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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上白雪     鹰扬三国txt下载     鹰扬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卷六 群雄逐鹿 第九十八章 灾厄预言

    “你醒了!”南鹰伸手按住郭嘉欲要直起的身体,喜道:“不许起身,你仍需休养!”

    “主公……”郭嘉苦笑着躺回:“嘉真不知道应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还是要责怪你当年的灾厄预言!”

    “都一样!无所谓!”南鹰微笑道:“所以命中注定,你郭嘉就是本将的谋士,休想逃出本将的手心!”

    “你方才说公孙瓒是什么意思?”一直没有开口的周瑜突然接口道。www.uu234.cc

    “你是何人?”郭嘉微微抬身,高风立即在他背后垫上靠枕。郭嘉目光流转,一眼看到了孙策,不由恍然道:“原来是誉满江淮的周郎!”

    “郭嘉!周瑜所问,恰恰也正是本将心中的疑惑!”南鹰沉声道:“公孙瓒是怎么回事?竟能令你甘冒奇险,也要留在袁绍身边?”

    “其实也是为了主公啊!”郭嘉轻轻叹了口气:“主公奇兵突出,支持曹操反击袁术和陶谦,这已经引起了袁绍的高度警觉!而其后,主公你千里挺进三辅,直接拿下了长安,威压凉州军政势力,袁绍实是已经寝食难安……相比公孙瓒来说,你才是他的头号大敌!”

    “怪不得袁绍派了逢纪和张颌来落井下石!”南鹰忿然道:“这老小子就这么怕本将?不过,这又与公孙瓒有什么关系呢?”

    “如今,袁绍对于主公的忌惮已经达到了顶峰!他不仅利用主公在西凉遭受宋建袭击的机会,企图拉拢匈奴人和乌丸人借刀杀人!”郭嘉森然道:“而且,他趁着主公一时之间被困西凉的绝好时机,前所未有的放下了身段,欲与公孙瓒修好,先攻刘虞,再犯渤海……”

    “他竟然要联合公孙瓒!”南鹰终于变色。为了利用公孙瓒牵制袁绍,他不惜放弃了一举消灭公孙瓒的难得机遇,更不惜奉上了大批钱粮和易京防御工事图,这才引得公孙瓒与袁绍兵戎相见,为己方争取到了难能可贵的发展时间。若是此二人真的摒弃成见联起手来,不仅刘虞将必死无疑,对于渤海来说,也将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

    “这个提议,最先由袁绍谋士沮授提出!”郭嘉现出前所有未有的郑重神色道:“就在主公千里转战期间,袁绍一方已经为了这个方略吵得天翻地覆!以沮授、逢纪、辛评等人为首的一方主张立即与公孙瓒化敌为友,支持公孙瓒占据幽州,北拒诸胡。同时,联络刘表、袁术和陶谦等诸侯组成联军,围攻渤海,彻底占据冀州,并瓜分青州!”

    “什么!”南鹰猛吃一惊:“如此一来,渤海即使勉强支撑下来,也必定损失惨重!”

    “当然,还有另一方意见!”郭嘉见南鹰罕有的露出惊色,不由微微一笑:“田丰、荀谌、许攸等人则坚决反对,他们指出,与公孙瓒交战旷日已久,且公孙瓒其人素有野心,两方矛盾已然不可调和,而易京指日可下,无论如何也不应放虎归山,况刘虞身为汉室宗族,生性懦弱,完全可以加以控制!”

    南鹰呼了一口气道:“那么,这一方的政见主张是不打算对付我们渤海吗?”

    “主公你太善良了!在应对渤海的方略上,他们比沮授一方还要狠毒!”郭嘉冷笑道:“他们甚至已经制定出一份详细计划,许以重金和地盘,秘密联络刘虞、刘表、刘焉、刘备和节节败退于孙策手中的刘繇等人,以众多汉室宗亲的身份联合废黜您的大义名份!再以刘焉攻汉中,以刘表攻长安,以刘备和曹操攻青州,以刘繇和严白虎牵制孙策,最后……只要消灭了公孙瓒,袁绍便可联合刘虞南下围攻渤海!”

    “这是绝户之计啊!”不仅南鹰听得惊出一身冷汗,连孙策、周瑜等人也是如堕冰窖。

    “这些汉室宗亲会听袁绍的话?”孙策提出疑问:“再怎么说,叔父也是天子公认的辅政皇叔,他们岂敢如此公然犯乱?”

    “乱世之中,成王败寇!有什么敢与不敢?更何况,坏就坏在了辅政皇叔这四个字上!”郭嘉哂然道:“只要主公仍在一日,又怎会轮到他们来辅政甚至是取而代之?”

    “如果袁绍当真听了田丰的建议,那么渤海危矣!”南鹰默然半晌,才长长叹息了一声。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郭嘉不屑道:“事关数额庞大的钱粮和大片土地,袁绍一向吝啬惯了,岂能轻易同意?”

    “那么,你也是袁绍帐下的著名谋臣!你又是支持哪一方的方略?”周瑜目光紧紧盯着郭嘉:“还是说,你另有主张?”

    “我?我哪一方也不支持!也没什么主张!”郭嘉哑然失笑:“在整个事件中,我明面上始终保持沉默,暗地里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拖!”

    “通过关注公孙瓒与袁绍的战事发展,如果公孙瓒一方防御强劲,令袁绍久攻不下,那么我便献上一策,令袁绍稍占上风!”他苦笑道:“反之亦然,我会悄悄使人向公孙瓒送去用以防御的器械图纸,又或泄露一些袁军进攻的部署机密,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要尽可能拖住他们决出胜负的时间!”

    “唉呀!坏了!”周瑜顿足道:“你如此明目张胆的置身事外,却又不时插手战事,时间久了,怎会不引起袁军谋士的怀疑?不用说,此次你暴露身份,定是由此而起!”

    “然则我应该如何?”郭嘉不以为然道:“如果我一旦表明立场,公然支持两派之一的方略,那么将立即打破两派之间的平衡,袁绍必将二选其一对我们渤海采取行动!而不论他如何选择,那个后果……都将对我们极为不利!”

    “郭嘉……”南鹰蓦然明白了郭嘉之前说“因为公孙瓒”一言的深刻含义,不由心中感动无限。

    “主公不用多说!”郭嘉直起身体,向着南鹰行了一礼:“属下郭嘉,不辱使命,特向主公复命,并恳请主公准嘉返回渤海!”

    “准!另任命……”南鹰亦站直身躯,庄然道:“郭嘉为第四军师,参知一切军政要务!”

    “好啊!”高风不由抚掌喜叫道:“那么,我军七大军师终于集结完毕了!”

    “七大军师?”不仅周瑜听得目瞪口呆,孙策愕然睁大了双眼,连南鹰也一脸茫然:“不是只有六位军师吗?第七是谁?竟然连我都没听说过!”

    “这是高帅与文和先生新近才拟定的一份人事任命!正待将军返回渤海审阅之后便通报全境!”高风如数家珍道:“七大军师依次为贾诩、程昱、戏志才、郭嘉、马元义、审配和……张梦依小姐!”

    “原来是这小妞!”南鹰愕然道:“她也成军师了!”

    “梦依小姐几年来功勋无数,屡出奇谋,这也是实至名归!”高风微笑道:“不仅如此,高帅与文和先生还拟出了一份金鹰上将的擢升名单,也是七位!”

    “金鹰上将?好威风的称号!”孙策与周瑜听得目光大亮,一起问道:“究竟是哪七位呢?”

    “七大金鹰上将,自然是以高帅为首!”高风滔滔不绝道:“其他六位依次是马云萝将军、李进、典韦、黄忠、甘宁、徐晃!”

    “连管亥、曹性和姜奂这些个老兄弟都没有入选!”南鹰吃惊道:“不是用军功来擢选的吧?”

    “这个……嘿!说实在的,连末将也不是很清楚!”高风抓头道。

    “本将相信……”南鹰若有所思的回首望向军队之中,亮如白昼的火光映射下,一个白马银甲的身影分外耀眼:“这份金鹰上将的名单,很快便会重新调整了!”

    “叔父!不知小侄有没有机会?”孙策腆着脸凑了上来:“看到各位叔伯兄长们入选,小侄实在是心痒难搔……”

    “阿策!你……”周瑜惊异的脱口而出,他看了看南鹰,随即沉默下来。

    “胡闹!”南鹰向着孙策的胸前擂了一拳,摇头道:“你继承了坚兄的基业,现在已是半个江东之主,日后更是要称雄一方的大人物,怎能在叔父麾下为将?面对你的部下,你如何能够交待?”

    孙策一怔,也沉默下来。

    “大将军!既然您一切安好,郭先生也已逢凶化吉!”周瑜突然接口道:“那么,我和阿策也应早日回转江东了!刘繇、王朗和严白虎之流虽然节节败退,仍有死灰复燃之象,荆州刘表与我们的战事更是一触即发,我们不敢稍有懈怠!”

    “此言有理!”郭嘉大有深意的瞧了一眼周瑜,向南鹰道:“主公!扬州刺史孙策尽忠王事,屡立功勋,请主公奏请天子,封孙策为乌程侯,封周瑜为江夏太守,并赐金帛钱粮,以慰其功!”

    他转向孙策和周瑜微笑道:“你们不顾江东部属的劝谏,一意孤行的发兵前来救护我家主公,若不能带回点实实在在的好处,怕是也不好交待吧?”

    南鹰含笑点头道:“这个绝无问题!天子一定会恩准的!”

    “嘿嘿!还是郭老兄想得深远,够意思!”孙策大喜,一把搭在郭嘉肩上:“兄弟记住你这份心意了!”

    周瑜却是一怔,终于挤出一个笑容:“多谢大将军,多谢郭先生!”

    孙策喜滋滋的拜别了南鹰和众人,引着一众人马径自踏上了归途,眼见着将要远去,他突然又掉回头来,遥遥高呼道:“叔父,明年便是我和阿瑜的冠礼,还望叔父莫辞辛苦,亲来主持才好!”

    南鹰亦是受到了感染,远远用手语打出了“一定”的手势。

    他微笑着目送孙策远去,仿佛不由叹道:“好一个江东小霸王,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是吗?属下倒是没有主公这般乐天!”郭嘉缓缓站起身来,行至南鹰身侧,轻轻道:“好一个单纯的笨小子,轻而无备,勇而少谋!我就怕啊……他很快将会死于小人之手!”

    “你说什么?”南鹰心中有如被重锤狠狠擂了一记,他骇然回首,面青唇白的望向郭嘉:“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卷六 群雄逐鹿 第九十九章 北郭南周

    南鹰浑身冰冷,难以置信的望向郭嘉。www.uu234.ccwww.uu234.cc若非郭嘉的石破天惊之言,南鹰几乎就要遗忘了孙策的历史命运……一代英雄,竟然真的是死于几名宵小之手!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凭着先知先觉的优势,南鹰曾经做出过多次所谓的预言,当然均是一语成谶,这令他在朝野之中享有比肩许劭的盛誉,甚至尤有过之……然而,郭嘉是如何做出孙策将要死于小人之手的推断?如此精准且又悲观的预言,相比孙策如今如日中天的声势,南鹰扪心自问,若非是穿越时空而来,便是连他自己也难以相信!

    “主公似乎大为惊骇?不,你不是惊异于孙策可能将要经历的命运!”郭嘉细细端详着南鹰的神色,瞳孔突然缩了一缩:“你是在惊奇为何我会感知到孙策的命运!这么说……真的有可能发生!”

    “我需要知道你的依据!”南鹰死死盯着郭嘉的目光:“千万不要向我说……你纯粹是在猜测!”

    “其实就是猜测!不过,我当然有依据!”郭嘉目光蓦然变得复杂深远,他微微叹息道:“如果主公愿意听,我当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在我说出最终的推论之前,请主公必须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南鹰皱眉,随即坦然道:“先不管其他的,只管说出你的真实想法便是!”

    “我的推论是……孙策此回江东必有风险!”郭嘉有些难以启齿道:“并且,那风险一定是因为主公你所带来的!”

    “什么!”南鹰浑身剧震,身体都晃了一晃,他几乎是吼出声来:“胡说!”

    “主公你真的迟钝了!或许是太多的线索放在您的面前,令你难以看清真相!”郭嘉缓缓站直了身体,眼中再无丝毫的隐讳之意:“这些年来,您与孙坚情同手足也就罢了,但您与孙策竟然亦情如父子,这已经为他埋下了杀身之祸!”

    “第一条线索……”他缓缓竖起一根手指:“孙策在渤海军中历练效力多年,他对渤海的感情极为深刻,这令他子承父业之后,仍然不时以渤海一员自居,这已经令江东的文臣武将生出高度的危机之感!”

    “第二条线索……”他再竖起第二根手指:“当年,因为主公的介入,孙坚与孙策父子几乎为了传国玉玺的处置而决裂,最终孙坚死于刘表之手。不管真相如何,江东诸将一定会认为,主公已经强行干预了他们的内政!而其后,孙策又听从了我的建议,断然以传国玉玺向袁术交换了兵马钱粮,这令江东诸将对我们的不满几乎达到了顶点!”

    “第三条线索……”他不理南鹰渐渐苍白的面色,自顾自侃侃而谈:“平定江东之初,完全是我们渤海军帮助孙策开道,并资以战船粮草,这才有了后来的势如破竹之势,江东诸将嘴上不说,却必定人人自危,只差没有生出寄人篱下的敌对情绪了!”

    “第四条,似乎不用嘉再细说了吧?”他盯着南鹰道:“为了主公的安危,孙策不惜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战果,不惜得罪了他的母亲和全体部属,人们不禁要问:他究竟是未来可以全力辅佐的江东明主,还是渤海军一力扶植的傀儡……”

    “够了!”南鹰怒道:“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我的关系,江东诸将会夺权篡位,甚至加害策儿?”

    “我并没有这么说!”郭嘉摇头道:“但是,江东将士对孙策渐渐离心却已成事实,不仅如此,我还听说孙策在江东时,无论治军理政均是刚愎自用,几乎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不久前,我还收到一个消息,余姚名士高岱在孙策前依恃才能,出言无礼,遭到囚禁,引得很多江东名士纷纷为高岱静坐请愿,希望孙策能够免其罪责。据说当时场面颇大,远近数里都坐满了请愿之人……”

    “那么,策儿是如何处置的?”南鹰心头一慌,生出很不好的预感:“他总不会因此便杀了那个高岱吧?”

    “正是如此!孙策认为众人合力逼他就范,于是……”郭嘉神色黯然道:“他当场下令处死了高岱!”

    “什么!他怎能如此草率!”南鹰失声叫道:“这么做,岂非自绝于江东群士?”

    “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郭嘉神色凝重道:“高岱这个人我知道,虽然为人迂腐,性格木讷,但仍不失为一介忠厚之人,他绝对不会轻易出言辱及孙策……”

    “你怀疑这背后有人蓄意挑拨?”南鹰心头更惊:“这么说,策儿此回江东,岂不是……岂不是!”

    他突然间大吼道:“高风,立即快马给本将截住孙策!”

    “主公,万万不可!”郭嘉伸手阻住南鹰:“如果我猜测是真,正有一张无形大网针对孙策而采取行动,那么你就更加不可轻取妄动了!否则,一旦打草惊蛇,不仅会害了孙策,更会令我们渤海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这话又是怎么说的呢?”南鹰心忧孙策安危,只觉脑中一片混沌,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冷静。

    “此刻,主公从西凉平安返回的消息定然已经轰传天下,袁绍此前左右徘徊的两个方略均再不可行!那么,他只有一条出路了!”郭嘉从容道:“他会两略相合,不仅要联合公孙瓒,还会唆使众多汉室宗亲和各地诸侯,一起围攻我们渤海!”

    南鹰浑身一颤,眼神却渐渐转厉,放射出凛烈杀机:“那么,我们的当务之急便是要整军备战!”

    “主公此言是矣!”郭嘉见南鹰终于回复镇定,不由欣慰一笑:“请主公放心,既然我们已有头绪,便绝不会坐视孙策遭遇不测,我会立即拟定一份方案,确保事态可控!”

    “而且,主公大可不必担心,因为孙策暂时是绝对安全的!”他突然又是神秘一笑:“因为,他身边尚有一个明白人!”

    “周瑜!”南鹰脱口而出,心中却是明显一松。

    “阿瑜!阿瑜!”孙策仍是一副眉飞色舞的神色,却一眼瞥见身侧的周瑜始终低头不语,仿佛若有所思,不由愕然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周瑜一惊抬头,笑道:“今日初见名动天下的南鹰大将军,当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令人好生敬佩!”

    “那当然!”孙策得意洋洋道:“别说是你了,当年我阿爹何等眼高于顶的人物?然而平黄巾时一见叔父,就差五体投地了!”

    “传说中,大将军不仅文武双全,战无不胜,还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圣手神医!”周瑜回首遥望,止不住的悠然神往:“当先尚自不信,今日一见,当真是神乎其技……而大将军年过三旬,却依然青春依旧,宛如少年样貌,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啊!”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孙策一怔道:“当年父亲就曾感慨过,叔父的容貌不仅没有衰劳,反却比十年前仍要年轻,真是不可思议!”

    “大将军如此惊才绝艳也就罢了!”周瑜怔怔道:“最令我惊叹的是,连他手下一个第四军师郭嘉,都是如此一位绝世人物,再听你评论渤海军文臣武将,似乎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你莫要小看郭嘉,虽然我与他相识不长,但他却是叔父最为器重的人物!”孙策回忆道:“当年在渤海,叔父曾经私下向我言及,当今天下,英雄辈出,贾诩、程昱等人俱有经天纬地之材,然而江山代有人才出,细数年轻一辈的智谋之士,当属北郭南周,再过十年,还有龙凤呈祥!”

    “北郭南周?龙凤呈祥?”周瑜茫然道:“怎么从未听过?难道我当真如此孤陋寡闻?”

    “我也是首次从叔父处听此一说!我只知道这北郭便是郭嘉!蒙叔父信任,虽然郭嘉一直潜伏在袁绍身侧,但是叔父对我却是开诚布公,否则,当日郭嘉贸然见我,劝我将传国玉玺送予袁术,我安能轻易答应?至于问及南周和什么龙凤,叔父却是笑而不答!”孙策亦是茫然摇头,突然睁大了双目:“喂,阿瑜你说,这个南周会不会便是指你呢?”

    “什么?不可能!”周瑜猛然震动了一下,却苦笑道:“我与大将军不过初识,且我并无什么功绩可以入得大将军之眼!之前赞大将军是神仙中人,这仅是比喻!如若大将军当真可以未卜先知,那么他便真是天神下凡了!”

    “叔父怎么就不能未卜先知了?”孙策不服道:“当年凉州叛军围困洛阳,叔父指天立誓,三日之后叛军必遭天谴,而三日之后果然应验,直接导致数万叛军不战而溃!此事敌我双方十数万人均可为证……对啦!远的不说,只说最近之事!中平元年,叔父平黄巾时与郭嘉在山中偶遇,直接断言他日后恐有不治之症,惟叔父一人能解,此事有名闻天下的胡昭胡孔明先生亲自为证,事隔十年,终于一言成谶!你又作何解释?”

    “果有此事?”周瑜面容转白,骇然道:“适才分手之际,大将军,大将军他曾在错身之时在我耳边轻语……”

    “恩?连我都没听到!”孙策愕然道:“叔父说了什么?”

    “他说!他说!”周瑜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按下心底的震惶:“他说那种救回郭嘉的药剂,他也为我留了一支!”

    “我的娘!”孙策险些从马上跌了下来,他失声道:“这么说来,你日后岂非也会患上不治之症!”

    “真是有趣啊!”周瑜沉默半晌,渐渐的,他面上的惊惶之色消失无踪,却是一脸的跃跃欲试:“一样的智谋,一样的命运,一样的药剂……阿策,现在我相信大将军说的北郭南周,南周很有可能便是我了!这是大将军对我的暗示啊!”

    “有大将军在,我死不了!郭嘉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蓦然挺直了身躯,双目精光一闪:“不过阿策,你我此回江东,却注定将要面对重重险阻,不得不防,你……”

    突然间,周瑜停下话来,不忿道:“阿策!为何你始终一脸事不关己的惫懒之色,我正在说到,你可能会有危险!”

    “那又如何?”孙策耸了耸肩:“你不都已经说过了吗?有叔父在,连你都死不了,我又如何会死?”

    他不理目瞪口呆的周瑜,一脸狂热道:“叔父对我,有如亲生儿子一般,凭着他的预言神通,怎么可能置我于不顾……对!不会错的,他就是一个神仙!”

卷六 群雄逐鹿 第一百章 英雄集结

    青徐交界之处的安丘,渤海军营地。

    军帐之中,一身甲胄的李进正凝神观看案上的地图,七八名鹰将屏息静气的围拢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主将点于地图的手指之间……一场规模性的局部战役,即将明确主攻方向。

    “哼!”李进从鼻中重重哼出一个不屑的鼻音,半天没有移动的指尖突然重重点在图间一处:“就是这里了!诸县!”

    “李将军!末将还当您会将攻击突破口放在邳乡、郓亭一线!”一名鹰将愕然道:“臧霸将军正在泰山整军备战,若我军从西线攻击,再有臧霸将军配合,则必将势如破竹!”

    “臧霸军正在牢牢牵制着曹操,不可轻动!”李进从容道:“徐州军屡战屡败,士气早已低落不堪,对付他们何需友军支援?”

    “不错!”一名鹰将接口道:“当年,琅邪全境都在我们手中,天时地利对于敌我双方并无二致,而我军与敌军军力相仿,战力却是天差地别,此战绝无问题!”

    “就这么定!”李进哈哈一笑:“连你们都认为本将会从邳乡、郓亭一线出击,徐州军必然也是同样猜测!如此一来,我们更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优势!”

    “诸位!”他威严的目光扫过身侧诸将:“将军已从凉州启程归来,咱们怎可全无表示?权当是送给将军的一份接风之礼……打残陶谦,拿下琅邪!”

    “说得好啊!打吧!”几名鹰将一起轰然叫了起来:“将军在凉州迭遭凶险,咱们却在此忍气吞声,这口气早已憋得狠了!”

    “好!诸将听令……”没等李进下达任务,突然一个传令官一头扎了进来。

    他一脸凝重的双足一并:“李将军,将军以天眼致书……此令十万火急!”

    “什么?快些拿于我看!”李进急急展开书帛,神情立时凝固。

    他呆了一呆,才叹息道:“各位将军,琅邪之战打不成了!”

    “搞什么嘛?”诸将一起发出大失所望的抱怨之声。

    “砰!”李进突然一掌拍在案上,猛然间爆发出一阵狂笑:“小子们别灰心,琅邪早晚都是囊中之物,我们却先要打一场大仗了!”

    他一展手中信帛:“瞧瞧吧!这是我们渤海军首次发出的鹰将集结令!将军将要举全军之力,发起一次史无前例的大规模主力会战!”

    “啊?”诸将一起呆滞。半晌,帐中的狂吼乱叫之声几乎将帐顶都要掀翻过来。

    一处刚刚落下帷幕的战场上,几处青烟仍在袅袅升起,渤海军战士们正在快速清扫战场。

    甘宁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架辎重车上,一条腿搭在车辕上晃啊晃的,双目无神的望向远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够闲的啊!这是在打仗!”苏飞指挥着将士们将一队降卒押着行去,一转头恰好看到甘宁,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小场面嘛!这也算打仗?”甘宁有气无力的应道:“你较什么真?”

    “我警告你,不要再这么不务正业!别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苏飞冷笑一声:“没赶上凉州之战,又闲了大半年,你心里头有气吧?但是记着,将军就要回来了,如果看到你这副嘴脸,小心他用鞭子抽你!”

    “抽我?抽我我也乐意!”甘宁一挺腰跳了起来:“连华雄胡轸都能参加凉州大战,凭什么没我的份儿!如果我去,如果我去……”

    他突然湿润了双目:“说不定,我能帮谨严挡上一刀的!”

    “好了,不要说了!今后也不许再提!”苏飞心中一痛,拍了拍他的肩头:“将军如果听到了,会很伤心!你这是在责怪将军没有保护好谨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谨严死得太惨了!”甘宁喃喃道:“我只是难过,还有愤怒……”

    “甘将军!苏将军!”一名军官走了过来:“请允许末将汇报战果!”

    “给我……”甘宁一张口却看到苏飞冷冷的目光,只得“咕噜”一声把“滚蛋”两个字咽了回去:“说吧!”

    “好的!甘将军!”那军官展开一卷木简:“此战,我军阵亡7人,伤45人,杀敌338人,俘敌227人,缴获……”

    “什么?什么什么?”甘宁发泄般的又跳了起来:“打了一个多时辰的仗,才这么点成果?敌军一共才800人,怎么就不能一网打尽呢?早就告诉你们,平日里多训练,战时才能打好仗,可你们是怎么办的……”

    看着张牙舞爪的甘宁和面青唇白的军官,苏飞一阵头疼,正打算制止这场全无意义的闹剧,突然听得有人高叫道:“两位将军,将军从弘农发来十万火急军令!”

    “将军?”甘宁和苏飞面面相觑,突然同声叫道:“将军有消息来了!”

    两人一起伸手去抢那军令,终于被甘宁抢先得手,一边侧着身子观看,一边口中还骂骂咧咧:“没规矩!一个小副将也敢与主将抢军令……”

    他突然住口,嘴里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口粗气。

    “将军到底说的什么?”苏飞不由急了眼:“你倒是说啊!”

    “不说了!不是,路上说!”甘宁突然手舞足蹈的弹了起来,口不择言道:“快!快下令,全军立即返回渤海!”

    “甘将军,属下还没有汇报完!”那汇报战情的军官不由委屈道:“至少,也要等打扫完战场!”

    “不用汇报了,也不必打扫战场!”甘宁直奔自己的战马而去:“立即撤军!”

    “可是,可是俘虏呢?”那军官也算是尽忠职守,壮着胆子扯住甘宁马头:“请将军就近安排安置俘虏的去处!”

    “我说你怎么这么麻烦?区区几百个俘虏,放了不就得了?”甘宁伸手就去摸马鞭,瞪着眼睛道:“再敢阻碍,耽搁了本将去抢先锋之位,本将抽死你!”

    兖豫交界,颖川许县,渤海军大营。

    大帐中,高顺木无表情的端坐于案后,而曹操一脸不豫之色的与他相对而坐。

    “匡日兄,你难道不打算向本人稍作解释吗?”曹操终于开口,他嘿然一笑道:“你是一军主将,平日里军务繁忙,而本人则是军政统管,多少大事等着你我去忧心操劳?这么耽误光阴,似乎不妥吧?”

    “你需要我解释什么?”高顺的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任何波动:“有话直说!”

    “好!那我就直言相告!”曹操冷笑一声:“贵我两军自合兵以来,一直相互呼应,配合默契,这才挫败了袁术和陶谦的攻势,战果斐然……”

    “你说要直言相告的!”高顺丝毫没有给他留任何情面,直接打断道:“说重点!”

    “没错!”曹操一怔,止不住闪过一丝怒色:“那么,近日来,你们渤海军既不展开攻势,也不回应我军的支援请求,反而不断就地募兵征粮,放任袁术军从容反扑,令我军白白蒙受了很多损失,这到底是何道理?”

    “不止如此!”他越说越是语声提升,已经有了一丝咄咄逼人:“我专门划出了泰山郡,供你们开辟徐州战场,而贵军的臧霸将军只守不攻,更将主力部署在我军一侧,这还算是友军所为吗?这简直就是牵制和监视!”

    “说完了?”高顺冷冷的看着他:“你军有你军的作战部署,而我军亦然!说到底,你我两方只是联合作战,并无统属之分,凭什么我军要按照你军的作战意图调整方略?”

    “你!”曹操气极而止,半晌才缓缓敛去怒容,苦笑道:“匡日这么说就有损气度了,难道就不能从大局着想吗?陶谦口蜜腹剑,尝怀祸乱之心,而袁术更是狼子野心,篡逆之心昭然若揭,此二贼一日不除,我大汉终是江山不稳……”

    说到此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我得到可靠探报,那块传国玉玺不知怎的竟然落在了袁术的手中,而此贼已经开始密议称帝之事!若此事果然发生,则不亚于天崩地裂、斗转星移,汉室和天子亦将蒙受奇耻大辱!”

    “匡日啊!你我同为汉臣,为国除贼乃是本份,何况汉扬还是天子皇叔,汉朝的大将军,他更是责无旁贷啊!”曹操苦口婆心道:“再者说来,我与你和汉扬相交十年,也算得上是肝胆相照,你……”

    “砰!”曹操骇然住口,一脸震动的瞧向高顺重重拍在案上的手掌。

    “原来,孟德还记着与我们的情谊?”高顺眼中闪过慑人心魄的精芒:“那好,本将再提醒几件似乎已经被你淡忘的真相吧!陶谦当年意欲加害你父时,是谁奇兵夜行数百里,帮你救下了老父?袁术打进了兖州,令你朝不保夕,连袁绍都对你置之不理,又是谁帮你打跑了袁术、抢回了地盘?说到底,袁术与陶谦和你既有私怨,也有利益之争,你是退无可退这才挺身而战!而我渤海军,又从中得了什么好处?令你敢这么理直气壮的来质问本将?”

    曹操差点无言以对,勉强道:“匡日,当初我们可是签下了攻守同盟的!如今形势逼人,你们怎可袖手旁观?”

    “说到袖手旁观?我也有话来问!”高顺双手撑案,探过身体,双目狠狠逼视曹操:“汉扬在凉州遇险,你不发兵救援也就罢了,你甚至没有公开向天下表明立场来声援我军?你算不算袖手旁观?”

    “汉扬交友天下,身边兵强马壮,自然履险如夷!”曹操辩解道:“何况事实证明,汉扬吉人天相,得道多助……”

    “放屁!”高顺握紧了双拳,几乎没有劈面一拳打去:“曹孟德啊曹孟德,换作天下间任何一个人说出此话,本人无话可说!惟独是你,有何面目在此妄语?从你被囚黄门寺狱,到擢拔你建功立业,到助你躲避董卓追杀,再从讨董之战支援你全身而退,一直到今日,汉扬救了你多少回了?他确实是吉人天相,得道多助!可他得到了你的什么相助了?你他娘的说出此话,还算是个英雄吗?”

    “你说得没错!汉扬对我的恩情,我一直没还上,也还不了!”轮到曹操一脸木然的半晌无语,终于自嘲一般道:“汉扬是什么人?他是天下间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注定是天下所有人的救星,只有他助人,何时才能轮到我曹操来助他呢?”

    “是吗?那么,你不助他也就罢了!”高顺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杀机,森然道:“你今日跑来质问本将,这很好!因为说来巧了,本将也正打算去质问你……你明知我军与袁绍不共戴天,为何在一月之内密会袁绍来使三次呢?”

    “你说什么?”曹操猛然间震动了一下,终于色变道:“你们监视我!”

    “监视你?不要自作多情!”高顺从怀中缓缓抽出一叠白帛:“是袁军使者在返程之中自己露出了马脚,这才被我军斥侯拿个正着……你需要看看他的供词吗?”

    他不理脸色惨白、手足轻颤的曹操,自顾自的展开那白帛:“恩!许以徐豫两州,督兖徐豫三州诸军事,封汉骠骑将军,邀你共击南鹰……袁绍这本钱下得不小啊!他还真把自己当成天子了?”

    他抬起头来,定定的瞧着曹操:“袁绍重金收买匈奴人和乌丸人在凉州追杀汉扬,你知道的吧?孟德,你适才还说与我们相交十年,肝胆相照……你就是这么与我们肝胆相照的?”

    曹操手足失措道:“不!不是!匡日你误会我了,我绝对没有答应袁绍……”

    “报!”帐外传来悠长高亢的通传之声,一名渤海军军官快步行入,单膝跪在高顺身前,双手奉上一卷白帛,语中难掩喜意:“高将军,这是将军刚刚发来的天眼传书,八百里加急!”

    “巧啊!刚说到汉扬,他就来消息了?”高顺再瞧了一眼如坐针毡的曹操,缓缓展开信帛刚看几行,立即双目大亮。

    “立即传令下去,全军整装,半日之后拔营起寨!”他长身而起:“同时,通知周边我军各部,全部向我军主力靠拢!”

    他低头望向曹操:“真是失礼了,孟德!我军将有重大行动,不便相留,这便请吧!”

    “匡日,请你务必转告汉扬,我真的没有答应袁绍啊!”曹操触电般弹起,嘶声道:“你一定要相信我!”

    “无论你有没有暗通袁绍,无须向我解释!”高顺径自向着帐门行去:“你还是想一想,如何面对汉扬吧!”

    他突然止步,转身冷笑道:“不怕你去给袁绍通风报信,我渤海军已经开始全军总动员,不日将起堂堂正正之师,誓以犁庭扫穴之势,彻底扫灭袁绍!很快,天下人都将知道,触犯我渤海军威严者,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你说什么!”曹操如雷击顶,“咕咚”一声坐回原处。

    “孟德,为敌为友抑或中立,自己抉择……好自为之吧!”高顺大步行出,四顾云集帐外的将士,突然振臂高呼道:“鹰王归来,我军万胜!”

    “嗬!”将士们瞬间沸腾起来:“万胜!万胜!”

    随着天眼传书,驻守于各州、各郡的渤海军将领无不闻风而动。一时之间,处处都是鹰旗飘扬、铁流涌动,烟尘滚滚之中,一支支精锐的渤海军雄师径向冀州战场开拔而去,整个大汉北方都在他们的铁蹄之下震动颤抖。

    这是渤海军成军以来的首次全军动员,也是渤海军鹰将授勋之后的首次英雄集结,而即将发动的大规模战事,更无疑将掀起新一轮的诸侯兼并,继而改变整个历史的进程。

    而此时此刻,作为天下焦点的某位大将军,正驻马黄河之畔,怔怔的眺望着那排空浊浪,神情落漠的将一朵不知名的白花投入水中:“浪花淘尽英雄,逝去的兄弟们啊,我亦终将与你们相逢……不过,且看今日谁主沉浮!”

卷六 群雄逐鹿 篇外篇 萧墙之患

    一队骑兵不徐不疾的奔行于沔水之侧,一路向南而去,队间一面“孙”字大旗迎风飘舞。

    孙策侧目瞧着始终眉头深锁的周瑜,哂道:“瞧你如临大敌一般的阵势,岂是少年智者应有的风范?啊哈!北郭南周啊!”

    “休得取笑!”周瑜苦恼道:“我正在想着,回去之后如何应付你母亲与一班老臣的责难!”

    “那班老臣也就罢了!”孙策亦是抓头道:“为了此番出兵,我情急之下狠狠顶撞了母亲,实是有违孝道……这可如何是好?”

    “你确实是犯浑!”周瑜痛批道:“自孙伯父故去,伯母大人强忍悲痛操持家事,其间几经颠沛流离,受尽了委屈,你纵然有千般理由,也要顾及一下伯母的感受!怎可如此横蛮粗鲁?”

    “好啦好啦!我都省得!”孙策垂下头来:“你只说应对之法便是!”

    周瑜正要开口,突闻背后蹄音骤疾,却见一队属下兵马护着几名天子近卫加速追来。

    “孙将军!”一名天子近卫于马上扬手示意:“末将是南宫卫士令麾下,特奉天子钦命前来传旨!”

    “什么?”孙策和周瑜俱是一惊,慌忙下马:“我等接旨,并恭请陛下圣安!”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均看出对方的惊喜之色。几日前,南鹰方才提到封爵之事,今日便有天子使者追来传诏,真是雷厉风行。同时,两人也切身感受到了南鹰身为辅政皇叔和大将军的权势之盛。

    “孙将军,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那天子近卫压低声音,眨了眨眼睛:“末将之前也曾效力于南鹰大将军帐下,嘿嘿!您懂了吧?”

    “哦?那真是巧了!”孙策不由又惊又喜,立即换过一副口吻:“这位兄长尊姓?恕小弟眼生,失礼失礼!”

    “末将胡烈,此前曾任帝都城门司马,还是徐晃将军的旧部!”那人微微一笑:“末将有幸,不仅保卫帝都时就跟随大将军,后来大将军从渤海重返帝都时,为了帮末将出气,还狠狠抽了西园校尉的鞭子……不过,听说那时孙将军恰好返回了长沙,却是失之交臂了!”

    “不错不错!我早就知道此事!”孙策更是喜出望外:“真是自家人!胡兄,久仰大名了!”

    “孙将军客气了!不瞒您说!”胡烈亦是笑逐颜开:“原本这传旨的差事,根本不关南宫卫士令的事,应归黄门经办!只不过,大将军通过飞鹰传书特别交待荀攸大人,黄门中人养尊处优惯了,跑不得山路夜路,更追不上孙将军返回江东的脚步,这才令末将一路疾行而来,为的……”

    他说着,双手将圣旨捧过头顶:“就是要在孙将军赶回江东前,务必将此旨颁到您的手中!孙将军,快快接旨吧!”

    “哦?真是辛苦胡兄了!臣扬州刺史孙策,恭领陛下恩旨!”孙策手中不敢怠慢,恭恭敬敬接了过来,心中却是一阵疑惑,有这么急吗?叔父为何定要在他赶回江东之前颁旨呢?

    “封周瑜为江夏太守,寻阳亭侯……追封孙坚为吴侯,子孙策承袭父爵?还有这么多赏赐!”周瑜看着孙策缓缓展开的天子诏书,不由惊呼出声。

    “真是恭喜孙将军了!不,是恭喜吴侯!”胡烈微笑道:“请吴侯放缓行军,末将身后还有天子赏赐的金帛玉器以及大将军赠送的战马粮草,正在加速追来会合!”

    “真是太好了!可是……不是说封乌程侯吗?”孙策与周瑜面面相觑。虽说吴侯与乌程侯均为县侯,看似并无区别。然而,乌程地小人稀,远不如吴县富庶,何况这吴县还是吴郡治所之地,城坚池深,人口密集。吴郡作为江东要冲,一旦根基稳固,便扼住了区域广阔的会稽郡,其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

    不仅如此,孙策刚刚击败长期盘踞于吴郡一带的地方豪帅严白虎,降卒与百姓尚未完全归心,有了天子敕封,对于孙策下一步的攻略大计来说,可谓是名正言顺、事半功倍。

    “大将军用心良苦啊!”周瑜迅速明白过来,不由长长叹息:“阿策!大将军请天子追封孙伯父为吴侯,更令你承袭父爵,这明显就是为你们孙家壮大声势啊!从此之后,你们孙家在江东更是稳如泰山!”

    “不!不仅如此!叔父更是为了要缓和我与母亲和部属们的关系啊!”孙策体会着南鹰的呵护之情,紧紧捏着手中黄绢,眼圈都泛起红来。

    “来人啊!立即星夜快马赶回,向夫人和百姓将士们通报这一天大喜讯!”周瑜何等心思迅捷,立即吩咐下去:“同时,着人于吴县之中加紧修葺吴侯府邸……吴侯奉旨返城之日,便是三军将士和全城百姓出城相迎之时!”

    “不错!”孙策亦是心领神会,扬声道:“届时,本将将亲自犒赏三军,并与全城军民同庆!”

    号角悠长,鼓乐齐鸣,吴县城北门外,数千江东将士和近万百姓正在翘首以盼。

    青罗伞盖之下,一位中年美妇正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远处的官道。但见她虽然年过四旬,然而风韵不减,长身玉立,依然可以想象到其人年轻之时的绝代风华。

    此女正是孙坚孀妻、孙策生母,当年以才貌双全著称江东的吴夫人。

    伞下仍有数位少年,显然便是孙策的几个弟弟。而伞外还有数十位文臣武将静立相候,不仅昔日追随孙坚征讨黄巾的程普、韩当、黄盖、祖茂四名大将俱在,曾与南鹰有过一面之缘的朱治、恒阶、徐琨等人亦赫然在列。只不过,朱治凭着同样深厚的资历,不仅救护吴夫人有功,亦在平定许贡、严白虎时立下首功,站位已经居于程普、韩当之前。

    “夫人!您已经等了一个时辰,而据斥侯传报,主公仍需至少半个时辰方至,是否需要先回车中休息?”朱治抬头瞧了瞧将至头顶的日头,轻声向吴夫人提出了建议:“几位公子年纪尚小,只怕也有些乏了!”

    “多谢君理美意!”吴夫人微微转身,露出半张无限美好的玉容:“然而,众多将士和百姓俱在,岂容孙家妻子怠惰?何况,策儿未及弱冠便已强爷胜祖,为娘的亦是与有荣焉!正该多候些时辰,以示慰励诚心啊!”

    “娘亲所言甚是!”吴夫人身侧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亦微笑道:“父亲是世之英雄,大兄亦是当今豪杰,我等身为孙家男儿,纵然年幼亦当争作表率,岂可示人纨绔之态?平白堕了我父兄的威名!”

    “权公子真是少年英杰!”朱治柔和的目光瞧向那少年,尽是欣慰赞赏之色:“要不了数年,必将扬名天下,绝不亚于坚兄和策主公!”

    “说的是啊!”吴夫人亦罕见的频频点头,流露出宽慰之色,她低声道:“要说勇猛刚烈,策儿与他爹一个脾气,日后东征西讨、开疆拓土自是绝无问题,而权儿少年老成,仁义宽厚之名早已不胫而走……”

    “先主后继有人啊!”一个雄浑的声音恰到好处的接了进来:“主公日后有权公子辅佐,正可文武兼资,成就一代伟业!”

    吴夫人转目瞧了瞧一脸微笑的程普,含笑道:“德谋之言是矣!”

    其余文武群臣揣摩着几人的话语,纷纷点头称是。正在言笑晏晏之时,突然吴夫人神情一滞,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百姓之中……

    原本夹道相迎的百姓接近万人,可谓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而不知何时起,人群竟然已经稀疏了很多,目光所及之处,仍然可以看到一些百姓在交头结耳之中悄然退去。

    “怎么回事?连老身与众位大人都等得,他们却等不得了吗?”吴夫人心中恚怒,不由厉声道:“派人去看看!”

    文武群臣亦是心中打鼓,暗中指派下属前去约束民众。

    很快有侍卫一脸尴尬的回报:“禀夫人、各位大人!非是百姓等得不耐,而是有人流传,于吉先生远道而来,将从西门入城,所以很多百姓纷纷前去迎候……”

    听他此言一出,不仅文武群臣心中一松,便是吴夫人亦是玉容解冻,反而欣然道:“原来如此,竟是于仙师法驾至此!”

    她说到此处,微一犹豫又道:“按理说,老身亦当亲往迎接,然而策儿将至,母子相逢之喜亦是人之常情,料想仙师也不至于怪罪!”

    好几位江东文武一起称善,竟露出理当如此之色,甚至有人立即开口谢罪道:“若夫人难以分身,可否容臣下告退?”

    言下之意,竟然也有前去迎迓之心。

    “且慢!”一名剑眉虎目的年轻将领不由怒道:“众位同僚是否忘了?我等可是专为迎候主公而来!众位竟为迎一民间术士而弃主公于不顾,这岂止是本末倒置?简直就是目无尊上!”

    群臣面面相觑,很快有人冷笑道:“太史慈将军初来江东,尚未熟悉本地风土人情,亦是有情可原!”

    就连吴夫人也微嗔道:“子义慎言!你可知这于吉仙师是何等人物?”

    “虽然末将来到扬州不过年余,却也有过一些风闻!”那名年轻将领正是原扬州刺史刘繇的旧部、新投入孙策帐下的降将,曾经誉满北海的太史慈。

    他冷笑道:“听说这于吉不过是一个江湖术士,仗着一点符水治病的微末道行,在江东招摇撞骗已久,却不知使了什么蛊惑伎俩,竟骗得许多百姓对其信服膜拜!依末将看,此人长期传播所谓《太平经》,必是黄巾余孽!”

    听他如此痛斥批驳,不仅吴夫人玉容转冷,几名士族出身的文官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太史将军,夫人面前,你是否有点过于放肆了!”不等众人群起攻之,便听程普厉声道:“你可知道?当年夫人一路经由曲阿、九江避难而至,中途身染疫疾,正是于吉先生为夫人妙手除疴!你对其如此批判,却将夫人又置于何地?”

    他口上斥责,却是暗暗向太史慈使了一个眼色。

    “什么?这个末将实是不知!”太史慈猛吃一惊,讷讷道:“出言无状,还请夫人恕罪!”

    “娘亲啊!太史将军可不是江东人士,又哪里会知道于仙师的义行善举呢?”那少年孙权也微笑接口道:“当年太史将军在北海时便以抗击黄巾而闻名天下,这才会对同样修习太平经的于仙师有所误解。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相信只要假以时日,太史将军定会消除误会了!”

    “罢了!不知者不罪!”吴夫人脸色渐缓,她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向太史慈道:“素知子义性情豪放,说话直爽,却更须谨言慎行!你可知江东诸郡之中,受过于仙师救护之恩的军民有多少吗?再若妄加非议,只怕将成为众矢之的啊!”

    太史慈不敢再予辩驳,然而他看到同僚们纷纷请辞而去,却是低下头去,狠狠的握紧了双拳。

    朱治将一切看在眼中,几次张口欲言,终于将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始终保持着沉默。

    时间在尴尬的气氛中一点点流逝。

    “报!”远方沙尘翻滚之中,一名骑士旋风般纵马而来,在吴夫人面前一跃而下。

    “可是策儿快要到了吗?”吴夫人瞧清这骑士正是此前自己亲自派出迎接的家族骑士,不由含笑道:“瞧这时辰,却是也应该到了!”

    “大事不好了!夫人!”那骑士一把扯下遮挡沙尘的面罩,露出一张惊惶失措的面容:“原本主公已经将至,却突然间不知如何得知了于吉仙师将从西门入吴,而北门军民纷纷前去迎接的消息,主公当场勃然大怒……他,他!”

    “他却是如何了?”吴夫人猛吃一惊,声音也颤了。

    “主公一怒之下,已经折向西门而去!”那骑士勉强控制住了情绪,却是低下头去,再也不敢与吴夫人目光相对:“主公还说,于吉妖道幻惑人心,竟能使众多军民枉顾主臣之礼,日后定会为江东引来滔天大祸!他,他定要斩了那妖道,以绝后患!”

    “什么?”吴夫人霎时间玉容惨白,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身边群臣亦都惊得呆了。

    “快!快去阻止他!”吴夫人一手捧心,猛然间尖叫起来:“若他真的杀了于吉,老身还有何面目见天下人?我孙家……我孙家也将自绝于江东父老!”

    “不!不仅如此!”吴夫人身侧,那少年孙权浑身颤抖的握紧了双拳,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这还将毁了我孙家在江东千辛万苦而打下的基业!”

卷七 江山如画 第一章? 战或不战

    渤海军战议堂,一场决定前途命运的重大军议正在召开,气氛一片凝重。

    说到渤海军战议堂,绝对是这个时代所有战争会议场所中最为标新立异的地方,如果仍有从现代穿越而来的来客偶然踏足此处,定会对此间主人的真实身份洞若观火。这个所谓战议堂的全称是,汉大将军府对外战争和平叛平乱战事战略指挥决议堂,简称战议堂。不消说,这间战议堂决然是出自南大将军的手笔,所以整间议事堂的布置也充满了令本朝土著居民瞠目结舌的古怪氛围。

    没有高高在上的将案,没有层层叠叠的坐席,更没有画工简陋的地图,整间战议堂只有正中一张巨大的地形沙盘,河北诸州诸郡诸县、各处山川河流平原和密如蛛网的官道小径,无不跃然其上。

    地形沙盘四周,一片银光闪烁,数十名渤海鹰将和谋士正伫立围观,赞叹之声不绝于耳。虽然每次军议必以军事沙盘作为战前推演和军力部署之用,然而,如此巨大精细的沙盘,在场众人无不是首次得睹。

    但见那沙盘之上,雕木成城,捏土成山,青苔为原,水银为川,整幅沙盘色泽鲜艳,鬼斧神工,就是一件气象宏大的艺术珍品。不难看出,这幅沙盘不仅手工精密,制作过程积时累日,且为新近制成不久。

    “真如身临其境一般!”马云萝首先赞道:“昔日,先祖马援随先帝征伐隗嚣时曾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先帝都赞之‘虏在吾目中矣’。然而,若是先人今日在此,却又不知作何感想。”

    “嘿嘿!原来将军早存剿灭袁绍之心!”甘宁伸出手来,小心翼翼的触碰着沙盘中的“邺城”:“倒是我等庸人自扰了!”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凝望河北地势,高顺虎目精芒闪动:“冀州九郡,袁绍占中山、常山、巨鹿、赵和魏,而我军占渤海、安平、清河和河间,多年来一直僵持不下……很快,整个冀州甚至是整个河北,都将飘扬着我们的鹰旗!”

    “高将军此言是矣!”众将一起轰然应诺。

    “说得好!”南鹰在贾诩的陪同下迈步行入战议堂,在众将的行礼之中直接来到沙盘边站定,从容道:“根据最新探报,袁绍已经集结主力大军九万至巨鹿平乡一带,而我们的八万大军也已整装待发!河北大局,乃至天下大局,尽在此战而定!”

    “不知我军此次作战的方略是?”鹰将之中,有人提出了疑问。

    “没有什么方略!”南鹰伸手指着沙盘一点:“大军主力直逼袁绍居城,而后……”他的手指顺势前移:“逼迫袁军在巨鹿一带与我军决战!”

    “好啊!大阵仗啊!”堂上诸将一片欢腾。

    “主公是想要一举平定河北啊!”贾诩感慨道:“我军实力全面压制袁军,确可一战而决!”

    “不过,此役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眉头轻蹙道:“我军一旦与袁军开战,必会引得八方云动……不知主公可有应对之策?”

    “问得好!图来!”南鹰点了点头,立即有部下将一张庞大的地图悬在了大堂中央。

    “可能对我军采取敌对行动或是直接介入战事的,是公孙瓒、袁术、陶谦、刘表,甚至包括……”他顿了顿,才道:“曹操!”

    “关于公孙瓒,本将已令刘虞对其尽量牵制!”看到众将之中有人欲语还休,南鹰微笑道:“本将当然知道,仅凭一个刘虞远不是公孙瓒的对手。所以,借助刘虞多年来良好的外族关系,以及我们渤海军新近缔结的各族盟友,本将已经传书至匈奴和乌丸各部,请他们对刘虞提供全力帮助!”

    诸将一起露出释然之色。

    “说到袁术,此人虽然近年来屡遭挫败,但是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部下的文臣武将亦颇有一些能人,不可轻视!”南鹰虚点了一下地图上的“淮南”:“所以本将已令彭城刘备,扼守北上要道,阻住袁术可能派遣的援军!”

    “将军,不妥吧?”有人犹豫道:“刘备与我军并无十分的交情,昔日共拒乌丸和共讨董卓的那点情份也早已淡去,怎将如此重任轻易托负给他?一旦他生出异心,我军将腹背受敌!”

    “本将承认,刘备的野心很大!但是他的弱点也很明显!”南鹰从容道:“从区区一介县吏发展到一方诸侯,他凭的是什么?就是一个汉室宗亲的名份!他可以对汉朝大将军阳奉阴违,但是他绝对不敢违背辅政皇叔的意志!因为在如今这么一个局面下,他若害了本将,亦将自绝于天下!”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或许在今后,有那么一个机会,他会跳出来与我们决裂,但绝对不会是今日……有野心的人,都是聪明人,同时也是最能忍耐的人!”

    “至于陶谦!”南鹰微微一笑:“将军们,你们应该已经发现了,有一位渤海鹰将今日并不在场,当然也将无缘此次主力会战。为了压制陶谦,本将可是费尽了唇舌,这才安抚住了那位怨声载道的将军!”

    众将一起会意的轰笑起来,有人故作同情的叹息道:“臧霸兄弟固守泰山,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又怎可轻动呢?”

    又有人接口道:“听说他正在亲自手抄《三互法》,想在将军面前据理力争,坚决推掉驻守泰山的差事儿!”

    众将齐声大笑。

    南鹰亦失笑道:“真是胡闹!朝庭颁布的《三互法》,是禁止本地人在本地为官。本将是考虑到战事需要,这才令臧霸临时驻守泰山,怎可一概而论?”

    “还有一个刘表!”他面容依然轻松:“诸位将军们,你应该盼望刚刚封爵的吴侯不要太过急躁,否则,轮不到你们日后挥师南下,刘表便已成了冢中枯骨!”

    众将又是一阵轰笑,有人道:“江东小霸王风头正盛,刘表自顾不暇,只怕如今已是寝食难安了!”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南鹰神色一黯,凛然道:“本将当初就曾说过,一定会将刘表留给孙策……如今形势下,只要刘表胆敢稍动,孙策定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所以说!”他再次微笑起来,双手一摊道:“所谓的南鹰包围圈,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将军,您刚刚还提到了曹操!”一名鹰将犹豫了一下,终于出言提醒。

    “曹操?”又一名鹰将有些惊讶道:“此人曾受将军多次大恩,又深知我渤海军厉害,焉敢恩将仇报、以卵击石?”

    “曹操……本将今日便敢公开预言!”南鹰眼神倏的锐利起来:“此人必为我军日后之最大劲敌,待收拾了袁绍和公孙瓒,我军的首要目标便是他!”

    渤海军诸将一起愕然,虽然出于对南鹰的敬服,且对南鹰百试百灵的预言神术深信不疑,然而仍有人对此难以接受。如今的曹操不过占据半州之地,各城武备不足,军中缺钱少粮,属下兵马加上新征之兵亦不过四万,简直便是不堪一击,如何当得了南鹰如此的重视和忌惮?

    “你们不相信?”南鹰迎上高顺那同样难以置信的目光,冷笑道:“虽然大哥已然对曹操进行了震慑,但是本将仍敢断言,若我军对袁绍一方采取全面攻势,曹操甚至可能是第一个出兵牵制我军的势力!”

    “他敢!”马钧是深知曹操底细的鹰巢老兄弟,又与其共同参与过征讨黄巾之战,不由怒目圆睁的跳将起来:“这个忘恩负义的曹阿瞒,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对于一个既有野心亦有雄心的人来说,恩义算得什么?”南鹰嘴边泛出一丝苦笑:“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而我们,便是他争霸天下最大的绊脚石!”

    “你说的不错,当年曹操不惜背叛中朝而加入天干地支,就是因为他只追求利益,他已经忍了那么多年,绝对不会因为往昔情义而放弃野心!”高顺怔了一会儿,终于认同了南鹰的设想:“南弟既然明言曹操必将对我军不利,却又偏偏将其放在最后,显然已有解决之策,却不知你究竟作何打算?”

    “此次,曹操不会出兵!”南鹰缓缓开口,他迎上众人困惑不解的目光,苦笑道:“我给他去了一封书信,内中只有一句话……除掉袁绍,你我就可以从头来过了!”

    “从头来过……”一直沉默不语的贾诩终于开口了:“主公的意思是?之前曹操欠下我们的种种恩情,全部一笔勾销了?”

    “曹操欠我们的太多了,其实我们完全可以以此制约,从他身上谋图更大利益的!”他叹息道:“而得到了主公的承诺,他今后便可以再不用背负任何骂名和负担,全力以赴的对付我们了……主公,你今次的决断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也许是过于草率了!”南鹰木然道:“但是,终归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早晚要有一战,不如当机立断!”

    “末将真的不明白!”有人低语道:“既然曹操早晚会成为心腹大患,将军当年为何还要不遗余力的救他?让他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放肆!”高顺厉声道:“大将军是大汉正统,素来重情重义,更是屡次以德报怨,这才引得各路豪杰来投,天下百姓归心!擎王旗,匡义举,亦是我大汉王师应尽之本份!区区一个曹操不过是沧海一粟,早晚自取灭亡!况且,彼之薄情寡义反彰显大将军之义薄云天,天下间的仁人志士宜付有公论,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听他声色俱厉,众将均是噤若寒蝉,再不敢出言相悖。

    南鹰和高顺交换一个眼神,均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哪里是不想早早除掉曹操?然而,一旦严重改变历史走向,南鹰便真的成了聋子瞎子,再难窥破重重迷雾,处处领先一步。

    “诸位!”南鹰收拾心情,双手撑在沙盘一侧,沉声道:“我意已决,八万大军从清河出兵,从经县、界桥、广宗三路进入巨鹿,最终逼迫袁绍大军在巨鹿泽一带与我军决战……”

    “主公且慢!”清朗的声音蓦然响起,却令所有人无不浑身一震:“河北已有剧变发生,主公之策再不可行!”

    郭嘉匆匆从堂外行入,满面的凝重肃然,再看不到平日里那一丝懒洋洋的微笑。

    他出口便是石破天惊:“主公,刚刚接到最高等级的密报,两日前,公孙瓒通过内应掌握了刘虞巡检属地的时间路线,立即出兵北上,他的白马义从一日一夜之间长驱数百里,于广阳附近截击了刘虞,并成功将其生擒……”

    他说至此处,众将无不失声惊呼:“你说什么!”

    南鹰亦是心头大震,脱口道:“不好!如此一来,幽州等于尽落公孙瓒之手!”

    “正是如此!”郭嘉叹息道:“据报,公孙瓒已经胁迫刘虞,令其各处部下纷纷来降,几乎尽并其众,属下兵马已经达到五万!”

    “五万?”众将一阵骚动:“那么,我军将要面对便是袁军九万、公孙军五万,共计一十四大军了?”

    “不仅如此!”郭嘉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据可靠线报,袁绍已于多日前密书致刘表,敦促其发兵北上,以牵制我军攻势!”

    “这两个天干地支的余孽,果然仍是沆瀣一气!”有人破口大骂,既而又奇道:“刘表怎敢北上?难道不怕孙策趁机端了他的老窝?”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然而,我还收到了一条不好的消息,只怕孙策才是那个自顾不暇的人!”郭嘉叹息道:“孙策已于日前返回江东,却因一时之怒,当着其母和上万部属的面前,生生斩了素有江东老神仙之称的于吉,令其母吴夫人当场气晕,近半百姓和部属为之骚乱,险些引发大祸……他现在安内尚且不及,如何攘外?”

    “策儿竟然真的杀了于吉?”南鹰心头有如猛然间受了重重一击:“他的处境真的危险了……”

    “刘表不足惧,他远道而来,兵马粮草势必有限,只要我军择一良将,领五千兵马便可将其拒之门外!然而……”郭嘉略显忧郁的目光落在南鹰身上:“主公啊!我军在如此不利的形势下,是否仍要行险与袁绍决战,尚要请您审慎斟酌啊!”

    “公孙瓒必然早已和袁绍达成了协议,若我军仍然进攻袁绍,定会面对公孙瓒的全力夹击!”军师审配熟知河北情况,断然向南鹰道:“主公,我们必须终止决战方略,且要立即回防,抵御即将到来的袁绍和公孙瓒联军!”

    堂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南鹰身上。

    “回防?回什么防?”良久,南鹰全无表情的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厉笑:“难得两个小丑一起跳将出来,本将正可一战而定,迅速收复整个河北!”

卷七 江山如画 第二章 战前情定

    旌旗招展,战马嘶鸣,一支车骑混合的大军正在向北一路疾行。

    收获之后,道路两侧一直延伸至天边的田野显得份外凄凉,空空荡荡的地里一片黑黄杂色,丝丝缕缕的烟气之中,隐约可见积薪与废弃的木具,仿佛被人劫掠一空的战场。

    南鹰勒马立于道旁,清逸俊秀的面庞上看不出一丝波动,平静的目光凝视面前那汹涌奔腾的铁流,尽显渊岳峙的伟岸气势,令行经的部下们情不自禁的发出阵阵欢呼,纷纷恭然行礼。而南鹰也总是无有遗漏的回以军礼,更令全军士气如虹。

    那日军议之时,因为公孙瓒的突然发难,导致刘虞覆亡,整个河北形势急转而下,渤海军从集中攻坚被迫变为两面受敌。然而,箭在弦上已然不得不发,如果坚持正面应战,必然会被公孙瓒自后偷袭。而不战的后果更加不堪设想,渤海军不仅会全面丧失此前的所有战略主动和军事优势,更将成为天下笑柄,引来更多野心家的觊觎围攻。千钧一发之际,南鹰倚靠长期以来的不败之名和全体部属的崇拜信任,乾纲独断的制定了分兵接敌的战略部署,高顺继续领主力部队与袁绍进行会战,而他分兵八千,北上拒击公孙瓒。

    即使渤海军战力独步天下,面对公孙瓒六倍于其的优势兵力,几乎所有的渤海军将领、谋士都提出了坚决反对,而看到了南鹰挑选的八千兵马之后,众将更是大哗……典韦所领一千黑鹰卫,马超所领一千西凉骑兵,曹性所领两千弓兵,这都是多年征战厮杀的精锐老兵,也就罢了。然而其余的四千战车兵却几乎都是近两年来征召的新兵,根本没上过几次战场,更没有打过硬仗、恶仗,如何能胜任拱卫全军主将的重任?

    但是,南鹰的决策却是不容抗辩,更加不容置疑。他的理由也很有力:其一,公孙瓒新降刘虞,匆匆合并其众,内部必然矛盾重重,军心不稳,战力不强;其二,公孙瓒对南鹰尝怀忌惮畏惧之心,面对南鹰的亲自出战,必然心生犹疑,进退失据,甚至裹足不前,这将为高顺打垮袁绍扳回整个局势赢得宝贵的时间;其三,此次作战主要是牵制公孙瓒,八千兵马中虽有近半新兵,却尽为骑兵、车兵,攻守兼备,利于机动,且粮草辎重充足,纵然打不过,撤兵却是从容不迫,更可于撤兵途中节节阻击,迟滞公孙瓒进军速度,拖垮敌军后勤。

    面对所有劝谏之声,最终南鹰一拍案几:就这么定,立即准备……再有不听号令者,就地免职!

    消息传出,跟随南鹰出战的新兵老兵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庆,而其余部队则忿忿不平之下,摩拳擦掌得卯足了干劲,这令所有渤海军文臣武将无不目瞪口呆……原来,当一军主将的个人魅力到达极限时,不管他作出怎样的决定,都可以振奋士气、鼓舞军心!

    然而,没有人知道,此刻南鹰心中正经历着排山倒海般的痛苦挣扎……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因为他的决策,面前的这八千部属大半可能会血洒疆场,甚至是全军覆没。

    同样,也没有人知道,南鹰根本没有想过牵制公孙瓒,他亲自出战的唯一目的,就是要逼迫和引诱其不得不战、主动出战,即而彻底消灭公孙瓒这个北方最大的祸根。

    在整个河北,如果说袁绍是一条猛恶之虎,那么公孙瓒就是一匹凶残之狼!他对异族人狠,对汉人就更狠,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不择手段、不顾一切!他与袁绍交兵多日,已然仇深似海,却为了共同对付南鹰转眼便与袁绍化敌为友;而他自蓟城一战后,对刘虞前倨而后恭,表面相安无事,却突然暴起发难,于一夕之间便将刘虞打入深渊,再也不得翻身……纵观其人其行,再结合昔日他勾结海贼大肆敛财,暗中向罗马人购买军马的种种行径,只能用野心勃勃、心狠手辣来形容。

    如此一个心腹大患埋在身侧,已经令南鹰如鲠在喉、寝食难安。想要打败袁绍,真正平定河北,公孙瓒则必除!

    在向袁绍同时开战的关键时刻,南鹰不敢再分薄主力,只有铤而走险,做一场豪赌。既赌公孙瓒军心不稳、战力不强,也赌四千新兵不负苦练,可堪大用。当然,他从来都不打必败之仗,也留下了后手。比如说,乌丸人和匈奴人的几支精锐骑兵已经开始向公孙瓒军后方运动,伺机打击其后勤辎重。一旦两军胶着,这些骑兵将有可能影响战局……

    “将军!”一名军官策马驰来,禀报道:“后方有我军一支战车大队赶来,为我们补充了五万支羽箭!”

    “好!干得漂亮!”南鹰心中一喜,不由以拳击掌:“雪中送炭,正当其时!五万支羽箭如果运用得当甚至可以左右一场战役的成败……领兵者何人,为何本将事先竟然全不知情?”

    那军官犹豫了一下,苦笑道:“是梦依小姐亲自领兵!”

    “什么?”南鹰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这么说来,这支战车大队便是她属下的红鸢营了!”

    “正是!”那军官又犹豫了一下:“将军,属下还看到红鸢营带齐了辎重和装具,在交割箭矢后不仅没有原地休整,反而挤进了行军序列,这似乎……”

    “先斩后奏,这是要造反啊!”南鹰沉着脸道:“去把她给本将叫来!”

    “末将已经到了!”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而且,末将也不打算再转回。”

    “罢了,你先下去吧!”南鹰叹了口气,挥手让那传令军官先行退下,这才拨转马头,冷冷的看着一身戎装的张梦依:“你擅作主张在前,不遵将令在后,难道不知军法森严?”

    “我当然知道军法森严!”张梦依毫不退让的迎上南鹰冷峻的目光:“我只想问问,我们红鸢营还算不算是渤海军正规作战序列了?”

    “当然算!”南鹰猛然想起一事,不由心中一虚,硬着头皮接道:“红鸢营虽然全员女兵,却数次经过了战场考验,当然是正规作战序列!”

    “好!那我再来问你,我张梦依还算不算是渤海鹰将的一员了?还是不是参知军政的七大军师之一了?”张梦依按捺不住的尖叫了起来:“你亲自下达了鹰将召集令,令全体鹰将和渤海军将士集结,为何不等我赶到便提前召开军议?更加单单没有给我红鸢营分派任务?”

    “这已经不关我一个人的荣辱!”她俏脸铁青,甲衣下的胸膛剧烈起伏:“这是对红鸢营一千将士的公然折辱!即使你是全军主将,今日也必须给我们一个交待!”

    “谁说没有给你们布置任务了?本将正要颁下军令,令红鸢营策应徐晃,抵挡刘表北上来犯的兵马!”南鹰仍在强撑道:“注意你说话的口气……这是对全军主将!”

    “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张梦依一脸讥诮之色:“刘表区区一万两千兵马劳师远征,徐晃领五千兵马就足够败敌,还用得着我红鸢营策应?”

    南鹰脑中急转,却见张梦依缓下面容,幽幽叹息道:“其实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这次征公孙瓒不仅没有带上云萝姐姐,更没有带得贾诩、郭嘉、戏志才等任何一个谋士,显然是准备要拼命了……让我留下吧,这个时候多一份力量都是弥足珍贵的!”

    “你,你说什么!”南鹰骤然被说穿心事,不由猛吃一惊。

    “不要忘记,我也是靠实力上位的七大军师之一!更何况,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张梦依星眸之中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自从清儿妹妹刺董之事后,你就变得多疑敏感,再不肯将危险的差使交给云萝姐姐、莲姐和我……可是别人会怎么看我们?我们也是渤海鹰将,不是应该躲藏在你身后的柔弱女子!”

    “好吧!就跟我一起拼一次吧!”南鹰心中柔肠百转,终于低声道:“此战之后,若我们都能不死,定当给你和郑莲一个交待……云萝已经向我提过多次了!”

    “什么?”张梦依瞬间败退,一张玉容几乎红得将要滴下血来,她拨马便走:“我还没有想好……”

    突然间,她再勒马立定,缓缓转过面来:“即使我死了,你,也绝不能死……答应我!”

    “我的命,就在你的手中!”南鹰蓦然间仿佛放下了最大的心事,他轻松耸肩:“如今,你是我身边唯一的谋士,如何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就是你的本事了!”

    他望着怔怔如痴的张梦依,脑海中再次忆起了马云萝天籁般的仙音:汉扬,邙山奇遇,命运相依,从此生死契阔,与子成说;然,君为镇国鼎,妾不做单足,两妹长相随,君何忍相弃?愿效娥皇女英,共扶君之大业……

    他又想到了当年张角的嘱托,还有云雾山中的邂逅奇缘,千番喜悲,万般醉醒……一切皆为天注定,有花堪折直须折!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壮志油然而生,南鹰首次产生了对个人幸福的无限憧憬以及为之而生的昂然斗志,只听他轻轻道:“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江山如画,城春未发,待我还刀定天下,当执子手观香霞!”

卷七 江山如画 第三章 胜负关键

    一座林木茂盛的山丘上,五名渤海军战士正隐藏在林边,凝目眺望远方。

    这是一个标准的风语斥侯小队,他们浑身都披挂着半青半黄的伪装衣,几乎与山林融为一体,连身后的战马也被小心的套上了特制的马嚼子,避免战马遭遇意外情况时发出大声的嘶鸣。

    “恩?”为首的风语小队长突然眉头一紧,死死望向极远处的天空……大片淡淡的烟尘似乎正在冉冉升起。

    很快,若隐若现的尘头开始渐渐逼近。

    “记录!”那小队长居高临下的眯眼望去,口中一连串报出数据:“巳时二刻,于阳乡东南二十五里处,发现敌军……疑为公孙瓒前军主力,约有一万……步骑混合,依目前行军速度,可能于明日午时与我军接触……完毕!”

    他身侧一名战士迅速用炭条在白帛上书写完成,再卷成一卷,塞入天眼爪边的竹筒。

    “卟啦啦”的羽翅扇动声中,天眼冲天而起,沿着起伏的山林向南方飞去。

    “好了!”那小队长神情一松:“全体上马,与敌军保持距离,继续观察……什么?”

    尖锐的破空之声传来,所有人面色大变的仰天望去。

    一支羽箭从数百步外的林中仰天射出,精准的射中了仍在低空滑行的天眼。天眼发出一声悲鸣,直直的坠了下来。

    下一刻,急促的马蹄之声传来。五名敌军骑兵从羽箭射出的林中杀出,径奔风语斥侯小队隐藏处驰来,显然是通过天眼的起飞位置摸准了他们的方位。

    “人数相等啊!他们死定了!”一名风语斥侯伸舌舔了舔下唇,眼中杀机凌厉:“杀光他们,为天眼报仇!”

    “不!”那小队长眼中亦闪动着仇恨的光芒,却断然道:“你带上我的马,一人双骑,立即赶回报信……敌人就交给我们对付!”

    “可是……”那风语斥侯显然心有不甘,却立即被他的队长制止。

    “没有可是!”小队长厉声道:“用最快的速度,就是把两匹马都跑死,也一定要尽快让大将军收到情报!”

    “是……属下遵令!”那斥侯浑身一震,返身上马,一人双骑,头也不回的去了。

    “哼!敢来送死!”那小队长森然望向已将逼近的敌骑,出手如电的将身后角弓擎于手中,拉出一个满月:“两个人负责一个……当先两敌!”

    另外三名风语斥侯亦默不作声弯弓瞄敌,四人同时在嘴边牵出一丝厉笑……在人数相仿的情况下,渤海军斥侯与敌军斥侯的尖锋之战还从来没有输过一次。

    “放!”

    随着两支斥侯小队爆发了第一次的战斗之后,两军小规模的战斗开始一发不可收拾。虽然渤海军诸路斥侯小队几乎全歼了已知的敌军斥侯,然而每个人却均是心头沉重……敌军几乎将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天眼身上,这令宝贵的天眼部队已然折损大半,全军仅有的七只天眼只余三只,其中还有一只带伤。敌军显然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遏制渤海军的消息通传。

    与此同时,最先折返的风语斥侯终于将军情送到了南鹰手中,而南大将军的应对令所有人惊异莫名……他下令,全军放缓行军速度,寻找敌军必经要道之处就地扎营。

    利用己方的机动优势和打击能力,突进强袭,抢先击溃敌军前锋主力,挫动敌全军锐气……这才是渤海军的一贯作风。

    然而,望着主将平静如水的面容,没有人敢于反驳和质疑,连张梦依也硬生生将疑惑咽回了肚中。

    然而,终归有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小将藏不住心事,马超就立即提出了疑问:“大将军,敌军前锋距离我们已经不足十二个时辰的路途,我军应该或趁夜突击,或觅险要之处建寨固守……”

    他看着南鹰没有丝毫波动的神色,终于泄气道:“即使要在敌军必经要道处扎营,大将军也应明示具体地点吧?”

    “哦!”南鹰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地图,信手一点,点在最近的一个地名:“就是此处吧!此即为敌军必经之地!”

    “督亢亭?”几名大将一起看呆了眼,有熟悉地理的将军忍不住道:“督亢乃膏腴之地,并无任何险要可以驻守啊!”

    “徐晃!”南鹰恍若未闻的转过头来,深深的望向徐晃:“立即部署……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是!将军!”徐晃从容上前一步,俯身道:“末将明白,一定不负将军所托!”

    话说到这个份上,除了马超等人仍然一脸错愕,渤海军的老人们都听明白了,有好战份子已经情不自禁的兴奋低呼道:“好啊!这是要硬干啊!”

    “对了!就是硬干!”南鹰霍然转身,厉声道:“本将决心已定,就在督亢亭吸引公孙瓒主力,一决胜负……还不快去准备!”

    众将摩拳擦掌的一轰而散,只有马超、张梦依仍然立在当地。

    马超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挺直了身躯道:“将军,您知道末将绝非惧战……可是,这与原定计划不符!敌军数倍于我,正面硬撼恐有不妥!”

    “谁说敌军数倍于我?有本将在,便可抵数万精兵!”南鹰终于嘿然一笑:“更何况,本将自征战以来,又有哪一战不是以寡敌众的?”

    他拍了拍马超宽厚的肩膀:“有西凉马超在,本将便更有底气……去吧!不要丢了你父亲和你姑姑的脸!”

    “是的,末将懂了!”马超听得双目亮起,豪气顿生道:“末将更加不会丢了姑丈的脸!”

    说罢,他行了一礼,头也不回的去了。

    张梦依痴痴的望着南鹰的侧影,半晌才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幽幽叹息。

    申时左右,渤海军赶至督亢亭。此时,前方传来探报,公孙瓒前军因步骑混合,亦不堪跋涉,已开始扎营休整,距离督亢亭仅有六十余里……风语斥侯的判断极为精准,依照敌军的动向,最迟明日午时,两军便将接触。

    趁着夜色来临之前,在将军们的调度下,渤海军骑兵全体出动,他们选择了一片地势开阔的地段,开始砍伐周边林木,将一根根圆木拖在马鞍后拉回开阔地。然而,这些圆木没有用来修建寨栅,而是被制成一具具尖锐的拒马,密密麻麻的排列在公孙瓒军的来向。拒马前,三条深深的堑壕也渐渐伸展开来,完全切断了交通。更远处,数不尽的铁蒺藜洒得星罗棋布,令人观之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八百架四轮战车在拒马后排成一层层防御工事,并松脱了战马,卸下了车轮,用沉重的铁契子牢牢的固定在了地面。两车之间,用一面面齐颈高的牛皮大盾完全封死,甚至连高大的战车顶部,都用特制的木板插入一侧的铁槽,形成了可供战士隐藏射击的女墙。

    最为夸张的是,久经训练的渤海军战车兵们还分工明确的利用各车分别装载的零部件,在最短的时间内拼装出了五具小型投石车。

    夜色渐渐降临,一个巨大的战争要塞已经完成,有如一条蜷缩于夜幕下的远古巨蟒,正等着择人而噬。

    要塞内,一点点火光依次燃亮,照得纤毫毕现。渤海军战士们仍在不知疲倦的忙碌着,他们用装满沙土的麻袋加固最外围的战车工事,将原本置于车内的生活物资运往后方集中存放,一具具大弩被抬上了射击位,一捆捆箭矢也正源源不断的运往各处。

    明亮的火光映亮了马超的双瞳,也映清了他目中的震憾之色……他开始明白了,为何渤海军征战多年难寻一败,同时,南鹰为何又对此次以寡敌众的硬仗如此乐观!因为,渤海军无论兵员素质,还是后勤军械,确实是天下独步,无有比拟!

    他深深庆幸,因为马云萝的关系,西凉军得以做出了无比正确的选择。否则,与拥众十数万的渤海军顽抗到底的唯一结局,只能是死路一条……

    “在想什么?”南鹰清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将军……”马超吸了一口气,这才转身施礼:“末将正在想,您以车阵御敌不失为稳妥,然则我军骑兵岂非全无用武之地?”

    “车阵御敌?你是这么想的啊!”南鹰慢条斯理的行至马超身前,凝视着前方各司其职的将士们:“本将现在就可以坦白的告诉你,车兵御敌,其实只是为了制造胜机,关键所在,还是要依靠骑兵歼敌!”

    “原来在将军心中,未战已先言胜!”马超默然不语,半晌才道:“昔日李陵率五千兵以车阵对战匈奴人八万,初时颇占上风,然一日之间射尽五十万支箭矢后,立即兵败如山倒……敢问将军,我军共有箭矢多少?”

    “出征之初只有四十万,梦依运来五万,合共四十五万支!”南鹰坦然回答,随即傲然道:“不过,渤海军并非那五千普通汉军士卒可比,本将自认为也胜过李陵,而公孙瓒更没有八万骑兵……最为重要的是,我军可不象李陵军那样孤军深入、孤立无援!”

    “末将恳请将军!”马超听得血气上涌,昂首道:“请准末将率一支骑兵游击于外,只俟敌军攻势稍挫,立即直取公孙瓒大纛,斩落酋头!如此一来,敌军必将瓦解……”

    南鹰听得心中暖流涌动,正待勉励几句,只听张梦依清冷的声音远远传来:“不准!你有更加艰巨的任务!”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英姿飒爽的女兵正斜端着弩机,踏着整齐密集的步伐趋步而来。队旁,一身戎装的张梦依信步行来,身边几名女军吏亦是全副披挂,一身的杀气腾腾。

    “什么更加艰巨的……”南鹰正欲相询,猛然间瞧清了那几名女吏中的一人,不由骇然道:“梦依,你……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蔡琰吗?她也是渤海军一员!如何来不得?”张梦依一指那清秀可人的少女:“而且,正是她当机立断,想到了决定整场战役成败的关键!”

    “将军恕罪!”蔡琰怯生生的上前施礼,低声道:“属下昨日未经您和梦依将军同意,已经擅自发出天眼,从渤海调动了一批人手赶来此地!”

    “本将低估你了!这么说来,你早就已经看穿了本将的意图?”南鹰一怔,随即又讶然道:“可是不对啊!渤海已经没有任何机动部队可以调动了,否则本将焉能犯险至此?”

    “那日属下临时接令,与梦依将军前后出发,分别押运箭矢和粮草来此,根本来不及报于梦依将军准许!”蔡琰螓首更低:“所以,属下擅自模仿了梦依将军的笔迹……属下有罪!”

    “模仿了梦依的笔迹……这么说来,这些人也是她可以调动的?”突然间,一道电光划过南鹰脑际,他失声道:“难道,难道竟是他们!”

卷七 江山如画 第四章 慈不掌兵

    一支鸣镝冲天而起,尖锐的哨音响彻天际。

    很快,“呜呜----”之声大作,渤海军车阵内响起悠长的号角,配合着远处天边隐隐扬起的尘头,标志着久候的公孙瓒先头部队终于开到。

    依赖于渤海军风语各部对敌军斥侯的有效杀伤与震慑,敌先头部队显然在情报收集方面已经严重滞后。他们对渤海军拦路截击的作战方略毫无所知,只得被迫在距离渤海军车阵约十五里处匆匆停军,既没有拉开足够安全的扎营距离,也没有表现出立即攻击的态势,显示出措手不及的被动与进退两难的尴尬。

    敌军的拙劣表现,令一些摩拳擦掌的渤海军鹰将不禁扼腕叹息,大呼可惜。因为在他们看来,如果把握住那稍纵即逝的有利战机,以全军三千骑兵正面冲击,再以八百架战车跟进扩大战果,至少可以杀敌三千,甚至可以一举击溃敌军先锋的一万步骑混合部队,令公孙瓒全军挫动锐气。

    面对将军们近乎哀怨的眼神,南鹰根本不为所动,他毫无表情的外表下,内心却在深深的叹息,渤海军众多的鹰将勇则勇矣,却仍是目光短浅,看不明整体大局,更没有找准致胜的关键……打一场以七千敌五万的战略阻击,能够依靠一场短兵相接的小胜吗?即使全歼敌军的一万的先头部队,只要己方出现两千以上的伤亡,便是得不偿失。同时,那只会令仍然拥兵四万的公孙瓒更加警惕,他只需要牢牢牵制住南鹰本部兵马,再分五千兵马绕道直取渤海后方,那么整场战役便已然败了。

    南鹰几乎可以想象到公孙瓒的内心挣扎,不管袁绍与高顺的决战谁胜谁负,只要在这里拿下大汉的常胜大将军、渤海全军的精神领袖,那么公孙瓒的威信与声望便会上涨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再以大胜之势收拾元气大伤的袁绍和军心大动的渤海军,即而掌握整个河北,将是指日可待!

    而与之相对,如果南鹰能在这小小的督亢亭斩杀公孙瓒,那么内部不稳的公孙瓒势力将从此冰消雪融,南鹰更可绕道回师,直击正与高顺决战的袁绍军团,一举平定北方。

    南鹰嘴边牵出一丝厉容……本人这么大一个香饵就放在这里,只看你公孙瓒敢不敢全力来取!

    渤海军居高远眺的旗令兵突然号旗翻飞的打出一串串旗语,禀报了敌军先锋正在缓缓后撤的动向。

    南鹰不由微微一笑,大将军的大纛在此,敌军先锋大将当然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只能就地防御,等待公孙瓒主力到来再作定夺……这样,又为蔡琰匆匆调动的援兵争取到了一点时间。他突然很想念提图斯和普尔彻,如果有他们的罗马军团在此,以其数千精锐的步兵和强大的防御阵形,再配合这八百架战车设下的车阵,将会是固若金汤。只可惜,因为渤海军并未在长安一带提前布下足够的战车部队,提图斯和普尔彻率领的罗马军团只能依靠双脚,日夜兼程的向着河北战场开来,能否赶上高顺与袁绍的决战都是两说,更加不可能神兵天降的出现在这里。

    全军备战、加固工事……南鹰向部将们打出手势,转身行去。他要再会一会蔡琰这小丫头,她究竟是如何看清了自己的心思呢?

    “当然是因为您的教诲……”蔡琰睁大了水灵灵的双眸,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讶然,还有一点点的崇拜……

    “本将有跟你说过什么吗?”南鹰强忍着抓头的冲动,尽量用一种平淡的口吻道:“或许,是你自己的揣测?”

    “不能吧?”蔡琰张大了小口:“您还记得当年,您奇袭公孙瓒的事吧?我军以桑椹补充了军粮,而后一路挺进蓟城。当大军行进时,您驻马道旁,意气风发的即兴赋诗一首……这您总该记得了吧?”

    “呃……这个嘛!”南鹰终于完全丢掉了主将的威严,他以手抚额:“本将很忙,而且……念过的诗很多!你懂了吧?”

    “将军文韬武略,令人敬佩!”蔡琰不以为意,反而崇慕之色更甚:“属下至今仍然可以一字不错的背出您的诗篇……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所以,属下斗胆揣测,您当年就已经定下了平定公孙瓒的最佳方略!”她突然挺直了身躯,面上亦闪过令人动容的凛然之色,断然道:“而今,公孙瓒初克刘虞,匆匆收拢其众,军心士气正是浮摇之时,而刘虞在北方深得人心,其部将阎柔、鲜于辅、鲜于银和齐周等人,正在四处聚集余部,随时可能对公孙瓒发起攻势。在如此关键的决战之时,只要我军集中全力聚于一点,一举生擒又或是阵斩公孙瓒,则其军必定全线崩溃,其属地守军也将闻风而降……这不正是您所说的擒贼先擒王和岂在多杀伤吗?”

    “嘶!”南鹰情不自禁的吸了一口凉气,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望向一脸自信的蔡琰……因为他的强势介入和意外引导,从此这世间,只怕将少了一位青史留名的传奇才女,却多了一位名动四方的沙场女杰!而《悲愤诗》和《胡笳十八拍》只怕亦将无缘出世。造化弄人,一至于斯!

    他怔怔的瞧着蔡琰,半晌才幽幽道:“所以你才临机专断,从渤海调动了那一批只有本将和梦依才能调动的人手!”

    “请将军责罚!”蔡琰猛然俯身行礼,口中不由发出细细的紧张喘息……军法森严,岂容逾矩?轻则罚俸降职,重则人头落地!

    南鹰却不答话,他当然不会墨守成规的因此将蔡琰治罪。

    他默然半晌,方道:“依你推算,那批人手何时可达?”

    蔡琰一怔,犹豫道:“若一切顺利,当在明日午间!”

    “那时,应该已经开战了!”南鹰目光稍亮:“正当其时!”

    “大将军,属下之责……”蔡琰见南鹰浑然不提治罪之事,轻咬樱唇的再次出声。

    南鹰摆了摆手,转头便走。行不几步,突然又回过身来,目射奇光道:“战事起时,着你随侍本将身侧,只待增援人手抵达,亲自报于本将知晓!”

    蔡琰愕然,正在揣测主将心意之时,却见南鹰已然远远去了。她当然不可能想象到,此刻在南鹰心中,已经开始蕴酿着一个胆大包天的冒险计划!

    沉闷如雷的鼓点声一记记擂响,无边无际的公孙瓒部幽州军士兵踩着鼓点,从初阳的光辉中现出身形。公孙瓒主力的到来,比南鹰想象的还要快,昭然揭示了公孙瓒那已经难以按捺的膨胀野心。

    一排排幽州军士兵在行进中渐渐拉开距离,排列成松散的野战阵型。同时,幽州军骑兵也出现在步兵两翼,不徐不疾的缓步而行,摆出随时加速冲锋的架式。

    猛然间,战鼓声疾,幽州军骑兵同时勒马驻足,步兵们却同时俯身举盾,继续向着渤海军的车阵缓缓压上。

    南鹰看得心中微微一沉,幽州军当然不可能直接压上全部精锐,骑兵更不可能硬碰硬的冲击车阵。但是他们的步兵如此龟速,岂不是成了渤海军的活靶子?这其中必有阴谋!

    “敌军三百步!”身边的传令官看了看身后木塔上的旗令兵打出的旗语,大声吼出了敌军的距离……这个距离已经处在渤海军投石车和床弩的有效攻击范围内。

    他紧张的注视着主将的反映,不时用余光继续瞄向木塔,很快又叫道:“敌军一百五十步!”在这个位置上,渤海军的强弓也能发挥威力了。

    南鹰的瞳孔突然猛烈收缩了一下,他看到缩在盾后的敌军不时做出俯身的动作……他们正在拾取渤海军布下的铁蒺藜!

    “弓箭手全体都有……”南鹰甚至来不及使用手语,直接狂叫道:“箭雨覆盖,不间断打击!”

    渤海军战士的反应是快速而高效的,主将刚刚下令,旗令兵立即挥动了令旗,下一秒,早已引弦待发的一千名弓箭手同时松开了弓弦……他们的仰射角度已经随着旗令兵发出的敌军位置不断调整,即使闭上眼睛也能形成覆盖性的打击。

    仿佛是茂密的树林中有数千只鸟儿被同时惊起,平地响起一片可怕的嗡鸣之声,蝗群般的箭雨呼啸而去。

    敌军阵形中,雨打荷叶般的声音密集响起,至少有百名左右的敌军或中要害,一声不响的倒地而死,或中手足,浑身剧震的肢体扭曲,惨呼之声大作。

    渤海军弓箭手面无表情的继续弯弓搭箭,随着旗语射出一拨拨箭雨。经过多年的刻苦训练,他们可以连续射出十五支至二十支的箭矢,在如此持续、密集的打击下,没有哪支军队能够坚持到最后。

    敌军遗尸近千后仓皇退却,撤退中更有人踏上散落的铁蒺藜,痛得满地乱滚,直至渤海军止住箭雨,才连滚带爬的逃往本阵。

    首战得胜,渤海军战士纷纷欢呼,而南鹰却是面色沉重,因为他低估了公孙瓒!

    公孙瓒显然是对渤海军的防御战术下过一番苦功,他对于渤海军掘堑、布陷的手法一清二楚,是以他虽然摆出了一副步骑混合、全面进攻的架式,却只是派出了一拨并非精锐的步兵缓缓攻来,看似是试探虚实、吸引火力,实则是清除了渤海军阵前的大半陷井,更掌握了堑壕的分布情况和深度宽度,为下一批次的进攻创造了条件。南鹰几乎可以断定,这批前来趟雷的炮灰,必是公孙瓒匆匆收降的刘虞旧部。

    如果公孙瓒当真拿刘虞旧部用来首拨强攻,必将引发降卒不满,甚至会引起兵变。然而,公孙瓒命令这些降卒缩在盾牌后缓步逼近,只排除障碍陷井,并不当真进攻死拼,则在降将降卒接受的范围之内……南鹰突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公孙瓒城府之深,超出了他的预计!

    南鹰突然笑了,他从容道:“传令,趁敌军败退之际,派出两百精锐,清扫战场,收回可用箭矢!同时……就地救治敌军伤兵!”

    “什么!”身边好几个声音同时大呼小叫起来,几名男女将领均露出不可思议之色。然而,军令就是军令,主将的意志立即得到了坚决的贯彻,几队老兵迅速钻出车阵,利用临时搭在堑壕间的木板奔向战场。

    “大将军仁善!”蔡琰睁大一双美目,再次露出毫不掩饰的崇拜之色:“两军对阵之际,却行此仁义之举,几乎闻所未闻!”

    南鹰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

    “鬼扯!他分明是用心歹毒,哪是什么仁义?”悄然行来的张梦依冷笑道:“他这是在利用施恩于刘虞降卒,动摇敌军军心士气,分化公孙瓒军的内部实力……你试想一下,如果敌军再次攻来将会如何?”

    “将会如何?”蔡琰愕然道。

    “当敌军阵形严整而来,面对上百名哀嚎求助的同袍,如果分兵救护,则阵形必乱、兵力必减!”张梦依嘿然笑道:“如果置之不理,只怕那些伤兵会被活活踩死……嘿嘿,如此一来,刘虞旧部必然离心,大将军的目的就达到了!”

    “真的是这样吗?”蔡琰难以置信的望向南鹰。

    “自古慈不掌兵,本将也是无可奈何罢了!”南鹰露出一丝苦笑,不过很快便转为狠厉之色:“公孙瓒这老小子想在本将面前玩心机,他还差得远!”

    “蔡琰,你给本将牢记!”他看着蔡琰面色哀怨的垂下螓首,显然是内心正受到强烈冲击,不由淡淡道:“如果本将对敌人讲仁善,便是对你们残忍……因为,本将要你们尽可能的都活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来,不去瞧面色各异的一众部属,默然在心中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残酷的,还在后头……他命令清扫战场还有一个目的,当公孙瓒看到渤海军回收箭支的举动,必定认为渤海军箭矢不足,便会倾力来攻。那时,他的机会就来了!

卷七 江山如画 第五章 虚实之间

    公孙瓒军中号旗翻飞,在隆隆足音之中,五个巨大的千人方阵以前二后三的阵形缓缓压上,而两翼的骑兵部队仍是按兵不动。

    在全体渤海军的紧张注视下,敌军先锋的两个方阵渐渐接近了正在相互扶携退却的伤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敌军既未碾压而过,也未止步救护,在一名敌军将领的呼喝声中,敌军方阵中闪出上百名轻装步兵,根本没有顾及随时可能降临的箭雨,抢上前去以圆盾护住伤兵,径自从方阵之间的空隙向本阵退去。渤海军群体愕然,弓箭手们更是茫然向着令旗瞧去,然而,旗令兵始终没有发出攻击信号。

    感觉到身旁蔡琰那疑惑的目光,南鹰不由微微一笑:“是本将考虑不周,敌军的第二波兵力应该仍是刘虞旧部……他们既不敢违背进攻命令,也不能无视同袍的死伤。这说明,他们也并非是公孙瓒的攻击主力,看,他们要开始行动了!”

    敌军阵势突变,大批背负竹筐麻包的敌军从阵中抢出,开始以土石填平沟壑。

    蔡琰看得花容失色,急叫道:“将军,敌军一旦填平沟壑,我军将失去防御优势,速速下令放箭吧!还有,趁敌军密集,正可以投石车轰击,必将重挫敌军!”

    “不急!”南鹰缓缓放下手中望远镜,慢条丝理道:“一群炮灰而已……让他们填!”

    “什么?”蔡琰听得呆若木鸡,只得眼睁睁看着敌军从容卸尽土石,填平第一道沟壑后退去,换作另一个方阵的敌军开始逼近第二道沟壑。

    她呆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再次叫道:“将军,敌军已经快要填平第二道沟壑了……再等下去,敌军骑兵就将直接冲击我军车阵了!”

    “说的没错!”南鹰精神一振,猛然举掌下劈:“既然沟壑已经填平,那么……我军骑兵先行出击!”

    在蔡琰见鬼一般的眼神中,车阵迅速打开了几个缺口,马超亲率1000西凉骑兵潮水般涌出,向着目瞪口呆的敌军步兵冲击而去。

    轻易填平了两道沟壑,却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箭雨打击,敌军原本一颗提在嗓子眼儿的心也渐渐落了下去,岂料变生肘腋,正当他们将要功成身退之时,渤海军突然门户大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般的骑兵突袭,这令所有敌军如同置身恶梦,生出不能置信的恐怖错觉。

    因为填沟的调配和兵力运动,敌军的步兵方阵已渐松散,再难及时还原盾阵形成抵御,敌军将领只得扯着变了腔调的嗓子狂叫道:“全军……撤退!”

    远方,敌军骑兵虽然早已蓄势待发,却已完全跟不上节奏变化,正于慌乱之中匆匆变阵,企图将原本扇形的攻坚阵形调整为骑兵对冲的锋矢阵形,显得一片大乱。

    渤海军车阵之中号角连响,马超的西凉骑兵仿佛化身一群紧随羊群身后的恶狼,他们不徐不疾的控制着马速,不断调整着方向,将匆忙撤退的敌军步兵驱赶着冲向另一个严阵以待的敌军步兵方阵,等敌军方阵稍有松散之象时,立即仰天射出箭雨,加剧了敌军的崩溃。

    等到第三个敌军方阵亦告解体时,已经驰援而至的敌军骑兵愤怒的发现,他们的冲击方向彻底被己方乱军所阻,冲击势头也被完全迟滞。

    就在此时,西凉骑兵已经于小跑之中完成了加速和重组,他们贴着敌军的一侧,以长蛇阵形迅速游走而过。同时,面对陷身乱军之中正在苦苦驱赶的敌军骑兵,他们还没有忘记射出一蓬蓬箭雨,真正做到了一触即走。

    眼见着西凉骑兵脱离了狭窄地带,游刃有余的绕了一个大圈,向着公孙瓒军后方迂回而去,公孙瓒军的将领们不由彻底慌了手脚。号鼓齐鸣声中,原本集中于本阵两翼的幽州骑兵纷纷向着西凉骑兵的方向追了过去。

    蔡琰震撼的张大了檀口,情不自禁的向着身侧的南鹰望去,却只看到那张有如刀削斧凿般的俊俏面廓上,没有一丝喜悦的波动,惟有目光如炬、炯炯有神。

    她有一种直觉,方才那仿佛举重若轻般的攻击策略,其实是一种完全性的冒险行动,一旦失败,不仅马超的1000西凉骑兵必将全军覆没,更会直接导致整场战役的败局……然而,就象是一场有惊无险的表演,渤海军偏偏于诸般不利条件的影响下,做到了最好!虽然敌军顺利填平了沟壑,但是五千步兵却被重创,而原本可以趁势来攻的敌军骑兵也蒙受了一定损失,更被无可奈何的引离战场,令接下来的步骑连环攻势立告土崩瓦解。

    渤海军之所以能用微不足道的损失换回如此巨大的战果,完全是因为南鹰那尽乎完美的指挥艺术和洞察一切的敏锐目光,他利用敌军一时的麻痹思想和瞬间的衔接混乱,精准无误的把握住了那稍纵即逝的战机……虽然,西凉骑兵的骑射之术和战斗力也是致胜的关键之一!

    战神!这是蔡琰此刻唯一能够想到的词语。她怔怔的望着南鹰,一时之间完全迷失在潮水般涌现的崇拜思感之中……她这一生,从来没有象此刻这般敬佩和信任一个男人,她突然间明白了,无数渤海军战士为什么会为了眼前这个男人而甘愿献出生命!

    公孙瓒军中鼓角齐鸣,一个又一个的步兵方阵涌出本阵,径向渤海军车阵冲来。

    “退后!”南鹰缓缓抽出鹰刀,丰神俊秀的面庞转向蔡琰,露出一个足以令无数少女迷醉的微笑:“战斗,从现在才算开始!”

    “啊……将军!”蔡琰胸中也仿似燃起了烈火,她蓦的站得笔直:“属下愿随将军一同死战!”

    “帮着梦依,指挥好女兵,她们的远程配合很重要!”南鹰双手一分,耀眼生花的鹰刀在腕间荡漾出一层层森气寒光,他大踏步向着车阵前沿行去:“待我们男人拼光,才轮到你们上!”

    “将军……”蔡琰娇躯轻颤,美眸之中大滴大滴泪水流淌而下:“属下绝不令将军失望!”

    “本将……也不会让你们失望!”南鹰喃喃道,他骤然加速,令无数紧随在他身后的渤海将士几乎跟不上他的步伐:“兄弟们,随我来!”

    “杀!”一支支箭矢从车阵后劲射而出,将只有小盾护体的敌军射得纷纷倒地。然而,此次进攻的敌军显然已经换成了公孙瓒的嫡系部队,即使死伤颇大,却悍不畏死的一路冲来,很快便杀到车阵前,竟是弃去小盾,搭成人梯向着战车上方攀去。

    “刺……收!”随着口令,一支支长矛从车阵间的缝隙中迅速刺出,狠狠贯入公孙瓒军士卒的体内,再毫不拖泥带水的收回。

    此起彼伏的长声惨呼中,一名又一名敌军颓然倒地,一道又一道人梯轰然垮塌。

    “让开!”一名公孙瓒军的大力士手持重斧抢至车阵前,狠狠将大斧抡圆,重重轰在战车一侧。

    “轰!”木屑纷飞之中,战车车身岿然不动。那大力士却是如殛雷击,被反震之力震得腾腾倒退,胸中气血翻滚,几乎没有喷出血来。

    “什么!”那大力士骇然望向战车木板后露出的一层铁板,纷乱的脑中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便被来自几个方向的强矢同时射中,向后便倒。

    虽然渤海军战车夹层装有铁板,不畏刀劈斧凿,然而毕竟自重有限,在层层叠叠的敌军冲击下,竟被推得缓缓偏移,连用来加固的铁刺也被巨力从土中拖拽而出。

    很快,连续几架战车之间被硬生生挤出好几个缺口,一个又一个敌军从缺口冲出,周边负责防守的渤海军将士恰好又尽是新编入伍的战车兵,立时慌了手脚。

    一名渤海军刚刚砍倒一名敌军,却见面前寒光闪动,又一名敌军扬刀劈来,竟是来不及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刀从头顶上方挥下。

    血光暴现,一条握着钢刀的手臂斜飞而出,那渤海军呆呆看着对面的敌军断臂倒地惨呼,却听身后一个冷厉的声音大喝道:“士兵,不要乱,继续杀敌!”

    黑色的披风从身侧闪过,两把钢刀如同雪花翻飞,将挤过缺口的敌军一个个砍倒,竟无一合之敌。

    那渤海军终于反应过来,他狂喜的大呼道:“大将军,是大将军!”

    南鹰猛然回首,英俊的面容之上尽是鲜血,有如魔神在世,他振臂大呼道:“都跟着本将,杀!”

    说罢,他竟是踏着敌军的尸体直接杀出了车阵,甫一出阵,便原地一个回旋,将鹰刀舞得水泼不进,三四名敌军同时哀号倒地。

    “啊!”附近所有的渤海军将士见主将犯险,不由同时红了双眼,一起抢出车阵,见到敌军便疯狂砍杀。更有将士奋不顾身的攀上车顶,从上一跃而下,扑倒大片敌军。

    “快!掩护将军回阵!”一个又一个油罐被投掷而出,将稍远处的敌军浇得透心凉,跟着一支火箭射出将油引燃,立时将数十名敌军尽数化作火人,鬼哭狼嚎着乱冲乱突,敌军阵形一时大乱。

    四名黑鹰卫举起大盾,硬是将南鹰生生拖回了本阵,随着南鹰杀出车阵的将士们也潮水般退了回来。最后一人刚刚撤入,战车便被推回,合拢了缺口。

    百余步外,渤海阵车阵又有一处告急。敌军虽然没有推开战车,却利用层层堆积的尸体斜坡直接冲上了车顶,眼看着便要冲破防御。

    脚步声疾,一队女兵斜端着弩机冲来,在车阵后二十步的地方排成数排,在蔡琰的娇喝指挥下,一排排蹲下、立起、发射、上箭,以段射之法将车顶上的敌军射得人仰马翻,有如下饺子一般滚落,竟无一人成功冲入阵内。

    “全体抛射!”弓兵统领曹性准确把握住了战机,一千余名弓手同时仰天射出箭矢,将敌军的后续部队射得七零八落。

    远远的,公孙瓒阵中再响号角,敌军如蒙大赦的掉头狂奔,这一波攻势终于以敌军败退告终。

    “肃清残敌!”一名渤海军将军大吼道。

    “吼!”全体渤海军将士一起发出响彻云霄的欢呼。

    “将军,您没事吧!”看着匆匆迎面而来的蔡琰,南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毫不避讳的伸手搭在蔡琰肩上:“干得好!我的女将军!”

    “还有你们!”他的目光扫过身侧所有将士:“小子们,你们打得漂亮!”

    将军的赞誉立时再次引发了新的一轮欢呼,却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将军正在压低了声音:“你招来的援兵,到了吗?”

    “应该快了!”蔡琰一怔,也压低了声音:“梦依姐姐已经亲去接应了!”

    “真他娘的!再这么打下去,损失会很大!”南鹰突然爆出了一句粗口。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车阵被突破之时,这场仗几乎就要败了!幸好,他用自己的拼命挽回了败局,也挽回了一群新兵蛋子的士气,现在还有得打!

    南鹰缓缓转身,他面容沉重,目光深邃,深深凝望着远处敌军那如林的旌旗,突然间眼光流转:“看到我军如此坚决的反击,你说,公孙瓒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呢?也许,本将还能拖延一下时间!”

    “将军,您说什么?”蔡琰一怔,完全把握不到南鹰的意图。

    “趁着敌军重整,立即清理车阵前的敌军尸体,处置我军伤员,重新加固防御!”南鹰猛然间下定决心:“通知典韦的一千黑鹰卫,做好突击准备……另外,让人把传音筒架起来!”

    “将军,您想要做什么?现在就部署突击实属不智!”蔡琰娇容惨白:“请您务必再等一下,援兵很快便会抵达……”

    “不能将所有的希望放在援兵身上,至少,本将要为他们多争取一丝胜机!”南鹰目光倏亮,语声也愈加坚定起来:“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胜败只在虚实之间!”

卷七 江山如画 第六章 尔虞我诈

    “呜————”悠长的渤海军号角响彻天际。

    “吼!吼!吼!”数千渤海军将士突然迸发出雷霆般的连声怒吼。

    刚刚经历了一场败绩,再见得如此声势,公孙瓒军数万兵马无不面上变色,严阵以待。

    渤海军三声吼罢,却是群响毕绝。却见南鹰施施然来到车阵前的一具扩声筒前。这扩声筒以薄铁皮卷制,形似圆锥,却也并无什么高超工艺,其实就是个山寨版的铁皮喇叭。只不过为了传音效果,其形巨大、其管超长罢了。

    南鹰将嘴凑上倒喇叭口,如闷雷般的隆隆之音立即传遍了战场:“伯圭兄,既然对面相逢,何不出来一见?”

    渤海军将士见怪不怪倒也罢了。而公孙瓒军身处数百步外,居然也将南鹰之声听得清清楚楚,再联想到昔日鹰扬中郎将种种传奇故事,不由一起心头骇然。

    “哈哈哈!”南鹰见公孙瓒不答,不由纵声长笑,有如一连串惊雷划破长空,震得数万公孙瓒军将士悚然失色:“公孙瓒,你这个藏头缩尾的小人!我南鹰身为大汉皇叔、汉大将军,今日你以下犯上,是为不忠!而本将昔日有恩于你,你却引兵来攻,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的反臣贼子,怎敢窃居一州之地?还不速速自缚来降!”

    他见公孙瓒依然不答,更是火上浇油道:“知你哑口无言不敢作答!也罢!本将向来不是嗜杀之人,只要你引兵归降,本将只贬你一人官爵,放你一条生路!其余人等,概不追究,仍履旧职……”

    “对了!幽州牧刘虞如今安在?还不将他释放!”南鹰突然厉声道:“本将奉劝对面的刘虞旧部,不要继续为虎作伥,否则身败名裂,有何面目去见旧主和父母妻儿?”

    南鹰言之凿凿,句句攻心,听得数万公孙瓒军将士军心浮动,士气大跌。

    公孙瓒中军,数十名将领噤若寒蝉的悄然将目光落在公孙瓒身上,却见他面无表情,一双锐利的鹰目却是更显阴鸷。

    面对南鹰的连珠价声讨,公孙瓒心中实则已经怒发如狂,却也是无可奈何。他既无渤海军的扩音本事,又不敢前往阵前轻身犯险,听着南鹰声声叫骂,一时之间竟是徒之奈何。

    只见他一双眸子渐趋阴冷,右手也缓缓抬起,眼看着便要挥师进攻,身侧突见一员小将咳嗽一声道:“将军容禀,开战以来,一直未见南鹰主动开口骂阵,如今战事正值紧要之时,他却急不可待的跳了出来……恐其中有诈,未可轻动啊!”

    公孙瓒闻言一怔,抬起的手也轻轻收了回来,只因开口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亲子公孙续,武艺不算出众,却是自幼机敏,心思深沉。

    “少将军言之有理!渤海军确有引诱我军主动出击之嫌!”又有一员面容刚毅的将军点头道:“末将观敌方车阵甚为坚固,仅靠步骑混合冲击难收成效,必须以车对车,方可能一举破阵!”

    他策马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末将的三百架战车即将赶到,不如将军引那南鹰阵前单独答话,一来当面驳斥其谬论,挽回军心士气,二来也好为末将布置攻势来争取一些时间!”

    “好!此言甚善!”公孙瓒听得目光一亮,赞道:“国让的战车指挥之能,闻名北方,便依你计而行……一切都仰仗国让了!”

    那将微微一笑,拱手道:“田豫必不令将军失望!”

    “将军!”一名渤海军军官奔来:“敌阵谴使阵前致书,说是公孙瓒请您亲往阵前,两军主将单独叙话!”

    “嘿嘿!这老小子终于上钩了吧?”南鹰以望远镜注视着敌军中军大阵缓缓压上前来,一员大将越众而出,径奔两军阵前驰来,正是公孙瓒!

    他随手将望远镜丢给身边张梦依:“仔细盯着,且看本将前去好好羞辱那老小子一番!”

    他策马行出,突然又勒马回头,向着张梦依和蔡琰深深看了一眼:“本将等你们的信号!”

    蔡琰娇躯一颤,垂首道:“属下定当不负所托……大将军以身犯险,万望一切小心!”

    “碧血丹心,虽千军万马吾往矣!”长笑声中,南鹰纵骑从车阵缺口疾驰而出。蹄声笃笃,披风飘扬,尽显壮怀激烈。

    蔡琰怔怔的瞧着那一往无前的雄伟身影,终于低头叹息道:“张将军!你为何不劝住大将军……”

    突然间,她惊觉仿佛有一滴泪水洒在身侧尘埃处,不由倏的转头:“张将军,你,你……”

    却见张梦依双眸一片迷茫凄婉,痴痴轻语道:“千山万水,任荆棘遍地亦随之……”

    “大将军,一别经年,风采依旧啊!”公孙瓒注视着南鹰在距离十余步外方才勒马止步,不由心中暗凛,面上却是从容自若,口中更是风清云淡。

    “伯圭兄问候人的本事退步了!本将岂止风采依旧?是更胜昔日才对!嫉妒吗?”南鹰讶然瞧向公孙瓒道:“而伯圭兄却仿佛又苍老了很多……千万保重啊!否则你今后还怎么跟本将斗?”

    “大将军言重了!”公孙瓒被堵得险些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强笑道:“您身为朝庭大将军,正是末将的上官,怎敢说得上与您相斗?”

    “你没瞎吧?你我两军都打成这样了!还不算是斗?”南鹰愕然道:“原来伯圭兄仍然承认本将的身份,看来是打算阵前归附了……伯圭兄深明大义,更兼胸怀宽广,本将佩服啊佩服!”

    “末将邀大将军阵前叙话,正是为此而来……”公孙瓒怒气上涌,却见南鹰连连出言相激,心中警惕更甚,他生生咽下一口恶气道:“末将身为前将军并督幽、并、青、冀四州事,在属地之内操动兵马仍属履职,却为何遭到大将军的突然袭击?”

    他冷冷一笑:“大将军不仅擅调兵马越境,更攻击朝庭兵马,如此肆意妄为,实属目无君上,目无法纪,难道大将军有意篡立?”

    “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需要本将来提醒你吗?”南鹰重重哼了一声,双目一翻道:“本将身为大汉辅政皇叔、汉大将军,且身怀先帝御令,凡大汉疆土皆在本将督管权限之内,天下间何处不可去?且本将攻讨叛军,亦是份内之事……你少给本将泼脏水,你也没这个资格!”

    “你竟然说我的军队是叛军?”公孙瓒终于忍无可忍,怒喝道:“南鹰!你不要太过嚣张狂妄,有本事拿出实证来,又或者你我现在就拼个生死胜负,休要辱人太甚!”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何必浪费本将的时间呢?”南鹰耸肩道:“你我都是明白人,说话要直接,做事要坦荡!”

    公孙瓒面上怒容瞬间敛去,冷笑道:“大将军,似乎是您开口邀请末将阵前叙话的!”

    “好啊!本将请你来,只问一句话!”南鹰哈哈一笑,不无讽刺道:“你公孙瓒也不是一个愚夫,已经和袁绍打了个热火朝天,这仇结得不算浅啊!却为何今日又掉转矛头来对付本将?你就那么相信袁绍?”

    “大将军说的是!我怎么会相信那个卑鄙小人呢?”今次轮到公孙瓒微笑起来:“可是,我也不敢相信您啊!您如今的实力可说是雄居天下之首,我又怎么知道您不会在收拾了袁绍之后,顺手就把我也给灭了呢?”

    “更何况!”他森然道:“末将现在回头想想,当初和袁本初打得两败俱伤,也未尝没有您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么细细一思,末将心里发寒啊!”

    “说得好象挺有道理!”南鹰歪着头,斜睨着公孙瓒道:“那么你来说一个章程,本将应该如何做才能得到你的信任和支持呢?”

    “大将军,您要是早有这个说法,末将怎敢去触犯您的虎威?”公孙瓒听得南鹰口气之中颇有商量之意,不由精神大振:“只要您代拟一道天子诏书,罢黜刘虞之职,并许末将永镇幽州,那么末将现在便兵发冀州,为您扫平袁绍那个叛贼……末将只是为了自保啊!”

    “这倒并非不能商量,毕竟你已成幽州实际之主!”南鹰一脸沉思之色:“可是,刘虞又该如何安置,本将怕他咽不下这口气……他在所有宗亲势力之中,影响力仅次于本将,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如果本将强行罢免他,只怕会人心尽失,刘焉、刘表、刘备之流第一个就会讨伐本将!这代价,似乎也太大了!”

    “这一点大将军尽可放心,末将会逼着刘虞自己立下罪己文书,包管让天下诸侯无话可说!”公孙瓒毫不犹豫的接上话头,嘴边露出一丝狞笑:“再不然,末将可以让他悄然病逝,永远闭口!”

    “胡说!你这不是让本将更加背上骂名吗?”南鹰皱眉道:“他必须活着!而且要在本将掌握之中……你先说说,准备如何帮助本将夹攻袁绍?”

    “此事更易!”公孙瓒仰天长笑道:“袁绍军主力已经集结在清河一线,只要你我联手……”

    两人你来我往,争论不休,倏尔面红耳赤,倏尔相对大笑,看得两军数万将士尽皆呆滞。

    公孙瓒正自口沫横飞,说得兴高采烈之间,突然听得身后本阵之中,有一记轻锣敲响,他又若无其事的再说得几句,这才道:“大将军,末将提出的这些方略,可说得上是万无一失了吧?只要您依计而行,袁绍一举可灭……末将这也说得口干舌燥了,您更需斟酌定夺,不如半个时辰之后再行议定,可否?”

    “可!本将也正须回去与几位下属商讨一番!”南鹰点头道:“就半个时辰之后吧,你只须令本将满意,一切都可商量!”

    “多谢大将军体谅!”公孙瓒满面春风的拱了拱手,拨马便走。

    南鹰冷冷的注视着他的背影,目光锐利如刀……突然间,身后一道反光射在公孙瓒的背后护心镜上,折射出眩目白光。

    “哼!”南鹰一怔,嘴边牵出一丝厉笑,亦是拨马回身便走。

    蹄声止处,公孙瓒收缰勒马,一双鹰目望向田豫。

    “末将幸不辱命!”田豫从容施礼,手指中军后方:“三百架战车已在中军后列阵,为了不显踪迹,末将命令他们战马解辕、人推轮转,绝对没有扬起一点尘头……只待将军一声令下,必成破敌奇兵!”

    “末将亦有军情汇报!”公孙续亦不失时机奏报道:“末将刚刚得到骑兵回报,他们不断挤压马超西凉骑兵,已经逼使敌骑远离战场三十里外,绝无可能短时回军袭击我军!”

    “好!”公孙瓒迸发出一长串狂笑:“还是国让与吾儿深知我心……若非欲令那南鹰轻敌麻痹,本将岂会费时与他虚与委蛇?”

    “众将听令,一刻钟后!”他阴鸷的双目寒芒闪动:“我军即行全力攻击!务必生擒南鹰……什么?”

    未等幽州众将轰然应诺,却听渤海军特有的扩音喇叭再次将南鹰的隆隆之音传了过来。

    “公孙瓒……本将已经下定决心,一刻钟后便可答复于你……你若听到,可扬旗回应!”

    “太好了!这真是上天注定的自取灭亡!”公孙瓒古拙的瘦长面容上掩不住那一抹狂喜之色:“来人,扬旗回应!”

    南鹰纵马驰入车阵缺口,却见蔡琰一脸狂喜的冲上,一把牵住南鹰马缰,叫道:“大将军,援军已至……末将特来交令!”

    “拜见神使!”百余条黑衣黑甲的魁梧身形推金山、倒玉柱一般伏下身去:“属下特来听令!”

    “兄弟们……本将其实无权再要求你们做什么!”南鹰眼望着这些自云雾山起便不计生死追随他的忠诚部下,心中热血上涌,眼中蒙起了一层水雾,甚至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你们无条件跟了本将这些年,本将从没有给予你们什么,今日却唤你们前来赴死……本将愧对你们!”

    “神使……不,将军!您此言差矣!”为首的神使深深埋下头颅,再抬头时额间已经沾满泥土,他慨然道:“您已经赋予了我们一次新生,更打破神谕令我们留下了子嗣,我们此生并无所憾……这里的每一个兄弟都愿意为您含笑赴死!”

    他弹起身来,回身喝道:“兄弟们,你们说是也不是?”

    “不错!”所有的神使守护者一起缓缓起身:“神使所指,死而无憾!”

    “可惜管老大不在!”更有人狂笑道:“我等一百零八兄弟今日却是比他更胜一筹!”

    百余位神使的豪情壮志显然深深渲染了渤海军将士,远近不断有将士向着南鹰单膝跪倒,口中虽无豪言壮语,然而那一双双扬起的剑眉、一张张紧抿的双唇,无不彰显了绝死决胜之心!

    “好!”南鹰雄躯轻颤,却是终于压下了所有的复杂情绪:“杀敌路上,生死相依,自有本将一路相随!若是本将亦战死当场,再于九泉之下答谢众位兄弟!”

    “公孙瓒!”他猛然间向着扩音筒大声喝道:“本将已经下定决心,一刻钟后便可答复于你……你若听到,可扬旗回应!”

    “太好了!这真是上天注定的自取灭亡!”他凝望着远处那一面冉冉升起的大旗,嘴边露出一丝邪笑。

    “典韦听令,一千黑鹰卫首发,冲击敌阵!一百零八神使跟随本将,执行斩首!其余部队,放弃防御,配合攻击……所有部队,不要分散,只打敌军主阵一部!”

    “远程部队的小子们,你们都看清了那面军旗吧?标定距离!”他再次凑上扩音筒,以嚣张至极的口气狂叫道:“都瞄准公孙瓒那老小子中军的位置,给本将狠狠轰他娘的!”

    “喀啦啦!”霹雳般的轰响大作,自开战以来始终保持沉默的投石机部队在加装了加长抛索后,终于开始发威,将漫天花雨般的碎石和一颗颗石球直接砸向五百米外的公孙瓒中军大阵。

    与此同时,渤海军车阵门户大开,一千彪悍善战的黑鹰卫骑兵旋风般杀出,一支支渤海军部队亦狂涌而出,径取公孙瓒中军而去。

卷七 江山如画 第五章 虚实之间

    公孙瓒军中号旗翻飞,在隆隆足音之中,五个巨大的千人方阵以前二后三的阵形缓缓压上,而两翼的骑兵部队仍是按兵不动。

    在全体渤海军的紧张注视下,敌军先锋的两个方阵渐渐接近了正在相互扶携退却的伤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敌军既未碾压而过,也未止步救护,在一名敌军将领的呼喝声中,敌军方阵中闪出上百名轻装步兵,根本没有顾及随时可能降临的箭雨,抢上前去以圆盾护住伤兵,径自从方阵之间的空隙向本阵退去。渤海军群体愕然,弓箭手们更是茫然向着令旗瞧去,然而,旗令兵始终没有发出攻击信号。

    感觉到身旁蔡琰那疑惑的目光,南鹰不由微微一笑:“是本将考虑不周,敌军的第二波兵力应该仍是刘虞旧部……他们既不敢违背进攻命令,也不能无视同袍的死伤。这说明,他们也并非是公孙瓒的攻击主力,看,他们要开始行动了!”

    敌军阵势突变,大批背负竹筐麻包的敌军从阵中抢出,开始以土石填平沟壑。

    蔡琰看得花容失色,急叫道:“将军,敌军一旦填平沟壑,我军将失去防御优势,速速下令放箭吧!还有,趁敌军密集,正可以投石车轰击,必将重挫敌军!”

    “不急!”南鹰缓缓放下手中望远镜,慢条丝理道:“一群炮灰而已……让他们填!”

    “什么?”蔡琰听得呆若木鸡,只得眼睁睁看着敌军从容卸尽土石,填平第一道沟壑后退去,换作另一个方阵的敌军开始逼近第二道沟壑。

    她呆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再次叫道:“将军,敌军已经快要填平第二道沟壑了……再等下去,敌军骑兵就将直接冲击我军车阵了!”

    “说的没错!”南鹰精神一振,猛然举掌下劈:“既然沟壑已经填平,那么……我军骑兵先行出击!”

    在蔡琰见鬼一般的眼神中,车阵迅速打开了几个缺口,马超亲率1000西凉骑兵潮水般涌出,向着目瞪口呆的敌军步兵冲击而去。

    轻易填平了两道沟壑,却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箭雨打击,敌军原本一颗提在嗓子眼儿的心也渐渐落了下去,岂料变生肘腋,正当他们将要功成身退之时,渤海军突然门户大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般的骑兵突袭,这令所有敌军如同置身恶梦,生出不能置信的恐怖错觉。

    因为填沟的调配和兵力运动,敌军的步兵方阵已渐松散,再难及时还原盾阵形成抵御,敌军将领只得扯着变了腔调的嗓子狂叫道:“全军……撤退!”

    远方,敌军骑兵虽然早已蓄势待发,却已完全跟不上节奏变化,正于慌乱之中匆匆变阵,企图将原本扇形的攻坚阵形调整为骑兵对冲的锋矢阵形,显得一片大乱。

    渤海军车阵之中号角连响,马超的西凉骑兵仿佛化身一群紧随羊群身后的恶狼,他们不徐不疾的控制着马速,不断调整着方向,将匆忙撤退的敌军步兵驱赶着冲向另一个严阵以待的敌军步兵方阵,等敌军方阵稍有松散之象时,立即仰天射出箭雨,加剧了敌军的崩溃。

    等到第三个敌军方阵亦告解体时,已经驰援而至的敌军骑兵愤怒的发现,他们的冲击方向彻底被己方乱军所阻,冲击势头也被完全迟滞。

    就在此时,西凉骑兵已经于小跑之中完成了加速和重组,他们贴着敌军的一侧,以长蛇阵形迅速游走而过。同时,面对陷身乱军之中正在苦苦驱赶的敌军骑兵,他们还没有忘记射出一蓬蓬箭雨,真正做到了一触即走。

    眼见着西凉骑兵脱离了狭窄地带,游刃有余的绕了一个大圈,向着公孙瓒军后方迂回而去,公孙瓒军的将领们不由彻底慌了手脚。号鼓齐鸣声中,原本集中于本阵两翼的幽州骑兵纷纷向着西凉骑兵的方向追了过去。

    蔡琰震撼的张大了檀口,情不自禁的向着身侧的南鹰望去,却只看到那张有如刀削斧凿般的俊俏面廓上,没有一丝喜悦的波动,惟有目光如炬、炯炯有神。

    她有一种直觉,方才那仿佛举重若轻般的攻击策略,其实是一种完全性的冒险行动,一旦失败,不仅马超的1000西凉骑兵必将全军覆没,更会直接导致整场战役的败局……然而,就象是一场有惊无险的表演,渤海军偏偏于诸般不利条件的影响下,做到了最好!虽然敌军顺利填平了沟壑,但是五千步兵却被重创,而原本可以趁势来攻的敌军骑兵也蒙受了一定损失,更被无可奈何的引离战场,令接下来的步骑连环攻势立告土崩瓦解。

    渤海军之所以能用微不足道的损失换回如此巨大的战果,完全是因为南鹰那尽乎完美的指挥艺术和洞察一切的敏锐目光,他利用敌军一时的麻痹思想和瞬间的衔接混乱,精准无误的把握住了那稍纵即逝的战机……虽然,西凉骑兵的骑射之术和战斗力也是致胜的关键之一!

    战神!这是蔡琰此刻唯一能够想到的词语。她怔怔的望着南鹰,一时之间完全迷失在潮水般涌现的崇拜思感之中……她这一生,从来没有象此刻这般敬佩和信任一个男人,她突然间明白了,无数渤海军战士为什么会为了眼前这个男人而甘愿献出生命!

    公孙瓒军中鼓角齐鸣,一个又一个的步兵方阵涌出本阵,径向渤海军车阵冲来。

    “退后!”南鹰缓缓抽出鹰刀,丰神俊秀的面庞转向蔡琰,露出一个足以令无数少女迷醉的微笑:“战斗,从现在才算开始!”

    “啊……将军!”蔡琰胸中也仿似燃起了烈火,她蓦的站得笔直:“属下愿随将军一同死战!”

    “帮着梦依,指挥好女兵,她们的远程配合很重要!”南鹰双手一分,耀眼生花的鹰刀在腕间荡漾出一层层森气寒光,他大踏步向着车阵前沿行去:“待我们男人拼光,才轮到你们上!”

    “将军……”蔡琰娇躯轻颤,美眸之中大滴大滴泪水流淌而下:“属下绝不令将军失望!”

    “本将……也不会让你们失望!”南鹰喃喃道,他骤然加速,令无数紧随在他身后的渤海将士几乎跟不上他的步伐:“兄弟们,随我来!”

    “杀!”一支支箭矢从车阵后劲射而出,将只有小盾护体的敌军射得纷纷倒地。然而,此次进攻的敌军显然已经换成了公孙瓒的嫡系部队,即使死伤颇大,却悍不畏死的一路冲来,很快便杀到车阵前,竟是弃去小盾,搭成人梯向着战车上方攀去。

    “刺……收!”随着口令,一支支长矛从车阵间的缝隙中迅速刺出,狠狠贯入公孙瓒军士卒的体内,再毫不拖泥带水的收回。

    此起彼伏的长声惨呼中,一名又一名敌军颓然倒地,一道又一道人梯轰然垮塌。

    “让开!”一名公孙瓒军的大力士手持重斧抢至车阵前,狠狠将大斧抡圆,重重轰在战车一侧。

    “轰!”木屑纷飞之中,战车车身岿然不动。那大力士却是如殛雷击,被反震之力震得腾腾倒退,胸中气血翻滚,几乎没有喷出血来。

    “什么!”那大力士骇然望向战车木板后露出的一层铁板,纷乱的脑中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便被来自几个方向的强矢同时射中,向后便倒。

    虽然渤海军战车夹层装有铁板,不畏刀劈斧凿,然而毕竟自重有限,在层层叠叠的敌军冲击下,竟被推得缓缓偏移,连用来加固的铁刺也被巨力从土中拖拽而出。

    很快,连续几架战车之间被硬生生挤出好几个缺口,一个又一个敌军从缺口冲出,周边负责防守的渤海军将士恰好又尽是新编入伍的战车兵,立时慌了手脚。

    一名渤海军刚刚砍倒一名敌军,却见面前寒光闪动,又一名敌军扬刀劈来,竟是来不及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刀从头顶上方挥下。

    血光暴现,一条握着钢刀的手臂斜飞而出,那渤海军呆呆看着对面的敌军断臂倒地惨呼,却听身后一个冷厉的声音大喝道:“士兵,不要乱,继续杀敌!”

    黑色的披风从身侧闪过,两把钢刀如同雪花翻飞,将挤过缺口的敌军一个个砍倒,竟无一合之敌。

    那渤海军终于反应过来,他狂喜的大呼道:“大将军,是大将军!”

    南鹰猛然回首,英俊的面容之上尽是鲜血,有如魔神在世,他振臂大呼道:“都跟着本将,杀!”

    说罢,他竟是踏着敌军的尸体直接杀出了车阵,甫一出阵,便原地一个回旋,将鹰刀舞得水泼不进,三四名敌军同时哀号倒地。

    “啊!”附近所有的渤海军将士见主将犯险,不由同时红了双眼,一起抢出车阵,见到敌军便疯狂砍杀。更有将士奋不顾身的攀上车顶,从上一跃而下,扑倒大片敌军。

    “快!掩护将军回阵!”一个又一个油罐被投掷而出,将稍远处的敌军浇得透心凉,跟着一支火箭射出将油引燃,立时将数十名敌军尽数化作火人,鬼哭狼嚎着乱冲乱突,敌军阵形一时大乱。

    四名黑鹰卫举起大盾,硬是将南鹰生生拖回了本阵,随着南鹰杀出车阵的将士们也潮水般退了回来。最后一人刚刚撤入,战车便被推回,合拢了缺口。

    百余步外,渤海阵车阵又有一处告急。敌军虽然没有推开战车,却利用层层堆积的尸体斜坡直接冲上了车顶,眼看着便要冲破防御。

    脚步声疾,一队女兵斜端着弩机冲来,在车阵后二十步的地方排成数排,在蔡琰的娇喝指挥下,一排排蹲下、立起、发射、上箭,以段射之法将车顶上的敌军射得人仰马翻,有如下饺子一般滚落,竟无一人成功冲入阵内。

    “全体抛射!”弓兵统领曹性准确把握住了战机,一千余名弓手同时仰天射出箭矢,将敌军的后续部队射得七零八落。

    远远的,公孙瓒阵中再响号角,敌军如蒙大赦的掉头狂奔,这一波攻势终于以敌军败退告终。

    “肃清残敌!”一名渤海军将军大吼道。

    “吼!”全体渤海军将士一起发出响彻云霄的欢呼。

    “将军,您没事吧!”看着匆匆迎面而来的蔡琰,南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毫不避讳的伸手搭在蔡琰肩上:“干得好!我的女将军!”

    “还有你们!”他的目光扫过身侧所有将士:“小子们,你们打得漂亮!”

    将军的赞誉立时再次引发了新的一轮欢呼,却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将军正在压低了声音:“你招来的援兵,到了吗?”

    “应该快了!”蔡琰一怔,也压低了声音:“梦依姐姐已经亲去接应了!”

    “真他娘的!再这么打下去,损失会很大!”南鹰突然爆出了一句粗口。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车阵被突破之时,这场仗几乎就要败了!幸好,他用自己的拼命挽回了败局,也挽回了一群新兵蛋子的士气,现在还有得打!

    南鹰缓缓转身,他面容沉重,目光深邃,深深凝望着远处敌军那如林的旌旗,突然间眼光流转:“看到我军如此坚决的反击,你说,公孙瓒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呢?也许,本将还能拖延一下时间!”

    “将军,您说什么?”蔡琰一怔,完全把握不到南鹰的意图。

    “趁着敌军重整,立即清理车阵前的敌军尸体,处置我军伤员,重新加固防御!”南鹰猛然间下定决心:“通知典韦的一千黑鹰卫,做好突击准备……另外,让人把传音筒架起来!”

    “将军,您想要做什么?现在就部署突击实属不智!”蔡琰娇容惨白:“请您务必再等一下,援兵很快便会抵达……”

    “不能将所有的希望放在援兵身上,至少,本将要为他们多争取一丝胜机!”南鹰目光倏亮,语声也愈加坚定起来:“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胜败只在虚实之间!”

卷七 江山如画 第六章 尔虞我诈

    “呜————”悠长的渤海军号角响彻天际。

    “吼!吼!吼!”数千渤海军将士突然迸发出雷霆般的连声怒吼。

    刚刚经历了一场败绩,再见得如此声势,公孙瓒军数万兵马无不面上变色,严阵以待。

    渤海军三声吼罢,却是群响毕绝。却见南鹰施施然来到车阵前的一具扩声筒前。这扩声筒以薄铁皮卷制,形似圆锥,却也并无什么高超工艺,其实就是个山寨版的铁皮喇叭。只不过为了传音效果,其形巨大、其管超长罢了。

    南鹰将嘴凑上倒喇叭口,如闷雷般的隆隆之音立即传遍了战场:“伯圭兄,既然对面相逢,何不出来一见?”

    渤海军将士见怪不怪倒也罢了。而公孙瓒军身处数百步外,居然也将南鹰之声听得清清楚楚,再联想到昔日鹰扬中郎将种种传奇故事,不由一起心头骇然。

    “哈哈哈!”南鹰见公孙瓒不答,不由纵声长笑,有如一连串惊雷划破长空,震得数万公孙瓒军将士悚然失色:“公孙瓒,你这个藏头缩尾的小人!我南鹰身为大汉皇叔、汉大将军,今日你以下犯上,是为不忠!而本将昔日有恩于你,你却引兵来攻,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的反臣贼子,怎敢窃居一州之地?还不速速自缚来降!”

    他见公孙瓒依然不答,更是火上浇油道:“知你哑口无言不敢作答!也罢!本将向来不是嗜杀之人,只要你引兵归降,本将只贬你一人官爵,放你一条生路!其余人等,概不追究,仍履旧职……”

    “对了!幽州牧刘虞如今安在?还不将他释放!”南鹰突然厉声道:“本将奉劝对面的刘虞旧部,不要继续为虎作伥,否则身败名裂,有何面目去见旧主和父母妻儿?”

    南鹰言之凿凿,句句攻心,听得数万公孙瓒军将士军心浮动,士气大跌。

    公孙瓒中军,数十名将领噤若寒蝉的悄然将目光落在公孙瓒身上,却见他面无表情,一双锐利的鹰目却是更显阴鸷。

    面对南鹰的连珠价声讨,公孙瓒心中实则已经怒发如狂,却也是无可奈何。他既无渤海军的扩音本事,又不敢前往阵前轻身犯险,听着南鹰声声叫骂,一时之间竟是徒之奈何。

    只见他一双眸子渐趋阴冷,右手也缓缓抬起,眼看着便要挥师进攻,身侧突见一员小将咳嗽一声道:“将军容禀,开战以来,一直未见南鹰主动开口骂阵,如今战事正值紧要之时,他却急不可待的跳了出来……恐其中有诈,未可轻动啊!”

    公孙瓒闻言一怔,抬起的手也轻轻收了回来,只因开口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亲子公孙续,武艺不算出众,却是自幼机敏,心思深沉。

    “少将军言之有理!渤海军确有引诱我军主动出击之嫌!”又有一员面容刚毅的将军点头道:“末将观敌方车阵甚为坚固,仅靠步骑混合冲击难收成效,必须以车对车,方可能一举破阵!”

    他策马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末将的三百架战车即将赶到,不如将军引那南鹰阵前单独答话,一来当面驳斥其谬论,挽回军心士气,二来也好为末将布置攻势来争取一些时间!”

    “好!此言甚善!”公孙瓒听得目光一亮,赞道:“国让的战车指挥之能,闻名北方,便依你计而行……一切都仰仗国让了!”

    那将微微一笑,拱手道:“田豫必不令将军失望!”

    “将军!”一名渤海军军官奔来:“敌阵谴使阵前致书,说是公孙瓒请您亲往阵前,两军主将单独叙话!”

    “嘿嘿!这老小子终于上钩了吧?”南鹰以望远镜注视着敌军中军大阵缓缓压上前来,一员大将越众而出,径奔两军阵前驰来,正是公孙瓒!

    他随手将望远镜丢给身边张梦依:“仔细盯着,且看本将前去好好羞辱那老小子一番!”

    他策马行出,突然又勒马回头,向着张梦依和蔡琰深深看了一眼:“本将等你们的信号!”

    蔡琰娇躯一颤,垂首道:“属下定当不负所托……大将军以身犯险,万望一切小心!”

    “碧血丹心,虽千军万马吾往矣!”长笑声中,南鹰纵骑从车阵缺口疾驰而出。蹄声笃笃,披风飘扬,尽显壮怀激烈。

    蔡琰怔怔的瞧着那一往无前的雄伟身影,终于低头叹息道:“张将军!你为何不劝住大将军……”

    突然间,她惊觉仿佛有一滴泪水洒在身侧尘埃处,不由倏的转头:“张将军,你,你……”

    却见张梦依双眸一片迷茫凄婉,痴痴轻语道:“千山万水,任荆棘遍地亦随之……”

    “大将军,一别经年,风采依旧啊!”公孙瓒注视着南鹰在距离十余步外方才勒马止步,不由心中暗凛,面上却是从容自若,口中更是风清云淡。

    “伯圭兄问候人的本事退步了!本将岂止风采依旧?是更胜昔日才对!嫉妒吗?”南鹰讶然瞧向公孙瓒道:“而伯圭兄却仿佛又苍老了很多……千万保重啊!否则你今后还怎么跟本将斗?”

    “大将军言重了!”公孙瓒被堵得险些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强笑道:“您身为朝庭大将军,正是末将的上官,怎敢说得上与您相斗?”

    “你没瞎吧?你我两军都打成这样了!还不算是斗?”南鹰愕然道:“原来伯圭兄仍然承认本将的身份,看来是打算阵前归附了……伯圭兄深明大义,更兼胸怀宽广,本将佩服啊佩服!”

    “末将邀大将军阵前叙话,正是为此而来……”公孙瓒怒气上涌,却见南鹰连连出言相激,心中警惕更甚,他生生咽下一口恶气道:“末将身为前将军并督幽、并、青、冀四州事,在属地之内操动兵马仍属履职,却为何遭到大将军的突然袭击?”

    他冷冷一笑:“大将军不仅擅调兵马越境,更攻击朝庭兵马,如此肆意妄为,实属目无君上,目无法纪,难道大将军有意篡立?”

    “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需要本将来提醒你吗?”南鹰重重哼了一声,双目一翻道:“本将身为大汉辅政皇叔、汉大将军,且身怀先帝御令,凡大汉疆土皆在本将督管权限之内,天下间何处不可去?且本将攻讨叛军,亦是份内之事……你少给本将泼脏水,你也没这个资格!”

    “你竟然说我的军队是叛军?”公孙瓒终于忍无可忍,怒喝道:“南鹰!你不要太过嚣张狂妄,有本事拿出实证来,又或者你我现在就拼个生死胜负,休要辱人太甚!”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何必浪费本将的时间呢?”南鹰耸肩道:“你我都是明白人,说话要直接,做事要坦荡!”

    公孙瓒面上怒容瞬间敛去,冷笑道:“大将军,似乎是您开口邀请末将阵前叙话的!”

    “好啊!本将请你来,只问一句话!”南鹰哈哈一笑,不无讽刺道:“你公孙瓒也不是一个愚夫,已经和袁绍打了个热火朝天,这仇结得不算浅啊!却为何今日又掉转矛头来对付本将?你就那么相信袁绍?”

    “大将军说的是!我怎么会相信那个卑鄙小人呢?”今次轮到公孙瓒微笑起来:“可是,我也不敢相信您啊!您如今的实力可说是雄居天下之首,我又怎么知道您不会在收拾了袁绍之后,顺手就把我也给灭了呢?”

    “更何况!”他森然道:“末将现在回头想想,当初和袁本初打得两败俱伤,也未尝没有您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么细细一思,末将心里发寒啊!”

    “说得好象挺有道理!”南鹰歪着头,斜睨着公孙瓒道:“那么你来说一个章程,本将应该如何做才能得到你的信任和支持呢?”

    “大将军,您要是早有这个说法,末将怎敢去触犯您的虎威?”公孙瓒听得南鹰口气之中颇有商量之意,不由精神大振:“只要您代拟一道天子诏书,罢黜刘虞之职,并许末将永镇幽州,那么末将现在便兵发冀州,为您扫平袁绍那个叛贼……末将只是为了自保啊!”

    “这倒并非不能商量,毕竟你已成幽州实际之主!”南鹰一脸沉思之色:“可是,刘虞又该如何安置,本将怕他咽不下这口气……他在所有宗亲势力之中,影响力仅次于本将,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如果本将强行罢免他,只怕会人心尽失,刘焉、刘表、刘备之流第一个就会讨伐本将!这代价,似乎也太大了!”

    “这一点大将军尽可放心,末将会逼着刘虞自己立下罪己文书,包管让天下诸侯无话可说!”公孙瓒毫不犹豫的接上话头,嘴边露出一丝狞笑:“再不然,末将可以让他悄然病逝,永远闭口!”

    “胡说!你这不是让本将更加背上骂名吗?”南鹰皱眉道:“他必须活着!而且要在本将掌握之中……你先说说,准备如何帮助本将夹攻袁绍?”

    “此事更易!”公孙瓒仰天长笑道:“袁绍军主力已经集结在清河一线,只要你我联手……”

    两人你来我往,争论不休,倏尔面红耳赤,倏尔相对大笑,看得两军数万将士尽皆呆滞。

    公孙瓒正自口沫横飞,说得兴高采烈之间,突然听得身后本阵之中,有一记轻锣敲响,他又若无其事的再说得几句,这才道:“大将军,末将提出的这些方略,可说得上是万无一失了吧?只要您依计而行,袁绍一举可灭……末将这也说得口干舌燥了,您更需斟酌定夺,不如半个时辰之后再行议定,可否?”

    “可!本将也正须回去与几位下属商讨一番!”南鹰点头道:“就半个时辰之后吧,你只须令本将满意,一切都可商量!”

    “多谢大将军体谅!”公孙瓒满面春风的拱了拱手,拨马便走。

    南鹰冷冷的注视着他的背影,目光锐利如刀……突然间,身后一道反光射在公孙瓒的背后护心镜上,折射出眩目白光。

    “哼!”南鹰一怔,嘴边牵出一丝厉笑,亦是拨马回身便走。

    蹄声止处,公孙瓒收缰勒马,一双鹰目望向田豫。

    “末将幸不辱命!”田豫从容施礼,手指中军后方:“三百架战车已在中军后列阵,为了不显踪迹,末将命令他们战马解辕、人推轮转,绝对没有扬起一点尘头……只待将军一声令下,必成破敌奇兵!”

    “末将亦有军情汇报!”公孙续亦不失时机奏报道:“末将刚刚得到骑兵回报,他们不断挤压马超西凉骑兵,已经逼使敌骑远离战场三十里外,绝无可能短时回军袭击我军!”

    “好!”公孙瓒迸发出一长串狂笑:“还是国让与吾儿深知我心……若非欲令那南鹰轻敌麻痹,本将岂会费时与他虚与委蛇?”

    “众将听令,一刻钟后!”他阴鸷的双目寒芒闪动:“我军即行全力攻击!务必生擒南鹰……什么?”

    未等幽州众将轰然应诺,却听渤海军特有的扩音喇叭再次将南鹰的隆隆之音传了过来。

    “公孙瓒……本将已经下定决心,一刻钟后便可答复于你……你若听到,可扬旗回应!”

    “太好了!这真是上天注定的自取灭亡!”公孙瓒古拙的瘦长面容上掩不住那一抹狂喜之色:“来人,扬旗回应!”

    南鹰纵马驰入车阵缺口,却见蔡琰一脸狂喜的冲上,一把牵住南鹰马缰,叫道:“大将军,援军已至……末将特来交令!”

    “拜见神使!”百余条黑衣黑甲的魁梧身形推金山、倒玉柱一般伏下身去:“属下特来听令!”

    “兄弟们……本将其实无权再要求你们做什么!”南鹰眼望着这些自云雾山起便不计生死追随他的忠诚部下,心中热血上涌,眼中蒙起了一层水雾,甚至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你们无条件跟了本将这些年,本将从没有给予你们什么,今日却唤你们前来赴死……本将愧对你们!”

    “神使……不,将军!您此言差矣!”为首的神使深深埋下头颅,再抬头时额间已经沾满泥土,他慨然道:“您已经赋予了我们一次新生,更打破神谕令我们留下了子嗣,我们此生并无所憾……这里的每一个兄弟都愿意为您含笑赴死!”

    他弹起身来,回身喝道:“兄弟们,你们说是也不是?”

    “不错!”所有的神使守护者一起缓缓起身:“神使所指,死而无憾!”

    “可惜管老大不在!”更有人狂笑道:“我等一百零八兄弟今日却是比他更胜一筹!”

    百余位神使的豪情壮志显然深深渲染了渤海军将士,远近不断有将士向着南鹰单膝跪倒,口中虽无豪言壮语,然而那一双双扬起的剑眉、一张张紧抿的双唇,无不彰显了绝死决胜之心!

    “好!”南鹰雄躯轻颤,却是终于压下了所有的复杂情绪:“杀敌路上,生死相依,自有本将一路相随!若是本将亦战死当场,再于九泉之下答谢众位兄弟!”

    “公孙瓒!”他猛然间向着扩音筒大声喝道:“本将已经下定决心,一刻钟后便可答复于你……你若听到,可扬旗回应!”

    “太好了!这真是上天注定的自取灭亡!”他凝望着远处那一面冉冉升起的大旗,嘴边露出一丝邪笑。

    “典韦听令,一千黑鹰卫首发,冲击敌阵!一百零八神使跟随本将,执行斩首!其余部队,放弃防御,配合攻击……所有部队,不要分散,只打敌军主阵一部!”

    “远程部队的小子们,你们都看清了那面军旗吧?标定距离!”他再次凑上扩音筒,以嚣张至极的口气狂叫道:“都瞄准公孙瓒那老小子中军的位置,给本将狠狠轰他娘的!”

    “喀啦啦!”霹雳般的轰响大作,自开战以来始终保持沉默的投石机部队在加装了加长抛索后,终于开始发威,将漫天花雨般的碎石和一颗颗石球直接砸向五百米外的公孙瓒中军大阵。

    与此同时,渤海军车阵门户大开,一千彪悍善战的黑鹰卫骑兵旋风般杀出,一支支渤海军部队亦狂涌而出,径取公孙瓒中军而去。

卷七 江山如画 第七章 黑白碰撞

    雷霆般的巨响声中,一颗颗浑圆的石弹远远掷出,在强大的惯性驱动下,即使提前坠落,亦在幽州军前军的步兵方阵中碾出一条条血路。

    面对势不可挡的石弹,很多幽州士兵发出绝望的号叫,勉强用手中大盾去格挡,却有如螳臂当车,坚固的大盾瞬间四分五裂,盾后的人体亦变成一堆血肉模糊的残躯。

    “重组!重组!”一名公孙瓒部将眼看渤海军车阵大开,无数黑盔黑甲的骑兵旋风般杀出,不由面色大变,狂叫道:“盾手在前,矛手在后……他们不可能有那么多石弹!”

    话音未落,渤海军的投石车再次怒吼起来,这次发射的果然不再是石弹,而是满天花雨般的碎石。虽然没有石弹那般狂暴无伦的威势,然而射程更远,覆盖更广。

    那名公孙瓒部将张口结舌,眼睁睁仰头看着雨点般的碎石从头顶划过,将身后那更纵深处的步兵方阵砸得七零八落,少量碎石甚至波及到了公孙瓒的中军前沿。

    拳头大的碎石看似寻常,但在急速运动的作用力下却是威力惊人,普通士兵的皮盔皮甲根本无法抵御这种力道的轰击,连铁制盔甲亦为之变形凹陷,幽州士兵或头破血流,或筋断骨折,惊呼惨叫震天价响起,被波及的所有阵形几乎都为之松动。

    “杀!”典韦一马当先的纵马跃过敌军前沿盾墙,一双黑沉沉的大铁戟四下里横扫竖砸,四五名幽州士兵立时有如草袋般被扫得斜飞出去,惊得幽州士兵四下里乱躲,盾阵几乎当场崩溃。

    一**精锐的黑鹰卫骑兵接踵杀至,狂笑声中,武装到牙齿的骑兵们轻松刺出手中长矛,将一个个敌军士兵刺穿,更有人因马势太急不及收矛的,干脆弃去长矛,纯以双脚马蹬控马,反手从背后抽出双刀,照着马下的敌军头颅疯狂砍劈。

    触目惊心的鲜血一蓬蓬飞溅而起,幽州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余者四散而走,再不敢正面迎敌。

    短短几息之间,渤海军骑兵已经摧枯拉朽般凿穿幽州军第一道防线,一头扎进第二道防线的步兵方阵。虽然攻势稍弱,却也很快撼动整条防线,眼看便要动摇全线。

    公孙瓒看得目呲欲裂,厉声道:“国让何在?还不上前破击敌锋?”

    “将军,末将早已待命,随时可战,但是却不应破击敌锋!”田豫从容的声音从公孙瓒背后传来。

    “什么?”公孙瓒心中更怒,猛然回首道:“连你也要抗命吗!”

    “将军不要动怒,你且看!”田豫冷静的面容上找不到一丝慌乱,他指向渐渐逼近的渤海军骑兵:“敌骑攻势虽猛,但我中军之前尚有两道防线,即使敌军杀至中军,必难续其勇,渐成衰势。而末将如果现在动用车兵直接冲击敌骑,势必要先行撤去中军前的两道防线,那么,不待敌攻,我方自乱!”

    “唉呀,不错!本将被那南鹰气糊涂了!”公孙瓒到底是沙场宿将,猛省之后立即冷汗直流,他断然道:“国让,立即令所部车兵迂回至敌骑后方,截住敌军后续部队!如此一来,只要中军不被敌骑击破,敌军必被全歼!”

    “将军英明!”田豫终于微笑起来,欣然道:“末将领命,请将军保重,定要阻住敌军先锋骑兵……若末将所料不错,这支骑兵必是渤海军最精锐的黑鹰卫,说不定,南鹰便在其中!”

    “本将求之不得!”公孙瓒嘴边泛起一丝狞笑,他猛然间喝道:“白马义从阵前集结,其他将士严守防线……定要与本将生擒南鹰!”

    幽州军迅速行动起来,一架架战车隆隆驶出,如两条长蛇般蜿蜒游向渤海军两翼。中军阵前,白马奔腾,一队队精锐的白马义从也开始严阵以待。不仅如此,其余各部步兵方阵缓缓向着渤海军攻击的锋尖挤压过来,被击破的步兵集群也努力开始重新组队。

    而渤海军亦毫不示弱,前锋黑鹰卫已经击破第二道防线,驱赶着溃兵冲向幽州军第三道防线。而后续部队也已将车阵再次变为车兵,针锋相对的分两路迎向田豫的车兵。

    虽然看似旗鼓相当,然而公孙瓒凝目细观之下,唇边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田豫看得很准,虽然在渤海军的强大攻势下,幽州军开局死伤惨重,但是黑鹰卫攻到第三条防线时,马速明显下降,攻击势头明显减弱,白马义从以逸待劳,很有可能占据优势。退一万步,白马义从亦被击溃,那么中军仍有七千精锐步兵,完全可以聚歼敌骑。

    说到底,渤海军的硬伤就是兵力不足,即使奇计频出,引开了幽州军骑兵主力,又有效杀伤了大量幽州军步兵,然而一比六的兵力劣势仍然有如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一旦田豫的战车部队抵住了渤海军后援,令其难以巩固黑鹰卫的突击成果,那么黑鹰卫便如断源之水,最终只能湮没在幽州军的四面合围之下。

    想到此处,公孙瓒心头一片火热,他缓缓抬起右手,全体白马义从立即拧腰侧身,做出了冲锋的架式。

    蓦然间,公孙瓒细长阴鸷的双目中,瞳孔骤然收缩,他难以置信的望向战场一处……远处,一条熟悉的身影正纵横驰骋,于马上挥出道道寒光,将四周围拢上来的幽州军士卒劈得打着旋儿的不断仆倒,有如战神附体。

    “南鹰……你居然真敢亲身犯险!”他于齿间狠狠迸出一句话来:“本将,佩服!”

    此时的公孙瓒,心间仿佛有一股火焰正在升腾,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是愤怒,是恐惧,抑或是发自内心的震荡和战栗,连他自己也无法言喻。

    他高高举起的右手没有下劈,左手却接连打出手势,令得身边的旗令兵为之一呆,不禁望向公孙瓒的面孔……却见其人面如寒霜,目光凌厉,哪有半分迟疑?那旗令兵浑身一震,立即挥出旗语。

    随着旗语发出,幽州军悠长粗犷的号角声随即响彻战场。

    闻得角声,正以血肉之躯拼死抵御黑鹰卫的幽州步军如蒙大赦,潮水般溃散开来,来不及逃走的却是转眼间便被斩尽杀绝。

    黑鹰卫们欢呼着,正待纷纷追击。

    “整队,整队!”典韦望着败军们向着后方两侧纷纷逃去,露出公孙瓒中军阵前那一排排的白马骑兵,不由瞳孔收缩:“不得追赶,全体准备!”

    黑鹰卫不愧是南鹰一手训练出来的铁骑雄师,正当白马义从们迈开了冲锋前的小跑,迅速集中起来的数百名黑鹰卫骑兵也已成功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锋矢阵形,尤如一支黑色的箭头。

    此时,田豫的车兵仿佛一双缓缓合拢的蟹螯,死死堵住了渤海军的后续车兵部队前进之路。虽然幽州军战车无论是性能和数量均无法与渤海军战车相提并论,但在田豫的精妙指挥下,竟将曹性和赵明统领的战车兵和弓兵堪堪敌住。双方战车对冲、箭矢乱射,战况一片惨烈,渤海军一时难以寸进,而幽州军其余各部却是借机围拢上来,不断从侧翼牵制助攻。

    南鹰远远迎上典韦望来的眼神,缓缓点头,面色一片沉重。

    他没有想到公孙瓒会如此果绝,宁可放弃步兵也要直接与他主力交锋,这令战事直接进入白热化,再没有任何其他的演变可能。不过,这也正是他苦心营造出来的形势……兵对兵、王对王,他若能成功破击公孙瓒中军,则敌军必然全线溃散,反之亦然。

    “杀!”典韦从喉间迸发出震动战场的狂啸,放开了马速……双方距离太近,已经不允许黑鹰卫再于运动中从容加速。

    “祝大将军武运昌隆!”全体黑鹰卫集体爆发出隆隆怒吼,巨大的黑色箭头笔直的迎着白云般的敌兵骑阵贯去。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白马义从们纷纷露出一往无前之色,于狂呼声中也渐渐组成了一个锥形,迎着黑鹰卫锋尖撞来。

    这是两支精锐骑兵的首次对决,也是黑与白的无情碰撞!

    转瞬之间,两支铁流狠狠撞在一起,白色的锥尖立时磨平,黑色的箭头也严重扭曲变形。

    双方均是集中攻坚,竟然毫无穿过敌阵返身再战之意,一排排骑兵不断狠狠冲上,疯狂挥动兵器砍杀,一时之间,双方落马之势如雨点般密集。就连冲撞中失足落马的战士,也咬着牙跃起,赤手空拳便与敌人扭打在一处。

    南鹰深邃的双目之中尽是哀恸复杂之色。无论是黑鹰卫,还是白马义从,其实都是典型的轻骑兵,他们最擅长的不是正面硬撼,而是以骑射之术迂回穿插,以最小的代价击溃敌人……战事如局,将士如棋,只能任凭棋手落子,一个个血洒尘埃,个中滋味,又有谁能够体会?

    他的目光越过骑兵战场,狠狠瞪向公孙瓒。而公孙瓒森然狠厉的目光也正向他望来。虚空之中,两人杀人般的目光仿佛火花溅射的撞在一起。

    “大将军!”数百名将士渐渐围拢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主将的身上。

    “各位兄弟,八千将士已经用生命为我们打出了一条路!”南鹰鹰刀遥指公孙瓒,语间的镇定与平静连他自己都感到惊异:“现在,该是我们拼命的时候了!”

卷七 江山如画 第八章 以一当十

    “南汉扬啊南汉扬!你是真的不怕死啊!”公孙瓒死死盯着那支一路突进的小股部队,那不过仅有三四百人的规模罢了。他怔了半晌,不怒反笑:“竟敢直击我中军大营……你以为这个时代还属于你吗?”

    “传令,不要阻拦!”他侧过头来,嘴边的狞笑令旗令官都有些不寒而栗:“本将就在这里等他!这份难得的荣耀只能属于本将!”

    “列阵!”一排排最为精锐的幽州军士卒大步上前,于公孙瓒身前列成一道道盾墙。

    “父亲!”公孙续不知何时悄然行至公孙瓒身后,压低声音道:“渤海军攻势刚刚开始,刘虞部降卒便出现了一些骚动,看来他们对南鹰的威胁并非无动于衷……依儿之见,中军所属要保留一些力量,以策万全!”

    “吾儿思虑果然稳妥!”公孙瓒微一沉吟:“你引一千兵马隐于阵后,为父自领六千兵马去生俘南鹰!”

    “虽然看似稳操胜券,但父亲绝不可大意!”公孙续叮嘱道:“南鹰号称常胜将军,特别擅用奇兵之计,请父亲慎之慎之!”说罢,匆匆去了。

    “哼!这小子沉稳有余,进取不足啊!”公孙瓒望着公孙续渐渐远去的身影,傲然道:“今日,便是我公孙瓒名震天下之时!”

    口中说着狠话,但是想到多少年来关于鹰扬中郎将的战争神话,公孙瓒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再次退往大阵深处:“全力防御,只待敌军攻势稍挫,立即聚而歼之!”

    “嗬哈嗬哈!”第一排幽州军士卒听着鼓点,大声吼着号子,侧着身子将半人多高的大盾牢牢用肩抵住,倾听着渐渐冲近的步伐和杀声,耐心的等待着第一波的冲撞。很多老兵甚至只用耳朵便准确的估算出了渤海军的数量,纷纷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下一刻,形势的急剧变化令所有幽州军将士为之魂飞魄散。

    一名身着渤海军普通制式皮甲的小卒抢身上前,将手中鸭蛋粗细的铁棍抡出一道残影,斜斜重击在两面盾牌上。

    可怕的爆响声中,两面盾牌同时碎裂,两名持盾士卒应声抛飞,在空中便已鲜血狂喷。

    又一名渤海军普通小卒飞起一脚,正撑在竖在面前的大盾上,那幽州军盾手仿佛被一架疾驰中的战车迎面撞正,连人带盾的腾云驾雾般向后飞出,砸倒大片同袍。

    数十名渤海军战士于人群中同时加速,鬼魅般抢出,或凌空下击,或横冲直撞,霎时间将幽州军固若金汤般的盾阵前沿搅得七零八落。

    幽州军阵营中,惊呼之声此起彼伏,一名都伯声嘶力竭的尖叫道:“他们不是寻常士卒!抵住,抵住……”

    叫声戛然而止,一名渤海军大汉高高跃起,有如大鸟般正落在那都伯身侧,跟着随手一刀,将那都伯的头颅斩得高高飞起。血光迸现之中,四周的幽州军士卒齐声发喊,见鬼般连连后退。

    “汉大将军南鹰在此!”南鹰将双刀舞成一片雪影白光,将一个又一个敌军砍倒在地。他猛然间立定,伸手拭了一把面上的鲜血,却更显杀机凛烈:“尔等叛军再不归降,尚待何时?”

    幽州军士卒闻言更震,无论是当年的黄巾之战,还是近年来讨伐乌丸,幽州军的老卒新兵谁不知道鹰扬中郎将的赫赫威名?

    中军将士尽是公孙瓒的精锐亲兵,虽不至于当真就地倒戈,却也个个心头发寒,士气更泄。

    “将军,将军!”一名幽州军小将浑身染血,闯至公孙瓒马前,伸手带住马缰,狂叫道:“大事不好了,渤海军已经连续冲溃我军两个千人方阵,我们抵挡……”

    公孙瓒冷冷的看着那小将,突然间一剑从他口中刺入,剑尖倏的从脑后探出,再倏的带血收回。

    那小将眼神之中尽是惊骇恐惧之色,直直栽倒。

    “没用的废物!”公孙瓒阴冷的目光扫过四周噤若寒蝉的部属,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你们是六千对四百,就算渤海军人人以一敌十,还是我们羸,我们蠃!”

    “传令,派出督战队!”他眼中尽是疯狂之色:“一卒畏战,斩什长;什长畏战,斩屯长!校尉及以上畏战后退者,斩其所有部属!”

    “是!将军!”传令官低着头,根本不敢与公孙瓒对视,急急转身去了。

    “士起!去准备吧!”公孙瓒眼见着那传令官行远,才幽幽道:“最后关头,本将也只能依仗你了!”

    “将军放心!末将斗胆请将军居后督战!”公孙瓒身后,一名面容无奇的中年将领慨然道:“末将誓与将军患难与共,有死而已,绝不独存!”

    他蓦然举臂,立即有一队身背劲弩的锐卒奔行过来,快速在公孙瓒身前列成阵势。

    公孙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不徐不疾的策马回身,向后从容退去。

    成群的幽州军士卒已经呈现溃乱之势,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慌,转身便逃,任凭领兵军官如何怒喝威胁也无济于事。

    刀光连闪,成排的督战队踏着整齐的步伐压了过来,将所有敢于临阵脱逃的士卒毫不留情的斩杀当场。

    “公孙将军有令!”一名督战军官怒吼道:“凡畏敌怯阵者,无论将校士卒,一律斩首!”

    说着,他一刀劈去,将一名奔逃的都伯亦枭首示众。逃兵们终于缩了回去,开始重整旗鼓。

    “好!儿郎们,他们人少,用人命也要堆死他们!”一名负责指挥的幽州军将领不由大喜,他心头一动,大叫道:“杀敌一名,赏千钱,斩杀敌将者,赐百金……生擒南鹰者,赏赐千金!”

    幽州军士卒闻言一起红了眼睛,狂呼乱叫着扑了上去。虽然近年来战乱频仍,社会经济和劳动生产遭受了极大破坏,物价也在不断上涨,然而,千钱便可购得两三石粗粮,百金足可购得数十亩良田,怎能不让人为之疯狂?更不要说,还有千金之赐的机会!

    随着幽州军士卒不要命般的反扑回来,层层叠叠的人墙竟然阻住了渤海军锐不可当的攻势。一面面大盾也重新树起,锋利的长矛从盾牌缝隙中此刺彼收,渤海军战士猝不及防之下,立时便有十余人战死当场。

    南鹰看得怒火攻心,刀势更疾,却依旧无法突破盾阵,反而险被一矛刺中。他不由心头发苦,适才奇兵突出,是打了幽州军一个出其不意,如今敌军一旦稳住阵脚,再想快速突破便是难比登天了!

    他突然瞳孔剧缩……一名守护者战士再次跃起,凌空挥刀之下成功斩飞一名敌军头颅,却立即被十余支长矛于半空之中同时刺穿……守护者们也终于无可避免的出现了折损。

    两名守护者相视一眼,同时面现绝决之色。

    一人如之前牺牲者高高跃起,落向敌军盾阵之后,果然亦被刺成了刺猬。但闻那人狂笑声中,弃去手中长刀,死死把住身前矛杆,任凭口中鲜血狂喷,却是怒目而视,绝不放手。

    幽州军士卒正自骇然之间,另一名守护者有如大鸟投林,落在同伴身侧,双目泪水狂涌,口中却是暴吼如雷,将长刀舞得寒光映雪,瞬间将周围敌军杀得东倒西歪,但也很快浑身是血的倒下。然而,敌军盾阵立现缺口。

    “不要!”南鹰心头滴血,狂叫道:“不准无谓牺牲……”

    “大将军万胜!”一名名守护者仿佛心意相通,纷纷怒吼着冲上,当先者无不以身做盾,有如怒潮决堤一般将敌军盾阵缺口不断冲大,跟随在后者则根本不避不挡,冲入敌丛便是疯狂斩杀。

    “杀!”跟随南鹰冲阵的尚有两百余名普通渤海军将士,虽然远比不上守护者的实力强大,但亦无一不是精锐老兵。见了此情此景,几乎将眼角瞪裂,一起咆哮起来,紧紧跟着守护者们的步伐冲了上来。

    刀光连闪,划出大团血雾,一名守护者状若疯虎,连杀十余名敌军,然而身后一矛有如潜渊伏蟒,一名幽州军将领悄然从身后杀至。血光迸现之中,却有一名断臂渤海军士卒用身体挡下那矛,他嘴角渗出一股血水,一手紧握矛身,一手从盔顶拔出盔缨,将那缨尖狠狠戳入敌将眼窝,两人诡异的相拥倒下。

    那守护者察觉有异,回身见状更是狂怒,再杀数人后,右臂却遭敌一刀几乎斩断,仅皮肉相连,他一声不吭的左手持刀再杀数人,左臂亦断。他和身上去,以额撞敌,接连将数敌撞得脸骨凹陷后,终于力尽身死,尸体竟然直立不倒,一双怒目始终圆睁不瞑,惊得四周敌军无一敢于近前。

    看着身侧的兄弟部属们一个个倒下,南鹰只觉一股血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也彻底疯狂了,对迎面而来的矛刺刀斫视而不见,只为每进一步必杀一敌,完全是豁出了性命。所幸他身边仍有几名守护者护持,为他不断抵住敌军兵刃,仅仅负了几处轻伤。

    在渤海军决死冲击之下,幽州军士卒再次大乱。凄惨的刀光下,浓厚粘稠的血液似地泉喷涌处处飞洒,奇形怪状的残肢断臂不断抛飞,一个个血肉模糊的身躯割麦般颓然倒下,各种惨呼尖叫之声象针刺一样撕裂耳膜。

    “啊!”任何金钱的诱惑也抵挡不住炼狱煎熬般的心灵鞭挞,一名幽州军士卒首先崩溃,他发疯般弃去手中兵器,向后便奔。

    恐慌有如瘟疫一般扩散开来,大片大片的幽州军士卒惊叫着溃败下来,任督战队如何喝骂斩杀亦是恍若未见,反而有不少人神经质般挥刀反杀,几乎冲散了督战队的队形……幽州军中军大阵,终于全线动摇。

卷七 江山如画 第九章 用心险恶

    公孙瓒面如死灰的看着中军部下数千兵马豕突狼奔的溃散,原本固若金汤的防御阵形被层层突破,仿佛坚不可摧的铠甲正被无情的剥除,再也没有半分安全之感。

    在四面八方,虽然仍有他的数万部属,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几支嫡系兵马显然查觉了中军的危急状况,正不顾一切的靠拢过来,却被渤海军其他各部死死咬住,搅在一处,有如泥足深陷,难以脱离。最令他感到心惊肉跳的是,来自刘虞旧部的几支兵马,明显出现了松动,不仅没有加强攻势,反而放任渤海军牵扯住了他的嫡系兵马。一支此前曾被指派为先头部队的刘虞旧部,可能是因为伤亡较大而心存怨忿,竟然有士兵开始鼓噪起来,将代表公孙瓒的军旗掷于地上……公孙续从一千预备队中调人弹压,反而引发火并,形势一片大乱。

    任公孙瓒戎马半生,却从来没有遇上过如此窘困的境地,即使是在袁绍的重兵围困之下,他也是进退有据,从容不迫……他突然生出悔意,不该轻易与南鹰撕破面皮,更不该新平刘虞后贸然出兵。可惜,事到如今,他已毫无退路。

    “将军,请您立即退回蓟城重整旗鼓!”关靖冷静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末将愿意断后!”

    “本将不甘……”公孙瓒咬着牙关,内心最后一丝尊严仿佛也要荡然无存。

    “将军,您还不明白吗?”关靖大叫道:“南鹰此番虽胜,却是惨胜,凭他仅有的数千伤兵惰卒能做什么?只要您迅速重整一支兵马杀回,他必败无疑!但若您折在这里,我军便真的是全军覆灭了!”

    “士起保重!”即使以公孙瓒的铁石心肠,亦双目湿润的悲叫道:“是本将误了你们!”

    说罢,拨马便走。公孙续领数百残兵急忙紧随其后。

    “哈哈哈!拿得起放得下,果然是一位雄主!”关靖洒然一笑,缓缓转身面向冲杀渐近的渤海军:“靖今日,亦算是死得其所!”

    “嗤嗤嗤”之音不绝,一排排劲弩射将过来,令正在冲锋的渤海军战士纷纷止步格挡,却惊见所有弩箭均斜插于前方地面,似乎并无伤人之意。

    “大将军,末将关靖请见!”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关靖?”南鹰推开身侧试图以盾牌护住他全身的将士,皱了皱眉头,却是大踏步行了出去:“好耳熟的名字!”

    一名敌将纵身下马,亦是推开前方成排的箭手,面容沉稳的缓缓迎了过来。

    “公孙瓒呢?他别是逃跑了吧?”南鹰与他相距十余步,两人不约而同止步,南鹰见敌军箭手不过百余人,再见敌阵之后公孙瓒的将旗已失去踪影,不禁若有所思道:“你欲归降?”

    “大将军看轻末将了!”关靖微笑道:“忠臣不仕二主,末将虽然乃籍籍无名之辈,却也谨守忠义本份!”

    “哦?那你是要顽抗到底了?”南鹰冷然一笑道,他伸手指向周边战场……幽州军各部都在逃离战场,仅剩几支仍然有组织的兵马,却已打出白旗,显然是刘虞旧部正于阵前反正。

    “你方已经全线溃败,主将亦临阵脱逃,难道你想要玉石俱焚吗?”南鹰厉声道:“敢于螳臂当车阻住本将者,死!”

    “大将军您说对了!末将正是企图螳臂当车!”关靖毫无惧色道:“末将刚刚已经说过,为人臣者,当尽本份!”

    他指向公孙瓒退去的方向,从容道:“公孙将军已经退去,将军您恐怕是追之不及了!何况还有末将的两百名箭手断后……末将斗胆,请您在此驻马休息!”

    “你在威胁本将?”南鹰不由怒极反笑:“本将生平大小百余战,还是头一次遇见你这样的败军之将!”

    “末将不敢威胁大将军,只是陈述事实,并恳请大将军顾全末将的愚忠!”关靖露出一丝惨淡的苦笑:“不怕大将军见笑,其实末将一直对大将军尊崇有加……只是,身份已定,立场已明,末将只有以死相谢,请大将军成全!”

    他突然拔出短刃,向着心口便狠狠刺了下去。

    长箭破空,血光乍现,一支长箭正射在关靖肩头,令他手臂一歪,没有刺中心口要害。

    却是南鹰身后掩护的渤海军神箭手应变神速,见形势有变,立即毫不迟疑的出手。

    “你这是何苦?”南鹰目中的杀机渐渐消退,他看着半跪于地的关靖,摇头叹息道:“一个志大才疏、冷酷无情的公孙瓒,怎值得你如此?”

    “士为知己者……死!”关靖胸前鲜血涔涔渗出,疼得面容扭曲,却哑声道:“末将再次斗胆,请您放过我手下两百兄弟!”

    随着他打出手势,他部下两百箭手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好!本将就暂以你的性命,换那公孙瓒一条狗命!”南鹰目光复杂的缓缓转身:“传令下去,救治伤患,打扫战场,派人召回马超!”

    “末将多谢大将军……”关靖心头一松,终于晕倒在地。

    公孙瓒躬伏于马背不断夹马扬鞭,仅带公孙续和数千步骑混合的败兵一路狂奔,却已将很多掉队的步兵远远扔在身后。

    “父亲!父亲!”公孙续好不容易追上公孙瓒,大叫道:“南鹰的黑鹰卫几乎与白马义从两败俱伤,他没有骑兵追不上我们的!”

    “哦!是吗?”公孙瓒惨白的面容终于回复一丝血色,他马速稍缓,却仍然一脸警惕道:“那么,马超的骑兵呢?”

    “父亲!您糊涂了?”公孙续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公孙瓒,经此一役,父亲居然成了惊弓之鸟?他苦笑道:“马超骑兵将我部骑兵引去的是另一方向。到目前为此,我部骑兵仍然没有回归,沿途也没有发现任何较新的蹄印,便是良证!”

    “好!立即加速,赶回蓟城!”公孙瓒精神一振:“本将仍有机会扳回一局!”

    “我军至少有一两万溃兵被丢在身后,难道不应该派人去接引吗?”公孙续不解道:“若长时间不去招抚,只怕他们将四面溃散,再也难以收拢!儿愿亲自前去抚慰,以恢复我军元气!”

    “你不用亲自去,派出亲卫前去即可!那些溃兵士气已泄,暂时难堪大用!”公孙瓒冷笑道:“即使本将现在便强行收拢过来,他们还敢转身再去迎战南鹰吗?”

    “可是,留守蓟城的我军不过五千人,我们总不能放弃蓟城吧?”公孙续更加疑惑:“即使全军动员,也未必是南鹰的对手!”

    “本将尚有一支外援可用!”公孙瓒似乎正在从颓丧中恢复过来,他嘴边牵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只要本将再送上一份大礼,便可彻底扭转局势!”

    “什么外援?还有大礼,那是什么?”公孙续愕然。

    “旬月之前,本将接待了辽东密使辽东侯公孙度之子公孙康,同意他引一万五千兵马秘密进入右北平…….”

    “儿居然毫不知情!”不等他说完,公孙续已失色道:“公孙度一代枭雄,父亲怎能同意他兵马入境?特别还是在如此关键时刻,万一引狼入室,我父子俩岂不是有家难回?”

    “将军,少将军!”一名骑兵迎面驰来,指着前方一条峡谷道:“前方便是房山,过了此山再行三个时辰,便是蓟县地界!”

    “好!”公孙瓒不由精神大振,喝道:“再探!若前方平静,你即快马赶回蓟县,调三千兵马备战!”

    望着那骑兵绝尘而去,他这才好整以暇道:“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依当初的形势发展看,公孙度绝不敢犯我幽州,否则立足未稳便必将为本将和南鹰联手剿灭!更何况,公孙度与高句丽和乌丸交战连年,与为父可算是同仇敌忾!那公孙康亦是为了追击高句丽人进入了右北平,若高句丽人不除,本将也将被迫分兵,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见公孙续仍是满面忧色,公孙瓒不由傲然一笑道:“凭他一个小小的公孙度,南鹰、袁绍和我公孙瓒只要有一人仍在河北,他岂敢造次?如今形势不同,本将已和袁绍联手,只要除去南鹰,划分一块地盘给他公孙度又何妨?”

    “话虽如此没错,可是…….”公孙续犹豫半晌,终于认同了公孙瓒的方略…….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别无选择。然而,公孙续终于仍是问出了心头的另一个疑惑:“不知父亲所说的大礼是什么?怎会说服公孙度去攻南鹰?正如父亲所说,公孙度虽然厉害,但对南鹰必是既忌且惧,他会为了什么大礼去得罪南鹰呢?”

    说话之间,先头人马已经行入峡谷之中,峡谷深处有幽州军士卒打出旗语,示意前方安全。

    公孙瓒与公孙续不由同时心头一松。

    “还请父亲明示!”公孙续也挤出一丝笑容:“否则儿子仍然心中难安!”

    “当然就是…….”公孙瓒微笑起来,但说出的话语却如一片冰水,令公孙续浑身一寒:“刘虞的人头!”

    “公孙度区区一介小吏出身,如今却已经占据玄菟、辽东、辽西诸郡,他也想要雄据北方,进而兵发中原!”公孙瓒侃侃而谈,对公孙度评头论足,却似乎浑然忘记了自己亦不过是郡中小吏的出身:“但是,只要南鹰尚在,公孙度就是白日做梦!”

    他嘿然冷笑道:“这些年来,公孙度东伐高句丽、西击乌丸,他得罪的异族比我公孙瓒只多不少…….刘虞若在,凭他怀柔诸族的方略,必然与公孙度水火不容!公孙度不与我联合,他焉有立足之地?”

    “儿明白了!”公孙续恍然道:“只要我们为公孙度送去刘虞的人头,再割让数县之地于他,那么无论他情愿与否,便是已然触怒了南鹰…….依公孙度的行事果决,他唯有先下手为强,与我们共抗南鹰!”

    “哈哈哈!吾儿终于省悟了!”公孙瓒不由脱口狂笑,声震峡谷:“待与公孙度合兵一处,本将便可先败南鹰,再挟大胜之势威逼袁绍,继而瓜分河北,再有数年,便可兵发中原!”

    “咦?不对!”他突然间猛然收声,惊疑的目光扫过两侧深峡:“为何没有惊鸟飞起?”

    “好一个公孙瓒!不仅用心险恶,更兼谨小慎微!”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半山腰处响起:“竟然被你发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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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扬三国介绍:
血与火的洗礼即将降临! 战与乱的序曲已经奏响! 潜伏在深渊之下的蛟龙,是为了等待时机,静候那翱翔天际的时刻! 盘旋于云雾之间的雏鹰,是为了磨尖利爪,展现那雷霆一击的雄姿! 一个风起云涌、英雄辈出的大时代即将来临!留给后人的,将是数不尽、道不完的评述和追忆! 感谢起点论坛封面组提供封面鹰扬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鹰扬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鹰扬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