,最后或俘或杀。

    南鹰甚至可以断定,敌军既然占据地利人和,极有可能还派出了一支兵马正在从远处向他身后迂回,以期斩断退路,务令他这匆匆来援的小部兵马难以杀出重围。

    如果这个阴谋确是宋建所定,那么他一定是在南鹰招抚凉州军时匆匆定下的。凉州军军势已然大不如前,兵马钱粮更是青黄不接,宋建在凉州一隅隐忍多年,正是暴起发难、一举谋夺凉州全境的绝好时机。如果凉州军接受招抚,那么在南鹰一方源源不断的支持补给后,宋建只有死路一条。他唯一的破局之法,便是引诱南鹰轻骑深入,再一举擒杀。若是生擒南鹰,固然可以勒索官职、钱粮等诸般好处,即使是误杀了南鹰,也可以将罪行推到凉州军头上,挑起渤海军与凉州军的大举火拼,他宋建更可以趁势而起。此计,不可谓不绝,更是狠毒至极!

    如果没有马超的点醒,南鹰极有可能在一时脑热之下,奋不顾身的一头扎进网中。然而,南鹰此时却是心中雪亮,更清楚的把握到问题关键…….凉州军实力远超宋建,多年来却对其无可奈何,且他刚刚密会韩遂马腾完成了招抚大计,宋建竟然可以立即针锋相对的定下了毒计,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凉州军之中必有内奸!

    虽然形势危急,但是司马直不可不救,而宋建的计划也并非全无疏漏。首先,宋建低估了南鹰的兵力。如果他从内奸处提前获知了南鹰的兵力部署,那么从时间上便绝不可能知道马超的两千精骑临时加入了援救行动。在甫一得知司马直被困后,南鹰几乎是立即便采取了行动,小队游骑兵先行开道,大队人马随后奔袭。不仅全军日夜赶路,完全封死了官道,同时,几只天眼将方圆数十里监视得滴水不漏,绝无可能放过身后而来的通风报信之人。其次,任他宋建本领通天,也无法在短短时间内完成充分动员,在掌握了司马直的行踪后,他能够发动的兵力毕竟有限,更不可能倾巢出动,完全不顾大本营的安危。从马超提供的情报分析,宋建全军不过三万人,能够出动两万至两万五千人来完成设伏已经是极限了。以渤海、凉州两军联军一万人计,又是内外呼应,只要战术得当,并非没有一战之力!最后一点,宋建是一个谨慎的人,从他这么多年龟缩于凉州一隅,始终蜇伏待机来看,他绝对不敢相信南鹰会在一开战局便采取雷霆万钧的猛烈攻势,换作是他,必定会以己度人,步步为营的展开阵势,为自己留下退路。所以,南鹰惟有展开快攻,在战端刚开之际便取得战果,缩小与宋建军的兵力差距,同时,全力打乱宋建的既定计划,令他措手不及。

    说到底,宋建不过是一个割据一方的小军阀,任他奸谋如海,心狠手辣,但在战术运用和战略部署上,也绝对无法与惯于大兵团作战和小股部队渗透袭扰的南鹰相提并论!这样的差距,来源于经验和实战,无法依靠年龄和智商来弥补。

    “全力凿穿!”望着前方隐隐现出稀疏之势的敌军骑兵,南鹰不由精神大振,他向着紧随身侧的传令兵不断打出手语:“两翼和身后不必理会,自有几位将军应付!”

    蓦的,最前列的黑鹰卫骑兵们发出一阵欢呼,眼前豁然一亮,一千骑兵竟然已将五千敌军杀了一个对穿,前方已然可以见到远方的敌军营寨。而此时,敌营之中令旗翻飞,鼓角齐鸣,一队队骑兵匆匆杀出,却是军容凌乱,显然没有料到渤海军攻势有如烈火之猛般不可遏止,只得慌乱发兵,试图挽回形势。

    “全军列队!准备再次接敌!”南鹰的目光扫过两翼。

    此时,左翼形势一片大好,马云萝径奔敌军主将,只一合便将其挑于马下,此刻正士气如虹,杀得左路敌军溃不成军。而在右翼,胡车儿所部虽然仍在与敌缠战,却也明显占据上风,正杀得敌军首尾难支。

    至于适才两军对冲时甩于身后的敌骑兵主力……南鹰嘴边泛起一丝微笑,他甚至无须回头,便可以从喊杀之声中准确判断出,马超以两千兵马力敌近四千敌军,仍是从容不迫,且正在渐渐争取主动,胜利只是时间问题,黑鹰卫竟是后顾无忧。勇冠三军锦马超,确是后生可畏!

    “列阵!列阵!重组阵型!”一名名黑鹰卫统领纵马于阵前往返奔驰,约束着部属们。眨眼之间,一个新的三角冲击阵形再次形成,然而,这个三角比之开战之前却缩小了一圈……一千黑鹰卫骑兵仅余七百余人。

    “将军!”高通浑身浴血,神情木然来到南鹰马前:“呼勒赤……战死了!”

    “什么!”南鹰听得心头滴血,双目眼白血丝迸现。呼勒赤从征黄巾时便是他的部属,昔日北军五校的胡骑军侯,今日黑鹰卫的四大统领之一。从南到北,从东至西,随着南鹰征战数千里,大小数十战,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不曾想今日竟会折在这里!

    他怒极狂笑:“兄弟们!呼勒赤和其他兄弟们英灵不远,正等着我们啖敌血肉,以为祭奠……这一战,我们不需要俘虏!都跟着本将……直接冲击敌阵!”

    “杀!”所有黑鹰卫骑兵一起从牙关处狠狠迸出了同一个字。

    蹄声如雷,杀声震天,滚滚铁流迎着对面敌军的失声惊呼疯狂碾压而去,只是一个照面,便吞没了一支约两三百人的敌骑前锋。

    “汉扬,你……”遥望着远方黑鹰卫骑兵一往无前的冲击势头,马云萝玉容转白,一颗心儿险些跳出胸腔,心中长矛更是化作万千电影,一口气将迎面而来的七八名敌军骑兵挑得倒飞而出,手中竟无一合之敌。欢声雷动之中,左路军骑兵攻势更急,迅速将敌军冲得四分五裂,向着四面八方溃散而去。

    “追上大将军!”马云萝长矛连挥,对于四面而逃的敌军恍若未见,指挥近千骑兵一路向着黑鹰卫身后狂追而去。

    “又丢人现眼了!”右路军中,胡车儿粗豪的面容中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苦涩与羞惭,他一把将插入左肩的长箭狠狠扯出,浑然不顾随之抛洒而出的鲜血:“小子们!我们还要不要脸了!”听得他的狂吼之声,部下的凉州军骑兵无不变了颜色,发出阵阵荷荷狂呼,完全不计生死的发起了拼死攻击。

    “壮哉……如此猛将,才配为我马超的姑丈!”万军丛中,马超收回长矛,怔怔的瞧着南鹰一路势如破竹的杀向敌军本阵,竟将四周围拢而来敌军视若无物。蓦然间,他仰天狂笑:“我马超原来也有服人的一天……痛快!儿郎们!战死沙场,方为我等男儿本色!”

    他猛然拉下护面,身体伏低,放开马速。矛尖指处,敌军无不鲜血飞溅的跌于马下,竟是单人独骑亦向着敌军本阵的方向冲杀而去。

    “马超休狂!我来会你!”两员敌将相视一眼,一起带马向着马超攻来。

    “敢来送死……”护面之后,马超嘴边咧出一个与他年龄绝不相称的狠厉笑容,双脚猛夹马腹,战马骤然加速之下,手中长矛亦刺出尖利的破空风啸,竟于一名敌将长矛刺出一半之际,后发而先至的一矛洞穿那将胸腹。

    那敌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吼,却暴发出悍不畏死的狂野本性……他弃去手中长矛,双手紧紧握住胸前矛杆,一双凸出的巨目亦是死死瞪向马超。

    马超连抽两次,竟是难以抽回长矛,眼见着另一员敌将亦纵马冲至,一柄长刀闪现刺目寒光,向着他疾劈而至,不由口中暴雷似的发出一声巨吼,双臂肌肉片片坟起,将贴身穿戴的锁环甲挣得咔咔作响。

    四下里惊呼大作之中,马超竟将贯于矛尖的敌将连人举起,狠狠向前砸下,将另一员敌将连人带马的砸倒于地。

    敌军们终于恐惧了,不少人惊叫连连的掉转马头,头也不回的奔逃而去。

    “跟着少将军!杀!”眼见着敌军将要全线动摇,马超属下的副将立即不失机时的发出了全军冲锋的号令。

    更加遥远之处,一直被重重围困的司马直部亦准确把握到了敌军的颓势,旌旗连展,号角齐鸣,开始全力向着南鹰军方向突破。

    交战至此,南鹰所部终于以劣势兵力成功扭转形势,眼见着一场辉煌的胜利已是触手可及。

卷六 群雄逐鹿 第八十章 内鬼现身

    隆隆作响的战骑奔腾声、悠长激昂的鼓角鸣响声和远方隐隐传来的金戈交击与呐喊厮杀声,交织成沧桑激越的战歌,刺激得司马直部的将士们无不热血沸腾,连日来遭受围困的愤懑和恐慌也化作了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特别是一千禁军将士中不乏昔日追随南鹰保卫帝都洛阳的老部下,眼见着远方不断突进的一面面黑鹰大旗,更是热泪盈眶,他们一边指挥部下们突围,一边大声呼喝:

    “兄弟们,南将军亲自来救我们了,杀出去!”

    “老子就说,大将军不会不管我们的!”

    “这口恶气终于要出了!小子们,在大将军面前谁敢丢脸,本将非收拾你们不可!”

    无数个声音最终汇成一句话:“与大将军会师!杀!”

    如潮的军队之中,司马直一身甲胄,策马按剑卓立于将旗之下,刚毅冷静的面容之上再也难寻昔日的文弱静雅。然而,看到远方浴血拼杀的黑鹰卫骑兵,他也难以按捺的露出了狂喜与激动之色。

    “报…….禀司马将军,随着我军南移,北面与东面的敌军已经分别派出骑兵追击,均在一千五百人左右!”一名骑兵疾驰而至,大声禀报。

    “哼!还不死心啊!”司马直淡淡道:“西面便是敌军的罕老巢,他们当然不虞我军突围…….目前敌军兵力分布如何?”

    “敌七千骑兵迎击大将军,已被打散击溃;敌南寨约有步骑八千,正在依托地势试图阻挡大将军所部;敌东、北两寨除派出的追击部队外,仍然各有两千敌军驻守,西寨的三千敌军未动!”

    “他们果然将主力放在了南面,见我军欲与大将军会师,当然急了眼,却又不敢倾巢追来,唯恐我军虚虚实实,反于东、北两面突围!然而…….”司马直讶然道:“我军的左邻部队呢?他们应该正在试图与我部会合,难道敌军没有丝毫反应?”

    “没有!”那骑兵毫不犹豫道:“马岱将军的一千骑兵正从我军后方赶来,樊稠将军的三千兵马也正在向着我军靠拢!而敌军各部均没有作出动作。”

    “全明白了啊!”司马直重重点头,一直困扰于心头多日的谜团终于解开了…….敌军至少也有两万五千,以五倍于己之众围困多日,却迟迟没有发起攻势,为的就是要吸引南鹰亲率兵马前来救援。

    “汉扬,这回是我害了你啊!”他狠狠的以右拳击于左掌,突然厉声道:“你再去传令!请马岱将军务必截住敌军东、北两寨而来的阻击部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堵住!”

    “同时…….”他沉吟着:“樊稠将军所部可以向我部靠拢,但仍然保持适当距离分兵而行,没有本将命令,不得参战!”

    “什么?司马将军!”那骑兵愕然道:“为何不集中全部兵力打穿南面与大将军会师?”

    “如果我军全部集中,看似捏成了一只拳头,却完全失去了策应!一旦不能迅速打穿敌军南寨,那么敌东、西、北三部驻守兵马,以及游弋于我军身后的三千骑兵将会四面合围,趁我军攻势稍挫之际发起全力进攻!”司马直一双虎目射出锐利的光芒:“而我部被打垮之后,军势溃乱,必将严重危及已经身陷重围的大将军,甚至动摇全军…….必须令敌军心生顾忌,打破他们的合围之策!”

    他一番痛陈厉害,说得周边部属无不动容,若是南鹰此时在场,亦必定对司马直刮目相看,既而心怀大慰……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即使是以司马直一介儒将,也在战场上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鹰将们的磨砺与成长,确是有如鹰隼试翼,一日千里。

    “明白了……属下立即便去传令!”那骑兵心悦诚服的拨马而去:“请司马将军保重!”

    很快,身后尘头大作,一支兵马掉转身形向着远处渐渐汇聚而来的敌军追击部队迎了上去,显是马岱所部已经闻风而动。

    而樊稠部兵马亦在左侧数百步外齐头并进,形成互为掎角之势。

    司马直心中一定,双目大亮的死死盯向敌军南寨。他必须等待一个最为合适的时机,才能全力发动,配合援军一举打垮横在身前的敌军主力……他已经没有退路,更加别无选择,因为,他的兄弟为了救他,已经将自己和无数战士的性命交在了他的手中。

    远方的敌军南寨中,七百黑鹰卫虽然已经成功击破敌军两道防线,却终因马力困乏和兵力不济而失去了势如破竹的劲头,正在反复冲杀试图打乱敌军防御。虽然杀得敌军人头滚滚,然而,不断坠下马来的渤海军战士,却看得司马直眼角迸裂,心中滴血……这可都是多年相伴的老兄弟,真正的班底和精锐!

    蓦然间,司马直双目大亮,闪现出难以形容的惊喜之色……南寨一侧,又一支骑兵从沙尘中现出身影,向着敌军发起了猛烈攻势。远远望去,为首一员女将,手中长矛幻化出星芒万点,所当无不披靡,更有不少敌军竟然纷纷惊呼着退去,实是威不可挡。随着其部不断突击,整个南寨的敌军已经现出全线动摇之势,而其余三面的敌军亦现慌乱,旗号连变,显是终于按捺不住,正准备倾力合围。

    “真不愧是主母!威武英姿至今仍然可以震憾整个西北!”司马直瞧得心神震动,不由脱口而出:“此时正是时机!传令兵,立即命令全军……”

    “且慢!”突然一个粗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司马直愕然望去,却见樊稠引数十名部属匆匆驰来。

    “樊将军,没有本将号令,你怎可擅离本阵?”司马直冷下一张脸:“且请立即回阵,配合我部即刻发起全面攻击,一举击穿敌营,与大将军会师!”

    “司马兄!你大错特错了!”樊稠一脸惊慌的凑了过来:“我军已然大败,怎可发起攻击?”

    “胡说什么!你怎敢在此动摇军心?”司马直不由大怒,伸手指向敌军南寨方向:“马云萝将军已将敌军防线冲散,敌军数量虽然占优,但只要你我两部一起压上,敌军必败……”

    突然,他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目,仿佛从未认识般的狠狠盯向樊稠……对方手中那寒光闪闪的长刀毫无征兆的架在他的颈上。

    四下里惊呼怒骂之声响成一片,近千将士一起挺刀持矛将樊稠及其数十名部属围得水泄不通,却终归不敢有丝毫妄动。

    面上那粗犷惊惶的神色瞬间退却,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诡谲狡诈,樊稠嘿然一笑:“司马兄请看,我军这可不是便败了吗?”

    “原来是你!”司马直紧咬的牙关狠狠迸出几个字。

    “可不就是我吗?”樊稠狂笑起来:“若非本将,宋建焉知南鹰暗中招抚韩遂与马腾?若非本将,你怎会行至此处便被重重围困?同样,若不是本将,你们以为你们可以轻易攻陷长安,杀了董卓?”

    他冷笑着环视四周,喝道:“小子们,手上都松松劲……就算有人一箭将本将射于马下,本将临死之时拉着司马直陪葬的力气还是有的!”

    四面的汉军将士之中,果然有人不甘的缓缓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而此时,司马直却是听得呆了,骇然道:“你说什么?难道董卓之死也是因为你在背后使了计策?”

    “当然!”樊稠冷冷道:“当日,庞德和阎行悄然进军长安,是我一手压下了消息,这才逼得李去援坞,使长安兵力空虚。我还于禁宫之中杀了牛辅,使得众军群龙无首……当然,我还悄悄调走了监视华雄、胡轸的探子,使他二人顺利潜入宫中制住了郭汜!否则,你以为南鹰真有这么容易便能杀得了董卓?”

    司马直听得冷汗涔涔而下,却亦是冷笑道:“你少唬我,你与我渤海军非亲非故,会这么帮我们去杀董卓?”

    “当然不是帮你们!”樊稠粗豪的面上闪过一丝奸笑,显得诡异无匹:“董卓四面楚歌,他对我已经没有用了,而其人心狠手毒,继续跟着他随时可能朝不保夕。反观南大将军却不一样了,只要立下一点点功劳,他应该会手下留情,放我一条生路的!如此一来,我才能留下有用之身以图再起啊!”

    “你瞧!”他猛然狂笑起来:“我这可不就是赌对了吗?”

    司马直终于浑身剧震,颤声道:“可是,你做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樊稠嘿嘿一笑,正待答话,突见司马直面上震动神色敛去,目光望向自己身后,尽是狂喜之色,而身后的喊杀之声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渐至微不可闻。

    他不由浑身一颤,艰难的缓缓转过头来。

    身后数十步外,浑身浴血的南鹰正在策马缓行而来,跨下那匹神骏的白马竟然通体染成红色。更远处,正有冲破敌军防线的渤海骑兵不断在南鹰身侧汇集。

    眼见着南鹰冷若冰霜的面庞上,一双鹰目杀机毕现,樊稠内心深叹一声,同时涌出一股难以言表的恐惧,他强作镇定的拨马换了一个姿势,半边身体隐于司马直身后,手中长刀却是始终稳稳的架在司马直颈间。

    “大将军,别来无恙!”他努力表现出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微笑道:“末将恭迎大将军!”

    “收刀,放人!”南鹰双目一瞬不瞬的死死盯着樊稠:“本将承诺,饶你不死!”

    樊稠见南鹰双目奇光大作,只觉脑中一晕,不由大骇的偏过头去,狂叫道:“大将军,末将知道你身负可以惑人心神的奇功异术,再若对末将施展,惟有同归于尽了!”

    南鹰见樊稠手中长刀已经在司马直颈间划出一条浅浅的血痕,却是轮到他深叹一声,收回了匆匆发动的慑魂奇术……敌人已经将他摸得通透,这回真是遇上大麻烦了!

    “好一个樊稠,可笑本将一直视你为粗鲁莽撞、贪生怕死之辈……确是本将看走眼了!”南鹰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焦虑,使自己进入空灵平静之境,淡淡道:“既然花了这么多心思,必有所图!说说吧,只要不伤到本将的兄弟,一切都可以商量!”

    他听着身后连续不断的隆隆蹄音,虽然头也不回,却是在心底默默测算着正在身后聚集的部属数量,突然间,他看到樊稠瞳孔剧缩,眼中难掩的流露出恐惧之色……

    即使是浓烈的血腥之气,也难以遮盖身侧那一丝无比动人的馨香,轻轻的喘息之声,也仿佛胜过世间天簌……马云萝策马急驰而至,在南鹰身侧猛然勒马,整匹马人立而起,有如女战神临世。雪光萦绕的肌肤上尽是鲜血点点,绽放出触目惊心的凄美,剪水双瞳冰冷一如万古寒冰,平日里清雅如仙的玉容却尽显凌厉凛然的线条,令人不敢直视。

    “樊稠……”她狠狠从牙关道:“你必须为我渤海军今日死难将士偿命!”

    樊稠脸若死灰,正待色厉内荏的回上一句狠话,目光移处却是浑身再震……一身白袍已然化成血色战袍的马超也从南寨之中冲出,一脸狞厉之色有如魔神降世。在他身后,大批西凉军健儿正将南寨残敌杀得豕突狼奔,再也难以作出任何反击。

    南鹰见樊稠眼珠乱转,架在司马直颈间的长刀却始终稳定有力,不由心间更乱,喝道:“本将再问一次,你有什么条件只管开出来,否则后果自负!”

    樊稠正待回话,突然眼光扫处,面容为之一松,大笑道:“大将军,末将身份不够,还是请正主儿来回您的话吧!”

    果然,正西方一个雄浑的声音隆隆传来:“久闻大将军威名,今日幸得一见!本人宋建,向大将军请安问好!”

    “宋建竟然也来了?”南鹰面容一整,喝道:“全军立即集结!”

    敌我两方号角齐鸣声中,马岱部一千骑兵迅速脱离战场,向着渤海军靠拢而来。而四面八方的宋建兵马纷纷压了上来,樊稠部的三千兵马也加入了合围的序列,便连之前被南鹰打散的敌军骑兵也在远方重新开始了汇集。

    少顷,西面的敌军分波般让开一条道来,一员大将在数十名部属的前呼后拥之中,径向南鹰驰来。

卷六 群雄逐鹿 第八十一章 鹰王折翼

    数十名胡骑的簇拥之下,一名胡将缓缓策马而来,他身形魁伟,面容粗豪,满头油亮的长发散落两肩,钢箍环额,深深凹陷的双目之中利芒闪动,全身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西北边野之人宋建,见过大将军!”他从容抬手,止住部属跟随,一直单人独骑的策马行至南鹰数十步外,才驻马施礼。其镇定自若的风度,连南鹰亦不禁为之惊讶。

    “你就是宋建?”南鹰锐利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不得不承认,本将之前一直低估了你!”

    “大将军此言应该还是照顾到了本人的面子!”宋建欣然道:“您应当不是低估了在下,而是压根儿就没有将在下放在眼里吧?不过,在下却是从来都不敢低估大将军的!”

    “你当然没有低估本将!”南鹰杀机凛然的目光扫过樊稠:“连一个降将都能鱼目混珠,你对本将下的功夫不小啊!”

    宋建平静道:“大将军息怒!事实上,在下对大将军仰慕已久,一直期盼着当面受教的机遇,又怎敢对您失礼……不敢隐瞒大将军,樊稠其实便是在下的嫡亲兄长!这个身份,应该也不算太低了吧?”

    “什么!”不仅在场诸人齐吃一惊,连南鹰亦不禁失声道:“他,他竟然是你的亲哥!”

    “不错!当年凉州大乱,在下与北宫伯玉、李文侯等人联同韩遂、边章相约起事!”宋建目光深沉,仿佛正在追忆前尘往事:“然而,我宋建势单力孤,既无力与其他凉州群雄争夺地盘,亦无力抵御大汉征讨兵马。仅凭区区兵马和弹丸之地,如何能够安身立命?”

    “所以,你只有忍!”南鹰瞳孔微缩:“不仅是忍,还暗中有所动作!”

    “大将军此言极是!”宋建微微一笑:“从表面上看,在下困守罕一地,似乎胸无大志,并不对周边势力构成威胁。同时,在下及时打出了河首平汉王的旗号,表明了与大汉势不两立的决心,这也打消了其他凉州势力的顾虑!他们当然只会腾出手来,清除其他危险人物,并向着三辅之地进军,再不会对罕虎视眈眈……因为,在韩遂、马腾这等野心勃勃之人眼中,在下只不过是一个急功近利、安于现状的小人物!所以,北宫伯玉、李文侯死了,边章死了,王国和李相如也死了,而我还活着!”

    “凡事皆有利弊,虽然在下一时之间站稳了脚跟,巩固了领地,并利用韩遂、马腾挡住了大汉军队的征讨,但是也完全堵死了我罕对外扩张的可能!”宋建面容不变,但是眼中却闪过一丝得色:“于是,在下派出了最为亲信得力的部属,甚至是兄弟,令他们伪造了身份,分别投入一些有实力的诸侯麾下,通传消息,培植势力。他们当中有人死了,有人败了,当然也有成功者……”

    他说至此处,突然向着马超和马云萝瞧了一眼,淡然道:“你们倒是不必多虑,韩遂、马腾距离太近,对我方情况亦是知根知底,派人潜伏其部风险太大,本人还不至于用部下的性命去赌那一丝机会!否则,还有人敢为我卖命吗?”

    听着宋建娓娓道来,即使是以南鹰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的沉着,亦有一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本将再次陈述一个事实,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而显然,你已经争取到了那个机会!”南鹰心念电转,迅速在心底评估形势:“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妨开诚布公!”

    “多谢大将军褒奖!”宋建嘴边含笑道:“非是在下逢迎拍马,我方内外呼应,策划多日,而今日一战,以数倍兵力却无能对大将军形成明显优势,竟依靠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这才掌握主动,在下对大将军确是佩服至五体投体!”

    “诚如大将军所言,这一丝机会对于在下确是难能可贵!所以,在下惟有把握机会!”他平静的注视着南鹰:“今日,只要大将军当着两方数万将士,允诺在下三件事,在下立即恭送大将军北行,并承诺今生今世,一切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南鹰见他态度愈加谦恭,一颗心儿反而更加沉了下去,只因他所提三事必定均是难以办到,然而却是无可奈何,惟有沉着脸道:“说吧!”

    “在下亦知大将军已与马腾结成姻亲,所以无意冒犯,却必须自保!”宋建带着笑意的目光掠过马云萝和马超:“请大将军以辅政皇叔之名颁谕,从此划凉州而治,将陇西、金城、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六郡重设雍州,封在下为刺史,有生之年永镇雍州!”

    “你怎么不让本将封你为雍王呢?”南鹰冷冷道:“这还能世袭罔替呢!”

    “世袭罔替?这是什么意思?”宋建愕然,显然从未听过罔替的说法:“世袭有违定制,在下仍为汉臣,如何敢于行此悖逆之事?”

    这宋建好大的野心,不仅意欲成立一个国中之国,显然还想站得身正脚稳,让朝庭对其无可奈何……同时,一旦他开了这个头,天下群雄定会纷纷效尤,令汉室名存实亡,实是其心可诛!

    “这一条也不是绝无可能!”南鹰心中杀机大盛,面上却现出隐约松懈的神色:“你接着说!”

    “多谢大将军!那么在下便继续斗胆进言了!”宋建面色一喜:“不瞒大将军,不仅在下身有胡人血统,部下亦多胡人部属,我等与故地亲人分别多年,思亲之心日盛,恳求大将军俯允,准各部胡人进入雍州定居,并拨土地钱粮,以令其安居乐业!”

    他面色恳切地望向南鹰:“胡族之乱遗祸百年,正所谓堵不如疏,疏之可通,而通者必亲,若盖德泽洽,则四海一家!大将军若能促成此事,则为千秋伟业,定能功传万世!”

    “你倒是思虑深远!”南鹰面色沉静,内中却几乎气炸了心肺,此贼好深的算计,不仅想要趁机吸纳各部胡人以强大自身,还想要朝庭拨钱拨粮发展壮大……这种养虎为患的作法还功传万世?祸延千秋还差不多!

    然而,南鹰心中警惕之心更甚。数百年后,唐太宗凭着汉夷一家的国策和爱之如一的胸怀,这才成就了贞观之治的一代伟业,而此贼能于此时提出这种超前思路,实是令人难以置信!

    “大将军!”宋建终于按捺不住的露出了热切的目光:“不知在下所请的第二件事,您是否可以应允?”

    “宋建,你似乎并不了解本将!”南鹰内心恚怒,面上却只是恰如其分的露出几分不悦之色:“若论这胡汉一家的方略,何时轮到你来对本将说教?”

    “世人皆知,本将自征战以来,几乎是战无不胜,靠的是什么?”他信手向着身旁的大群部属指去:“你睁眼瞧瞧,本将属下的精兵悍将,至少两成都是来自羌、蛮各族的大好儿郎!本将用人,向来不分胡汉!”

    “这么说,大将军是俯允了!”宋建惊喜道:“在下多谢…….”

    “你且慢着!”南鹰心中冷笑,摆手道:“兹事体大,且关乎国体和汉胡各族的前途命运,若你不能拿出一个稳妥的章程来,休说能令天子和百官同意,一旦引发各族争端,本将也是万万担负不起这个骂名的!”

    “这个自然!”宋建洒然一笑:“只要大将军点头,在下必于十日之内将稳妥细案呈于大将军过目!”

    “十日?”南鹰双目厉芒一闪:“你的意思是,还要本将在此等候十日吗?”

    “在下不敢!”宋建慌忙躬身施礼,再抬头时眼中却闪过一丝诡谲之色:“只要大将军再答应在下最后一事,在下立即恭送您班师而回…….至于那份章程嘛,当然也是由在下遣使前往,呈于大将军面前!”

    “你继续说!”南鹰见他如此笃定,竟似浑然不惧日后来自渤海军的报复,不由心中一寒,面上却仍是一派从容自若。

    “素闻司马直大人名门世家,不仅精于韬略,更极擅政事律法!”宋建不慌不忙的于马上深施一礼:“在下斗胆,恳请大将军将其任为雍州从事,辅助在下施政治军,并行监督之职!”

    “你说什么!放肆!”南鹰终于忍无可忍的脱口暴喝,几乎便要探手去握身后背负的一双鹰刀…….他前所未有的耐着性子听到现在,在区区一介地方豪强面前忍气吞声,只不过便是为了要换回司马直,而此时听宋建的意思,竟然便是借着司马直吃定了他,一直要将司马直当成人质扣押下去,怎能不令他怒发如狂?

    宋建显然是对南鹰的反应早有准备,只是眨了眨眼,面色竟是丝毫不变,口中仍道:“大将军息怒,在下亦不过是出于……”

    “哈哈哈哈!”不等他话语道完,身处樊稠刀下的司马直猛然间仰天爆发出一阵狂笑,令双方无数目光一齐愕然投来。

    “汉扬!你好糊涂!”司马直厉声狂喝道:“你忘了渤海军规是什么?”

    “谨严你!”南鹰心中一乱,亦是大喝道:“主将阵前议事,你还不闭口!”

    “陷阵之将,再无权力!”司马直一双虎目直直的盯着南鹰,目光渐趋柔和,既而射出难以言述的复杂深刻感情:“我一直欠你这么多,又怎会成为你的负担?你决定不了的事,自然有我来为你作出决定!”

    “你想做什么!”十年的倾心相交,南鹰瞬间猜到了司马直言下之意,他心中一片冰凉,失声惊呼道:“我不许你……”

    数万双目光的注视之下,司马直突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将颈间狠狠撞向雪亮的刀锋。

    “不!”樊稠骇然狂叫,本能的将手中长刀一缩,险险避过司马直那狠狠一撞。

    然而,所有人均低估了司马直的求死之心,他一撞不成,立即双脚脱镫,纵身从马鞍一跃而下,胸口正对一名自家属下的长矛之尖。

    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长矛从他的躯体中贯穿而过,鲜血狂涌而出。

    “没有人能够胁迫我们渤海军!有死而已!”霎那间,司马直努力站直了身体,眼中闪过回光返照的慑人神采,用尽力气厉声叫道:“汉扬,还不杀贼!”

    吼声方罢,他眼中神采有如潮水般退去,一颗头颅亦微微低垂下来,身躯竟然仍是屹立不倒。

    “这不是真的!”南鹰心间猛然有如炸裂一般,强烈的伤痛令他有如呆了一般,只知怔怔瞧着面前的司马直。不仅是他,便连宋建、樊稠以及两方数万将士亦是呆在当地,头脑间一片空白。

    “啊!报仇!”死一般的沉寂只是弹指之间,直属于司马直的一千禁军将士竟然最先作出了反应,无数将士热泪狂涌着狠狠刺出手中兵器,瞬间便将重重包围之下的樊稠及其数十名属下剁成了肉泥。

    “杀贼……谨严,我杀贼,杀贼!”一串晶莹的泪水从南鹰低垂的面庞划过,洒落尘埃。

    他缓缓转过头来,向着已是泪流满面的马云萝等人勉强露出一个木然的惨笑:“你们都听到谨严的话了……都跟着本将,杀贼!”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几乎已是语不成声。

    “呛啷”一声,鹰刀出鞘,南鹰双目充血,一骑当先的向着不远处正在仓皇拨马后撤的宋建疯狂追去。

    “杀!”马云萝、马超、华雄、胡车儿等将和全体汉军将士均觉一股血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想也不想的紧紧跟随。惟有高通虎目蕴泪的跃下马来,向着司马直遗体庄严行了一个军礼,这才将他尸身抱上马背,向着南鹰追去。

    辽阔的战场之上,目之所及,兵力占优的宋建兵马已是乱成一团,而一支支满腔愤怒的汉军兵马发出如雷吼声,只顾疯狂的策动战骑,潮水般顺着宋建逃走的方向猛扑而去。

卷六 群雄逐鹿 第八十二章 哀兵之策

    “汉扬!汉扬!”马云萝拼尽全力的策马疾驰,终于赶上了南鹰的马头,一把扯住白鹤的缰绳:“追不上了!”

    她望着南鹰缓缓转过的面庞,不由芳心一颤…...南鹰眼中尽是疯狂与迷茫之色,竟似癫狂一般。

    “追不上了?”南鹰怔怔的举起手中鹰刀,突然间脑中闪过浪潮般的深重悔意。在适才的追击之中,他一心只想着砍下宋建的人头,却完全忘却了怀中还有一柄杀人利器…...至少有四、五次机会,他只要掏枪射击,那么宋建将必死无疑。

    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狞厉之色,双手也不由自主的痉挛起来,只顾狠狠瞪着手中鹰刀。

    那刀身不仅被鲜血染红,且处处都是崩口…...就在适才的疯狂追击之中,他至少斩杀了二三十名敌军,连千锤百炼的鹰刀也无法避免的为之崩缺。

    众将看着他那可怕的神情,无不噤若寒蝉,然而马云萝毕竟是马云萝,她稍一犹豫,立即直言不讳道:“汉扬,你的心情我感同身受!然而我军冲击势头已竭,战马与将士均是疲惫不堪,必须立即重组休整,以应对接下来的连番恶战!”

    “此言是矣!”马超与华雄、胡车儿等将亦围拢上来,他见华雄、胡车儿均是沉默不语,只得开口道:“我军一路奔袭而来,激战之后又纵马追击近百里,确是疲不能兴!大将军明察!”

    他望着南鹰那张木然的面庞,心中的敬佩之情却是愈加浓厚…...身为大将军,指挥着千军万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战争神话,然而时至今日,却仍然保持着血性与义气,为了兄弟的逝去而冲冠一怒!如此人杰,方为一代明主!

    “好吧…...全军原地休整,派出天眼与游骑侦测周边!”南鹰眼中的癫狂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魂断神伤的忧郁与伤痛之色。

    他游目四顾,突然间双目一凝,胸口有如堵了一块大石…...四名黑鹰卫战士已经展开渤海军特有的折叠担架,正小心翼翼的将司马直的遗体放于其上,并盖上了一面黑鹰军旗。

    “将军,司马大人的遗体…...”高通策马行来,在南鹰身侧黯然道。

    “来不及火化和收取骨灰了!”南鹰狠狠一咬牙,沉声道:“尽可能的做好防腐处理,就近觅地掩埋并做上标识…...日后,本将会以宋建人头祭奠,再扶灵迁回河内厚葬!”

    “不久前还在说到,谨严的儿子快满十周…...”马云萝终于罕见的流露出儿女之态,泪水涟涟道:“人,就这么没了!”

    “云萝,你记住了!”南鹰缓缓转过身来,向着马云萝斩钉截铁道:“谨严今日,是为了维护我南鹰的尊严而死,他的孩子,我们定要视为己出!”

    “你放心吧!”马云萝伸手轻拭眼边泪痕,柔声道:“不仅如此,你我还要将他的孩子培养成才,为谨严光宗耀祖!”

    “很好!谢谢你,云萝!”南鹰怔怔的瞧着面前玉人,良久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喝道:“来人,地图!”

    诸将见主将终于重整旗鼓,无不精神大振,一起围拢过来。

    “我军位置?”随着南鹰话音方落,黑鹰卫统领王彦立即将手点在了地图上:“将军请看,之前敌我交战之处乃是在落门聚,而后我军沿敌军撤退路线狂追近百里,所在,我军现在的位置应是在五溪聚与首阳之间…...”

    他再指向西北方一座隐约可见的山峦:“此山应该便是首阳西南方的鸟鼠同穴山了!”

    “敌军动向如何?”南鹰点头道:“虽然宋建军一路溃败,但是敌军主力仍在,特别是我军后方,应该正有被打散的敌军重新集结!”

    “将军说得没错!”另一名黑鹰卫统领李正接口道:“宋建直属的三千兵马已在我军追击之下折损大半,正向其罕老巢退去。而敌军余部之前已呈颓势,虽然勉强追赶试图掩护宋建,但均为我军断后部队击退,一时之间难有威胁…...”

    “只不过,所虑者…...”他沉吟着:“这支兵马一旦汇集,至少仍有过万之众。不仅如此,根据天眼侦察显示,将军此前的顾虑也已应验,敌军仍有一支骑兵正从我军身后迂回而来,显然是为了防止我军突然从落门聚撤军。只不过,宋建军败的太快,他们尚未切断我军后路,我军主力便已转移至此。相信此时,他们应该正在落门聚附近收拢败军,以期再战!”

    “我军目前尚有多少兵马?”南鹰扫视远近忙碌着饮马休息的部属,已经有了粗略的估计,心中暗暗叹息,却依然开口问来。

    “刚刚已经完成初点!”高通神色一黯:“开战前仍有万人,但除去叛乱的樊稠部和战死者,目下已不足五千,且有五百余名轻重伤者,正在抓紧时间处理伤情,之后勉强乘马应无问题!”

    “前方便是敌军老巢,身后尚有敌军主力,我军正处于敌军的围追堵截之中,且全然不占天时地利人和!”南鹰毫无表情道:“诸位将军,可有良策?”

    “末将认为!”马超首先开口:“应该在休整之后,全力向东方突围!后方敌军尚未完成集结,其新败之下,战力不高,士气低落!只要我军一举突破敌军封锁,便可进入我西凉军地界,届时末将至少可在短期内召集两万兵马前来助战,如此一来,宋建必败!”

    华雄却道:“不如向南突围,徐晃和胡轸两位将军正领一万精兵星夜来援,更有大量战车随行,完全可以针对敌军的骑兵进行防御和反制。两军一旦会合,则进可攻、退可守,再加上马超将军的援兵,我军将重新掌握主动!”

    马云萝轻咬玉唇,半晌才郑重道:“超儿与华雄将军之议,都不失为稳妥之策,还是请汉扬决断吧!”

    几名黑鹰卫统领也是纷纷点头。

    南鹰抬起头来,瞧了瞧身边诸人,尚有马岱与胡车儿尚未开口,扬了扬下巴道:“如今本将身边人手不多,你们也说说吧!”

    那马岱不过十六、七岁,虽然面容黝黑,却仍然露出一脸青涩。他见南鹰垂询,明显有些受宠若惊和紧张,但仍然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才道:“大的方略上,小将没有建议。但是小将方才匆匆检视众军,见很多将士均是人困马乏,即使是经过休整,也难以恢复从前的战力,若是要突围,先不说能不能突出去,战士们的伤亡必定不小!”

    “你对我军的战力就这么没信心?”南鹰反问道,虽然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仍令马超的心中一拎,几乎便要开口喝止马岱。

    “小将决非此意!”马岱说着说着,竟然平静了下来,他沉着道:“将军知道,在追击时小将便是负责殿后的…...小将发现,有很多敌军骑兵远远吊在身后,并不参与作战,他们显然是斥侯!”

    说到此处,他情不自禁的向着四周警惕的扫视了一圈,才道:“小将相信,此时我军正处于敌军注视之下,一旦他们掌握了我军动向,便会针锋相对的制定出反击之策…...比如,在我军向着东方或是南方突围时,以逸待劳!所以,小将才担心会伤亡很大!”

    “哼,你小小年纪的…...”听着南鹰的冷笑,所有人无不为着初生牛犊不畏虎的马岱捏了一把冷汗。

    岂知,下一刻南鹰的手掌便重重拍在了马岱肩上,冷笑也变成了一阵畅快大笑:“便有这般沉稳心思,难得难得…...好样的,马家儿郎确是令人刮目相看!”

    “将军…...”几名黑鹰卫统领一起伸手拭汗,更有人小声道:“吓我一跳,还当将军便要发作了吧!终于是笑了啊…...”

    “胡说什么!本将就没有气度了吗?何况马岱说得在情在理!”南鹰一瞪眼,终于声音又低落下去:“本将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没有错,失去了兄弟,本将此时有如万箭穿心!”

    “可是,身为一个将军,在危难之时越是不能乱了方寸!”他狠狠握拳道:“你们也是本将的兄弟!所以来日方长,本将还要带着你们更多的人活下去,日后,一起为谨严报仇雪恨!”

    “将军的心胸,令人心折!”马超与马岱相视一眼,发自内心的赞叹起来。连华雄亦是眼角一抽,心底生出一股暖流。

    “好了!最后,胡车儿也说说吧!”南鹰伸手点了点那一直沉默不语的粗豪大汉:“畅所欲言,本将需要所有人的智慧!”

    “末将一个粗人,没有什么好说的!”胡车儿微愕,终于摇头道:“说出来徒惹将军训斥,不说也罢!”

    “咦?必须说!”南鹰反而好奇心起,板起脸来道:“说者无罪,这是军令!”

    “之前,末将倒是有些想法!但是听了马岱将军和您的话,却觉得难以启齿了!”胡车儿迟疑了一下,终于道:“末将知道将军与司马直大人那是过了命的交情,这若是换了末将…...管他有没有追兵,只管带着儿郎们直奔罕而去,不杀了宋建绝不罢休!”

    “你那是自杀!真是愚不可及!”华雄与胡车儿是老相识,资历、武力又均位列其上,闻言毫不客气道:“宋建驻守罕的军力便不在我军之下,急切之下如何打得下来吗?更何况,我军身后的敌军主力若是闻听我军直取其老巢,那还不得飞速来援?最终,我军会在罕城下被合围致死!”

    “就是,找死嘛!”诸将中,有人亦小声嘀咕道:“真当我们疯了!”

    “我都说,不说也罢了!”胡车儿闻言,一张黑脸几乎涨得滴出血来:“是将军要我说的!”

    南鹰听得却是一怔,盯着地图的双目却是越来越亮,突然间,他猛然一拍手道:“说得没错,我们就是疯了!”

    “来人!去给本将传令!”他霍然起身道:“全军休整之后,立即起行,兵锋直指…...罕!”

    “什么!”所有人听得一起呆若木鸡,良久,才有人颤声道:“可是将军,您方才明明说过,报仇之事来日方长…...”

    “一群笨蛋啊!或者说,你们之中有新人,跟不上本将的节奏!”南鹰终于完全恢复到了往日间谈笑用兵的状态:“那么,本将阵前授课,仍然是以提问的方式进行!”

    “马超、华雄建议虽有偏差,整体目标一致,那就是尽快突围!”他瞧了瞧两人:“没错吧?为什么?”

    “因为避免敌军重整军力之后构筑防线啊!”两人茫然对视。

    “马岱担心敌军斥侯掌握我军动向,然后针锋相对的予以反制,没错吧?又是为什么?”他继续盯向马岱。

    “为什么?因为他们还没有摸清我军究竟是向什么方向突围啊!”马岱亦是一脸呆滞,浑然没有把握到南鹰提问的本质所在。

    “所以才说,一群笨蛋啊!”南鹰叹了口气:“你们能够想到的,敌军会没有想到吗?他们正在等着我们作出反应,究竟是向东,还是向南,便可迅速调兵围堵…...因为,凭他们两万人不到的兵力,还没有办法同时封锁两个方向!”

    “其实换成平日里,这个结并不难解!我军若在全盛状态之下,完全可以声东击西,于高速运动之中不断转向,最终令敌军无迹可寻,然后选准其薄弱之处,一举突围!因为,我们同时具备高速机动能力和空中侦查优势!然而,”他从容道:“此时此刻,我们人困马乏,又有伤员随队,可能做到这一点吗?”

    “将军,您的意思,我听懂一点了!”高通恍然道:“因为我们失去了机动优势,所以无论向东还是向南,都将无可避免的与敌接触…...而敌军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从容聚集,根本不担心我军跳出包围!”

    “那么,我们向西吧!”他突然间眼前一亮:“西去数百里,便是西羌大草原,那里有我们的势力,我们不仅可以借道、休整,更可以请白马羌姜木族长发兵助战…...真是该死,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个!”

    “你比他们强了一点,所以,你是…...”南鹰一巴掌抡在了他的头上:“半个笨蛋!本将刚刚说过,速度优势已经失去,敌军斥侯一旦发现我军西移,那么后果将会如何?”

    “那么,就轮到他们不顾一切的疯狂追赶了!”马云萝若有所思:“而我军速度较慢,必将在进入西羌大草原之前,被他们追上!”

    “那时,最好的结果,就是同归于尽!”南鹰双手一摊:“咱们还替谨严报什么仇?一起陪他去往生极乐算了!”

    此言一出,不仅高通缩了缩头,众将一起闭口,终于还是马云萝秀眉微蹙道:“汉扬,你说得都没错!不过,难道就是因为如此,我军便只得向着敌军老巢发起自杀攻击吗?这是否你平日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是!”南鹰很干脆的说道:“向着罕进军,一不是自杀攻击,二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一种惑敌之术!”

    “首先,本将必须强调,我军当前唯一的方略便是突围!”他面色坦然,却是难掩一丝伤痛道:“其实,适才各位将军所提之策均不失为良策,只不过,本将此前已经失误了一次,令将士折损,兄弟折翼…...所以,本将必须痛定思痛,绝不允许较大伤亡的情况再次发生!”

    听到主将语声镇定,言辞之间不容置疑,众将一起默然,虽然仍然不明主将意图,却均生出最终必能披荆斩棘的强大信心。

    “你们且瞧地图!罕在我军西北方向,若我军沿此方向进军,必呈一条斜线…...虽然仍是一条回头路,但换而言之,我们却是距离西边越来越近!”见南鹰一手点在地图上,高通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将军,原来您还是打定了主意向西行啊!我终于懂了,您是打算在即将进入罕前,突然折向西行对不对?”

    “说错了!”南鹰摇头道:“那样做的话,敌军仍然会轻易掌握我军动向,及时出兵追赶!而且,罕守军也会就近发兵,从我军身后展开袭扰,迟滞我军进军速度!”

    “那么,究竟应该怎么做呢?”好几个人一起抱头苦叫道:“将军,请您快快明示吧!”

    “经过了适才一战,相信此刻,宋建仍是心有余悸,对本将大感畏惧,若是此时发兵罕,他定会视我军为哀兵,而视本将为一个疯子…...”南鹰嘴边露出一丝冷笑:“之后,他会怎么做呢?”

    “他会如何?”又有好几个声音同时带了一丝紧张的问道。

    “他会在我军抵达之前,全力巩固罕的城防!同时,因为我军的兵力不足,又无攻城器械,他虽感畏惧,却并不是十分恐慌!”南鹰缓缓闭上双目,内心一片空灵,并将宋建此前一言一行在脑中划过:“他是一个善于审时度势的聪明人,一个阴狠隐忍的高手,此前,我军的战力已经令他心惊肉跳,所以他绝不敢正面迎战一支复仇心切的哀兵,以免两败俱伤…...他会一边死守罕,一边令我军身后的主力稳步进军,只待我军攻势受挫,兵马疲惫,便会内外齐出,一鼓而歼,永绝后患…...这是他的必胜之策!”

    “如此一来,我军真的是万劫不复了!”马超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大将军,您的判断应是正确无误!”

    “你说错了…...如此一来,他便正中我军圈套!”南鹰蓦然睁开双目,眼中精光四射:“只待罕城中严阵以待,而身后敌军主力放慢脚步之时,便是我军脱困之时!”

    “他千算万算,永远也不可能算到本将真正的行军方向!因为,我军并不会攻城,而是会贴着罕城一跃而过…...”南鹰的手指再次狠狠点下,戳在地图之上:“我军一路向北,穿过金城,进入武威,而后折向西行,由大草原一路南下!”

    “老天!如此绕行也太远了吧?”马超骇然道:“我军岂不是要多行一个多月的路程?”

    “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南鹰叹息道:“只有如此,才可以完全打乱宋建的部署,令他惊疑不定,猜测北边是否已有西凉军接应我军!而武威的情况大家都清楚,几乎已是渺无人烟,宋建军的斥侯就算能追踪我军行军痕迹,却无力侦查武威境内其他地方的情况!只要我军进入了草原,更远远超出了他的地盘,给他一个胆子,也不敢丢下老巢来追赶我军!”

    “将军,末将有疑问!”高通首先举手:“前日里,您和郭汜将军还提及此事…...虽然凉州北部诸郡已是千里无人烟,确可令宋建军斥侯变成聋子瞎子,然而听说该地有很多胡人游骑肆虐,我军如何应对?”

    “这个好办!”南鹰漫不经心道:“他们不可能有较大规模的组织,仓促之下绝对不敢轻犯我军!不仅如此…...”

    他扭过脸向着马云萝微微一笑:“我军还有一位享誉凉州的神威女将军,胡族诸部之中,敢不给她面子的人,还不多!”

    马云萝没好气道:“我离开凉州这么多年,也不知这名号还管不管用!”

    “这一点,小将可以保证!”马岱笑着接口:“不仅姑母大人依旧名号响亮,且大兄亦闯出了不小的名头…...听得白袍马超之名,胡族诸部还是很有些畏惧的!”

    “末将也不枉自菲薄!谅他们也不来前来触犯我军虎威!”马超脱口大笑,不过立即收起笑容,正色道:“依着大将军的方略,我军确是能以最小的代价跳出敌军的包围!不过,末将目前只担心一事,那便是粮草…...适才检视众军,无论人吃马嚼,我军不过七日之粮!而如今的武威境内,想要找到大军的补给之地,实是难比登天!一旦我军好不容易甩掉敌军,却因为粮草问题而进退维谷,岂不是自陷绝境?”

    “你算是一语中的!”南鹰亦是微一皱眉,随即微笑起来道:“不过,本将坚信一点,那就是天无绝人之路……你们中的有些人,一定还记得昔日奇袭公孙瓒之役吧?两万大军的粮草难题都被一名初出茅庐的弱女子随手化解,难道我们这些男人,还不如蔡琰一个女子吗?”

    马超、马岱与胡车儿对此事一无所知,听得高通等人将蔡琰当日献计一事从头至尾的诉说之后,无不啧啧称奇,同时亦是信心大增。

    此时,所有人才惊觉,不知何时,南鹰已行至战马前,正一言不发的轻抚马鬃。

    “小子们,都休息好了吧?”他翻身上马,最后深深的凝视了一眼司马直埋身的方向,倏的指向西北:“全军……出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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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扬三国介绍:
血与火的洗礼即将降临! 战与乱的序曲已经奏响! 潜伏在深渊之下的蛟龙,是为了等待时机,静候那翱翔天际的时刻! 盘旋于云雾之间的雏鹰,是为了磨尖利爪,展现那雷霆一击的雄姿! 一个风起云涌、英雄辈出的大时代即将来临!留给后人的,将是数不尽、道不完的评述和追忆! 感谢起点论坛封面组提供封面鹰扬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鹰扬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鹰扬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