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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纸花船     明贼txt下载     明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51章 沈氏!

    ~~~~~~

    李元庆非常明了,此时,想定下东江的主次,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哪怕李元庆将毛承禄这帮亲他李元庆一系的将官调离皮岛,陈继盛这边,必定还会出现新的茬子。

    反之亦是一样。

    因为人心的**是无止境的,得陇而望蜀啊。

    相形之下,权衡利弊,李元庆反倒是更乐意维持此时这般状态。

    起码,在此时这种状态,李元庆还可以强有力的掌控。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聚焦到了李元庆的身上,死死的盯紧了李元庆的哪怕一个细微的细节。

    因为,接下来,李元庆的每个字,都会涉及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了。

    李元庆当然明了底下这帮弟兄们的心态,毕竟,他李元庆也是从最底层的泥腿子、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才走到了今天。

    片刻,李元庆看了看毛承禄,又看向了陈继盛。

    两人的小心肝儿都仿似要跳出来,不敢直视李元庆,却又眼巴巴的偷偷看向李元庆。

    一切尽在掌控。

    李元庆淡淡一笑,不疾不徐道:“东江,是咱们大家伙儿的东江,却也是朝廷的东江。此时,陈副将和毛参将的正式告身虽还没有下来,但东江诸部,却必须依律得行。在这里,我李元庆再次重申一遍。陈副将是东江镇新任总兵的法定人选。毛参将亦是东江左协的法定人选!此后,皮岛、东江军务,唯此二人而决,以陈副将为首,毛参将为辅。”

    众将登时一阵低声议论。

    陈继盛和毛承禄也是脸色各异。

    李元庆却又笑道:“当然,军务、政务,弟兄们之间有分歧,也是不可避免。但之前我便已经说过,都是自家弟兄,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商议?在这里,我李元庆可保证,此后东江的例行,将完全例行毛帅当年的规矩。有功者必赏,有过者必罚!谁要是敢坏了这个规矩!不管他是谁,那就不仅仅是我李元庆的敌人,也是所有东江弟兄们的敌人!都听明白了么?”

    厅内顿时炸开了锅。

    但片刻,却是异口同声道:“回李帅,听明白了。”

    “大声点,老子没听见!”

    “听明白了!”

    众将纷纷扯开了嗓子,放声大呼。

    李元庆淡淡一笑:“很好!以后诸事,就算朝廷不能给弟兄们交代,我李元庆~,必定也要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李帅威武!”

    厅内诸将登时哗啦啦跪倒一地。

    便是陈继盛和毛承禄的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李元庆这‘各打五十大板’,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毛承禄有些委屈,陈继盛却是受宠若惊。

    但片刻,等他们回过神来,却也发现,此时,李元庆这手段,却也是最合适的手段。

    否则,无论是东风压过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不可避免的,都要冲突流血。

    这可不是所有人都想看到的事情啊。

    …………

    有李元庆一锤定音,把这碗水端平了,整个酒宴原本肃穆的气氛,登时一下子宽裕了不少。

    李元庆也带着陈继盛和毛承禄,适时离开了酒宴,有些细节,他们必须要单独细细再商量。

    来到内厅,李元庆亲手给陈继盛和毛承禄倒满了茶杯,笑道:“大哥,承禄,你们也不要怪我心狠。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那。现在,把这规矩卡死了,来年、后年,十年、二十年,咱们还是弟兄!”

    李元庆这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陈继盛和毛承禄又怎能还不识趣?忙纷纷恭敬点头称是。

    李元庆分别递给他们两人雪茄,又帮他们点燃,笑道:“大哥,承禄,事情也没有想的那么坏。东江在来年,不图进取多少,守成便可。只要咱们这条线转起来,大家都不会吃亏的。”

    不论是毛承禄还是陈继盛,与李元庆的纠缠,早已经非一时一日,他们当然也明白李元庆言下的深意。

    只要东江始终与长生岛保持一致,有海贸商道的支撑,各人还能少的了好处?

    便是朝廷这边,只要他们跟紧了李元庆,还愁着没有功绩?

    片刻,陈继盛表态道:“元庆,你放心吧。我是东江弟兄们里的老大哥了,我会好好带头做个榜样。”

    旁边,毛承禄也忙道:“元庆,左协的弟兄,必将带头遵守规矩。”

    李元庆哈哈大笑:“大哥,承禄,这就对了。合则两利,斗则两败。尤其是此时这个关节,可绝不是咱们内部相斗的时候啊。”

    说完,李元庆长长叹息一声。

    陈继盛和毛承禄可都不是笨人,又怎能不明白李元庆言下的深意?

    毛承禄忙道:“元庆,你,你此行京师……”

    陈继盛也极为紧张。

    有李元庆的支撑,哪怕他有时候不好看,但根子却是稳当的紧,有李元庆在,谁敢动他?

    但~,万一李元庆这边出了茬子,这事情可就……

    说到底,就算他和毛承禄有分歧,但归根到底,他们两个却都是李元庆的人……

    李元庆只是明白两人的关怀,却淡淡一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我与皇上已经相交近十年。此次能好好聊一聊,倒也并非是坏事。大哥,承禄,东江这边,元庆就在这里拜托你们了。”

    …………

    一顿酒宴虽有小小波折,但总体而言,却是宾主尽欢。

    李元庆也不指望陈继盛和毛承禄这边的口头同盟,能持续多久,但~,只要能维持过此次他进京之后,便已经足矣。

    至少~~,不要让他李元庆在鞭长莫及的时候,被鞑子给钻了空子。

    毛文龙好不容易,十年光阴,加上一辈子的心血,才攒下来的这点家当,若是放任在了内耗的消耗中,那可实在是太不值了啊。毛文龙怕真是死都不能瞑目。

    午宴过后,李元庆又分别与东江各派系的几十名游击以上军官,一一都有了短暂的面谈、叮嘱,确保整个大势,稳定在计划的轨道上。

    说到底,东江虽派系不少,山头林立,刺头儿也不少,但~,在此时这般状态,大家都还有家有业,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敢轻易出来打破这个规矩的。

    历史上的东江,之所以分崩离析如此之快,一方面是毛文龙身死后很多的后续,没有交代清楚。

    再者,东江男多女少。

    凭什么你回家能搂着老婆孩子,老子不比你出力少,却要靠五姑娘、寒夜漫长呢?

    但此时,有李元庆之前数年的帮衬,毛文龙也采取了李元庆的策略,先保证军婚。

    这一来,东江的整个大框架,比历史上的‘光棍儿游击队’,自然是要稳妥不少,也更好掌控不少。

    等忙活完了这一切,天色已经黑下来。

    简单吃了些晚饭,李元庆在陈继盛、毛承禄、徐敷奏、刘光祚四人的陪同下,来到官厅后宅,拜访毛文龙的遗孀沈氏。

    沈氏这边早已经得到了消息,面对李元庆一行人的到来,并没有表现的太过吃惊。

    她一身素雅缥缈的白衣,头上扎着一朵小白花,虽未施粉黛,却显得更为楚楚脱俗,仿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沈氏先领着毛文龙的小女儿,一一过来对李元庆五人见了礼,又将女儿送回到了内间,亲自过来李元庆五人沏茶,动作轻盈缥缈,简直不带一丝人间的烟火气息。

    却也让室内的气氛有些冰冷的尴尬。

    片刻,陈继盛率先反应过来,忙恭敬拱手道:“夫人,朝廷这边已经……已经有圣旨发下来。之后,元庆,元庆会护送您进京,得到天子接见。”

    沈氏虽是以妾室的身份,入的毛文龙府中,但她毕竟有父亲沈世魁的支撑,此时,虽未完全正名,但已经是切实的享受正室的权利。

    包括崇祯皇帝邀请她进京,也是将她当成了毛文龙的正牌夫人。

    不出意外,她必将得到诰命,或许,还很可能不低。

    沈氏施施然对陈继盛一礼,又深深对李元庆一礼,轻柔的道:“多谢陈副将。多谢李军门。天子既有圣旨,妾身自当服从。只是不知,要何时出发前往京师?”

    沈氏有些柔弱、轻咬有些微微发白的红唇,眼睛却又异常坚强的看向了李元庆。

    李元庆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

    当年,她还是黄花闺女时,李元庆曾与她有过接触,甚至还……

    但片刻,李元庆便反应过来,忙恭敬拱手道:“夫人,此次行程有些着急。咱们最晚明日午时前,便要动身。还有,大帅的家室,都要随行。”

    沈氏缓缓点了点头,“多谢李军门。妾身会尽快安排,不会误会了朝廷和李军门的大事。”

    眼见这边事情已经说完,这天本就冷,沈氏这边又冷的像是寒冰,陈继盛忙拱手道:“夫人,即是如此,卑职等先告辞了。”

    李元庆虽很想与沈氏单独说几句话,但此时,显然不是时候,忙也恭敬起身告辞。

    沈氏亲自将一行人送到了门口,待到李元庆诸人走远了,这才袅袅返回了里面。

    出了内府,陈继盛不由摇头叹息道:“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啊。希望……希望皇上能多多善待她,保她下半生衣食无忧吧。”

    毛承禄也有些不痛快,想说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得闭上了嘴巴。

    众人一时都有些压抑。

    李元庆不想再纠结这事情,忙转移话题道:“大哥,承禄,老徐,老刘。明日的行程,咱们尽可能提前吧。走,咱们去喝一杯。”

    …………

    命运的滔滔大势来袭,凡夫俗子,又是柔弱女人,又如何能够抵挡?

    次日清晨一大早,沈氏和十几人毛文龙的家眷们,便已经收拾立整,在李元庆诸人的亲自护卫下,乘马车赶到码头,登上了李元庆的大船。

    事已至此,大家心里都明白,沈氏和毛文龙的这一众妻妾,此时离开皮岛,绝不是一件坏事。

    因为在皮岛,对她们而言,简直就是牢笼。

    她们就像是被关在了笼子里的小鸟,年纪轻轻的,却是永生永世都不得挣脱。

    但~,到了京师……

    弟兄们也就眼不见为净了。

    常年刀口上舔血,大家对改嫁这种事情,其实并不是太过抵触。有时候,甚至还要鼓励。

    更不要提,沈氏此行,也将完成她的‘最后使命’、为东江和毛文龙争得最后的荣誉了。

    不过,李元庆却是非常明白,毛文龙的其他妻妾……问题都不大。

    但……沈氏这边,一旦得了诰命,怕是真的……真的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了……

    可沈氏今年,刚刚二十一二岁……

    这要放在后世,还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小孩子啊……

    …………

第1152章 雄心万丈!

    ~~~~~~

    壮阔的大海上幽波荡漾。

    夹杂着西伯利亚寒流的犀利海风将风帆吹满,仿若巨大鲸鱼群一般的庞大船队披荆斩棘,卷起一条条翻滚的白浪,就仿若一片延绵巍峨的移动城堡群,一路向西疾驰。

    天边,太阳已经悄悄西落,将大半的身躯隐藏在了云层里,只留下小片的余韵光辉,却也将整个船队庞大的阴影,在海面上拉的更长。

    日月浪涛旗迎风招展。

    血色赤鹰旗来回翻滚。

    船队中央,挂着最大一杆镶金日月浪涛旗的巨无霸级坐船上,李元庆一身黑色裘皮袄,头戴黑色熊皮帽,脖颈间围着一条黑白斑斓的裘皮毛领,腰束白玉带,静静的站在船头,顶着咆哮凄厉的海风,慢斯条理的把玩着手中的雪茄,看向前方辽阔的海面。

    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抵达广鹿岛海域了。

    前方早已经有快船去通知陈忠准备。

    此时,时间虽是有些紧急,陈忠这边也早已经到了消息,但为了稳妥起见,李元庆还是必须要与陈忠见个面,兄弟俩仔细商议一下,将未来的行程安排的更为紧密。

    原本,李元庆是想单独乘快船,去广鹿岛面见陈忠,让船队先赶路,等他跟陈忠这边谈完了,再过来追赶船队。

    但~,仔细考虑了一番,关键还是为了照应沈氏这边的面子,李元庆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说起沈氏……

    李元庆一时也有些头大。

    此时,大家在船上已经三四天了,可李元庆与沈氏说过的话,却是不超过十句……平均每天也就两句多……

    最关键的是,这十句话,还有大半,是当日上船时,李元庆将他的船舱让给沈氏和她女儿时所说……

    其实……李元庆非常明了,他和沈氏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可能,也不可能会有任何可能。

    哪怕两人心中都有一些……一些想法,却根本无法回避这世俗的枷锁……

    沈氏毕竟不是毛文龙的妾,而是毛文龙的妻子啊……

    但李元庆却永远也忘不了,当年,他从沈世魁府上出门时,那道明亮却又充满了希望的眼神……

    “这狗艹的世道啊!”

    李元庆忽然恶狠狠的啐了一口,狠狠的将手中的雪茄弹到了大海里,胸腹激动的来回起伏。

    如果之前,李元庆没有与沈氏见过面,哪怕沈氏就算是天仙,李元庆却也绝不会多看她一眼。

    因为,她是毛文龙的女人。

    但……

    李元庆之前却与沈氏见过面,尤其是~~,当年沈世魁这狗艹的,还有些想将沈氏……

    虽然李元庆绝不会承认他是圣母婊,但此时,李元庆却是已经将沈世魁深深的嫉恨上了!

    如果沈氏真的要为毛文龙守节一辈子,那他沈世魁这狗艹的,只要他李元庆还活着一日,这狗艹的就绝别想能有了好!

    杨磊和周围一众亲兵,都知道自家大帅这几天心情不太好,自是不敢过来触了李元庆的眉头,纷纷躲到了几步、十几步之外。

    好半天,李元庆这才平复下了心神,却忽然想起了一个能接近沈氏的因由……

    片刻,李元庆摆手招过杨磊道:“给夫人和小姐的甜点准备好了么?”

    沈氏和她女儿都喜欢吃甜点,尤其是喜欢吃桂花糕。

    当年,毛文龙曾多次派人去南方采购桂花糕,颇有些‘一骑红尘妃子笑’的神韵。

    可惜,此时这船上没有,只有红枣糕,好在沈氏和她女儿都不是太过排斥。

    杨磊忙恭敬道:“应该马上就好。卑职现在去催一下。”

    “嗯。”

    李元庆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又低声道:“等下准备好了,送到门口。我亲自给夫人送过去,有事情要与夫人商议。”

    “是。”

    杨磊赶忙匆匆离去。

    这种事情,莫说是想了,便是看一眼,杨磊都会头皮发麻啊,又怎敢多言半字?

    李元庆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这时已经放松了不少。

    事情的确是有极高的难度。

    但老话说得好,‘只要功夫深,铁棒子磨成针’。

    在华夏的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其实简直不知凡几,但无一例外,能做成这种事情的,都是至强者。

    武曌先事太宗,后来却成为高宗皇后,再后来君临天下,谁又敢多言半字?

    贵妃大家都喜欢,可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李三郎?

    当然,李隆基心眼太小,做事情太过张狂缥缈,就算是临了,也不肯放下,简直失败至极,并不能算是一个成功的例子。

    但就像是小周后、花蕊夫人,赵老二喜欢,赵老三也喜欢。

    但赵老三喜欢、却又够不着怎么办?

    那就凉拌呗。

    到头来,哪怕是‘刑不上士大夫’的赵宋,不照样是为他赵老三歌功颂德、鼓吹洗白?

    说到底,事情究竟成与不成,是败笔还是佳话,看的~,还是手中的权利啊!

    倘若你能一手遮天,遮蔽天空大海,谁又敢多言半个‘不’字?不想活了?

    想通了这一切,李元庆的心情登时一下子畅快了不少。

    事在人为。

    有些事情,不去努力尝试、拼命尝试,又怎能知道结果?

    不多时,杨磊便快步赶过来,忙恭敬对李元庆汇报几句。

    李元庆慢斯条理的点了点头,“马上就要到广鹿岛了。招呼儿郎们做好准备,补充些淡水。晚上,咱们继续赶路。”

    “是。”

    打发了杨磊,李元庆大步来到了舱内,在中舱李元庆原来的舱室门外,小雨和芍药已经端着两叠精美的红枣糕,在外面等着了。

    看到李元庆过来,两女赶忙行礼。

    李元庆一笑:“把碟子给我,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两女怎敢违背李元庆的命令?忙恭敬称是,小心将盘子递给了李元庆。

    看着两女袅袅的倩影离去,李元庆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稳了稳心神,小心敲响了房门。

    “是谁?”

    舱内登时传来了沈氏清冷却又极为熟悉的声音。

    李元庆忙恭敬道:“夫人,是卑职。卑职恰巧经过这里,正巧碰到侍女过来送甜点。卑职正好有件事情,要禀报夫人……”

    “李军门稍待。”

    “是。夫人。”李元庆忙恭谨的回了一句。

    不多时,门‘吱嘎’一声,被小心打开,沈氏警惕的看了李元庆。

    李元庆忙下意识闪开身来,让沈氏可以看到走廊两边没人。

    沈氏一愣,娇躯微微一颤,片刻,却是接过了甜点,不去看李元庆的眼睛,低声道:“李军门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丫丫已经睡下了。”

    “………”

    李元庆登时不由无言,没想到最后时刻竟然画蛇添足了,这他娘的真是……

    片刻,李元庆也反应过来,忙道:“夫人,是这样。卑职今日将会在广鹿岛停留半天,晚上继续赶路。若夫人需要,卑职可,可在旅顺停留半天,方便夫人探望下家人。”

    “旅顺?”

    沈氏不由一愣,片刻,却是摇头道:“李军门,此事,不必了。咱们直接去京师便可。”

    “呃?是。”

    李元庆忙恭敬一拱手,没想到,好不容易才创造出来的机会,竟然……竟然又这般白白浪费了……

    时间仿似僵住了。

    虽然李元庆可以清晰的嗅到沈氏身上的淡淡幽香,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

    好在,这是他李元庆的坐船,倒不必担心被别人看到什么。

    好在李元庆久经战阵,片刻便回过神来,稍稍调整好了心态,恭敬拱手道:“若夫人有什么需要,尽可告知卑职,卑职必尽力而为。还有……”

    李元庆犹豫了一下,又道:“夫人……卑职已经令人提前赶往京师,或许,用不了十来天,夫人就可以吃到正宗的桂花糕了。”

    沈氏娇躯又是一颤,片刻,低声道:“谢谢,谢谢你,李军门。不过,这种事情,就不要劳心费力了吧。我和丫丫,只想安静的过日子。”

    说着,沈氏一只小手小心端着两叠红枣糕,另一只小手小心关死了一些房门,“李军门去忙政务吧。妾身这边有事情,会及时通知李军门的。”

    “呃?好。夫人您好好休息。卑职告退。”

    李元庆也反应了过来,小心退后几步,看沈氏关死了房门。

    但李元庆却并没有着急离开,在沈氏关门后李元庆又呆呆侍立了十几分钟,这才闲庭信步的离开。

    …………

    半个时辰后,船队顺利抵达了广鹿岛。

    陈忠早已经在码头这边等候多时,热切却急急的将李元庆迎到了码头这边的临时办公室。

    主要是李元庆之前便已经跟陈忠说过,只会在广鹿岛停留两个时辰,陈忠自是不能回府内设宴招待李元庆了。

    火兵们早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羊肉大锅,海参、鲍鱼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盆炖虎鞭。

    老弟兄之间,自是没有太多废话。

    亲自服侍了李元庆吃了几块肉,喝了大半碗热汤,又喝了两杯酒,差不多暖和过身子,陈忠忙道:“元庆,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要急死哥哥啊。这事情,你,你怎的就不跟我商议一声啊。你此去京师,这,这真是……”

    看着陈忠急的简直抓耳挠腮的模样,李元庆不由淡淡一笑:“大哥,事情或许没你想的这么坏。这可能是咱们一个很好的机会。对了,大哥,你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机会?”

    陈忠不由有些无言,片刻,忙道:“元庆,我这边早就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兵。不会低于两万人。”

    自从李元庆放弃了盖州、收缩了辽南沿线之后,陈忠这边的防守任务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尤其是张攀和陈~良策在辽南生根之后,直接帮陈忠挡住了来自辽南大陆的威胁,他此时的防御任务,只是岛上本身,自是也有了更充裕的兵力。

    李元庆缓缓点了点头,笑道:“大哥,你这可是要连老婆本儿也押上了啊。怎么?不过日子了?”

    陈忠却是怒道:“元庆,你若是真的在京师遇到了麻烦,哥哥我就算豁上身家性命,也必须将你迎回来。我已经决定,后日出兵,赶赴玉田、宝坻一线。”

    李元庆不由有些无语,但他当然明白陈忠的情分和信任。

    事实上,有了沈氏的刺激,李元庆此时的确雄心万丈,想要继续加大的扩大战果,争取更高的政治地位和实际权利。

    但李元庆也保持着足够的清醒,因为他深深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此时,显然还远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片刻,李元庆道:“大哥,你要担忧我的安危,大规模进军,显然不是可取之道。不过,此事,却也未必没有解决办法。”

    …………

第1153章 萧条

    小船立下汗马功劳的电脑今天居然崩了……更悲剧的是,小船的老腰居然闪了一下..

    现在,简直犹如背了乌龟壳子一般..今晚的更新可能要晚些,但一定会有的。兄弟们可等明早再看。

    ~~~~~~

    李元庆在两个时辰后,准时离开了广鹿岛。

    而这时,陈忠的焦急和晦气,早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却是满满的自信和期待。

    庞大的船队安静的行驶在壮阔的海面上。

    窗口边,李元庆静静点燃了一颗雪茄,随着身后广鹿岛的幽影越来越远,李元庆也将目光聚集到了深邃的海面上。

    老话说的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陈忠此时虽无法率领主力逼近京师,但年初、皇太极亲率后金主力入关,已经将京师到山海关沿线的这片广袤区域,‘清扫’的很是干净。

    加之李元庆和陈忠在大明的威望,偷运上万人的大部队,的确是有些难度,但~~,搞个千多人、两三千人的精锐骑兵部队过去,却没有任何问题。

    当然,李元庆也非常明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一旦发生突发变故,哪怕有十万大军在京师城外呢,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最关键的,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把握力。

    不过,世人皆言:“花钱买安心。”

    李元庆之所以会这样‘忽悠’陈忠,一方面,是要给陈忠找些事情做,让他离的自己近些,不至于胡思乱想,乱了心神。

    另一方面,若后金军主力真的在这个间隙入京,有陈忠这边的精锐在,再加之几天后、顺子也将要率领的小三千精锐过去,到了关键时候,李元庆也不至于会‘抓瞎’,想发力也发不上。

    火红的烟蒂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片刻,李元庆却忽然摇头失笑。

    一个合格、成功的领袖,不仅要在大事上可当机立断,独揽乾坤,在小事儿上井井有条,处乱不惊,更关键的~~~,却是要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带给底下的弟兄们,更充裕的信心。

    哪怕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呢,只要能达到目的,并能在最后及时收住,这就是好办法。

    也无怪乎,后世时,英帝国那家著名媒体,评选‘最不靠谱的嘴’,最终的赢家,皆是政客了。

    到了此时,李元庆忽然发现,平衡左右大局,将周围的一切聚往‘中轴线’,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

    十二月初一,船队顺利抵达了旅顺海域,但沈氏终究还是没有同意、李元庆让她去旅顺探亲的想法,而是要求李元庆直接前往双岛。

    李元庆想了一下,也不再坚持,直接令船队赶赴双岛。

    到了双岛,沈氏倒是没有拒绝李元庆的陪同,带着女儿,去毛文龙的坟冢前上了香、磕了头。

    此时,毛文龙的坟冢已经颇具规模,在这边,陈继盛和毛承禄两边,各留了一个把总留守,还有百多名东江部的工匠。

    辽西这边则是更多,也是主要的劳力,杂七杂八加起来,得有个五六百人。

    袁督师在这件事情上,做的还算是靠谱的。

    长生岛这边,李元庆早已经安排妥当,也不用再刻意在长生岛停留,简单休整一番,船队直接启程,直赴辽西。

    或许是拜祭了毛文龙坟冢的缘故,沈氏在之后,情绪一直有些低落。

    李元庆自也不会不知趣,没有再去见沈氏。

    一路显得有些说不出的寂寥,李元庆也索性抛弃了杂念,将所有的精力,都聚集到了未来大局的筹谋之中。

    十二月初八傍晚,正好腊八日,船队顺利抵达了山海关海域,满桂这厮早已经在这边等候多时了。

    满桂此时也知道李元庆着急赶路,已经在这边扎营一天多了。

    老兄弟见面,自是不用太多废话。

    李元庆风尘仆仆的下了船,直接被满桂迎入他的大帐内。

    酒宴早已经收拾妥帖,亲自伺候李元庆吃了几块大肉,喝了几杯酒,差不多暖和过身子,满桂也说出了跟陈忠一般的担忧,有些说不出的焦急道:“元庆,你,你怎的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进京……这,这真是……”

    如果说李元庆和陈忠之间,是骨肉兄弟一般、无可分割的割舍,早已经融为一体。

    那~,李元庆与满桂之间,更像是在道义上、在志向上、在追求上的铁子。

    两人虽同样有不少的利益纠结,但早已经超出了利益的纠结,虽不似骨肉,却已经有了胜似骨肉的神韵。

    李元庆不由一笑,只得将之前应对陈忠的话,再对满桂解释一遍。

    满桂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却还是小心叮嘱道:“元庆,此时非比寻常,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切不可有半分的大意怠慢啊。”

    李元庆笑着点点头,“桂大哥,放心吧。我也希望,我此次进京,能给咱们武人,带一个好头。”

    满桂不由笑起来,“元庆,若照你这么说,这倒真还是件好事情。”

    李元庆笑道:“桂大哥,既然咱们无法选择,那也只能去尽力去改变了。”

    满桂一怔,片刻,却是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元庆,我去蓟镇的事情,可能明年二三月,便能定下来了。”

    李元庆的眉头不由微微皱起来,但片刻,却是舒展开来,道:“桂大哥,此事,在之前的信里,我便与你说过。这种时候退一步,倒未必是坏事儿。再者,山海关这地方,太扎眼啊。”

    满桂哈哈大笑:“元庆,放心吧。我早已经想开了。没事跟他袁蛮子硬顶什么呢?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便由得他去折腾吧。不过,元庆……”

    满桂小心看了李元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元庆,毛帅的事情,袁蛮子真是忒不地道了。”

    李元庆不由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大哥,人跟人不一样啊。毛帅的荣耀和冤屈,我早晚要为他找回来。”

    满桂早就料到了李元庆的性子,不由重重拍了拍李元庆的肩膀,“元庆,哥哥我相信你!”

    两人干掉了杯中酒,不由相识一笑。

    但片刻,李元庆却也将话题转向了正题,“桂大哥,我有一种预感,我此次进京,鞑子怕是不会消停啊……”

    …………

    在满桂的营地休整一晚,战马下船,马车收拾周正,次日清晨一大早,李元庆便率领队伍继续启程。

    崇祯皇帝之前给李元庆进京的时间虽是一月之久,很是宽裕,但李元庆又去皮岛迎接沈氏,来回就要浪费十几天,此时,时间已经有些紧凑了。

    而李元庆之所以不选择路途更近、也更为轻松的天津一线,一方面,是为了‘卡点’,卡着点赶到京师。

    另一方面,李元庆则是想细细观察一下,鞑子走后,朝廷在关内区域的安置和重建情况。

    还有更深处的一方面,李元庆则是想………想和沈氏尽可能的多接触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触发的可能……

    否则,一旦入京后,李元庆再想发力,那可就要被动至极了……

    昌黎、永平这一线,因为李元庆的强力出击,这边并没有沦为战场,问题倒不是太大,基本还是保持着之前的风貌。

    但即便此时临近年节了,官道上,还是依稀可以看到不少举家流亡的难民。

    而一过永平,则完全又是另外一种光景,莫说是看到人了,便是鸟毛都很难看到一根……

    以往那些兴旺的镇子、县城,不是被烧毁、焚毁,就是已经人去屋空,简直说不出的荒凉。

    过了玉田,这情况稍稍有了些改观,但仍是不容乐观,有几处镇子、县城这种稍微大些规模的建筑群,虽是在修补,但却非常寥落,没有几个人手,完全就是糊弄日子一般。

    李元庆骑在高大的战马上,心中一时简直说不出的滋味。

    战争。

    只要能将战争拒之于国门之外,或者说一个特定的区域内,即便有损害,但这损害却不会伤筋动骨。

    但~~,一旦将战争蔓延到了本土,甚至让敌人打到了首都城外,这可就不是好玩的了啊……

    在大明的历史上,的确是有过数次、被异族大军兵临京师城下的先例,但此时非彼时啊。

    以往,大明或许还有余力进行恢复。

    就像人体的伤口,哪怕没有药物的支撑,白细胞、各种细胞,也会自行进行恢复,但此时……

    哪怕是到了京师外围的通州,这边的情况,李元庆也未见到明显的改善。

    城墙上被当时烈火焚烧的灰不溜秋的黑烟,大部分都没有被去除,远远看去,整个通州县城,就像是一座常年工作在厨房里、却又一直没有得到修缮过的炉灶,简直让人看一眼就有些倒胃口……

    好在因为之前赶路颇为紧凑,此时,不过才腊月十七上午,从通州赶往京师城只需一天时间,李元庆还有很充裕的‘空余’时间,便令队伍在通州西郊的一片宽阔地扎下营来,休整一下。

    已经马上就要到达‘战场’,李元庆也必须要好好调整一下心神,儿郎们也需要好好恢复下体力、精力。

    大帐内,摆满了十几件、三号仓库通过各种渠道、刚刚送过来的京师最新消息。

    李元庆点燃了一颗雪茄,正准备仔细翻阅查看,这时,一直在沈氏母女那边伺候的小雨却快步赶过来,低低对李元庆汇报道:“爷~~,夫人,夫人要见您。”

    “嗯?”

    李元庆不由一愣,片刻才回过神来。

    …………

第1154章 胆够大,心够细!

    ~~~~~~

    沈氏的营帐距离李元庆的大帐不远,都处在营地的核心区域,相隔也就三四十步。

    不过,沈氏母女俩居住的营帐,却是一件只有七八平米的小帐。

    除了沈氏母女,此行一同进京的还有毛文龙的其他妻妾十几人,从山海关上岸之后,李元庆留给沈氏母女、以及毛文龙其他妻妾的帐篷,一共有四件。

    一顶上好的熊皮大帐,一顶普通大帐,一件中帐,一件小帐。

    按照李元庆的本意,是将最好的熊皮大帐留给沈氏母女住,其余的,则是按人头来安排。

    但沈氏母女只在山海关时,在这熊皮大帐内睡了一晚,次日,便将熊皮大帐匀给了其他人,转而只要了这顶小帐。

    沈氏已经摆出了这个态度,李元庆虽有些无奈,但也不好反驳,便默认了下来。

    此时,来到这不起眼的小帐外,李元庆的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沈氏这女人,比他李元庆想象的,要坚强的多、也更聪明的多啊。

    令小雨进去禀报,李元庆在门口整了整衣襟,不多时,沈氏亲自迎了出来,施施然、却深深对李元庆一个万福,“见过李军门。”

    李元庆忙恭敬回礼:“元庆见过夫人。”

    沈氏此时却大方的多,浅浅露出一丝笑意道:“李军门请进帐内说话。妾身已经沏好了茶。”

    李元庆忙恭敬一拱手,心中却不由苦笑,这完全是模式化的笑意……他已经猜到了沈氏的用意。

    果然,待进了帐内,沈氏亲手为李元庆端来了一杯香茗,又深深对李元庆一礼:“李军门,这些时日,妾身和丫丫,以及一众姐妹们,多谢李军门照料。”

    说着,她小心取过一个锦包,颇为正式的递到了李元庆面前的小桌上,轻柔笑道:“李军门,这是妾身和姐妹们的一点心意。虽不多,但还请李军门不要推辞。妾身和姐妹们以后或许还少不了有麻烦李军门的地方。”

    “………”

    李元庆一时有些无言,沈氏这手段,真是……

    片刻,李元庆也反应过来,忙恭敬拱手道:“夫人,这,这怎的使得……”

    李元庆本想花花几句,但当看到沈氏晶亮、纯净的大眼睛,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沈氏自是看到了李元庆的尴尬,片刻,施施然一笑:“李军门,细水才可长流。您是老爷生前极为看重之人,也是妾身和丫丫的希望,加之这些时日,妾身和丫丫,以及一众姐妹们,这一路上花费可绝不小。”

    沈氏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元庆又还能说什么?只得收下锦包,恭敬一拱手道:“谢夫人。”

    沈氏柔柔一笑,拿过茶壶,小心为李元庆往茶杯中续了些茶水,却不再说话。

    李元庆一时也找不到话题可说,只能一个劲的拼着茶水。但就算茶水香甜,帐内的气氛却是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

    大概沉默了五六分钟,看这模样,若李元庆不说话,这气氛必定还要沉默下去了。

    好在,李元庆已经找到了话题,恭敬拱手道:“夫人,入城之后,不知~~,您这边,有什么安排?”

    既然已经无法产生火花,饶是李元庆,在此时也没有了太多办法。只能尽力将沈氏的行程安排周全,确保她的安全和条件。

    沈氏这时似是也感觉到了李元庆的心意,柔柔笑道:“老爷此前在京师有宅子,若有可能,还请李军门将妾身和姐妹们,送去老爷的宅子。”

    李元庆点了点头,也不再纠缠,忙起身来,恭敬一拱手道:“夫人,卑职会尽快安排。对了夫人,今日,我军将在通州城外休整一日,夫人和小夫人们若有生活用品需求,可告知元庆,元庆会尽快派人去置办。”

    沈氏笑着点点头,“多谢李军门。”

    “那夫人多多休息,卑职告退。”

    走出沈氏的小帐,快步回到自己的大帐,李元庆打开着锦包一看,居然是一千两的银票。

    片刻,李元庆不由摇头苦笑,这还真是……

    说起来,毛文龙这一生,也有些……有些无法言语的悲催。

    年少轻狂时,充满斗志,充满热血,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只可惜,时代的大环境摆在这里,几乎有十余年的时间,他到处碰壁,毫无收获,简直头破血流。

    后来,好不容易,在辽地扎下根来,却一直处于战区,连自身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自然也不可能把妻、子带在身边。

    再后来,好不容易熬出了一些头绪,为他生下爱子毛承斗的宠妾却又不幸离去,无奈之下,毛文龙只能将爱子送回杭州老家,让他的发妻张氏代为抚养。

    张氏没有孩子,待毛承斗视若己出,本来事情也算圆满,但毛文龙这边,为了让朝廷放心,又将张氏和毛承斗安排到京师居住,实则却为质子……

    而毛文龙在东江发达之后,虽然纳妾不少,但却只有沈氏,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其他的宠妾,却是一无所获……

    想到张氏,李元庆却忽然一个机灵。

    张氏虽已经有了诰命,但位置却不是太高,若是按照惯例,或者说,崇祯皇帝就是想在此事上动手脚……

    片刻间,李元庆的冷汗都翻涌出来。

    他还是小瞧了天下英雄啊。

    身在帝王之位,要对付臣子,能用的手段,那简直是太多太多了。

    某种程度上来讲,沈氏这次,可是帮了他的大忙。

    片刻,李元庆忙开始翻阅三号仓库这边发过来的京师最新形势。

    半晌,李元庆将这些密报丢在一旁,缓缓点燃了一颗雪茄。

    哪怕崇祯皇帝此时已经放出了风声,要力保袁督师,但朝中,很多人~~,对袁督师的不满,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几乎无法压制的爆发点。

    就连杨妙才、周煌、叶启明这种才子贤良,都在密报中预言,皇上此次可能会迫于压力,要惩治袁督师,即便不拿下他,恐怕,‘一顿板子’也少不了。

    他们对李元庆此行的前景,非常看好,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良机,可进一步扩大战果。

    但李元庆却不由摇头失笑啊。

    以崇祯皇帝的性子,这帮臣子们能拧的过他?更不要提,是在此时这种关键环节了。

    在此时,怕是连稍稍识几个字、懂些形势的贩夫走卒,都认为形势利好他李元庆,这形势还能太好了?

    ‘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这话虽然有些片面,但在很大程度上,却是也可以揭示一些问题。

    人云亦云随大流,这可绝不是个好兆头啊……

    片刻,李元庆忽然微微冷笑。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崇祯皇帝想用这办法来压制他李元庆,的确是条好计,却不防,他李元庆的脾气,天生就吃了熊心豹子胆。

    掏出了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刚刚下午两点出头,片刻,李元庆大声对帐外喝道:“杨磊。”

    “是。卑职在。”

    杨磊片刻便来到了帐内,恭敬道:“大帅。”

    李元庆淡淡一笑:“即刻准备快马。嗯……先安排五十人吧。咱们绕到营地后面的树林子。戌时之前,咱们必须要赶到京师。”

    “呃?”

    杨磊不由被吓了一大跳,但片刻,他也有些明白了李元庆的意思,忙恭敬道:“是。卑职马上去安排。”

    …………

    通州县城距离京师不过百里之遥,以李元庆此时麾下的战马实力,两个时辰已经足矣。

    还不到戌时,刚刚傍晚六点半左右,换上了便装的李元庆一行人,已经分批次、进了京师城内。

    李元庆和杨磊此次是从朝阳门进的城,还有其他几波亲兵,则是分别为广渠门和东直门进的城,设立好了集结地点,李元庆直接大摇大摆的来到繁华的大栅栏街区、寻了一间繁华的大酒楼,叫了个豪华、却不起眼的雅间,又点满了一桌子的好菜。

    不多时,家就在这边附近的杨妙才,急急赶了过来。

    进了门,杨妙才忙小心关死了房门,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片刻,待看清了李元庆淡定从容的笑意,他这才反应了过来,忙恭敬跪地道:“大帅,您,您这真是……您不是刚刚赶到通州吗。怎的这么快就过来了?”

    李元庆淡淡一笑,亲手给杨妙才倒了一杯酒,笑道:“通州那地方太破了。我便提前过来,先寻妙才兄喝一杯。”

    杨妙才一怔,片刻,却是连连摇头失笑,用力干掉了杯中酒,“大帅,您这胆识,卑职~,卑职真是望尘莫及啊。不过,今日,能陪大帅饮酒,是卑职最大的荣幸。”

    李元庆不由哈哈大笑:“妙才兄,我也有此意啊。今天,咱们可是要好好喝几杯。”

    两人相视一眼,不由都是哈哈大笑。

    进京城后,之所以第一时间来寻杨妙才,而不是去寻还没有入仕、更为‘低调’的叶启明和周煌,李元庆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虽然叶启明和周煌,一直以来,与他李元庆的联络都很亲密,但毕竟,这两人还并没有完全捆绑到他李元庆的战车上。

    而杨妙才,经过了这几年的纠葛,早已经与他李元庆不可分割。

    此时,杨妙才的位置虽是有些耀眼,但李元庆刚赶到通州的消息,在今天中午才放出去,便是神通广大的锦衣卫,也绝难猜到、李元庆会在今夜赶到京师城内见杨妙才。

    更不要提,李元庆与杨妙才的关系,便是锦衣卫也不可能察觉。

    因为~~,稍有知情者,坟头草怕都已经丈许高了。

    两三杯酒的时间,杨妙才已经将他对此时京师局势的看法,简要而又详细的对李元庆分析了一遍。

    “大帅,依照卑职的猜测,皇上要见您,恐怕,也得等过了小年之后。皇上应该也是想给您一定的时间,或者说,也给他自己一定的时间,让中间人,来稍稍缓和一下两边的关系。不过,大帅,您此时虽是有大义在手,但……但现在这般事态,却仍不得不防啊。”

    李元庆缓缓点了点头。

    杨妙才虽有一定的时代局限性,但他的眼光还是很到位的。

    毕竟是从泥汤子力冲杀出来的佼佼者,基层经验和斗争经验都非常丰富。

    片刻,李元庆不疾不徐的点燃了一颗雪茄,看向杨妙才的眼睛道:“妙才兄以为,元庆此时当如何下手破局呢?”

    …………

第1155章 哄孩子

    ~~~~~~

    杨妙才显然早有思量,将酒杯中的酒倒了些在桌面上,用手指蘸着酒,小心写了几个字。

    片刻,李元庆不由哈哈大笑:“妙才兄果然是天纵之才啊。妙,妙!有妙才兄此计支撑,元庆的底气,又足了不少啊。”

    杨妙才没想到李元庆竟然会给他这么高的评价,一时也有些激动。

    士为知己者死。

    他虽是因为无意、才踏上的李元庆的‘贼船’,但李元庆无论是心胸手腕,亦或是给他杨妙才的支撑,简直堪比‘国士’。

    这让从小便有些缺少关爱的杨妙才,又怎的能不感动?

    尤其是~~,越是与李元庆接触的深了,杨妙才便愈发被李元庆身上的‘魔力’吸引。

    老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此时,杨妙才不仅与李元庆同道,李元庆更是对他近乎是无微不至般的照料、提携,他杨妙才又怎的能不为李元庆出力?

    不过,李元庆与杨妙才都是属于含蓄之人,这种信任感,并非一定要用言语来表达,很多时候,一个眼神便已经足够。

    片刻,杨妙才又仔细解释道:“大帅,此时,朝中舆论对袁蛮子杀毛帅之事,虽已经接近达成共识。但皇上这边,却似乎有些刚硬的强硬。这可并不是个好兆头啊。”

    说着,杨妙才看着李元庆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李元庆一笑:“妙才兄,你我之间,本是兄弟,不必避讳太多,直言便可。”

    杨妙才重重点了点头,又道:“大帅,毛帅之事……袁蛮子虽做的的确不对,但~~,毛帅在朝中的口碑,却一直不是太好……大帅,卑职在之前写给您的密报中,虽是做出了利好的预测,但卑职也是今天才想明白一些关节。”

    杨妙才说着,重重抽了一口雪茄,又道:“大帅,毛帅之死,最大的诱因,恐怕……还是在性子上啊。袁蛮子此人虽极为乖张,又似是有些不通人情。但卑职与其有过一些接触。此人,思维极为敏锐,胆子极大,却并非不通情理。卑职现在思量,袁蛮子之所以敢对毛帅直接下手。一方面,是袁蛮子借着此时有天子的宠信,想要除掉毛帅,在大势上,压过大帅您一头。另一方面,恐怕~~,则是毛帅树敌太多,袁蛮子也想借这股东风。所以,大帅,您此次入京,低调与隐忍,就算不是主旋律,却也必须要维持在这个框架之内。最关键的,须得让皇上明白您的态度。”

    杨妙才这话说的已经有些诛心了,他已经摸到了大半崇祯皇帝的性子。

    袁督师杀毛文龙,的确在朝中引发了轩然大波,有许多人,都为毛文龙鸣冤屈。

    但在实质上,毛文龙与袁督师的为人,其实……半斤八两。

    此时,的确是有不少人为毛文龙鸣冤,但至少有九成以上,目的显然不是那么单纯。

    李元庆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此事,妙才兄可放心。元庆必当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看李元庆的眼神极为真诚,杨妙才心中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也是李元庆与其他豪杰,最大的一点不同。

    李元庆能听进别人说话,并会尊重别人的意见。

    因此,这种话,杨妙才才敢对李元庆说出来。

    片刻,杨妙才又道:“大帅,至于毛帅的遗孀张氏之事,若,若咱们上面的推断正确,恐怕,八~九不离十啊。沈氏就算再得毛帅宠爱,但毛帅毕竟没有休妻,张氏又一直抚养毛帅爱子,于情于理,都很难挑出她的毛病。若皇上……皇上真的将沈氏招到宫中,用言语来哄骗,先避过了这一时,这事情,可就有些难办了啊。”

    李元庆重重点了点头,“妙才兄,此事,也是我极为担忧的一点。沈氏毕竟是女流之辈,哪怕皇上不去哄骗她,而是直接将其强制软禁,这对咱们而言,便是一个大~麻烦了。关键这种事情,咱们还很难具体去操作。”

    杨妙才点了点头道:“大帅,这事情,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天子即便可以控制沈氏,但~~,嘴却是长在人身上。若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收拾,那咱们也只能是鱼死网破了。不过~,此时,事情还没有坏到这一步。皇上也不可能拿这么重要的事情来玩火。但咱们总归是要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妙才兄所言不错。”

    李元庆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道:“未雨绸缪。有备才可无患。此事多想一步,总归不是坏事。”

    杨妙才这时却稍稍放松了一些,笑道:“大帅,此时此事的关节,还是在皇上本人身上。大帅必须要好好利用好王公公这张牌。”

    …………

    杨妙才与李元庆聊了一个半时辰,这才离去。

    李元庆自也不会去雾雨阁休息,而是直接在这大酒楼的隔壁客栈,包了几个小院儿。

    等李元庆在杨磊和两名亲兵的护卫下,回到客栈的小院儿,陈闯和久保恭子已经在这边等候多时了。

    简单寒暄几句,三人来到了屋内。

    陈闯忙将今夜城中最新的事态,仔细对李元庆汇报了一遍。

    久保恭子也将她掌握的动态,详细对李元庆汇报了一遍。

    久保恭子此时虽依然隶属三号仓库,但这边的工作,主要以盯人为主,又以此时京中各派的党魁、骨干为主。

    她这边的情报虽没有陈闯这边整体,但其中的信息量却是相当高。

    李元庆听完两人的汇报,缓缓点了点头,“小闯,恭子,这些年,你们两个辛苦了。”

    陈闯和久保恭子赶忙恭敬跪地,“为大帅效力,是卑职的福气。”

    李元庆一笑:“此时事情虽是危机,但也没有想的那么艰难。你们不必太过紧张,杯弓蛇影。小闯,这几天,你仔细盯好了王公公这边。嗯。主要看他有什么需求。”

    “是。”陈闯忙恭敬称是。

    李元庆一笑,看向久保恭子:“恭子,你先退下。爷等下再找你。”

    “是。”久保恭子忙恭敬小心的退出门外。

    李元庆笑着看向陈闯,丢给他一颗雪茄,自己也磕出一颗,陈闯忙取出火折子,小心忙李元庆点燃,又点燃自己的。

    两人吞云吐雾片刻,李元庆笑道:“小闯,说说你的想法。”

    陈闯深深吸了一口雪茄,恭敬道:“大帅,皇上此时虽未明确表态,但其已经露出了这个风向。卑职这几天一直在想,他究竟想做些什么?难道,他真的想跟群臣死磕?大帅,此时形势虽对咱们利好,群臣都对袁蛮子不满,给皇上施加压力,但卑职却感觉,这个大风向,似乎,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李元庆笑着点了点头,“小闯,你能看到这一点,很不错。记得爷之前一直跟你强调的一句话么?物极必反!当所有人都利好的时候,这事情,可能就没有想象的利好了。我之前也与杨妙才谈过,他现在对此事,也持看衰的态度。”

    陈闯一愣,片刻却也反应过来,忙道:“大帅,您是说……”

    李元庆重重点了点头,脸色也寒下来,“小闯,这件事情,不管是好是坏,咱们首先便需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京中各方面的人力,可还充裕?”

    陈闯忙恭敬道:“大帅,只要不是在宫中生变,至多半个时辰,卑职可筹调两千精锐。哪怕是在宫中生变,卑职也有把握,在一个时辰内,在宫内打开一道缺口。”

    李元庆点了点头,片刻,却笑着踢了陈闯一脚:“不错。小闯,这些年,苦了你啊。等这边的事情过去,你回长生岛,好好休整几月,多陪陪老婆孩子。”

    陈闯嘿嘿笑着点头,“多谢大帅,卑职也盼着这一天。”

    陈闯不多时便离去,片刻,久保恭子小心出现在李元庆的面前,“主人。”

    她的身体虽有些拘谨,但晶亮的大眼睛里却充满了期待。

    李元庆一笑,亲昵的揉了揉久保恭子的长发,“一郎现在怎么样了?”

    久保恭子俏脸上登时升起了一团诱人的红晕,低声欣喜道:“主人,一郎现在已经升职为鸟取城的武士,不出意外,到明年下半年,他便可以武士的身份,重回萨摩了。”

    李元庆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一郎没有让我失望。不过,他性子太弱,你不要贸然发力。须得让他多多磨砺几年。没有经过风雨的小鹰,是不会飞到真正的高空的。”

    但说着,李元庆的大手却已经肆无忌惮的在久保恭子丰满的胸口前肆虐起来。

    久保恭子又羞又喜,如同小猫般跪倒在李元庆身前,让李元庆能更舒服的与她近距离接触,低声道:“主人,奴婢一定会好好督促一郎的。”

    …………

    夜色已经深了,寒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檐,发出啪啪的响声。

    身边,疲惫的久保恭子已经像是小猫儿一般,靠在李元庆的怀里,甜甜睡了过去。

    她的身材本就娇小,一米五还不到,此时,在李元庆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不过,此时虽身心都已经很疲累,但李元庆却并没有多少睡意。

    只有在这般寂寥空旷的深夜里,他的脑海才会更加清明。

    此时,形势虽有些紧绷,不容乐观,但却并非无法收拾,所有一切的关键点,都在崇祯皇帝的身上。

    崇祯皇帝虽对他李元庆忌惮很深,总是想给李元庆添点堵,但李元庆却也是深深了解崇祯皇帝。

    他就像是个任性的小孩子,颇为意外的得到了这皇位,总是着急着想去证明什么,改变什么。却是不知,欲速则不达,他越是心急火燎,毛毛躁躁,非但不会让事情有太多改观,反而会进步加剧形势的恶化。

    对崇祯皇帝这种性子,若是与其正面硬刚,哪怕最后能取胜,却势必让双方都损耗不少元气,让此时本就病体沉重的大明,更为疲惫拖沓,难以迈出步伐,绝非是明智之举。

    最好的方式,还是‘堵不如疏’,就像是‘哄孩子’,顺着他的脾气,将他往李元庆更为需要的角度,慢慢指引。

    比如,朝廷内部的党争……

    …………

第1156章 评书与初心

    ~~~~~~

    一夜虽有些‘操劳’,颇为‘云山雾绕’,但次日清晨一大早,李元庆便起身来。

    留在通州的主力队伍,将会在今早启程,赶往京师城外,但大队人马毕竟非精骑可比,就算加倍赶路,他们至少也要到后日中午,才能抵达广渠门外。

    如此,正面应酬至少要等到后日,李元庆也抽得半日之闲,画好了妆容,在久保恭子这‘小书童’,以及杨磊和两名亲兵保镖的陪同下,来到前门大街这边逛逛。

    想真正探听京师风向,把握民间疾苦,前门大街这边的茶楼茶馆,可是些好地方。

    世人多畏威而不怀德。

    到了李元庆今时今日的地位,以长生营庞大的实力,简直像是老树盘根一般的织网密布、盘根错节,李元庆早已经不必再向是当年那般‘愣头青’一般,非要嚣张的踩在别人头顶上,证明自己的武勇,证明自己的能力。

    就像是《进化论》中的名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二十岁时,李元庆泥腿子一个、光杆司令一条,只能是拼着性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往上爬,先以生存为最首要目标。

    而此时,十年光阴,挥手而逝,李元庆虽不曾完全占据整个大势的主动权,但在军力方面,经济方面,包括根基的稳固性方面,李元庆早已经傲视天下,俯揽群雄。

    只不过,为了避免直接伤害到这座庞大房子的‘龙骨’,让其直接轰然倒塌,李元庆必须要耐着性子,‘小火慢慢炖’,‘温水煮青蛙’。

    五千年光阴流转,华夏民族,这个勤劳勇敢、又质朴坚毅、像是黄河般雄浑、像是长江般伟岸的伟大民族,受到的伤害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能不伤害这个民族的根骨,李元庆自是要小心控制。

    只不过,李元庆也非常明了,很多事情,是很难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就像是哄孩子。

    就算你已经很努力,用尽了时间精力,希望这个‘孩子’能往好路上走,但这孩子却偏偏不听话,甚至让人讨厌得紧,非要往邪路上走,那又当如何呢……

    大栅栏这边虽已经算是市井街区,但毕竟,这边主要是青楼、大酒楼更多些,相当高档些,虽有市井的韵味,但却并不够浓厚。

    而一进了前门这边,登时又是一个新的天地了。

    街面上人来人往,人流如织,杂耍的、唱戏的、跳大神的,各种小吃,各种小杂货,简直扑面而来,恍若让人一下子回到了后世那些热闹的步行街。

    人多了,李元庆一行五人,登时也变得有些不起眼起来,很快便被淹没在人流里。

    但李元庆却非常享受这种感觉,若不能真正融入百姓之中,又怎能真正体会民间疾苦?

    李元庆饶有兴趣的在大街上逛了一个多时辰,吃了七八份小吃,这才让杨磊在旁边一个大茶楼订了一张好桌,饶有兴致的听起了充满着京腔的评书。

    评书在此时,是广大人民群众非常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也是消息流传的一个很重要通道。

    毕竟,此时能识字之人,究竟还是少数。

    他们要想听取历史知识、英雄故事、认识这个世界,评书就是一个最好的渠道,完全没有门槛。

    只是,让李元庆有些无语的是……此时这评书先生,说的竟然是他当年在旅顺守卫战一役,直面老奴、火烧阿敏的情节。

    “话说那二贝勒阿敏,眼见之前的攻势已经要推到城头上,却又被李帅跟弟兄们打回来。这位奸诈的鞑子贝勒一眼就看出来,旅顺城的明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明显就要撑不住了。阿敏又怎会浪费这等机会?当即便向老奴请战:汗阿玛且让儿臣去攻城,不消半个时辰,儿臣必定拿下旅顺城!”

    “那老奴虽是蛮夷,却也是颇有见识之人,当下便道……”

    这说书先生约莫四五十岁,虽然长的不甚英俊,但打扮的却非常干净利索,一口京片子,抑扬顿挫,非常了得。

    几乎他每说三五句话,周围的围观群众便是一阵拍手叫好,节奏掌握的非常精妙。

    只不过,李元庆刚开始听,还能听的下去,还不是太过夸张,但到了战争情节,这说书先生口中的李元庆,瞬时变成了‘托塔李天王’,简直可以撒豆成兵了……

    虽是自己的光辉,但此时,在这么多人面前,听说书先生用这般夸张、简直贴近玄幻的方式来演绎,李元庆的老脸也忍不住有些泛红了,忙偷偷扫向四周。

    却发现,所有人都听的聚精会神、简直是如痴如醉,已经完全陶醉在了这说书先生口中、当年旅顺发生的故事情节里了。

    包括李元庆身边的久保恭子、杨磊、以及两个百战老兵,都是聚精会神、充满期待的看向他正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没有被他的夸张引起半点不是。

    仿似~,事情就应该是这样,他李元庆当初就是这样打败狗鞑子的。

    李元庆一时不由有些摇头失笑,想不到,自己的‘经济价值’竟然这么大,这可完全是明星待遇了……

    片刻,李元庆摆手招过了正在一旁伺候的小二,低声笑道:“小二哥,你们这店里,除了这段子,还没有其他的段子?像是什么关云长、猛张飞之类的?”

    说着,李元庆笑着塞到这小二哥手里一片碎银子。

    这小二哥一掂量,怕不下二两有余,登时不由大喜,今日可是碰到真财主了啊。

    忙低声笑道:“爷,您是外地刚来京师的吧?咱们这店面,可是京师百年的老字号了。自是什么段子都有的。不过,您要听这三国,怕得到一大早上过来了。现在,正值晌午头,正是人最多的好时节,自然是要说李帅杀鞑子的。说三国可就没人听了。”

    “哦?”

    李元庆不由一笑:“小二哥,为何大家伙儿都愿意听杀鞑子?而不愿意听三国呢?关云长、猛张飞,多威猛啊。”

    这小二哥嘿嘿一笑,忙道:“爷,听您的口音,您是南方人吧?”

    李元庆跟这小二哥说话时,为了避免暴露身份,用的并不是大明的官话,而是后世最常用的‘南方普通话’,这小二哥很快便分辨出来。

    李元庆不由笑道:“小二哥好耳力啊。不错,某正是来自南方。”

    小二哥这时笑着帮李元庆又添了些茶水,笑道:“爷,这就对了。您是南方人,不明白咱们北地的形势也正常。这天底下,还有比鞑子更坏的人吗?就在今年年初,他们竟然杀到了京师城下来。那是烧杀抢掠,简直无恶不作啊。爷,您进京时有没有看到,通州城现在还是废墟呢。更不要提,还有周围的这好几个县城,数不清的的村子、镇子呢。爷,没见过鞑子,咱们自是听说的。但年初大伙儿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鞑子的凶恶。您说,大家能不恨鞑子吗?”

    李元庆不由缓缓点了点头,这时,说书先生正好说到高~潮,李元庆火烧阿敏精锐,周围看客听客纷纷拍手叫好。

    “好!烧的好,烧的好啊!烧死这帮狗鞑子啊!”

    “狗鞑子,看你们还嚣张啊!你们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

    “杀鞑子!杀鞑子啊!”

    “爹,我长大了,也要去跟李帅杀鞑子!”

    “………”

    李元庆的眼睛忽然有些模糊。

    哪怕是评书先生完全根据各种不着边际的小道消息、杜撰来的情节,但此时~,听在这些百姓们耳中,却依然是那么畅快,那么解气!

    几乎所有人都跟着起了共鸣。

    他们没有任何的矫揉做作,也没有任何的灰色地带,犹豫不决。

    鞑子就是坏人,他们就是该杀!

    只要是杀了鞑子,大家心里就痛快,大家心里就舒坦。

    恍惚之间,李元庆仿若也回到了当年的旅顺战场,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用尽了各种办法,拼尽了所有的努力,终于,成功挡住了老奴亲临的后金主力的步伐……

    身边虽是杂乱无章,欢呼叫好声简直连绵不绝,但李元庆的心里却很快安静下来,心如止水。

    简直好像从未有过这么安静的时候。

    有些事情,皇上说了不算,达官贵人们说了也不算,老百姓心里,可是有一杆明明白白的秤啊。

    身边欢呼声越大,李元庆的心里反而越静。

    他一直想的哄孩子的确不错,却仿似一直忽略了一个非常严重的事情……长痛不如短痛啊……

    …………

    李元庆并没有在这茶馆停留太长时间,不到小半个时辰,便返回了客栈。

    这倒不是评书先生说的不够精彩,事实上,这评书先生吃嘴皮子这碗饭,简直可以说是舌灿莲花。

    尤其他李元庆的事迹,被这说书先生说出来,简直就仿若天神下凡一般了。

    但李元庆却有些听不下去了……

    因为,他感觉……感觉很脸红。

    他李元庆此时的确是撑起了辽地的脊梁,甚至是整个大明的脊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便是他自己也没有感觉到,他的行为,他的节奏,已经……已经渐渐有些偏离了他的初心。

    他总是想顾全大局,趋吉避凶,却是不曾想,有太多的时候,老百姓需要他李元庆站出来,撑起这片天,而并不是与所谓主流混流,去保全一少部分人的利益……

    安静的室内,李元庆已经呆坐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

    半晌,他忽然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若事情真的到了无法选择的那一天,那~~,就让我李元庆独自~,走进这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地狱吧!”

    …………

第1157章 再造神!

    ~~~~~~

    十二月十九晌午,李元庆的主力队伍,顺利抵达了广渠门外。

    而这时,李元庆早已经悄然回到了队伍中。

    提前进城的这一日多的时间,李元庆做的事情虽不多,但整个京师的‘风势’,却已经成功被李元庆撩动起来。

    此时,不仅内廷一号人物、王承恩亲自赶到广渠门外迎接李元庆一行。

    礼部,吏部,户部,兵部,工部,甚至刑部,都派了要员过来迎接李元庆。

    尤其是与李元庆打交道最多的兵部、礼部、户部,都是右侍郎级别的高官亲临。

    更有诸多诸多、怕是上万的、从各方面渠道得到消息的百姓们,简直山呼海啸一般等在广渠门外,只为能看一眼威凛天下的李元庆的真容。

    对于此~~~,李元庆自是早有准备!

    他自是不会让这些仰慕他,或者说,把希望寄托在他李元庆身上的百姓们失望。

    两百名高大威猛、一身艳红色鸳鸯战袄、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亲兵儿郎,分列数排,几乎从各个角度看去,他们都是整齐划一,像是众星捧月一般,将李元庆凸显在最前头。

    李元庆一身大红色的一品官袍,头戴金盔,腰束白玉带,脚蹬一双极品黑色牛皮靴,腰间,还挂着他最熟悉、宝石璀璨的宝刀。

    李元庆背后,是一面织金的黑锦披风,此时正迎着窸窸窣窣的北风,高高飘洒,哗啦啦的猎猎作响。

    这万点红中的一抹沉稳的黑色,简直就像是‘画龙点睛’一般,就算相隔几里之外,却也可让人一眼便找到核心!

    在李元庆身后,分别侍立着杨磊、金回子和十几名高大威猛、胳膊简直堪比常人小腿粗的棋手仪仗。

    一面高高的镶金‘李’字大旗,就在李元庆头顶上迎风招展,就好像这头红色巨狮眼睛上的眉毛,让人可以更精确的锁定目标。

    “看啊!那就是李元庆、李军门啊!真是高大威猛,简直若天神下凡啊。”

    “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宿将啊!也就只有李军门这种人,才能将那些狗鞑子打的满地找牙啊。”

    “天啊。奴家竟然真的看到了李军门。啊……奴家的小心肝儿啊……”

    “李军门威武!”

    “李军门杀鞑子啊!”

    “李军门,等俺长大了,俺也想跟你一起杀鞑子啊!”

    老百姓愿意在心中寻求一个神邸,当做精神的寄托。

    李元庆自然也不介意塑造一个神邸,成为老百姓们的精神寄托。

    从后世的视觉爆炸年代走过来,若是玩场面、玩风~骚、玩吸引眼球~~~,谁人又能与他李元庆比肩?

    谁人又敢和他李元庆比肩?

    但这战阵虽是极为高调,简直高调的像是天上的太阳一般、有些耀眼了,但这却完全符合大明的礼制,并没有任何的不妥。

    按照大明的惯例,总兵级将官进京,可携带五百名亲随,而此时,李元庆身边,却不过二百出头而已。

    离祖宗的礼法惯例,还有一倍之遥呢。

    但~~~,就是这么少的人,李元庆却营造出了简直仿若千军万马奔腾般的整齐划一!

    尤其是此时,李元庆距离正等在广渠门外不远的王承恩、以及周围一众达官百姓们,差不多两里出头多些。

    广渠门外,皆是极为平坦的坦途空地,年初时对战的痕迹,早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这两里多的距离,正好拉开了一个空间,将这视觉效果搞的有些缥缈,但却还又有些清晰。

    让人可以看得见他李元庆,但一时却又有些看不清,更平添了几分神秘和威武之感。

    但李元庆这边的队伍虽是整齐,可行进速度却是不慢。

    而随着李元庆和一众儿郎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广渠门外聚拢的这一众百姓们,简直就像是被点着了的爆竹,就要一飞冲天了。

    身边简直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中,诸多来此接待李元庆的朝廷要员们,一个个脸色也是各异。

    一人兵部的郎中忍不住低声感慨道:“也无怪乎这些年,李元庆可连战连捷了。连鞑子也不是他的对手了。真所谓窥一斑可见全豹。这些士兵,真是虎狼之师也。”

    一个礼部的郎中不由深以为意的点头道:“高阁兄所言不错。李元庆此人,真是我大明不世出的将才啊。”

    但有夸赞,就必定会有对立的不满。

    一个吏部的经历忍不住低声啐道:“李元庆此人,也就知道哗众取宠了。他甚至比毛文龙还要更甚。区区一个卑贱的泥腿子,还想骑到咱们这些圣人子弟头上不成?”

    “不错。李元庆此人,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简直是猖狂至极。听说,这厮在长生岛的府上,仅是娇妻美妾便有百多人!还有原先雾雨阁的那帮龟奴,正拼命从四面八方,为他搜集美女。这他娘的,这厮的力气都使到女人的白花花的肚皮上了,他还有力气去打仗?”

    “………”

    身边的各式议论,不断传到耳边,正处在中间位置、距离王承恩不远的杨妙才,忍不住低声冷笑。

    这帮只知吃喝玩乐的蛆虫,他们知道个球子的!

    要黑人也得分地方、分场合好吧?

    在此时,李帅没有任何觊觎、更没有任何犯忌讳之处,这些儿郎们,之所以能形成这般的威严,爆发出这种气势,那是因为~~~,他们皆是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从血与火中,踩着无数鞑子的尸体爬出来的真正勇士!

    但就是这般,这些驴球子的,竟然还要黑李帅,年初时,鞑子兵临城下时,这帮狗杂碎怎么不去喷鞑子?

    不过,此计正是杨妙才帮助李元庆一起筹谋,早已经将其中的弯弯绕绕摸了个通透。

    就算心中一时不爽,杨妙才自也不会与这帮‘蛆虫’同僚多嘴。

    燕雀又岂能知鸿鹄之志?

    在各家的一亩三分地里,你们都是大爷,但~~~,周围这些老百姓的欢呼,你们还能阻止的了?

    看这李元庆一行人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到一里的范围内了,杨妙才忙收拾好心神,偷偷看向一旁不远的王承恩脸上。

    李帅此行京师,究竟会不会顺利,这老太监,可是很关键啊。

    王承恩此时正微微眯起眼睛,静静的看向从不远处、正朝着这边快速狂奔的李元庆一行人。

    事实上,按照当初王承恩与李元庆的商议,李元庆早在九月、十月,便可进京来面圣,而不是皇帝直接用圣旨,有些生硬的将李元庆逼来京师。

    可惜啊。

    袁蛮子这个不成器的狗杂碎,正事儿软绵绵的像个娘们儿,惹麻烦,却是比谁都狠!

    就算崇祯皇帝此时还极为信任袁督师,但王承恩却早就将袁督师从心底里恨透了。

    这袁蛮子不讲规矩不说,关键是还没啥切实的能耐。

    今年京师城下这一战,王承恩可是非常明了,若是没有李元庆从背后出兵,鬼知道这些狗鞑子要围城到什么时候啊。

    之前,崇祯皇帝直接用这么生硬、还有些小孩子脾气的小心思手段,逼李元庆来京师,王承恩本来还很担心,李元庆会因此生气,搞出什么不可预知的变数来。

    但此时,李元庆这般规整,也让王承恩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皇上年纪小不懂事,但他王承恩活了大半辈子、半截身子都快要入土了,还能不懂事么?

    等下,他只能厚着他这张老脸,仔细去跟李元庆解释了。

    不多时,李元庆一行人顺利抵达了王承恩和一众迎接的达官显贵们面前。

    而随着李元庆完全暴露出了本尊,周围的老百姓们简直要沸腾了。‘李帅、李帅’的呼喊,简直要刺破云霄一般。

    也幸得是王承恩和兵部这边,看到这城门外百姓们越聚越多,提前从西山大营调了两个千总队过来维持秩序。

    要不然,这天怕是都得让这些老百姓给捅开个窟窿啊。

    这时,李元庆的战马已经停在了王承恩他们身前五十步,李元庆连连抱拳,对周围的百姓们表示感谢。

    周围百姓们的欢呼声登时更烈了,怕都快要把人的耳朵给震聋了。

    那几个本就看不惯李元庆出风头的小官僚不由更怒,一人低声啐道:“这狗杂碎泥腿子,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哼。李元庆这狗杂碎,咱们都在这里等他大半个上午了,这厮还不麻溜点。他是想将咱们都冻死么?”

    “没错。等以后逮住了机会,一定要好好宰上这狗杂碎一刀。谁不知道他富得流油。”

    “………”

    但生生万物,相生相克,糊涂的蛆虫不少,明白人却也并不是没有。

    这边,兵部的一个老家在宁夏的新任经历忍不住低声道:“李帅真是好本事啊。怪不得,怪不得啊。”

    “明河兄,怎的了?李元庆脸上有花?”

    此时,周边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已经退去了一些,毕竟,人不是机器,不可能一直保持在高~潮状态,相邻近的说话已经没有大碍。

    这被称作‘明河兄’的兵部经历低声道:“高阁兄,你看,你看李帅的这些战马。这~,这可都是些好马啊。可绝不是那种充门面的样子货。哪怕是在宁夏镇,随便挑出一匹来,那都是佼佼者啊。”

    “呃?的确啊。明河兄,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呢。李元庆这些马,怎么就这么高大呢?”

    这时,李元庆却已经翻身下了马,身后杨磊、金回子和一众亲兵们,也纷纷下了马,哗啦啦整齐划一,用标准的单膝跪地军礼,对着王承恩这边跪倒一片。

    李元庆不疾不徐的大步朝王承恩这边奔过来,在离王承恩还有几步远之时,李元庆忙快速单膝跪地,“卑职长生岛总兵官李元庆,见过王公,见过诸位大人。”

    此时,见李元庆跪地,周围百姓们也知道李元庆这边要忙正事儿,欢呼的声音登时一下子散去了不少,周围一时快速安静下来。

    旁边,刚才还在腹诽李元庆的这些小官僚们,此时见了真神,自然也不敢再多言半字。

    李元庆是武官、泥腿子不假,但他可不是寻常的武官那……

    谁又敢当着他李元庆的面儿,去触他李元庆的眉头?

    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自己嫌自己命长嘛。

    王承恩的老脸上登时露出了简直若春天百花盛开般的笑意,忙快步上前,亲手将李元庆浮起来,哈哈大笑道:“李帅,您远道而来,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

第1158章 李元庆的态度

    ~~~~~~

    以李元庆此时的身份,面对王承恩,其实跪也可,不跪也可。

    就算李元庆不跪,谁又能挑出他的毛病?

    谁又敢当面挑他李元庆的毛病?

    更不要提,是周围这群‘白条鸡’文官了。

    哪怕他们是天子身边的红人,但在他李元庆这里,却并没有几分含金量。

    而此时,李元庆之所以对王承恩行这单膝跪地军礼,一方面,是对王承恩长辈般的尊重,而另一方面,也是最关键的……自是也要周围的百姓们~~~,好好看看了……

    李元庆给足了王承恩面子,王承恩心情也是大悦。

    时至此时,别人不清楚李元庆与朝廷、与天子之间的纠结,但他王承恩还能不清楚么?

    这些年,若不是有李元庆在辽地,简直若定海神针一般的效用,谁知道此时大明的大局,又是什么模样?

    只可惜,天子……

    好在,李元庆此时既然来了,所有的事情,便都还有解决的余地,还不至于太过崩坏。

    寒暄几句,王承恩忙笑道:“元庆,杂家已经在城中准备好酒宴,走,咱们边吃边谈。”

    李元庆一笑,“谢王公厚爱。不过,王公,且稍等元庆片刻。”

    说着,李元庆大步走到这边人群之前,连连抱拳拱手,感谢百姓们过来看他李元庆。

    李元庆其实是很想说几句的,但在这种时候,说话显然不太明智,更不要提,场面实在太大了,他便是说话,百姓们也不可能会听到。

    抱拳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却是已经胜过万千言语。

    周围百姓们自是感觉到了李元庆与他们的互动,欢呼声登时又是一浪高过一浪,简直恨不得将天都穿个窟窿了。

    王承恩的眼睛不由微微眯起来。

    李元庆这人,究竟是重情谊啊……

    但另一边,不和谐的声音却又出现了,“李元庆这狗杂碎,真当咱们若无物吗?他宁肯去跟这些泥腿子拱手,却不来跟咱们招呼?”

    “真是有辱斯文,斯文扫地啊。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啊。”

    “哼。待会到了酒宴上,看本官能理会他的敬酒!”

    “………”

    李元庆并没有在百姓这边停留太久,也就不到一分钟,便大步回到了王承恩这边。

    刚刚还在小声议论的一众文官们,却登时噤若寒蝉。

    偷偷在背后,指责别人,抹黑别人,这个谁都会,但~,谁又敢当着他李元庆的面,当面对他李元庆发难,去指责李元庆?

    这一两年,李元庆虽显得有些远离京师了,但李元庆的大名,非但没有比以前减小,反而是愈发的庞大。

    尤其是在民间,便是三岁小儿,也知道‘辽东有个李元庆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大家伙抱成团,有主心骨,又有带头人,去指责李元庆、给李元庆挑刺儿,这自是不难。

    但~~,在形势没有明朗之前,谁又敢出去做这个出头鸟?

    人群之中,杨妙才看到这般情景,不由一阵冷笑。

    他忽然万分庆幸,当年,他无意间与李元庆结下的这份善缘了!

    老祖宗果然没有说错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正如李元庆在昨晚的酒宴所言:“人如果没有梦想,只知混吃等死,跟咸鱼又有什么分别?”

    这时,李元庆已经与王承恩一起,先后上了早就停在后面不远的马车,一众文官们也纷纷按照次序上了马车,李元庆的亲兵卫队,则是迅速跟在了王承恩的随扈之后,牢牢拱卫李元庆的安全。

    看到这般,周围人群的欢呼声更高了。

    “爹爹,爹爹你看啊,李军门麾下的这些战马,真的好高好大啊。”

    “李帅的这些亲卫家丁,真是太威武了啊。奴家要是能找一个这样的郎君,这辈子就知足了……”

    “………”

    周围人群的议论虽是纷杂,但还是不少,可以清晰的传到亲兵们耳中。

    他们自是感觉到了老百姓们对他们大帅的爱戴和拥护,更能感觉到这一道道透射向他们、炙热又崇拜的目光。

    虽然这种感觉,在长生岛,在辽南,他们早已经享受过不知凡几,但此时,在京师,在这天子脚下,依然能享受到这般熟悉的氛围,这些亲兵们的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骄傲,纷纷在战马上,笔挺着他们的腰背、胸膛。

    他们要把他们最威猛、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京师的百姓们。

    而百姓们看到如此,却是更加兴奋,欢呼声越来越烈。

    这就像是一个良性循环,一时将整个广渠门区域的气氛,引爆到了顶点。

    马车内,听到周围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王承恩不由笑道:“元庆,你在百姓们中的威望,连杂家可都要羡慕了啊。”

    李元庆淡淡一笑,他当然明白王承恩言下的深意,忙恭敬拱手道:“王公,元庆只会做自己的份内之事,可不敢居功,更不敢倨傲。”

    王承恩不由哈哈大笑,他当然明白李元庆言语中的‘刺儿’。

    片刻,笑道:“元庆,其实……其实你不必这般紧张。你是国之柱梁,你的忠心,杂家是明白的。有什么事情,咱们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李元庆看向王承恩的眼睛,却发现,王承恩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片刻,李元庆笑道:“王公,感谢您为元庆指点迷津啊。王公,若有可能,元庆想尽快面见天子,跟天子解释一切。还有,王公,毛帅之事,还请王公务必要多多美言那。”

    王承恩不由笑着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李元庆的深意,更是极为欣赏李元庆的‘识时务’,笑道:“元庆,此事,杂家会尽快安排。至于毛帅之事……”

    王承恩顿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道:“皇上一定会给东江、给辽地的儿郎、百姓们一个交代的。”

    王承恩这话声音虽不大,但李元庆却是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其中的力道。

    这老太监,对袁蛮子此事,显然非常的不满啊。

    此次各方面过来迎接李元庆入城的,大大小小足有百多号人,若是加上仆从杂役,怕是至少得五六百、七八百人。

    大明在公务方面的迎来送往上,早就有了不成文、但却非常清晰明了的规矩。

    中午,在京师一家极富盛名的百年老字号大酒楼内,开起了十几桌盛大的宴席。

    与王承恩这边已经达成了基本的妥协,李元庆心情也是大好。

    而这个时候,看王承恩与李元庆这么亲密,谁都不是傻子啊。

    他们很快便捕捉到了关键的风向,使出浑身解数,要在李元庆面前露个脸儿,最好,能跟李元庆敬上一杯酒。

    尤其是刚才那些对李元庆腹诽的紧的小官僚,在此时,更是格外的热切殷勤,简直就像是一条条哈巴狗。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与李元庆多少年的至交呢。

    虽然李元庆对这些文官们并不是太过感冒,但此时,既然有了这个条件,李元庆自然也不会太过托大,豪气冲天,几乎来者不拒。

    这也登时让所有与宴者,直觉颜面生光,之前在广渠门外寒风中的等待,那根本就不叫事儿了。

    看李元庆游刃有余,简直如鱼得水一般,穿行在午宴中间,王承恩心中一时也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皇上与李元庆闹的这么僵,显然绝非明智之举啊。

    袁蛮子那鸟厮,已经错杀了一个毛文龙,难道,皇上这边,还要再错杀李元庆?

    若是再这么个胡闹法,这大明的江山社稷……

    他必须要尽快回宫,跟皇上好好谈一谈啊。

    …………

    午宴一直进行到了申时初、足足小两个时辰,这才接近了尾声。

    因为李元庆的热切,甚至有不少今日还当值的官员都喝醉了。

    不过,今日迎接李元庆,可是朝廷的一等大事,他们自然担心受到什么惩罚。

    李元庆虽喝了不少酒,但这点酒量,跟辽地的军中相比,完全就是小酒杯与大海碗的区别,这才到哪儿?

    王承恩今日甚至都破例喝了不少酒,老脸上,满是红光。

    临近分别,李元庆亲自将王承恩送上了马车,并为他盖好了毯子,恭敬道:“王公,事情可就拜托您了。”

    王承恩不由哈哈大笑:“元庆,放心吧。杂家必将尽力而为。如果事情顺利,今晚,差不多就能有结果。你须得做好准备。”

    李元庆当然明白王承恩言下的深意,恭敬拱手道:“王公,元庆随时候命。”

    送走了王承恩,这边,杨磊已经在三福客栈安排妥当,李元庆一行人,直接奔赴原先雾雨阁后街的三福客栈休息。

    按照惯例,李元庆此行是奉旨进京,是可以找朝廷,‘报销’一部分费用的,但在这种时候,李元庆又怎会贪这点小便宜?自是将这油水让给了兵部和户部的几个‘白条鸡’。

    李元庆回到最熟悉的天字号小院儿休息,此时,养心殿内,崇祯皇帝却是来回踱步,竟连奏章也看不下去了。

    显然,他在等待着宫外的消息。

    好在,崇祯皇帝并没有等多久,很快,小豆子便快步过来禀报:“皇上,老祖宗已经到了殿外,马上就过来了。”

    “嗯。”

    崇祯皇帝慢斯条理的‘嗯’一声,大步坐回到龙椅上,强自压抑着他的紧张,摆出了最威严的姿态。

    小豆子可不傻,又怎敢多言多看,忙如同雕塑一般,眼观鼻,鼻观心,恭敬侍立一旁。

    不多时,王承恩快步来到了殿内,欣喜道:“皇上,事情还不算是太坏。”

    “哦?大伴,事情如何?李元庆怎么说?”

    崇祯皇帝表面上虽还保持着应有的威严,但底下,他的两只拳头却都紧紧的握起来。

    如果李元庆的态度不对,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其中的后果了。

    尤其是此时东江‘群龙无首’,若是李元庆这边再给他撂了挑子……

    王承恩又怎的不明了崇祯皇帝的心思?

    忙贴在崇祯皇帝耳边,小声道:“皇上,李元庆的态度很是规整,奴婢感觉,事情顺利谈下去,问题应该不大。不过……”

    王承恩故作迟疑一下,小心看向了崇祯皇帝。

    “嗯?大伴。怎么?李元庆还有什么要求不成?”崇祯皇帝原本稍稍松懈的心,登时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王承恩何等了解崇祯皇帝?忙道:“皇上,倒~,倒也不是要求。是,是李元庆对毛文龙的事情,很是……很是关切……”

    …………

第1159章 面圣

    ~~~~~~

    “毛文龙……”

    崇祯皇帝一时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思虑了半晌,他这才看向王承恩的眼睛,低声道:“大伴,你感觉,你感觉李元庆会在这件事情上……”

    崇祯皇帝虽没有说完,但王承恩又怎能不了解崇祯皇帝的深意?

    但这种事情……

    王承恩也只能先捋着崇祯皇帝的话往下说,忙恭敬道:“皇上,奴婢以为,李元庆这边就算有需求,但~~,但他应该还是能顾全大局的吧……”

    “顾全大局?”

    崇祯皇帝眼睛不由一亮,“大伴,李元庆,李元庆真的透露出这方面的口风?”

    “………”

    王承恩一时简直无语。

    到了这时候,皇上竟然,竟然还……这让他再怎么把这个场圆下去?

    但他面对的毕竟是皇上,王承恩也只能耐着性子、陪着小心,仔细解释道:“皇上,李元庆这边就算能顾全大局,但朝廷这边,却,却也不好不给个交代啊。否则,李元庆怕是……怕是也难对底下人交代啊……”

    “交代?”

    “他们需要什么交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是我大明的天下!他们要朕给他们什么交代?”

    崇祯皇帝好不容易、才稍稍平复下去的心绪,终于按耐不住的爆发了,他猛的站起身来,直勾勾的瞪着王承恩,脖子上的青筋已经鼓胀起来,身体都在激动的颤抖。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面对这般状态的崇祯皇帝,便是王承恩,也只能恭敬跪倒在地上,用力磕头,再无法多言半字。

    看到王承恩的额头上都磕的肿了,怕就快要磕破,崇祯皇帝这边的暴怒,一下子忽然也消散了不少。

    事已至此,他当然也明白,若在毛文龙此事上,他无法对李元庆、无法对东江、包括天下的百姓们,做出一个交代,这事情,是很难会真正过去的。

    只不过,他心里还残存着最后的一丝幻想。

    幻想李元庆,还能像是当年一般,容忍他的任性,容忍他的自私,替他把这件事情,暂时先过去。

    但此时,王承恩最后的话,却是彻底打破了他最后的这个希望,一下子把他拉回到现实,让他明白,这件事情,他根本无法绕过去,只能是去面对。

    “大伴,你且起来吧。”

    看到王承恩额头都肿了,崇祯皇帝不由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负手看向大殿的穹顶。

    王承恩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忙小心站起身来,“谢皇上。”恭敬垂下了头,侍立一旁。

    面对天子这模样,面对这个任性的孩子,他还能怎么样?

    冷静了好一会儿,崇祯皇帝也渐渐回到了现实,他来回踱了几步,看向王承恩的眼睛,低声道:“大伴,以,以你之见,朕,朕该何时见李元庆?”

    看崇祯皇帝冷静下来,王承恩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是能继续谈下去了。

    沉吟片刻,道:“皇上,以奴婢愚见,这事情,宜早不宜晚。皇上可先招李元庆入宫,试探一下李元庆的口风。若事情可以顺利解决最好,若事情不得顺利解决,那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呼~~~。”

    崇祯皇帝又是长长的一口浊气,片刻,缓缓点了点头,“也好。想想,朕也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李元庆了。”

    …………

    李元庆得到天子召见消息的时候,刚刚过傍晚,天色刚刚黑下来。

    曾经,李元庆以为,他已经适应了京师的夜色,但具体到此时,他忽然发现,这种接受,不过是一种表象,他还未曾真正的融入这座天子之城。

    传旨太监是小豆子,省却了很多麻烦。

    但整个三福客栈,却是迅速的运转忙碌了起来。

    李元庆要入宫,整个京师区域、长生营暗线力量的警戒程度,登时一下子升到了最高!

    但这些事务,李元庆都放手交给了陈闯、杨磊、李三福、久保恭子他们,李元庆此时的心情非常平静。

    在李元庆的记忆里,崇祯皇帝仿似依然是当年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虽然他很任性,很固执,有时候甚至很不听话,总是给别人找麻烦,但李元庆的下意识里,还是希望这个小屁孩,能往好处走,能走上一条规整的大道,让他自己少些麻烦,让天下人也少些麻烦。

    可惜……

    现在来看,这一切,似乎都有些缥缈枉然啊……

    身体中虽还有些许中午的酒意残存,但李元庆的脑海中却是异常的平静冷静。

    若事情可为,那~,他李元庆便尽力去支撑,但~~,若事情已经不可为,崇祯皇帝要对他李元庆起歹心,那~~~,也由不得他李元庆心狠手辣,要自立乾坤了!

    李元庆没有骑马前往皇城,而是慢斯条理的乘坐了一辆马车。

    这倒不是李元庆要享受什么,关键是要利用这宝贵的时间,让长生营诸多暗线的兄弟们,能有更充裕的应对准备。

    当李元庆再次来到了巍峨壮阔的皇城,已经到了酉时初刻。

    有小豆子在前方指引,李元庆整个状态非常放松,无论身体、还是心理,哪怕他此时并没有寸铁防身。

    小豆子却比李元庆要紧张的多的多,在即将到养心殿门口时,小豆子抽了个难得的间隙,忙低低对李元庆道:“爷,皇上今晚心情可能不太好,您务必要多加小心。”

    李元庆不由一笑:“放心吧。”

    以他此时的这个年纪,城府,难道还会和崇祯皇帝这小屁孩当众吵起来?

    哪怕崇祯皇帝真的要在宫中对他李元庆动手,他这小体格,能是他李元庆的对手?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就像一张没有打开的底牌,李元庆的心里,一时竟充满了期待。

    他倒是希望崇祯皇帝,可以……可以暴躁一点了……

    又转了几道弯,一行人顺利来到了养心殿外。

    小豆子忙小心去里面禀报,李元庆则是饶有兴致的打量起了周围的景色。

    已经是深冬了,几株高大的树木上已经没有了枝叶,天空中,一轮淡淡的弯月,欲拒还迎,偶尔调皮又娇羞的躲在云层之后。

    只有窸窸窣窣的北风,不断夹杂着阴郁的寒冷,呼啸而来。

    不多时,里面便传来了小太监尖锐的呼喊:“皇上有旨,宣李元庆觐见!”

    “皇上有旨,宣李元庆觐见!”

    旁边,一个小太监忙恭敬道:“李帅,您请。”

    “嗯。”

    李元庆淡淡点了点头,步伐平稳有力,不疾不徐的走向了大殿之内。

    “臣~~,长生岛总兵官李元庆,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黄色的主色调中,李元庆规规整整、一丝不苟的对高高在上、正坐在宽大的金色龙椅上的崇祯皇帝磕头行礼。

    没有热切,没有希望,没有不满,一切仿若平淡温润如水。

    “李军门。”

    崇祯皇帝犹豫了一下,片刻,还是站起身来,走过御案后,又往前走了几步,忙道:“李军门快快请起。”

    “谢皇上。”

    李元庆规规整整的站起身来,笑着看向了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一怔,片刻,忽然也笑起来。

    他忽然发现,无论他平时怎么恨李元庆,但此时,真正见到了李元庆,看到了李元庆高大威猛的身姿,感受到了李元庆温柔如山般的笑意,那种最熟悉的感觉,又涌上了他的心头。

    就好像……当年,他跟在李元庆的屁股后面,哭着缠着李元庆给他讲当年辽地的战事……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原本巍峨肃穆的殿内,却逐渐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温馨气氛,缓缓包裹。

    片刻,李元庆笑道:“皇上,您瘦了。不过,也更结实、沉稳了。”

    崇祯皇帝也笑起来:“李~,李将军,你好像没怎么变样。还是跟朕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般模样。”

    “呵呵。”

    听到崇祯皇帝用起了他孩童时、称呼自己最亲昵的称呼,李元庆柔和的一笑:“皇上,十年了。一晃,十年已经过去了啊。就算臣不服老,却也终难掩饰岁月的痕迹啊。”

    “呵呵。”崇祯皇帝也是一笑:“李将军,在~,在朕心里,您还是跟十年前,一般无二。只要能看到李将军,朕的心里,就会感觉到踏实。睡觉都会做美梦。朕真希望,这种感觉,能永远维系下去啊。”

    崇祯皇帝说着,眼睛里仿若又露出了童年般的希冀和希望。

    李元庆一笑,用力一抱拳,“只要皇上愿意,臣李元庆,愿永为皇上、永为大明之盾、之矛!”

    崇祯皇帝不由哈哈大笑:“李将军,好,好!来人,给李将军赐坐。”

    “是。”

    旁边,赶忙有小太监,恭敬又小心的为李元庆搬来一个小圆墩。

    “李将军,坐。”

    崇祯皇帝笑着,示意李元庆坐下。

    “谢皇上。”

    李元庆笑着一拱手,小心坐下来,却并没有坐踏实,非常规整。

    崇祯皇帝的嘴角边忽然露出了一丝说不出的笑意。

    他非常满意李元庆的这个小细节动作。

    很显然,李元庆对他一直保持着充分的尊敬。

    片刻,崇祯皇帝又笑道:“李将军,对来年辽地的战事,您可有思量?”

    …………

第1160章 李元庆的袁督师版《平台奏》

    ~~~~~~

    此时,崇祯皇帝的言语虽非常恭敬,姿态也摆的很低,看似是给足了李元庆面子,但~~,李元庆却是清晰的注意到,在崇祯皇帝的眼神深处……有一抹无法压抑住的轻佻。

    若换位思考。

    有很多看似很有难度的事情,想想,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崇祯皇帝本就是龙之血脉,是天下间最富有、最高贵的二代、龙种,虽小时候不是按照太子的礼制来培养,却不防,他的命有点忒好了。

    莫名其妙的,一个天大的馅饼儿便突然砸到了他的头上。

    尤其是登基没几天,便用强势手段,做掉了魏忠贤这条老狗,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经独揽大明的江山社稷。

    虽幼年丧父,但宽容仁厚的先帝对他的疼爱、照料,怕是比糊里糊涂的光宗更为直接有效。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一朵美丽的小花儿,你能指望他去迎接骤雨狂风、山呼海啸?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这话虽是有些以偏概全,但用在当下……

    沉吟片刻,李元庆恭敬拱手道:“皇上,以臣愚见,三年,辽地的局势,还是当以稳固为主,首要任务便是保护好春耕。这几年,天有些旱,必须要加大力度,保持春耕的顺利进行。等到天气回暖,各项事务走上轨道,进入稳固状态。我大明~,可依据现有的条件,逐步往前推进,收复一些被鞑子占据的失地。要尽可能的多线骚扰,但却要尽量避免正面作战,保存有生力量,不轻易与后金军主力发生冲突。”

    李元庆的语速很慢,又充满了简单粗暴的清晰,崇祯皇帝不由缓缓却用力的点了点头,用动作示意李元庆继续。

    李元庆此时的心态非常和缓,以他的阅历,真真假假的哄个小孩,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片刻,又道:“皇上,从先帝元年时,辽沈、广宁失守,我东江、辽南、辽西诸部,相继成军,一晃~,已经八载有余。经过了这些年的辛苦建设、经营磨砺,我辽西、辽南、东江三线,包括登莱、天津,已经连贯一线。与后金决战的时机虽未成熟,但在整个战略大势上,我大明,已经逐渐搬回了一些主动权。”

    崇祯皇帝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李元庆这话,有理有据,让他听了非常的舒坦。他登基以来,大明对阵后金的形势,已经有了明显好转。

    这不都是他的功绩、政绩么?

    李元庆自是注意到了崇祯皇帝微微翘起的嘴角,显然,刚才他这话,已经挠到了崇祯皇帝的痒处。

    片刻,给崇祯皇帝些许消化的时间,李元庆又道:“皇上,尤其是今年年初、京师防御战之时,后金主力入关,在西线,陷入了我大锐各部锋锐的包围圈,毛文龙毛帅,则在东线,以轻车快进的速度,亲率东江军精锐儿郎杀到了辽阳城下。虽最后他们未能攻克辽阳城,但这些年来,这却是我大明锋锐,首次攻入后金的核心腹地。这对我辽地、对我大明的军心,可是一个难得的加成啊!也更让军中的儿郎们明白,这些狗鞑子也是人,并非是不可战胜!”

    李元庆说完,小心观察着崇祯皇帝的脸色。

    事实上,李元庆刚刚提起毛文龙,崇祯皇帝的小脸儿上登时就有些发‘皱’,但李元庆却刻意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继续按照他的思路往下说。

    不出预料之外,此时~,崇祯皇帝的小脸儿虽还有些紧绷着,但却并非是那种不可和缓、僵硬的无法松动的紧绷。

    李元庆忽然想起来,当初,袁蛮子平台奏赋,是不是……是不是也跟他李元庆此时一样的心态……

    这时,崇祯皇帝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有些哀怜、却又有些懊恼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李将军,毛文龙毛帅之事,朕,朕也是甚为惋惜啊。可是,为了大局……”

    片刻,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他的失言一般,忙笑着摇了摇头,看向李元庆的眼睛,笑道:“李将军,三年,辽南诸部,长生营本部,可有具体的进兵方案?”

    李元庆一笑,并没有继续纠结毛文龙这个话题,笑道:“皇上,这几年,我长生营本部虽逐渐稳固,已经有了一定的进兵余力。不过,正如臣之前所说,皇上,今年的天成不是太好,臣首当其冲的任务,还是要保障春耕,保护好今年能长生营本部可备有余粮。”

    崇祯皇帝不由笑着点头,“李军门老成持重,这是国之柱梁应有的稳妥。”

    听到这笑屁孩居然回捧了自己一记马屁,李元庆心中不由有些好笑,但他非常明白,仅是此时这些,还远远不够。

    想要赢得崇祯皇帝的信任,想要占据更多的主动权,想要获得更多的需求价值,他必须还是得跟袁督师好好学,下猛药,画大饼,挠崇祯皇帝的痒处,捋着他的性子,满足他的虚荣心。

    “皇上夸赞了。臣惶恐啊。”

    李元庆笑着一拱手,又道:“皇上,军事方面,臣对三年,也有一些新的考量。”

    “哦?”

    崇祯皇帝登时非常欣喜:“李将军可有什么好点子?快说来让朕听听。”

    李元庆忙笑道:“皇上夸赞了。好点子谈不上,只有一些简单的思绪,还需皇上为臣参谋解惑啊。”

    崇祯皇帝忙笑道:“李将军,您可是百战之将。为您的战术解惑,朕可不敢当啊。不过,参谋一下,朕感觉还是可以的。”

    李元庆忙笑道:“又皇上这句话,臣可就安心了啊。是这样,皇上。对了,皇上,您这可有辽地地图?”

    崇祯皇帝此时早已经被李元庆完全牵制住了思虑,忙对一旁的小太监道:“还不快去取辽地地图过来。”

    “额?是,是。”

    小太监怎敢怠慢?忙去御案后找寻。

    片刻,便将地图拿过来,恭敬摆在了李元庆和崇祯皇帝眼前。

    显然,崇祯皇帝一直非常关注辽地的战事,这地图正放在他的案头上。

    李元庆小心将地图铺开,从小圆墩上起来,蹲下身子,把地图捋平,笑道:“皇上,前年,去年时,因为天时、地利种种原因纠结,卑职不得不才采取守收缩防守,一度撤出了盖州战区。但今年,在秋收之前,卑职想力图再次拿下盖州战区。待秋收后,争取推进到海州一线。”

    “皇上,此时,我长生营、辽南诸部,与后金军野战,虽是非常吃力,但若能拥有地利守城,却是有一定把握的。不过,皇上您也看到了,想拿下海州,这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臣还需要皇上、需要辽西和东江部的兄弟们多多支持啊。”

    用地图来说话,一下子就更清晰明了、也更直观了不少。

    便是崇祯皇帝这种军事方面的‘半吊子’,却也一看就能看明白李元庆的战略意图。

    此时,看着李元庆手指下的海州,崇祯皇帝不由大喜啊:“李将军,若,若是长生营能拿下海州,这,这岂不是,岂不是将战事的桥头堡,顶在了后金的腰眼儿上?这,这若要是成了,辽西和东江两面,压力岂不是要大减?”

    崇祯皇帝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兴奋的颤抖了。

    此时~,辽饷每年已达上千万两,几乎要拖垮整个大明的经济,但辽西袁督师这边,却是‘只打雷、不下雨’,‘五年平辽’的牛逼吹的的确挺好,但~,年初京师守卫战一役,崇祯皇帝却是亲眼看到了关宁军的‘疲软’。

    身为天子,崇祯皇帝要力挺袁督师,着实是有着重重复杂的考量,但这却不意味着,他真的就会傻到无条件的去力挺袁督师的一切。

    只不过,在没有替代品的情况下,他只能像是‘煮熟了的鸭子一般-----嘴死硬’,固执的坚持他的固执,一直努力保持着他的‘正确性’。

    但此时,李元庆提出的这个想法,却简直就像是在崇祯皇帝的脑洞顶上,开了一扇大天窗,让他的整个视野、思路,一下子开阔了好几倍。

    毕竟~~,鞑子兵临京师城下,造成了多少损失,形成了多少伤害,他崇祯皇帝可是亲眼见到过的啊。

    而此时,一旦李元庆将明军的战线,直接推进到了海州,就等于直接用一把尖刀,顶在了后金军的腰眼儿上。

    届时,耗费了庞大财力、物力的辽西,便一下子被推到了后面,自然也不用再消耗这么多银子了。

    更不要提,又威凛天下的李元庆去守卫海州城,再怎么着,也比没有上过战场几天的袁蛮子,要靠谱的多吧……

    但想到了银子,崇祯皇帝忽然一个机灵,忙又道:“李将军,若,若是我明军锋锐克服海州,在海州布防,又~,又需要多少银子?”

    看着崇祯皇帝仿似守财奴一般的小模样,李元庆心底里不由一阵好笑,但他却是故作凝神思虑了好一番,这才道:“皇上,此事,臣一时也说不太好。不过,若是将海州推为一线前线,这需要的人力物力,可绝不是个小数。恐怕~,一年怎么着也得有个两百万两吧。”

    “两百万两?”

    崇祯皇帝明显松了一口气,却还有些不放心,忙又看着李元庆的眼睛急急道:“李将军,你,你确定,只需要两百万两?”

    李元庆忙恭敬拱手道:“皇上,这个事情,只是臣初步的估计~,若是~,若是形势顺利,或许,一年只需一百五十两便可。”

    “一百五十万两?”

    崇祯皇帝简直感觉他就快要被李元庆这大馅饼儿给砸晕了啊。

    若是只用一百五十两,便能搞定辽事,并且将辽事的主战场,推倒后金的腹地上,那他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啊。

    但亲身经历了今年初的京师防御战,在很大程度上,崇祯皇帝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纯粹的‘白条鸡’。

    他当然明白,这话说起来是容易,但想真正做到,恐怕绝没有这么容易。

    忙道:“李将军,此事~~,此事你有多大把握。又~,又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实现?”

    李元庆淡淡一笑:“皇上,此事~~,依照臣的预计,若明年春耕顺利,夏季攻势又能确保稳固秋收,那明年秋末决战的时机,便已经趋向于成熟了。若是事情再进一步顺利,最迟明年这个时候,卑职可保证拿下海州。只不过……”

    李元庆忽然故作犹豫的看向了崇祯皇帝。

    …………

第1161章 跳到天上画大饼!

    ~~~~~~

    在此时这般状态,崇祯皇帝简直恨不得用力抱着李元庆、好好的亲上几口了,却忽然看到李元庆犹豫,不由被吓了一大跳。

    忙道:“李将军,你,你若有何难处,尽可告知于朕,朕会尽力帮你解决。”

    李元庆一笑,心中一时却无限感慨……

    怪不得袁督师这边,简直像是一路‘坐火箭’般的青云直上了,这……这他娘的还真是……猛男碰上了更大号的超级版猛男啊。

    片刻,李元庆忙笑道:“皇上,有您这般如此厚爱,臣心里可是一下子踏实多了啊。尤其是这般大战事,若一旦打起来,必将旷日持久。皇上,您也知道,臣的性子,一直都是……都是比较急的。这些年来,臣也没少得罪人。若这战事一旦真正打起来,臣希望,皇上可以给臣足够的信任和支持。”

    崇祯皇帝还当李元庆是有什么大事儿呢,小心肝一直都提在了嗓子眼儿上,却蓦然听到,李元庆只是要求他保持对他的信任,不由一下子放松了不少,忙笑道:“李将军,朕与你相交,一晃~,也已经小十载了啊。李将军,朕知道,朕很多时候,其实~,其实做的并不够好。但~,但你却一直在包容朕。就像朕小时候,你一直在包容朕一般。李将军,这些年,你的功绩,你的作用,朕可是一直都看在眼里。虽然……”

    崇祯皇帝顿了一下,忙又道:“不过李将军,您且放心。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朕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受。朕必定会在最大程度上,保全李将军你的周全。至于毛文龙之事……”

    崇祯皇帝又顿了片刻,颇为坚定的道:“此事,朕必定会给李将军、给东江的将士们、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李元庆没想到崇祯皇帝这么快便要抛弃袁督师,一时不由有些发愣,但片刻,李元庆便反应过来,忙恭敬跪地磕头道:“臣李元庆,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破后金绝不还!”

    崇祯皇帝不由大喜,忙亲手将李元庆扶起来,说不出的亲昵道:“李将军,有您此时这句话,朕心里,可就踏实多了啊!小豆子,小豆子!”

    “是,是。奴婢在。”

    正在外面不远值守的小豆子忙快步奔进来,恭敬跪倒在地。

    崇祯皇帝大笑道:“去!快去令御膳房炒些好菜!朕今晚,一定要与李将军好好喝一杯!”

    “是,是。”

    小豆子怎敢怠慢?忙急急离去。

    但这时,崇祯皇帝却稍稍有些尴尬的看向了李元庆,犹豫了片刻,这才小心解释道:“李将军,毛文龙毛帅之事……此事必定事关重大,朕这里,朕这里也需要一些时间啊……”

    李元庆又怎能不明白崇祯皇帝的小心思?

    袁督师已经忽悠了他一回,他嘴上不说,但心里,想必是有了不少戒备的。

    尤其是此时,李元庆画的这张大饼,并没有袁督师的大,也没有袁督师的更圆。

    某种程度上来讲,崇祯皇帝这是想要来个‘双保险’啊……

    但李元庆也非常明了,他与袁督师,在本质上,有着巨大的区别。

    毕竟,袁督师是文臣,‘一穷二白’,手底下并没有实际的专属力量,但他李元庆,却是坐拥雄兵数万。

    尤其是在军中的号召力,简直有些无以复加。

    加之之前时,崇祯皇帝在两人之间,人为的搞出了这么多的间隙,崇祯皇帝此时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带给李元庆最鼎力的支持。

    想吃到热乎乎、香喷喷的‘红烧肉’,这猪才刚刚宰杀,猴急儿肯定是没有多大效果的。

    尤其是此时,崇祯皇帝已经表露出了这个姿态,李元庆自然也不好直接当面让他下不来台。

    片刻,李元庆重重点了点头,“皇上,毛帅之事,的确是冤枉至极,又委屈至极,简直是人神共愤。不过,臣也知道,皇上您也有很多苦衷。这件事,臣会尽快想办法,争取能获得一些的缓和。不过……”

    崇祯皇帝此时早已经被李元庆完全牵住了节奏,又听到李元庆亲口说出来会为他遮掩毛文龙之事,心中早已经是喜不自禁,忙道:“李军门若有何难处,朕必定会尽力帮李军门解决。”

    李元庆忙恭敬道:“皇上,毛帅的遗孀家眷之事……臣的意思,最好能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之后……但皇上这边……”

    李元庆这话虽然有些模糊,但崇祯皇帝又怎能不明白李元庆的深意?

    忙笑道:“李将军,此事,朕会尽快安排。毛文龙毛帅功大于国,朕亲自安抚慰问毛帅的遗孀家眷,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因为事情复杂,具体封赏,可能要稍待些时日了。”

    后世有句话说,‘距离产生美’。

    但事实却是……距离往往会产生隔阂、甚至是变数。

    在没有经过此时当面的密切交流之前,崇祯皇帝对他李元庆充满着警惕,李元庆同样也对崇祯皇帝充满了警惕。

    但此时~,两人面对面,先拾旧情,再谈军政,产生共鸣,引导共鸣,达成共鸣,再将利益均匀,各取所需。

    这一切简直就像是温润的温泉流水,在李元庆的刻意引导下,已经进入了潺潺平稳的小溪,又怎的还可能再有太多波澜?

    很快,随着小太监端上来酒菜,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轻松愉悦,崇祯皇帝也一下子放开了不少,恢复了他不少的真性情,与李元庆回忆着多年之前的有趣往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元庆犹豫了好久,还是下定了决心,决定给崇祯皇帝打上一记‘预防针’。

    两人喝完一杯酒,李元庆的神色微微肃穆,恭敬对崇祯皇帝一拱手道:“皇上,还有一件事情。虽是臣的思量,并没有准确的情报信息,但以臣对鞑子的了解,包括各方面的情报趋向,此事,臣必须得对皇上明言。”

    “哦?”

    崇祯皇帝一愣,片刻,不由大笑:“李将军,您是朕的长辈。对您的思虑,朕必洗耳恭听。”

    此时,李元庆早已经理顺了崇祯皇帝的思绪,更已经完全占据了说话的主导权,也没有太多遮掩,恭敬道:“皇上,是这样。自今年初,鞑子入关之后,这大半年的时间,鞑子并未再对我大明有太多大规模战事。放在往年,这是很少发生的。尤其是此时,马上就要过年,正值鞑子的出兵季。今天一整年的天成都不好,这些鞑子想必比往年,更需要掠夺、劫掠,来充盈他们的需求。皇上~,臣担心,年后这些时日,这些狗鞑子可能不会太过安生啊。”

    崇祯皇帝到了这时,也忽然发现,他为何……为何会对李元庆、总是产生一种……一种情不自禁般的‘仇视’了。

    因为……因为李元庆实在是太过优秀了。

    优秀的让自我感觉同样很优秀的崇祯皇帝,有了巨大的压力。

    他总是害怕,有许多事情做不好,会被李元庆比下去,让别人笑话。

    但此时,看着李元庆肃穆的英挺脸孔,坚毅巍峨的眼神,崇祯皇帝忽然想明白,李元庆就算是再优秀,却还是他的臣子不是……

    尤其是李元庆此时这番话,不仅非常详实,而且非常明了直接,崇祯皇帝片刻也明白了李元庆的深意。

    片刻,忙道:“李将军,您,您是说,鞑子很可能还会在这个间隙,入关来?”

    李元庆缓缓点了点头,看向崇祯皇帝的眼睛,“皇上,不排除这个可能啊。尤其是鞑子的出兵季,我大明,必须要加大防范的力度。尽量避免留给鞑子可趁之机啊。”

    …………

    李元庆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夜色已经非常深了。

    崇祯皇帝今晚明显非常开心,仿似解开了一个最大的心结,与李元庆一起喝了不少的酒。

    他本来是想让李元庆留宿皇宫、与李元庆彻夜详谈的,但到最后,这厮却喝醉了,李元庆自也不会再在皇宫留宿,自找麻烦。

    而等李元庆安安全全的出了宫,长生营各处密布的暗线力量,也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不用再绷成一根弦了。

    今夜~,看似跟往常一般平静、幽深至极的紫禁城,却是在悄无声息之间,悄然躲过了一场必将血流成河的浩劫。

    只是……今日虽与崇祯皇帝的交流非常的愉快,但李元庆的心里却并没有放松多少。

    老话说得好,“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此时,虽是迫于无奈,急于改变形势,李元庆用出了袁督师的拿手好戏,‘跳到天上画大饼’,甚至开始于崇祯皇帝进入新的‘蜜月期’。

    但李元庆也非常明白,一根弦被绷的越紧,在爆裂的时候,也会产生更大的伤害。

    尤其是崇祯皇帝这种性子……

    马车开的非常平稳,有些黑暗的车厢内,火红的烟蒂随着窗外偶尔略过的冷风,红透透的一闪一闪。

    云山雾绕的烟雾中,李元庆淡淡的看着车窗外寂寥的夜景,眼神一时有些迷茫的迷离。

    这时,马车平稳的拐过一处拐弯处,一个娇小的黑衣劲装身影,像是一只灵巧的狸猫一般,眨眼便已经钻进了马车内。

    片刻,她恭敬跪倒在李元庆面前,小心摘下了俏脸上的黑色面罩,“主人……”

    正是李元庆的女奴和助手,久保恭子。

    李元庆一笑:“人手开始撤离了么?”

    久保恭子忙恭敬点头,“主人,至多还需半刻钟。今夜事情非常顺利,各条线上都没有出现问题。”

    李元庆笑着点了点头,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片刻,笑道:“恭子,辛苦了。”

    久保恭子俏脸儿一红,刚想说话,却不防,李元庆却已经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前。

    久保恭子‘呀’的一声低呼,片刻,却也明白了李元庆的意思,俏脸儿登时就快要红透了。

    但看到李元庆的目光已经看向了窗外,久保恭子忽然甜甜一笑,小心却又极为熟悉的贴在了李元庆身下……

    李元庆深深吸了一口雪茄,火红的烟蒂登时被拉的很长。

    有些缥缈的火光下,久保恭子的黑衣劲装、洁白又充满了娇羞红晕的俏脸,登时格外的鲜明。

    李元庆长长的吐出了一口烟雾,忽然冷冽一笑。

    出来混,不是我砍人,就是人砍我!

    就算有时候你不想砍人,可~,这有选择么?

    …………

第1162章 反画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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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默難沉寂兄弟的多次捧场。小船多谢。

    ~~~~~~

    次日上午,李元庆搂着仿似精灵般娇俏小巧、却又柔润饱满的久保恭子,难得的睡了个懒觉,直到日上三竿,这才起床来。

    被久保恭子服侍着洗漱完毕,收拾周正,李元庆正准备出去活动下手脚,打熬下身体,这时,早已经在门外守候多时的杨磊忙恭敬的低声禀报道:“大帅,王公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嗯?”

    李元庆不由一愣,片刻,忙掏出了怀表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十点半了,忙道:“王公什么时候来的?”

    杨磊忙恭敬道:“大帅,王公,王公辰时初便到了……”

    “狗艹的驴球子!”

    李元庆不有狠狠啐了一口,一把扯住了杨磊的衣襟,大怒道:“你他娘的疯了?这种事情,你不提前叫醒我?”

    杨磊忙急急解释:“大帅,是,是王公让卑职不要叫醒您……”

    “嗯?”

    李元庆的眉头不由紧紧皱起来,又看了一眼时间,辰时初,十点半。

    也就是说,王承恩早上七点就过来了,却是一直等到现在,等了三个半小时。这……

    这事情若是传出去……

    堂堂的司礼监一号人物、秉笔大太监、崇祯皇帝的大伴、整个大明金字塔最顶尖的人物,竟然……竟然在他李元庆下榻的客栈,等候了两个时辰……

    李元庆一把推开杨磊,却忍不住用力踢了他一脚,“你小子,有话不能一气儿说完?你他娘的想把老子吓出心脏病来?”

    杨磊不由有些委屈,忙低声嘀咕道:“大帅,您,您还没给卑职说话的机会呢……”

    “还敢顶嘴?”

    李元庆又踢了杨磊一脚,脸上却是已经露出了笑容,“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今儿爷这边忙完了,给你们这帮兔崽子放半天假。好不容易来一次京师,弟兄们怎能不好好出去耍耍?”

    “啊?谢大帅。”

    杨磊片刻才反应过来,登时不由大喜。

    李元庆也懒得理会这厮,大步走出天字号小院儿,直奔前厅。

    杨磊这时也回过神来,忙快步跟在了李元庆身后。

    “哎呀,王公,这,这事情……您~,您这可真是要折煞元庆啊。元庆真是罪不容恕、罪不容恕啊。”

    宽大的前厅内,李元庆忙深深对王承恩一礼,作势就要跪下。

    王承恩忙哈哈大笑着将李元庆扶起来,“元庆,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昨夜,杂家可是听说了啊。养心殿酒香宜人啊。”

    形势已经得到了完全的控制,李元庆当然不会真跪,忙顺势起身来,又亲自扶着王承恩坐在宽大的沙发上,自己坐在他旁边,笑道:“王公,昨夜您可是偷懒了啊。竟然不去救场。元庆现在的脑仁儿还有些疼呢。”

    王承恩不由哈哈大笑:“元庆,你啊你。天子任性,你却陪着他这般任性。不过,天子今日可是卯时中,便已经起身来。”

    李元庆又怎的不明白王承恩的深意?不由也是哈哈大笑:“王公,元庆可是马上就要而立的人了。又怎能跟朝气蓬勃的天子相比?不过,能与天子畅饮,真是元庆生平一大快事也。”

    王承恩哈哈大笑:“天子所言不错。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元庆,天子可是告诉杂家,今儿,就要看你们俩,谁先起床呢。”

    李元庆忙笑道:“王公,这……天子这是要搞突然袭击啊。待下次元庆再与天子畅饮,那可必定要有所准备了啊。”

    两人相视一眼,不由都是哈哈大笑,气氛很快便宽松开来。

    亲兵为李元庆奉上了香茗,又帮王承恩续了些滚烫的开水,两人慢慢品了一会儿茶水,话题也逐渐转到了正题上。

    王承恩的脸色也肃穆起来,深深叹息一声道:“元庆,你的海州之计,皇上今天已经对杂家简要说明。这可是个好办法啊。若此计能成,不仅可以缩减在朝廷在辽地的军事重负,更可将我大明对阵辽地的前沿防线,推进到后金的腹地!仅是为此,咱们就当浮一大白啊!”

    李元庆忙恭敬拱手笑道:“王公,元庆可是当不得您如此夸赞啊。元庆深得先帝和皇上恩宠,才有今时今日。为皇上、为大明效力,是元庆的福分,更是元庆的荣幸!王公,这些年,鞑子猖狂日久,以前,咱们是没有太多办法,现在,可决不能再放任他们这般猖狂了啊。”

    王承恩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不由笑道:“元庆,杂家早就知道,你必定有解决事情的办法。但杂家也没想到,你做的,比杂家想的还要好很多。”

    李元庆忙笑道:“王公,您若再这般夸赞元庆,元庆可真是要飘飘然了啊。”

    王承恩哈哈大笑:“元庆,你若飘飘然,杂家可是要揪你的小辫子哟。”

    两人不由又是一阵大笑。

    看的出,李元庆昨日的平台奏赋,也感染了王承恩,让这个老太监,心情简直也是说不出的明朗。

    两人又天南海北的聊了一会儿,王承恩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元庆,其实……皇上也知道,以你的功绩,就算加封勋贵,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只是现在这般,皇上这边也很为难啊。所以……元庆,皇上只能先将你的勋衔,再往上加一级。不过,皇上已经金口玉言,来年,只要你能成功克复海州,皇上绝不会吝惜你和有功儿郎们的勋爵!”

    李元庆这时也明白了崇祯皇帝和王承恩的意思,感情~~,这主仆俩人,也是‘跳到天上画大饼’,给他李元庆先描绘出了一个蓝图啊。

    不过,李元庆此行进京,本就没有指望,能得到崇祯皇帝什么有效的直接赏赐。

    大明朝的这些帝王们,对自家的儿孙、亲家,一个个简直都是慷慨至极,但对‘外人’、文臣武将、老百姓们,那却几乎都是‘铁公鸡’。

    包括老朱当年的把兄弟、替他荡平了大半个天下的徐达,也不过是徐达死后,才给他加了个‘虚王’的头衔。

    而且,对几个国公后裔的容忍性,也是卑微的可怜。

    要是心存幻想,指望朱家人、尤其是朱家人中的‘杰出代表’崇祯皇帝大发善心……

    那恐怕简直就跟后世中彩票的几率差不多了……

    但此时,李元庆又怎会不给王承恩面子?忙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恭敬跪倒在地上,“王公,您对卑职的厚爱,皇上对卑职的厚爱,卑职简直是……”

    …………

    王承恩并没有留下来吃午饭,而是邀请李元庆后日晚间,去他的府中做客。

    王承恩走后,客栈的后厨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饭,但看着这一桌子的菜,李元庆虽然很饿,却并没有太多胃口,而是换换陷入了深思。

    与袁督师的‘五年平辽’不同。

    李元庆的海州攻势,完全是有理有据,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

    事实上,早在几年之前,李元庆就有过兵临海州城,并成功克下海州城的成功先例。

    只不过,因为当时的种种原因,条件还不成熟,李元庆只能抢一票就走。

    而此时,若是真能获得崇祯皇帝和朝廷的支持,再加之李元庆和他麾下儿郎们这些年的辛苦经营积累,再次克复海州城,包括守住海州城,将辽地对阵后金军的一线前沿阵地,由辽西转为海州,直逼后金军的辽中平原腹地,已经不再是梦想,而是具有相当大的把握。

    但这里面……

    一旦成功,也就意味着,整个大明的重心,将会由辽西,一下子转到辽南,而后再……

    不过,海州的事务,李元庆暂时还没有太多心思去考虑,因为这毕竟还是很长远的考量。

    但眼前~,可绝不像是京师表面表现的这般歌舞升平啊。

    今年最后一次的大朝,一直推迟到了腊月二十八。

    在很大程度上而言,崇祯皇帝的勤勉,真的是让他的身边人很无语。

    今日,王承恩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崇祯皇帝到底要不要留他李元庆在京师过年,但~,腊月二十八才大朝封赏,李元庆又怎能还走的了?

    关键是~,在今日的谈话中,王承恩对于李元庆昨夜建议崇祯皇帝的、后金军可能会发动年初攻势、直接入关这个话题,只字未提。

    很显然,或许是崇祯皇帝宿醉了、或许是崇祯皇帝忘记了,又或许是崇祯皇帝认为这是他李元庆危言耸听,以此来当做筹码。

    但无论是哪方面的原因,崇祯皇帝对此事,都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这也就意味着,历史上的己巳之变,很可能依旧会上演那。

    历史上的己巳之变,虽然满桂成功用生命做掉了袁督师,缓和了辽地的一部分尖锐矛盾,但整体而言,大明损伤惨重,几乎就等同于敲响了王朝的丧钟。

    而此时,虽然李元庆也很想做掉袁督师,以此来荡平前路上的坑洼、石头,但~~,此时李元庆已经用新的‘平台奏’,在很大程度上,压制住了袁督师,得到了一块更广阔的的平台地带,后金军再次入关可就……

    尤其是后金军在今年年初,已经入关扫荡了一遍京师到山海关的这片广袤区域,若是他们再次入关,想要有油水,显然,可就不能再仅仅是这么‘浅尝辄止’了啊。

    …………

第1163章 亲兵酒楼事件!

    ~~~~~~

    下午,给杨磊和一众亲兵们轮值放了假,李元庆顺着天字号小院儿的密道,独自来到了雾雨阁的后院。

    此时,虽然形势已经有些趋向于明朗,但李元庆的后续主力,为了稳妥起见,却并没有分批次入城,而是留在了城外的庄子里留守。

    沈氏和毛文龙的一众妻妾,已经被李元庆安排人送到了毛文龙在京师的府邸,包括小雨、芍药、凤儿等十几个李元庆的侍妾侍女,都被李元庆暂时拨给沈氏,先帮她们这一众孤儿寡母的,在京师安顿下来再说。

    事实上,李元庆本想今天下午,便过去毛文龙府上拜会的,但~,‘寡妇门前是非多啊’,尤其是~,之前李元庆已经令商老六跟张氏这边有了接触,而沈氏对李元庆这边,又有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

    眼不见为净。

    既是如此,李元庆自也不会再着急去拿自己的热脸、赶着贴沈氏的冷屁股,自讨没趣。

    还是那句老话,‘只有死鞑子,才是好鞑子’。

    只有烂到锅里、吃到嘴里、咽到肚子里消化掉的肉,那才是好肉。

    皇帝这边李元庆都摆平了,又何须急于这一时?

    雾雨阁后院的景色还是相当不错的,亭台楼阁,花园回廊,假山细流,精致中带有磅礴的大气,大气中却又包容着江南瑰丽的精致,也映衬了杨娇~娘多年的心血。

    只可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距离李元庆全面撤出京师,已经有小两年的时间了~,此时,虽还有几十个留守的忠诚老龟奴、婆子,依然每天小心打扫着雾雨阁的卫生,但~~,当年哪种到处幽香、随处是景儿、充满了青春活力的雾雨阁,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再好的景儿,再好的地段,再好的房子,有人才会有生气。

    而一旦人不在这里停留,一切不过都是死物。

    这也是这么多年,李元庆在长生岛、在辽南、包括对雾雨阁和治下各处的奴隶,都始终秉承着‘以人为本’这个大框架。

    哪怕是对待那些最低贱的真奴奴隶,只要他们不造反、不自己寻死,李元庆就算会虐待他们、打骂他们,却绝不会轻易剥夺他们的性命。

    在此时这个时代,每一条生命,尤其是青年、壮年的生命,都是很宝贵的。

    就像是一池池水。

    有生命,就意味着水会流动,池水中的生命越多,就代表着池水的流动会加快,有出有进,从而反复循环。

    尤其是辽南这片土地,当年,后金军攻克时,造下的杀孽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海州、盖州、复州、金州,这传统的南四卫,是属于大明相当肥沃的土地了,在当年鼎盛时,拥有百多万人口,人烟兴旺。

    但此时,哪怕已经过去了快十年,李元庆几乎是拼命抢劫一般的收拢着人口,辽南却依然有着大片大片的无人区,大片大片肥沃的土地闲置,变成荒地,白白浪费在那里。

    当然,以李元庆此时的实力,若是在辽南‘播下种子’,让这片土地重新长出生机,长出幼苗,已经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无法找到头绪、很难实施的事情。

    丁卯朝~鲜一役,今年年初关内一役,仅是这两次战役,李元庆就掠获了十几万的青壮年女丁口,有她们在手,李元庆就有了最坚实的底气,辽南恢复生机也有了最温润的土壤。

    而此时李元庆之所以不去选择这么做,依然将这大片大片的好地闲置,更多的,还是为了政治和军事方面的考量。

    毕竟~,长生岛有天险可守,从地理位置上,便拥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进可攻,退可守。

    在很大程度上,羊官堡、复州、金州、旅顺,包括张攀和陈~良策的红咀堡、归服堡一线,已经可以形成一道完整的防线。

    但哪怕军事方面已经有了基础,李元庆却也必须要照顾到政治方面……

    脑海中杂七杂八的想着,不知不觉间,李元庆又来到了那一株腊梅前。

    这腊梅究竟是什么时候种下的,李元庆一时也想不起来,不过,看其枝干的粗度,没有十年,至少也得八年了。

    此时,虽正是寒冬腊月里最冷的四九天,但这颗在平日里并不是太起眼的腊梅身上,却是开满了一朵朵娇媚、明艳的小花儿。

    李元庆低下头,轻轻嗅着一朵小花儿上的芳香,本想将它摘下来,好好欣赏,但手已经碰到了它的枝芽,李元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君子不夺人所爱。

    他李元庆虽不是君子,但在此时,他却并不想伤害这朵娇艳、美丽、又努力的小花儿。

    可惜,此时没有相机,也没有下雪,否则,若能拍下这一个画面,足可以当做李元庆内书房案头上的背~景了。

    李元庆笑着摇了摇头,开始以脚步,来丈量这片他最熟悉、充满了无数美妙回忆的后花园。

    就像当年英帝国那位著名诗人的不朽名言:“我心有猛虎,却细嗅蔷薇。”

    但李元庆心中却是更明了,想要保住这美好的景致,想要保护这人世间的美好,究竟要有多少鲜血流成河,又要有多少皑皑白骨,来将这血河填满。

    世人多畏威,而不怀德。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啊。

    只可惜啊,他李元庆也不是圣人。

    为了达成他的政治意图,获取最大化利益,己巳之变之事……他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某种程度上,这也相当于李元庆自己给自己放几天假,总不能像是被绷紧了的弦一样,一辈子一个节奏的无休止的运转下去。

    在雾雨阁后花园里溜达了一个多时辰,李元庆的身心已经放松了不少。

    这个院子,迟早有一天,他会让她重新焕发生机,并完完全全的占有她,再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已经开始微微黑下来,李元庆正准备回去三福客栈这边的天字号小院儿休息,准备吃晚饭,这时,却有心腹亲兵急急来报,‘有亲兵在不远处的一座酒楼里出了事情,伤了人命。此时,事情已经闹大了。顺天府、兵马司,甚至锦衣卫这边,都已经赶到,把人扣下了。’

    李元庆闻言不由眉头微皱。

    他麾下的亲兵队伍,军法军律一向是极为森严、简直可以说是苛刻的。

    尤其是此时进城来的这二百多名亲兵,皆是李元庆亲兵中的心腹,其中又有一大半,都经过了辽南军校的科班再培训,个人素质,几乎是毋庸置疑的。

    但此时,竟然有人搞出了人命,还把事情搞的这么大,显然不是小事情啊。

    这种时候,李元庆本是想低调、尽量不在公开场合露面的,但麻烦已经找上门来,李元庆又怎能坐以待毙?

    “走。去看看。”

    “是。”

    …………

    不多时,李元庆点齐了一百名当值亲兵,并没有穿官袍,而是穿了一件黑色的裘皮袄,大步直奔事发地。

    事发地距离三福客栈这边,大概不到三里地,是周围这片区域内,一座小有名气、但规模却并不是太大的小酒楼,只因其有一道狗肉热汤做的不错,十几个李元庆的亲兵便选了这里,当做今天下午他们庆祝的好地方。

    因为老奴的关系,后金鞑子不吃狗肉,但李元庆和长生营这边却没有这忌讳,尤其是那些与鞑子血海深仇的儿郎们,每次大台面,都要点些狗肉。

    一方面是狗肉的确不错,很好吃,又滋补,另一方面,却也是恶心狗鞑子。

    因为民间速来疯传,老奴当年曾被一条大黑狗救过性命,便不再让他的儿孙、奴才们吃狗肉。

    不多时,李元庆一行人已经赶到了这事发酒楼,一路上,李元庆也大体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冲突的起因很简单。

    当时店里喝酒的有两帮人,一帮自是李元庆的十几个亲兵们,另一帮,却是一帮公子哥的随从。

    李元庆的亲兵们,待遇虽不低,一年仅是基本饷银就三十六两,再加之各种补助、战功、封赏之类,搞个百多两银子,并不是太难的事儿。

    但京师这地方物价高,亲兵们都是凑份子喝酒,自然也不会高雅的到更贵的包厢里去,加之正好是下午,这酒楼也没有什么人,大家伙儿便在大厅里拼了几张桌子,又宽敞还又痛快。

    包括后来,一群公子哥上了楼上的雅间,他们的奴仆在大厅另据了一桌,双方各喝各的,倒也没有太多大碍。

    但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个长的很窈窕的卖唱女身上。

    这卖唱女本来是先赶往的这边奴仆桌上,恳求他们花点小钱,点个小曲儿,让她能糊口饭吃。

    但这帮奴仆在主人面前跟狗一样,摇尾乞怜,但对这卖唱女,瞬间却成了高大上的‘大老板’。

    不仅言语极尽侮辱,甚至有人还动手动脚。

    这卖唱女不堪忍受羞辱,赶忙在她爹的陪同下,急急奔到了李元庆的亲兵们这边,想寻求个买卖,让这些奴仆们知难而退。

    李元庆的亲兵们,常年跟随在李元庆身边,虽不是多么高贵,但最低的却至少也得是小旗官身。

    加之在长生岛,大家何曾见过这等恃强凌弱之事?

    没费多大的力气,双方便开始争吵起来。

    但当这帮奴仆,听到了李元庆的亲兵们皆是一口‘土掉渣’的辽地口音之后,登时更加过分。

    李元庆的这帮亲兵们,何曾受到过这般委屈?被人指着鼻子骂娘?

    不多时,双方便由‘文斗’变成了‘武斗’。

    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毫无意外,这些奴仆都被放翻在地上。

    但李元庆的亲兵们也知道这里是京师,都没有下重手,只是点到为止,让他们长点教训而已。

    但就在事情快要了结的时候,有一个有些身份的奴仆似是不甘心丢了面子,突然掏出了一把利刃匕首,想偷袭一个李元庆的亲兵。

    却不防,这亲兵儿郎身边正好有同伴看到了这一幕,当即便迅速冲上去,反手将这奴仆手里的刀夺下来。

    谁知,这奴仆身上还有一把更隐秘的利刃匕首,反手将一名亲兵儿郎的手背划破了。

    一见了血,双方的火气登时都大了,争执之中,这奴仆不小心跌了个跟头,导致直接来了个一刀锁喉,当场就不行了。

    而一见出了人命,这些奴仆立刻就将他们的主子叫了下来,事情迅速被放大开来。

    …………

第1164章 小麻烦,大~麻烦?

    ~~~~~~

    此时,酒楼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顺天府、兵马司都已经有不少人在外面维持秩序,但现场还是显得乱糟糟一片,围观人群似是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兴奋。

    甚至,有不少人已经爬到了对面周边的房顶上、大树上,只为能看的清晰,品头论足。

    前方亲兵很快便为李元庆从人群中‘清’出了一条道路,但李元庆没走出几步,眉头却是紧紧皱起来。

    因为他已经清晰的听到了周边老百姓们兴奋的议论。

    “看~,是李元庆、李帅亲自过来了啊。”

    “哈哈。我早就说吧。李帅今日一定会亲自过来的啊。哈哈哈。这下有好戏看了啊。”

    “没错。也只有李帅这般人物,才能治得了那些乌龟崽子啊。”

    “李帅果然威武。比奴家想象的还要威武不少啊。”

    “这些缺德的狗崽子,也是得长点教训的时候了。”

    “………”

    这时,顺天府和兵马司的人也看到了李元庆过来,赶忙急急过来迎接。

    “李军门。”

    “李帅……”

    顺天府这边是个八品文官,兵马司这边是个千总,赶忙急急对李元庆行礼。

    已经提前赶到这边处理的杨磊也快步来到了李元庆身边,低声恭敬行礼:“大帅。”

    李元庆摆了摆手,“进去说话。”

    “是。”

    此时虽是京师的地头,是顺天府和兵马司的本土,但~~~,李元庆是何人?谁人又不知道他李元庆的大名?

    顺天府和兵马司这边的人手本就是被‘顶缸’派过来,谁又怎敢在这种时候怠慢了李元庆的面子?

    很快,一行人快步来到了酒楼大堂内。

    此时,大堂内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人,一波自然是一个个已经怒火冲天的李元庆的亲兵们,另一波则是七八个华服公子哥,还有五六十个他们的随从杂役。

    而中间,一具上半身满身是血的随从,直挺挺的躺在中间,脸色已经铁青发黑了。

    明显,他体内的血液都开始凝固了。

    在这尸体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角后,一个抱紧了琵琶的少女和一个老头,正靠在一起瑟瑟发抖,应该是父女。

    李元庆扫视一圈,心中已经有了数。

    “大帅。”

    “大帅……”

    这边的亲兵们看到了李元庆,心中一下子登时便有了主心骨,哗啦啦跪倒一地。

    李元庆摆了摆手,“起来说话。”

    “是。”

    而对面,看到身材高大、气势巍峨、被众星捧月般的李元庆进来,登时一阵止不住的骚动。

    有人明显有些紧张的道:“九爷,看,他~,他就是李元庆。”

    “九爷,李元庆此人心狠手辣,目无王法,是个狠人啊。九爷,咱们,咱们可得小心些才行。”

    “九爷,听说李元庆这狗杂碎极为护短,此时他又带了这么多人来,咱们可不能跟他硬刚啊。”

    “………”

    那被称作九爷的华服公子哥大概二十一二,生的倒是眉清目秀,但他身材微胖,一双丹凤眼极为阴郁,让本来一张还算和谐的脸,登时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此时,听到身边这帮喽啰刚才还趾高气扬,斗志升腾,但一看到了李元庆的本尊,却登时都开始泄了气,九爷忍不住恶狠狠啐了一口,“都慌个鸟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李元庆来了又怎么了?他的人杀了爷我的人,还能没有了王法不成?”

    这九爷这话说的声音很大,底气很足,明显是为了让李元庆听见。

    李元庆闻言眉头不由微皱,一旁,杨磊忙低声在李元庆耳边解释道:“大帅,这说话的九爷,好像是田家那边的关系。这伙人,以他为主。”

    “田家?”

    李元庆忽然一笑,片刻,缓缓点了点头,看向这九爷道:“九爷,不知您~~,今日急急找李某过来,所谓何事啊?”

    这九爷登时一愣。

    似是没有想到李元庆竟然直接开口对他说话。

    但片刻,这九爷却是大喜啊。

    李元庆竟然直接开口跟他说话,那~,那岂不是~~,他已经与李元庆平起平坐?

    忙强自压抑着兴奋道:“李元庆,哦不,李帅,今日,可不是本少爷非要请李帅您过来。而是~~,您的人,杀了本少爷的人。李帅,本少爷可是久闻您军纪森严,长生营勇猛无敌了。那~~,今日此事,李帅是不是也该给本少……给学生一个交代啊?

    这九爷虽言语故作沉稳,但李元庆又怎能看不出~,这厮的眼珠子都怕都要轻佻的跳出来,就恨不得直接告诉李元庆,他牛逼,他有背景了。

    而他身边,一众喽啰们看到他底气这般足,也都稍稍稳住了心神,小心打量着李元庆这边。

    有些人甚至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意,似是就等着看李元庆的笑话了。

    李元庆不由露出了一丝无法言喻的笑意。

    他本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对方与他李元庆有什么化不开的深仇大恨、非要与他李元庆正面刚一场呢,却想不到,竟然碰到了想出名的小孩子在玩‘过家家’……

    这简直是……世风日下啊。

    哪怕是当年阉党的那帮公子哥,也绝不敢在这种时候、在这种事情上搞噱头,玩场子。

    不过,李元庆也非常明白,京师此时的格局,已经与当年有了极大的不同。

    内阁的不稳定,阁老都走马观花,也使得京师原先固有的公子哥圈子,在很短的时间内分崩离析,迅速瓦解,反倒是外戚这边,迅速抬起了头。

    这九爷是田家的人,此时又敢如此嚣张,那~~,只能是永宁宫那位贵妃的亲戚了。

    这九爷说话的口音,带有一口很清晰的江南腔,虽然他已经极力掩饰,想往京片子上靠拢,但李元庆片刻便听出来。

    而这厮虽是轻佻张狂,却也不傻~,死死的扣住了他这边的‘先机’、李元庆亲兵们这边的过失。

    片刻,李元庆不有淡淡一笑:“九爷赞誉了啊。李某是个俗人,弟兄们也都没读过几天书。可是当不得九爷这般夸赞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事情,的确不错。不过,九爷,李某此时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也不好妄动军法了不是。”

    看着李元庆笑眯眯、仿若人畜无害的淡淡笑意,这九爷还以为李元庆要服软了,忍不住哈哈大笑:“李帅,事情是明摆着的。你的人觊觎这卖唱女的美色,想当众调戏良家妇女,学生的随从看不下去了,便出面阻止。混战之中,李帅您的人率先动了刀兵,出了人命。”

    “你,你血口喷人!一派胡言那!老子要杀了你这狗杂碎!”

    李元庆身后,刚才误杀人的这亲兵哪里肯忍受这般污蔑,登时便大怒,作势就要冲上前来,却被身边同伴死死按住。

    这九爷却是大喜,想不到,这些泥腿子,这么不中用,他还没怎么使手段呢,竟然已经忍不住了。

    忙故作惊恐道:“李帅,李帅,您也看到了啊。您的亲兵要杀了学生啊。李帅,这,这真是太可怕了啊。还请李帅为学生、为京师的良民百姓们做主啊。”

    这九爷说着,连连夸张的对李元庆拱手作揖。

    “呵呵。”

    李元庆又怎能看不出这九爷的用心险恶?不由淡淡一笑:“九爷无需担忧。李某麾下的儿郎,性子的确烈了些。不过,九爷您也知道。李某常年与鞑子对战,弟兄们若不刚猛,那怕是要吃亏啊。至于杀人之事,九爷,恕李某直言。顺天府和兵马司的人都在这里,还有锦衣卫的几位同僚也都在。仅凭您一家之言,就下决断,这事情,未免太武断了吧?”

    李元庆说着,笑眯眯看想着旁边这些顺天府、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

    “呃?这……”

    这几方面的人登时都有些哑口无言。

    这已经是神仙打架,李元庆都亲临了,他们又还能怎的开口?

    无论哪一边,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啊。这真是……

    这九爷本以为刚才李元庆那亲兵失言,他已经胜券在握,却没想到,李元庆竟然愣生生用简单的几句言语便将事情扳了回来,并成功转移了矛头,不由有些发愣。

    但片刻,他也反应过来,若李元庆是酒囊饭袋,那他今日这个局,还有个鸟意思?

    忙笑道:“李帅说的不错。你们几个,还不快说说,这事情是不是跟本少爷说的一致?”

    “这,这……”

    顺天府、兵马司、锦衣卫这三伙几十人,登时面面相觑,怎敢接口啊?

    这事情已经是明摆着了,李元庆要护着他的亲兵,这位九爷又要找回他的场子,这又让他们该怎么说?

    但他们能在这个位置上混,也绝不是傻子,片刻,这顺天府的文官忙咬着牙小心道:“李,李帅,九爷,这事情,这事情想必那卖唱女最清楚。咱们仔细审问她,应该可以知道结果了。”

    “对对对。这卖唱女是事情起因,你们他娘的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人拿过来。”

    一瞬间,这帮人登时找到了主心骨,七八个大汉,就要过去拿这卖唱女。

    “慢着。”

    李元庆这时却笑着一摆手,这七八个大汉登时愣在了当场。

    这文官忙苦着脸道:“李,李帅……”

    李元庆一笑:“这位大人,区区一届弱女子而已,何须这般大阵仗?去一人便可,将她请过来。”

    “呃?是,是。”

    这文官登时反应过来,忙摆手令一人去拿人。

    片刻,这可怜的卖唱女被带到了众人身前,九爷嘿嘿的阴声笑道:“小丫头,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当着李帅、当着大家的面儿,好好的说一遍!”

    “这……”

    这卖唱女虽只有十四五岁,但她也不傻啊。

    事情本是因她而起,更是已经闹出了人命,若是她再偏移了哪一方,这怕是佛祖都不能饶恕了的罪孽了啊。

    片刻,这卖唱女的眼泪已经像是断了帘的珠线一般,止不住的往外翻涌,牙齿紧紧咬着红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胆!你这死丫头哑巴了!”

    这九爷本心情正好,等了片刻,却不见动静,不由大怒,忍不住便对这可怜的卖唱女大声叱喝。

    …………

第1165章 装逼不成反被艹!

    ~~~~~~

    “奴婢,奴婢不,不知道……”

    这卖唱女怎的可能敌得过九爷的威势?片刻,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低低哭泣不止。

    既然无法回答,她也只能选择沉默。

    “嘿!你这狗~娘养的小婊子!真是不知死活了还!”

    九爷这边见卖唱女竟然如此不给他面子,火气忍不住的升腾起来,作势便要冲上来。

    但李元庆的两名亲兵却是已经横着刀柄挡在了他的身前。

    九爷本就在气头上,登时便被彻底引爆了,忍不住恶狠狠的瞪着李元庆道:“李帅,这天地间,难道~,难道还没有王法了不成?李帅难道要在这里,对学生这读书人动粗?”

    说着,这九爷忍不住仰天长啸:“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仿似是他真受到了天大的冤屈一般。

    李元庆这时眉头也微微皱起来。没想到,他今日竟然碰上了个油腻的狗皮膏药。

    这小子的演戏功底虽还稍显稚嫩,但~,依照这模样,稍加历练,怕很快就能登堂入室啊。

    李元庆心中一时不由也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华夏,大明,并不是没有人才啊。只可惜,这些有功底、有背景的‘才俊’们,心思却都没有用到正地方……

    这时,李元庆还没说话,身后、刚才失手杀人的那亲兵却忍不住了,忙用力跪倒在地上,对李元庆拼命磕头:“大帅,一人做事一人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卑职做下的事情,卑职愿一命抵一命,一力承担!”

    说着,他拔刀就要自刎。

    还好旁边同伴眼疾手快,忙死死将他摁住。

    李元庆这时却转过身来,狠狠的踢了这亲兵胸腹一脚,‘噗’的一声,周围都听的清楚。

    这亲兵胸腹吃痛,身子登时像是个虾米一般弯曲起来。

    李元庆冷冽道:“一命抵一命?你的命,能比的过这位九爷这奴仆的性命值钱?”

    “呃……”

    这亲兵登时愣住了。但片刻,他却也明白了李元庆的深意,眼泪止不住的翻涌出来。

    他很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强迫自己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口。

    李元庆这时笑眯眯的看向了九爷,不疾不徐的笑道:“九爷,天理自有,王法也在。对于九爷仆从意外身亡这件事,李某深表遗憾那。不过,九爷,事情已经发生,咱们这般僵着,也不是个办法不是?”

    李元庆说着,笑眯眯的看这九爷的眼睛。

    这九爷本就是做戏,又怎可能会当真?

    这样的奴仆,莫说是死上一个,便是死上十个八个,对他而言,又有什么鸟毛的关系?

    天下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却遍地是。

    以他的身份,还能缺了奴仆?

    但这九爷本以为,李元庆下一句,应该是‘借一步说话’了,然后他再当众拒绝李元庆,狠狠打李元庆的脸,让李元庆下不来台。

    却不防,李元庆只是看着他,却丝毫没有要‘借一步说话’的意思。

    这九爷本以为形势已经完全落入了他的鼓掌之中,但此时,他却忽然发现,李元庆并没有按照常理在走啊。

    这……

    但片刻,这九爷也反应过来,忙道:“那~~,李帅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又如何处置才得当?”

    “呵呵。”

    李元庆淡淡一笑:“此事,九爷想如何处置,那~,李某便如何处置。一直到九爷满意为止。如何?”

    “嗯……”

    九爷的眉头不由紧紧皱起来,他这时也体会到李元庆的老辣了。

    他背后虽有强势关系,当今的贵妃娘娘,是他的嫡亲表妹,但他却也明白,若是在这里不能把事情解决,再把事情持续放大,那~~,收不住的可就不是根深蒂固、老辣狠厉的李元庆了。

    此时,莫说是顺天府跟兵马司的人了,便是锦衣卫的千总,在李元庆面前,都大气儿不敢喘,他自是也不能指望,这帮人,能带给李元庆什么压力了。

    尤其是~~,他也听说了,昨日时,李元庆在养心殿,与天子喝了一顿相当顺畅的酒,天子龙颜大悦……

    他这时忽然也意识到他的冒失了……

    主要还是他平日里听‘李元庆’这个名字,着实有些太多了,今日又正好凑巧了,李元庆的亲兵,居然伤了他麾下奴才的性命,再加之身边一众狐朋狗友的撺掇,他便‘将计就计’,想出了这个办法,想借李元庆为垫脚石,让他在整个京师真正的‘扬名立万’。

    但此时~,李元庆老辣沉稳,不疾不徐,根本没有半点惊慌失措,九爷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不经意间,整个说话的节奏,已经被李元庆掌握在了手中。

    若再这般下去,事情还怎的得了……

    他在公子哥圈子里的确是吃得开,但~,一旦再往上、上了大台面……

    但此时~,即便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周边,外头,这么多人都在看热闹,九爷又怎能在这种时候服软,弱了他的面子?

    片刻,他强撑着冷声道:“李帅,学生这奴仆虽然卑贱,但却是上有老、下有小,家中七八口人,全指望他来养活。学生速闻李帅仁义,英明远播,今日,学生便请李帅还给学生一个公道!”

    李元庆不由哈哈大笑。

    他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越打越勇,精神气势都顶上来。

    若是寻常人碰到了此事,怕不死也得让这九爷撕下一大块肉来。

    但他李元庆又怎会着了这九爷还有些拙劣的道儿?

    “既然九爷是这番心意,那~,李某便依了九爷,公事公办吧!几位大人,按照朝廷的规矩,此事,该怎么走,那便怎么走吧!”

    李元庆说着,笑着扫视周边几个衙门众人一眼。

    “这……”

    登时,这顺天府的文官、兵马司的千户、锦衣卫的千户,都愣在了当场。

    当着他李元庆的面儿,带走他李元庆的人……

    他们还没糊涂到这种程度啊。

    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自己嫌自己命长啊。

    谁又不知道,他李元庆最为护短啊。

    而此时,带走李元庆的人,那不是当众打他李元庆的脸么?

    还是锦衣卫这千户反应过来,忙招呼身边随从,低声怒斥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还嫌事情不够大么?还不快些去把外面的百姓驱散了?”

    “呃?是。”

    三四个锦衣卫登时也反应过来,忙急急出去。

    这顺天府文官和这兵马司千户也反应过来,忙招呼手下人,一起去外面帮忙,先把门口这边堵住再说。

    而一旁,九爷的冷汗也开始渗出来。

    若是真要走了流程进入会审,这事情,怕是就不是他能轻易掌控的了啊……

    这时,李元庆淡淡笑道:“九爷,今日,李某正要去田公府上拜访,不知九爷可愿为李某引路啊。”

    “呃?”

    九爷身子登时一个机灵,他忽然发现,今天这事情,他脑子真是让驴给踢了啊。

    他跟李元庆,能是一个层面上的人么?

    身后,九爷这一众狐朋狗友,一时也是噤若寒蝉,连大气儿都不敢再喘一口。

    李元庆要去田国爷府上拜访,他们又该如何自处啊……

    这时,门口却响起了几声特别的嗓音,“让开让开让开,杂家有急事要见李帅。还不快让开?”

    谁都不是傻子啊。

    片刻间,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声音代表着什么。

    很快,一个长的极为机灵的小太监,忙乖巧讨好的来到了李元庆面前,恭敬笑道:“李帅,老祖宗正要寻您,一起去田国爷府上拜访哩。但奴婢到了您下榻客栈,却被告知了您在这边。可是让奴婢一通好找啊。”

    李元庆又怎能不明白这小太监言下的深意?不由哈哈大笑道:“小公公,有劳王公挂念那。元庆有些小琐事缠身,马上就处理完了。”

    小太监忙恭敬笑道:“那奴婢就先去外面恭候李帅。老祖宗的马车马上就到了。”

    小太监很快便离去,登时,整个室内静的简直落针可闻。

    王承恩居然要过来找李元庆去田国爷府上,这……

    一旁,这九爷更是已经完全傻了眼。

    他虽是‘皇亲国戚’不错,但却毕竟不是真正的田家人啊……

    莫说是他了,便是他那位娇媚可人的表妹、贵妃娘娘,见了王承恩,也要恭恭敬敬的称一声‘王公公’啊。

    更何况,是他这连鸟毛的官身都没有的‘白条鸡’了……

    李元庆这时又看向九爷的眼睛笑道:“九爷,王公今日正好也过来了,也正好为李某向田国爷引荐。九爷可愿为李某引路?”

    “………”

    九爷这时额头上冷汗已经密布,肥胖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他终于知道他今天是多么傻……不,简直是可笑了啊。

    他竟然想跟威凛天下的李元庆掰手腕子……

    却是不知,人家只是用一根小手指头,就能死死的将他碾死在地上了……

    一旦今夜他的姨丈、田国爷知道了此事,就算用屁股想,九爷也能知道啊,他就算不死,至少也得被扒层皮啊。

    若是她姨丈一怒之下,将他送回了扬州老家,那……跟杀了他又有什么两样?

    老家里、人人都知道他九爷在京师翻云覆雨、吃香喝辣,却是被人再送回老家……

    片刻,‘扑通’。

    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九爷仿似完全换了一个人,精气神仿似一下子被完全抽空了,竟然用力的跪倒在李元庆面前。

    片刻,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九爷已经开始拼命对李元庆磕头:“李帅,李帅,今日之事,都是学生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犯了混啊。还请李帅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学生是个屁,给学生留条活路吧……”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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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贼介绍:
简介:大明天启元年四月,毛帅奇袭镇江的路上,多了一名新兵。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可当百万兵。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蝴蝶悄悄扇动了翅膀,大明帝国战力最强悍的东江军集团,悄悄偏移了原本的方向……明贼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