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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上白雪     鹰扬三国txt下载     鹰扬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卷七 江山如画 第十章 平定幽州

    残阳如血,北风如泣,广袤的北方土地上呈现出死一般的凄凉,只因为无边的战场上,尸骸交错,血流成河,一匹匹无主的战马徘徊着低低哀鸣,一个个血肉模糊的伤者正在血泊中呻吟滚动。

    南鹰独自一人挺立风中,看着一具具渤海军弟兄的遗体从身边抬走,一名名伤者相互扶持着走过。面对一批批部下们发自真心的行礼,他总是挺直了身躯,一一回礼,还有很多渤海军将士难以抑制大胜后的喜悦,狂叫“大将军万胜”…….因为,这的的确确是一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辉煌胜利,整个大汉北方的命运,亦将由此改写。

    没有人知道,他们万胜的大将军浑身轻颤,内心也仿佛在滴血,这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辉煌大胜,其实就是一次壮士断腕般的惨胜!

    此次北征公孙瓒,渤海军共出动黑鹰卫、西凉骑兵、战车、弓弩等各兵种八千将士,算上张梦依的一千红鸢营女兵,共计九千兵马,而公孙瓒的参战人马至少也有四万五千,敌我兵力比例高达一比五。

    战后统计,歼灭公孙瓒所部一万两千,俘虏六千,另有刘虞旧部五千阵前投诚,随公孙瓒成功逃离战场的不足四千人,其余兵马尽皆溃散。为防备幽州军重整旗鼓,战力相对完整的西凉骑兵正在四面出击,将一队队幽州军逃兵溃卒源源不断的掳回。经此一役,公孙瓒势力可以算得上日暮途穷,再难对南鹰造成重大威胁。

    胜利的背后,则是血淋淋的可怕代价。总兵力仅仅九千的渤海军刚刚完成战损清点,战死者竟然高达四千,余者也是伤者过半。特别是一千黑鹰卫,在凿穿敌军四道步兵防线,又拼光了白马义从之后,生还者仅余两百余人,几乎打废。就连红鸢营女兵都有近三百人血洒当场,将一缕芳魂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然而,最令南鹰神伤魂断的是,一百零八名守护者当场战死了七十一人。为了守护他们的神使,他们义无反顾的践行了昔日的誓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们用性命拼赢了这场战争!

    渤海军成军以来,以此次交战战损最大、伤亡最重。不仅如此,此刻高顺正在领兵与袁绍鏖战,面对相较公孙瓒兵力更优、战力更强的袁绍所部,渤海军可能会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

    南鹰心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继续征战下去会是怎样的一个结局,跟随他的弟兄们有多少可以善终,而后人又将如何评判他的功过得失……

    “只要保持内心的境界,无论如何天崩地裂,沧海桑田,少君都可问心无愧!”突然间,昔日马伦那宁静平和的声音仿佛在耳畔再次响起。

    “没有错,我没有做错!”南鹰心中狠狠的震动了一下,包裹在内心深处那厚厚的阴霾也仿佛如蛛网般层层裂开,最终冰消雪融:“杀戳之苦,有如分娩之痛,最终将会迎来新生!乱世之劫,也惟有经历血与火之粹炼,才能渡劫升华!我的初心依然如故,我的战刀尚不能归鞘,我要在这深暗的长夜之中杀出一条迎接黎明的出路!我要令五胡乱华的悲剧永远不会再现……”

    “启禀大将军!”赵明清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什么事?”南鹰收回思绪,心中仿佛瞬间清明起来,长期以来那若有若无的灵觉也似乎更加强大,他清晰的捕捉到,赵明语中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

    “娘的,给我跪下!”赵明一脚踹在一名被俘敌将的腿弯,令那人身不由己的跪了下来:“大将军,就是这厮,指挥敌军战车与我军相抗,令我军战车兵死伤惨重!”

    那名敌将虽然五花大绑的跪着,却是昂然抬头,眼中尽是不屈和傲然之色:“说得好!多蒙夸奖!”

    “你找死!”赵明怒发如狂的抽出腰刀。

    “赵将军休要放肆!”一个清冷的声音远远传来:“主将面前,岂容你擅杀战俘?”

    “啊!张将军教训的是,是末将失仪!”望着血染战裙的张梦依直挺挺的行来,赵明有如一盆冷水泼在头顶,他讪讪的回刀入鞘,向着南鹰躬身道:“请大将军责罚!”

    “你心里不好受,本将也一样!但记住……”南鹰终于转过身来,平静道:“你是渤海鹰将,更要执行好渤海军规!士兵们在看着你!”

    “是的,大将军!”赵明挺直了胸膛:“不会再有下次了!”

    “现在,来谈谈这个阶下囚吧!”南鹰目光森然的扫向那名敌将:“因为你的顽抗,我军战死者几乎有一半要记在你的帐上……报上你的名字,然后你可以选择怎么死!”

    那敌将哈哈一笑,面无惧色道:“久闻大将军威名,今日能够领兵与大将军一战,死而无憾!本人田豫,一介无名小卒罢了!”

    “田豫?!”南鹰蓦的瞳孔一收:“是渔阳田国让吗?”

    “大将军竟然知道末将?”国豫讶然道:“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南鹰一时沉默,心中患得患失。这个田豫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在历史上曾经屡破异族,甚至击败过孙权,若是收归己用,定是一个得力臂助!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与渤海军结下大仇,若是招降必会引起诸多将士不忿,却是令人好生为难。

    “把他与关靖一起收押,如何处置容后再议!”南鹰沉思半晌,只有先拖延了再说。

    “大将军,末将只求一死,请大将军成全!”随着田豫慷慨之声一路远去,南鹰不由微微叹息。

    “你又动了爱才之心!”张梦依那清柔的声音从身畔响起:“为何不当场义释安抚?”

    “梦依你是在说反话吗?”南鹰愕然向她瞧去:“我知道,你的女兵营也有人折损在他手上!难道你不想杀了他?”

    “死的人还不够多吗?”张梦依猛然间声音低沉下去,甚至带着一丝嘶哑与凄婉:“敌我双方一万多将士战死,他们只是各为其主罢了,这不是私人恩怨……还有,云梦山的守护者都是看着我长大的,算得上我的叔伯长辈,而我,却睁睁睁看着他们来赴死……”

    她突然再也说不下去,一行泪水扑嗽嗽的洒落尘埃。

    南鹰看着张梦依首次露出如此娇弱无力的儿女之态,更深切感受到了她内心的痛苦与忧伤,不由柔肠百转,生出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

    “不要这么说,若没有他们的壮烈牺牲,我军必败,而你我也将性命不保!”南鹰心中滴血,却挤出一丝强笑,转移话题道:“蔡琰呢?她此次又立了一功,我要擢拔她!”

    “她看到守护者们的遗体后,已经哭昏了几次!”张梦依凄然道:“因为她假传军令调动守护者,所以她无法原谅自己……现在,她正在为逝者们一个个清理遗体,谁上前帮手都不行!”

    “经此一役,她再非温室之花了!”南鹰不由感慨万千,也为可能扼杀一代才女而感到惋惜。

    “大将军,我军侦骑以天眼急报!”一名骑兵快马驰来,人在马上便厉声大叫,待将至之时,来不及停马便从马背上一个空翻,稳稳当当的半跪于南鹰身前,尽现超卓身手:“正北方向三十里处,正有一支身份不明的兵马向我军急速开来……步骑混合,兵力约在一万五千!”说到最后,那骑兵明显压低了声调。

    “什么?”南鹰与匆匆侧身拭去泪水的张梦依同时失声。

    渤海军方经惨胜,可战之兵不到三千,即使临时组织刘虞旧部投入战场,也不过七千至八千,且均人困马乏,难堪久战。更为可怕的是,原本用以拒敌的车阵已经解体,更在大战之中散落战场各处,很多战车损坏,光是牵引维护便已费时费力,哪里来得及重组战车防御工事?

    南鹰瞬间失色,难道真是天要亡我?

    “报!”又一名骑兵蹄音隆隆的驰来,每一记蹄声都仿佛重重敲打在南鹰心间,却听那骑兵叫道:“大将军,北面有一名骑士独自驰来,一路挥舞我军秘密旗语,如入无人之境,却是不肯停马接受问讯!”他语中明显有一丝犹豫和疑惑,北面正是公孙瓒的地盘,怎么会有人精通渤海军秘密旗语?

    “他旗语说的什么?”不等南鹰张口,张梦依已经急不可待的问了出来。

    “旗语说:自己人,请求立即面见大将军!”

    “放他过来!”南鹰突然间松了一口气,他本能的感觉到,北方那支兵马很可能是虚惊一场,说不定真是援军到了……可这援军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无论是乌丸人,还是匈奴人,都已被他分派各地袭扰公孙瓒和袁绍的城池守军,并打击敌军后勤辎重,令他们难以分兵他顾,何况,乌丸人和匈奴人又怎会知道渤海军旗语?

    这个谜底很快便揭开了,来者确是熟人,却是一个南鹰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人。

    “末将徐荣,拜见大将军!”仅仅数月不见,原本尚算白晰的徐荣竟然面色黝黑,满面都是风尘仆仆。

    “怎么会是你呢?你怎会在此!”南鹰立时释然,这徐荣确算得上自己人,他与华雄、胡轸、胡车儿都是董卓旧将,却早已弃暗投明,并立下了不少功劳。在原本计划中,这几人都将奔赴渤海受训,只待完成学业便可正式授予鹰将之职。所以说,徐荣能够通晓渤海军旗语不足为奇。

    然而,南鹰又是一阵疑惑。当日用计除李傕时,徐荣正身在长安,而南鹰在西凉遭受宋建袭击时,徐荣又奉郭汜之命与徐晃合兵一处,北上枹罕增援,其后便再也不见踪影……他如何竟会神出鬼没般出现幽州之北?

    “在回答大将军的问题之前,请允许末将先行汇报一个重大军情!”徐荣微笑的神情令南鹰更加好奇,完全把握不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公孙瓒已被末将生擒…….”

    “什么?”南鹰和张梦依再次同时失声,这个消息确实是令人震憾,以致于南鹰几乎生出不真实的错觉。

    “全靠大将军击溃了公孙瓒的主力,他仅带数千残兵一头扎进末将的埋伏,这才一举成擒!”徐荣冷笑连连道:“可恨此人落网之前,尤在设计毒计,欲以刘虞人头勾结外敌来对付大将军,真正是不知死活!”

    “你先等等,让我缓缓!”南鹰深吸了一口气,暂时压下生擒公孙瓒的喜悦之情,他愕然道:“这么说,北面那支一万五千人马的军队确是你的兵马,可是,你怎会未卜先知的设伏,还有这支兵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此事说来话长,请容末将从头道来!”徐荣再次微笑起来:“约在两个月前,末将与徐晃将军在凉州刚刚迎到大将军南归,然而,大将军却因紧急军情突然引兵而去…….”

    南鹰听得点头,那日,他确是接到黄忠天眼传书,十万火急的引兵去救郭嘉,却正逢孙策与周瑜无巧不巧的救下了郭嘉。之后,他派人致书天子,请奉封孙策为吴侯之后,便直接引兵返回河北,筹备与袁绍、公孙瓒的战事。

    “大将军离去后,末将也率兵返回长安,只待交割了手中军务,便东赴渤海接受鹰将之训…….然而恰在此时,末将却意外的收到了贾诩军师的一封密信!”

    “贾诩这老小子,他竟然对本将守口如瓶!”南鹰不由脱口叫道:“他又在玩什么阴谋诡计?且看本将如何收拾他!”

    突然间,南鹰一眼看到徐荣的尴尬神色,不由亦感失仪,讪讪道:“你接着说,你接着说!”

    “是的,大将军!”徐荣继续道:“贾军师在密信中指出,河北战事一触即发,公孙瓒极有可能会暗通袁绍,先灭刘虞,再对我军不利…….”

    “他居然早就猜到了!”南鹰心中剧震,面色发白:“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瞒着我!”

    “关于这一点,贾军师也有说明!”徐荣从容道:“军师说,而今形势不明,公孙瓒的动向只能凭借猜测,并无十足证据。公孙瓒若不动手,凭刘虞足可牵制,即使他动手,那么亦将内部不稳,对我军并无十分的威胁…….”

    “并无十分的威胁?”南鹰终于爆发了:“贾诩知道此战折了多少渤海军兄弟吗?本将只差将这颗脑袋送给公孙瓒了!”

    “算了!本将知道贾诩的心思!”南鹰望着噤若寒蝉的徐荣,无力的挥了挥手:“即使贾诩提前说出这番话,也是于事无补,因为我军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徒自乱了军心士气…….你继续说吧,你还没有说出贾诩给你的任务!”

    “是!贾军师最大的顾虑,其实不是公孙瓒,而是与公孙瓒近在咫尺的辽东公孙度…….”

    “公孙度?”南鹰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本将从未将他考虑在内!”

    “大将军!您似乎有些失态了!”张梦依终于忍不住了,直言不讳道:“身为主将,怎可一再打断部属?请您注意自己的仪态!”

    “说的好!”南鹰一笑了之:“本将劫后余生,确是有些心神不定,从现在起,本将只听不说…….不过,本将真的是越来越好奇了!”

    “贾军师担心,公孙瓒一旦暗通公孙度,两人合力便足可抗衡我军和袁绍的任何一方,甚至影响整个战局!于是,他令我亲自赶来幽州面见公孙度!”说到此处,徐荣看着南鹰欲言又止的微妙神色,几乎有些忍俊不禁,及时解惑道:“大将军可能有所不知,末将与公孙度不仅是辽东襄平同乡,更自幼相交莫逆…….连他出任辽东太守,也是末将向董卓推荐的。可以这么说,若无末将,公孙度也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南鹰终于恍然大悟,猛然间心中生出对贾诩的无限感激…….他几乎能够想象到,在不为人知的幕后,贾诩是如何夙夜操劳和殚精竭虑!

    “要说贾军师,那真是神机妙算!”徐荣说着,面上现出由衷的敬服之色:“末将独自一路潜行,刚刚进入右北平境内,竟意外发现了公孙度兵马的踪迹,这支兵马正是由公孙度之子公孙康率领。待末将与他接洽之时,又惊悉公孙瓒早有与其合兵之意,一切都在贾军师的意料之中!于是末将当机立断,说服公孙康引兵来援!”

    “那公孙康原本仍有瞻前顾后之心,恰在行军途中听闻斥侯来报,说大将军已然大胜,而公孙瓒正一路败退撤往蓟城,立即顾虑全消,主动提出在公孙瓒必经之路设伏…….”徐荣一路奔行而来,又说的口干舌燥,接过渤海军将士递来的水袋仰头一通畅饮,这才拭去唇边水渍道:“要说公孙瓒,那真不是个东西!末将与公孙康方自埋伏在房山两侧山腰,便见那厮狼狈而来,口中还大放厥词,扬言要将刘虞人头送给公孙度,逼着他一起发兵攻打大将军…….没等末将动手,公孙康已然气得暴跳如雷,冲下去一阵砍杀,不仅将那帮残兵败将一网打尽,更是直接生擒了公孙瓒。若非末将苦劝,公孙瓒只怕是人头不保!”

    “事情原委就是如此!此刻,公孙康正领兵马押着公孙瓒向此而来,一切请大将军作主!”徐荣向南鹰正容施礼:“末将不负贾军师所托,特向大将军交令!”

    “好啊!”一直闭口忍耐的南鹰终于大叫起来,重重一掌拍在徐荣肩头,几乎没有将他打了个趔趄:“徐将军此番孤身北上,却立下如此不世奇功,本将准你直接位列鹰将,赐号‘孤胆上将’!”

    “什…….什么?”徐荣一时之间不由惊得呆了,渤海鹰将数十员,其中有资格赐予专属名号的不过区区十数人,且哪一个不是跟随南鹰多年、立下无数奇功的?

    “将士们!”南鹰没有再去理会他,直接转过身来,向着远近无数的将士放声大呼道:“幽州…….平定了!”

卷七 江山如画 第十一章 战神折戟

    随着平定幽州之战落下帷幕,公孙瓒等幽州军战俘被秘密押解回渤海,困扰渤海军后方的最大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招抚公孙瓒残部、招降蓟县守军解救刘虞、召回阎柔、鲜于辅、齐周等刘虞旧部、重新恢复幽州社会生产和统治管理,以及会盟公孙度等一系列事务均是迫在眉睫。

    然而,南鹰却是无暇他顾,他将幽州一切军政要务暂时交由张梦依、徐荣等人负责,并派人迎请卢植,希望可以借助卢植的崇高威望迅速安定幽州形势。南鹰自己却是马不停蹄的带着两千兵马星夜赶赴冀州战场……因为,与袁绍的战事正陷于胶着之势,且不容乐观。

    幽州之战前,袁绍军出人意料的集结大军九万,渤海军亦不甘示弱的展现实力,汇集了兵马八万,双方在巨鹿平乡一线摆开阵势,准备展开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规模主力会战,一举决定大汉北方的前途命运。

    就在南鹰被迫分兵迎战公孙瓒之际,高顺、贾诩也倾尽全力与袁绍军开始了这场天下瞩目的大决战。依渤海军傲视天下的超强战力和一贯以少胜多的无双战绩来看,这场大战似乎并无悬念。

    然而,正如袁绍低估了渤海军的底蕴一般,南鹰似乎也错误的预判了袁绍的真正潜力。其一,因为渤海军近在咫尺的巨大威胁,袁绍势力之中虽有派系之争,却在外界压力下维持了相对团结,并未犯下历史上自相倾轧的愚行,这使得整个袁绍集团在重大决策与执行上没有出现明显的漏洞;其二,南鹰长期以来坚持打压豪门士族的方略终于暴露出重大隐患,绝大多数的北方士族与地方豪强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的倒向了袁绍一方,令袁绍军实力与日俱增。这固然是因为袁氏一族四世三公的强大号召力,归根到底也是源于渤海郡四大家族被南鹰无情扫荡后引起的兔死狐悲,现为袁绍军四大名将之一的高览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案例;其三,袁绍利用天干地支的旧势力,悄然收编了白波军一部,随着李乐、韩暹、胡才等白波军旧将投入袁绍帐下,令整个并州几乎尽数落于袁绍之手,令其实力暴涨,且具备了稳固的战略纵深;其四,渤海军虽然号称武将如云、谋臣如雨,然而袁绍一方亦可谓精英荟萃、群贤毕至,武有颜良、文丑、张郃、高览、麴义、韩猛、牵招等人,文有田丰、沮授、逢纪、辛评、许攸、郭图、崔琰等人,如此强大的阵容几乎不输于渤海群英;其五,开战前敌我双方的战力对比已然不实,在南鹰领兵八千征讨幽州、徐晃领兵五千阻击刘表后,渤海军参战兵力实际上已经从八万下降至六万七千,而袁绍军不仅维持了先期在冀州投入的九万兵马,且袁绍长子袁谭、其甥高干已经统领秘密整训的三万兵马从并州开赴冀州战场,令袁绍军骤增至一十二万,几乎一倍于渤海军。这也暴露出南鹰势力的另一大弱点,那就是虽然力量遍布全国,却因四面开花而兵力分散,很难在一地集中起优势兵力。否则,算上驻守凉州、三辅、益州、青州的各地军力,南鹰至少控甲约在二十三万,完全有实力对袁绍军打一场优势歼灭战。

    在南鹰原本的计划中,趁袁绍、公孙瓒争斗不休之际,迅速稳固刚刚得到的凉州、三辅地区,与汉中连成一片,形成良好的大后方,同时,依托孙策、吕布等友军势力,利用刘备、曹操等中立势力,逐步瓦解与蚕食刘焉、刘表、袁术、陶谦等敌对势力,至少也要令其动弹不得,那时便是统一河北的最佳时机。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首先是袁绍与公孙瓒出人意料的联手来犯,令渤海军北方集团措手不及之下匆匆迎战;再是刘焉出兵犯汉中,既牵制了程昱,且引得驻守长安的郭汜分兵去援,无力支援北方战事;又有陶谦出兵犯青州,将臧霸所部牢牢牵制;袁术与刘表则再次出兵,兵分两路,一路北攻兖豫,令刘备首当其冲,曹操亦是疲于应付,此二人虽是当代英雄,但此时占据之地不过只有兖豫二州的一小部,在实力上确是稍逊一筹;一路西击南阳,吕布不过占据南阳郡近半区域,且连续经历了讨董之战和长安之战,实力尚未回复原气,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左支右绌,若非背后仍有汉中和长安方面的支持,几乎难以招架。

    可以说,整个局势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所有敌对势力均在袁绍集团不惜一切代价的调动下,对南鹰集团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反击。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协助袁绍打赢河北之战创造一切有利条件。南鹰甚至可以断定,如此缜密周全的布局,必是出自田丰和沮授等人的精心策划。

    而原本最可以引为臂助的孙策,在犯下了引兵救南鹰、因妒诛高岱、一怒杀于吉等数次严重错误之后,在江东威望可说得上一落千丈,不仅军政各项事务止步不前,且日日皆有群臣士子进谏批判,距离众叛亲离也只有一步之遥,根本无法对南鹰形成有效策应。

    这令南鹰原本已是愁云密布的内心更加蒙上了一层阴霾。他迫切的需要迅速击败袁绍,再腾出手来,去改变孙策随时可能遭遇不测的可怕命运。他已经错失了挽救孙坚的机会,再不能让视若己出的孙策走上历史原定的不归之路……

    “报-----”一名游骑兵迎面疾驰而来,打断了南鹰的万千思绪:“大将军,前方传信,苏飞将军亲为信使,已从冀州方面赶来,要当面向您汇报军情!”

    “什么?苏飞亲自来了?”南鹰心中一沉,看来前方战事比想象中仍要艰难,否则岂用领兵之将亲作信使?他点头道:“我军刚刚结束大战,又马不停蹄的长途行军,也该适当休整……传令去吧!全军扎营,并让前方设帐,待苏飞到来,本将要立即听他报告军情!”

    “大将军,前方战事的发展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想,我军与袁绍军在巨鹿、清河一线连战十日,竟然难以寸进,陷于胶着之势……”南鹰看着满脸悲愤之色的苏飞一路说来,原本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听到此处却是猛然一松,怒道:“只瞧你那张死人脸,本将还当你们已经败了!”

    “大将军此言差矣!”苏飞睁大了双目,叫道:“对于我们战无不胜的渤海军来说,不胜便已经是败了啊!且大将军亲率一支偏师迎战公孙瓒主力,军中上下无不为之挂念,若非您的大捷喜讯传来,我军的军心士气几乎就要乱了……”

    “滚!”南鹰没好气道:“本将看来,军心士气便是你们这些心浮气躁之辈搅乱的!不过……”

    他沉吟道:“此前,我军曾与袁绍军有过一次规模不小的战斗,却是胜得轻轻松松,更阵斩其大将蒋奇,令袁绍军魂飞胆寒!为何时至今日,我军却难以竞功了呢?”

    “末将正要向您禀报!”苏飞面上现出凝重之色,他正容道:“据高帅和军师分析,极有可能正是上次我军展现出了较多的隐藏兵种,运用的战法也是前所未有,这才令敌军大败之余,对我军的全新兵种和战法进行了参悟!以此次为例,我军陷阵营重骑兵甫一冲阵,敌军骑兵立即放弃正面冲击,利用速度优势进行迂回,不仅未受损失,反而险些将陷阵营合围,高帅几乎惊出一身冷汗!”

    南鹰听得亦是心惊,苦笑道:“看来,不仅敌军之中有高人,而且对我军亦是研究日久,今后,很多打法难以收到奇效了!”

    “敌将之中还有一人,我们小看了他,此人用兵之奇,几乎不在我军的任何一名大将之下!”苏飞亦是苦笑:“甘宁多次发动奇袭,却均为此人所阻,损兵折将不说,自己也受了伤!”

    “是否张郃?”南鹰身躯一震,又惊又怒道:“此将虽然此前从未与我军交锋,却是袁绍手下四大名将,甘宁怎可如此大意轻敌?”

    “大将军猜错了,张郃确是一位厉害人物,但高帅和军师早有防范,以李进将军为主、强仝和侯成为辅对其进行了联手压制,根本不足为虑!”苏飞目光复杂的叹息道:“末将说的那人,不是张郃,而是……”

    “那一定便是麴义了!”南鹰脑际仿佛有一道电光划过,脱口而出道:“此人用兵,应该尚在张郃之上!”

    此时,南鹰内心不禁涌起惊涛骇浪,麴义与高顺同属被真正史实忽略的超级名将,他的战功甚至远远超出高顺,纵横河北罕有败绩,公孙瓒、於夫罗等名将无不屡次败于其手,累计歼敌达数十万之多,足可称之为河北第一将……

    “大将军料事如神!”苏飞目露惊容道:“正是此人!他曾于讨董之战之中与大将军斗将,却被大将军打得落荒而逃,我军中诸将多有对其轻视者,此番交战却几乎都吃了亏!”

    “讨董之战中我们不仅小视了麴义,也低估了袁绍!据情报部门事后查察,这个麴义是平原麴氏一脉,他应该是与袁绍早有联系,甚至就是袁绍多年前潜伏在董卓身边的内应!”南鹰默然半晌,才怅然道:“是本将失误了!竟然忽视了此人,本将需要为此负责!”

    “大将军无须自责,贾军师在日前召开的军议中已经当众宣读了《罪己书》,为轻视麴义而带来的一切失利担下了责任!”苏飞颇为感慨道:“军师确是高风峻节,有功不自居,有过先承揽,当场之下,诸将无不羞愧自省,查纠失利原因,纷纷向高帅自请其罪!”

    “好啊!不要忘记秦人不闻其过而亡的教训!这些年我们的仗越打越顺,一些将军们的尾巴也快翘上了天!是时候清醒一下了!”南鹰听得心中欣慰,点头道:“麴义其人,虽然用兵奇险,又懂隐忍、知进退,但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一时取巧之术罢了!本将此次亲赴冀州战场,却要亲自会一会他!”

    “大将军,还有一个坏消息!”苏飞突然面上现出苦色,他犹豫道:“待您赶到冀州战场,可能会有一个故人要会上一会!”

    “什么意思?”南鹰愕然道:“故人相会怎么成了坏消息?他是谁?”

    “末将动身时,刚刚接到南阳战报,吕布败了,所占城池尽皆丢失!”苏飞叹息道:“他应该正在赶赴冀州的途中,据说他无论如何也要见你和高帅一面,并要给清儿小姐一个交待!”

    南鹰浑身剧震,惊怒道:“难道是清儿出了意外?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本将定要将吕布……”

    “清儿小姐一切安好!”苏飞慌忙道:“这份战报便是清儿小姐亲手用密语所写,绝无问题!”

    “那就好……”南鹰听得心中一定,却随即疑云满腹道:“吕布怎么搞的?他毕竟是沙场宿将,又有张辽等将以为羽翼,对上刘表和袁术的联军虽然兵力不占优势,怎至满盘皆输?还有,他有清儿辅佐,何不退往汉中或是三辅以图再起?那里是我们的地盘,可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为何要千里迢迢来冀州见我与大哥,还说要给清儿一个交待?”

    “听说,末将只是听说……”苏飞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应该是吕布将军惨遭重挫,且是败给了一员籍籍无名的小将,令跟随多年的并州弟兄死伤贻尽!他无颜再去征战天下……他应该是想和清儿小姐一起隐退了!”

    “战神吕布会如此脆弱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南鹰听得呆若木鸡,半晌才猛然道:“你说他败给了一员籍籍无名的小将,那小将叫什么名字?”

    “他叫文聘!”

卷七 江山如画 第十二章 志短情长

    绵延起伏的群山由北向南迤逦而来,层峦叠嶂,几无间断,仿佛一道无有尽头的翠绿屏风,令人心驰神往。而山脉之间,一条贯穿东西的狭长通道恰似一条天然孔洞,打通了关中和河北的命脉。

    南鹰卓然伫立于城关之上,眺望远山近水,内心却情不自禁的勾勒出整个大汉北方的动人样貌。

    身后细微的步履之声轻轻传来,他不由幽幽叹息,头也不回道:“为何你定要约我在此相会?却又为何没有带上清儿?”

    吕布那久违的浑厚清朗、充满磁性的声音亦是幽幽回道:“清儿已然赶去前方战场,去面见她的兄长!而我约你在此相见,却是要送你最后一份礼物!”

    “便是这井陉关吧?”南鹰终于回过身来,定定的瞧着吕布那张阳刚俊秀的面庞,苦笑道:“你已然损兵折将,何苦还要为我千里奔波,不惜代价的攻取这井陉关?”

    “倒也没有那么麻烦!不要忘记此处毗邻并州,眼前袁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身上,我的并州军奇袭之下,正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吕布坦然道:“我欠你的太多,还上一些是一些吧!你虽然取巧胜了公孙瓒,而接下来的与袁绍之战才是真正的决战!这井陉关,正可作为一条奇兵突出的致胜之道!”

    “昔日高祖争天下,韩信便是在此背水一战,一举攻灭赵国,奠定了大汉四百年基业的开局!”南鹰悠然神往道:“而今你为我打通此路,却不知我又是否能够从此拨乱反正,延续大汉的帝祚!”

    “汉祚不绝,惟其鹰扬!汉扬,这世上若无你,已不知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吕布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鼎定天下的!”

    “多谢你了,既然对我有如此信心,那么你……”南鹰迎着他的笑容,却毫无表情道:“为何会颓废至斯?这不是我认识的吕布!”

    “你认识的吕布又是怎么样的呢?”吕布微笑不改,他轻轻吐出一口长气,柔声道:“其实,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英雄,更不是什么战神!我曾经只是一个武痴,而今日,我只是一个放下了心事的情痴!”

    “什么?你!”南鹰身躯猛然震动了一下。

    “南阳一战,枉我号称战神,却因为轻敌冒进和刚愎自用,败给了一介无名小将,我突然间感觉自己老了,这时代已经不再属于我!”吕布声音渐趋低沉,令南鹰感受到了那一丝英雄迟暮的凄凉:“宋宪、魏续二将战死在南阳,因我不听劝谏而导致兵败,张辽愤而离去,如今我兵不过两千,将不过郝萌、成廉二将……曾经纵横天下的并州军已经完啦!”

    “争霸天下的道路,我尝试着走过,既然不会成功,便应该放下了,至少我已经尽了全力!”吕布蓦然间激动起来:“你知道吗?那日兵败南阳,我眼见着跟随我多年的并州老弟兄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我眼见着清儿浑身是血的在火光中来回冲杀,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不是自己怕死……我,我只是害怕再这么下去我会失去一切,死不瞑目!”

    南鹰难以置信的瞪着吕布,一时间完全怔住了。

    “趁如今还来得及,我应该放手了!”吕布喘了几口粗气,才苦笑道:“什么功名利禄的诱惑,什么战神的虚名,都是浮云!我只想平平安安的带着清儿,去过一过从来没有试过的安宁日子……汉扬,你能够理解我吗?”

    “我明白了!”南鹰怔怔的瞧着吕布,突然间只想亦和吕布一样就此放手,带着马云萝和张梦依远走高飞,去寻一所世外桃源,再不理这世间之事。他似乎听到自己梦呓一般的声音继续对吕布说道:“我支持你,放手吧!去追寻属于你们的宁静和自由!”

    “真的吗?汉扬你真的支持我的决定?”吕布狂喜道:“清儿果然没有说错,她就说你和高帅一定会同意的!”

    南鹰渐渐回过神来,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然则如何?我自己选择了一条不归路,难道还能逼着自己的妹妹和妹婿也一同遭罪?”

    “太好了!”吕布喜形于色,对于妹婿之称浑不在意:“待我陪你一同杀败袁绍,便可安心离去了!”

    “不必!”南鹰沉声道:“趁着大战未起,你们需要立即离开,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为什么?”今次轮到吕布浑身轻颤,骇然道:“难道汉扬竟然担心会败给袁绍?”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必胜的战争,也没有长胜的将军!”南鹰洒然一笑:“然而,既然你已经决定放下,便放得洒脱、放得彻底!又何必再让这世俗之事困惑,徒增烦恼?”

    他定定的瞧着吕布:“接下来的路已然不同,就让我们各自来走完吧!”

    “说得好!这才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南汉扬啊!”吕布双目一亮,沉声喝道:“好!那么,你我兄弟后会有期吧!”说罢,洒然转身便要迈步而去。

    “且慢!奉先!”南鹰伸手拦住,含笑道:“虽然聚散匆匆,至少要告诉你的去向吧?你有什么打算呢?”

    吕布愕然止步,转身犹豫道:“我这一路行来,只顾想着如何与你解释,却真的没有想过去往何处?”

    “糊涂啊,奉先!”南鹰哑然失笑道:“俗语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今后的选择,将是你和清儿人生之中一个最重要的岔口,若无追求和规划,如何能够一路坦途?”

    “汉扬,你是说?”望着南鹰平静而又智慧的深邃目光,吕布蓦然间呼吸急促起来,他有些艰难道:“你竟然,已经为我们找好了退路?”

    “不错!”南鹰面如止水,目光却已经带上了一丝复杂而又深刻的感情:“你不远千里送了我一份大礼,那么我岂可不为你和清儿奉上一份大婚之礼!?”

    “来人!”他伸手一招,两名渤海军战士急步上前,分持两端的展开了一卷地图,南鹰一指点在图上:“此图乃我亲手所绘,奉先且看……由此一路向东,我已传命李少杰,在渤海之滨备下满载各类物资的楼船5 艘、鹰级战船8艘,足可载下你的两千部属!”

    “不仅如此!”他沉声道:“800名训练有素的渤海水军战士正在整装待发,500名医者、工匠和技师也将一同随船出海!有清儿在,对他们的统驭和指挥不成问题!”

    “出海?”吕布不能置信道,继而双目越来越亮:“不知汉扬欲令我扬帆何处?”

    “海外有仙山,只在飘渺间!”南鹰的手指在地图上一路划过,最终一指点下:“由此一路再向南,有一大岛,占数郡之地,终年无霜雪,草木皆长青,名曰夷洲!”

    他看着一脸震惊的吕布,微笑道:“凭着奉先之能,最多不过年余,便可称雄海外,自成一国!当然,最后战船你可要归还于我,如何?”

    说罢,南鹰将地图徐徐卷起,随手塞进吕布手中,放声大笑道:“这份礼,还算得上珍贵吧!”

    “此图,真是天下至宝啊!”吕布颤抖着双手,缓缓抚过那份图卷,猛然抬首道:“汉扬既有此图,何不自取之?”

    “我为何要取之?区区弹丸之地,何足道哉!天下山河,既然已尽在我心中,又何必非要置于掌中?!”南鹰眼中仿佛放射出无尽的光辉,令吕布亦为之心折:“待到汉土安宁,说不定我便会去寻你们,共同遨游天下!”

    说至此处,南鹰又想起一事,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皮袋,倾出两粒散发着草木芬芳的绿色丹丸,微笑道:“这是第二份贺礼!足可令你和清儿长命百岁的等到我来相会!”

    “什么?”吕布终于浑身剧震,他望着南鹰青春如昔的俊秀面容,仿佛一切都明白过来。

    “今日始知,能够结识汉扬,才是上天给予我这一生最大的礼物!”吕布突然一揖到地,然后转身便行,只留下余音不绝:“你我兄弟,海外仙山再相会!”

    “再会!兄弟……还有清儿吾妹,愿你们能够寻到属于自己的宁静!”南鹰望着吕布那雄壮的身影一步步隐入阶下,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发出低叹:“但愿那时,我还能活着!”

    他怔怔的静立了良久,才收拾情怀,缓缓行至城墙边。

    数千渤海军战士已经齐集城下,见主将于城垛后露出身形,一起欢呼起来。

    “呛”南鹰抽刀出鞘,斜指向天,全军立即止住欢呼。

    “兄弟们,我们刚刚结束了收复幽州的战争,但冀州之战还没有结束!我们的无数兄弟还在巨鹿清河一线与敌军生死相搏,每一时每一刻,都有渤海军的将士血染沙场!”南鹰狂呼道:“而如今,并州军的兄弟们已经用命为我们开出了一条捷径,我们该如何?”

    “杀!杀!杀!”无数兵刃一起指向天际,无数条日光反射映得天地骤亮。

    “好!就让我们一起杀出个锦绣前程来!”南鹰挥刀虚劈:“全力前进,直奔巨鹿战场!”

卷七 江山如画 第十三章 巨鹿大战

    巨鹿郡,巨鹿县,漳水之畔。在广阔的土地上,刀光剑影,鼓角震天,十数万大军正在舍生忘死的厮杀。

    经过一个月来的小规模作战,渤海军和袁绍军已经完成了相互试探,随着渤海军强势进击,从三个方向交替策应着全军渡过了漳水,袁绍军终于按捺不住,依仗着兵力占优全体压上,逼迫着渤海军展开了一场决胜之战。而渤海军虽然在漳水之畔站稳了脚跟,建立了防线,却也失去了机动迂回的优势,一场重演破釜沉舟的大战已经是箭在弦上。这是全体渤海鹰将的共同决定,成则兼并河北,败则全军覆没。如果任由袁绍军从容拉锯下去,各地诸侯将不断兼并继而坐大坐强,天下形势更加风诡云谲,平定河北的战略目标将遥遥无期,统一天下的大业更将止步不前。而出此下策亦是情非得已,北方一日不宁,战争的漆黑长夜便看不到一丝曙光,天下百姓也仍然陷于水深火热。长痛不如短痛,取胜难免行险,安定和平之花也必以热血浇灌方能绚丽绽放!

    蹄音如雷,杀声震耳,五个袁绍军千人方阵已经在渤海军陷阵营的铁蹄冲击下溃不成军。然而,不等渤海军轻骑兵跟进巩固成果,更多的袁绍军步兵方阵便隆隆开来,令陷阵营在失去冲击速度后泥足深陷。

    面对漫山遍野而来的渤海军轻骑,袁绍军自知难以利用骑兵针锋相对,便狡猾的使用大量车兵迎击,不仅降低了伤亡,更有效迟滞了渤海军骑兵的攻击节奏,连残破倾倒的车体都变成了一堆堆障碍物,令渤海军骑兵难以扩大战果。

    待渤海军名闻天下的战车部队出阵,袁绍军出人意料的派出了几乎所有的弓兵部队,只射马不射人,虽然最终仍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却瓦解了近半的渤海军战车。一架接着一架的渤海军战车随着战马哀鸣而停驶、侧翻,引得袁绍军阵阵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很快,一支支袁绍军骑兵部队驶出本阵,杀向进退维谷的渤海军战车集群。

    然而,袁绍军很快就因为鼠目寸光而付出了惨痛代价,渤海军的练兵之法天下无双,任何战士上马便是骑兵,登车便是车兵,抓上一把弓弩便是合格的射手。在渤海军金鹰上将徐晃的指挥下,数百架仍然完好的战车迅速组成战阵,迎着袁绍军轻骑兵的冲击势头毫不退避的展开了反冲锋,硬将敌军骑兵的冲击阵形冲乱打散,而损毁的战车上,一个接着一个的战兵跳下战车,他们以五人一伍,以战车车体为防御工事,交替掩护着将阵形变散的骑兵们一个一个的射下马来。每架战车内都至少备有三百支以上的箭矢,数量多到足以令敌军骑兵绝望,而战车外壁亦挂有钩镰枪一类的长柄武器,几名渤海军相互配合便可以轻易将欺近的敌骑放翻在地。

    袁绍军骑兵看似猛烈狂暴的攻击,有如一**浪头拍打岸礁,却被迅速湮灭。待得渤海军战车绕回一个大圈,敌骑终于溃乱。

    双方交战的态势,总体来看可以说得上胶着不下、难分轩轾。但渤海军整体兵力远较袁绍军为少,事实上已经隐隐间占据了主动。

    高高矗立的将台上,浑身甲胄的高顺卓然挺立,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远方战况,一份份详尽的战报亦流水般传来。听着传令官的一条条消息,他表面上保持着渊渟岳峙的从容之色,然而内心却仿佛都在滴血,此战不仅是渤海军成军以来最大规模的一场战事,更是战损最大的一场战事,甚至已经有好几名渤海军鹰将重创而回。

    在他身后,站了一整排尚未出战的鹰将,均是脸色沉重。有些人喘着粗气,双目赤红;有些人站得笔直,面上肌肉直抽;还有的人咬牙切齿,双拳捏得“嘎嘎”作响。

    “高将军!”一名传令官纵马驰来,高叫道:“正北方向,一支约六千人的步骑混合敌军正由薄落津沿漳水向我开来!敌军旗号大书一个‘文’字!”

    “那定是文丑了!”高顺心中一凛,喝道:“此人是敌方首屈一指的猛将,哪位将军愿往迎战?”

    “末将愿往!”不待众鹰将回应,一个清婉英亮的声音立时叫道。

    “马将军?”高顺一滞,回身看向缓缓上前的马云萝,不由心念电转。如今李进、黄忠、徐晃等独挡一面的大将均已出战,而甘宁和华雄等将负伤难战,典韦、马超等猛将亦随南鹰出战幽州,若非马云萝这样的大将确是难以抵敌文丑。

    “好!有劳马将军!”他缓缓点头:“准许西凉铁骑营出战,马将军一切小心!”

    蹄声雷动,在马云萝、胡轸、杨秋等将的统领下,三千以羌骑为主的西凉铁骑潮水般拥出大营,径向北方驰去。

    “报!”又一名传令官纵马而来,大叫道:“高帅!南面又有一支约万人左右的敌军从广平方向开来,领兵敌将是麴义!”

    高顺心中一凛,袁绍军在正面战场上已经投入了颜良、高览、张郃等大将,引得渤海军李进、黄忠、徐晃等一线主战将领不得不分兵迎战,而如今文丑从北、麴义由南分袭而来,不仅是精锐齐出,逼着渤海军再次分兵拒敌,更打定主意是要在此一役决出胜负了!

    渤海军集中了所有主力才堪堪在正面战场争取到了主动,如今分兵而战,不仅严重削弱了预备部队的力量,而且一旦南北两端有一处失利,便会满盘皆输。北方有马云萝迎战文丑,不仅战术层面胜敌一筹,且在个人武力方面也占优势,最少也可以保持不胜不败之局。而南方来犯的却是敌将中用兵谋略首屈一指的麴义……

    高顺炯炯目光从身后诸将面上扫过,竟是难寻可堪大用的将军,他不由长叹一声,正要亲自出战,却听几个年轻的声音同声大吼:“末将请战!”

    高顺眼看着挺身而出的三员小将,不由愕然。那三员自告奋勇的小将正是号称“渤海三杰”的墨喆、李少杰和杨羽。

    他不由啼笑皆非,墨喆、李少杰虽然经历了几次大战,更有不俗表现,算不得新丁,却是水军统领。若非此次渤海军全军尽出,欲毕其功于一役,也不可能拉出他们的“海军陆战队”充实力量。而杨羽从军更晚,虽然一手箭术仅次于黄忠、李进和曹性等三大神射手,却从无统兵经验。这三员小将勇气可嘉,然而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怎能抵敌麴义这等宿将?

    “三位将军勇挑重担,本将十分欣慰,不愧是我渤海军新一代的领军人物!”高顺先是勉励了几句,继而道:“然麴义统兵之能在袁绍军中称冠,其麾下八百先登死士和一千强弩营更是敌军精锐,连甘宁和华雄都吃了他的大亏,你三人……”

    “高帅容禀!”李少杰抢先道:“麴义统兵之能确有独到之处,却明显是事先对我军各位名将的战法下过一番苦功,这才能以无心算有心,令甘将军和华将军措手不及之下败阵,而我等三人乃渤海军无名小将,他甚至不曾听过我们的名字,今次便轮到他不知根底,这岂非我等优势?”

    “不仅如此!”墨喆从容道:“不瞒高帅,此前马钧将军为我水军特制了一千面藤牌,俱以桐油浸泡,再以牦牛皮覆面,水火不侵,刀枪难入,原是为了水军接舷作战所用。此番末将已经全数带来,正可克制敌军弩兵!”

    “还有还有!”杨羽亦不甘人后道:“末将已经训练出五百弓箭手,人人都有甲等射手的实力,定能出其不意,大破敌军!”

    “这个……”高顺听三员小将说得有理有据,不由大感犹豫,正自踟躇之间,却听一人高声道:“说得好!我军后继有人,高帅还犹豫什么?”

    只见一将大步踏出,躬身道:“末将愿领本部三千五百兵马助战,并听从三名小兄弟的号令!”

    “好啊!准了,你四人便率本部五千兵马迎战,不得有误!”高顺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仅次于渤海军七大金鹰上将的管亥,不由心中一宽。管亥武力超绝,资历也老,若非统兵能力弱了一筹,也当名列金鹰上将。难得他不拘小节,自降身份的主动提出助战,只要渤海三杰正常发挥,南面防线应该也可确保无虞。

    “末将得令!”四人同声大吼。

    很快,一排排的步兵迈开大步,在雄壮的口号声中,宛如一个个黑色方块开往南方。

    “杀!”白马如龙,矛出如电,马云萝手中长矛幻化出点点寒芒,将面前一个又一个敌军骑兵挑于马下,有如虎如羊群,势不可当。终于一矛横出,将她手中刺出的长矛硬生生拨开。

    马云萝感受着手间传来的巨力,瞧着面前那名铁塔般雄壮的猛将,凤目生寒的喝道:“文丑,本将正欲寻你!”

    “好!便请马将军赐教!”文丑丝毫不惧的回道,纵马而上,两将瞬间杀作一团。

    “好机会!”马云萝副将胡轸亦是昔日西凉军中赫赫有名的大将,深谙兵法,见文丑被自家主将缠住,立即不失时机的挥兵进击。

    敌军副将吕威璜却远不是胡轸对手,交手不过五合,便拨马退却,引得敌军一阵骚乱,军心浮动。

    又有西凉旧将杨秋领一小支骑兵从侧翼杀上,连斩袁绍军几名军侯、屯长,敌军更是士气受挫。

    文丑虽然奋起全力与马云萝交锋三十余回未落下风,但是却是独木难支,只得趁两马交锋之机退回步兵本阵。

    马云萝所部骑兵小胜一场,斩敌近千,却被敌军箭手所阻,难以扩大战果,更不敢抽身回撤,暂时与文丑形成僵持局面。

    正面战场上,两军精兵迭出,各有奇谋,渤海军略占优势;在北面战场,马云萝凭着来去如风的骑兵战术和所向披靡的勇武,牢牢牵制了敌军。这两处战场都是大开大合,明刀明枪,打得是威武豪迈、热火朝天。然而,在南面战场上,却呈现出近乎诡异的对峙局面。

    麴义不愧是统兵良将,他刚一发现渤海军在望,立即毫不犹豫的以一千骑兵分袭左右,八百先登死士打头,一千强弩押阵,七千步兵隆隆压上,企图一举破击渤海军阻截部队。这种几乎没有破绽的战法,又有兵力优势,换成任何一名将军对敌都将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而渤海三杰偏偏就是一个异类,且绝不按常理出牌。

    面对分袭而来的骑兵,渤海军中哨声连响,一具具简易抛身器左右掷出大片大片的铁蒺藜,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两翼骑兵冲击而来的沿途地面。阳光的映射下,星星点点的寒光看得连渤海军将士们自己都头皮发麻。

    不知深浅的袁绍军轻骑一头撞上去,人仰马翻的倒下了几十匹战马,跌落尘埃的骑兵们也难以幸免的被扎得到处都是血窟窿,偏偏都还不是致命之伤,惨呼之声堪比鬼哭狼嚎,吓得其余骑兵纷纷勒马驻足,再也不敢前进半步。

    八百名舍生忘死的先登死士确是精锐,面对友邻骑兵部队的失利,他们丝毫不为所动,一个个横眉怒目的合身杀上,却惨遭渤海军掷来雨点般的蓼草粉末包攻击,红雾弥漫之间,再坚强勇悍的死士也只有涕泪交流的惨叫着掉头就跑。

    只听李少杰不可一世的狂笑声响彻战场,他声嘶力竭的大叫着:“射击!弓箭手们,给本将射他们的屁股!”

    渤海军将领的恶劣行径深深触怒了袁绍军,一排排的弩兵大步上前,隔着仍未散去的红雾率先射出一篷篷箭雨。

    红雾另一侧,一千名渤海水军陆战队早已立起半人多高的大盾,形成一道铜墙铁壁。经过马钧监制改良的复合大盾确是坚固难摧,除了少数弩矢入木三分,更多的弩矢竟然触之即落。令红雾渐散后看到实情的袁绍军弩手几乎将眼珠瞪出了眼眶。

    趁着袁绍军愣神的功夫,杨羽苦训多日的五百名长弓兵开始发威,艰苦的训练和优良的长弓,令他们抛射而出的箭支射程更远,贯穿力更强,第一波打击便将百余兵敌军弩兵活活钉在了地上。

    号角声响,麴义见势不妙,及时传下了暂停攻击的命令。一时之间,他面对兵力仅半数于己的渤海军,竟生出了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尴尬,脑海中亦是急速飞转,苦思破敌之法。

    而渤海军中,管亥双手环抱,一脸微笑的看着三名小将欢呼着拍掌相庆,心底不由生出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复杂心绪。

卷七 江山如画 第十四章 天下乱战

    接到南北两线均陷入僵持局势的战报后,高顺终于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重新将目光放回到正面战场。
    渤海军自成军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困难复杂的战事,即使是讨董之战中,亦是处处先发制人、每战趋于主动,而在此前与袁绍军一场规模较大的战役中,更是斩将破敌,杀得颜良望风而逃,这令所有渤海鹰将甚至是大多数将士都生出了轻敌之心。
    事实证明,袁绍军绝非可以任意拿捏的软柿子。在与公孙瓒长期的战争中,袁绍军将领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并以渤海军为假想敌,对渤海军历次战争以来的兵种战术进行了极其细致的研究。不仅如此,袁绍军还通过战争练出了一大批精锐的老卒,虽然整体水平仍然弱于渤海军,却利用人数上的优势进行了有效的弥补,完全可以正面硬撼渤海军的强大攻势。
    而在外交怀柔方面,袁绍军甚至远远超出了渤海军。河北稍有势力的士族大家,十之**均投向了袁绍一方,令袁绍军实力与日俱增,逼得渤海军不得不采取主动攻势,不敢令其继续发展壮大。同时,袁绍军的盟友力量也不可小视。战事起时,北方的南匈奴须卜骨都侯立即起兵南下,令呼厨泉和于夫罗措手不及,倾尽全力才将其死死拖住。盘踞于并冀一带的白波军余部也打着声援袁绍的旗号大举东进,贾诩向黑山军张燕许以大批钱粮,还不惜暴露了一直隐身幕后的太行山白绕,令他先行出兵,这才令张燕下定决心,出兵钳制白波军。
    可以说,整个河北战场已经打成了一团,双方均是底牌尽出,毕其功于一役,只看谁能够坚持到最后。
    “不成功,便成仁!”高顺突然想到了《论语》中的一句谚语,这也是南鹰曾经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他狠狠握紧了双拳,此时只要再有一支万人兵马,他便可以打破僵局,甚至是夺取全胜……然而,所有的援军都远在天边,甚至亦陷于苦战,均是可望不可及。
    “咦!高将军,快看!”身边的传令官突然瞪大了双眼,骇然指向远方:“袁绍军的后阵,似乎乱了!”
    “什么?”高顺亦是一呆,凝目望去,果然见得遥远之处,袁绍后军烟尘大起,原本整齐的军阵也开始骚动起来。
    “看情形,似乎有一支兵马正在突袭袁绍后军!”他疑惑道:“会是谁?我军还有兵马在外围机动吗?”
    “天眼?”他猛然间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袁绍后军上方不断盘旋。
    “是汉扬,一定是汉扬来了!”高顺心中仿佛一道亮光划过,不由仰天狂笑:“这真是天助我也,不愧是汉扬啊!”
    “不可能吧?”有鹰将惊叫道:“前些时候,苏飞还用天眼来报,说大将军惨胜公孙瓒,可战之兵不过两千……”
    “没错……汉扬在拼命了!”高顺瞳孔收缩,他不顾一切的狂叫道:“全军听令,所有预备队全体压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凿穿敌阵,与汉扬会师!”
    “打出主将大旗,跟着本将……”他正欲拨马纵出,却被传令官一把拉住马缰,惊叫道:“高将军,您怎可亲自出阵,谁来指挥全军?”
    “就是你吧!”高顺看着远方的烟尘更甚,心中热血激荡,瞬间把一切都丢在了脑后:“你来指挥全军……全体鹰将,跟着本将冲!”
    “杀!”潮水般的黑流疯狂涌动。在得知大将军已经亲自突袭敌后的消息后,所有渤海军将士均红了双眼,吼声如雷的冲向战场……素来以军阵严谨著称的渤海军,首次打出了一窝蜂的群殴阵形。然而,恰恰是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对上了久战师疲、腹背受敌的袁绍军,反而有如滚汤泼雪,令整条战线都被撼动了。
    “汉扬!”马云萝面白如纸的遥望着远方的天眼,浑身都颤抖起来,她突然一声不吭的单骑驰出,径向一脸愕然的文丑杀去,惊得全体部属发了疯一般的追了上去。
    袁绍脸色铁青的立于将旗之下。就在方才,他几乎以为自己快要胜利了,特别是他在半日前又派出了一队轻骑兵,正在迂回杀向渤海军侧翼,只需再有一个时辰,便可抵达战场一侧,伺机发动决胜之击……然而,这一切似乎都成了镜花水月,他称雄河北的梦想也在一瞬间被打得粉碎。
    他双目喷火的回身望去,后军兵马尚有两万,竟然会被两千敌军突袭得手,这才引得军心大乱,功败垂成,他定要将后军主将斩首示众……谷
    “主公勿乱!后军之敌不足为虑!”身形瘦削的沮授匆匆奔来,叫道:“请立即下令中军所有将士出阵,只要顶住高顺的正面攻击,我军仍可维持一个不败不胜之局……”
    “不!主公!我们需要立即撤军!”面色惨白如纸的逢纪从另一个方向现出身来,骇然尖叫道:“刚刚接报,驻扎于濮阳的曹操三万大军于两日前突然渡河北上,已经攻下繁阳,正向魏县急行军,兵锋直指广平、巨鹿!”
    “你说什么?”袁绍有如一记重锤当面擂来,他情不自禁的倒退一步,几乎一口鲜血喷出口来。
    “好你个言而无信的曹阿瞒!”在沮授、逢纪等人手忙脚乱的扶携之下,袁绍狂叫道:“我与你誓不两立!”
    “主公,快撤吧!文丑将军负伤撤回,北线已经全线崩溃,马云萝正在趁势掩杀!”一身是血的张颌快马驰来,惨然道:“颜良将军为了掩护大军突围,已经亲自迎战马云萝和高顺两路兵马……他坚持不了多久的!”
    “麴义呢?”袁绍惊道:“难道他也败了?”
    “那个鼠辈!”张颌咬牙切齿道:“他兵马齐整,却是一见局势不妙,便立即撤军……南线的渤海军也正在向中军杀来!”
    “天要亡我啊!撤,撤军吧!”最终,袁绍仰天长叹一声,颓然道:“看来这一仗是我们败了,巨鹿是保不住了,我们先撤回常山国,依托并州以图再起吧!”
    “可是主公!如果全面撤军,北上的曹操怎么办?”沮授脱口道:“渤海军纵然得胜,亦是原气大伤,他们无力扩大战果!但如果不阻挡曹操,那么魏郡和赵国必将落入其手!”
    “说得不错!必须有一员智勇双全的大将去迎击曹操!”袁绍心头一惊,随即将目光落在张颌身上:“儁乂!文丑负伤,颜良被围,只有靠你了!”
    “末将……”张颌听得心中一寒,他如今手中只有七千伤疲之师,怎能抵得住曹操士气正盛的三万精锐?但是看到袁绍阴鸷冰冷的目光,他只得强行按下心底的愤懑,冷然道:“末将遵命!”
    “快撤吧!”袁绍听得远方杀声越来越近,心中愈加惶然:“趁我军主力尚在,立即撤退!”
    随着袁绍军败退常山,鏖战多日的河北大战终于暂时落下了帷幕。这一场大战引动天下关注,交战各方均投入了前所未有的庞大兵力,整场战事可称得上惊心动魄、一波三折。然而,这场战役的结果却是出人意料,令整个天下都为之震动。
    长期盘踞幽州的公孙瓒兵败被擒,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幽州大部尽归渤海军;雄跨并冀两州的袁绍亦全面败北,原本占领的冀州四郡仅余一个常山,参战的十二万兵马仅存七万,可说得上损失惨重。若非仍有并州作为支撑,几乎便要步了公孙瓒的后尘;而独战公孙瓒和袁绍的渤海军虽然打下了大半个幽州,占领了冀州的巨鹿郡,却是得不偿失。苦心训练的八万大军战死三万,负伤两万,一时间伤筋动骨,甚至防守方面都出现了多处漏洞,短期内再难发动较大战事。
    唯一获利方竟然是一直隔岸观火的曹操,他总兵力不过四万,却利用天下诸侯都将目光集中在河北大战之际,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三万精锐秘密集结到黄河南岸的东郡濮阳,并看准时机,一举渡河北上,几乎是兵不血刃便迅速占领了袁绍的赵国和魏郡。在争取民心和拉拢豪强方面,曹操比袁绍更胜一筹,他听从荀彧、陈群等人的建议,每占一城便招贤纳士和减免赋税,令赵魏之地的穷苦百姓歌功颂德,豪强名士纷纷来投,令曹操迅速在河北站稳了脚跟。与此同时,他还不遗余力的招揽袁绍旧将,先后将袁绍谋主许攸、魏郡太守董昭、治中从事王修等人纳入麾下,连引兵来战的宁国中郎将张颌都阵前倒戈,被曹操表为奋武将军、封都亭侯。不仅如此,又有乐安国渊、山阳凉茂、江夏李通等贤臣名士前来投奔,被曹操俱委以重任。一时间,曹操声威大振,属下文武济济,兵力更是不减反增,一跃达到六万。
    至此,河北之地重回三足鼎立之势。南鹰虽然原气大伤,但终于占据了河北大半壁江山,又胜在底蕴深厚、后方稳固,只需假以时日,便可更胜从前,仍为河北三雄之首;曹操实力暴涨,兵强马壮,又依托兖州横跨黄河两岸,可谓是进退有据、蒸蒸日上;反观袁绍一方失地损兵,人才流失,民心亦是江河日下,又有诸胡窥伺身后,反而成为三雄之中最为弱势的一方。
    曹操这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取巧行为,显然大大刺激了天下群雄。趁着河北三雄或恢复原气、或消化战果的难得时机,整个大汉再次风云变幻,除了战争潜力耗尽的凉州集团,困守辽东的公孙度集团,以及内忧外患的孙策集团,无论是青州陶谦、荆州刘表、益州刘焉,还是淮南袁术、交州士燮,甚至连只占豫州数郡之地的刘备,都急不可待的主动发起了兼并之战。整个天下,更趋复杂战乱!
    然而,没有人会想到,就在如此危亡严峻的时刻,隐为天下群雄之首的南鹰,并未留在河北舔舐伤口。战事方毕,他来不及主持整军大计,更没有时间向曹操发难报复,而是强忍着身心俱疲,马不停蹄的秘密赶回了渤海,并紧急召集了一支舰队扬帆南下……他心怀着一份挥之不去的执念,要去做成一件震惊天下,甚至可能改写历史的大事!

卷七 江山如画 第十五章 众将离心

    扑面而来的铁马金戈和刀光剑影蓦的隐去,颜良缓缓睁开双目,从深沉的昏睡之中醒来,只觉得口干如焚,浑身好几处亦是剧痛难当,不由发出一声闷哼。
    “你终于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侧悠悠响起,惊得颜良几乎弹起身来,却牵动几处伤口,再次发出惨哼。
    “来人!先喂颜将军少量清水,再去炖些米粥来!还有,看看他的伤口,似乎又挣开了!”颜良瞪大了双目,看着眼前那人指挥几名士卒和医者忙前忙后,直到那人挥退众人,才艰难开口道:“南……南将军,我这是成了你的俘虏吗?”
    “你说呢?”南鹰踱至窗口,凝神瞧着窗外:“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巨鹿大战已经结束,以你方大败收场,你成为本将之俘又有什么奇怪的?”
    “在下记得,昏迷之前正被南将军的部下围攻,身负数处重创……”颜良思路渐渐清明,惊愕道:“这么说,是渤海军救了我?”
    “应该说是南将军救了你才对!”门外,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不要忘记,南将军乃当世神医,若无他亲自妙手回春,颜将军只怕早就死于乱军之中了!”
    “你?”颜良盯着那个施施然迈入房中的青年,双目直欲喷出火来:“郭嘉,你这个叛徒!本将有今天的下场,你至少要担上一半的责任!”
    “叛徒?真是笑话奇谈!”郭嘉从容坐下,不屑一顾道:“本人少年时期便已投入大将军麾下,为袁本初效力不过是奉命潜伏剌探罢了!而尔等一帮所谓的河北英才却懵然不知,完全被本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诚为可笑!”
    “什么?”颜良骇然望向南鹰。
    “不错!早在中平二年,本将于颖川征讨黄巾,便已经认识了郭嘉!”南鹰微笑道:“他一直都是我渤海军的谋主之一……不过有一点颜将军说对了,若是没有郭嘉,渤海军便绝不会有今日的胜局!”
    “是啊!你们胜了,自古成王败寇,如今说这些尚有何用?”颜良目中闪过悲凉黯然之色:“不过,还请南将军瞧在昔日相识的情份如实相告,袁公现在怎么样了?”
    “他逃回了中山,虽然仍据有并州,但情形并不乐观!”南鹰坦然道:“虽说我渤海军暂时无力发动攻势,但仅仅要应付北面的匈奴、乌丸和南面的曹操,便够袁绍消受的了!”
    “连曹操也背弃了袁公!袁公还指望着他从南将军身后发起攻击……”颜良痛苦的闭上了双目:“看来我们败得不冤!”
    “袁绍哪儿来的这么大信心?”郭嘉不由哑然失笑:“在天干地支的时候,曹操就对袁绍颇多怨气,后来王芬案发牵连曹操,他袁本初袖手旁观,两人几乎已经翻脸,还是多亏了大将军说情,这才救回曹操一命!更不用说,袁术攻打曹操时你们未发一兵一卒前往救援,又是我们渤海军帮他曹操挽回了局面!要我说,曹操不打袁绍才是天理难容!”
    “你说得没错!可是曹孟德一直野心勃勃,他当然应该清楚,谁才是他称霸天下的最大敌人!”颜良冷笑一声,复又叹息道:“袁公的猜测大错特错了!曹孟德欺软怕硬,终究还是没敢对南将军下手……”
    “颜将军既明局势,不知今后有何打算?”南鹰打断道:“本将说话向来便是开门见山,如今袁绍败亡之势已不可逆,本将希望颜将军弃暗投明,从此洗心革面,为天子效力!”
    “哦?我区区一个重伤垂死的败军之将,也能入得大将军之眼?”颜良自嘲一笑,冷冷道:“大将军,需要末将提醒您吗?当日邙山之中,末将可是带着人追杀您几天几夜,您就没想着算算旧帐?”
    “莫以小人之心度本将之腹!”南鹰一怔,失笑道:“还是由本将来提醒一下颜将军吧!昔日邙山追杀本将的人,可远不止你一个!华雄可比你追得还急呢,而如今,他正是我渤海军统兵大将之一!本将也从未和他算过什么旧帐吧?”
    “这个……”颜良猛然语塞,一时之间眼珠乱转,却是无言以对,半晌才支吾道:“忠臣不仕二主,袁公以国士待我,安忍背之?何况,袁公帐下文武俱是忠义之士,我身为袁公首席大将,如果率先离叛岂不是要身负天下骂名?”
    “率先离叛?”南鹰和郭嘉相视一眼,不由同声大笑。
    “有什么可笑的?”颜良不由恼羞成怒,心底却隐隐感到不妙。
    “颜将军多日来一直昏睡,也难怪不知!”郭嘉止住笑声,冷然道:“自袁绍兵败之后,贵方的张颌、许攸、董昭、王修等多位重臣已经急不可待的投入了曹操帐下,听说崔琰、高览等人也已向曹操派出密使。而韩猛、荀谌等人在战败当日便已向渤海军归降!袁本初手下的忠义之士可是越来越少了啊……颜将军,您还是快醒醒吧!”
    “你说什么?”颜良有如挨了劈面一拳,立时面色大变。
    “袁绍完了!”南鹰看着颜良面容惨变,不由目中露出悲悯之色:“先看他手下的大将,文丑和你一样重伤未愈,张颌已降,高览心生叛意,而麴义更是包藏祸心,可说是军心大乱;再看他的文臣谋士,据说田丰和沮授仍是水火不容,其余逢纪、辛评、郭图等人亦是各自为政,袁绍还能有什么作为呢?最为关键的是……”
    他紧紧盯着颜良渐渐收缩的瞳孔:“袁绍的三个儿子……你是一个明白人,应该不用本将继续说下去了吧?只是兄弟阋墙,便足以令你们陷入灭顶之灾!一个集团内部的矛盾,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不是吗?”
    “我,我……”颜良哑声道。他很想说点什么,却觉得一切说辞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不用急于表态!因为,之前你已经尽到了一个将军的本分,并不亏欠袁绍什么!”南鹰挥了挥手,洒然道:“先养好伤势再说吧!若非你伤情太重,本将也不至于带着你一同赶路!”
    “赶路?”颜良一怔,尚未等他明白过来,便觉得整个房间轻轻的一阵震荡,不由骇然道:“是地动吗?”
    “错了!我们现在可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啊!”郭嘉扑到窗前,深深吸了一口,欣然道:“清新的海风真是令人振奋啊!”
    “海……海风?”颜良惊得舌头都打卷了:“怎么我们如今竟然是在海上吗?”
    “没错!”南鹰亦负手伫立于舷窗之前,凝视着面前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傲然道:“等你再过几日能够起身时,便可一观我渤海军傲视天下的强大水军!”
    “敢问大将军?”颜良终于镇定下来,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您不在河北主持大局,却要急着乘船出海,究竟准备去往何处,又所为何来?”
    他忽然苦笑:“大将军,末将已是笼中之鸟,绝无刺探军情的意思,纯粹就是好奇罢了!”
    南鹰却沉默下来,良久才缓缓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一个集团内部的矛盾,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报!”南鹰话音刚落,一个传令官出现在门前,躬身递上一卷信帛:“南方刚刚发来的天眼急报!”
    “南方?”颜良又是一怔,不由心中暗自揣摩。
    “不妙了!”南鹰匆匆展开信帛,看不三行已是脸色一变:“传令官,立即传本将将令,舰队加速,全体桨手、踏轮手取消休息,其余水手、陆战队作预备队,轮班驱动,一定要尽快抵达预定地点!”
    “主公勿虑,属下已经提前做了一些安排!”郭嘉立于南鹰身后,心情沉重的喟叹道:“应该……希望一切都来得及!”谷
    “本将不管你们利用什么方法,动员多少力量!”南鹰旋风般转过身来,沉声喝道:“必须立即采取行动!”
    吴郡,丹徒县,江东军大营。
    将帐之内,孙策、周瑜和一众江东诸将正围立于高悬的军事地图前,只听众将或慷慨陈词、或交头接耳,帐内一片嘈杂之声。
    听着众将喧闹不休,孙策渐渐露出冷峻之色,终于厉声道:“够了……这是在军议,诸位眼中尚有军规否?”
    帐内安静下来,一将越众而出,向着孙策行礼道:“主公容禀,既然是军议,诸将心中存疑,便当问个明白,才好继续商议!”
    孙策见那将身材魁伟、方脸浓眉,正是江东军资深大将韩当,不由放缓了脸色,点头道:“便请韩将军直言,本将细听!”
    “遵命!那么请恕末将斗胆进言了!”韩当再次施礼,朗声道:“主公,末将认为您意欲出兵徐州的方略不妥,将主力集结在丹徒一带更是有失考虑!您应该知道,如今刘表的荆州军主力正向西北扩张,全力攻略南阳一带,意图打通三辅门户,这对于我军来说正是千载难逢之机!末将认为,应当趁着荆州军主力分散,立即移师西进,与驻扎在柴桑的程普将军合兵一处,全力攻取江夏,再图江陵和襄阳!”
    此言一出,立即有几名将军随声附和,更有人高声道:“此言大善!老主公的大仇必须以血偿还!”
    众将热血沸腾之际,一将突然出言道:“韩将军,如此大规模移师远征,恐难避刘表耳目。听说南阳的吕布已经战败,荆州军大将文聘正准备回师襄阳。末将担心,若不能出其不意,怕是难获战果啊!”
    众将再一起望去,便见那将长身玉立,仪容不凡,正是孙坚之甥、江东俊杰、现任督军中郎将的徐琨。
    “哦?如此说来,徐将军并不支持本将出兵?”韩当一向欣赏徐琨,并未因此不悦,而是温言道:“而听将军之言,似乎仍有后话,便请当着主公之面说个明白吧!”
    “要出兵!但不是出兵江夏!”徐琨上前一步,从容指在地图一处:“末将认为,当尽起水师立即溯流而上,从历阳登岸,直取阜陵、全椒……”
    “什么?”不仅韩当吃了一惊,帐中诸将俱露出意外之色:“这是要攻打袁术!”
    “徐将军此言谬矣!”老将黄盖不满道:“如今我江东军兵强马壮,正是为老主公报仇的大好时机!怎可置大局于不顾,舍本逐末?”
    “老将军容禀!小将非是不忠不孝,而是另有谋算!”徐琨拱了拱手道:“据闻袁术与曹操交兵屡遭失败,已是朝不保夕,他本欲放下身段求助于袁绍,而如今袁绍亦在渤海军的猛烈攻势下处于被动地位,形势并不容乐观!所以,自从袁绍与渤海军鏖战以来,寿春便一直流传着一个秘闻……”
    “什么秘闻?”孙策眉头一挑,淡淡道。
    众将也一起竖起了耳朵。
    “袁术要称帝了!”徐琨定定的瞧着孙策:“便是利用主公交给他的那枚传国玉玺!”
    “什么?这是垂死挣扎啊!”帐中众将一起鼓噪起来,有人怒吼道:“凭他袁术一介冢中枯骨,怎敢行此违天悖逆之举?他是要自绝于天下吗?”
    “老主公之仇是家恨,而征讨逆贼乃是国仇!孰轻孰重自当无须赘言!何况我军亦需为传国玉玺落于贼手背负一定的责任!”徐琨始终将目光落在孙策面上:“若在此时此刻,我军全力攻击袁术,不仅可以一举拿下淮南诸地,更可向天下昭示我军忠正武勇之名,同时,我军还可以顺理成章的收回传国玉玺……主公,你说是也不是?”
    他此言一出,众将立即沸腾起来,纷纷大叫道:“徐琨言之有理啊!请主公速速下令吧!”
    连之前主张先攻刘表的韩当和黄盖亦是相视一眼,露出赞同之色。
    孙策心中震动,他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投向周瑜,却见周瑜正在向他微不可觉的轻轻颔首,显然亦是支持徐琨之议。
    霎时间,孙策只觉得脑中尽是纷乱,各种思绪纷至沓来,令得他心间一片茫然。突然间,脑中的无数景象中泛出一个身影来,他猛然间重重一拍案几,下定决心的沉声大喝道:“众将不必多言,本将心意已决……仍是渡江攻取徐州广陵!”
    “主公你……”众将一个个惊得呆了,难以置信的望向孙策,显然完全无法理解孙策放着大好形势不理,却仍然一意孤行的初衷究竟为何?
    周瑜浑身轻颤,眼中尽是复杂无奈之色,缓缓低下头来。
    而徐琨却是雄躯剧震,目中难以掩饰的闪过一丝心伤哀恸:“主公,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他是为了南鹰!”帐中猛然响起一个愤怒狂躁的声音,令众将一起骇然望去。
    一名脸容狭长、身形瘦削的将军跳了出来,他握紧了拳头,怒吼道:“孙策,休要当我不知你的心意!渤海军与袁绍、公孙瓒两线开战,兵力已是捉襟见肘!而徐州陶谦正在趁势猛攻渤海军青州诸处防线,你不顾我江东大局,独断专行的要攻打徐州,正是为了帮助渤海军分担压力……你敢否认吗?”
    “桓阶将军!”孙策面上闪过一丝冰寒之色:“你是否过于放肆了……你这是在对主将和主公说话吗,可知军法森严?”
    “主将和主公?军法森严?哈哈!”桓阶怒极反笑道:“我桓阶身受孙坚将军赏识重用之恩,在我心中,我的主公一直便是孙坚将军,从来都不是你……当日坚兄战死荆州,我桓阶连命都不要了,也要从刘表手中抢回他的尸身!”
    “我会怕你的什么军法吗?你不是连高岱和于吉都杀了吗?”他须发皆张,猛然一拍自己的胸膛:“有种也斩了我吧!但是我仍要问你一句,你身为江东之主,不但不思进取,却一心要做南鹰的鹰犬和走狗,你对得起死去的孙坚将军吗?你对得起舍生忘死为你拼杀的江东将士吗?”
    “好胆!你是在找死!”孙策目中杀机毕露,“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唬得众将一起抢上前去将他抱住。
    “来人,给我轰出去!”孙策剧烈的喘息着,他一抬头,便对上了周瑜那近乎绝望哀求的目光,这令他终于强行压下了心底的狂怒。
    “不用烦劳了!多谢你的不杀之恩……我也算对得起坚兄了!”桓阶怔怔的露出了一个哀莫大于心死的可怕神色。他脱下头上的兜鍪,狠狠掷于地上,冷冷道:“就此别过……诸位珍重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行出帐去。
    帐内,一时间如死一般寂静,江东诸将也均面如死灰。

卷七 江山如画 第十六章 山中射猎

    “启禀寻阳亭侯!”江东军将帐之中,周瑜双目紧紧盯着面前那张硕大的地图,正自出神之际,突闻帐外一名军士入帐禀报道:“营外有一人自称是您和主公的故人,意欲求见!”
    “什么?我和孙策将军的故人?”周瑜一怔:“那人姓甚名谁?”
    “那人不肯说出姓名!”那军士回禀道:“但他说,只须和寻阳亭侯说到,是昔日为您留下良药之人,您定会想起他是什么人了!”
    “怎么可能?”周瑜一个激灵,骇然道:“快快请进来!不,悄悄将他请进来,不可令别人看到!”
    听着那军士快步而去的脚步声,周瑜一颗心儿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那个所谓的留下良药之人,除了南鹰尚有何人?可是他不是正在河北与袁绍和公孙瓒苦战吗?怎会亲身至此?前日里,孙策和江东诸将便为了南鹰而彻底撕破了面皮,更令桓阶愤而辞去,若令江东诸将看到南鹰公然来此,只怕会……
    饶是周瑜智计百出,一想到那个难以收拾的可怕局面,亦不由冷汗涔涔而下,心跳如雷。
    听着帐外足音响起,军士引路之声亦是清晰可闻,周瑜勉强镇定心神,快步行至帐口。
    突然间,他惊愕的张大了口。只见那军士一路引着一名面目俊秀的白衣青年而来,那青年身形修长,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令人一见便心生亲近。然而,此人却并非南鹰,更非周瑜所认得的任何一人。
    那位白衣青年抬眼望到周瑜,却甚是熟稔的拱了拱手,欣然道:“周将军,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周瑜勉强压下满腹疑惑,亦是满脸堆笑道:“原来是先生来了,快快请进!”
    两人一前一后的入帐,那白衣青年蓦的立定,面上笑容隐去,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帐内,沉声道:“怎么不见孙策?”
    “他恰好外出,近几日都不会回来!”周瑜被他突然呈现的凌厉气势所慑,竟然忘了问他的真实身份,下意识道:“两日前,他与众将起了争执,一直心情郁郁……于是便去了丹徒山中射猎!”
    “起了争执?究竟是怎么回事?”那白衣青年一惊,疾声道:“快快道来!”
    待听得周瑜详细说了一遍,他不得仰天叹息,顿足道:“人算不如天算啊!我还是慢了一步!”
    “孙策带了多少人去射猎?都有谁知道他去射猎?有大致的路线吗?”他突然一连抛出了几个问题。
    “阿策原本只准备带上十余名亲卫,是我担心他的安全,专门指派了太史慈随行!他去射猎的事情虽说没有公布,但是主将出营这种大事岂能瞒得了诸将?至于路线嘛,倒是并未提前说明,我也不甚清楚……”周瑜说着,突然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先生的意思,难道是说阿策会有危险?”
    “不错!孙策确实有危险!”那白衣青年沉声道:“我一接到南将军的飞鹰传书,便日夜兼程的赶来,为的便是要贴身保护他!”
    “南将军请先生赶来保护他?”周瑜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讶然道:“先生见谅,在下竟是至此仍未请教您的名讳!”
    “你倒是机警,还想着探探我的路数?”那白衣青年嘴边露出一丝笑意:“不知孙策有没有对你提过,当年南将军带着他一起征讨乌丸,大军回程时突然遇伏,便匆匆撤到了一处名叫云雾山的地方……”
    “你果然知道此事!这下不用疑神疑鬼了吧?”他看着周瑜乍然明亮的目光,笑道:“本人管平!”
    “怪不得南将军委以重托,竟然会是您亲自到了!”周瑜双目大亮的躬身道:“小侄周瑜,见过管叔父!”
    孙策昔日在渤海军中人缘极好,一直与诸位鹰将兄弟相称,其中尤和甘宁、高风、管亥等人私交甚笃,当然称呼管亥之父管平为叔父。而周瑜与孙策乃是异姓兄弟,随着孙策如此称呼管平,正是理所应当。
    “好好好!今日能与贤侄相见,亦是不胜之喜!”管平露出欣然之色,随即隐去笑容,肃然道:“时间不等人,稍后我将立即赶赴丹徒山寻找孙策,而贤侄亦须立即着手准备以应对可能出现的不测之事……所以,你要听好我的每一句话……”
    听着管平沉稳铿锵的一句句话语,仿佛每一个字都是掷地有声,甚至有如惊雷骤响,周瑜面容渐渐惨白,目光难以抑止的现出惊骇欲绝之色。
    崎岖蜿蜒的山间小道上,蹄音乍响,两名轻甲窄袖的骑士正策马而驰,身后还有十余名卫士紧紧跟随。
    落后半个马头的精壮骑士抬眼之间,见那领头骑士剑眉紧蹙,双唇紧抿,不由叫道:“孙将军,既是出来射猎,如何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影响子义的心情了吧?”那领头骑士一怔,放缓了马速,苦笑道:“其实本将哪是什么射猎散心?更应当说是出来躲一躲……看到诸位将军铁青的脸色,本将心里也不是滋味啊!”
    “孙将军,坦白说末将之前也和诸位同袍有着一样的想法!您是吴侯,而我们是江东军,不考虑全体将士的利益确实有些令人心寒!不过……”那子义一脸坦然道:“从末将个人来说,是支持您的!”
    “哦?怎么个说法呢?”那位孙将军来了兴致,扭头道:“说来听听!”
    “生为男儿大丈夫,便应该光明磊落、知恩图报!”那子义面露真诚之色,诚恳道:“如果您因为利益便舍弃了情义,那么末将也会心寒……若非您义气深重,当年末将又怎会甘愿投入您的麾下呢?”
    “说的好啊!到底还是你太史慈懂我孙策,周瑜虽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却是不会坦坦荡荡的说出口来!”孙策双目一亮,伸手在太史慈肩上一拍:“就是这个道理!”
    他勒住马头,怔怔的凝视着远方:“南鹰叔父对我孙家两代人恩深义重,更一手帮我打下了这片基业。可以说,若无叔父,便无我孙策今日,更不会有什么江东军和什么吴侯……为什么我只想报答这份恩情,却得不到母亲和部属们的理解和支持呢?难道他们不懂什么叫饮水思源吗?”
    “不是他们不懂,只是各有所想、各为其主罢了!”太史慈叹息道:“哪个部属不想跟着主公建功立业,最终封侯拜将、光宗耀祖?他们是担心,您这一报恩,报着报着就报成南大将军的部属了,而他们则成了部属的部属……这个身份可就天差地远了!”
    “你说的是大白话,也是大实话!”孙策悠然神往道:“这世上若无我叔父,我倒是真想去试上一试……嘿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说不定,我孙策就成了开国之君!”
    “可是,叔父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忠臣志士!他发誓要用生命来维护大汉的帝祚,而他的意志是不可违逆的!”孙策神色复杂的嗟叹道:“我也只好放弃这份雄心壮志了!”
    “将军,您的这番话不可再提起了!”太史慈神情肃然道:“一旦传出,江东军真要人心离散了……”
    “末将有一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道:“近日来军中府中俱有流言蜚语传出,说您毫无大志,难以承继文台将军的雄心伟业,并非是一介明主,还不如,还不如……”
    “还不如什么?”孙策森然道:“接着说!”
    太史慈也豁出去了,直言道:“流言说,还不如让二公子孙权接掌大权,至少能保住江东的基业!”
    “你说什么?”孙策心头有如被铁锤狠狠敲了一记,情不自禁的浑身一晃,但立即挺直了雄躯,眼中闪过有如实质一般的寒芒。
    “我竟全然不知此事……”他露出如临大敌一般的警惕之色:“知道流言的源头是出自哪里吗?”
    “会有人敢在您和周将军的面前说到此事吗?”太史慈苦笑道:“还是末将的一名亲兵出恭时无意间隔墙听到的!”
    “还有一次,末将也是不经意撞上的!”他再次踟躇了一下,才开口道:“前日,末将路过凌操将军将帐,却见周泰、蒋钦、陈武、董袭、宋谦、邓当等一帮人出帐而来,口中还说着二公子的名字,见到末将之后立即闭口,并露出戒备之色……”
    “这么说起来,本将枉为江东之主,却已经在无意之中成了彻头彻尾的瞎子聋子……”孙策蓦的瞳孔收缩,心底一股寒意涌起:“他们想要做什么?难道竟要反我?”
    “不会吧?他们岂敢?”太史慈猛吃一惊,骇然道:“他们可都是您的部将啊?”
    “难说……他们可不是朱治、程普、韩当、黄盖、祖茂这样的先主旧将,亦非吕范、周瑜和你这般与我旧有情谊之人!”孙策越想越是心颤:“他们大多是我平定江东之际先后来投的本地豪强,加入我军也不过便是年余时间……”
    “听说周泰与孙权私交甚密?”他突然定定的瞧着太史慈:“怪不得上次孙权前来求我,欲令周泰加入他的辖下!”
    “将军您在想什么?您,您该不会是在怀疑二公子吧?”太史慈又是一惊,连声音都颤了。
    “你说呢?”孙策冷然道:“如今朱治、程普、吕范俱外放太守,祖茂闭门养病,而韩当、黄盖已按本将军令,领兵先行渡江前往广陵开辟战场……本将如今身边的心腹,只有你和周瑜两人而已!”
    “子义,看来我们要提前结束射猎的行程了!”他不理惊得呆若木鸡的太史慈,怔怔出神道:“本将要尽快回营掌控局势啊!”
    “咦?山猪,是山猪!”一名亲卫突然指着一处草丛大叫起来。
    只见野草翻动,一只硕大的山猪钻出草丛,见到人群立即受惊的狂奔起来。
    “哼!就先拿你来开刀,也算是为本将日后的杀伐讨个彩头!”孙策猛然间双目神光暴涨,他闪电般擎弓在手,搭箭上弦,瞬间将弓拉成满月。
    “着!”弓弦响处,一支长箭流星赶月般飞去,正中山猪颈上。
    “好箭!”太史慈和众亲卫齐声喝彩,却见那山猪滚倒在地,又勉强爬起,继续亡命奔逃。
    “追!追上它我们便可打道回营了!”孙策初射得手,情绪高涨起来,一抖马缰便纵马赶了上去,唬得众人一起打马追去。

卷七 江山如画 第十七章 暗潮汹涌

    骏马如龙,落蹄如雨,十余名骑士如长蛇般奔行在狭窄崎岖的山道上,不一会儿便渐渐拉开了间距。
    孙策原本就是一马当先,跨下战马又是渤海军取自罗马军团的千里良驹,很快便将太史慈和众亲卫远远甩在身后,之前还能听到太史慈大呼“将军慢行”,再不多时竟是连蹄音也听不见了。
    前方奔逃的山猪初时尚能左冲右突的亡命奔逃,但随着中箭的伤口洒下一串串血迹,速度渐渐迟缓起来。孙策瞅准时机,再次弯弓一箭射去,终于听得那山猪惨哼一声,重重跌倒后一路滑将出去,伏在草丛中抽搐不己。
    孙策不由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他身手矫健的跃下马来,抬步便向那山猪行去。
    突然间,侧方传来一阵草动之声,夹杂着微不可闻的足音,孙策若非在渤海军接受过南鹰的特殊训练,是决计察觉不出的。
    他猛的止步,重新拉弦上箭,将箭头指向发声之处,大喝道:“什么人?快快现身,否则休怪本将箭下无情!”
    “竟然是孙策将军?”惊呼声中,三条人影从一棵树后转了出来,俱身着江东军服色,手中亦提着江东军制式长弓。
    三人一起远远行礼,大声道:“回禀孙将军,属下们是韩当将军部下,前些日子结伴请了私假回乡,今日正准备顺道射猎之后便回营销假……将军您可千万不要放箭啊!”
    “哦?本将看着你们有些面生啊!”孙策缓缓松了弓弦,却仍箭搭弦上,喝道:“那你们走近一点……让本将看清楚你们的腰牌!他娘的,韩将军这些日子招募的人马可真是不少啊,这一个个的,居然都是生面孔!”
    “是!将军!”那三人似乎明显松了口气,纷纷从腰间解下腰牌,高举着行了过来。
    待那三人更近,孙策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高叫道:“果然都是韩将军的部下,你们来得正好,还不快去帮本将把猎物给抬回去……”
    闻得此言,那三人情不自禁的将目光移向草丛中的山猪,却听“绷”的一声弦响,一人额间中矢,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另两人大惊,一起伸手去摸箭袋,却闻拉弦声又响,只听孙策寒声道:“都不要动……谁动谁死!”
    “将军,您怎能滥杀无辜?”那两人均不敢再动,一人颤声道:“属下们何罪之有?”
    “嘿!居然还敢在本将面前装腔作势?”孙策面露讥讽之色,冷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一个月前,本将便已下令韩当、黄盖二将,所部将士一律停止私假,齐集丹徒整训,你们几个是哪里蹦出来的?还有,我江东军凡请私假者,严禁携带弓弩出营……就凭这一条,本将杀了你们也是执行军规!”
    那两人面面相觑,猛然间面如土色。
    “说说吧!你们几个是什么人?伪装成我江东军军士在此意欲何为?”孙策隐约听到身后传来马蹄阵阵,不由心中更加笃定,喝道:“还有,你们是受何人指使的?”
    那两人似乎也听到了马蹄声,干脆认命般的弃去了手中弓箭,一起垂手木然呆立。
    很快,太史慈的惊叫声从背后传来:“将军,您怎么样了?他们是什么人?”
    孙策仍然持弓瞄准,头也不回道:“抓到几个细作,来人,把他们捆了,带回大营严加审问!”
    “是!”太史慈和亲卫们一起轰然应诺,纷纷下马奔来。
    “将军,您怎能亲身涉险?”太史慈率先奔至孙策身侧,焦急的埋怨道:“若非我们顺着山猪的血迹和蹄印一路追来,几乎便失去了您的踪迹!”
    “小事,有惊无险!”孙策看着十余名亲卫成一个扇形将那两人围定,再持刀缓缓逼上前去,终于放松了警惕。他将弓弦松开,大笑道:“区区几个毛贼,还能威胁到本将不成?”
    “哈哈哈!”一阵狂笑传来,令孙策和太史慈同时愕然望去。
    却见两名细作一起狂笑,一人更是喝道:“我们确是毛贼不假,却不是区区几个!”
    “什么?”孙策心中闪过极不妥当的预感,他狂叫道:“快拿下他们!”
    “来不及了!”两名细作一起猛然伏身,并向着草丛深处滚去,口中狂叫道:“动手!”
    霎时间,远近山林均有身着劲装的人影现出身形,或蹲于深草丛中,或伏于山石树木之后,一起张弓便射。
    “咻咻”之音不绝,孙策亲卫们的惨呼之声亦是此起彼伏。
    孙策只来得及射出一箭,便迫不得已的拉着太史慈翻滚着躲在树后。一瞬间,他的心仿佛沉到了谷底。这显然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刺杀行动,敌人先是探知了他的射猎计划,再紧急动员大批好手赶来丹徒山,之所以没有立即发动,正是从外围不断缩小包围圈,直至主力汇集,形成了合围之势。那最先露面的三人应该是其中一支小队,公开身着江东军服色,既是为了刺探自己的具体位置,亦是准备近身展开突如其来的刺杀行动。而那两人看似束手就擒,实则是为了拖延时间,只等太史慈等人全数进入伏击圈,便可发动雷霆一击,确保一个不留。
    太史慈终于清醒过来,他和孙策借助树木半隐身形,立即予以回射。两人均是武艺高强的善射高手,几乎是一箭一个,连续将十余名露出身体的敌人全部射倒。然而,敌人竟似无穷无尽一般,远处不断有人从林间涌出,猫着腰欺近之后开弓便射。
    至于孙策的十余名亲卫,虽然亦是军中健者,但毕竟人少,先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无盾牌遮护,很快便死伤殆尽。
    敌人似乎亦是深为忌惮孙策和太史慈两人,在清除众亲卫之后竟没有蜂涌而上,而是继续采取远程压制,并有人将箭支射向四周受惊徘徊的战马。
    “将军,情况不妙了!”太史慈越战越是心惊,他低声道:“敌人根本便是有恃无恐,他们是要消耗完我们的箭矢,再射杀所有的战马,令我们无力还击,逃无可逃!”
    “究竟是谁要害我?”孙策瞧着远近伏尸的一众亲卫,双目血红道:“若令本将查出,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只有留下性命,才能查出真凶!”太史慈虎目之中闪过决然之色:“将军,只等末将杀出,您便抢上战马逃走!”
    “什么?子义不可……”孙策大惊之下伸手去抓,却见太史慈已经一头扎出,手中只撕下他半边袍角。
    “干你娘的!”孙策只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口中不由自主的骂出了南鹰的口头禅,他毫不犹豫扔下了猎弓,亦拔剑冲出:“死就死吧!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吴县通往丹徒的漫长官道上,一队雄壮的江东军骑士正护着一辆车驾一路疾行。
    车驾上,吴夫人凤目生寒的跪坐不语,但不断起伏的胸膛却也仿佛压制不住她内心的愤怒。
    “母亲!孩儿明白您的心情!”同坐车内的一位少年终于无法继续沉默下去,他缓缓道:“可是,大兄毕竟是江东军之主,您与他见面之时还是……”
    “不!你不明白!”吴夫人一直压抑的怒火猛然间有如火山喷发般爆发了:“这个不孝之子,他枉称江东之主!当日,他悍然杀了高岱,已经致使江东士人离心离德,而不久后,他又一意孤行杀了于吉,令江东百姓都开始民怨沸腾……如今,他更加的昏聩颟顸,竟然连桓阶也给赶走了,那可是拼死抢回你父亲尸身的孙家恩人!你知道军中和市井之间是怎么骂我们孙家的吗?说我们孙家昏庸残暴,倒行逆施,忘恩负义,我,我……”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引得一阵剧烈的咳嗽。
    “母亲!”那少年慌忙伸手轻拍吴夫人后背,劝慰道:“您怎可如此动怒?休要伤了身子!”
    吴夫人余怒未休道:“待为娘见了那逆子,定不与他善罢干休!”
    “那么母亲到底能做些什么呢?”那少年突然沉默下来,他垂头不语,良久才苦笑道:“即使您当众怒斥大兄,除了令他威信扫地、人心更失,并令外人看尽我孙家的笑话,还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哼!”吴夫人冷笑一声,咬牙道:“为娘其实已经想好了,从此之后不会再干涉江东军军务,由你大兄胡闹去吧!但他亦须作出让步……那就是,他必须将江东政务交付于您执掌!”
    “什么?这怎么可以?”那少年猛然间抬起头来,骇然道:“大兄不会同意的!这更会令我们兄弟从此反目!”
    “想要扭转局面,维持我孙家在江东的权势地位……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吴夫人凝视着车外,幽幽道:“其实,这并非是为娘的对策,而是你舅舅丹阳太守吴景、你堂兄豫章太守孙贲,还有你师傅张昭以及张纮、秦松、陈端等一帮谋士向为娘联名提出的建议!”
    “他们竟然都这么说?母亲不可啊!”那少年露出惊惶之色:“若您这么做,等同于逼宫……以大兄宁折不弯的强势性格,定会当场决裂,甚至引发我们兄弟相残!”
    “事到如今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如果任由形势发展下去,江东军定会四分五裂,依附我们的江东士族亦将风流云散,而刘表、袁术、陶谦、严白虎、王朗之流更会群起而攻之,令我孙家万劫不复……如今,实则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刻了,为娘会与他说清这个道理的!”吴夫人神色木然,眼中却露出神伤魂断之色。
    “权儿,你自幼旷达开朗、仁爱明断,在孙家旧将中的威信很高,而很多江东士族亦是感念你礼贤下士的恩义,这才归附了我们孙家!连你大兄不是都曾经说过,决战沙场、统兵攻城掠地你不如他,而举贤任能、使其各尽其心他不如你的评语吗?”吴夫人发出深长的叹息:“现在,到了你勇挑重担的时候了,孙家是否能够扭转乾坤,全系在你一人身上!”
    “我,我……”今次轮到孙权胸膛起伏,呼吸急促起来。半晌,他才缓缓垂下头去,仿佛故意避开了吴夫人那期盼哀怨的眼神,轻轻道:“全凭母亲作主吧!”
    风声飒然,衣袂翩飞的管宁仿佛一股轻烟般落下,他负手凝视着眼前伏尸处处的山中战场,面上闪过哀恸之色:“不好了!我终于还是迟来了一步!”
    突然破风之声大作,数十名黑衣蒙面人幽灵般掠至,一起向着管宁躬身行礼。
    其中一名身形高大的剑客越众而出,向着管宁骇然道:“管先生,主公确是料事如神……孙策竟然真的遇刺了!”
    “宾硕兄!看来你我的任务失败了……”管宁苦笑一声,意气消沉道:“贵部的兄弟们应该大都认识孙策吧?请安排他们立即清扫战场……即使孙策真的遭遇不幸,我们也必须带回他的遗体,向大将军复命!”
    “是!”话音刚落,数十名黑衣蒙面人立即四散开来。
    “惨矣哉!”多日不曾现身的孙宾硕一脸惨然道:“管先生,你我二人有辱使命,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主公?”
    两人一起相对黯然。
    “这里没有发现孙将军尸体………”
    “属下这里也没有………”
    很快,四面八方的会任之家死士纷纷扬声禀报。
    “管先生,首领!快来此处!”突然,一个死士伏下身来,细细观察着地面的杂草:“这里有发现!”
    “什么?”管宁和孙宾硕相视一眼,同时拔身纵去。
    “没错!就是这个方向………有两个穿着军履的人从这里奔过,瞧这足印的新鲜程度和血迹的干涸度,应该是约在两个时辰之前!”那名死士趴在地上,细细的端详:“还有很多穿着快靴的人在追赶他们!”
    “两个穿着军履的人?那定是孙策和太史慈了!”管宁和孙宾硕同时精神大振:“他们没死,而是拼死杀出了重围!”
    “兄弟们,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失败!”孙宾硕猛然拔剑出鞘,暴喝道:“顺着痕迹全力追赶,一定要救出他们!”

卷七 江山如画 第十八章 内忧外患

    枝断叶飞之中,两条踉跄的人影一起扑出灌木丛,狼狈万状的倒在地上。
    孙策满面都是鲜血和污泥,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艰难道:“子义,你怎么样了?”
    “不是很好!两处刀伤,还有后肩中了一箭……”同样血污遍体的太史慈挣扎着伸手摸向后肩:“唔,还好,射穿皮甲后入肉不深……啊!”
    他猛然发力,将那支箭拔了出来,随手丢在一旁,整个人瘫软在地。
    “本将比你略好一点!只少中了一箭……”孙策尚有余力从怀中掏出伤药,小心的洒在太史慈伤口处,口中忍不住揶揄起来:“你小子以前和本将交战时也没见这么怂包过,那时倒是难分上下……今日终于给本将比下去了吧?哈哈!”
    太史慈勉力爬起身来,撕下袍袖与孙策相互包扎伤口,恼道:“是我帮你挡了一箭好不好?你居然还落井下石……对了将军,我们是不是暂时脱险了?”
    “你想得倒好!”孙策口中“嘶嘶”的抽着凉气,没好气道:“敌人没想到我们会突然杀出,更没想到我们冲出重围后竟会返身杀回,这才猝不及防的被我们打退……你瞧他们撤退时并不慌乱,显然是准备再次召集人手追杀我们!”
    “那就不妙了!”太史慈苦笑道:“如今我们被困在这深山之中,伤疲交加,又无食物饮水,更没有援军,等敌人卷土重来之时,便是我们的死期了!”
    “是末将无能,没能保护好将军!”他一脸惨笑道:“末将让你先走,为什么你就是不听呢?”
    “你也不用这么悲观!”孙策摇头道:“事实上,今日全亏你了!如果傻瓜般被困在原地与他们对射,等到敌人全体赶至,我们必死无疑。即使是你掩护我独自逃走,那也是凶多吉少,你当他们会没有沿途设伏阻断我们的退路吗?”
    “更何况,若没有你拼死杀出,本将也不会看清敌人的虚实!”孙策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之前看他们布局周密,行事严谨,连本将都有些绝望了……差点就被他们给唬住了!”
    “将军此言何意?”太史慈听得呆了。
    “敌人虽众,亦个个身手了得,却是一群乌合之众,更全无山林作战的经验,否则岂能被我们两个人轻易杀退?”孙策看了看天色,傲然道:“只待天黑,便是我们反客为主的时候了……莫要忘记了,本将可是受过大将军的真传,而渤海军的山地作战天下第一!”
    “是大将军南鹰!”太史慈脱口道:“末将一直仰慕已久,他真的有这么厉害吗?咦,我的伤口……”
    他突然感到伤口处阵阵清凉,不仅早已止血,连疼痛也减轻了很多。
    “嘿嘿!忘记告诉你了,连这伤药也是大将军亲手调配了赠予本将的,神奇吧?”孙策一脸得色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大将军不仅是一代战神,亦是医道圣手!”
    “对了!既然伤情得到控制,咱们便应该设法寻些食物和饮水,吃饱喝足了也好再去反杀一阵!”他说的得意洋洋,却是没有注意到太史慈一脸古怪神色,只是自顾自的一路说将下去:“你放心,本将在渤海军时也学过这些本事,一手包办便可,你就乖乖瞧好了吧……咦,你这是什么表情?”
    “将军,今次你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命再活着出去,请你实言相告……”太史慈深深叹了口气道:“军中一直有秘传,说您会率领江东军全军投向渤海军,究竟可有此事?”
    “本将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的?”孙策愕然,跟着也叹息道:“即使本将有这个心思,人家渤海军也不愿收啊!”
    “子义,你怎么想呢?如果本将真的这么做……”他眯起眼睛,定定的瞧着太史慈:“你会不会弃本将而去?”
    “我投奔的是孙策,可不是什么江东军!”太史慈坦然道:“不管你做何打算,我也不会离开的……可是,这么一来,江东军就要散了啊!”
    “散就散吧!”孙策突然暴怒起来,仿佛自暴自弃般的森然道:“没准这次要杀本将的,就是江东军的人……本将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将军……”太史慈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目。
    “不要再说了,等我们活着见到阿瑜,再商量下一步的事情吧!”孙策沉着脸打断了他:“现在,你留在此处警戒,本将要去寻些吃的来!”
    凄惨的低呼声断断续续,明显是正在被人掩口用刑,令人听得头皮发麻,仿佛置身恶梦。
    管平皱着眉头负手而立,身边站着数十名会任之家的死士,地上还伏着十余具敌人的尸体。
    他们一路跟踪而来,先后歼灭了两支敌军小队,却是意外失去了孙策的行踪。无奈之下,他们只得暂时留下了一个敌军活口,正由孙宾硕亲自严刑逼供。
    终于,惨哼声戛然而止,看着孙宾硕木无表情的行来,管平叹息一声:“看来,宾硕兄并没有问出有用的情报!”
    “不,还算有些收获!”孙宾硕苦笑道:“敌人总数约有五百人,经过与孙策和我们的连番交战下,应该只有三百余人了。他们也失去了孙策的踪影,只将大致范围圈定在这附近的三四个山头上!”
    “还好!”管平心中一松,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孙策这小子也曾在渤海受过特训,想要掩盖行藏倒并非难事!”
    “不,形势越发不妙啊!”孙宾硕眉宇之间尽是焦虑之色:“据敌人交待,他们这一支人马是陶谦所部广陵太守陈登的部下,但进山刺杀孙策的并非只有他们一路,还有严白虎和王朗的人马……”
    “什么?他们怎么可能突然联起手来了?”管平一惊,失声道:“不对啊!这些人又怎么可能及时掌握到孙策的行踪?”
    “你说对了!”孙宾硕狠狠道:“孙策正准备对广陵用兵,必然会对沿江一带严密封锁。同时,孙策对连遭败绩的严白虎和王朗也一直严加防范。这些兵马是如何轻易渗透进来的?他们又怎么可能这么快便知道了孙策入山射猎的消息?”
    “江东军有内奸啊!”他语气森寒道:“主公和郭嘉的判断是正确的……若我所料无误,江东军内部有人泄露消息,甚至是直接在暗中指挥和协调陈登、严白虎和王朗的兵马!”
    “他们疯了吧?孙策可是堂堂江东军之主!”管平浑身一颤,惊道:“这是要公然叛乱啊!”
    “我们不能坐等诸路敌军继续汇集兵力,否则连我们也会陷在此山之中……趁着天色尚明,放出天眼吧!”孙宾硕决然道:“虽然孙策不懂我军的训鹰之术,却能看懂天眼的鹰舞!只要他能看到天眼,便会朝着我们的方向前来会合!”
    听着清亮的鹰唳之声响彻云霄,孙策猛然间抬起头来。他望着附近山头上划出一圈圈鹰舞的鹰儿,不由吃惊的张大了口,连正在咀嚼的黄精掉落都不自知。
    “将军,您怎么了?”太史慈勉强咽下干涩的黄精,讶然道:“有什么发现?”
    “这不是真的吧?”孙策呆呆的望着天眼,突然狂笑出声:“是叔父,我就知道他会来救我的……子义,我们死不了啦!哈哈!这是渤海军的天眼!他们来支援我们了!”
    太史慈一呆,亦是惊喜交加道:“大将军果然了得,竟然可以神兵天降……”
    “将军,如今末将终于有点明白了!”他看着罕有露出雀跃之色的孙策,由衷道:“怪不得,您不惜与众将反目,也要维护大将军!”
    “那还用说,叔父待我就仿佛是亲生骨肉一般!他定是一直安排了高手就近保护我,否则怎会来得如此之快,也不知是哪位兄长到了?”孙策喜形于色的钻出草丛,猫着腰快步疾行:“快随我走!只要找到援军,这回就算是稳了!”
    “是,将军!”太史慈生出劫后重生的强烈喜悦,他快步跟上孙策道:“日后,还请将军一定要将末将引见给大将军才好!”
    “小事一桩,凭着你太史子义的名头,叔父定会亲自接见的……不好!”孙策突然一惊止步,他游目四顾之间,见四面的群山之中皆有惊鸟飞起,显然那只突然现身的天眼亦引起了诸路敌军的注意,又甚至他们根本便可辨识出渤海军名闻天下的天眼,正在不顾行藏的大举赶来。
    “快跑啊!我们一定要抢先和渤海军会合!”孙策狂叫一声,纵身掠出:“是生是死,便看这一遭了!”
    聚将鼓罢,江东军大帐中,一员员江东军将领快步进帐,待看清端坐于将案之后的吴夫人,均是心头一惊。
    吴夫人凌厉的目光扫过诸将,厉声道:“孙策人呢?”
    “回禀太夫人!”帐下众将中,宋谦躬身道:“三日前,主公于军议时大发雷霆,并赶走了桓阶将军,之后便去丹徒山中射猎去了……这个,末将不是已经连夜派人赶往吴县向您禀报了吗?”
    “你是向老身禀报了,所以老身这才日夜兼程的赶来……”吴夫人突然猛的拍了一记将案,令众将均是眼皮一跳:“结果,老身都赶到了,你们的主公居然还没有射猎归来……他将军国大事置于何处,而你们,就是这么辅佐他的吗?”
    吴夫人向来果敢坚毅,才智谋略远胜寻常女子,昔年连孙坚都对她很是尊重,而江东众将更是对她颇多敬畏,闻言无不噤若寒蝉的低下头去,竟无一人敢于接口。
    见吴夫人又要发怒,侍立于身后的孙权慌忙低声劝解。
    “韩当和黄盖呢?”吴夫人勉强压下怒气,冷然道:“你们也就罢了,他二人身为先主旧将,不仅不劝谏主公,怎么连聚将也敢不至?”
    “主公临行前,严令韩当和黄盖二位将军尽快出师广陵!”宋谦不敢抬头,嗫嗫道:“两位将军不敢违令,已于第二日便率军渡江去了……末将却是未及将此事写于奏报之中!”
    “什么?出师广陵?”吴夫人怒火上涌,几乎又要拍响将案,她咬牙切齿道:“如今,北方和中原一带正在连番大战,正是我军出师荆州为先主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孙策怎会如此不分轻重……”
    她突然收声,目光冰寒的扫过宋谦:“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桓阶将军才含愤出走的吧?”
    “是!”宋谦情不自禁的又低了低头。
    “真是反了他了!连桓阶都知道为主报仇,他身为先主嫡传长子,竟敢如此不孝!”吴夫人双目喷火,喝道:“周瑜,你为何不谏……”
    她突然愕然,帐下一众将军中哪有周瑜的身影?
    “周瑜呢?难道他也陪着孙策射猎去了?”吴夫人终于按捺不住的再次拍了将案:“这才算是一对狐朋狗党啊!”
    众将均是惊得目瞪口呆,太夫人如此毫无顾及的当众斥责孙策,根本是没有再将他继续当做了江东之主。
    “陪同主公射猎的只有太史慈。太夫人容禀,其实末将们也正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向您再次派出信使!”徐琨是孙坚的外甥,一向甚得吴夫人喜爱,明知可能火上浇油,却只得硬着头皮挺身而出道:“周瑜,周瑜他……”
    “快说啊!他怎么了?”吴夫人虽然发怒,但实则在一众子侄之中颇为赏识周瑜,见徐琨吞吞吐吐,只道周瑜出了什么不测,不由心中一沉,厉声追问道:“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半日前,周瑜将军突然手持主公的兵符令箭,意欲大规模调动我江东军主力!”徐琨把心一横,脱口道:“末将等人因知主公三日前离营便不曾回转,均是心中存疑,便请周瑜拿出主公的手谕!周瑜始终拿不出来,末将等人更是惊疑不定,正自彷徨之间,却见周瑜领了本部五百兵马径自出营去了,看那方向,似乎也是丹徒山……”
    “混帐,他想干什么?也要造反了吗?”吴夫人控制不住的尖叫起来,她一把掀翻了将案,霍然起身道:“来人啊!速速派兵,将周瑜和那个不孝之子一起给老身押回营来!”
    众将一起骇然,有人颤身道:“太夫人,周瑜也就罢了……可是,可是主公,凭末将等人焉敢去押他回来?”
    “请出先主佩剑!”吴夫人面如寒霜,她一拂袖间,便有侍从躬身捧出一柄古朴汉剑,只听她冷然道:“此剑为先主文台将军家传之剑,曾仗之横行天下……先主有训,凡孙家嫡传长子未行冠礼前,不得掌管此剑,而掌剑之人皆可以此剑,对所有孙氏子孙行以家法!”
    “周泰、宋谦!”她厉声道:“命你二人领三千兵马,携此剑行事!”
    “末将得令!”周泰、宋谦二人相视一眼,一起躬身领命。
    “太夫人容禀,凭主公的暴烈脾气,只怕周、宋二将即使持剑前往,也是拿他不下的!”徐琨苦笑道:“最多只能暂时困住他罢了!”
    “那也无妨,你二人先行,只待寻到那两个竖子,立即报来!”吴夫人眯起凤目,森然道:“老身要亲去拿下他们,更要当众削了孙策的江东之主!”
    身侧的孙权,闻言浑身一阵轻颤,缓缓低下头来。

卷七 江山如画 第十九章 江畔绝地

    丹徒山下,管平、孙宾硕率人掩护着孙策、太史慈二人且战且退。

    此前,孙策、太史慈虽然成功会合了管平、孙宾硕,却也很快陷入了重重合围,连番苦战之下,孙策、太史慈伤上加伤,已经不堪再战,好在管平、孙宾硕实力强横,会任之家的死士也个个精锐,终于杀退几股来犯之敌,冲出了山区。

    然而,敌人竟在山外也预伏了人马,正以逸待劳的等着他们。即使管平奋起神勇,连毙数名敌军高手,但终于不可避免的陷于颓势,会任之家的死士已经战死近半,连孙宾硕亦负了轻伤。

    遥望着管平状若疯虎般的断后身影,而敌军仍是源源不断的杀至,孙策终于绝望,他狂叫道:“管叔,不要再管我了,你们快走…….让叔父为我报仇便罢!”

    管平一拳将欺近的敌人轰飞,头也不回的怒道:“胡说什么!你枉称江东小霸王了…….保不得你平安,我还有脸去见大将军吗?”

    他微一分神,竟被一名敌军好手趁隙一刀划伤了肋下,虽然立即便将那敌击毙,但亦感体力渐渐衰竭,仿佛浑身的精力正随着鲜血溢出而不断流逝。

    孙策痛苦的闭上了双目…….今次确实是他大意了,竟然只带了十余名亲卫便贸然进山射猎,怎料敌人竟能直捣心腹,并于匆忙之间集结千余人手前来围杀。他不仅害了自己的性命,还连累了管平、孙宾硕和太史慈,四位当代一流高手竟要不明不白的葬身于荒山野岭,实是令人死不瞑目!若有一支兵马在手,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突然间,杀声震天,足音雷动,一支江东军兵马杀了过来,旗号大书一个“周”字。

    敌军久攻不下,且死伤惨重,士气早已低落,一见江东军杀至,终于开始仓皇退却。

    “阿瑜?”孙策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这小子,终于赶来了!”管平心底一松,但他接着便是一怔:“怎么只带了数百兵马前来?”

    五百江东军将士冲上前来,将众人团团护住,却并不追赶远处的逃敌。

    “阿策,子义,还有管叔父,你们无恙吗?”周瑜策马冲来,见众人虽然一身血污,脸容憔悴,却是性命无碍,心底一颗大石终于落下。

    “阿瑜,多亏你了!不然我们必死无疑!”孙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过你怎会及时赶来相救?”

    “是管叔父!”周瑜一把扶住身形摇晃的孙策,后怕道:“你去射猎后,管叔父便到了大营,他问清了你的行踪后,吩咐我尽快起兵来援,自己却匆匆前来寻你!”

    “怪不得你竟会认得管叔!”孙策恍然,他感激涕零的朝着管平、孙宾硕行礼:“多谢二位叔父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你谢得太早了!”管平冷笑一声,他朝着周瑜疑惑道:“贤侄,我不是请你至少也要动员两千人马吗?如今,我们的危险并未解除,敌军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小侄无能!”周瑜心虚的垂下头去:“事实上,小侄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江东军的控制,连子义本部的五百兵马都没有带出,只带来了自己的五百本部人马…….对了阿策,你的兵符令箭都被周泰、徐琨等将给扣下了!”

    “什么!”孙策、太史慈同时如殛雷击。

    “大事不妙了!诸位,我们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就是……”瞧着惊怒交加的孙策,管平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我们不仅要对付陶谦、王朗和严白虎的人,还要面临着江东军的围剿!”

    “怎么可能?难道他们竟敢叛乱吗?”太史慈震骇道:“孙策将军可是江东之主啊!”

    “不是没有可能的!你难道忘记了吗?曾经追随过先主的资深老将如今都不在营中……”周瑜面青唇白道:“就连我,也是趁着他们犹豫的当口,才趁乱冲出了大营!”

    如今的周瑜年方弱冠,可绝非十余年后那个名震天下,“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绝世周郎。他参加江东军不过两年有余,参与的战事亦屈指可数,其才能威望远不能震慑江东群雄。此次能够全身出营,便是已经兵行险着了。

    “一群背主求荣的奸佞小人!”孙策紧紧握住了双拳,怒吼道:“本将誓与他们不共戴天!”

    “也不能全怪他们!”周瑜苦涩道:“他们全都是江东豪强,而阿策,你已经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如今说这些于事无补,我们要立即设法脱困!”管平望向孙宾硕:“宾硕兄,你一向执掌渤海军秘密行动,大将军可曾对你有所交待?”

    “管先生放心!”孙宾硕若有所思之色敛去,露出一副惊叹神色,他叹息道:“大将军料事如神,江东军可能出现兵变亦在他的谋算之中……”

    他微笑着看向惊在当场的诸人,从容道:“我们要立即撤往丹徒东北方向的江边,大将军派出的接应舰队应该正在星夜赶来!”

    “什么?”几人再次惊叹起来。

    孙策怔了半晌,才苦笑道:“连叔父远在千里之外都能推测出江东军内部不稳,而我却是象瞎了聋了一般,真是令人羞愧无地!”

    “首领快看,天眼有发现!”一名会任之家死士突然伸手指向天边。

    “竟然这么快!”几人同时一惊抬头,孙宾硕眯起眼睛观察着天眼的鹰舞:“十余里外,有数千兵马正在赶来……一定是江东军无疑了!”

    “天色将暗,我们快走!”管平不敢犹豫,他断喝道:“入夜之后我们的天眼将完全失去作用,再也无法侦知敌军动向!”

    夜色渐临,乌云蔽星,深沉的夜幕仿佛一张厚重的黑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天眼完全失去了作用,已经被负责照顾的战士收回,而为了避免暴露行踪,孙策等人只有摸黑夜行。不时有人回头,看上一眼远方……宛如繁星般的数千只火把正在蜿蜒而来,江东军果然是针对他们来的。

    好在漆黑的夜色并非全无帮助,追兵亦须放缓速度,并不时探察他们留下的足印。远方火把的光亮正在渐渐被甩开距离,这便是明证。

    数百人匆匆奔行,不时有人因伸手不见五指而磕绊跌倒,以至于孙策不得不下令,所有江东军战士必须将手搭在前方同袍肩上,以便相互扶携,避免丢失同伴。

    只有最前方引路的会任之家死士全然不受影响,他们似乎方向明确,脚下也仿佛长了眼睛,迅速行进中竟无一人失足。

    会任之家死士们的身后,周瑜将战马让给了失血过多的孙策,为他牵马而行。即使以他的矫健身手和过人目力,亦是深一脚浅一脚,几乎要崴了脚踝。他不由惊讶愈甚,忍不住悄悄道:“阿策,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还有,月黑无星,他们又是怎么辨识方向的?可别迷路了!”

    “渤海军夜战林战天下无双,所有战士都受过这方面的训练!而这些人从前便是天干地支中会任之家的好手,更受过叔父的亲自调教……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适才那位孙叔叔便是昔日闻名天下的游侠孙宾硕!”漆黑之中,孙策不无得意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们应该是感受着风向前进的,这几日刮得都是东北风!”

    周瑜正自叹服之间,仿佛是为了印证孙策的判断一般,一声低喝后,前方奔行的会任之家死士全体止步,有人低叫道:“首领,管先生,属下已经从风中嗅到了江水的气息!”

    “全体都有……缓步而行,注意观察周边环境!”夜色中,孙宾硕低沉有力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都不要慌,追兵已经被我们远远甩在了身后,我们的时间很充裕!”

    果然,很快所有人都听到了不远处传来江水缓缓流淌的声音。

    “禀首领,方向无误!地点无误!”前方,一名死士奔回,低叫道:“我们已经到达会合地点!”

    “很好!立即清点人数,不得举火!”夜色中,孙宾硕一双黑瞳蓦的绽现出光彩:“我们比主公约定的时间至少早到了两个时辰,所以不能提前暴露位置……提前做好引火为号的准备吧!”

    “可是,追兵没有问题吗?”太史慈忍不住接口道:“我们可是早到了两个时辰啊!”

    “你放心!叔父行事,向来是赶早不赶晚!即使舰队真是两个时辰抵达……”连孙策亦微笑起来,他遥望着远方已经几乎难以看清的点点微弱火光,哂然道:“本将已经暗自估算过时间,待那帮叛徒连滚带爬的赶到,正好是为我们送行!”

    此言一出,孙宾硕和管平暗自点头,所有人亦是为之松了一口气。

    “不对!”管平突然间竖起了耳朵,厉声道:“我似乎听到远处传来战马轻声嘶鸣的声音……”

    所有人一起愕然,孙策难以置信道:“管叔,您不会听错吧?侄儿可是什么也没有听到啊!”

    蓦然间,夜空中传来尖锐的啸声,远处一支响箭直冲上天。

    四面八方一起传来喊杀之声,数千只火把同时点燃,映得江岸一片大亮,也照亮了孙策等人惊骇欲绝的面庞。

卷七 江山如画 第二十章 功过是非

    层层叠叠的将士们一起涌上,从三面将孙策等人团团围住,唯一留下的方向便是孙策等人身后的滔滔江水。

    “放肆!你们的将军是谁?竟敢公然围攻主公!”太史慈见围拢上来的将士俱着江东军服色,不由怒火上涌,怒吼道:“你们要叛乱吗?还不放下兵器!”

    很多江东军战士目光中闪过一丝慌乱,却终于沉默着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蹄音笃笃,江东军战士们纷纷让出路来,一名江东军将军策马缓缓行出军阵,正是先主之甥、孙策表兄,亦是吴郡徐家的少主徐琨。

    “主公…….”徐琨一眼看到双目喷火的孙策,俊秀的面容上闪过复杂痛苦的深刻神色。

    “琨兄,你我不仅是至亲骨肉,更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兄弟!”孙策大步上前,狠狠瞪着徐琨:“既然你仍叫我一声主公,那么是否还愿意服从我的指挥?”

    “阿策,你不要逼我!”徐琨只觉胸口如堵,不由猛喘几口大气,痛苦道:“如今我亦是无计可施,你我的兄弟之情啊!江东军的大好局面啊!怎会闹到如此地步?”

    “启禀主公,请主公立即回营!”一员大将从徐琨身后闪出,微笑道:“末将宋谦,奉太夫人之命,请您移驾!”

    “这些应该是大将军的部下吧?”他扫了一眼管平和孙宾硕,露出奸计得逞的表情:“还好末将留了一个心思,临时请周泰、蒋钦两将赶往丹徒山,却直接奔赴此地,总算是没有落空…….奉太夫人钧命,亦请各位回营作客!”

    此言一出,渤海军众人一起勃然变色。这显然是要暂时扣压渤海军众人作为人质了。

    “宋谦你给本将闭嘴!”孙策望也不望他一眼,只是盯着徐琨:“琨兄,你仍未答我!”

    “阿策!不要再糊涂下去了!”徐琨渐渐冷静下来,他厉声道:“舅母已经下了严令,若你仍然一意孤行,便立即免了你的江东之主…….还不随我回营!”

    “母亲竟会如此对我…….”孙策有如被人劈面打了一拳,不由退了一步,突然狂叫道:“江东是我孙策一刀一剑打出来的,即使是母亲,也只能辅佐我的基业,又有什么权利免了我的主公之位?她难道忘了三从之义吗?”

    “舅母可能确实无权免了你的主公之位,但是阿策你又难道忘了孙家祖训了吗?”徐琨冷冷的瞧着孙策,一字一字道:“你未行冠礼,未接族主,未掌祖传佩剑…….舅母便有权取消你的继承人之位!”

    “你说什么?”孙策面容瞬间惨白起来:“母亲,母亲竟会用祖传佩剑来对付我…….”

    “请出先主佩剑!”一旁的宋谦立即不失机时的喝道。

    望着吴夫人亲近侍从亲手捧出的古朴汉剑,孙策浑身剧震,心底也终于绝望…….一瞬间,他仿佛把握到了整个事件的关键,若无吴夫人隐约之间表露的废嫡之意,江东军众将怎敢公开质疑他的将令?桓阶怎会公然顶撞忤逆?又怎会有人胆敢勾结外贼意欲害他的性命?当然,吴夫人是绝对不可能知道行刺内情的,但她却是无意间助长了内贼的嚣张气焰,打消了他们的顾虑,为一连串的刺杀行动埋下了伏笔。

    “哈哈哈!”孙策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如泣如诉,尽是一股愤懑不平之气,令周瑜、太史慈和管平等人一起心生悲怆,连江东军将士亦不禁为之心酸。然而,孙策一向治军严苛,施恩甚少,占据江东之日又短,根基并不牢固。而众将士亦多江东豪族的部曲私兵,对其从来都是畏多敬少,却不会为他而倒戈相向。

    “想我孙策,年方二十便已久历沙场,经历大小数十战罕有败绩!”只听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原以为定可强爷胜祖,青史留名,却不料今日众叛亲离,连生母都舍弃了我…….”

    “好一个不明是非的竖子!是你自己舍弃了我孙家!”一个熟悉的女声厉声喝道,语中却再无昔日的慈爱。

    徐琨、宋谦等将无不一震,向着出声之人躬身施礼,连周瑜和太史慈亦神色大变的拜了下去。数千江东军将士一起屏息垂首。

    只有孙策神色木然,瞧着他的母亲从黑暗之中一步步踱了出来,一时间手足无措。

    “孙策,你身为孙家长子,身怀国仇家恨,背负着振兴家业的重担,更承担着统领江东群雄的责任…….而你又是怎么做的?”火光中,吴夫人玉容生寒,一双凌厉的凤目眨也不眨的瞪着孙策,目光中尽是恨铁不成钢的严峻之色:“你滥杀无辜,刚愎自用,你还为了一己之私枉顾父亲的血仇不顾,甘心以江东军将士的性命去为他人作嫁…….你辜负了为娘和你父亲的养育之恩,你辜负了为你出生入死、运筹帷幄的文武群臣,你,你更是愧对千万江东父老!”

    “竟敢还在此怨天尤人!”她厉声道:“你还有何面目窃居江东之主的大位?”

    “孩儿,只是为了问心无愧,去报答叔父的再造之恩!”孙策痛苦的闭上了双目:“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这难道不是你和父亲对我的教诲吗?”

    “我才是你的母亲!而你身后,站的是江东群臣和江东百姓!你继续这么下去,会毁了我们所有人!”吴夫人尖利的叫声震得所有人耳膜震颤:“你这逆子,事到如今居然还敢为了一个外人来顶撞我…….”

    “随我回去!”她森然道:“从此专心军务,将政务交给你二弟…….你到底还是孙文台的长子!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此言一出,众人一起惊得呆了,全场瞬间鸦雀无声,只余“噼噼啵啵”的火把燃烧之声。

    “原来,我为了孙家做了这么多,却始终只是一个外人…….”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一个落寞的声音淡淡响起:“文台啊文台,若你仍在,是否也会如此作想?”

    “什么?”无论吴夫人为首的江东一方,抑或是孙策、周瑜和管平等人,一起骇然循声望去。

    江岸方向,漆黑的暗影中,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踏出,渐渐在火光中露出那张宛如少年的英挺面容。]

    “叔父!”孙策心中堆积的所有情绪有如洪水决堤般爆发了,他泪水泉涌的奔出,一把拥住了那个温暖雄壮的身躯,孩子般的发泄大哭道:“你带我走吧!”

    “恭迎大将军!”所有渤海军属下一起轰然大喝,向着南鹰行出军礼,数十人爆发出来的气势却仿佛是千军万马一般。

    “很好!大家都辛苦了,都不辱使命,本将…….谢谢你们!”南鹰轻轻拍打着孙策宽厚的脊背,眼中亦有晶莹闪动:“唉!痴儿,我怎值得你如此…….”

    “嫂夫人,这尚是你我首次会面…….”他望着一脸死灰、娇躯轻颤的吴夫人,发出最为深长的喟叹:“却没有想到,会是在如此境地之下…….”

    “没有想到,叔叔竟会亲至!”吴夫人毕竟是一代女杰,虽然乍见眼前这位传说中的霸主级人物,却只是一时震惊。她迅速收拾了情绪,玉容恢复了一贯的古井无波,向着南鹰敛衽为礼道:“尝听先夫提及您的大名和英雄往事,亦是心驰神往…….未亡人吴氏,见过大将军!”

    “然而叔叔,此间毕竟是我孙家之事,即使是贫妾此前的言语诸多不妥,亦请叔叔原谅!”吴夫人虽然极尽礼仪,言辞之间却是咄咄逼人:“以您的大将军之尊,若子侄有违忠孝,当何以置之?”

    她不动声色的向着身边亲近侍从使了一个眼色,那侍从缓缓点头,悄悄退向身后的暗影…….昔日名震天下的鹰扬中郎将,今日威慑四方的大将军,岂会轻装简从?说不定谈话之间,便有渤海军部属神兵天降的给江东军来了一个反包围。

    “初次见面,嫂夫人居然便要当面考较?”听出了吴夫人的质问之意,南鹰不由哑然失笑道:“若您所指的是孙策,小弟自当公允陈情!”

    “江东军的将士们!也许你们之中,昔年也有人曾跟着文台将军,与本将一起转战天下!而天下人都知道,长沙军和渤海军那是铁打的盟友…….渤海长沙,亲如一家!今日,本将来请你们回答几个问题,不算为过吧?”他气定神闲,仿佛检阅本部兵马一般,缓缓从一排排的江东军的面前行过,其气宇风度,连江东军从未见过他的将士亦不禁为之心折。更有少数昔年参加过征黄巾、讨董卓的长沙军老兵已经躬身行出了军礼。

    南鹰望着那一张张或紧张、或戒惧、或崇敬的面容,从容道:“哪一位将士不希望自己的主将是一位勇冠三军、忠肝义胆的英雄?”

    “你们的主公孙策,在年仅十六岁的时候,便随着本将远征乌丸。蓟县一战,为了救护一城百姓,我们以数千汉军迎击乌丸骑兵四万……你们的主公就冲在整只队伍的最前面,这一点,所有的幽州军将士和渤海军将士都可以作证!我们最终打服了乌丸,更换回了北方的和平,令千千万万的大汉百姓从此不再受那劫掠之祸!你们的主公有大功于社稷!朝庭为此册封他为吴侯……”他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些江东军战士:“你们说一说,孙策是不是一位忠臣,是不是一位英雄?本将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他的名字一定会写在史书之中,为后世子孙所景仰!”

    很多江东军战士的目光亮了起来,而孙策听得呆在当场,浑身不停颤抖。

    “世人皆知,孙文台是我南鹰的生死兄弟。他不幸去世后,长沙军部属离散,士气重挫……可以说,整个孙家都已经到了朝不保夕的生死关头!又是你们的主公,他逆转乾坤、死中求活,凭着一己之力打下了江东这片基业,令他的父亲可以含笑瞑目,令孙家的威望得以继续存扬……”南鹰突然间提高了声调,厉叫道:“连袁绍和曹操都尝以孙策之功鞭策自家的儿郎,我南鹰亦恨没有这样英雄的儿子,试问世人谁敢说他不孝?”

    “叔父!”孙策终于再次控制不住的泪洒当场……他这一生中流过的眼泪,都没有今夜之多。

    更多的江东军战士情不自禁的露出动容之色,很多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放低了兵器。

    “嫂夫人,小弟回答完了!”南鹰微笑着望向吴夫人:“不知您还满意吗?您是否仍然坚持废去孙策的主公之位?”

    “叔叔对犬子一番盛赞,贫妾万分感激。然而孙策身为江东之主,岂能长枕于过去的功劳薄上而不思进取?”吴夫人寸步不让的盯着南鹰:“古有唐尧虞舜,尚知自审其德,退位以让贤能……况我江东弹丸之地的主公?若无贤德,何以居之?而孙策先杀高岱,又杀于吉,再逐桓阶,已然犯了众怒,更有失德失明之嫌!”

    “暂时罢了孙策的主公之位,是为了给江东军民一个交待,更是为了挽回我孙家的声誉。”她拂袖道:“退一万步说,贫妾不过是知子善任,欲令二子孙权分担政事俗务,好令策儿专心勤于军务。这正是一段举贤任能、兄友弟恭的佳话……这亦是贫妾的家事,便不劳叔叔费心了!”

    “哦?既是嫂夫人的家事,如何又涉及废立大事?”听得吴夫人言语渐渐犀利,南鹰不由讶然道:“孙策可是朝庭公开赐封的吴侯……换句话说,朝庭只承认孙策对江东的管辖之权。嫂夫人如此干涉朝政,擅自罢免朝庭爵位,问过本人这位辅政皇叔了吗?”

    “这……”吴夫人玉容转白,几乎被这一顶大帽子压得招架不住。她勉强一笑,猛然间记起一事,再次微笑道:“叔叔说笑了!策儿当然还是吴侯!贫妾不过遵照先夫遗嘱,请出先夫的祖传佩剑,对家庭继承人鞭策提点罢了,又怎敢干预朝政?”

    “叔叔也说,世人皆知您与先夫是生死兄弟,当然不会干涉贫妾对儿子们的管教吧?”吴夫人见南鹰目光转向那柄佩剑,仿佛若有所思,心中更是一喜:“便是权儿分权,他也是一样是先夫的虎子,是您的贤侄!叔叔,您说对吗?”

    “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柄剑了!”南鹰不答,却一直盯着那柄剑,忽然叹息道:“嫂夫人,请恕小弟失礼……可否将此剑予小弟一观?”

    “当然可以!”吴夫人一愕,却立即点头同意。众目睽睽之下,南鹰以大将军之尊,当然不可能对这柄剑动什么非份之心。

    “文台啊……”南鹰用力的握住剑鞘,以手轻轻抚过。熊熊火光下,稍近之人都可以看到,他眼中渐渐笼上了一层蒙蒙水气。

    “叔叔!”吴夫人瞬间想起了昔年南鹰与孙坚那段天下颂传的兄弟情谊,心中立时软了,她柔声道:“您身为大将军之尊,又值北方战事激烈之时,却为了策儿而千里奔波,贫妾惟有用感恩戴德来形容……请叔叔放心,若是策儿从此痛改前非,以恩德感服江东军民,他仍然是江东之主……”

    “呛”的一声,南鹰拔剑出鞘,火光立时映出剑身那一泓寒光。他眯起眼睛,定定的瞧着剑柄上方那两个小篆字体,怔怔念道:“勇烈……”

    “叔叔,叔叔您听到贫妾的话吗?”吴夫人见南鹰怔怔出神,不由讶然道:“只要策儿从此长进,贫妾又怎么可能凭借此剑来强势压他?他也是我的亲生骨肉啊……”

    “嫂夫人,你可能说错了!这柄剑其实压不得孙策!”南鹰突然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因为,此剑并非是孙家的祖传佩剑!”

    “什么?叔叔你太过了!”此言一出,全场震动,吴夫人更是惊怒交加,玉容转冷道:“贫妾知道你一向疼爱策儿,却不料你竟会如此不分轻重……辱此剑者,便是辱我孙家!”

    “文台兄竟然没有告诉嫂夫人吗?”南鹰目中露出深沉复杂的追忆之色,他轻轻道:“昔年平定黄巾,文台兄在颖阳与张梁血战七日,待本将引兵来援时,文台兄已然身负轻重伤六处,血染征袍,所持的祖传佩剑更是处处崩缺……”

    “是的,那柄剑已经毁了!”他望着渐渐露出骇然之色的吴夫人,深深一叹道:“其实,这柄剑是本将命属下的高手匠人打造赠予文台的,它见证着我们兄弟的生死之交!而这剑上的‘勇烈’二字,更是本将部下马钧在听到本将对文台的赞誉后,亲手镌上的……此事知情者不多,贵部的程普、韩当两位将军却是知道的。这鞘仍是原鞘,而剑,却已非原剑了!”

    “这不是真的……”吴夫人终于惨然变色。突然间,她明白了,为何昔日孙坚受封长沙太守后,每每灯下拭剑,目光中却露出怅然思念的深刻神色。

卷七 江山如画 第二十一章 图穷匕现

    听着南鹰真情流露的追忆前尘往事,将那柄汉剑的来历娓娓道来,听在江东军诸人耳中,却无异于石破天惊一般。

    不仅吴夫人玉容惨变,连徐琨、太史慈等江东军诸将亦是心中卷起了惊涛骇浪,所有人都在思绪涌动……既然此剑并非孙家祖传佩剑,它如何贬得了孙策?而妄图以这样一件蕴藏男儿情义的赠礼,再去质疑孙策对南鹰的孺慕之情,是否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舟已行矣,而剑不行,求剑若此,不亦或乎!”沉寂之中,突然闻得一个少年的声音朗声道:“世间万物皆有其时,然而四季更迭,周而复始,惟有规则不变!”

    此言一出,吴夫人猛然间凤目一亮,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

    一个浓眉大眼、高大挺拔的少年从吴夫人身后行出,向着南鹰纳头便拜:“小侄孙权,拜见叔父!”

    “你就是孙权!”南鹰感慨万千的望着眼前的少年孙权,即使见惯了这时代的风云人物,但终于得见这位日后三分天下的东吴大帝,亦不禁令他心潮澎湃。

    “听说你今年十五岁,便已做了一县之长,在江东更是渐与父兄齐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南鹰定了定心神,微笑道:“刚刚你先是援引了《吕氏春秋》中的刻舟求剑之文,又用上了《礼乐志》的精要,不知是何道理?”

    “叔父果然博学!小侄佩服!”孙权双目一亮,再次施礼道:“回禀叔父,依小侄愚见,孙家祖传佩剑其实是一件死物,即使未在先父手中损毁,也终有湮灭的一日。而孙家的祖训家规却是代代相传,只要孙家儿孙仍有一人尚在,便当凛然遵奉。难道说那剑毁了,我孙家的规矩就不用遵行了吗?那柄剑……其实是立在我等孙家后辈心里的!”

    “说得好啊!”南鹰一怔,不由抚掌笑道:“你这孩子果然厉害,就是这个道理!”

    听得南鹰此言一出,吴夫人一方无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叔父谬赞,其实小侄也是从您的教诲中才悟出了这个道理!”孙权微笑道:“听大兄言及当年往事,您曾力劝先父不要执着于传国玉玺,还说‘不就是一块石头吗’?现在想来,您才是真的厉害啊!”

    “那么,你究竟想要说清什么呢?”南鹰静静的审视着孙权那明亮的双目:“你也认为,应该按照家规免去你兄长的主公之位吗?”

    “小侄不敢,亦不愿!然而……”孙权显然对南鹰的一针见血之言有些招架不住,他一咬牙道:“孟子有云,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为政者当施仁政!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既然朝庭先是追封先父为吴侯,再令大兄承继父爵,必然也是希望大兄能够按照父亲的遗志造福江东……而大兄,他到目前为此还没有完成朝庭的重托,也未能实现先父的遗愿!”

    “是以母亲,她强忍心中悲苦,宁可有违三从之义……”他转身看了一眼吴夫人,却从她眼中看到的尽是欣慰,这才道:“也要严令小侄必须挺身而出,陪着兄长一同负重前行!”

    “好一副能言善辩的巧舌!”南鹰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少年,蓦然间一阵强烈的心悸……为何能将一件兄弟夺嫡的残酷斗争,也能说成仿佛是挽救天下苍生般的高尚伟大?这便是真正的孙权吗?

    他淡淡道:“那么,你认为自己便可以做到法先王、选贤才了吗?”

    “小侄尚有自知之明,当然无法与父兄相比!”孙权似乎听出了南鹰的不悦之意,立即道:“但是继承父志、辅佐兄长,平定江东局势,造福一方百姓,小侄亦是责无旁贷!愿以浅薄之才供兄长驱使,为家族分忧,为汉室江山献一份心力!”

    “说得倒是气势磅礴,却不知是否纸上谈兵?”南鹰面如止水,令旁人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我在等着听你的方略!”

    “是!叔父!”孙权缓缓挺起了胸膛……他知道,此时正是他一展才华、尽吐抱负的难得机遇,不仅是面对母兄部属,亦是面对当今世上首屈一指的汉室权臣和最强诸侯。所以,接下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至关重要。

    “小侄以为,如今的江东万万不宜对外动兵……”孙权说的第一句话便令所有人一起愕然以对,然而他却旁若无人的径自说了下去:“非是小侄不明当今的大好形势,而是我江东内部实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危亡之际!越是对外扩张,越有难承其重的威胁!”

    “今六郡未平,刘繇、王朗、严白虎之流仍在蠢蠢欲动,地方大族及宾旅寄寓之士尚且心存异心,而散居诸郡的数万山越更在暗中串谋伺机作乱!我江东军兵不过三万余人,勉强守住防地已是捉襟见肘。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若再急功近利,只会予敌可趁之机,落得顾此失彼、疲于奔命!”孙权语音渐扬,隐隐透出一股不容置辩的强大自信;“惟今之计,首先要从江东士族中征召干才,许以俸邑,迅速补齐各郡各县缺失的官吏掾属。叔父可知?江东境内正有数万南来流民迭相招引,人不安业,致民心思乱、盗贼蜂起。而吴郡、会稽地广人稀,千万顷田地仍自杂草丛生……江东人材辈出,只待招贤纳士,便可督其招抚流民、核定户籍、大兴民屯。如此一来,令耕者有其田,商贩行其道,则江东民心必定!”

    此言一出,吴夫人不由双目异彩涟涟,而徐琨等江东出身的将领更是暗暗心中称善。

    “确有见地,继续说!”南鹰亦是听得目不转睛,他点头道:“其次又要如何?”

    “其次便要征发大族私兵,分讨各地山越!”孙权说得更为顺畅,他不假思索道:“江东军兵力有限,仅防守刘表、陶谦等人便要分出大半兵力,亦须出兵平定刘繇、王朗、严白虎等人!惟有借助江东豪强之力,从各地征伐山越……这些山越人依山阻险而居,好战习武,不时出山滋扰汉民,实是江东的心腹大患,若能迫其出山入籍,则不仅可以平贼患、增赋税,更可获得大批优质兵员!”

    “若依小侄之策,只须三年,江东便可兵强马壮,粮草充足!”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涌动,露出一丝傲然的笑容:“届时,提兵北上,自可一举扫灭刘表、陶谦和袁术诸顽!”

    “权公子贤明啊!”几个粗豪高亢的声音一起响起,同时闻得南边足音雷动,却是周泰、蒋钦等江东军大将终于领兵赶至。

    吴夫人见援兵终至,而南鹰态度也渐趋缓和,终于按下了那一颗始终剧烈跳动的心儿。

    “说得好!几乎连本将亦想同你母亲一般,将你兄长的主公之位委任于你了!”南鹰听得心中震动,百感交集,却似乎对江东军再增兵马而恍如不见。

    他怔了半晌,终于在嘴边勾勒出一个莫明其妙的古怪笑容:“你言谈之中,对江东士族依托甚重啊!难怪,本将一直听说你在江东专喜供养贤才,在名人士子之中素有义名!”

    “叔父过誉了,小侄素仰战国孟尝君之风,而欲成事必先识人,若无贤能之士相助,何以成大事?”孙权谦虚道:“而叔父身为汉室肱股、国之栋梁,引得四方英雄纷纷来投,正是选贤任能、得道多助的典范啊!”

    “你认识高岱吧?”毫无征兆下,南鹰突然淡淡问道。一句平淡无奇之语却如惊雷响彻夜空,震得孙权双手一颤,竟然一时答不上话来。

    “孙策,你过来,为叔有事相询!”听着南鹰平静的声音,孙权再次一颤。他猛然间意识到,从对话至今,南鹰竟然始终未在他面前以叔父自称……

    “为叔听说,你原是敬仰高岱才名,这才将他从余姚请来!”南鹰看着一脸茫然的孙策,沉声道:“那么为什么又要杀了他?今日,你便当着为叔与众人之面,说个清楚!”

    “是!叔父!”孙策露出回忆之色:“侄儿偶然间听说高岱精通《左传》,而叔父曾言,《左传》专讲为君、为臣、为人之道,又含判识忠伪、明辨是非之理,当深研之……所以,小侄便派人去请高岱,想请他讲授其中至理!”

    “可是,小侄万万没有料到,那高岱见面之后先是百般托词,说根本不懂《左传》,继而被小侄逼得急了,更是嘲讽小侄不学无术却嫉妒他人的才能!”孙策渐渐泛出一丝怒容:“见他摆明了是依恃才能而轻慢于人,小侄一怒之下便令人将他囚禁了起来!”

    “哦?最初只是囚禁啊!那你后来又怎会杀了他?”南鹰不紧不慢的继续问道。

    “小侄囚禁高岱的消息不知如何竟走漏了出去,数日之间便有数百江东士子来府前静坐示威!”孙策怒容更甚道:“正当小侄左右为难之时,竟有人投书威胁,说若不当场释放高岱,小侄便是昏聩无德,必失江东……小侄怒急攻心之下,这才一时失手!”

    “糊涂,如此肤浅的挑拨之计,竟能在你身上轻易施行!”南鹰旋风般转过身来,一掌掴在孙坚脸上,厉声道:“我令你读《左传》,便是欲令你如此不明忠奸、不辨是非的吗?”

    一掌下去,全场皆惊,尤其是刚刚赶到的周泰、蒋钦诸将,看着手抚面颊发怔的孙策,俱是惊得呆了,连吴夫人都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孙坚在世时,都不曾如此打过孙策。而孙策执掌江东以来,一向威风八面、气势凌人,又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挑拨之计?叔父您到底在说什么?”孙策却似乎觉得顺理成章,他不怒反惊,抚脸骇然道:“是谁在害我?”

    “孙权,你说呢?”南鹰狠狠瞪着孙权,森然道:“本将倒是无意中侦知,就在孙策召见高岱的前日,你的门客曾经向高岱致书一封……”

    “嗡……”数千江东军战士闻言不由一阵大乱,徐琨、周瑜等江东军诸将无不浑身剧震。

    “你是说,你是说……”孙策再次惊得呆了,他不能置信的指着孙权:“叔父,你是说他?”

    “叔叔,你在说什么疯话!”吴夫人娇躯连晃,她再次嘶声尖叫起来:“权儿怎会如此行事,策儿可是他的亲生兄长啊……你有何证据?”

    “不错!我没有证据,那门客和书信皆已难觅踪影……正如那日,孙策封侯返回吴郡之时,有人暗中指引那于吉择时入城一般,我也没有证据!还有今日,在丹徒山中的那场卑鄙刺杀……”南鹰语气冰寒如刀:“也千万不要让我找到证据……否则,那后果你们承担不起!不管是谁,也不管他们有多少人!敢害我的侄儿,我定要令他们付出代价!”

    “不!不!这不可能!”吴夫人玉容如纸,突然身躯一软向后便倒,引得四下里一片惊呼。

    “大将军,你今日已然辱人太甚!”宋谦见局势大乱,终于按捺不住的狂叫起来:“士可杀不可辱!我江东军的家事,岂容你一个外人横加干预?而我江东军少主的名声,更不容你如此诬蔑中伤!”

    “众将士!”他厉喝道:“主辱臣死,义无反顾……我等该当如何?”

    “杀!杀!杀!”周泰、蒋钦等将一起鼓噪起来,指挥将士缓缓压上,任徐琨大惊失色的如何喝止亦是控制不住。

    “还想和我渤海军较劲?别说你们,就是当日的长沙军也没这个胆子……”南鹰唇边露出一丝狠厉的笑意,他蓦的仰大喝道:“远击千里,惟见鹰扬!”

    “嗖”的一声,一支鸣镝直冲夜空。

    漆黑如墨的江面上突然间灯火通明,十余艘巨舰神迹般从江上现出幢幢巨影,一面面黑鹰大旗被扯上桅顶,发出猎猎风响,一具具大弩被推上船舷,闪亮狰狞的巨矢直指江岸,更有一架架投石车在“喀啦喀啦”声中,将投置方向转向了江东军阵营。

    火光倒影中,南鹰面向着骤然止步的江东军战士,缓缓张开了双臂,英挺俊逸的面容上绽放出睥睨天下的无敌英姿,纵声长笑道:“且瞧今日,谁主沉浮!”

卷七 江山如画 第二十二章 伯符由来

    望着宛如神兵天降般的渤海军水师舰队,江东军将士无不变了颜色,纷纷止步踟躇。只看渤海军声势,光是兵力便已与江东军不相上下,又有诸般远程军械,这仗还怎么打的下去?

    正当形势一触即发,一个身影冲了过来,嘶声大叫道:“住手,都住手!”

    只见那人面如冠玉、唇若涂脂,正是有着“周郎”美誉的周瑜。

    “江东军的兄弟们!你们都疯了不成?”周瑜张开双臂挡在孙策和南鹰身前,狂叫道:“一旦兵戎相见,你们这不是逼着主公和权公子兄弟相残吗?”

    “周将军、蒋将军,还不约束将士?”他厉声道:“你们想要背上戕害主公的千古骂名吗?快退回去!”

    周泰和蒋钦浑身一个激灵,不由面面相觑,江东军将士亦是一阵骚动。

    徐琨趁机向着宋谦低声道:“今日不能再乱了,否则无论策公子或权公子任何一人遭遇不测,你我最终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宋谦尚自犹豫之间,却见孙权缓缓走上前去,与周瑜相对而立,高声道:“渤海长沙,亲如一家……若今日在此火并,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众将士还不退下!”

    宋谦终于清醒过来,又见孙权已然置身险地,亦惊叫道:“众军退后,众军退后!”

    见江东军缓缓退后,渤海军中亦有人大声传令,战士们纷纷放缓了手中的动作,两军的剑拔弩张之势终于缓和下来。

    南鹰向着周瑜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笑容,接着将目光转向孙权,却见他神情自若,眉宇泰然,浑然没有阴谋被揭破的心虚忐忑,再次对他刮目相看,讶然道:“权公子离得这么近,便不怕本将和你兄长对你暴起发难吗?”

    “叔父说笑了,您是天下敬仰的大英雄,岂会对一个晚辈无端出手?”孙权面露微笑,坦然道:“至于大兄,小侄便更没有什么好怕的……问心无愧,又何惧之有?”

    他盯着一脸木然的孙策,诚恳道:“兄长,小弟一向敬你爱你,今日在此对天起誓,小弟绝对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更从无害你之心!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也请叔父释疑!您定是对小侄有所误会!”他再次向着南鹰施礼:“侄儿亦是孙文台的儿子,怎会做出兄弟相残的卑劣行径?”

    “说得好!”江东军中,周泰大声喝彩道:“末将等人亦相信,权公子您定是冤枉的!”

    “直至此时,本将有说过什么吗?”南鹰哑然失笑道:“本将只说是你的门客向高岱投书,亦说有人指使于吉,可曾说过半句是你孙权所为?”

    “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露出一丝浅笑:“权公子如此急于澄清自己,可真是会令人误会啊……那不是做贼心虚吧?”

    “南鹰,你若再敢辱及权公子……”宋谦听得心头大忿,不由高叫起来。

    然而不等他说完,却见南鹰面容转冷,断喝道:“聒噪!”

    弓弦响处,一箭从远处的巨舰上流星赶月般射来,正插在宋谦的盔缨之上,吓得他一身冷汗。

    “本人便是西凉马超!”一员银袍小将从船舷边现出高大伟岸的身形,厉声道:“再有人敢于对我姑丈无礼者,我必杀他!”

    “如此神射啊!”孙策和周瑜一起惊叫道,连周泰和蒋钦对视一眼,亦露出惊惧之色。

    “江东军的将士们,大将军是辅政皇叔,亦是先主之弟!若你们再敢冒犯,便是以下犯上,更是对我孙家不敬!”孙权双手负后的昂首喝道。但见他声色俱厉,气势迫人,而江东军将士无不凛然遵命……他哪里象是一个少年?俨然便是真正的江东之主!

    “叔父,您也不必再行威慑,这只会伤了您爱护晚辈的贤名!”孙权垂下手来,躬身道:“母亲身体不适,此间一切,全凭叔父作主便是!”

    “你倒确有江东之主的风范!”南鹰怔怔的瞧着他,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如今的策儿,确不如你……策儿,你可愿听从为叔的安排?”

    “一切听从叔父号令!”孙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却是洒然一笑,他上前躬身道:“请您吩咐吧!”

    “事已至此,你亦难以容身江东,便先随为叔回河北历练去吧!”南鹰缓缓道:“江东军政要务,便请你二弟孙权代为执掌吧!你可有异议?”

    “权弟,暗中谋算我的人真的不是你吗?”孙策目中光芒大作的盯向孙权:“我要你亲口答我!”

    “不是!”孙权亦毫不犹豫道:“不过请兄长放心,小弟一定会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真凶,再将他碎尸万段,给兄长一个交待!”

    “好!”孙策仿佛卸下心头重担般呼出一口长气,他转向南鹰,眉宇之间竟有一丝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之色:“侄儿没有异议,愿将江东一切军政要务从此托于二弟孙权,并将吴侯和扬州刺史的官职爵位一并交付!从此追随叔父鞍前马后,继续建功立业,为朝庭效力!”

    “大兄,你……”孙权如殛雷击般摇晃了一下,眼中终于露出魂断神伤的复杂之色。

    “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文台的儿子,我南鹰的侄儿!”南鹰亦是身躯一震,露出喜不自禁的欣慰之色,他伸手重重一拍孙策肩头:“从此跟着为叔,岂会埋没了你的抱负?江东六郡这样的弹丸之地算得了什么?天下之大,都将任你驰骋!”

    “当然了……”他突然冷笑起来:“只要你愿意,今日你从这里失去的,日后也定要亲手再从此地取回来!”

    孙权将头垂得更低,却是一言不发。

    “权弟,愿意继续跟随我的兄弟,你不会阻拦吧?”孙策向着孙权温言道:“还请你不要留难!”

    “兄长说得什么?你我今日不过是暂时分战南北,还是亲生的骨肉兄弟!”孙权抬起头来,眼中闪过晶莹之色,强笑道:“愿意继续跟随兄长的人,小弟不仅将赠以钱粮,更会尽快将他们的家眷护送前往北方!”

    “好!如此便多谢你了!还有,母亲便拜托你代为照顾了……请她原谅我的不孝吧!”孙策眼中露出怅然心伤之色:“权弟,江东的千斤重担便从此交于你了!你……好自为之!”

    “策儿,此地一为别,不知何日归……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吗?不妨一并办妥!”南鹰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知何时,天边竟已泛出了一丝鱼肚白,惊心动魄的一夜终于就要过去。

    “有!”孙策突然整理衣冠,向着南鹰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今日即将离开江东,小侄唯有一件心愿未了……请叔父趁着侄儿仍在家乡故地,为我冠礼取字!”

    “痴儿,唉,痴儿……好!哈哈哈!”南鹰先是一怔,继而百感交集,终于放声大笑:“我南鹰今日有幸,便以文台兄遗剑为信,为小霸王孙策主礼取字!”

    孙权亦一怔后猛然省悟,挥手示意侍从将那镌有勇烈二字的佩剑重新取来。

    “皇天后土在上,江东军、渤海军数千将士今日一同为证!”南鹰拔剑在手,将剑身搭在孙策肩头:“同僚道合,竭力相携;所经之战,莫畏强敌;凡所邪谬,必伐其帜;忠孝仁义,永记誓言!”

    “孙家的长子孙策,即使你今日离开了江东,你亦永远是家中的长兄嫡男,也必将永掌家族的大纛令符……”他蓦的将剑身重重抽在孙策肩上,厉声道:“以你父亲孙坚孙文台之名,为你取字……伯符!”

    近万将士一起动容,而孙权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继续保持了沉默。

    “叔父!侄儿让您失望了啊!”孙策雄躯拜倒,以头抢地,“簌簌”的泪水忍不住洒落尘埃:“我配不上您为我取的字啊!”

    “浑小子说浑话!你是你父亲和我的骄傲……一直都是!”南鹰侧过身体,仰首向天,口中却轻轻道:“还不快快起来?堂堂小霸王,徒惹将士们取笑!”

    “是!多谢叔父!侄儿此次……真的已经没有遗憾了!”孙策拭去泪水缓缓起身,他最后看了一眼一直保持着躬身姿态的孙权,眼中闪过复杂深刻的感情,他轻轻道:“叔父,我们可以起行了吗?”

    一艘艘小舟往返轻荡,将南鹰、孙策、太史慈、管平、孙宾硕等人以及周瑜部下五百名军士一船船的送往大舰。

    待南鹰和孙策踏过跳板,回身眺望之时,却见远处的孙权突然冲至江边,拱手一掬到地,用尽力气叫道:“恭送叔父,恭送兄长……谨祝叔父和兄长从此功盖天下,武运昌盛!”

    “哼……假惺惺,伪君子!”孙策正欲挥手为别,却冷不丁听到周瑜冷冷的声音从身侧响起:“这一回,他终于算是称心如意了!”

    孙策心中猛的一痛,刚刚抬起的手臂终于又渐渐的放了下来。

卷七 江山如画 第二十三章 行舟论断

    天色渐明,一轮红日从天边升起,温暖的阳光播洒在江上,映出点点光芒。然而,万道红光似乎也化解不了南鹰心中的那一缕阴霾。

    他双手凭栏,怔怔的眺望远方,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中的惊涛骇浪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息止……他终于成功的救下了孙策,没有令英雄早殒的悲剧发生,周瑜、太史慈如今亦成了渤海军属下,千古传颂的赤壁之战再无可能原样发生,而孙权却至少提前数年执掌了江东的大权。历史的长河在这里再一次被强行扭转了流向,令前方迷雾漫江,再也难以找寻方向。这对于他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身后步履声响起,只听郭嘉和周瑜同时响起:“主公!”、“大将军!”

    “咦?孙策没来吗?”南鹰收拾心情,转身露出一丝笑容:“两位当世的青年俊杰同时来见我,会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呢?”

    “阿策和太史慈毕竟有伤,他两人情绪也有些低落,现已在舱房中休息了!”周瑜施礼道:“我和郭嘉偶然间议起江东近日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却是意见颇多相左。特来报请大将军知晓,希望能得到大将军的指点!”

    “哦?竟有此事?”南鹰一下子来了兴致。周瑜和郭嘉是汉末的两位传奇智者,其谋略心智皆可说是独领风骚,可惜在史实中两人并无风云际会之时,令后人留下了无限遗憾。今日,两人居然在江东夺嫡事件中有了不同见解,倒是真的令人意想不到。

    “周瑜人在江东,一直长伴策儿,又有重要军职在身,可以说是身处旋涡中心,他的看法应该最为深刻直接…….”南鹰沉吟着,却突然一笑:“但是阿瑜,你亦不可轻视郭嘉的意见!他可是渤海军统领听风、风语诸部的总情报官,且长期关注江东诸郡诸县事务,说不定会有独到之处也说不定呢!”

    “都说说吧,你们究竟议了些什么?”他一挥手,仿佛将适才的心中郁结亦挥之而去:“只管畅所欲言,本将洗耳恭听!”

    “是!大将军!”周瑜和郭嘉相视一眼,道:“我们二人只议一事,那就是…….谁才是逼死高岱、诱杀于吉、行刺孙策的真正幕后之人!”

    “原来,你们还是在谈论此事…….”南鹰听得又是心中一堵,却淡淡道:“那么,阿瑜定然认定那人是孙权了!上船之时,本将似乎还听得你在骂他是伪君子!是吗?”

    “并不是这样!”周瑜一开口,便完全出乎南鹰的预料,他缓缓道:“瑜以为,孙权并非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说来话长,不如还是请郭先生先说说他的推断!”

    “那好,便是我先说吧!”郭嘉点了点头,接口道:“主公当年连破奇案,堪称大汉神断,您曾经对我们说过一个观点,嘉一直引为经典…….任何一起案件,从中受益者十有**便是真凶!主公您应该还记得吧?”

    他见南鹰点头,又继续道:“孙策借渤海军相助,强势进击江东,一路攻城拔寨,可说是势如破竹,他在军事指挥方面并没有什么弱点可以供人诟病。而在应对江东豪强方面,孙策却是明显受到了主公的影响,他对那些士族大家颇多敷衍,甚至有所压制,更从未生出过倚仗他们的想法,这才是问题的根源所在…….那些江东的本土人氏一定会联想到渤海军对待北方豪强的做法,从而对家族的前途命运生出恐惧和忧虑,他们迫切的需要一个可以给予他们希望的代言之人!”

    “恰在此时,孙权有如及时雨一般的出现了,他专门供养江东贤才,并不时的四面求贤、八方访友,借机笼络人心…….很显然,他敏锐的看出了江东军的弱点和隐患,正在积极补救。”郭嘉看着面色渐渐凝重的南鹰,亦是语气沉重:“若他真的没有夺嫡之心,为何不向身为主公和兄长的孙策建言献策?他之所以能够在短期之内,以一介少年之身,便渐与父兄齐名,深受江东军民拥戴,所谋的,不就是为了诛心吗?”

    “以他的心思和智慧,想要挑唆一个区区的高岱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再稍为施展一点手段,引得于吉和孙策同日入城,更是轻而易举!至于说到勾结外贼行刺孙策,对于在军中府中俱有强大势力的孙权来说,很难有人比他更容易办到这一点了!”郭嘉叹息道:“事实上,他做的非常成功!即使孙策没有死于刺杀,包括吴夫人、各郡太守、江东新晋将领在内的绝大多数人,也都毫不犹豫的倒向了孙权。依我看,就算是程普、韩当、黄盖、朱治等先主老将身在现场,亦会保持中立…….因为,他们只在意家族,一个孙家长子无法满足他们的利益,再换一个孙家次子掌权便是!”

    “孙权才是真正的获益之人啊!”郭嘉一口气说完,不禁叹息道:“幕后之人,除了他还有谁呢?”

    “原来认定孙权的人居然会是小嘉!”南鹰听得郭嘉一路道来,亦是心中赞同,却奇道:“这一番推论有理有据,而阿瑜亦对孙权表现出不满之意。为何你二人竟有不同观点?”

    “说来大将军可能不信!虽然孙权从小工于心计,最善收买人心,可是若说他会亲自设计去杀阿策…….我却是不肯相信的!”周瑜神色一黯,叹息道:“我太了解他了,甚至比孙策还要了解他!”

    “哦?那么,你怎会痛斥他是伪君子呢?”南鹰和郭嘉同时愕然。

    “我恨他虽然看出了危机四伏,却始终明哲保身,暗织羽翼,更是坐收渔人之利!”周瑜握紧了双拳:“除了孙策那个勇而无谋的呆子,谁还看不出孙家的内忧外患?孙权居然始终坐壁上观,看着他的嫡亲兄长一步步踏入别人的陷井,简直是其心可诛!”

    “什么危机四伏?”南鹰和郭嘉一起悚然动容:“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孙权没有说错,江东若继续由阿策执掌,确实可能要毁于旦夕了!”周瑜神色黯然道:“除了虎视眈眈的各方诸侯,盘踞一隅的各地豪强,成千上万的乱民流寇,以及滋扰地方的山越一族…….江东军的内部纷争,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难道江东军内部除了夺嫡之争外,还有什么隐患吗?”南鹰猛吃一惊道:“怎的从未听过?”

    “大将军可知?您的兄弟孙坚他亦非孙家长子,那代共有兄弟三人,长子孙羌、次子孙坚、三子孙静。”周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也难怪太夫人会悍然夺取阿策的权力,而吴景、徐琨等孙家旁亲亦似乎认为是理所当然…….因为说起来,孙家立次子为主,并非是孙权开的先河!”

    “什么?”南鹰和郭嘉一起失声。

    “如此重要的情报,我们居然懵然不知!”南鹰转身瞪着目瞪口呆的郭嘉:“小嘉,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怪不得郭嘉,孙羌早年去世,如此隐情只有孙家亲属和追随孙坚十余年的旧将们才知道!我与阿策从小一起长大,当然也会知道!”周瑜叹息道:“那孙羌亦留有二子,长子贲、次子辅,我一直心有所疑…….问题很可能就出在这两人的身上!”

    “孙贲、孙辅?这两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南鹰思索了一下,这才讶然道:“他们有什么本事吗?怎敢介入到孙家的权力之争?”

    “孙贲是豫章太守,而孙辅则是庐陵太守!”郭嘉赧然道:“属下虽然查过两人的底子,却只知是孙氏族人,竟不知有如此渊源…….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公责罚!”

    “罢了!你亦是新掌情报有司,以天下之大,即使亲力亲为,又如何能事无巨细?”南鹰摇头苦笑道:“连本将也没有想到,孙家竟然如此枝繁叶茂!”

    “那孙贲年纪已长,资历也甚老,孙坚叔父起兵时,他便已是一郡督邮了,而那孙辅从小由孙贲一手抚养长大,如今亦已成年!”周瑜继续道:“孙坚叔父去世后,这两人曾一度脱离孙家指挥,孙贲更表现出投靠袁术的意图。后来,大将军全力襄助阿策,助以兵马钱粮,令阿策连战皆捷,夺取江东大片土地,这才重回孙家辖下。”

    “既然如此,孙家怎会委以重任?若我所记不差,孙家上表请求朝庭敕封的太守一共只有…….”郭嘉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他喃喃计数道:“吴景为丹阳太守,朱治为吴郡太守,吕范为桂阳太守,程普为零陵太守,还有周瑜你自己是江夏太守,剩下的便是孙贲的豫章太守和孙辅的庐陵太守了…….这岂不是说,孙家约有三成的地盘都在他们兄弟手里?”

    “如果这二人真有异心,那不是养虎为患吗?”他惊道:“孙家怎会如此大意?”

    “哼,不止如此,近日江东军刚刚攻下庐江郡的皖县,听说孙贲便急不可待的准备推荐他的好友李术为庐江太守!”周瑜冷笑道:“这么一来,他兄弟二人的势力就更强了!”

    “周瑜你怀疑他们二人的依据是什么?”南鹰凝神想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以你的缜密心思,定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吧?”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并无十分的证据!”周瑜侧着头理了一下思绪,又道:“当日诸侯们皆传孙坚叔父得了传国玉玺,孙家众人表现各异,有人震惊,有人恐惧,有人窃喜,而独有孙贲面无表情,却有人私下听到他吐露心声,说了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因为这个就怀疑他?”郭嘉嗤笑道:“学陈胜说这句话的人可数都数不过来,难道都是阴险小人不成?”

    “可是,后来阿策根据你的建议,准备将传国玉玺换于袁术时,孙贲却出人意料的竭力反对,说先主用性命换回的宝物岂可轻易予人?孙家说不定便可因此成就帝业云云。”周瑜不服气的对郭嘉道:“最后,还是孙策和孙权二人力排众议,这才形成了决议!”

    “这么说来,他没过多久就露出了投向袁术的意思?这确是有些自相矛盾!”南鹰若有所思,却又疑惑道:“虽然这兄弟二人也确有能力陷害孙策,但你也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最多只能说他是野心勃勃,急功近利,进而谋求从龙之功…….和谋害孙策又有什么直接联系呢?郭嘉并没有说错啊!孙权才是那个最终真正的受益之人,即使孙策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还有孙权,也轮不到他孙贲来执掌孙家啊?”

    “大将军,您还没有明白吗?”周瑜突然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正是因为您的插手干预,才令孙策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化解了江东军一触即发的火并,而孙权最终也得以名正言顺的接掌了大位。可是,有一种结局您难道没有设想过吗?”

    “如果孙策真的死于非命,而随后呈现出的所有杀人线索,均是直指孙权…….”他说至此处,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丝恐惧神色,一字一字道:“那么,孙家将会如何?”

    “你说什么?”南鹰和郭嘉终于露出了骇然之色。

    “对!没有错!连郭嘉都会怀疑到孙权头上,别人又岂能例外?”周瑜喃喃道:“孙家将会大乱,孙权将会受到制裁,而太夫人的三子孙翊、四子孙匡尚且年幼,阿策的三叔孙静才德均不足以服众…….那么,孙贲、孙辅两兄弟便将以上代长房之身、两郡太守之位脱颖而出,成为孙家的继任家主和新的江东之主!”

    “这便是我怀疑他们的理由…….因为这正是应了您当年的论断啊!”他抬起头来,望着一脸震动的南鹰,涩声道:“任何一起案件,最终从中受益者,十有**便是真凶!”

卷七 江山如画 第二十四章 金玉良缘

    “如此一来,就都说得通了!”听着周瑜石破天惊般的惊人之语,南鹰脑中瞬间闪过孙权那张坦然自若的面容,耳边也仿佛再次响起了他对孙策立下的誓言“今日在此对天起誓,小弟绝对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更从无害你之心…….”

    “我确信,孙权没有对阿策动手!可是,以他如此深沉的心计又怎会察觉不到种种的蛛丝马迹?他若只是为了自保,那也罢了…….”周瑜突然打了一个寒噤,垂下头来:“我甚至怀疑,他不仅放任事态发展,并且已经制定了针对孙贲兄弟的反击之策!”

    “若果真如此,那这个孙权就太可怕了!”郭嘉亦是有些不寒而栗:“小小年纪便已有枭雄之姿了!”

    “且看吧!若如我所料,不久便有端倪显现!”周瑜木然道:“孙权既已掌权,必会对孙贲兄弟有所动作…….又或者说,孙贲兄弟已经不得不对孙权发难了!”

    “周瑜,你既然对一切洞若观火,为何不提醒孙策?”郭嘉突然发起怒来,他厉声道:“你甚至没有向我们发出求援?你想干什么,看着孙策等死吗?”

    “然则我应该怎么办?”周瑜亦激动起来:“凭着我在江东的微薄之力,既无真凭实据,也无靠山实力,难道就这么去见太夫人去诉说自己的猜测吗?而阿策,向他坦言相告只会打草惊蛇,令事态更加难以收拾!换了你是我,又能有何作为?至于说到向你们通传消息求援…….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侦知,又将如何?你是不是觉得江东还乱得不够吗?”

    “罢了!如此结局,对于孙策和孙权两人来说,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脱!”南鹰沉声道:“周瑜说得没错,即使我们提前介入也于事无补,只会令事态更加难以收场,何况如今…….”

    他苦笑起来:“我们确实也没有力量再强势干预江东的事务了!”

    “呜…….”前方战舰突然响起号角。

    “怎么回事?”南鹰和郭嘉同时一惊望去,郭嘉愕然道:“为什么会突然发出警报?难道江东军竟敢派出水师拦截我军?”

    “好大胆子!”南鹰蓦的眼神转厉:“天下间,还没有人敢在水上与我渤海军叫板!”

    “禀大将军!”一名传令兵奔来:“前方战舰发来旗语,江面上正有几艘中型船只追截一艘民船,似乎是…….水匪?”

    “这倒也不足为奇!”周瑜接口道:“如今,江东未能全定,各路诸侯只顾争夺土地,均未建成强大水师,这才令一些悍贼水匪有机可趁!”

    “虚惊一场!不过,碰上了本将…….算他们倒霉!”南鹰牵了牵嘴角,哂道:“传令下去,该救的人一个也别少,该杀的贼一个也不要放过!”

    “是!”传令兵迅速离去。而郭嘉和周瑜相视一眼,均听出了南鹰语中的那一丝戾气…….他自从登船之后,情绪上便似乎一直隐隐有些不太稳定。

    “一些小贼罢了!”郭嘉微笑起来:“杀了便是,何劳主公操心?”

    “你说得没错!这些只是小贼,弹指可灭。那么,那些大贼呢?”南鹰语气冰冷道:“本将又该如何处置呢?”

    “不知主公所指的大贼是?”郭嘉强笑一声。

    “当然是那些心怀鬼胎的世家大族!”南鹰凝神望向连绵的江水:“为一己之私,可令江山易手、人主失地、百姓流离…….这些国之大贼,本将能杀得完吗?”

    周瑜和郭嘉不由一起打了一个寒战,垂下头来,再不敢接口…….没有想到,从一帮水匪身上,南鹰居然亦可以联想到江东之变的根源。

    尴尬沉默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过了一会儿便又有传令兵来报:“民船已经救下,五艘贼船发现我军后意图逃跑,已被击沉三艘,前锋战舰正在追击…….”

    那传令兵犹豫了一下,又道:“民船上一位主事的老者看到我军黑鹰旗号后,坚持想求见我军的统兵将军…….前方将士报称,那位老者似乎并非寻常之人!”

    “是一位长者吗?左右无事,见见吧!”南鹰突然间想起了曹嵩和卢植,不由点了点头:“渤海军爱护百姓不能光放在嘴上,听听老人家有什么话说,说不定便有意外收获!”

    “是,将军!”那传令兵双脚一并,大声道:“属下立即带他过来!”

    “什么话?对待长者岂能失礼?”南鹰挥了挥手:“让旗舰靠过去,本将亲自去见!”

    他一抬眼,便看到周瑜发亮的眼神,不由微笑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也是个读书人,可不要忘记古人的训诫!何况,渤海军的战士大都是贫苦人家出身,他们都是来自百姓…….所以,我们的军规很严!”

    “是的,将军!”周瑜学着那传令兵,大声回道:“属下记下了…….”

    他突然腼着脸凑了上来,小声道:“将军,说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句话…….您已经为阿策取了字,是否也考虑一下属下?属下早年丧父,今年也满二十了…….”

    “你这小子,本将有那么老吗?”南鹰哑然失笑,他凝视着周瑜那张热切的面庞,突然间将所有的不豫都丢在了脑后,心底生出仿佛正在创造历史般的壮怀激烈。

    “你天性聪颖,才气过人,但入得我渤海军,仅凭这些却是远远不够…….本将希望你一生公平正直、谨终慎始,终成贤臣名将之典范!”南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沉声道:“从此之后,公谨便是你的表字!”

    “公谨…….”周瑜张大了口,只觉得心头有一股热血涌了上来,他猛然间挺起了胸膛:“谢将军赐字,瑜当终生铭记将军教诲,不敢稍忘!”

    “好了好了!”南鹰终于开怀大笑起来,他拍着周瑜的肩膀:“来吧!你们都随本将去见一见长者!”

    “老朽拜谢各位将军的搭救之恩!”民船甲板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郑重其事的向着南鹰弯下腰去:“早闻渤海军乃大汉义师,鹰旗之下,百姓安居乐业…….今日才知此言不虚!”

    “老人家言重了,不必多礼!”南鹰伸手挽住老人臂膀,微笑道:“渤海军全体将士皆从百姓中来,自当维护百姓!”

    “老人家不知如何称呼?又为何要行舟江上?”他见那老者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举手投足间意态潇洒,年轻时必然也是一位风流雅士,不由暗暗称奇。

    “老朽姓桥,庐江皖县人,乡里之间皆称老朽为桥公!落难到此,皆因近日传闻皖县将成刀兵之地,为避战火只得暂时举家迁移!”那老人露出恰如其分的受宠若惊之色,恭敬道:“不知将军尊姓?”

    “桥公?”周瑜吃了一惊,失声道:“便是那位桥氏望族的桥公吗?听说您与先司徒桥玄还是亲戚?”

    “这位少将军倒是渊博!”桥公微微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先祖桥基曾任广陵太守,老朽这一支便是那时遗下的,后来又辗转迁去了皖县!”

    南鹰却是心中一动,眼前这位莫非便是二乔之父?他突然一震,情不自禁的向周瑜看去,又想到了身后舱内的孙策……难道这段传颂千古的绝世奇缘竟需着落在自己这个月老之手?

    “将军,将军?”桥公见南鹰呆呆出神,只道自己无意间说错了什么,不由惶恐起来。

    “啊!老人家见谅!”南鹰回过神来,微笑道:“本将见老人家仙风道骨,好不教人尊敬羡慕!却是想起了昔年的一位长者,也不知他是否如老人家一般身康体健,不由一时出神!”

    “哦?却不知是哪位年高德劭的贤士?”桥公立时释然,他欣然道:“老朽竟能与之同列,不胜之幸!”

    “他便是当代大儒卢子干!”南鹰怅然道:“本将当年有幸,曾追随他共事……这一晃,却是有些年头没见了!”

    “卢植卢子干?竟会是他?”桥公一个激灵,声音都有些颤了:“那么,将军是?”

    “晚生失礼了,居然仍未自报家门!”南鹰向他点头道:“南鹰南汉扬,见过桥公!”

    “大,大将军?啊不对,是皇叔!”桥公嘴唇一哆嗦,脸色都变了:“老朽该死!竟在您的面前失了礼仪!”

    “老人家不可!”南鹰见他竟欲俯身行出大礼,慌忙一把抱住:“这可不是在朝堂之上,何须如此!”

    桥公嘟囔着“礼不可废”、“礼不可废”,却终于在南鹰的一再搀扶之下,眉开眼笑的抬起了头来。

    “说来惭愧,老朽乍见皇叔样貌,只道是渤海军中哪位新晋的年轻俊彦,怎能料到竟会是您尊驾亲临?”他白皙的老脸上竟生出一丝红晕:“唉!孤陋寡闻,老眼昏花了!”

    “唉呀,又忘了!”他仿佛掩饰尴尬般回过身来,吩咐下人道:“还不快去请两位小姐前来叩见皇叔?”

    这便是江东二乔啊?扑面而来的香风中,南鹰感慨万千的瞧着两位仪态万方的绝世佳人在面前盈盈拜了下去,娇声道:“桥青容、桥夕颜,拜见皇叔!”

    一切仿佛都是命中注定,孙策因为顾及渤海军而放缓了收复江东的攻势,他不仅未能如历史般“从攻皖,拔之,得桥公二女”,反而与周瑜二人黯然退出了纵横江东的历史舞台。若今日南鹰没有及时出手相救,不论桥公一家是否可以从水匪之手安然逃脱,孙策和周瑜都将永远与二乔擦身而过,再也难以成就一段乱世情缘…….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锁链,它环环相扣,却又随时可能脱节,只看彼此牵绊它的人是否心有灵犀!

    “两位小姐免礼!”他微笑着看向桥公,决定还是单刀直入:“两位令媛千金皆倾国倾城之色,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却不知可曾许得人家?”

    “什么?小女当然不曾许人!”瞬间,桥公双目露出惊喜交集的狂喜之色:“没有想到,小女竟能入得皇叔之眼…….”

    桥家两位小姐亦一起流露出娇羞无限的动人模样。

    “咳!咳!桥公您误会了!”南鹰感受到身侧周瑜、郭嘉一起投来的奇异目光,险些无地自容,他急忙道:“今日与桥公江上相会,本来便是一段难得的缘分!而本将意欲为两位子侄向桥家二位小姐提亲,更加成就一段美满佳话!”

    “原来如此!”桥公稍感失望,却不由将目光投向周瑜、郭嘉二人,含笑道:“若是这二位俊俏郎君,老朽亦是十分赞成…….却不知这两位将军却是何处高第的儿郎?”

    郭嘉不由大骇,他慌忙摆手道:“不关我事,主公你可是知道的,我母亲已为我…….”

    “说你了吗?自作多情什么?”南鹰撇了撇嘴道:“本将当然知道你已经将要成亲!放心,没你的份儿!”

    “桥公是江东望族,当然也要配上两位名满江东的英雄佳婿!”他一把扯过手足无措的周瑜,向着桥公微笑道:“先说这一位!刚刚加入我渤海军的年轻智者,未来不出五年必定会震动天下的少年英才…….桥公您听说过庐江同郡的周瑜吗?”

    “竟是誉满江东的美周郎!怪不得如此丰神俊秀?”桥公听得双目放光,不禁喜道:“舒县周家亦是江东的名门大族,老朽怎会没有听过…….‘曲有误,周郎顾’!哈哈哈!周将军年少之时便已经名闻遐迩了!”

    听得周瑜之名,二乔的美眸亦同时大亮。

    “还有一位!他就在本将身后的船舱里,桥公您更不会不知他的大名!”南鹰口上滔滔不绝,心底却生出化身媒婆般的忸怩,可为了两个侄儿的终生幸福,这张老脸就算是拼着不要了也罢…….他哈哈一笑,掩住那一丝赭然:“江东小霸王!您知道他是谁吗?”

    “什么?竟会是吴侯!”桥公终于失色,他情不自禁的脱口道:“他怎会在皇叔的船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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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扬三国介绍:
血与火的洗礼即将降临! 战与乱的序曲已经奏响! 潜伏在深渊之下的蛟龙,是为了等待时机,静候那翱翔天际的时刻! 盘旋于云雾之间的雏鹰,是为了磨尖利爪,展现那雷霆一击的雄姿! 一个风起云涌、英雄辈出的大时代即将来临!留给后人的,将是数不尽、道不完的评述和追忆! 感谢起点论坛封面组提供封面鹰扬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鹰扬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鹰扬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