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自投
这混蛋想干什么?
姜宪冷冷地瞪着李谦。
孔雀织金呢!
难道这孔雀织金呢现在已经到处都是不值钱了吗?
还拿这个做借口。
是想告诉自己他已经发现了她的异样?还是想以此为借口威胁她呢?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都不会接受的!
姜宪脊背挺得笔直。
白愫却完然没有感觉到姜宪的异样,闻言笑道:“这是什么事,还用得着劳烦亲恩伯世子爷打招呼。我这就让我身边的宫女帮你跑一趟就是了。”然后问,“你的斗篷可带在身边?”
李谦忙给白愫行礼:“多谢乡君,多谢乡君。我之前也没有把握亲恩伯世子爷会卖我这个面子,斗篷没有带在身边。不过我明天沐休,若是乡君方便,我派了马车请您身边的姑姑走一趟,您看可否?”
他满脸的感激之情,起身又给姜宪行了个礼,道着:“多谢郡主。”
那表情,要多诚恳有多诚恳;那语气,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姜宪撇了撇嘴角。
你就给我装吧?!
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前世是我蠢,上了你的当,今生你却休想再骗过我了。
你想和谁耍花枪就和谁耍去!
姜宪转身就朝慈宁宫去。
李谦在她身后冲着她喊道:“郡主,我明天给您带姑嫂庙的玫瑰糕吧?”
姜宪停下了脚步,闭了闭眼睛。
前世李谦拿着还滴着血的宝剑跪在她面前逼着她给他封爵的情景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缓缓地转过身去,明亮的杏眼瞪得大大的,眼角微微上翘,娇纵中透着几分倨傲。
“你明天要去浣衣局吗?”姜宪道,“我还从来没有去过。不知道那里好玩不好玩?我想明天跟着你去见识见识如何?”
李谦长长地透了口气。
这事终于成了。
“我也没有去过。”他笑道,笑容一如从前般的灿烂明亮,“若是有郡主作伴,那一定很有趣。”
“那就这么说定了!”姜宪也笑,笑得一片天真。
熟悉她的白愫却觉得不对劲。
她一把拽住了姜宪,在她耳边低声地道:“保宁,我们不能随意出宫去。若是被人冲撞了可怎么办?太皇太后不会答应的。”
“放心!”姜宪应着,眼睛却盯着李谦,道,“跟太皇太后说我们想跟着皇上去万寿山玩就是了。太皇太后若是不答应,我自有办法!”
“不行!”白愫急急地道,“这是欺君之罪!”
姜宪毫不在意。
李谦笑得更灿烂了,高声地和姜宪、白愫道着:“郡主,乡君,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我明天早上巳时正来接你们可以吗?”
“好!”姜宪点头,拉着白愫头也不回地进了慈宁宫大门。
李谦望着两人远去的背景,步履轻快地出了宫,回了帽子胡同。
谢元希在胡同口的大槐树下等他。
看见李谦的马车,他挥了挥手。
马车停下来,谢元希跳上了马车。
李谦笑道:“怎么,王怀寅等在我房间里要督促我写策论?”
“是啊!”谢元希笑。
李谦也笑。
笑容里充满了讥讽。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是靠科举入仕的人家吗?
就算是考个举人又如何?
“我们绕着胡同走一圈。”李谦吩咐给他赶车的卫属。
卫属应诺。
马穿进了一旁的小巷子。
李谦低声对谢元希道:“我已经和嘉南郡主搭上话了,她明天准备随我一道去浣衣局。因为不知道她到时候会说些什么,得把准备好的那件孔雀织金呢的斗篷带上。”
谢元希低声应“好”,道:“公子,您的感觉是对的。守在亲恩伯府的人送信过来,说王瓒和她母亲两天前就不知所踪了。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姜律更是有一个多月没有露面了,派去大同总兵府的人也有了回音,说姜律不在大同。山西大营这段时间也频频换防,根本没有什么规律可寻。我已经叮嘱下去了,无论如何想办法拿下到这个月月底的防卫名册……”
李谦“嗯”了一声,敛了笑容的面孔冷峻肃穆,沉声道:“就看能不能在嘉南郡主那里得到些什么消息了。”说着,他犹豫了片刻,道,“父亲那边,还是想办法让王怀寅拌着他好了。等事情差不多了再跟他说,免得他担心。”
谢元希应下。
李谦和谢元希回了帽子胡同,他又恢复了满面的笑容。
白愫却在担心姜宪:“保宁,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先是和阿瓒出去了一趟,现在又要和个根本不认识的李谦出去,要是出了事怎么办?这件事我不能依着你,你若是明天出去,我就告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到这里,又觉得语气太严厉了,道,“我不是不帮着你,你在这宫里,随你怎样都可以。出宫,不行……”
“那我们明天就去延春阁玩吧?”姜宪固执地道。
白愫急红了眼。
小时候,她们有一次在延春阁玩捉迷藏,姜宪边走边躲,她硬是找了一个下午,还是姜宪饿了,自己跑出来才算完。
“你真的有事。”姜宪叹气,“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了。以后我都会好好呆在宫里的。”
别人看见祸事都会躲着走,李谦却是仗着艺高人胆大,他不仅会过去看看热闹,兴趣来了,还会去搅和搅和。
他上次出现在御花园的时候她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偏偏她以为李谦年轻还小,也许和从前的李谦有些不一样。
这真是应验了一句“三岁到老”的古话。
不过,他既然想搅和进来,就搅和进来吧!
她正好没有人用。
姜宪抿了嘴笑。
这也算是他自作自受吧?
她原本也只是准备给李家添添乱,受点小挫折的。
只希望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不要吓得魂飞魄散就好。
不过,她是从来不让人白干活的。
他要是干得好了,说不定她就放李家一马,李家也就不用像前世那样再被磋磨三年了。
这也算是她给他的报酬。
至于他有没有这个本事拿到手,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姜宪盖上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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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渐深
第二天巳时差一刻的时候,姜宪出现在了神武门门前。
她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茜红色素色杭缎褙子,草绿色八幅绣梅兰竹襕边八幅湘裙,乌黑的头发挽了两个丫髻,各戴了一朵粉色绒布绢花,耳朵是鎏银丁香耳环,手腕上是一点滴的银镯子,手上还挽了个石青色的毡包。乍一眼看上去像个出宫去采买的宫女,可那微微扬起来的下巴,笔直如松的身姿,轻盈却又不失稳重的步履,怎么看怎么雍容矜贵,哪里有一点服侍人的样子。
李谦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嘉南郡主,别人是穿着龙袍不像太子,她是梳着丫髻也不像丫鬟。
这不,神武门当值的侍卫接过她手中的令牌看了又看,困惑的神情挡也挡不住地浮现在脸上。
他不由得叹气,快速下了马车。
“杨兄,杨兄。”李谦一路高呼过去,“是我宫里结拜的干妹妹。”走到侍卫面前,他压低了声音,随手塞了个荷包过去,“她是京城人士,家中母亲重病,向尚宫局请了假,正巧我昨天回去的时候碰到了,就求我带她一程。兄弟通融通融。”
姓杨的侍卫看了眼神色冷峻的姜宪,又看了眼笑容热情的李谦,把令牌还给了姜宪,然后有些色厉内荏地说了句“你们别闹出什么事来,到时候我可兜不住”。
“怎么会呢?”李谦亲切地用手肘拐了拐那姓杨的侍卫,暧昧地道,“你放心,决不会让兄弟您为难的!等过两天,请杨兄你喝酒。”
“喝酒就不必了。”姓杨的侍卫道,“你别捅出篓子来就行了!”神色缓和不少。
李谦又笑嘻嘻地和他说了两句这才告辞,领着姜宪往他的马车去。
姜宪心里有些烦。
这个李谦,到是和谁都搭得上话。
李谦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低声笑着向她解释道:“因为今天要和您出宫,怕有麻烦,就提前和今天守宫门的侍卫混了个脸熟。”
姜宪没有作声,心里有些难受。
她做皇后那会就发现了,国库空虚,大太监们又层层剥削,内侍宫女的日子难过,珍宝阁里时有东西丢失,她整治了几次都没有用。
那时已呈乱像,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姜宪离马车还有一射之地,李谦的马车上就跳下了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她从马车上端了把踏脚凳后就笑盈盈地迎上前来,屈膝行礼喊着“姑娘”,伸手要扶姜宪上马车。
前世姜宪就知道李谦只要愿意,就能变成个十分体贴周到,细致耐心的人。
她扶着小姑娘上了马车。
小姑娘服侍她坐定,笑着自我介绍:“奴婢叫香儿,从小就在公子屋里服侍。车上有大红袍、碧螺春、老君眉、银毫,姑娘要喝什么茶?若是不喜欢喝茶,还有玫瑰露,杏仁饮,豆红饼,茯苓糕。”
她眉清目秀的,皮肤微露,笑容却十分的明快,声音清脆,手脚也很麻利,穿着靓蓝色印白色忍冬团花的褙子,看上去很是爽利。
这个小丫鬟挑得还不错。
想必是男女授受不清,特意带了服侍她的。
姜宪道:“那就喝老君眉吧!”
香儿悦愉地应“是”。
李谦上了马车。
马车动了起来。
李谦笑道:“姑娘若有什么不便之处,可以吩咐香儿。”
姜宪微微地笑,道:“我想找个地方和你说几句。”
李谦想了想,吩咐马车往锣铜巷去。
姜宪没有吱声,端正地坐在马车里。
外面的阳光透过马车碧绿色的绡纱帘窗照进来,她的面孔在幽暗的光线里白得如堆雪。
李谦心头一滞,想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瞟见缩坐在车尾的香儿,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一路沉默。
等到从车上下来,姜宪才发现这是一个宅院的后花园,草木葳蕤,遮阳蔽日,四周静悄悄地听不到一点声响。
李谦领着她穿过小径,进了个月洞门。
月洞门旁种了一株桂花树,虽然已过了花期,树木却依旧郁郁葱葱,长得很好。
再往前走,是幢小小的红漆绿窗的三间明轩。
明轩里没有人服侍。
两人在明轩里坐下,李谦问她:“还是老君眉吗?”
姜宪点头。
李谦起身去沏茶,并道:“你一个人出来,不要紧吗?”
“没事。”姜宪淡漠地道,“宫里的事全都交给了清蕙乡君。”
看来清蕙乡君是嘉南郡主最信任的人之一。
李谦记在了心里,端了茶放在姜宪的面前。
姜宪慢慢地喝了几口,这才道:“浣衣局那边,我觉得我们就不要去了,太耽搁事了。你如果真有件孔雀织金呢的斗篷要拿去织补,我这里有块令牌,你随便遣个人拿去就是了,想必刘清明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至于我,跟着你出来实际上是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李谦觉得,所谓的朋友,就得一起做过坏事,看到过彼此最不堪的一面还能相互帮衬。
他自然答应不迭:“郡主直管吩咐,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万死不辞。”
还万死不辞呢!
只怕等他知道真相后就会后悔得要死了。
姜宪抿了嘴笑,道:“你对京城的地界熟吗?”
“不太熟。”李谦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她问的话肯定和她所求之事有着密切的关系,他念头一转,最终还是决定说真话。
“郑大人胡同,听说过吗?”姜宪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他这个人,有种一往直前的坚韧不拔,就算是她问他话的时候他不知道,等她要去的时候,他也会想办法打听到怎么走。
“知道。”李谦果然毫不犹豫地道,“好像是在史大人胡同的附近,离六问衙门隔着一个坊,就在朱雀大道旁边。”
姜宪眨了眨眼睛。
这家伙果然不知道。
实际上郑大人胡同和史大人同胡的确离得很近,但它离万源寺更近,就在万源寺的寺门后面。若他真的知道,就不会说在史大人胡同旁边,而是在万源寺的后门。
“宫里有个四品的女官住在那里,”姜宪沉吟道,“我想知道她那边的情景,但又不想让人知道我在查她……你有什么办法?”
在内宫之中,四品已经是数一数二的掌权派人物。
当今最厉害的大太监也不过是二品,还是死后被追封的,赵氏王朝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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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准备
李谦看姜宪的确目光就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可姜宪就像没有感觉到李谦的不同似的,她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肤如凝脂,目光澄净,神色端庄雍容,凛然肃穆。
李谦看着,心思一下子就走偏了。
她这么小就这么有气势,等她身子骨长开了,不知道是怎样一副模样儿。
特别是她那管鼻子,挺拔秀丽,让她原本只是秀雅的面孔就变得透着几分英气,七分的颜色就变成了十分的相貌。
不知道这鼻子长得像谁?
赵翌?
他的鼻子也笔挺,却只是秀气。
太皇太后?
虽然年华已逝,却看得出俏丽来。
王瓒也是这样鼻子。
那就是像姜家的人了。
可惜上次见到镇国公的时候没有仔细看,姜律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在那里神游太虚,姜宪却是神色微变,气得不行。
她想到前世自己每次和他协商朝中大事的时候,他就这副样子——半天不说话,说话必是与话题无关的事,然后再绕到要说的话题上时,他就全说偏了,两人必须重新再商定,最后被他改得面目全非,没有一样合自己心思的。
敢情他从小就有这毛病!
从前是为国家社稷才忍着,现在她凭什么要忍?
姜宪的茶盅就叮叮当当地砸在茶几上。
她腾地站了起来,拿起身边的毡包就要走。
“别,别,别,”李谦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拦了姜宪,陪着笑道,“你脾气怎么这么差?我不过是在想办法,你抬腿就要走。正四品的女官,不是乾清宫就是坤宁宫、慈宁宫的女官了,慈宁宫还不是您一句话的意思。乾清宫您要是想去查那还不容易。那就是坤宁宫的人了。让您都这样为难,我猜着多半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这女人原本就比男子细心,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还没有和女人打过交道,总觉得这事得细细琢磨琢磨才行。”
姜宪看他目色清亮,神色诚恳,觉得他没有说假话,遂慢慢地又坐了下来。
李谦舒了口气。
可这一口气舒出来,他开始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
他是想借着嘉南郡主打听点事,想和她把关系拉近了,可那应该是平等或是俯视的关系才能压得住这些皇子龙孙们,才能让他们把你当回事,他这样在她面前简直是做低伏小……怎么能一开始就让那嘉南郡主占了上风,以后还能不能好好地说话了!
李谦有点懊恼。
但他向来心怀宽阔,觉得事情已经这样,再去多想也没有用,只能自己警醒,把这个局面扭转过来。
他在姜宪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扭头又看见了姜宪曲线优美的侧面,特别是那鼻子,像山峦般的漂亮,他心头一热,很想问问她这鼻子长得像谁,还好刚刚自我告诫过了,张嘴就想到了刚才的事,把这话给咽了下去……
李谦定了定神,喝了几口茶,道:“郡主,你知道些什么?”
姜宪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直白地回答他。
前世,李谦和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绕来绕去的,她每每想起都气得不行,可等到她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又不得不承认他这个法子很好。既可以声东击西,还可以掌握说话的节奏和方向。
“我想,你那个孔雀织金呢的斗篷还是让人拿去浣衣局织补一下的好。”她徐徐地道,“别看我这么大大咧咧从神武门里走了出来,就以为宫里的人都没有长脑子,不过是大家说话的时候总要掂量掂量,这话说出口了与自己有没有利益,得罪了的人兜不兜得住。有时候,就算是掩耳盗铃也得把耳朵捂上,不然彼此怎么好交待呢?这不是为难人吗?你还是找个和我身高长相关不离的人打扮成我这样,拿了我的领牌去趟浣衣局好了!”
李谦觉得姜宪的话很有意思,他兴趣盎然地道:“没想宫里还这么复杂,难怪你敢出宫了?那有没有被抓到的时候?太皇太后不生气吗?你是不是常常出宫?要是清蕙乡君被抓住了,会不会有事……”
这混蛋,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抓不抓住关他什么事?
姜宪懒得理他,自顾自地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有这样的人选吗?若是没有,我们只能改天再约时间了。我今天酉时之前必须回去。”
李谦忙收住了话题,叫了个叫做云林的人进来安排这件事。
姜宪听说过这个人。
李谦巡抚西北之后,这个人做了大同总兵,是李谦的腹臣。
她不由地多打量了云林几眼。
是个相貌清秀,身材中等却身材纤瘦的男子,嘴唇有点厚,看上去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姜宪让李谦把香儿叫进来,道:“我要换身衣裳。”
李谦还有些懵,委婉地笑着劝她:“您这身衣裳正好,走出去也不打眼……”
从前方氏常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姜宪是怕碰见了方氏身边的人被认出来,打草惊蛇。
她冷冷地看了李谦一眼。
也许宫里的规矩大。
李谦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给姜宪找着借口,唤了香儿进来。
香儿放了明轩东间的帷帐,服侍姜宪换了衣裳出来。
姜宪身上的饰品都不见了,换了身靓蓝色素面粗布喜鹊袍,头上用同色的细棉布包了起来,垂了头,只露出下半张脸,白生生的,唇淡得像桃花,像那游春图似的,居然露出春日般的粉意。
李谦看着一呆。
姜宪见了就略沉思了片刻,解释道:“有很多人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们,还是谨慎点的好。”
李谦笑着应“对”,深深地吸了口气,把这情绪揭了过去。
姜宪这才道:“我今天要和你去郑大人胡同看看,若是发现什么最好,若是什么也没有发现,那就只能劳架你的人帮着日夜盯着那宅子,不管有什么动静都去报了我最好。”
李谦原来就觉得现在京中形势不明,贸贸然地就这样靠到曹太后身边去,心里有些不踏,想和姜宪常来常往,自然是欣然应允,并道:“是要探内宅的情景吗?”
姜宪点头,道:“你有什么主意能悄悄溜进内宅吗?”
那就得轻功够好。
他身边不是没有这样的人,而是那些人是他的底牌之一,现在就拿出来用了,以后怎么办?
李谦迟疑了片刻,问姜宪:“你要进内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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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同行
“进不进去都没关系。”姜宪笑道,“你们到时帮我找个物件就行了。”
这倒好办!
李谦满口应了,转身换了件这个季节京城富户人家常穿的石青色潞绸袍子,留下了香儿,和姜宪上了马车,往郑大人胡同去。
姜宪这才发现他们刚刚落脚的地方是一家位于铜锣巷的茶楼后院。
那茶楼占地约有一亩,两层高,建成了宝塔式样,一大清早的已是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不知道这是李谦临时找的一个说话的地方还是李家的一个据点?
姜宪在心里暗忖着,见他们出了铜锣巷之后,就有辆马车跟在他们身后。
她看了李谦一眼。
李谦笑着解释道:“是帮着办事的人。”
姜宪不再多问。
李谦却摆出一副与她聊天的样子,道:“你要找什么物件?”
姜宪抿了嘴笑,道:“你到了就知道了。”然后靠在马车的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李谦没有办法再问下去,思来想去也猜不着姜宪要找什么。
大约半个时辰,他们就到了郑大人胡同。
在姜宪的记忆里,曹太后活着的时候方氏就和那些宫里掌权的太监一样,在外面悄悄地置办了宅院。或者是还顾忌着曹太后,她把宅院选在了法源寺后面颇为僻静又安宁的郑大人胡同。
姜宪还是第一次来。
但她已经打听清楚了。
方氏的外院就在郑大人胡同自东向西数第三家。
她让马车慢慢地驰过郑大人胡同,就像偶然路过一样,然后将马车的帘子撩了道缝朝外望。
那是个二进的小宅子,半新不旧的红漆如意门,外墙壁有些脱落,墙头伸出一株老槐树却树叶繁茂,郁郁葱葱,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整个宅院透露出股古朴的幽静来,看上去颇为不俗。
李谦静静地看着她四处打量,等到马车驰出了郑大人胡同,在临街的一家杂货铺门前停下,他这才笑道:“这下总可以告诉我要找什么物件了吧?”
姜宪却道:“你知道我要找的是哪家了吗?”
这是在考他吧?
李谦不以为意地笑道:“自东向西数第三家,如意门檐下有个空着的燕子窝。”
她没有发现燕子窝。
姜宪微微地笑。
觉得李谦肯定不会有负她所托。
“你帮我找个怀孕的妇人出来。”她静静地道,“我不知道那妇人长什么样。你们要是发现了,也不要打草惊蛇,只告诉我那妇人长什么样就行了。”
她就不相信了,赵翌作为皇帝,而且长在曹太后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比她出宫的机会多。
那这个女人就一定是宫里的女人。
只要知道那女人长得什么样子,她就有把握把人给找出来!
李谦闻言神色大变,心中猝然间变得不安起来。
女人能为夫家开枝散叶,那是一等一的喜事,就算出身不好,有了这延嗣的功劳,这一辈子也能有个依靠,除非是,这个孩子的出身很成问题。
嘉南郡主生于富贵,长于禁官,如果是镇国公府的孩子,还轮不到她来管束……
难道这个孩子是皇上的孩子?
可就算是这样,上面还有太皇太后,还有太后,两位都没有做声,她出什么风头啊?
或许是,因为嘉南郡主喜欢上了皇上?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李谦的心里就觉得有些别扭。
他觉得以嘉南郡主的身份地位和气度修养,就算皇上在外面悄悄养了个孩子,她也不应该这样找来就是——这样在宫外出生的孩子,曹太后承认不承认暂且不管,就是宗人府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地给这孩子上了玉牒,混淆皇家血统。这样一个孩子,就算是最后千难万难地回了宫,就算是皇上之后没有皇子继承大统,宗人府宁愿从其他蕃王那里给皇上过继嗣子也不可能让这个孩子继承皇位。而一个没有继承权的皇子,就算他文韬武略,有惊世之才,对未来的皇子也没有威胁,嘉南郡主有什么在意的?
还是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蹊跷?
李谦脑门抽得一跳一跳的。
之前他有过很多的猜想,却没有一个和这件事搭边的。
嘉南郡主,这是挖了个坑让他跳!
那他到底要不要跳呢?
李谦有些犹豫,一抬眼,看见姜宪正盯着他瞧。那黑银丸似的眼眸平清无波,幽幽如那月下的古井,泛着细细的银光,
李谦看了,心里莫名就觉得很是悲凉。
她也是没有办法了吧?
王瓒和姜律都找不着,白愫女流之辈,最多也就帮她打个掩护,皇上这边有了倾心之人,不仅让那女子怀了身孕,还冒着大不讳养在了宫外,曹太后那里肯定是一点口风也不能透的,不然恐怕得被皇上仇恨死,而像太皇太后这样关心的长辈,她就更不敢说了……就像她刚才说的那样,宫里的人就算知道她出了宫也要权衡了利益关系才会决定是否把她的行踪透露给太皇太后,皇上在外面有人的事,她要是不管不顾地嚷了出来,只会让大家脸面上不好过,被迫去争那一口气罢了。
他脑子一热,跳下坑去:“我知道了。我看前面有座茶肆,我们不如就在茶肆里等好了。我让人去那宅子里探个究竟。”
说完,他又有些后悔,只好安慰自己,他这样也算是和皇上、镇国公府挂上钩了,只要这嘉南郡主不过河拆桥,李家完全可以左右逢源……不过,嘉南郡主应该不会那么没品吧?可万一她要是真抽了跳板呢?
李谦觉得脑子更痛了,天人交战地走进了茶肆。
姜宪像个小丫鬟似的跟在他的身后,直到进了雅间,茶博士上了茶点,她这才长舒了口气坐在了李谦的对面。
李谦见壮道:“你很担心吗?你担心什么?”
姜宪没有说话,坐在那里,既不想喝茶又不想吃点心的样子,让人感觉有些寂寥。
李谦在心里叹气。
他很想劝劝姜宪别生气了,反正曹太后也不可能让皇上娶她,她何必去管这件事。这孩子是活是死也好,是进宫还是无名无份地养在外面也好,自有未来的皇后来操心,她要是管多了,说不定别人还以为她要干涉后宫呢,皇上要是追究起来,这也是个不小的罪名。
李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低声道:“万一我们真的找出个孕妇来,你准备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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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猜测
“我还没有想好!”姜宪笑道,答得轻描淡写。
李谦却听得心中暗惊。
总觉得这件事远不止是发现了皇上在外面养的人怀了孕这么简单。
姜宪是嘉南郡主,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之一。她若是要计较,就算那怀孕的女子是侯府家的千金,她把人杖毙了说不定那姑娘的娘家人还要感谢她给了他们一块遮羞布。若是宫里女子,那就更简单了,对嘉南郡主来说,根本就不用自己动手,只要把这件事透露点口风给太皇太后或是曹太后,这女的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别想活着——就算嘉南郡主大发慈悲,留下孩子,大人那是肯定得死的。
她的没想好,是没想到怎样处置这个怀孕的女子?还是没有想好要不要把这件事给闹大了?
难道她是怕皇上面子上过不去?
很多正室夫人容忍着小妾,不过是不想和丈夫闹疆了而已,嘉南郡主也不会这么想吧?
想到这里,李谦脑子里灵光一闪。
他怎么这么傻!
曹太后为了不还政给皇上,到现在还不愿意让皇上大婚,就更不可能让皇上娶了嘉南郡主。
他只想到婚姻大事,两情相悦最好,却忘记了帝王之家最是没有情议的。做为嘉南郡主也好,皇上也好,恰恰是在婚姻上最没有自主权的人。
要不然曹太后也不会打嘉南郡主的主意了。
如今看来,嘉南郡主不是不想处置那孕妇,而是师出无名,根本没有办法插手这件事啊!
李谦也不想得罪皇帝。
是个男人就不能容忍自己的地盘被人侵占和闯入吧?
曹太后是自己的母亲,他只能忍着,嘉南郡主却只是自己的表妹,他未必就会忍嘉南郡主。
李谦想着,在心里叹着气。
这嘉南郡主也是个傻的,管皇上是不是在外面养人,是不是有了子嗣,应该把这功夫花在太皇太后那里才是。若是太皇太后应了,姜家又同意了,皇上也愿意,这门婚事就是曹太后不乐意,也有办法让她妥协的……
念头闪过,李谦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有时候,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可嘉南郡主却非要找到证据。
是不是说,嘉南郡主认为,怎样处置都是小事,而皇上到底有没有做过才是重点。
她……应该很喜欢皇上吧!
李谦的心绪突然间有些乱。
他端起手边的茶盅喝了一大口。
飘浮在水面的茶叶顺水流进了口里,呛得他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姜宪忙道:“要不要紧?”拿出帕子递给他,转念又觉得不合适,帕子递到半空中又缩了回去。
李谦还沉浸在刚才自己得出的结论里,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姜宪的这个小动作,很是歉意地对姜宪道:“不好意思,失礼了。”
姜宪看着他涨红的面孔,抿着嘴笑。
她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的李谦了。
好像在宫变之前,李谦和她谈天说地都不拘小节,被茶被咽着,或她赏了他太甜的点心他不喜欢却只好吃了,或是被她养哈巴狗掉的毛惹得打了喷嚏,他都会毫不在意地表现出来……宫变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谁在彼此的面前失过态了……后来,他就算是在她面前失态,她也可以装着毫不在意,冷漠以待了。
姜宪想着,低下了头,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茶杯。
有小厮送了茶点进来。
姜宪却再也没有了逗李谦的闲情雅致。
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又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犯堵。想出去走走,又怕被人看见坏了这次的出行,更不想搭理李谦。
她就这样如坐针毡,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李谦派出去的人终于有了回信。
那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妇人,长相打扮十分的平常,一双眼睛却秋水明眸,亮晶晶的摄人心魄,行动举止敏捷娇健,和那个叫云林的人非常的像。
她恭敬地给李谦行礼,上前几步准备低声回禀,李谦却道:“没事,这位姑娘没什么听不得的。”
那妇人好像是没忍住,抬头飞快地睃了姜宪一眼,退后几步,站到了两人的中间,低声道:“我们进了内宅,内宅里住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妇人,两个小丫头,一个烧火的婆子,一个粗使的婆子,四个护院……”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犹豫了片刻,继续道,“那四个护院身手十分的了得,我们进去的时候用了**香,其中一个好像有所感觉。您之前交待要无痕无迹,我怕……他仔细想想,会发现有人进了内宅。”
李谦听到这妇人如此的回话,颇为惊讶,道:“你敢肯定吗?”
“敢肯定!”妇人答得斩钉截铁,道,“我怀疑那四个护院里有一个是岭南五行派的。”随后她面露狐惑之色,“可岭南五行派向来以白道正统自诩,怎么可能给人当护院。而且我那**香是祖传秘方,就算是五行派的人,不是大师级的人不可能发现得了……”
姜宪虽然听不懂什么五行派,但她听得出来,那四个守在方氏宅院的人物非常的厉害。
这妇人觉得诧异,她则更加肯定了。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天下之人尽为皇室所用。
赵翌想保个人,不要说自诩白道正统,就是自诩道家天师的天一教不也要臣服吗?
李谦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直接掠过这件事,直击主题,道:“你们找到怀孕的妇人了吗?”
那妇人很是惊讶,道:“那宅子里住的妇人不就是那孕妇吗?”
“你说什么?”姜宪像见了鬼似的,睁大了眼睛望着那妇人,面如素缟,摇摇晃晃地就站了起来,厉声道,“你说什么?”
那妇人不解地望着李谦,这才发现李谦也神色大变。
这是怎么了?
那妇人想起了进入内宅之前云林的要求,忙道:“大公子,姑娘,那妇人长得白白净净的,中等身材,丰乳肥臀,眉目却很是娟秀,笑起来的时候两道长眉弯弯如柳叶,嘴角还有浅浅的梨涡。已经显了怀,看上去大约有五、六个月的样子了……”
怀孕难道是方氏?
姜宪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她茫然地朝李谦望去。
透过糊了高丽纸窗棂照进来的光线里,李谦的表情晦涩难懂。
这么说,是真的啦!
姜宪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却犹不死心般地喃喃道:“那妇人左边眉头是不是有颗米粒大小的黑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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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关于李谦闯进宫,他的确是要谋取天下的,而不是谁没有及时赶到……李谦是枭雄啊……最后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只能说,前世,他们的立场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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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往事
来报信的妇人仔细地回忆道:“好像是有那么一颗黑痣……”
那就是方氏无疑了!
赵翌曾经夸赞过她,说那痣叫草里藏珠,又称喜鹊登枝,是大吉大利,福泽绵延的长相。
姜宪顿时跳了起来。
她的心底像被点燃的干柴,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
原来如此!
赵玺原来是赵翌和方氏所生。
前世那些解不开的迷团此时都有了答案。
她为什么从来不曾怀疑过呢?
是她太自信?
还是她太自负?
难怪萧容娘淑房独宠却依旧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看人,不敢开口说话!
难怪近身服侍赵翌的宋娴仪会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
难怪方氏敢在自己面前狐假虎威,理直气壮地插手六宫内务!
她紧紧地捏着帕子,像被关在牢笼里的困兽在雅间里走来走去,暴躁、愤怒、气恼。
窗外的竹林挡住了秋日的阳光,映得满室浓翠,仿佛挂着绿色绡纱帷帐的大殿,阴暗、潮凉。
姜宪双手颤抖,耳边响起女子娇媚而放纵的笑声和男子低低的喘息。
她好像又回到了玉澜堂的藕香榭。
方氏和赵翌滚在大红色四季锦的地衣上,丰腴如雪的双臂蛇般缠在赵翌的背上,乌黑的长发逶迤地散落在杏黄色双龙戏珠的被褥上……
她站在白色象牙雕的玉兰花屏风旁边,木木地看着大殿中的两个人,身体仿佛被浸在深秋的湖水里。
方氏斜睨过来,挑着眉,朝她露出个挑衅的眼神。
她转身就离开了藕香榭。
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第二天一大早,赵翌去上朝。
她带着从慎刑司挑选出来的几个女官去了方氏歇息的宜芸馆。
方氏还躺在床上没有醒。
看见她来,方氏懒洋洋坐了起来,没有一丝恭敬之意地笑道:“皇后娘娘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容我换身衣裳到了正殿里给您请安。”
她坐在方氏寝室临窗的大炕上冷笑。
慎刑司的女官上前架住了方氏,抿着她下颌往里灌着鹤顶红。
方氏厉声尖叫,挣扎不止。
却很快就被慎刑司的女官们按在了床上。
服侍方氏的宫女太监尖声惊叫,如鸟兽般散开。
慎刑司的女官神色惶然,低声道:“皇后娘娘,皇上那里……”
她漠然地道:“随他们去。若是闯到了金銮殿更好,让群臣都来评评理。看皇上睡了自己的乳母史书上该怎么说?起居注上该怎么写?皇上若是要责怪,自然来找我。你们且放心,跟我办事的,只有把事办砸了受罚的,还没有把事办好了被惩治的。我既然敢动手,就不怕皇上追究。”
慎刑司的女官们都松了口气。
方氏在床上翻滚,大骂她是蛇蝎,说着“皇上不会放过你的”。
她不以为然,幽幽地吩咐慎刑司的女官:“再给她灌一瓶鹤顶红吧!我听说处置大臣的时候都用鹤顶红。她这样一个没品没行的东西,给她用鹤顶红真是糟蹋了。可若是用三尺白绫,脚一蹬就没了,我又觉得太便宜这个女人了,只好给她用鹤顶红了。据说用了鹤顶红的人都是被疼死的,只是没有想到这鹤顶红不是即刻就死,得疼上几个时辰。我可等不了几个时辰,你们再加点药应该也能等到皇上来。正好让他们见上最后一面,我也好听听这女人有什么遗嘱,免得皇上背着我悄悄地去办了,我心里不舒服。”
慎刑司的女官又给方氏灌了瓶药。
方氏疼得满头大汗,不住地骂她不得好死。
她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喝茶,等着赵翌。
赵翌来得还挺快。
他在东宫门的仁寿殿处理政务,不过一个时辰就赶到了。
这其中她又让人喂了一瓶鹤顶红给方氏,方氏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赵翌抱着方氏哭得泪流满面。
她问赵翌:“要不要我帮你传个御医来?”
赵翌回过头来,目眦尽裂地瞪着她,高声嚷着“我要废了你,我要把你五马分尸,我要把你做成人彘”。
她呵呵地笑,道:“好啊!你下旨废我啊,你把我交给刑部五马分尸啊,可这圣旨你准备怎么写?和自己的乳娘乱/伦,然后被你的皇后发现,你就要废了她,还要把她人彘!”
赵翌呆在了那里。
她微微地笑,心平气和地道:“表哥,我们好好说说话吧!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我们夫妻一体,你没有脸,难道我就有脸了?这要是传了出去,不仅我会被人当成笑柄,镇国公府也会被人当成笑柄的。我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伯父,我堂兄考虑啊!”
或者是镇国公府的名头镇住了他。
赵翌茫然地望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离赵翌十步之遥的距离停了下来,用方氏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表哥,我什么也不想了,我只要个儿子,以后你做什么,我都可以不管。但方氏不能留。她留下来,就是你的把柄,你这辈子就休想当明君了。你才亲政三年,掌管宗人府的可是皇叔祖简王。想当初,太后娘娘掌权的时候我们的日子过得多苦,我再也不想过那种日子了。”
赵翌的脸色阴晴不定。
方氏想说什么,哭喊过度的嗓子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斜睨着方式,挑了挑眉,朝她露出个挑衅的眼神。
方氏恨得眼睛都红了。
赵翌在这个时候道:“好!我答应你。我给个儿子你,你以后再也不许管我的事。”
她笑着应“是”,头也不回地出了宜芸馆。
晚上,赵翌来了她居住的乐宜堂。
单薄纤瘦的陈美人穿着单薄的衣衫跪在床榻上等着赵翌。
赵翌勃然大怒,指着她道:“你是什么意思?”
她用手指轻轻地磨挲着白绫帕子上绣着的鸳鸯戏水的图案,不屑地道:“我看见你就觉得恶心,只好让别人来服侍你。不过你放心,陈美人若是生下了儿子,我会把他当成我自己亲生的儿子来教养的。你把陈美人当成是我就行。”
赵翌拂袖就要走。
她笑道:“明天就是十五了,按律,十五的大朝会,皇后会受内、外命妇的朝拜,皇上还是在我这里安歇吧!明天我们夫妻俩人也好一同上朝。”
那时候,她的伯父掌管着五军都督府和西山大营,她的堂兄姜律任大同总兵,她的另一个表哥王瓒任天津卫都指挥使,禁卫军统领高岭是赵翌的心腹,可他吃坏了肚子,下午就请假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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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布局
赵翌气得面红耳赤,把陈美人丢在了床上。
姜宪就站在帐外,隔着帐子听着他们折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翌只喜欢丰乳肥臀的妇人,还是因为她始终站在旁边不走,他半晌也不能入巷。
她替他叫了小豆子,让小豆子进了助兴的药物。
那天晚上,赵翌连御十一女……方氏死在宜芸馆。
赵翌之后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可老天爷还是站在他的那一边。
他还没有死!
但她也不是全无胜算。
赵翌不能说话了。
她想了想,召了简王进宫,告诉简王:“皇上和奉圣夫人乱来,我赐了奉圣夫人三尺白绫,可她不愿意自缳,我只好用了鹤顶红,可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我不敢召御医前来问诊……”
说这话的时候,赵翌的心腹小豆子大太监就候在外面。
简王可能听说了什么,甚至没有问小豆子一句,看了一眼急得眼红却咦咦呀呀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的皇上,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对她道:“皇上可能是马上风了,只能静养。御医院那边,还请皇后娘娘多多担待些。”
她当时红了眼眶,道:“这些我也不懂啊!您老人家得为我做主啊!”
简王无奈地摇头,道:“御医院那边,我就跑一趟好了。”
她急道:“朝臣那边怎么办?还有禁卫军、五城兵马司……”
简王沉吟道:“朝臣那边是瞒不过的,召了内阁的辅臣进来吧。禁卫军和五城兵马司只有请镇国公他老人家出面了。”
她这才宣了自己的伯父进宫。
伯父又惊又气,看着她直跺脚,道:“你以后可怎么办啊?你还这么小。也不知道皇长子长不长得成人,到时候抱谁家的世子来承嗣才好。”
一番话说得她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把自家伯父拉到一旁,把前因后果都讲给了伯父听。
伯父听了恨不得打她一巴掌,口里说着你这是“大逆不道”,你这是“弑君”,转身就亲自拟了圣旨,让她照着写给行人司,宣了姜律和王瓒进京,由姜律任西山大营都指挥使,坐镇西山大营,王瓒任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坐镇京城,自己则在宫里听差,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急事。
她长舒了口气,道:“田医正是看着我长大的,就像我的长辈一样,他现在虽然不在御医院了,可御医院多是他的弟子或是昔日的同僚,我们要不要找找他?还有高岭,要不要换了他?”
“你不要急,”伯父安慰她,“简王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既然朝堂和太医院他出了面,我们就不要插手了……”说到这里,伯父上前几步,在她耳边耳语,“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犹豫不绝,反受其害。如今我们姜家和王家几十口人都在你手上的,我们是生是死,就在你一念之间,你要拿定主意才是。”
伯父怕她还念着和赵翌的夫妻之情。
她气直哆嗦,好一会才道:“伯父,您难道不知道那赵翌是怎样羞辱我的吗?他想让姜家帮忙就帮忙,为何非要我做皇后?
“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当初若不是他低声下气,我又想着赵家的男子多是深情,曹太后不让他见我,他偷偷地从乾清宫里溜出来不过是为了和我说两句话,不管曹太后怎么说他,他看见什么好东西还是会想方设法地送到慈宁宫来,我和他也算是患难与共了,要不然我怎么会答应做他的皇后?
“可我既然答应了做他的皇后,自会尽了皇后的职责。
“他三宫六院,那也是祖宗立下的规矩,他和谁厮混,我自然得有那容人之量,睁之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可他倒好,抱了个偷偷生下来的儿子上玉牒让我养,独宠萧氏不说,还把封为奉圣夫人的乳母带到宫里来淫/乱,甚至让我看见了也丝毫不见收敛,还当着那方氏说什么‘我的皇后就是年纪太小,不懂风情,等过几年,生了孩子就好了’……刚刚简王来的时候,您是没有看见他那样子,他都知道赵翌做了些什么事,这禁宫内外还有谁不知道……您让我怎么忍?
“何况他依仗着我们姜家除了曹太后,又忌惮着我们姜家,怕我们姜家谋反,让方氏的弟弟做了宣同总兵,还准备让方氏的侄儿接管五城兵马司,把京城的防卫也抓在手上,就算我生下皇子,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做太子还是两说呢!
“您能忍,我不能忍!
“当初他能围了曹太后,不就是打了曹太后一个措手不及吗?要说他落得如此个下场,我也是学他,是他告诉我怎么做的!”
伯父垂了头,在暖阁里走了两个回合,悄声对她道:“那就想办法再喂一副****给他吃……不要吃多了……小心御医查得出来了……”
她意会,心到这时候才落定。
伯父见了唏嘘道:“当初你嫁给皇上我就不同意,觉得他执意要封你做皇后,是要把我们姜家架在火炉上烤,可太皇太后给你做主,你自己又愿意,我想,少年夫妻老来伴,你嫁了你喜欢的,也许两人能互相包容着白头皆老,你能落个好下场。没想到皇上还是不愿意放过姜家,不愿意放过你!
“这样也好。
“皇上当初想要亲政,拉着我的手哭求,我当时就觉得仅凭我们姜家,什么谋划都没有,未必能板得倒曹太后。若是板不倒曹太后,他还是皇上,我们姜家却成了逆贼,太贸然了。可他却说他眼看着要大婚了,曹太后是不会让他娶你的,他此时若是不搏一搏,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们说着话,简王和首辅汪几道进来了。
这放话就没有说完。
之后御医院的御医来给赵翌诊脉,她要悄悄地把****放进赵翌的药里,赵翌看到她就不敢喝药,她只好让萧容娘服侍他……接着姜律和王瓒先后回宫,高岭保持沉默,赵翌殡天,简王拥立她为太后,赵玺为皇帝,她垂帘听政……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她也把这几句话忘了了。
现在想起来,赵翌哪里是要亲政,他分明是因为方氏怀了孩子,他想让方氏的孩子名正言顺地进宫,让那赵玺做皇长子,甚至是做太子,觉得自己好利用,然后怂恿着姜家给他当先锋,甚至是在没有其他党羽的情况下,就急不可待地要姜家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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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姜宪是正经的龙子凤孙,不可能受赵翌这样的气,所以大家要重新认识一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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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杀意
别人是为母则强,赵翌却是为父则强。
现在想来,赵翌根本就不是为了亲政,根本就不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是因为方氏怀了他的孩子,他要为他和方氏的孩子谋个前程。
可他凭什么拉了姜家和王家下水?
凭什么把姜家和王家的几十口人不算人?
还有萧容娘。
前世,她一直以为萧容娘是赵玺的生母,赵翌死后,她封了萧容娘为太妃,还让萧容娘把赵玺养在身边,封了萧容娘的族弟为世袭正四品指挥使。萧容娘却一声不吭,默默地继续扮演着赵玺的生母,直到鞑子转到了京城,京城内外惶恐不可终日,都说鞑子马上就要破城了,到时候城里的那些富户和官宦之家都会成最先遭受血洗和抢劫的人,宫里的嫔妃就更不能幸免了,说不定还会被那些鞑子掳了去做小妾或是舞妓。而京城之所以被围巢,就是因为方氏的弟弟为了争军功,陷害了原宣府总兵马向远不说,还赶尽杀绝,把马向远留在京城的妻子儿女全都杀了,马向远心灰意冷之余投靠了鞑子。
她垂帘听政之后虽然杀了方氏的弟弟,可马向远要复仇的心思却没有淡,找了个机会亲自带着鞑子一路南下,攻进了紫禁城,让征战高丽的辽王和抗击倭寇的靖海侯都措手不及,更引来了在旁边虎视眈眈的李谦……
萧容娘受了惊吓,神智不清了几天,很快就去世了。
京城之围被解后,她想到萧容娘毕竟是赵玺的亲娘,以圣母皇太后的规矩葬了萧容娘,把赵玺接到自己身边抚养……
赵玺,恐怕早就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又是怎么死的吧?
而她却因为萧容娘的缘故,从来没有怀疑过赵玺的出身!
想到这些,姜宪眼都红了。
如今,旧事重演,赵翌拉着姜家下了水!
老天爷既然让她重生,为何不让她早几天重生?难道那赵翌真是真龙天子不成?
愤懑如火苗般在她的心里燎原般地烧开来,让她头脑发热,脑门直抽。
就算赵翌是真龙天子,她也要把他弄成一条虫。
“我要杀了他!”她脑子烧得一片空白,情不自禁地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着,喃喃地道,“没道理我给弄死他一回就不能弄死他第二回……他要是真龙天子,就不会死在我的手里……我要杀了他……”
就算让她再当一次皇后,就算让她再嫁给赵翌一次,她也要弄死赵翌,也要把方氏像前世一样丢到乱坟岗里去,让萧容妃这辈子好好地呆在浣衣局里洗她的衣裳去……
李谦望着完全失去了理智的姜宪,他心中一沉,想到她连那妇人眉头有颗黑痣都知道,想到她从头到尾都超乎年纪的冷静,他情不由一把拽住了姜宪,低声质问道:“那妇人是谁?你是不是心里早有计较?你拉我来……是不是因为我是那乡下小地方来的傻蛋,根本不知道你们京城上层人家的那些事,就算是知道了这些事,也不能把你怎样,你们想灭口就灭口,想倒打一耙就倒打一耙……”
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里,生死操纵在别人的手上,李家这么多年来苦苦挣扎,不就是要摆脱这样的命运吗?
李谦的手劲很大,把姜宪的胳膊捏得生疼。
姜宪回过头来,李谦阴沉的表情和压在心底的往事让她犹如回到了从前,思绪凌乱。
她狠狠地瞪着李谦:“你凭什么说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宪那大大的杏眼像含着两丸黑水银,微微上翘的眼角因愤怒而泛着点点的红意,像哭过后的痕迹,又像大火过后残留的余烬,尖锐地射在了李谦胸口,印在了他的心上,让他钝钝的疼。
他不由捂住了胸口。
那疼就从胸口向四肢百骸漫延开来。
姜宪“啪”地一声甩开了他的手。
她要亲眼去看看方氏。
就像前世一样。
别人说方氏和赵翌厮混,她不相信。
她觉得赵翌既然喜欢萧容娘,还和萧容娘生了孩子,怎么会和方氏纠缠到了一起?一定是有人看方氏不顺眼,想借她的手除了方式……然后她亲眼看见,也明白了这是方氏有意为之,有意让她发现,有意要逼着她摊牌……
可她还是一脚就踏了进去。
她的骄傲和尊严不允许她视而不见,不允许她若无其事地和赵翌同床共枕。
这次,她也要亲眼看见。
亲眼看见了才会相信。
才能下定决心去选择,毫不后悔地去执行。
姜宪抬腿就往外走。
像大风刮过。
那身影,决裂而又孤独,脆弱而又寂寥,偏偏又带着股一往直前的坚韧与毅勇。
“别!”李谦心快于他的理智,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了姜宪,再次拽住了她的胳膊,“那女人是不是皇上的乳母?你这个时候不能去!皇上派了四个禁军高手给她做护院,你一去,这事就会暴露出来……你以什么立场去管皇上的事?到时候太皇太后、镇国公都会很被动……”
难道现在她伯父就不被动吗?
姜宪推李谦:“要你管!”
她清亮的眸子有水光闪动,犹如三月的烟雨,带着江南般朦胧的愁郁。
“你别去!”李谦事后每每想起,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坚定地拦着姜宪,更不明白他这个时候为何突然伸出手来,蒙住了姜宪的眼睛,“我帮你!我们一起来想办法!不管那妇人是谁,我都帮你除了她。你不要自己动手,不要惹上麻烦!”
姜宪没有动,呆呆地站在那里,身体仿佛僵了似的。
李谦莫名觉得心酸得厉害。
他用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温柔声音道:“你放心,我很早的时候就有自己的护卫和门客了,不用惊动我父亲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保证把这件事办得妥妥的,不让任何人发现,也不会让任何人联想到你身上去……”
“你这混蛋!”姜宪再也忍不住,哭着踢了李谦一脚。
这混蛋总是这样,给她一个巴掌再给她一个甜枣。
她恨死他了。
根本分不清他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看着对他又哭又踢的姜宪,李谦有些懵,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句话惹怒了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可他的本能却让他明白,他这个时候要是敢乱说一句话,他就永远别想看见姜宪伤心,看见她的愤怒,看见她的真心……他从此再也不能靠近这个女孩子!
“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李谦无师自通地哄着姜宪,“我是混蛋,都是我不好……你想干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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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关于第七章做梦,我在这里解释一下。实际那些并不是完整的场景,而是在梦中,姜宪潜意识记住的东西。在姜宪的潜意识里,李谦逼她,然后向她讨要她贴身宫女的事,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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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重新
姜宪发了一通脾气,特别是踢了李谦两脚之后,她心情好多了,这才发现那个来给李谦回信的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屋里了。
李谦在这种小事上向来让人如沐春风。
姜宪在心里嘀咕着,转身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吩咐李谦:“茶!”
然后掏出帕子来擦着眼泪,想着这地方也不能净脸梳头,等会她走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别人发现她哭过了……
李谦则被姜宪那理直气壮的语气吓了一大跳,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姜宪正在擦着脸上的泪,眼角还红红的,心里又一软。
自己到底大姜宪四、五岁,她一个小姑娘,刚才受了委屈,就不要和她计较这些小事了……遂去重新倒了杯茶放在了姜宪的手边。
姜宪整了整衣襟,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心绪也平静下来,这才对坐在自己对面的李谦道:“李公子,刚才多谢你了!我情绪有些不好,还请你多多担待。”
她轻描淡写地解释,一丝赔礼的的意思也没有。
李谦很想低头去看看自己被她踢得沾了灰的雪白膝裤,最后还是忍着没看,然后颇为无奈何地笑着对她道:“没事,没事。谁遇到这种事也会气愤得不得了的。郡主这样还是好的,要是别人,只怕早就打上门去了。”
就知道这混蛋说话从来都是言不由衷的。
刚才还说什么让她别去,千万别惹祸上身,有什么事指使他就行了,一转眼就觉得她好像应该打上门去似的。
姜宪不悦,斜睨着眼睛瞪着李谦。
李谦觉得很神奇。
姜宪平时看人的时候目光平和静谧,瞪他的时候却眼角微微向上翘,眼眸黑白分明,比平时更明亮,更有神,还透着几分居高临下的骄傲,怎么看怎么觉得有趣,让他心里就像被羽毛轻轻拂过似的,痒痒的。
李谦不由放柔了声音,道:“怎么了?是不是还在生气?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安慰着她,思绪渐渐地恢复了理智。
皇上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这个女人怀了身孕,而且这个女人十之八、还是皇上的乳母……这种事,谁沾上谁死!
而姜宪,太皇太后的外孙女,皇上的表妹,镇国公府的大小姐,一呼百诺,却叫了他帮忙。
她是有意而为的吧?
怕身边的亲人朋友被牵连,所以拖了自己下水,让自己给她挡刀!
李谦顿时觉得苦涩难忍。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李谦胸中苦闷,心里不禁发恨。
如果嘉南郡主以为他是那乡下小子没见过世面好收拾,那她就错了。
福兮祸所至,祸兮福所依。
他少年时就懂得这个道理。
在别人看来,他知道这样一件辛密之事,只有被拖累,被杀人灭口的份。可在他看来,这未必不是个机会,只要操作得好,完全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和皇上搭上话,甚至是成为皇上的腹臣。
念头闪过,李谦就看了姜宪一眼。
姜宪神色平静,流畅秀美的侧脸看上娴静而安祥。
他心里又有些犹豫起来。
想取得皇上的信任,就势必会暴露嘉南郡主的所作所为……
李谦有些不忍,觉得姜宪未必就真的这样无情。
她刚才还像小孩子一样的发脾气呢!
他在黑暗中呆的时候太久了,看到谁都先揣测别的恶意。
李谦为姜宪找着借口。
而注意到他凝视的姜宪想到刚才他给自己的那颗甜枣,不禁抿了抿嘴。
算了,从前的事李谦也不知道。
她这样揪着不放也太小气了些。
主少国疑,谁不想来吃一口?
她是太后,他是划地而治的异姓王,两人本来就是对立的,他骗她,她却相信了,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她没有认人之识而已。
姜宪安慰着自己,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只是这个时候不是去计较这些的时候。
李谦向来聪明,应该很快就会明白他的处境,而她还需要他继续帮她,有些事还是开诚布公的说清楚了为好。
她压下心底的不快,对李谦道:“李公子,我之前没有告诉你实情,是怕你半路撂担心。实际上,我原来是准备让我的表哥亲恩伯世子和我一起来的,可他这几天陪着我舅母去了庙里吃斋,我又等得心急,这才拉了你帮忙。不过,你千万不要误会我这是在害你。以李公子的聪明,有些事回去想想就明白了,这次你帮我,实际上也是帮了你自己,帮了李家。”
姜宪说得真诚而又坦率。
李谦挑了挑眉,显然对她说的话不并相信。
姜宪也没有觉得李谦聪明到自己点到止地说上两句话他就能明白的地步,她转移了话题,道:“李公子,我想看看那妇人的模样。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李谦在心里苦笑。
怎么她还不死心?
非要亲眼看到那妇人的模样才罢手不成?
李谦索性笑道:“郡主可是有什么主意?”
姜宪道:“我想要不就在他们后院放一把火,把屋里的人惊出来。要不就找帮人来佯装捉奸的,直接打上门去——那宅子里只住了那几人,只要制住了那几个护卫,其他的人不足为惧。”
还放一把火,要是烧到了隔壁,把五城兵马司的人引过来怎么收场?
李谦无语,半晌才道:“你以为那四个护卫是那么好制住的吗?”
姜宪闻言惊讶地道:“你不是说你很早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护卫,不必依仗你父亲吗?”
言下之意,你连四个护院也制服不了吗?
李谦真不知道说姜宪什么好。
你说她天真吧,她能利用自己把皇帝的女人堵在屋里,一眨眼就是个主意。你说她老谋深算吧,她居然想到放火和捉奸这种事来……不过,放火不可行,捉奸倒好像是个好主意,特别是这种事比较简单易操作……
李谦认真地考虑起捉奸的可能性来,最后对姜宪道:“要不要改天?今天的**香可能会让其中的一个护卫有了警惕,如果再演场捉奸的戏码闯了进去,恐怕会起疑心,只怕会打草惊蛇,引起宅院里那妇人的注意。”
姜宪觉得李谦的话很道理。
若那个妇人是方氏,怎样处置方氏,决定于她用什么方法见到方氏。
姜宪想了想,道:“我还有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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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透露
怎么一会儿又想了一个主意。
但李谦还是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姜宪道:“我仿着皇上的笔迹写一张纸条给那院子里的妇人,说曹太后在找她,让她立刻进宫问话,让她立刻就进宫去。她不敢不从。”
她没有听说方氏请了假,可见是皇上做了些手脚让方氏回了郑大人胡同养胎。不过,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所以他在什么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才想办法求了伯父帮他出手……万幸是她伯父有神灵保佑,成了事,要是事情败露了呢?
姜宪恨得紧紧攥住了帕子。
她可没有准备就这样放过方氏,自然得悄无声息的。
李谦则闻言笑道:“没想到郡主还是书法高手。”
甚至能模仿皇上的笔迹……
姜宪听着那话怎么说得有些不冷不热的。
她不禁冷冷地瞥了李谦一眼,道:“皇上有时候被师傅罚写大字,我和清蕙乡君都会帮他做功课。”
李谦讪笑,摸了摸下巴,第一次明确地问姜宪:“那妇人真的是皇上的乳母吗?听七姑说,那妇人不过二十五、六岁,皇上应该没有这么年轻的乳娘吧?”
姜宪根本不知道方氏到底有几岁,在她的印象里,方氏好像一直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见到了才知道。”她含含糊糊地道,“万一认错了人可就贻人口实了。”
嘉南郡主又有事瞒着他。
李谦摸了摸下巴,颇为自信地想:就算是她有事瞒着他,以他的能耐,也一样能发现。
他笑道:“我没有相熟的小内侍,只怕人选还要麻烦郡主。”
姜宪不屑地别过脸去,道:“随便派个机灵点的人送去就是了——谁还会派自己身边贴身服侍的人去送这些东西,难道就不怕被人看见,事情败露了吗?”
“也是!”李谦笑道,心里却嘀咕着这宫里可真是乱。
姜宪就吩咐李谦买什么样的笔墨纸砚来:“这些都是宫里长用的。若那个方氏是个心细的,就能从这些上面看出端倪来。”
李谦颇为意外。
看嘉南郡主的样子,做什么事都冷冷静静,心不在焉的,没想到她真的做起事来却这样细心周到。
他立刻吩咐下去。
不一会,就有个十五、六岁小厮模样打扮的人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
姜宪看他穿着件鹦鹉绿的潞绸棉袄,中等身材,白白净净的,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文雅之色,猜着这应该是李谦贴身服侍的小厮。
李谦帮她磨了墨。
姜宪写了张条子
李谦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道:“这像皇上的字吗?”
姜宪淡淡地道:“你以为皇上的字应该是怎样的?像帝师熊正佩那样浑厚质朴还是像内阁首辅严年华那样工整有序?他最不喜欢练字了,能写成这样就不错了。”
李谦突然就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问她:“那你写得字怎样?”
姜宪八面不动,道:“和这也就差不多!”
把李谦咽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姜宪把纸条写好了,把笔搁在笔架上的时候才道:“我又不做考状元,我又不用自己记账,写那么好的字干什么?”
那倒是。
天生贵胄出身,她这一辈子也就为今年穿什么款式的新衣裳时发愁了……再就为心上人的那些风流韵事苦恼了……
李谦想着,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拿着姜宪写的条子,派人装成内侍的模样往那宅院送信。
姜宪则准备回宫。
李谦惊讶道:“你不是要见一见那个怀了孕的妇人吗?”
姜宪笑道:“我自然要在宫里等了。宫里可是我的地方。还有什么地方比宫里更方便了?”
李谦失笑,道:“是我糊涂了!”
姜宪但笑不语。
李谦叫了香儿服侍姜宪换了衣衫,送她往紫禁宫去。
马车里静悄悄的,外面吆喝声让马车里更显几分静谧。
姜宪低垂着眼睑静默地坐在李谦的对面,背脊笔直的如一棵树,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像停在花间的蝶。
李谦顿时觉得自己好像面对的是一幅水墨画似的。
如果时光能在此时停留该有多好啊!
李谦在心里感叹着,紫禁宫已在望。
姜宪下了马车,犹豫了片刻,低声对李谦道:“李公子,今天的事多谢你了。你们家是不是想回山西?就算是曹太后同意了,皇上不同意,只怕你们家也难以如愿。有时候,这些事还是兵部出面好一些。”说着,她头也不回往神武门去。
嘉南郡主是什么意思?
李谦心中一惊。
从今天姜宪的一举一动可以看出来,她并不是说废话的。
她怎么知道李家想回山西?
这件事在李家也只有两、三个人知道。
如今是曹太后当政,她为什么跟自己说他们李家想回山西还得皇上同意?
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从来是不分家的,掌管五军都督府的正是姜宪的伯父镇国公姜镇元,她这么说是让自己多亲近亲近姜镇元吗?
各种猜测纷至沓来,让李谦瞬间脑子里乱乱的,他还想问几句,姜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神武门。
李谦没有办法,又怕被熟人看见,快速地跳上了马车,离开了紫禁宫。
被派去郑大人胡同的人已有了回音:“接了条子出门的就是那妇人。她按品大妆,坐着青花呢的轿围,身边跟着一个丫鬟,最多半个时辰就到神武门了。
也就是说,她正是姜宪要找的人。
喜欢姜宪的皇上、莫名怀孕的妇人、捉/奸的郡主、垂帘听政的曹太后、深居内宫的太皇太后、手握重兵的镇国公、陪着母亲去庙里的王瓒、不知所踪的姜律……一个个像走马灯似的在他的脑子里转个不停。
他“哎呀”一声惊呼,猝然坐了起来,急急地吩咐赶车的卫属:“快,快回帽子胡同。”
声音前所未有的焦虑。
卫属愕然,连声应是,扬鞭快马。
李谦面色阴沉如水,一阵阵后怕。
如果今天自己没有凑上去,凭他们楞头青般的到处乱窜,等到地动山摇的时候,只能被碾压成泥!
嘉南郡主……
李谦想到她那如雪般苍白的面庞,黑水银般的眼眸,平静如幽潭的目光,心里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很不舒服。
她……实际上心很善的。
以她的聪明,不可能看不出自己是有意接近她的。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送了份大礼给他。
李谦轻轻地抚着衣袖,心情非常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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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误解
李谦下马车的时候脸上就没有一点儿笑,这让路上遇到他的仆妇都心一紧,向他行礼的时候比平时多了三分的恭敬。
谢元希就更不用说了,沉着脸跟着李谦进了书房等冰河端了茶点进来,就把服侍的人遣了出去,关了门。
“出了什么事?”他担心地道,“我看你们没有去浣衣局倒去了郑大人同胡,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谦去见姜宪之前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自然要留后手。
谢希元就是他的后手,因而他和姜宪做过什么他很清楚,但说过什么却不知道。
李谦再也笑不出来,和谢希元去书房夹层的秘室,低声道:“若是没有猜错,皇上想秘谋亲政,而且事情有可能就在曹太后生辰前后……”
谢元希吓得脸都白了。
李家刚刚还对曹太后表过忠心。
若是曹太后失势,李家说不定从此再无崛起之日。若是皇上失势……除非曹太后能狠心杀了自己的儿子,再立幼主,不然李家做为曹太后的党羽,总有被清算的一日。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李家的日子都将会非常的不好过,他们这些幕僚也就失去了意义。
他忙道:“是嘉南郡主告诉你的吗?”
李谦半晌没有支应。
脑海里浮现出姜宪安静地坐在那里喝茶的模样。
说不出的孤单寂寥。
让他想起就觉得有些酸楚。
“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明说?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镇国公府姜家、亲恩伯侯的王家。”李谦沉沉地道,“但她把可以告诉我的都告诉了我……”他细细地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告诉谢元希,“曹太后那边自不用说,内阁几位辅臣,吏部的尚书,大同、宣府、蓟镇的几位总兵,都是她的人,皇上这边看似站着太皇太后和简王,可太皇太后深居内宫,最后也就能在事成之后发个懿旨以示正统。简王是先帝的叔父,管着宗人府,又和文武百官、功勋外戚交好,可他手里没有兵权,就算是想支持皇上,也有心无力。亲恩侯府是外戚,要什么没什么,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只有镇国公府,本朝开国,姜家就是六大国公之一,朝中皇权迭更,十大国公之一只余下了三家,另外两家早已落魄,不仅没有出色的子弟,连进五军都督府的的资格都没有,唯有姜家,表面上低调隐忍,骨子却强势桀骜,还有着开国国公的血性和傲骨,手握着重兵,而且在开国以来,一直辗转于各京城畿卫担任要职,不管是西山大营还是五城兵马司甚至是天津的卫所,姜家怎么也能找出几层关系来,是实打实的人家。皇上若想亲政,就只能囚禁曹太后,囚禁曹太后,只要能得到姜家的支持,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
“当然,也不是说本朝除了姜家就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可谁让姜家就在京城,还有个在慈宁宫长大、适婚的郡主呢!
“你说,你若是皇上,会怎么办?”
谢元希喃喃地道:“当然是和嘉南郡主联姻!”
可据他们得到的消息,曹太后根本不愿意皇上大婚,还想让承恩公曹宣把嘉南郡主勾到手。
李谦点了点头,脸色更加难看了,道:“结果嘉南郡主却私底捉皇上的奸。这说明什么?”
“是因为皇上露了马脚吗?”谢希元的面色也不比李谦好,道,“嘉南郡主还没有及笄,她就是再喜欢皇上,没有媒约之言,有些事也只能藏在心里,皇上再风流多情,也与她无关。可她却突然开始管起皇上风流韵事起来,肯定是听说了两家既将联姻的消息,曹太后的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之,所以和姜家联姻,是悄悄进行的……那曹太后就必除无疑……最好的时机,就是曹太后做寿,大宴群巨的时候。这么重要的时刻,姜律却不知所踪,王瓒也不在家了……”
谢希元说着,冒出一背的冷汗出来。
他商量李谦:“如果真是曹太后寿宴那天动手,我们怎么办?做生还是做熟?做生,这么短的时间,大人又是蒙了曹太后之恩才有资格进京拜寿的,皇上能相信我们吗?就算皇上相信了我们,事后就不会反目吗?如果做熟,有姜家插手这件事,曹太后处境困难,万一曹太后倒台,我们该怎么办?”他最后问,“嘉南郡主怎么说?”
“是啊!”李谦叹道,“左也难,右也难。还有父亲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么大的事,他未必相信我。可等他查到差不多了,只怕皇上那边早已经动了手。”
涉及到李长青,谢希元就不好说什么。
李谦坐在那里发呆,心里却想着姜宪。
她应该是希望我能站在姜家那边吧?
他开始回忆姜宪说这些话时的神态语气。
然后李谦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激动地道着:“我怎么这么糊涂?以她的性子,肯定是要和皇上闹到底的,但如果姜家已经和皇上坐在了一条船上,她就是怎么闹,也不会这时候发难,但皇上想和姜家联姻,是决不可能了的。曹太后这几年又压得姜家太厉害,姜家此时不发难,想再遇到这样的好机会也不容易了。事情会变成怎样,估计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投桃报李。
“我愿意帮她,她自有谢礼相送。
“她告诉我这些,并不是想我投靠谁。而是想让我知道,这京城要变天了。她才会第一句就问我‘李家是不是想回山西’,而不是问我李家上京来做什么……她是希望李家能在这纷乱的时候谋划出一条生路来,不要做了曹太后被弃的棋子……”
李谦说着,激动地在屋里来回走动起来,道着:“希元,这件事我们必须得好好商量,李家是生是死,也许就在此一举了。”
谢希元被李谦的结论闹得一愣,迟疑道:“我看郡主的意思,还是希我们站在姜家这一边吧……”
“不,不,不。”李谦摇着头道,“你没有和她接触过,她冷静自持,看事情十分的透彻,一是一,二是二,黑白分明……还有点稚气,像小孩子那样纯粹的稚气,”他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表情也渐渐柔和起来,“你给了我一颗糖,我必定要还你一块酥点,还礼一定要比别人厚道,这样才算是两不相久了……”
谢希元看着李谦从眼底一点点溢出来的笑意,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
那个嘉南郡主可是宫里长大的,怎么可能这么天真?
而李谦又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轻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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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证实
姜宪回到慈宁宫,未时刚过一刻。
她和李谦一样,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宫女、内侍看见她远远地贴墙站着,屈膝行礼。
她面无有情走过去,回了东三所。
已得了信的情客怕碰到太皇太后身边服侍的,不敢到大门口去迎,就站在东三所的台阶上翘首以待。
看见姜宪,她带着几个小宫女急急地迎上前去。
姜宪问她:“掌珠回来了没有?”
情客一面给她行礼,一面低声道:“还没有。不过中午的时候孟姑姑过来了,我说你和乡君悄悄跑去乾清宫玩去了,她就吩咐我和柳眉各写了二十页大字,说您和乡君遇到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就说在屋里写大字。”
姜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低声在情客耳边叮嘱了半晌。
情客开始仿佛受了惊吓般目瞪口舌眼神慌张,随后在姜宪低低话语声中渐渐地镇定下来,面色肃然地点头称“是”,让人去请了百结来服侍姜宪更衣,自己带着两个小宫女出了东三所。
姜宪面色微缓,重新梳了头,换了衣裳,又喝了杯热茶,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往东暖阁去。
可她到了东暖阁却不进去,而是绕过东暖阁,直接去了顺贞门附近的钦安殿。
她站在钦安殿旁边的古树后面望着顺贞门。
不一会,方氏带着两个小宫女走了进来。
她穿着件石青色宝瓶葡萄纹夹层刻丝斗篷,琵琶扣从下颌一直扣到了腰下,细细的衣袖,宽宽的裙摆,婀娜多姿的风情扑面而来,哪里像个怀了孕的妇人。
姜宪想起赵翌把赵玺抱给她看的时候,明明已经有三个月了,却像个猫儿似连吸奶的力气都没有,她就在心里冷笑。
方氏为了掩盖她怀孕的事,没有少用心思。
别的她不敢说,方氏怕孩子太大没办法掩饰,至少就不敢多吃。
不然赵玺也不会长得那么瘦小。
她一直以来以为是因为萧容娘个子瘦弱的缘故。
姜宪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方氏渐行渐近。
有小宫女气喘吁吁从她身后追了过来:“嬷嬷,嬷嬷,您慢点走。”
方氏停下脚步。
那小宫女可能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停下来,一个措手不及就撞到了方氏的怀里。
方氏身后的两个小宫一个去推从方氏身后追上来的小宫女,一个去扶方氏。
尽管这样,那方氏还是被撞了倒仰。
她身上的斗篷朝后垂落,露出雪白膝裤和凸起的腹问。
方氏神色大变,身手矫捷地扶着身边的小宫女就站了起来,大声地喝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这么贸失?难道你们在皇上面前也是这个样子不成?你的教习嬷嬷是谁?我看你要回去重新调\教调一番才行!”
她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然后应该是没有感觉到异常,她的表情紧跟着也忪懈了下来。
姜宪不屑撇了撇嘴。
瞧瞧这说话的口气,像宫里的贵人!
难怪前世三年都忍不下去了要来挑衅她。
赵翌看女人的眼睛也不过如此。
不过,她自己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看男人也没什么眼光。
说起来,他们在这一点上不愧是表兄妹。
情客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连声地道着歉:“对不住,对不住!紫苑不是有意的,实在是走得急冲撞了您,您就大人有大量,饶过她这一次吧!”
方氏认出了情客,笑道:“原来是嘉南郡主身边服侍情客。你和我客气什么?说起来我们皇上和嘉南郡主就像亲兄妹似的,我们这些服侍的也自然要比旁人都亲近些才是。我也知道嘉南郡主是个慈悲人,你们这些贴心的人就应该替她拿主意把规矩立起来才是。今天还好是冲撞了我,要是冲撞了太后身边的人,那可就麻烦了。说不定你们家郡主也受牵连。”
情客唯唯应诺。
方氏满地笑了笑。
姜宪就奇怪了。
她前世怎么没有看出来方氏是这么个沉不住气的主了?
方氏道:“情客,你怎么在这里?”
情客笑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攒了局要打牌,结果皇上去了万寿山,郡主和乡君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们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人,这牌局就没有攒成……”
方氏听着松了口气,又生出几分好奇来,道:“那郡主和乡君去了哪里?”
情客无奈地道:“说是跟着皇上去了万寿山……”
姜宪看见方氏捏着帕子手紧了紧。
“跟着皇上去了万寿山啊!”方氏低声道,目光显得有些锐利,道,“皇上那是去办正经事,群主和乡君跟着去做什么?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没有生气吗?”
“生气了啊!”情客一副不知道凶险的样子,叹气道,“可谁能拦得往郡主啊!皇上前两天还送了香露和糕点过来,要不然郡主也不会要跟着皇上去万寿山了!”
方氏的脸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过了一会,她才收起表情,换了个笑脸,道:“情客,那你就在这里等你们郡主吧!我要去趟坤宁宫,太后娘娘宣召我。”
情客闻言左右看了看,小声道:“万嬷嬷,您还是找个地歇歇脚吧!听说内阁的批红送进来之后,太后娘娘发了好大的脾气,就是程公公,也被喝斥了——太后娘娘正时正和严阁老说话呢!”
方氏一愣,道:“可是她老人家召了我……”
情客抿嘴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太后娘娘今天心情不好,哪能想到您啊!您总不能一直在茶房里等着吧?我看您不如在程公公面前说些好话,太后娘娘就是想起来了,有程公公挡着,您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让她去贿赂坤宁宫大太监程德海。
方氏恨得直咬牙。
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遇到。
在曹太后、太皇太后甚至是姜宪这些人眼里,她不过是个小玩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怎么还会记得曾经宣召过她呢?
怪只怪她这些日子顺风顺水太大意了。
方氏深深地吸了口气。
如果是平时,她就是在曹太后院子外面站一天也不怵,可今日不如往昔,她怎么能在坤宁宫的茶房里等一夜呢!
她笑盈盈地挽了情客的胳膊,道:“不知道郡主什么时候回来?反正太后娘娘一时也不会召见我,我就和你在这里一起等等郡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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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有恃
情客笑道:“看您说的,哪好让您在这里等着!郡主和乡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您要是不嫌弃我们那里乱糟糟的没有个样子,不如去我们那里坐坐。”
方氏:“那怎么好!万一太后娘娘要见我,从慈宁宫去坤宁宫要小半个时辰呢!”
情客也不勉强,两人说了半天的话,也没有等到姜宪,方氏开始觉得很是吃力,她怕别人看出她怀了身孕,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和情客寒暄了几句,就借口还是去坤宁宫等着更踏实,带着两个小宫女去了慈宁宫。
姜宪这才从大树后面走出来。
情客的脸都变了,和姜宪耳语道:“我看得清清楚楚,真是怀了身孕。”
姜宪不动声色地点头,往慈宁宫去。
情客欲言又止。
姜宪笑道:“你想问什么?”
情客觉得嘉南郡主是个让她有些琢磨不透的人。在她升为大宫女之前,向来对身边人很是和气的嘉南郡主虽然对她也不错,却不像现在,让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嘉南郡主对她的喜爱和信任,可事实上,她什么也没有做……这份喜欢和信任都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不管怎样,嘉南郡主这样的器重她,她还是很高兴的。
说话行事间也就多了几分超越主仆之情的亲密。
“我刚才好害怕。”情客坦言地道,“万一方嬷嬷真的答应去东三所歇息怎么办?”
方嬷嬷是宫里女子,突然间就怀了孕。嘉南郡主虽然没有告诉她方嬷嬷怀的是谁的孩子,可她做为皇上的乳母,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不仅皇上脸上无光,她们这些和她走得太近的人也连带着会名誉受损。
“不会的。”姜宪慢慢地走着,幽幽地道,“她怕被太皇太后看出端倪,决不敢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
情客低声道:“那她去坤宁宫?要是她发现我们骗她怎么办?”
姜宪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道:“你觉得她敢去问太后娘娘吗?”
情客摇头。
姜宪又道:“你刚才不也说了吗,今天太后娘娘未必有空见她。
情客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还是郡主厉害……”
“也不是我厉害!”姜宪教导她,“遇到事的时候,要多动动脑子。”
情客赧然地点头。
两人回了东三所。
酉时三刻,白愫回来了。
她一面更衣,一面朝她抱怨:“还好你没有去。他们在万寿山上建了座庙,庙里供着观世音菩萨。那观世音菩萨的脸色,和太后娘娘一模一样,皇上当时的脸色也变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要是知道了,得有多伤心了。”
有老人在,是不能祝寿的。
而曹太后不仅做寿,还给默许了手下的人偷梁换柱般地给她建生祠。
前世她就听说了。
当时她气得不得了,非要去看看那尊佛像不可。
曹太后死后,她更是让人溶了那尊重达三百余斤,镶珠嵌玉,由赤金铸造而成的佛像。
此时她听说这件事,也就没有了什么震惊了。
她问白愫:“曹宣去了吗?我听人说,这几天曹宣都在万寿山打点太后娘娘生辰的事。”
“他去了啊!”白愫提起曹宣的时候,语气明显的快活了很多,“不过皇上那里拉着我问了你半天,我说你被太皇太后她老人留在家里打牌,他瞒怨你,说你如今和我们玩不到一块去了……他这个人很小心眼,他要是下次问起来,你可别说漏了嘴。”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道,“嘉南,我听说这次辽王也来了。只是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进宫。”
这次不仅辽王来了,靖海侯世子赵啸代表父亲也来了。这时候两人应该一个住在靖海侯位于新四胡同御赐的宅子里,一个在离西山大营十五里地的地方安营扎寨,等候曹太后召见。
但不管他们住在哪里,十月十三日,也就是曹太后寿诞的前一日,他们都会住进万寿山的圆朗斋。
姜宪道:“曹宣还在万寿山吗?你们今天有没有说上话?”
白愫红着脸嗔道:“哎呀,我和你说正经事,你总打趣我做什么啊?”
姜宪笑道:“除了你和曹宣的事在我心里是正经事,其他的事都不是什么正经事。”
白愫的脸更红了。
两人闹了一会,姜宪把孟苓芳的话告诉了她,两人窜好了词,梳装打扮好了之后,去给太皇太后问安。
太皇太后忙让人端了新做的点心给她们吃,并笑着问她们:“今天怎么这么老实?居然乖乖在家里练大字!”
白愫不敢应答。
姜宪不动声色,笑道:“这天气越来越冷,哪里都不想去。”说到这里,她像想起了什么事似的,道,“外祖母,我想这两天就去一趟镇国公府。您看这天气,我怕到时候下雪。”
既然前世的事不是自己幻想也不是个梦,那有些事就要清算清算了。
太皇太后知道姜家等闲不会想着接姜宪回府,可见这次是真的相中了哪家的媳妇要姜宪去看看,也是体现男方家里对女方的重视之意。
“你回来的时候给我说说律哥儿相的是哪家的媳妇。”太皇太后也起了好奇之心,“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品行如何?“
姜宪前世还有做媒的经验。
她连连点头,笑道:“您就放心好了,我看人很有一套的。”随后转移话题道,“外祖母,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您说我见到了那位小姐,要不要给个见面礼什么的?如果要给见面礼,送什么东西比较?”
太皇太后就兴趣勃勃地和姜宪商量起来,把姜宪写大字的事早就抛到了脑后,再也没有问起。
第二天,太皇太后就派了刘小满去给镇国公府传话,说三日后姜宪回府。
姜宪则私底下嘱咐了刘小满几句,说她伯父低调行事,她不坐郡主的驾鸾,伯父也不要开偏门迎接,她轻车简从的去,姜家萝卜青菜地接待就行了。
刘小满听了直笑。
到了约定的日子,镇国公夫人亲自来宫里接姜宪回府。
太皇太后舍不得,拉着姜宪的反复叮嘱了十几遍犹不放心,恨不得自己也跟着去了镇国公府才好。
姜宪好不容易出了宫,到镇国公府的时候已是己时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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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不放
姜镇元果如姜宪吩咐的那样,只开了镇国公府的侧门,派了大管事在门口迎客。
就算是这样,也颇让偶尔路过的人惊讶——镇国公府的正门只有在迎接皇帝,大年初一,或是国公、世子大婚的时候才会开。
姜镇一路无语和舅母镇国公夫人房氏穿过仪门、绕过正厅到了姜镇元和房氏正院的书房。
这就是家里人说家里事的意思了。
姜宪给姜镇元行礼。
姜镇元今年四十有二,因久居上位,又保养得宜,身材削瘦挺拔,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反倒是他的夫人房氏,虽然比姜镇元小三岁,看上去却像姜镇元的姐姐了。但他们夫妻很是恩爱,姜镇元房中没有小妾也没有通房,成亲后只生了姜律一个儿子。
他坐着受了姜宪的礼。
按律,他们一个是郡主,一个是国公爷,品阶相等。按族规,他们一个是长辈,一个是晚辈。不论国礼家礼姜镇元都在姜宪之上。
房氏亲自给姜宪端了茶点进来。
姜宪起身道谢,坐在了姜镇元下首的太师椅上。
房氏温柔娴淑地打发了屋里服侍的,帮他们带上了门。
姜镇元清冷端肃的面孔上这才浮现出些许的担心,流露出行伍出身的爽直来:“你出宫一趟也不容易,有什么事我们就开门见山好了。你是不是在宫里遇到了麻烦?”
姜宪抬头望着自己的伯父。
不管是前世今生,他都是她最信赖的人,最依仗的人。
每次出什么事的时候,不管伯父是怎么想的,但都会在她的身后支持她。
她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盅,转了转手上戴着亦金镶百宝的甲套,道:“伯父,皇上说,要娶我做他的皇后。”
姜镇元愕然,随后皱了皱眉。
姜家的子嗣单薄。
自开国到现在,嫡支只有姜律和姜宪,不出五服的只有个姜含,不出七服的只有个姜纵。姜镇英要尚永安公主的时候他就不同意。可当时的皇帝孝宗正是笼络姜家的时候,姜镇英又是小儿子,从小就跟着母亲往宫里跑,十天倒有九天和先帝英宗皇帝呆在一块,自然也就认识了永安公主。两人小小年纪就情愫暗生,永安公主没等及笄就吵着要嫁给姜镇英,姜镇英不尚公主就不吃饭,孝宗皇帝又乐见其成,太皇太后也希望姜镇英能做自己的女婿,姜家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
结果是姜镇英英年早逝,永安公主根本不愿意独活,只留下了独苗苗姜宪,却又偏偏被太皇太后抱去了宫里养着,他们姜家的人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一面。
如今皇上又私下里要求娶姜宪……
他很不赞同。
只是这个侄女他心里虽然惦记,可长这么大却没有说过几句话,每次见面到是安安静静,看上去文秀又懂事的样子,但到底是怎样个性子喜好,她住在慈宁宫里,他就是有心打听也怕别人误会,以为他是要窥视后宫,让他很是为难。
如今他唯一的侄女开口就要嫁给皇上,他想劝劝她,又怕自己贸然开口让姜宪起了逆反之心,如当年的姜镇英一样,只要一提不让他尚公主,他就能瞪鼻子上脸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姜镇元只好在心里仔细琢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端起茶盅来喝茶,眼角的余光就落在了姜宪放在茶几上的手上。
那手白白嫩嫩的,比刚出生婴孩的脸还嫩,却在小指上套了个护甲。
那护甲足有一寸有余,金黄色的,雕着茶花和菖蒲的花纹,镶着芝麻大小的猫眼石、金刚石、碧玺石、石榴石,玛瑙石……有种繁华的奢美。
再看她的扮装。
外面穿着件蜜合色素面杭绸夹棉褙子,乌黑的青丝整整齐齐地挽了个攥儿,通身上下除了那手上的护甲,就只戴了个珍珠发箍。
姜镇元一口气就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娇娇弱弱的小侄女,花般的年纪,本该穿红着绿,翠围珠绕,送进宫去,却被养成了老太太的习惯,还戴什么护甲,穿什么素服。
瞧瞧这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给人守寡呢!
他们赵家全是些寡妇,他们姜家的人可还活得好好的!
姜镇元顿时怨气从生,叮叮当当地放下了茶盅,嘴角翕翕就要拒绝这门亲事,转眼却看见姜宪端起茶盅来喝茶。
姜镇元心中一动。
保宁,太冷静了。
那端着茶碗的手,不动如山,颤也没有颤一下。
太皇太后素来溺爱他这个侄女,她却来找自己说这件事,这门婚事不是曹太后明确表示了不同意,就是太皇太后也不答应……她此时应该正是苦恼之时,怎么能这样的稳如泰山?
姜镇元想了想,试探着道:“保宁,你自己的意思呢?你想嫁给皇上吗?”
姜宪此时才松了口气。
她年纪还小,她父亲活着的时候就是个小孩子性子,伯父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当家作主惯了,未必能把她的话听进去。她这才想着得开口就出其不意,让伯父对她另想相看……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伯父是知道我的,从小就在宫里长大,到了外面,看着那些主持中馈的侯夫人,伯夫人,算帐理财我不会,管家交际我不会,女红烹饪我不会,还是呆在宫里好。”前世姜宪没有机会对家里人说的话,这世她借着这个机会说了出来,“皇上这么说的时候,我觉得也不错。嫁给了皇上,也就是从慈宁宫里搬去了坤宁宫,还可以和外祖母,太皇太妃做伴,皇上也是从小一块儿玩大的,喜好习惯也都差不多。”
姜镇元听着差点吐血。
赵家可真是厉害。
几代帝王把姜家的人像温水煮青蛙似的,到底全给煮熟了。
他欲开口相劝,姜宪已道:“可我又想,我既然要嫁皇上,总要把皇上的事摸清楚吧?免得到时候后悔,连和离都不成。”
姜镇元自侄女进了这门,这是她说的最让他舒服的一句话。他点着头,道:“你这么想就好。我们姜家五代,才出了你这么一个姑娘。这天下没有你配不上的男子。纵然不嫁皇上,也有大把的好男儿等着你挑。”
姜宪忍不住扑哧地笑。
她垂帘听政之后,她伯母房氏见到她喜欢听戏,曾经暗示她,要不要找几个擅长音律的世家子弟进宫来服侍。
她的伯母素来贤良恭淑,唯夫命是从,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这恐怕是她伯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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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亲问我赵翌是不是在给赵翌报仇,在这里我要说明一下,皇上是从来不会给自己父亲报仇的,因为他父亲不死,他就做不成皇帝……大家从这个层面试着理解一下皇帝这个比较奇特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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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求援
姜宪想到她的堂兄姜律不要说女色了,成亲之前身边连个近身服侍的丫鬟都没有,却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笑着,眼眶就渐渐湿润起来。
姜镇元看着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孩子,还是在宫里受了委屈。
他虽心思细腻,却没有与女子打交道的经验,更不知道怎样安慰姜宪,只好当没有看见,低下头去喝了口茶。
姜宪想到前世伯父对自己宠溺,心情大好,敛了笑声,继续道:“我就去查了皇上。结果发现他和他的乳娘,也就是方氏通、奸……”
“什么?!”姜镇元勃然大怒,吼得外面守在院子里的房氏都听见了。
她忙隔着窗棂喊了声“国公爷”,示意姜镇元小点声音,心里却惴惴地七上八下,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想着要是儿子在就好了,她也有个出主意的人,又想着儿子不知道去干什么了,这都两个多月没有音信了,不知道在外面有没有冻着、饿着,如果自己争气些,多生几个儿子就好了……一时间有些如坐针毡。
书房内的姜镇元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夫人在想些什么。
他得了房氏的示警,压低了声音,严肃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
姜宪就把之前想好的话说给了伯父听:“……外祖母见曹太后不管皇上,就想让皇上身边一个叫宋娴仪宫女告诉皇上知晓人事。谁知道皇上却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外祖母也不好强求。正巧他说想娶我,我看着那宋娴仪不错,旧事重提,皇上却一味的推脱,我当时还以为是为了我,就想着皇上不愿意就不愿意吧,以后他看上了谁我就抬举谁好了。就亲自绣了个荷包,准备送给皇上。又怕曹太后知道为难他,就去找他的乳娘方氏。
“不曾想方氏请病假,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在宫里出现了,可假条上却只请了十天。
“您也是知道的,方氏的丈夫在保定任都指挥使,唯一的儿子也跟着在保定,我不知道是皇上特意准了她去保定和丈夫儿子团聚,还是曹太后压得太狠了,方氏去给皇上办事去了。因而不敢声张,悄悄地派了人去查。
“结果查到了方氏在郑大人胡同的宅院。”
知道事情真相的悲愤还残留在姜宪的心里,她表情不由变得木然起来。
“结果发现方氏怀了身孕,已经有六个月了。
“我开始以为是她丈夫。
“想着皇上平日里对她尊敬有加,她这样做虽是违背了宫规,可人情大过法理,皇上都不追究了,我自然也要帮他们瞒着……”
姜镇元渐渐听出点味道来了。
如果这孩子不是方氏丈夫的,那就是奸\夫的。
这几年国库空虚,宫里放了人,却没有及时补充,除了慈宁宫、坤宁宫和乾清宫,其他宫里的宫人和内侍除了月例,一点油水也捞不到,自会乱象从生。可曹太后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宫里虽然乱,明面上却是花团锦簇,怎么也不至于出现皇帝乳娘被人睡了的事。
不然他也不敢把姜宪放在宫里养。
那这个奸\\夫……
姜镇元当时就冒出一身冷汗来,哪里还听得下去。
“那孩子难道是皇上的?”他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识的杀气。
姜宪没有作声。
姜镇元呆呆地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吱声,等到他缓过神来,眼睛里就像有飓风刮过,哗啦啦地把茶几上的茶壶茶杯锡器全都扫到了地上,嘴也紧紧地抿成一条缝,原来就有些削瘦的面庞闪烁着暴戾之色,阴沉可怕。
姜宪不觉得害怕,她只觉得安心。
前世,赵翌对她不敬,她伯父也是这样发了一通脾气。
所以姜宪道:“皇上让您帮他圈禁曹太后,事情已经进展到了哪一步?”
姜镇元神色大变,道:“是皇上告诉你的吗?”
“不是。”姜宪要和赵翌撇清关系,怎么会帮着赵翌说好话,“是我自己发现的。”
姜镇元望着姜宪雪白平静的面孔,很是心疼。
她这个侄女,在宫里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如果连姜宪都能知道,肯定别人也能知道。
姜镇元的眉头紧紧地锁成了个“川”字。
姜宪忙安慰他道:“我和皇上从小一块儿长大,他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了。是我查方氏的时候猜到的,不然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他明明知道曹太后不喜欢我做她的儿媳妇,他怎么会说娶我!”
姜镇元想到自己对赵翌的认识,凝声道:“不错!他的确不是良配——胆小怕事不说,还没有担当,一味的只知道阴谋诡计,没有一丝帝王的胸襟和城腹……”
姜宪听着,沉默了片刻,这才道:“伯父,是不是如今和他拆伙已经来不及了?”
姜镇元思索起来。
姜宪知道自己的这个伯父足智多谋,她怕她想出其他的主意来,不敢让他再多琢磨,忙道:“伯父,我想了很久,动手最好的时机就是曹太后生辰的时候,你们肯定选择在那一天动手,您性格沉稳,若是没有几分把握,是不会动手的。如今离曹太后的寿辰不过十来天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就算你有办法婉言拒皇上拆伙,可婉言拒绝之后呢?
“曹太后会放过姜家吗?
“等到皇上掌权的时候,会放过姜家吗?
“我虽是姜家唯一的女儿,可也不能这样害姜家!”
的确,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但让他就这样窝窝囊囊地把侄女嫁给赵翌,他决不答应。
姜宪比姜镇元更了解姜镇元。
她道:“若是曹太后还政于皇上,我的婚事怎么办?和辽王联手?用什么做投名状?谋逆,用什么做借口?姜家几代都没有守过九边的总兵了,北直隶的这些卫所里,功勋世家子弟纵多,平日里锦衣玉食,鲜衣怒马,看着好看,真正能上阵杀敌,堪用者几何?辽王含仇就藩,如今东北局势如何?靖海侯在南边抗倭,这几年来一直上书朝廷允许其扩兵,曹太后虽然未允,却由着户部每年拔银四十万两,两广被他们经营得如铁桶一般,曹太后没有办法,这次做寿特宣了福建总兵进京,西北鞑子年年进犯,大同、宣府、蓟州虽多是姜家的子弟,却一个兵卒也不能动。动了,就是国破家亡,姜家就变成了为了一己私利于国家不顾的罪人,而没有了正义勇毅的姜家,就什么也不是了……短短十几日,姜家拿什么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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