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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羽落凡心     龙腾1856txt下载     龙腾1856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流民刘永福

    那算命老先生跑了,曾纪泽这少年突然有点摸不着头脑,正在思考人生和命运之类的高深问题,苏慕莲靠近他,小嘴凑到他的耳边,提高了音调,说:“纪泽哥哥,你想什么呢,姐姐让我告诉你,我们快去瑞州府衙吧。”

    “哦,不急。就让瑞州知府他们等着。”曾纪泽这才回过神来,回答道。

    他们三人路过瑞州土地庙时,曾纪泽又停住了。原来,土地庙前的一块空地上新开张了一个赌摊,一根竹杆立在地面,上方挂着一块土白布的幡,写着“大杀四方”四个楷字。

    幡下是一张八仙桌,旁边站着一位消瘦的青年壮汉,鹰眼勾鼻,薄薄的嘴唇,一看就像是一位跑江湖的人。这时,赌摊前已经围了一圈瑞州当地的游手好闲之徒。

    “小弟刘永福,流落到贵宝地,现在献丑了。”说着,那中年人从手里掷出两个白色的象牙骰子。刘永福的本名叫刘业,永福是他自己想的名字,在外闯荡江湖时使用。

    曾纪泽听这青年说自己叫刘永福,说话又是两广口音,大吃一惊,心想他不会是反清的黑旗军将领刘永福吧?难道瑞州城里混进了天地会的奸细?

    曾纪泽仔细看了看刘永福,他个头不高,但气度不凡,年纪跟自己相仿,再看那对骰子,它们洁白晶莹,做工相当精美,八个棱角在阳光中闪闪发光,感觉这人来路不简单。

    不过曾纪泽仔细一想,刘永福1857年才加入天地会,也就是说,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流民。

    原来,1854年,刘永福17岁,由于贫病交加,父母亲和叔父在几个月内相继病故。埋葬完几位老人,刘永福在家乡已经一无所有,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只好借了一间茅屋暂时落脚。他白天出去做工,换口饭吃,夜里回到茅屋栖身,日子过得极为穷困,两广又很穷苦,爆发了太平天国起义后更是民不聊生,清廷还经常派官兵去剿匪,胡乱抓人,他在老家待不下去了,便外出闯荡,流落到了江西街头三个多月了。

    这时,刘永福拿着一个青铜碗,迅速把落地旋转的骰子盖上,动作看起来不是很熟练:“来来来,六点以上为大,六点以下为小,六点庄家通吃,是大是小,买定离手,买一赔一。”

    看那外乡人投掷骰子的手法貌似生疏,围观的许多人摸了摸口袋里的铜板,心里直痒痒,赌瘾开始犯了,想趁此机会大赚一笔,便纷纷掏腰包下注。

    苏慕莲感到好奇,问曾纪泽:“纪泽哥哥,你猜是几点?”

    “一个四点,一个二点。”曾纪泽想都没想就说。

    刘永福揭开碗一看,果然是六点,通杀。

    刘永福刚开始的动作很慢,但速度越来越快,让一般人眼花缭乱,但在曾纪泽的眼睛看来,实在太慢,他训练过眼力,转动的骰子落地停下来时是几点,他看得一清二楚。

    苏慕莲又一连问了几次,结果都是准确无误。最后曾纪泽下注一百两白银时,很多人跟着曾纪泽下了注,刘永福都没钱赔了,脸一下子黑了。

    在场的地痞们可不干了,揪住刘永福的衣襟,要拉他去见官。其中一个叫牛二的人,拿出一把刀子,说:“你还不起钱,五十两银子,就留下你的五个手指头!”

    赌要服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刘永福处境很难堪,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接过刀子,闭上眼睛,伸出左手,真的要下狠手砍下自己左手的五个指头!

    “他的钱,我来代赔。”最后,曾纪泽替刘永福解了围。

    刘永福刚才还觉得晦气,认为曾纪泽非善类,此时见他替自己还钱,才稍有些好感。但他老实跟曾纪泽摊牌说:“感谢义士相救,但刘某恐怕现在没钱还你。不过先欠着,等我有了钱,一定还你!”

    曾纪泽心想,此时刘永福还只是个流民,如若能为湘军所用,应该也能成长为一员猛将,因为历史上的刘永福十三岁就开始在船上当水手,非常熟悉水性,曾被船主雇为“滩师”,他还拜了一些武术高手为师,学得了一身好武艺。于是,曾纪泽对刘永福表明了身份,说:“现在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就应当保家卫国,加入湘勇!”

    刘永福出生于一个贫苦农民家庭,骨子里还是信奉儒家忠君爱国那套思想的,而且历史上他加入天地会也是生活所迫,他对曾纪泽的提议并不反感。

    “如果刘大哥不介意的话,你以后就跟在我左右。”在曾纪泽的建议下,刘永福还和他义结金兰,结为异性兄弟。

    刘永福虚长曾纪泽两岁,为兄,他也十分乐意:“我刘业算是高攀了,愿与老弟同生共死。”

    刘业是刘永福的另一个小名,曾纪泽听了,笑着说:“哪里哪里,有些人,你今天爱理不理,明天就可能高攀不起。我们意气相投,我敬重你的为人。”

    听说曾纪泽此行来瑞州的目的,刘永福带着曾纪泽到了当地一家新开的赌场。这里面掷骰子的老者手段看起来比刘永福娴熟多了,内行人一看就知是专业出身。只见赌场那老者从桌上拾起骰子,口中喊了一声“流星赶月”,便把骰子往空中一扔,骰子就飞速旋转,然后滑翔下来,落在赌桌上。

    刘永福指着那位老者说:“那位长者就是教我掷骰子的。我听他讲,这个赌场不简单,背后有当地官府撑腰。”

    “哦。那我就试试手气。”曾纪泽道。

    过了片刻,曾纪泽就赢了一千多两银子。

    这时,两个彪形大汉不知不觉迅速朝他们靠近,曾纪泽抬头一看,他们敞怀露胸,腰里是一条宽宽的板带,右边掖着一把匕首,浑身透着一股骄横霸道。

    “老弟,我们走吧。”刘永福不想给那位老者惹麻烦,便提醒曾纪泽说。

    这时,从里屋走出一位中年人,正是这赌场的管家阙玉厚,是瑞州知府阙玉宽的弟弟,他面如白玉,走路的步伐甚是轻盈,那人的耳朵下面还有耳钉留下的痕迹。

    阙玉厚走在两位彪形大汉的前面,走到曾纪泽的面前,说:“几位,我们能否到里屋一叙。”

    曾纪泽正赢在势头上,回头说了一句:“我又不认识你们,有什么好谈的?”

    阙玉厚碰了一鼻子灰,一挥手,旁边两个壮汉就面露杀气,冲了过来。

    不过,只见白光一闪,两位壮汉瞬间倒地,痛哭呻吟。

    阙玉厚见两个手下迅速被击倒,大吃一惊,他看到刘永福出手了,但没看清刘永福是怎么出手的,来人并非善类,面容失色退回到了屋内,赶紧找人飞马报官,也就是去找他的哥哥、瑞州知府阙玉宽求援。

    曾纪泽接着又连续赢了几把,一共赢了五千多两白银。

    这时,瑞州知府阙玉宽派出十名捕快,叫他们穿着便服,不露声色地将闹事的人都捉拿归案。

    十名捕快来到赌场,掏出铁链子要抓人,曾纪泽大怒:“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敢捆人?”

    捕快头子是一个半边麻子脸的中年人贺麻子,他冷笑道:“不要大喊大叫了,我们奉了知府的命令,特来捉拿你们归案。”

    “你们别过来,不穿捕快的衣服,谁知道你们是官是匪?”曾纪泽装着很害怕。

    “别废话!乖乖束手就擒,否则你们就会死得很难看。”说着,贺麻子便让捕快阿三上前抓人。

    那阿三是蒙古族人,膘肥体壮,他拿着铁链蹬蹬上前,整个屋子都仿佛地震了一搬。

    “你们别过来。”曾纪泽说:“要不我们旧账新帐一块算了!”

    阿三跑到曾纪泽的面前,突然就不动了,向被人点了穴定住了一样。

    贺麻子朝阿三喊道:“你还愣着干嘛,动手抓人啊。”

    这时,阿三慢慢转过头,对贺麻子哭丧着脸,露出了他的满嘴黄牙,说:“大人,他…他有鸟铳。”

    “土鳖,这叫洋枪。”曾纪泽拿着他的胡椒盒手枪,枪管顶住了阿三的下身的关键部位,笑道:“只要我手一抖,‘砰’的一声,你的下半身和下半生就废了!”

    阿三听到“砰”的声音,身子一紧张,都吓得两腿发抖,尿了裤子。

    在场的捕快都忍不住嘲笑这个猪一样的队友。

    “笑什么,都不许笑!”贺麻子气得拔出了刀子,朝众人吼道。

    然后,贺麻子用刀锋指着曾纪泽,道:“好啊,你们竟然敢拒捕,可知这是死罪!”

    曾纪泽哈哈大笑,说:“不知又如何?”

第十七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瑞州捕快贺麻子见曾纪泽拒捕,愤道:“我们都是朝廷的子民,有本事你就把洋人那破玩意收起来!”

    曾纪泽听了这话,觉得这激将法好气又好笑,他冷笑道:“你当我傻啊?有枪不用,赤手空拳跟你们一群人单挑?”

    “怕了吧?”贺麻子有点结巴地说道:“你……你有这胆子吗?”

    曾纪泽笑了,心想这群捕快虽然可恶,但只是奉命行事,罪不至死,这时候医生水平特别差,人很容易死,要是打一枪止不住血的话就死了,于是便真收起了手枪。

    贺麻子大喜,觉得是时候表现“大哥”的风度了,他哼了一声,退后两步,对身后的八个捕快下命令:“兄弟们,给我上!”

    贺麻子身后的李二狗,见曾纪泽真收了枪,反应特别快,立即蹬蹬冲到前面,胸口的白虎纹身若隐若现,一记重拳就被刘永福击倒,身体飞出去五六米远,口吐白沫。

    还有一个叫张胜的捕快,他半秃着头,头上毛发稀少,也提刀冲了过来,靠近了曾纪泽。

    曾纪泽没有说话,只是瞥了张胜一眼,估准了两人的距离,迅速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把普通的砂壶,还顺手拧开了壶盖,在空中拉出一道连贯而优美的水带。

    曾纪泽起身、开壶盖、撒水,动作一气呵成,速度之快,几乎无人能躲。

    那壶开水,像被施了咒语一样,几乎没有浪费一滴,从张胜头顶的“地中海”顺流而下,从脑门一直浇到脚里。

    张胜欲哭无泪,马上发出数声沙哑的惨叫。

    而上前追捕苏慕白和苏慕莲的两位捕快,也很快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他们的腿部中了苏氏姐妹的飞镖。

    贺麻子见自己的兄弟一个个倒下,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于是提起手中锋利的刀子,拔腿就往门外跑。

    这时,曾纪泽拿起手中的茶壶,起步、加速、猛扣,只听“砰”的一声响,贺麻子的脑袋被精确击中。此刻贺麻子双腿一软,跪倒地下——他要感谢一下当时生产劣质茶壶的人,因为这一声巨响后,被粉碎的是茶壶,而不是他的脑袋,他手里的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剩下的捕快见到屋内一片狼藉,还有平时耀武扬威的兄弟们都倒在地上痛哭惨叫,突然有了觉悟,双腿一软,扔了手中的铁链和刀子,齐声哀求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各位英雄们饶命!”

    “饶命?”曾纪泽笑道:“好吧,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做。”

    曾纪泽让剩下的捕快拿铁链将阙玉厚和贺麻子绑了,推搡到门外,带去瑞州府衙。

    瑞州城里很多人认识阙玉厚和贺麻子,见他们俩突然被抓了,垂头丧气像是犯人,都议论纷纷。不少平日里被他们欺负的老百姓纷纷朝他们身上扔臭鸡蛋和菜帮子。

    同时,曾纪泽让苏慕白和苏慕莲带泽字营的一百来位兄弟查封了赌场,命人将里面的数万两赌资全部封存,送到曾国藩的湘军大营当军饷。

    曾纪泽和刘永福则带人绑着阙玉厚和贺麻子去了瑞州府衙。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都跟了过去。

    到了瑞州府衙大门,只见右侧有一大鼓,曾纪泽让捕快们“咚咚”击鼓。

    瑞州知府阙玉宽穿好官服,带正官帽,升堂,见自己派去的捕快没带回闹事的人,却把自己的弟弟和贺麻子带到堂下,恼羞成怒,“啪”的一拍惊堂木,对手下捕快破口大骂“混账东西”。

    “阙大人,你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子曰:‘非礼勿言’,你这可真是有辱斯文!”曾纪泽信步走进大堂,大声说道。

    “大胆,你是何人?见了本官为何还不下跪?”阙玉宽见来人是一位少年,大声呵斥道。

    这时,阙玉宽身边站立的幕僚李浩看曾纪泽的面相,和曾国藩有几分相似,心中猜到了几分,提醒阙玉宽。

    阙玉宽道:“即便是曾国藩的儿子,他如未考取功名,见到本官还是应该下跪!”

    曾纪泽自曝了身份,脱了外衣,里面竟是一件皇帝御赐的单眼花翎黄马褂,这黄马褂,是湘军大败太平军时咸丰皇帝赏赐给曾国藩的,曾国藩怕曾纪泽在瑞州府衙吃亏,来之前就让他穿上了。

    阙玉宽一看,这下子傻眼了,急得满头大汗,黄马褂是皇家之物,他只好给曾纪泽下跪行礼,然后吩咐师爷在大堂上安置了太师椅,请曾纪泽上座。

    曾纪泽也并不客气,大大方方落座,还让刘永福站立在自己的身边。

    知府阙玉宽掏出手帕,擦干了额头上的汗珠,见自己的弟弟还跪在大堂下,问曾纪泽道:“舍弟不知哪里得罪了曾公子?还请见谅。能否让他起来说话。”

    曾纪泽不动声色地回答:“大人,我和令弟的事,等会再说。先了结高二虎的案子吧。”

    知府阙玉宽点点头,说:“那好吧。”

    阙玉宽马上吩咐手下将刀疤、当时在场的卡丁和船员,还有船老大叫上堂来。他还让命人将高二虎的尸体抬上来,把验尸的仵作也叫到堂前。

    刀疤哭丧着脸,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了高二虎被打死的经过,说是有湘勇用刀砍伤了高二虎的胸口。

    仵作是个花白胡须的老者,显然也已经被人收买了,说高二虎是被人砍伤胸口致死。

    底下的船员和船老大都知道高二虎的背景,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阙玉宽听了,暗自得意,心想,众口一词,看你曾纪泽怎么狡辩。今天就算动不了你曾纪泽,也要把湘勇的名声搞臭!他问曾纪泽:“曾公子可有什么话说?”

    听完堂下众人的陈词,曾纪泽的脸色没有半点变化,这些人作伪证在他的意料之中。在晚清这样弱肉强食的社会,法治不彰,老百姓欺软怕硬,为了生存,不得不说谎,苟且求全,这是制度的恶。他对阙玉宽和围观的老百姓说:“阙大人似乎忘了一个最重要的证人!”

    阙玉宽的眼神扫过堂前的人,有点纳闷,问道:“谁?本官马上就传他上堂。”

    曾纪泽指了指高二虎的尸体,说:“他就在堂下,让他爬起来作证!”

    阙玉宽哈哈大笑,说:“高二虎已经死了,他如何能爬起来作证?”

    “可以!死人不仅可以作证,而且他还从来不说假话!”这时,得到曾纪泽授意的刘永福走到高二虎的尸体旁,扒了衣服,道:“他胸口上的刀伤,伤口较深,血迹却很少,明显是死后造成的新伤。”

    然后,刘永福指了指高二虎后脑上的淤痕,说:“这里的伤口比较旧,而且发黑。根据高二虎的死亡时间来看,明显是后脑勺撞击硬物而死。”

    这时,曾纪泽严肃对仵作说:“我刘大哥说的可有道理?须知仵作作假,那是死罪!如若你如实说话,我可以放过你。”

    仵作这时知道遇到了行家,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坦白了实情:“小人一时鬼迷心窍,拿了高家五十两银子。求曾公子为我做主!”

    这时,曾纪泽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鸦片,扔到了阙玉宽的面前,然后走了过去,悄声对阙玉宽说:“高二虎私贩鸦片已经一年多,他这次的货都被我湘勇扣了,整整五百多斤,我父亲弹劾江西巡抚陈启迈的奏折,已经快马送去京城;而且,你弟弟的赌场,我听说你也有份。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判了?”

    阙玉宽大汗淋漓,点点头,拍下了惊堂木,说:“高二虎私贩鸦片,且是自己失足而死,罪有应得!”

    曾纪泽说:“那刀疤他们呢?”

    阙玉宽接着宣判:“刀疤等人诬告湘勇,拖下去打四十大板!”

    刀疤等人大呼:“冤枉啊,大人!”

    但此时,两位高大的衙役已经上堂,拖他们下去。

    阙玉宽大声吩咐道:“打,给本官狠狠地打!”

    刀疤等人当场就痛晕了过去!

    曾纪泽这才站起身,对刘永福说:“大哥,走吧,我们回去跟我父亲复命。我向父亲举荐你!”

    刘永福说:“赌场的案子还没开始审呢。”

    曾纪泽哈哈大笑,回答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知府阙玉宽怕曾纪泽反悔,赶紧了结高二虎的案子,拍下了惊堂木,大声叫道:“退堂!!”

第十八章 刘永福立功

    曾纪泽拿着瑞州知府阙玉宽审案的记录,和刘永福等人回到了湘军大营,他先去面见曾国藩。

    那天,曾国藩刚见完郭嵩焘,穿戴很正式,头戴装有起花珊瑚红顶帽,身穿石青四爪九蟒袍服,缀绀色丝绣锦鸡补子,束一根金方玉版中嵌红宝石腰带,脚登粉底黑缎朝靴,面色显得格外庄重。

    郭嵩涛见曾国藩每天为湘勇没有饷银苦恼,主动提出自己去杭州游说他父亲的好友、浙江巡抚何桂清,支援湘勇三万包浙盐来江西卖钱。曾国藩同意了,给他写了一封代表湘勇筹钱的委托信。之后,曾国藩才抽出空来见曾纪泽。

    “看来,江西巡抚陈启迈这昏官,不治罪是不行了!”曾国藩看了曾纪泽拿回来的记录,摇头说。

    曾国藩也早就让学生夏镇等人分头搜集江西巡抚陈启迈在江西的一些胡作非为。加上高二虎这桩案子,曾国藩觉得弹劾陈启迈的时机已经成熟。

    于是曾国藩习惯地半眯着眼睛,靠在太师椅上,思虑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亲自给咸丰皇帝上了一份“参奏江西巡抚陈启迈”的奏折,给陈启迈列了五条罪状:一为军务纷乱,丢失江西五府二十余县;二是为已革总兵赵如春冒功邀赏;三为奉旨正法守备吴锡光虚报战功;四为多方掣肘饷银,导致湘勇斗志减弱;五是伙同其妾的内弟私贩鸦片,牟取暴利。

    这五条罪状写好后,曾国藩料想陈启迈的乌纱帽保不住了,为了避嫌,他又提笔写了几句:“臣与陈启迈同乡同年同官翰林院,向无嫌隙。”

    而后,想起恽光宸的可恶,曾国藩又在折末添了一笔:“臬司恽光宸不问事之曲直,以伺奉上司之喜怒,亦属谄媚无耻之徒,不堪居此要职。”

    折子写好后,曾国藩让曾纪泽逐字逐句给他读一遍。

    曾国藩认为无一字瑕疵后,方才叫司书连夜誊抄送朝廷。

    办完这件事,当时夜色已晚,曾纪泽还没有走。

    曾国藩打了个哈欠,问曾纪泽:“劼刚,你还有事?”

    曾纪泽点点头,向曾国藩举荐刘永福,说他为人坦荡,将来必定是个难得的将才。

    曾国藩问道:“你说的这个刘业,是哪里人氏?”

    曾纪泽老实回答说:“他是两广的客家人。”

    曾国藩说:“两广是长毛的老巢,他如若带湘勇,或乱我军心。路上奔波劳累,你先回去休息。此事我们从长再议吧。”

    曾纪泽听了曾国藩这一番话,这才有所醒悟:很多事他做不了主,现在只能顺势而为!比如曾国藩用人,除了在德性上有要求,将官也多以湖南老乡为主。于是曾纪泽没有坚持己见,退了出去。

    在门外,曾纪泽遇到了有点紧张的刘永福。刘永福背着手,正在门前来回踱步,想着自己要是跟曾国藩见了面,他该说些什么话才合适。

    对于大名鼎鼎的曾国藩,刘永福内心跟同时代的人一样,还是充满敬意的。

    见到曾纪泽,刘永福急切问道:“老弟,怎么样?曾大帅说要见我吗?”

    曾纪泽想了想,笑着说:“我爹的意思,是你留在我的‘泽’字营,帮助收取厘金,这是湘勇目前的头等大事。”

    刘永福听了,没有怀疑曾纪泽的话,拉着曾纪泽的手,说:“这样也好,你我兄弟就可以朝夕相处了。不过,我刚加入湘勇,得有军功,别人才会服气。我不能给老弟你丢脸。现在哪里有战事?”

    曾纪泽说:“现在湘军大将彭玉麟在率领内湖水师进攻南康府。”

    刘永福说:“太好了。我十三岁就开始在船上当水手,做过滩师,请让我带人出战!我只要一条战船即可!”

    曾纪泽觉得这也是刘永福证明自己的机会:既证明他的战斗力,也证明他和太平长毛没关系。于是曾纪泽亲自去找彭玉麟,将刘永福推荐给彭玉麟的水师。

    在曾纪泽处理高二虎案期间,彭玉麟就一直在率领湘军内湖水师猛攻南康府。

    那天,湘勇水师与南康的太平军水师摆开了阵势。彭玉麟亲自带领湘军水师强攻,集中了一百条战船,船上装着浸满油的火把。每条快蟹上,还架设一个炉灶,炉灶上安一口直径五尺的龙头大锅,锅里装满茶油,油中放着棉纱,船尾堆满劈柴。

    太平军水师虽然不少,但很多人鉴于武汉战役的惨败,对湘勇水师很害怕,加上不满太平军苛刻的分营制度,每天水师逃跑上百人。

    和彭玉麟的水师战斗到第五天,太平军战船被焚毁一半,船上的火炮、弹药也丢失。仓促之间,只搜集二百多只渔船。人员也有一半是从陆营中临时调来的,几乎没有受过训练。

    彭玉麟是个爽快人,曾纪泽推荐刘永福后,他稍加考察之后,便让刘永福做了此次进攻的先锋。

    刘永福一心要拿个头功。他戴着铁盔,身穿布满铜钉的战袍,手执一杆长枪,昂首挺立在第一条快蟹战船上,指挥他的战船顺着水流向太平军冲去!

    太平军的水手们见敌军来袭,便纷纷射出箭来,快蟹上的湘勇不少人中箭落水。刘永福抡起长枪,一边挡箭,一边高喊:“弟兄们,不要怕,我们顺风顺水,向前冲!”

    这时,湘勇船头船侧的人一齐高举藤牌,围成一道墙,桨手死命划着,船在艰难中向前进。

    两船队靠近后,刘永福急忙向太平军的船和排上扔火把,还将未封口的布袋向太平军的船头扔去,黄豆便从袋里滚出,这些黄豆很快撒满船头、甲板和舱里,人踩在上面,立即摔倒,再爬起,又摔下去。

    斜阳西下,箭在飞,火在烧,刘永福不顾生死,带人掩杀过去,凶狠狰狞。

    刘永福熟悉水性和船只,又有万夫不当之勇,一杆长枪所过之处,太平军死伤的人一个个掉进水中,未死的在江浪里挣扎几下也沉入水底,江水已被鲜血染红。

    太平军的将领周国贤见刘永福太过凶悍,估计抵挡不住湘军水师,立即指挥太平军掉头。

    刘永福看到周国贤船上的指挥令旗,知道这是太平军的官船,便指挥他的战船迅速向周国贤的船驶去,他要取太平军将领的首级!

    快要靠近的时候,刘永福飞身跳到周国贤的船上,一杆长枪如蛟龙一般直穿周国贤的咽喉,周国贤立即毙命。

    刘永福拔下佩刀,割下周国贤的首级,提在手里。

    周国贤船上几个胆小的兵没料到湘勇中有这般凶悍的人物,吓得直往舱里躲。

    刘永福愈战愈勇,杀得性起,又拿起长枪,一连刺死了七八个长毛,再拿起燃烧的火把,从船头到船尾放起火来,最后,刘永福又纵身跳回自己的战船,继续杀敌。

    附近的湘勇,也往太平军的这艘将船上倒油,熊熊的烈火,马上吞噬了这艘船。附近赶来救援的船,也立即着了火!

    一番冲杀之后,太平军水师渐渐处于劣势,哀嚎遍江。江水里,到处漂浮着太平军的尸体。

    “兄弟们,给我杀!”周国贤的哥哥、太平军水师主将周国虞亲眼见自己的弟弟被杀,气得暴跳如雷,他对身旁将士狠叫道:“今日横竖是死在这里了,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偿命,杀两个赚一个!”

    这时,他的堂弟周国生见大势不妙,纵身跳到主船上,恳求说:“大哥,南康北岸已被清妖占领,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先突围出去吧,报仇的事以后有机会。再晚来不及了!”

    周国虞红着眼,见江面上的战事确实于己不利,赶紧带着船突围,狼狈逃窜。

    经过两个时辰的激战,湘勇突破了太平军的南康防线。除周国虞带十多条战船冲出外,全部船只化为灰烬。

    刚好到第十天,彭玉麟就给曾国藩送来捷报:内湖水师收复南康府。

    曾国藩大喜,决定再次以南康为据点,在江西扎根,收复九江、湖口和安庆等地。

    收复南康这一战,刘永福立了大功,曾纪泽大喜,趁机带他去见了曾国藩。

    曾国藩善于识人,他故意先没露面,暗中观察了刘永福半个时辰,觉得他果然是一个将才,才出来见他。

    “这次收复南康,听雪琴说你功不可没,你想要什么?”曾国藩问刘永福要什么奖励。

    刘永福说:“听说曾大帅拿下武汉时,曾召集三镇最好的铁匠,上等好铁打造了一百把锋利的腰刀,刀上刻‘殄灭丑类,尽忠王事。涤生曾国藩赠’十四个字,每把刀都有编号。湘勇人人以得之为荣。我也很想要一把。”

    “哦,你就想要这个?”曾国藩罕见地笑道。他笑,是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刘永福这人有点意思,一不要财,二不要官,是个可造之材。

    “是的,大帅。”刘永福肯定地回答。

    不过,曾纪泽没有料到,曾国藩赏赐给刘永福腰刀之后,还是让他留在曾纪泽的“泽”字营,他不明白为何曾国藩这么安排,但也不好多问。

    曾国藩为了避免湘军再次被石达开围困,果断又把湘军都从南昌迁到了南康城,和南昌的清军形成犄角之势。

    南康城经过几番战火,到处屋颓墙倒,茅草丛生,一派荒芜冷清的景象。曾国藩将大营设在原知府衙门内,诸多小事安定后,便着手筹办两个工厂。一个是火药厂,委托杨国栋负责,制造火药、军械,并设法再向广东购买洋炮。另一个是修船厂,委托邓翼升负责,修复舢板,制造长龙快蟹,扩大内湖水师装备,准备再战石达开的长毛,收复九江!

第十九章 论持久战

    彭玉麟收复南康城之后,有了曾纪泽收回的大量厘金和几万两赌资,曾国藩联合曾国华、曾国荃湘军,开办火药厂,积极修复舢板,制造更多的长龙快蟹,抓紧准备攻打九江城。

    消息传到九江,翼王石达开决定要在九江再和曾国藩大战一场,他决定亲自巡视九江城的防守。

    为了检验巡视效果,石达开带着韦俊、石祥祯、罗大纲、周国虞等太平军将领,脱掉了身上精美的锦衣绣袍,穿上普通的青衣布履察看城防。

    当时的九江城已充满着大仗前夕的紧张气氛。街头巷尾,到处响着清脆而迅急的马蹄声,一队队留着长发、包着红、黄两色头巾的太平军士兵在街头巷尾巡逻放哨。石达开仔细地查看城墙上的防线,九江城上安置了五座大火炮,炮筒擦得油黑发亮,炮后堆满着火药。

    转了大约半个时辰,没发现什么漏洞,石达开对九江的城防还算满意。这时,太平军负责城防的年轻将官康禄,认出了微服巡房的石达开,上前下跪行礼。

    石达开上千扶起康禄,说:“康将军不必多礼,你辛苦了。你家里还有哪些人?”

    康禄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吱声,这时,石达开身边的罗大纲说:“康禄的父母都已过世,只有一个胞兄康福。康福的武功文才都极好,只可惜在替曾妖头卖力。”

    “哦。”石达开对康禄说:“你们兄弟还有联系吗?”

    石达开这一问,康禄诚惶诚恐,又跪下磕头道:“我现在已经和他断绝往来;属下对天国绝对没有半点私心。”

    “不用担心,本王用人,一向用人不疑!”石达开哈哈大笑,说:“你想办法把你哥哥叫到我们这边来,打仗嘛,自家兄弟靠谱。只要康福投奔天国,过去的事,本王既往不咎,让他和你一起带兵,日后立功了,本王向天王保奏他当丞相、检点。”

    康禄赶紧谢过石达开,道:“卑职领命!”

    巡视完城墙,石达开一行人到了街上,市面上不少店铺仍在营业,酒楼茶肆依然人来人往。

    石达开对林启容治下九江还算满意,对身边的韦俊说:“看来林启容是个人才啊,不仅会打仗,还会治理百姓。”

    石达开刚说完这句话,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散开,散开”的威严喝令声,抬头看时,两匹飞骑已来到十字街口,一队十余人的队伍押着两个犯人跟在后面。犯人是一男一女,看起来都很年轻。男的阴沉着脸,女的嘤嘤哭泣。

    石达开听到旁边的老百姓在议论纷纷:“造孽啊,这一男一女准是夫妻,夜间耐不住寂寞,相会时被抓。”

    “你怎么知道?或许他们是通奸吧!”

    “我认识他们,是守规矩的夫妻,倒了血霉!”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呀。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啊。”

    “当官的也不行,除非当王,像天王、东王就可以讨很多个老婆。”

    “别乱嚼舌头根,小心丢了性命!”

    石达开听到这里,明白这两人犯了太平军的分营制度之法。太平天国的教义提倡“男女平等”,在天国崭新的社会图景里,以革命的名义,一切都显示着与旧生活的不同和决裂,妇女成了与男子一般可以行军打仗的女兵,平日不准和丈夫会面,被抓了就事犯了大罪,要被砍头。

    石达开对这一分营规矩比较反感,但这是天王和东王的命令,他也没办法,不过那天石达开不想杀人,不想还没跟曾国藩打仗就因为这些荒谬的规矩开杀戒,便吩咐身边的罗大纲说:“叫那些军士放掉这对男女,让他们上城杀敌赎罪!”

    罗大纲点点头,跳到街上,马上拦住了骑马的军士,大喊:“放人!”

    那位骑马的军士听到“放人”,先是一怔,见是一个微服的百姓,顿时恼怒起来,拔出佩刀,指着罗大纲呵斥道:“你是何人?胆敢来犯天王的诏旨、东王的诰谕!”

    罗大纲暴跳而起,将马上那军士拉到地下,狠狠朝他的胸口踏上了一脚,还抽了他一响亮的耳光,骂道:“有眼无珠的狗东西!还不赶紧下跪迎接翼王!”

    另一名军士听闻翼王石达开的大名,立即跳下马来跪拜。

    罗大纲上前放了两人,道:“你们三生有幸。翼王训谕:大战在即,念你们是初犯,宽恕一次,即刻拿刀上城墙,抗妖保城,立功赎罪。”

    而在九江上游十余里处,有一个市镇名叫竹林店,传说是东晋诗人陶渊明的故居,曾国藩率领攻打九江的湘勇水陆两支人马八千人,驻扎在这里。不久,曾国荃和曾国华攻下吉安,也各带了五千人前来帮忙。

    曾国藩命曾国华率兵五千攻西门,曾国荃率兵五千攻东门,彭玉麟率水师由桃花渡登岸,攻打九华门,杨载福率人封锁江面,挡住从下游湖口增援的太平军,并堵住北门。他下了死战的命令:“四路人马合力并举,务必要大获全胜,一举拿下九江城。”

    曾国荃率领“吉”字营的五千兵到九江城东门脚下时,天还没亮,城门紧闭,城墙上亦不见一兵一旗。

    曾国荃正在四处张望之时,猛听得城内一声炮响,刹那间,东门城墙上竖起无数面犬牙三角旗,城门洞开,林启容亲率一彪人马杀了出来。

    城楼上,石达开身穿九龙黄绸袍,头戴单龙双凤战盔,指挥城上数门大炮一齐发射,两边山上,炮子如雨点飞来,湘勇死伤不少,见形势不妙,曾国荃只得下令退兵。

    西门曾国华的“华”字营也遭到强烈的抵挡。周国虞指挥的数千名周家军,憋足满腔怒火为他刚刚死去的弟弟周国贤报仇,战斗力猛增。

    曾国荃和曾国华力战太平长毛,打了一场硬仗,苦战了半天,但还是败下阵来,他们只好带着东西两门溃败的人马回到竹林店。不久,彭玉麟、杨载福两路水师因为没有大船,也无功而回。

    这一次进攻九江的大战,以湘军的失败而告终,湘勇伤亡不少,曾国藩心中十分焦急,半夜睡不着觉。

    那晚深夜,朦胧的月色笼罩着江面。曾纪泽见父亲曾国藩的脸色不好,知道湘勇进攻九江的战事失利了,便上前对曾国藩说:“九江城有天堑之险,易守难攻,湘军水师内湖水师和外湖水师相隔,暂时又无法发挥战斗力,在江西双方实力势均力敌,是故在战略上,我们湘勇需要避开太平军的锋芒,最需要的是持久战!父亲不妨耐心地等待,以逸待劳,守株待兔,等石达开等人出城,一举歼灭之。”

    曾国藩摇摇头,说:“九江城城固粮多,石逆岂会轻易出城?”

    曾纪泽笑道:“人算不如天算。我听说朝廷正在调集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的大军攻打天京,石达开必定会带人回去救援。而且,我最近读史书,发现逆贼洪秀全和明末的闯贼很像,日子久了,天京城内必定生变!我们湘勇只需休整备战,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尽管曾国藩觉得曾纪泽的分析有道理,但曾国藩对曾纪泽的分析不置可否,因为粮饷筹集不畅的问题,曾国藩一直想在江西速战速决,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因为曾国藩也不知道,朝廷对他要求给予自己巡抚实职和弹劾江西巡抚陈启迈的奏折会如何回应!

第二十章 咸丰与慈禧

    曾国藩听了曾纪泽论持久战的战略分析,内心深以为然,毕竟九江北枕大江,城防牢固,外有长毛水师把守,内建堡垒,东南山上筑有炮台,东北有老鹳塘、白水港,西南有甘棠湖,西有龙开河,东南又多山,加上石达开和林启容都是贼中悍将,指挥数万守军,强攻湘勇肯定会损失惨重。但要是打持久战,就必须要有充足的粮饷,朝廷一分钱不给,江西巡抚陈启迈不配合,这就是个大问题。

    曾国藩叹了一口气,对曾纪泽说:“先等朝廷的旨意下来再做打算吧。”

    夜已经深了,京城以北,距紫禁城四十里的圆明园灯火通明,面如黄土的咸丰皇帝,在这里的上书房里批阅奏折,处理军国公务,不时咳嗽。

    身旁的懿妃叶赫那拉氏,也就是聪明伶俐、善揣人意的慈禧,站在咸丰的身后,她这时已经生下了皇长子爱新觉罗·载淳,颇得咸丰皇帝的喜爱,常伴左右。

    那天,慈禧的头发,用一根玉簪盘在头上,上面别一朵红牡丹。她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串色泽很好的珍珠项链。她雍容的长袍裹住凸凹有致的身体,拖到地上,小脚上是一双绣花鞋,鞋底中央,是四到六寸的木底,使她的身材,显得更加修长。

    慈禧这人,长面、直鼻,一看就是旗人,她有一双鹰眼,眼神里有着不可动摇的威严。她的外貌,在美人如云的宫中虽不出众,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反而成了她的优势:不被人妒忌!所以她能在宫中左右逢源,还能让咸丰皇帝能主意到除了外貌之外的东西,比如她的聪明,比如她的毛笔字,写得十分娟秀,咸丰皇帝很喜欢,经常自己写字累了,就口授,让她代批奏章。

    咸丰皇帝此时办公的地点,不在紫禁城,而在圆明园。这是一座大型的皇家私人园林,兼有御苑和宫廷两种功能。自雍正帝始,圆明园便成为清朝历代皇帝的夏宫。这里楼台亭阁,十分精致,小桥流水,景观各异,宛若画境,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珍奇异宝不计其数。最重要的,这里的礼节,比紫禁城的要求疏简许多,咸丰皇帝二十岁即位,还是一位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因为紫禁城里宫禁森严,必须恪守祖制,难以纵情声色,咸丰又自幼体弱多病,素有咯血的痼疾。幸得御医指点迷津,说鹿血可治此病。所以就在圆明园里养了一百多头鹿,随用随取。他就以此为借口,托言因疾颐养,每年刚过完新年就从紫禁城搬到圆明园住,到十二月才还宫,这样朝廷那些啰里八嗦的礼部官员也不好说什么。

    咸丰皇帝看到了曾国藩的两封奏折,一封奏折是要求咸丰皇帝授予自己督抚实职,一封是弹劾江西巡抚陈启迈五桩罪的,他内心深处绷紧的弦又紧了一道。

    年轻的咸丰皇帝奕詝,刚登上皇位那几年,尽管大清已经江河日下,内忧外患,他还是很有雄心壮志想干一番大事业的,也很勤政,每天都有上百谕旨下达,其中不少是亲笔写的朱批、朱谕,不用军机大臣动手。也正因为如此,咸丰帝在上台后的八个月,便罢免朝中的“鳌拜”、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而这位曾国藩,正是穆彰阿的高徒。所以咸丰皇帝对曾国藩一直是半用半疑虑的。

    咸丰皇帝大致看了一遍,就把曾国藩的奏折交给慈禧,问道:“爱妃,这两件事你怎么看?”

    八旗秀女选入宫中,由下至上分别为宫女、答应、常在、贵人、嫔、妃、贵妃、皇贵妃、皇后,层次等级极为森严。二十一岁的慈禧现在还只是妃子,虽然她有时候也为咸丰出谋划策,但都是一些小事,宫里的血雨腥风早就让她学会了处处小心翼翼,慈禧感觉曾国藩提的这两件事,都是军国大事,她不便开口,因为清廷有祖宗之法,女子干涉军国大事乃是死罪。她现在的羽翼还远未丰满,想要韬光养晦,便建议咸丰皇帝请信任的军机大臣来商议。

    于是,倒霉的军机大臣、大学士祁隽藻半夜被请到了圆明园。

    年近花甲的祁隽藻被从床上叫起来时,正搂着貌美如花的小妾在努力爬爬爬,见到咸丰皇帝时,还睡眼惺忪,心里颇为不爽。他一向不喜欢曾国藩,看了曾国藩的两封奏折,厉声说:“曾国藩三番两次上书要实职,居心叵测。五年前,曾国藩不过是一在籍待郎,犹匹夫耳。现在这匹夫居闾里,一呼百应,恐非朝廷之福。”

    咸丰皇帝问道:“祁大人,此话怎讲?”

    祁隽藻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慢慢地说:“臣以为,现在曾国藩的勇丁已达二万,勇由将募,将听曾国藩之令。这两万人马,还在不断扩充中,这些湘勇已变成听令于曾国藩一人之令的军队。皇上想过没有,现在再授曾国藩巡抚之职,握有地方实权,后果将会如何?将来他若居心叵测,必定会比长毛更加难以对付!”

    咸丰皇帝听了这话,半天没有说话,自他登基以来,内忧外患,无一日消停,所以力图用人行政一秉大公,无分于满汉,他知道,入关两百年了,满洲八旗尽是躺在祖先功劳薄上的纨绔子弟,官僚堕落,挽救王朝需要改变祖宗家法,输入新鲜血液,他才允许各地办团,赋予曾国藩等汉官军权,但这些团练壮大后,跟太平长毛一样,确实会威胁满人的统治,祁隽藻的担心也是他的担心,他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沉默了半天,咸丰皇帝又开口问祁隽藻:“那曾国藩弹劾江西巡抚陈启迈的事呢?祁大人怎么看?”

    祁隽藻回答说:“曾国藩和陈启迈既是同乡同年,又曾是同僚,为了那些莫须有的小事,就弹劾堂堂一省之巡抚,可见曾国藩这人要么为人很刻薄,要么就是想取而代之。”

    祁隽藻这话,很不对咸丰皇帝的胃口。在咸丰皇帝心中,曾国藩这人,虽然脾气有点耿直,但还是大公无私的,更何况曾国藩刚刚带着湘勇浴血奋战,收复了南康,祁隽藻黑他有点过头了,反而是过犹不及。

    咸丰皇帝挥挥手,让他退下。祁隽藻这才松了一口气,屁颠屁颠赶紧回家继续搂着小妾睡觉去了。

    咸丰皇帝提起朱砂笔,准备在曾国藩的奏折上御批。这时,他突然停下了,问站在一旁的慈禧:“爱妃,你不要有所顾虑,尽管开口,随便说说你的意见。”

    慈禧这才开口,说:“回皇上的话,曾国藩这人,素有名声在外,不至于假公济私。江西大战在即,曾国藩借机要督抚实职,皇上既不能马上就给,也不能明确不给,可以先拖着不办。他收复南康有功,皇上可先行嘉奖,也体现了朝廷对他的倚重。至于陈启迈,我看曾国藩所列罪状,条条属实,人证物证俱在,必须严惩!否则陈启迈和曾国藩过不去,鹬蚌相争,倒让长毛得利,湘勇无法在江西立稳脚跟。江西乃是我大清的粮仓,绝对不能丢,可革去陈启迈的巡抚之职。另外委派我旗人担当巡抚。”

    咸丰皇帝听了慈禧这一番话,暗自称奇,他完全赞同慈禧的意见,便按照慈禧的话,批了曾国藩的奏折,将曾国藩报功的人都予以嘉奖,革去江西巡抚陈启迈的官职,委派蒙古镶黄旗的文俊去担任江西巡抚,圣旨六百里加急送往南昌和南康!

    曾国藩跪在香案前,聆听上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为朝廷浴血卖命,苦等而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他谢恩后,怏怏不乐。

    那晚,在书房里,昏暗的油灯上,火苗一闪一闪的,曾国藩坐在案桌前沉思,难道真的是皇上对自己有怀疑?如果是这样,那今后的结局就不会是封侯拜相,很可能是身首异处了。

    曾纪泽安慰曾国藩说:“咸丰皇帝不肯给父亲督抚实职,乃是好事。历史上立大功、拥重兵的人遭忌被杀的事太多了,远的不讲,本朝的鳌拜、年羹尧就是例子。他们都是旗人,或为辅政大臣,或为国舅,在朝廷中盘根错节,党羽甚多,都逃不脱这个厄运,何况父亲只是一个汉族书生。我们不要那个虚名实职也罢,只管暗地扩充湘勇的实力。到时候,我们手里有枪有炮有战船,很多事就由不得朝廷说了算!”

    “是啊,我们现在,还必须忍耐,打落牙齿和血吞,能忍的人才能担负大任啊。”曾国藩点点头说,他想起了恩师穆彰阿当初给他送来的字条。当年曾国藩指挥湘勇,大败太平军,一举收复武昌、汉阳,立下赫赫战功,时任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送给学生曾国藩的,竟然是这样一幅意味深长的条幅,上书的,就是“好汉打脱牙和血吞”这八个大字。

第二十一章 小将陈玉成

    曾纪泽听曾国藩说:“打下牙齿和血吞”,点点头,对父亲曾国藩说:“朝廷虽然没有授予父亲督抚实职,但毕竟已经罢免了江西巡抚陈启迈,说明朝廷还是重视湘勇的。新任巡抚一定不敢再跟我们作对。”

    曾国藩摇摇头,说:“或许我真是把世道人心看得太简单了。每一个官都有自己的利益,换个人当巡抚,整个江西的官场没有变,湘勇的处境未必会变好。不谈这个了,纪泽,你最近读书怎么样?在军营里,也不要荒废了学业。”

    曾纪泽回答说:“谨遵父亲教诲,孩儿每日睡前必读几页书,才睡得着。今晚夜已经深了,孩儿明天再来跟你汇报读书的情况。”

    第二天一早,曾纪泽去跟曾国藩禀安,顺便还带了几首近日的诗作,请曾国藩为他修改指正。

    曾纪泽知道,历史上曾国藩每次给儿子曾纪泽写家书,信写得琐碎详尽,谈为人处世交朋友,谈身心道德修养,也谈到了作诗的事。他教给儿子读书的方法是:看、读、写、作四者每日不可缺一,除读四书五经外,还要读《史记》《汉书》《庄子》《韩子》之类。每次曾纪泽寄来的文章,他都仔细批阅后再寄回去。所以不敢糊弄曾国藩,就写了三首古诗。

    当曾国藩读到儿子“拼将十万头颅血,誓把乾坤力挽回”这样豪迈而有气势的诗句时,有点吃惊,他原来一直认为儿子秉性气清,心胸淡泊,宜学陶渊明、孟浩然之诗。

    曾国藩对曾纪泽说:“你的诗文最近有长进。文风貌似和以前也有变化。”

    曾纪泽对曾国藩的反应早有准备,笑着说:“父亲曾教导,太公曾言‘男儿当以懦弱无刚为耻’,此为吾曾氏传家之训,儿谨记之。最近在军营中,对此感悟更深。是故诗赋文风大变。孩儿此前也跟父亲提过,孩儿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当军人的料,恳请父亲支持。”

    曾国藩听了,没有说话,但内心已然表示赞许,重新考虑起曾纪泽这个儿子的教育和前途。

    咸丰皇帝的两道圣旨,并没有改变湘勇在江西孤悬客位的局面,各府县还是听巡抚、两司的命令,并不买曾国藩这个兵部右侍郎的帐。

    曾国华还派人来诉苦,说他的手下一哨长因公夜行,被新昌县当长毛拿获。曾国华拿着盖有“钦差兵部右侍郎关防”的公文去交涉,竟被江西新昌县令置之不理,还说以前的公文盖的都是“钦差兵部侍郎衔前礼部侍郎关防”,为何又变了,曾大人到底是个什么官?弄得曾国华又气又恼。到头来,曾国藩还得给新任江西巡抚文俊写信,要动用文俊的巡抚大印才能放了那个湘勇哨长。

    文俊是个旗人,原来担任的是湖北藩司,也是官场上的老油条,精通世故。咸丰帝接受曾国藩的参劾,罢免巡抚陈启迈和臬司恽光宸的官职,将文俊升为江西巡抚,原吉南赣道周玉衡升为了臬司,陆元烺依旧当他的藩司不变。

    文俊刚到南昌上任,凭着他的官场经验和旗人接触皇族特有的优势,他知道朝廷对曾国藩的倚重非比一般,便想倾力结交。

    接到曾国藩的信,他十分重视,马上下令放人,并且亲自将曾国华手下的那位哨长送到了南康,顺便去拜访曾国藩,当面邀他搬到南昌去住:“曾大人对江西百姓劳苦功高,怎么能偏居南康?”

    “多谢文大人的美意。只是,眼下九江战事紧要,我需要统筹各路湘勇,实在是走不开。”曾国藩以九江战事吃紧为由,谢绝了文俊的盛情邀请。

    第一次和曾国藩见面,文俊就心中不悦,回到南昌。原吉南赣道周玉衡是陈启迈的亲信,他对陈启迈的被罢感到委屈,升为臬司后,他见文俊在曾国藩那里碰了一鼻子灰,颇为不满,估摸着文俊也不敢像陈启迈那样与曾国藩公开对立,便旁敲侧击,说:“文大人,江西乃是富庶之地,听说很多湘勇现在都在家乡购置田产。我们岂能让江西白花花的银子都落到湘勇的手中?”

    文俊还想往上爬,他也需要银子打点京城里的关系,听了周玉衡的话,便下令在湘勇还没来得及设卡的地方,全都设上厘卡,在湘勇设卡的地方也加卡,百姓则更苦不堪言。

    江西官场从司道到府县,都对曾国藩打长毛无功,收厘金起劲的做法不满,不少府县暗中怂恿人殴打湘勇卡丁,以便挤走他们,让自己的厘卡独霸地盘,这让曾纪泽也头疼不已,他意识到了什么是现实:官场的**无处不在,朝廷这艘破船,光修修补补个别的漏洞是没用的,早晚还得沉。不过,他也还需要忍耐,现在湘军虽多,但各自为营,曾国藩还没强大到能跟清廷抗衡的地步。

    太平军方面,石达开下令林启容、白晖怀依然分别驻扎九江、湖口,让周国虞率兵驻梅家洲,罗大纲驻小池口,暂按兵不动,以逸待劳。

    双方的实力相当,九江的战事出现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时期,但越往后拖,湘勇在江西粮饷就告急了,处境越艰难,士气低落。

    这时,石达开手下的丞相陈玉成被调回九江前线,他说自己有计策,可以大破江西的湘勇。

    陈玉成貌甚秀美,长得是眉清目秀,眉宇间也有几分英气,颇为自负。他是广西藤县客家人,出生于1837年的贫农家庭,幼时父母双亡,依靠叔父生活,此时还只有二十岁。

    不过,残酷的战场是世界上最好的军校——陈玉成十五岁时就随叔父陈承瑢参加了金田起义,他在童子军中表现极为出色,苦练一身好枪法,不久便当上了童子军的首领。十八岁的陈玉成在奇袭武昌的战斗中,表现勇敢,得到翼王石达开和燕王秦日纲的赏识,步步高升,此时在太平军将领中年纪虽小,却已经小有名气。

    石达开的高级属将中,陈玉成是属于年纪最小的一批,他比陈玉成也就大六岁,故石达开称陈玉成为小兄弟。

    见小将陈玉成胸有成竹的样子,石达开鼓励他说:“小兄弟有何想法?尽管开口。”

    “殿下,妖头曾国藩难以对付,他们在九江屯重兵,主将彭玉麟等人都在九江,就是想在九江与我们决战,我们不能上这个当。卑职听说,他的弟弟曾国华勇而无谋,曾国荃则骄而无能。我军不如派一支人马,翻越幕阜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义宁州。然后拿下新昌、万载、上高等县,乘机一鼓捣毁湘妖老巢南康。”

    “好,小兄弟有谋略!”石达开哈哈大笑,极为赞赏陈玉成这个主意,说:“军中无戏言!既然这建议是你提出来的,这功劳就属于你了。我给你五千人马够吗?”

    陈玉成大声回答:“翼王殿下放心,翻阅幕阜山,发动奇袭兵不在多。我愿意立下军令状:只要三千人马,十天之内我必定拿下义宁!”

    石达开点点头,说:“勇气可嘉!那你即可去准备吧。”

    陈玉成大喜,他知道自己立大功的机会到了,回答道:“多谢翼王殿下!”

    幕阜山古称天岳山,三国东吴名将太史慈拒刘表大军,扎营幕于山顶,遂改称幕阜山。幕阜山海拔1606米,为湘鄂赣三省边界最高峰,以山雄崖险著称。第二天一早,陈玉成就率领三千太平军浩浩荡荡上山,准备奇袭义宁州。

第二十二章 泽字营开战

    暮色苍茫中,陈玉成率领三千太平军咬着牙翻过了奇险的幕阜山,半路上掉下山摔死的就有上百人,他们最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半夜奇袭了义宁州。

    当晚三更,这批太平军犹如从天而降,松油的火把照亮了义宁古城的天空。义宁知府李昂国还在睡觉,听说长毛杀进了城里,慌慌张张披上官服,组织了不到五百人去抵抗。结果,他自己被陈玉成一个回马枪挑于马下,战死街头。

    在义宁,陈玉成在城里贴了公告,招募一些底层的年轻人当兵,迅速将自己的手下扩充到五千人,杀向新昌、万载。

    两县当地的县令见贼势众,望风而逃,陈玉成的大军势如破竹,很快就杀到了瑞州。

    瑞州城高,易守难攻,知府阙玉宽一边组织抵抗,一边派人急报南昌,江西巡抚文俊大惊,请手下飞马请曾国藩派湘勇援助瑞州。

    曾国藩见湘勇后院起火,急忙调了周凤山率驻竹林店的五千人马,火速先往瑞州援助。

    就在周凤山率兵赶赴瑞州的路上,翼王石达开悄悄率一支人马离开了九江,在江西天地会的大龙头周培春的配合下,重新攻占吉安,刚上任的按察使周玉衡及吉安知府陈宗元被俘。

    石达开下令将他们斩首,还派人将他们的首级送往曾国藩的大营,以吓唬那些反抗太平军的官兵。

    曾国藩大怒,下令将送首级的长毛鼻子和耳朵割掉,带信给石达开:“他日掘地三尺,也要取尔首级!”

    石达开分兵两万在吉安府一带,随时可以率师北上进攻江西首府南昌。

    曾国藩不得不命令周凤山的五千人马赶回,来到离临江府五十里远的樟树镇集合,他自己和曾国华也率七千余人赶去驻营,留下曾国荃的吉字营在九江和林启容的大军对峙。

    曾国华不明白曾国藩为何不再救瑞州,曾国藩说:“樟树镇西近瑞州、临州,东接抚州、建州,为赣江沿岸重镇,省城咽喉。石妖头兵力今又集中到吉安府一带,料近日内必率师北上进犯南昌,水陆两军都必经樟树镇。我军在此安营扎寨,以逸待劳,必可取胜。”

    曾国华问道:“那瑞州怎么办?”

    曾国藩说:“纪泽已经带领‘泽’字营去战陈玉成了。”

    泽字营再次开战,曾国华对曾纪泽的实力还是了解的,不过他觉得泽字营人数现在太少,说:“侄儿勇气可嘉。只是听说贼人号称上万,泽字营现在不到一千人,能行吗?”

    “长毛历来虚报人数,我看他们的主力部队还在九江和吉安府。”曾国藩回答说:“现在军务紧急,也只好如此了,希望我们能和石逆速战速决。”

    为了和石达开一决雌雄,曾国藩又火速派人送信通知彭玉麟,让他率内湖水师出青岚湖,由武阳水过三江口镇,驶进赣江,南下到樟树镇集结,准备与石达开在樟树决一死战。

    曾纪泽在收厘金的时候,也没放松对“泽”字营的训练,比如每天让“泽”字营的官兵一视同仁,都绑着沙袋跑十里地训练体能,优中选优,经过几个月的艰苦训练,“泽”字营这支精锐,最后只剩下八百人左右,淘汰了将近一半。他们一路急行军,赶到了瑞州城。

    在瑞州府衙里,瑞州知府阙玉宽再次见到曾纪泽,问他:“不知曾公子带了多少人马?”

    曾纪泽说:“八百。”

    瑞州知府阙玉宽急得满头大汗,说:“根据我们的情报,长毛大约有五千人左右,领头的叫陈玉成。”

    曾纪泽点点头,说:“陈玉成这个人,我知道,不可小视。即日起,瑞州的城防就交给我的泽字营了。大人你能调动多少人马?”

    阙玉宽说:“加上当地的团练,大约能调动两千人左右。”

    曾纪泽点点头,马上让阙玉宽集合队伍。然后,曾纪泽和阙玉宽、刘永福、苏慕白、苏慕莲一起上了瑞州鼓楼上视察敌情。

    阙玉宽手指东北方向,对曾纪泽说:“曾公子,你看那些营地,都是长毛”

    曾纪泽顺着阙玉宽手指的方向望去,在东北方向山坡上,人头攒动,一队队长毛兵披头散发,有的在做饭,有的在站岗,他们看起来很年轻,大刀长矛,在阳光下闪着白光,格外耀眼。

    曾纪泽点点头,对阙玉宽说:“不足为虑,这次敌军,主要是陈玉成的童子军!从他们的兵灶来看,来的长毛不会少于五千,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说完,曾纪泽对身边的刘永福等人说:“刘永福带兵五百守东面,苏慕白带兵五百北面,苏慕莲带兵五百守西面,我带三百人守南面,其他炮兵骑兵步兵就位,相互援应!”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众人迅速就位,誓死保卫瑞州!

    晌午时分,瑞州城上空阴云密布,长毛绵延数里,对瑞州城形成包围态势,并准备好了攻城云梯和火炮。陈玉成脸色铁青,骑着高头大马,拿着长枪巡视阵前。

    陈玉成虽然年轻,但一向为人谨慎,用兵颇有战略战术,他把瑞州城外没来得及逃走的老百姓往瑞州城方向赶,以此羞辱和激怒瑞州守军,引诱他们离开坚城,从而给居高临下的太平军制造纵击的机会!

    曾纪泽站在城楼上,听到太平军“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响,一些长毛像恶狼追赶疲乏的羊群,追逐前面几百名衣衫褴褛的百姓,这些人多是行动迟缓的老人、孩子、妇女,他们被长毛驱赶,人人惊慌哭喊,满脸绝望。

    阙玉宽对曾纪泽说:“曾公子,城外众多老人和孩子还没入城,他们有一些是守城将士的家眷,长毛用心险恶,就是以此来动摇我们的军心!”

    “长毛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们不能坐视不管!”曾纪泽点点头,对刘永福交代了几句后,便下令打开南门,带“泽”字营三百人出城迎敌!

    这三百人都是精锐,以使用洋枪火器见长。曾纪泽率他们在城南二里迎敌,背依城墙,布列枪阵,整备火器迎战。

    入夏以来,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近半个月,江西一带又刮起了热风。风像是从火炉中喷出似的,吹在人的皮肤上,如火燎炭烤般地难受。曾纪泽身后的士兵虽然满头大汗,挥汗如雨,但一个个聚精会神,绷紧肌肉和神经,听候曾纪泽的号令!

    曾纪泽骑在一匹膘肥体壮的马上,那马鬃毛全白。他面对身后的湘勇说:“弟兄们,我们没有退路,背后就是瑞州城上万的百姓!我们想要活命,只有死战杀长毛!杀一个长毛奖银子五两,杀十个记一军功!”

    “杀长毛!”

    “杀光长毛!”

    在中国儒家的社会等级制中,军人的地位十分低下。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因为传统社会中军人地位极其低下,这时候的人当兵,主要是为了军功和饷银,曾纪泽的话引发了湘勇的共鸣,他们群情激奋,振臂高呼“杀长毛”,喊声震天!

    陈玉成见曾纪泽率兵出城布阵,便下令城外的太平军也在原地列队备战,不再追赶前面的百姓。那些疲惫不堪的百姓捡回了一条命,热泪盈眶,一涌入瑞州城。他们进城后,瑞州城上的炮兵也准备就绪了!

    刘永福根据曾纪泽的嘱咐,亲临城堞指挥,向下一挥令旗,凭堞大呼:“放!”

    只听刘永福一声号令,瑞州城上炮兵便点燃了导火索,城上的火炮齐力攻打,“轰隆”、“轰隆”炸响!

    顿时,瑞州城外土石俱扬,一片片的铅丸石雨,迎面横扫太平军。冲天的火光中,前面的长毛人马腾空,血肉模糊,很多长毛捂着头脸滚在地上凄厉惨叫。而瑞州城上的炮兵在城头不断跑动,往火炮里搬铅弹开炮。

    这时,朝廷的火炮质量都不佳,一阵炮响之后,城上的火炮炮管发烫,便不能用了。

    陈玉成见状,时机已到,他下令太平军的一千骑兵随他冲锋,冲向曾纪泽的洋枪队,他非常勇敢,一边骑马往前冲,一边回头喊:“兄弟们,杀!”

    “找死!”曾纪泽见陈玉成率人冲了过来,大声下令他身后的军士做好射击准备:“准备射击!打死匪首陈玉成者,赏白银五百两!”

第二十三章 太平军大撤退

    陈玉成率领一千来个精干的太平军,朝曾纪泽的“泽”字营的阵地冲去。

    不过,陈玉成知道洋枪的威力,他骑马冲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先让前面的人冲杀,去耗光湘军的子弹。

    一大批送死的长毛们在一片喊“杀”声中到了新式洋枪的射程之内,曾纪泽大喝一声:“放!”

    三十个使用德莱赛m1841针发枪的“泽”字营士兵镇定自若,他们熟练端起手中的火器,双眼紧盯前方开枪,黑乎乎的枪口不断冒着白烟。前面的太平军纷纷中弹,倒在了血泊之中。

    “兄弟们,不要怕,洋枪很快就会坏掉!”陈玉成对太平军说。

    后面的太平军在陈玉成的指挥下继续一拥而上,而曾纪泽还改良了湘勇的火药,他的队伍基本上用的都是黑火药的子弹,威力几乎增加三倍。

    在曾纪泽的指挥下,“泽字营”的三百枪手一排排上阵,陈玉成先前指挥的三百骑兵被打死了八成,还没有冲到城下。

    陈玉成首次遭遇这种压倒性的失败,内心很愤怒,他下令一千步兵带着藤盾上场,准备牺牲掉一半也要掩杀过去。

    但陈玉成没想到,“泽”字营的枪械和子弹,都是湘勇里最好的,也不容易坏,那些太平军的藤盾,基本上没有什么用。

    天空的太阳火辣辣的,“砰砰砰”的枪声不停,整场血腥的战斗持续了一上午,陈玉成的太平军死伤一千五百多人,还是没能靠近瑞州城门半步。

    这一仗让陈玉成充分认识到洋人火器的厉害,他只好下令剩下的太平军就在城外扎营,但他们营地的条件十分艰苦。入夏以来,瑞州干旱,连常年行船的河,也因缺水而断了航。什么都是蔫蔫搭搭、半死不活的,连狗都懒得多叫一声,成天伸出舌头喘粗气。

    曾纪泽和刘永福在城楼上察看陈玉成营地的地势,那里尽是起伏不定的黄土丘陵,山上的树木因为缺水枯干,似乎堆放了满山遇火即燃烧的干柴。

    刘永福看在眼里,心里有了主意,对曾纪泽说:“老弟,太平军营地的那片干树林,树木密集,是上天赐我们的有利条件。我们可以放火烧毁太平军的营地,重创他们!”

    “好,我们都想到一块了。”曾纪泽笑着回答:“刘大哥,只是我们需要派人过去纵火。”

    “这个不难。”刘永福说:“太平军里的人大多不认识我,我会说广西话,以前见过天地会的人,我带一帮人去冒充天地会的人,混入他们的营地。夜间纵火,看到信号兄弟就带人杀出去。”

    曾纪泽担心刘永福的安危,说:“这主意好是好,不过刘大哥要万分小心。”

    刘永福便带了二十来个年轻人,装扮成天地会的人,去投奔陈玉成的太平军。

    陈玉成手下的先锋官陈三狗,也是广西人,他问刘永福的一些情况,刘永福都据实回答。

    陈三狗又问刘永福:“你为什么要投太平军?”

    刘永福回答说:“我十七岁那年,由于贫病交加,父母亲和叔父在几个月内相继病故。埋葬完几位老人,我已经一无所有,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只好借了一间茅屋暂时落脚。当时我白天出去做工,换口饭吃,夜里回到茅屋栖身,日子过得极为穷困。有一天上山砍柴,累了就躺在山间的石板上午睡。睡梦中,忽然走来一位长髯老人对我说,我是虎将,应该反清,因为我是天地会首领陈近南之后。”

    “陈近南之后啊?我也姓陈,大概也是吧。”陈三狗笑着说:“那你一定熟悉天地会的规矩?”

    刘永福便跟陈三狗谈起了天地会的一些规矩,大大小小共计三十六条,加上十大戒律。比如拜把子时,通常是一名执事红棍提上来一只活蹦乱跳的公鸡,叽里呱啦念了一通类似经文的东西。念毕,手起刀落,鸡头咔嚓一声被砍断,带着腥味的鸡血哗啦啦流到装有白酒的粗瓷碗里。各人把沾有鸡血的手指在口中一啜,然后跟着众人一起开始念天地会门规:“自入天地会之后,尔父母即我之父母,尔兄弟姊妹即我之兄弟姊妹,尔妻我之嫂,尔子我之侄,如有违背,五雷诛灭……如有捏造兄弟歪伦,谋害香主,行刺杀人者,死在万刀之下……士农工商,各执一艺,既入天地会,必以忠心义气为先,交结四海兄弟,日后起义,须同心协力,杀灭清朝,早保汨主回复,以报五祖火烧之仇,如遇事三心两意,避不出力,死在万刀之下。”

    陈三狗见刘永福对天地会的门规这么熟悉,又派四个人试探了一下刘永福的功夫,确实不错,便说:“以后你就跟着混了,日后在战场上立了功,我向陈丞相推荐你。”

    刘永福谢过陈三狗,还送给他一百两白银当见面礼。陈三狗放松了警惕,让刘永福晚上带人巡逻。

    当天晚上,太平军营地里一声炮响,树林中窜出冲天的火苗。这些火龙斜着向树梢飞去,擦着树枝便燃烧起来,落下后,又燃烧地上的枯枝败叶。一刹那间,树林中烧起无数堆噼里啪啦的烈火,越烧越旺,浓烟升腾,火星四溅,把挤进林中的数千太平军,吓得惊慌失措,手脚并用四处乱窜,除了被烧死的,被踩伤踩死的也不计其数。

    这时,曾纪泽带领“泽”字营和瑞州城里的官军杀了出来,刘永福和苏慕白姐妹等人也加入了战斗。

    陈玉成剩余的三千多人马,死伤无数,溃不成军,纷纷扔下武器,将身上背的东西丢下,夺路而逃。

    曾纪泽和苏慕白两姐妹带兵上前追赶逃走的陈玉成。

    苏慕白的马快,追得紧,在陈玉成后面喊:“陈贼头,下马投降,可以饶你一死!”

    小将陈玉成一手提枪,将另一只手中的马鞭用力一抽,他胯下的白马发疯似地向九江方向的小路奔去。

    苏慕白骑着一匹快马,也紧紧跟在后面。

    曾纪泽怕苏慕白受伤,大声提醒苏慕白:“苏姑娘,千万不要靠得太近,小心陈贼的回马枪。”

    苏慕白听了,便勒紧了马的缰绳,从镖袋里取出一支镖来,运足气力,向陈玉成的后背打去。

    陈玉成听到飞镖的声响,将长枪向后一挥,只听得“哐当”一声,飞镖碰在飞枪头上,迸出一星火花,掉在了旁边的草丛中。

    苏慕白见第一镖不中,迅速打出了第二镖,正中陈玉成的大腿,顿时鲜血顺着飞镖流了出来。

    陈玉成中镖,竟咬着牙强忍疼痛,继续策马狂奔。跑了大约五六里地,这才逃出了湘勇的追杀,但他带出的三千太平军,竟无一人生还。

    陈玉成跑到吉安府,见到翼王石达开,负荆请罪,将自己失败的经过详细地跟翼王石达开汇报,然后痛哭流涕,道:“翼王殿下,玉成该死!没想到瑞州城里又杀出了一批彪悍的湘勇。”

    “不碍事,我们这次作战的主要任务不是拿下南康!”石达开上前扶起陈玉成,安慰他说:“小兄弟,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我们和曾妖头打仗,也是互有胜负的!你要记住,作为军中主帅,要胸怀全局,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越是失败,越要反思,继续战斗,越挫越勇,你才有重新站起来的希望!这次打败你的,是谁的湘勇?”

    “谨遵翼王殿下的教诲!”陈玉成擦了擦额头的血迹,说:“听说这帮湘勇是‘泽’字营,领头的正是曾妖头的儿子曾纪泽。他们的火器非同寻常。我们太平军以后也应该多配置洋火枪。”

    “曾纪泽?”石达开点点头,想了想,对陈玉成说:“那你这次败得并不冤枉,也不碍事。回去好好养伤吧。前段时间,从湖北到江西,一路连下我军六城的,就有泽字营。从今往后,太平军要对‘泽’字营多家关注!千万不要小瞧!你的手下也尽量买一批洋枪。”

    “谢过翼王殿下。不报此仇,我陈玉成誓不为人!”陈玉成说。

    陈玉成的惨败,让翼王石达开迅速拿下南康的计划泡汤。两军的实力还是不相上下,各自打了几场小仗,各有死伤和胜负,又进入相对峙的状态。但这次进攻南康,并非石达开的主要目的,而是他的撤退战略。

    因为不久前,清军的将领向荣,率江南大营的精兵开始围攻天京,洪秀全急忙下诏,让石达开的西征军回救天京,攻破江南大营。

    石达开奉天王洪秀全和东王杨秀清之命,率部出走江西,取道皖南返回天京解围,一夜之间,石达开的三万主力部队几乎全部撤离江西,剩下林启容的一万七千多名太平军困在九江!

    曾国藩觉得,自己攻破九江的机会来了,立即调兵遣将,抓紧围攻九江。

第二十四章 曾国藩的难题

    曾纪泽的“泽”字营大破了陈玉成的太平军,石达开率领的三万主力大军又全部安全撤离了江西,曾国藩大喜,原来以为湘勇可以很快攻下九江,但没想到,林启容率领的一万七千多名太平军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林启容也是太平军的名将,原来湘军将领塔齐布曾经在岳州城陵矶之战中,杀死了太平天国骁将曾天养,威震天下,号称“湘军第一猛将”。他率部在九江城下驻扎很久,多次进攻,但没有一点收获,反而损失了不少人马。结果,塔齐布由于积劳成疾,加上心中有怨恨,在九江城下吐血而亡。从此之后林启容的威名,震动清廷。

    石达开的大军退出江西之后,曾国藩马上组织湘勇反扑,再次派两万湘勇围困了九江,当时江西战场太平军还有一位主将,是石达开的岳父黄玉琨,兵马很少,仓促之间也不能救援,九江基本上是一座孤城。但林启容选择了继续率军留守九江。为了加固防守,他还在小池口建筑新城,水路配合,炮台之间连接紧密,这让九江的防守,如铜墙铁壁。

    曾国藩命人轮番攻击了一个月,没有战果。

    后来,彭玉麟献了掘濠引江水淹九江城之计。曾国藩觉得掘濠引长江水断绝城内城外联系,将林启容困死在城内的计策最为稳当可行,便指令湘勇大将李续宾遵行。

    但湘勇挖了半个月沟壕,并无成效。掘濠的兵勇反而很多被太平军射杀在濠边。一条濠沟未成,湘勇倒是死了数百人。

    曾国藩一筹莫展,就在这时,他又收到一份兵部火票,心里凉了半截:兵部火票递的是军机大臣的字寄,抄录关于上海厘金的上谕,因曾国藩奏请在上海抽取厘金,接济江西军饷,结果没获准,因为遭到两江总督怡良的断然拒绝,怡良认为上海的厘金,只能为江苏的团练所用。

    曾国藩再次领会到,自己真要办成事,非得要有督抚实权不可!随便在哪个省当个巡抚,都能供应二万湘勇,但现在湘勇的饷银又被花得差不多了。

    就在湘勇缺粮饷之时,郭嵩焘从杭州运盐回来了。他一回到南康,就来找曾国藩了,

    几个月的劳累奔波,郭嵩焘显然黑瘦多了。曾国藩一见到郭嵩焘,寒暄几句后,连忙问:“怎么样,运了多少官盐回来?”

    “事情没办好。”郭嵩焘满脸倦容,“我们要八万,但是只运回了三万包官盐。”

    “三万包已经不错了,你为湘勇立了大功,怎说没办好呢?”曾国藩问道。

    “涤帅,现在世道人心真是都坏了。国家遭难,本应共拯危难,现在官员却各自顾自己的生死。”郭嵩焘回答说:“我一到浙江,就去找了巡抚何桂清,他先推说浙江也受长毛蹂躏了,不能承担八万军饷的义务。幸而不久户部下来了公文,他才拨付了三万包。”

    曾国藩叹了一口气,说:“三万就三万吧,赶紧都卖了,救急用。湘勇现在连抚恤银都快发不出来了,这样下去,谁还愿意为我们卖命?”

    郭嵩焘摇摇头,说:“这些官盐有问题,因为是封好的官盐,我没有打开细察,好容易运进江西,在玉山解开几包准备食用时,发现盐里掺了观音土。一包盐一百斤,至少有三十斤观音土。”

    “这帮见利忘义的盐官!”曾国藩气得脱口骂道。

    “这倒也罢了。”郭嵩焘继续对曾国藩说:“我们将盐重新提炼,原来打算每包盐售价二十五两银子,除去成本和各项开支外,在广信一带出售,每包还可赚四两多。谁知现在江西私盐泛滥,每包盐只能卖到十五两,几乎赚不到钱。”

    “朝廷三令五申严禁私盐,江西地方官员为何没有堵住?我这就去找文俊。”曾国藩气得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

    “江西的州县,不是你这个兵部侍郎所能管得了的。我打听了一下,走私盐是江西州县官吏的一大财路,他们会真正地禁止吗?”郭嵩焘走到曾国藩身边,说,“有人说,藩司陆元烺、署理盐法道南昌知府史致谔,就是最大的走私犯。大清怕真的要奔溃了。不是毁在长毛手里,而是毁在自己人手里。”

    “筠仙,你有确凿根据吗?”曾国藩转过脸,道:“有证据的话,我这就去找江西巡抚文俊,将这帮不法之徒都抓起来杀掉。”

    郭嵩焘摇摇头,说:“这种事他们怎么会留下证据呢?打死他们也不会承认的。”

    苦于没有证据,曾国藩很愤怒,但是让他更愤怒的还在后面发生的事:为了筹军饷,在刑部侍郎黄赞汤的帮助下,曾国藩又向朝廷申请了一千张空白部照(执照),用来“捐生”。也就是说,当时清代如果一个人读书不行,但是家里有钱,那就可以捐一个出身,这就叫捐生。办理捐生成功,朝廷会发一个执照。这种执照,江西的省级政府也有的,具有同等效力。

    文俊到了江西之后,江西一些地方官竟然不承认湘军出来的执照,说是假的,甚至在验看执照的时候,派官兵将执照撕毁,这么一来,大家便传开来,说湘军那个执照要不得,不要把钱捐给湘军,不要捐给曾国藩。这么一来,就败坏了湘军的名声,也断了湘军的财源。

    而设卡收厘金,也正如曾纪泽所说,是涸泽而渔的手段。加上地方官也加收厘金,到江西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少,厘金也越来越少,湘勇的饷银也越来越少。

    曾国藩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亲自从南康赶赴南昌去见江西巡抚文俊,找他谈谈。见面之后,两人话不投机,曾国藩就怒了,提醒文俊说:“湘勇奉朝廷之命在江西清剿长毛,曾某也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在赣督办军务,如若没有粮饷,坏了朝廷大事,文大人可别忘了江西前任巡抚陈启迈的下场。”

    见曾国藩怒气冲冲的样子,话也说到了威胁的份上,江西巡抚文俊一脸无奈,皮笑肉不笑地对曾国藩诉苦:“曾大人,实在不是文某像陈启迈那样事事针对湘勇,我对曾大人的为人和能力,佩服有加。但每一个朝廷官员,各方职责不同,有所为,有所不为,文某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江西巡抚不能仅为了湘军,而去破坏一省的财政调度,江西也实在拿不出太多资源去支援湘勇。拨付足额的军饷,非文某不愿也,势有所不能也。江西省本就受了长毛很大的侵扰,难民需要安置,城守需要加固,而各府各县财政吃紧,本省训练军队所需经费也不少。作为一个巡抚,面对这么个烂摊子,文某早已焦头烂额,如若不是皇恩浩荡,文某人早就不愿在这个位子上烦心劳力了。”

    文俊这一番话,竟然说得曾国藩哑口无言,他只好让文俊赶紧想办法给湘勇筹钱。

    文俊也表面上痛快答应了,说十日之内,必送一万两银子到南康的湘军大营,但“下不为例”。

    曾国藩只好就此回了南康,在书房中闷闷不乐。

    那晚,曾纪泽前来问安,见父亲又愁眉苦脸,问清了缘由,说:“有些话,孩儿就直言不讳吧!不对的地方,请父亲切勿怪罪。”

    曾国藩最近对曾纪泽很是欣赏,有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说:“纪泽,旁观者清,但说无妨。”

    曾纪泽说:“石达开确实是个大将之才,他这次虚晃一枪,进攻南康,结果三万大军全部从安徽安全撤退了,我估计江南大营会岌岌可危。父亲以后对他要多加防范。”

    曾国藩点点头,说:“石逆用兵,确实叵测。我们湘勇已经吃过不少亏。”

    “对付这样强劲的对手,我们必须和地方官员同心协力。”曾纪泽又说:“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还是要联络好江西的地方文武官员,当妥协处则妥协。孩儿最近读史记,太史公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嚷嚷,皆为利往’,道德的理想很丰满,但是现实却很骨感,如果只讲道德而不讲利益,则一事难成!我看如父亲一样不求名利的道德君子,天下少有,我们不能苛求其他官员也和你一样,这样费力不讨好,反招怨敌,弄得焦头烂额,最后还是一事无成。”

    “你说的两点确有道理,不过湘军自成立以来,就以捍卫孔孟的仁义道德为己任,如果我们妥协,我们拿什么来安身立命?这是个大难题啊!”曾国藩想起江西局面的困危,说:“让为父再安静想想。”

    “父亲大人深思,倒不是说不要仁义道德的原则,只是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则不苛责。对待同僚,以柔克刚倒未必不可。”曾纪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两万湘勇没有足够的军饷,别说攻下九江,就是在江西自保也会成问题。孩儿最近读《道德经》,总是在想,人心叵测,其实还是利益作怪,天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父母妻儿,有自己的宗族,自私恐怕是人的本性。如果天下人先讲合法合理的利益,再讲道德,未必会天下大乱。”

    “读书有自己的见解,是好事。”曾国藩的思想,还是坚持传统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对曾纪泽的这番话大为惊讶,但江西困局让他焦头烂额,也没多说什么。

第二十五章 韦昌辉的杀心

    早在咸丰六年二月,太平天国控制的镇江,被清军江北大营的绿营重兵围攻,十分危急。

    清廷为了阻击太平军北进,早在咸丰三年,就在长江北面的扬州建立了军营,兵力为钦差托明阿率领的一万人,这是清军里极少数还能战斗的旗军,武器也比较先进,火炮洋枪一应俱全。而钦差大臣向荣也领一万精锐,在南京城东孝陵卫驻扎,号称江南大营,离太平军的都城南京近在咫尺。

    燕王秦日纲奉了东王杨秀清的命令,率领陈玉成、李秀成、陈仕章、涂振兴、周胜坤5个丞相一起出兵两万救援镇江,这是太平军极精锐的一支主力部队,他们浴血奋战,在两个半月时间内,就解了镇江之围,并攻破扬州,击败清朝江北大营的大军,杀死了江苏巡抚吉尔杭阿,回到天京城外东北方向的燕子矶、观音门一带待命。

    好久没打赢仗的秦日纲,原本以为自己大战七十余天,率兵击溃清军的江北大营,为天国里下了汗马功劳,天王洪秀全应该会在天王府嘉奖自己。他的部下长期作战,兵困马乏,也需要进天京城修整。

    但没想到,秦日纲等来的结果,是杨秀清根本不让他们进城,还下了死命令,让他们和兼程赶来的石达开部配合,夹攻清军主力江南大营。

    陈玉成就是奉命去江西告知石达开搬兵,回攻江南大营,被曾纪泽的“泽”字营击溃。石达开没有惩罚陈玉成,而是虚晃一枪,让曾国藩以为太平军集合要攻南康和南昌,然后率陈玉成部和三万多名太平军主力半夜全身而退,星夜兼程出了江西,借道安徽开往天京(南京),和秦日纲的大军一起攻击在南京城东孝陵卫驻扎的江南大营的清军。

    当晚,南京城外乱石穿空,惊涛拍岸,一轮朦胧的月亮暗淡无光,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

    秦日纲接到东王府的“谕旨”,不让他们进城,他有点闷闷不乐,独自一人喝酒解忧。

    喝了一大壶酒之后,秦日纲的大营里,来了一位神秘的访客——北王韦昌辉。

    韦昌辉那天是乔装出行,一身黑衣,戴了一顶宽毡帽,遮住了大半个脸,只有一双眼睛锋芒毕露,杀气腾腾。

    秦日纲有点醉眼朦胧,揉了揉眼睛,才确认了韦昌辉的身份。

    韦昌辉对秦日纲说的第一句话,就让秦日纲的酒醒了大半。

    韦昌辉走到秦日纲的身边,耳语:“你知道东王杨秀清为什么不让你进城吗?天王有危险!”

    韦昌辉说这话的声音不大,但绝对吐字清晰,这话的分量很重,像一道闪电击中了秦日纲的神经,他浑身发抖战栗,喘不过气起来!

    三十五岁的秦日纲出身卑微,本名秦日昌,因避北王韦昌辉讳而改名日纲。他家境贫穷,不识字,刚开始以做豆腐谋生,后来到广西贵县龙山挖矿,到了三十岁还没钱娶媳妇。他个头不高,是一个头脑简单、耿直忠厚的“一根筋”人物,后来他跟着洪秀全一起造反,被封为顶天侯,成为第一个封侯者,还娶了八个貌美如花的小妾,夜夜笙歌,终于过上了正常男人的生活。

    太平天国首先起义的八个人中,秦日纲排名第七。西王萧朝贵、南王冯云山先后战死,他现在成了太平天国的第五号人物,地位仅次于天王洪秀全、东王杨秀清、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

    可以说,秦日纲的一切,都是天王洪秀全给的。他跟洪秀全一家的关系紧密。每逢天王洪秀全祭天时,他和东王杨秀清、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都要随天王登上天王宫殿前高二丈五的“天父台”,秦日纲原本没资格,但祭天本来必不可少的主角幼天王年纪太小,他就充当幼天王的“坐骑”,把幼主背上台去。

    听北王韦昌辉说“天王有危险”,对天国忠心耿耿的秦日纲连忙问:“天王怎么了?谁这么大胆,敢害天王?”

    韦昌辉压低了声音,小声说:“天王和幼主都被东王杨秀清软禁了,已经很久没露面了。我最近也没见过天王,不知道他的死活。不过,我刚接到佐天侯天官正丞相陈承镕的密信,说天王已经写下了血诏,让我联络忠于天王的将领,率兵进京铲除杨秀清及其同党。”

    说完,韦昌辉交给秦日纲一封信:“你看,这是陈承镕给我写的信。”

    接信时,秦日纲的手已经开始颤抖,见韦昌辉一脸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也绝无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便接过信,看了一眼,上面确实有陈承镕的印章,但里面写了什么内容,他不知道,他老实对韦昌辉说:“我没读过书,不识字。”

    韦昌辉说:“我知道你是忠于天王的。而且,你应该知道,陈承镕这人很仗义,对天王也是忠心不二的,不会欺骗你我。何况,在牧马人事件中,他曾替你求过情,他现在也有危险。”

    秦日纲和陈承镕关系不错,是好哥们。陈承镕一开始就当上洪秀全的亲身侍卫官,不久即成为天国朝政的总管,承上可面见东王、乃至天王,启下可传令天京内外各部属。特别是天京附近,朝堂上下,他也有权实际行施号令。

    在刚过去不久的“燕王秦日纲牧马人事件”中,东王杨秀清有位“同庚叔”(结拜兄弟的叔叔),从燕王秦日纲的王府门前路过,秦日纲手下的一名马夫,正坐在王府门口发愣,看见“同庚叔”没有及时站起来行礼。“同庚叔”大怒,当场抽了马夫200鞭子,并闯进王府,让秦日纲处罚马夫。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仗势欺人的恶狗欺负人欺负到自己家里了,秦日纲见马夫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便不搭理无理取闹的“同庚叔”。这位东王杨秀清的“同庚叔”竟然扭送马夫到刑部,要求刑部严惩马夫。

    刑部主审官员正是翼王石达开的岳父黄玉崑,他为人正直,觉得严惩马夫没有法律依据,何况你已经抽了人家200鞭子,劝“同庚叔”就这么算了吧。

    “同庚叔”不依不饶,仗着自己的后台是杨秀清,一脚踢倒了刑部大堂公案,然后找东王杨秀清告状去了。

    杨秀清闻讯,坚决支持自己的“同庚叔”,命令翼王石达开先把黄玉崑抓起来查办。

    黄玉崑是石达开的岳父,杨秀清让石达开去抓自己的岳父,纯粹是在为难石达开。黄玉崑不愿让女婿为难,主动上书提出辞职。燕王秦日纲也上书天王提出辞职。

    这事本来与陈承瑢没关系,不过陈承瑢和秦日纲是好兄弟,为了哥们义气,陈承瑢也和秦日纲一起上书,表示也要辞职。这下把杨秀清惹火了。

    杨秀清命令北王韦昌辉将秦日纲重打100杖,陈承瑢200杖,石达开的岳父黄玉崑不仅被打300杖,还被革去爵位,关押起来。

    燕王府那个倒霉的马夫,则被以五马分尸的酷刑处死。

    黄玉崑羞愧难当,趁人不备跳水自杀,所幸被人救起,在病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差一点死去。翼王石达开也敢怒不敢言,他对动则“天父下凡”的东王杨秀清也是又恨又怕,因为连天王洪秀全也奈何不了东王杨秀清。

    因为这次的事件,燕王秦日纲,翼王石达开、陈承瑢都对东王杨秀清“积怨于心,口顺而心怒。”

    韦昌辉旧事重提,秦日纲对东王杨秀清的怨恨更深了,他相信了韦昌辉的话。

    秦日纲不知道,除了燕王秦日纲,翼王石达开,北王韦昌辉是被杨秀清欺压的最狠的一个。韦昌辉的亲哥哥,不久前因为一处房产,和杨秀清小妾的哥哥起了争执。韦昌辉不仅曾被杨秀清重打400杖,他的亲哥哥也被杨秀清刚逼死。

    秦日纲完全相信东王杨秀清敢对天王洪秀全不利,因为在三年前的十一月二十日,他亲眼见到杨秀清借天父名义,杖打了自称天父次子的洪秀全的屁股!洪秀全起义时自称是天父之次子,杨秀清的可怕之处,不仅在于他总揽天国世俗的军政大权,而在于他的一个非凡身份——天父在凡间的唯一传话人。借助这个身份,杨秀清装神弄鬼时,是天王老子,控制着整个太平天国的权力与政治,可以任性玩弄天国里的任何人,包括天王洪秀全。

    秦日纲很怕自己又会一无所有,他不想自己再回到那些永不见天日的煤矿里,他也回不去了,便咬着牙问韦昌辉:“天王有难,我能做些什么?马上带兵杀进天京城里吗?”

    韦昌辉摇摇头,低声说:“滋事体大,现在城里到处都是东王的耳目,我们要和陈承镕周密谋划。”

    秦日纲说:“那我该怎么办?”

    韦昌辉说:“你先按照原定计划率军去进攻清军江南大营,然后等我们在天京策划好了,你再秘密回来,进京诛杀杨秀清。天京城内有很多兄弟早就对东王的飞扬跋扈不满了。不过,此次清君侧,我们要小心再小心,一旦失败,我们恐怕都要被东王诛九族。”

    秦日纲咬牙切齿地说:“哼,这一次我们斩草除根!先灭了杨秀清的九族!”

    “好,秦兄弟,我就知道你对天王忠心耿耿。为了不让杨秀清起疑心,你先带人去攻江南大营,等我消息再动手。”得到秦日纲的支持,韦昌辉内心澎湃,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杀杨秀清的好机会!

    就是因为杨秀清的存在,使他这个太平天国曾经的五号人物,现在的三号人物,活得像狗一样没有尊严。

    当年韦昌辉尽献家财,率全家参加了太平天国起义,在一路腥风血雨中爬到了北王的高位,却还要在天京提心吊胆,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他感到莫大的屈辱,无数次对杨秀清起了杀心,在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手提杨秀清这王八蛋人头的场景。

    这一天,韦昌辉等了很久很久了!杨秀清是什么狗屁的“天父下凡”,别人不知道,他韦昌辉作为“天父”的第五子,还能不知道?在韦昌辉眼里,这些都是骗人的把戏,一想到杨秀清口吐白沫翻白眼装神弄鬼的样子,他就想拿起刀子在杨秀清的身上捅几个窟窿,让他真正去见天父!

    那一晚下半夜,天京城上空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回到天京北王府,韦昌辉面色铁青,在自己的哥哥牌位前,想起小时候哥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爱护,想起两兄弟一起在家乡的清河里洗澡打水仗的快乐时光,想起他哥哥在刑场临死前绝望的眼神,喃喃自语:“哥,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除掉杨秀清这杂碎!我一定也将他五马分尸,让他也知道什么叫痛苦的绝望!不,我要将他千刀万剐,剁成肉块,让他的家人也受尽折磨而死!杀杀杀!我要杀光天京城里姓杨的人!”

第二十六章 江南大营崩溃

    燕王秦日纲率领的两万太平军精锐,战斗力不差,短短两个多月时间,横扫清军的江北大营,将江北120余座清军大营一举拔掉,清军江北大营的一万精锐土崩瓦解。丞相李秀成还率领太平军攻下了繁华的扬州府,生擒清扬州知府世焜。

    两万太平军横扫清军江北大营的辉煌战绩,让烧炭工出身的东王杨秀清感觉自己是个军事天才,他意识到了清军战斗力的低下,什么大营都是纸老虎,于是,杨秀清下决心用重兵拔掉江南大营这颗清廷的虎牙。

    和驻扎在扬州的江北大营相比,江南大营驻扎在南京孝陵卫,这一万清军离天京实在太近了,在紫金山南麓居高临下,天京城里有什么进出都看得一清二楚,三年来搞得杨秀清有时候和妃子们搞事都不省心。有时,他做梦都梦见清军江南大营的骑兵杀进天京城了,整个东王府鲜血淋漓。

    整个南京城的血腥味太重,让杨秀清有时睡不好觉。在太平军杀到南京城里的满城时,满城内的两万满族男人并未拿起武器反抗,反而跪地求饶。杨秀清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下令太平军像宰杀牲畜一样砍下他们的头颅,然后杀了他们的妻子和儿女,还抢了他们的美丽女人充当妃子。

    为了彻底打败满清的江南大营,杨秀清将翼王石达开的三万西征主力太平军也调回,他要一举摧毁清军对天京的威胁。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政权的首都附近,就会有敌军扎营的。这是太平天国的耻辱。

    这一次,杨秀清的诏令措辞严厉,下令翼王石达开和燕王秦日纲率领各部人马横扫江南大营,不仅要击败清军,而且要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一个不剩,让清军从此再也不敢窥探天京。

    此时,无论是远在北京的咸丰皇帝,还是钦差大臣、江南大营主帅向荣,都对清军存在了三年多的江北大营突然奔溃感到极为震惊和恐慌,手忙脚乱做了一些亡羊补牢的部署。

    咸丰皇帝发布上谕,到内蒙古各盟挑选精锐骑兵,以备秋天南下攻贼。

    向荣用自己手下的头号悍将、江南提督张国梁替换邓绍良主持镇江军务。

    向荣和张国梁,并非无能之辈,而是久经沙场的悍将。

    向荣,字欣然,四川大宁人,寄籍甘肃固原,他是在西北彪悍的民风中成长起来的猛将。

    至于张国梁,那也是能征善战的大将,别的不说,他手下有一名都司,叫冯子材!没错,就是后来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冯子材,他童年生活过得十分艰辛,丧父母,与祖母、兄长相依为命,只上了两个月的学便辍学,随人贩盐、做木工、捕鱼摸虾,朝不保夕。流浪街头的冯子材操刀使剑,练就一身好武艺。树旗反清的广东天地会领袖刘八,率部众万余人进攻博白,冯子材趁机投奔这支队伍。但刘八进攻博白失败,冯子材拉出部众千人,投降知县游长龄,并被改编为“常胜”勇营,积极参加镇压粤桂边界的长毛,积军功擢升至千总。后随广西提督向荣镇压太平军起义,隶属向荣在南京城外孝陵卫建立的“江南大营“。

    从1851年到1856年的六年时间里,向荣和张国梁一直率领绿营里最精锐的营兵投入广西清剿,并一路追杀太平军到南京,屡保危城,救过桂林、长沙的急。

    向荣计划利用清军的水师优势,还有在江北的友军将太平军主力控制在江北,然后自己集中优势兵力攻破镇江城。

    这个作战计划起初很顺利,在江北,张国梁部也先后大战收复了浦口、江浦,逼近了镇江。

    但向荣没想到,杨秀清将翼王石达开的西征军也调了回来。

    石达开率领三万太平军势如破竹,他这次用兵稳准狠,其中一路直捣江南大营的总粮台所在地宁国府,大败守军,导致宁国府岌岌可危。

    向荣只好将张国梁部调回援助宁国府。此刻张国梁部刚在浦口、江浦大战了太平军,疲惫不堪。

    石达开一鼓作气,攻下了宁国府、太平府,继续进攻江南大营的南秣陵关一带。

    向荣分兵四出,此时的江南大营存兵不满5000人,而且多是疲惫之师。

    为分散清军,石达开还采取声东击西战法,分兵攻取东进苏州、常州的要道溧水镇。

    向荣闻讯,又急派总兵张国梁往救,江南大营兵力更加空虚,东王杨秀清抓住战机,即令秦日纲会石达开部一起荡平江南大营。

    于是,秦日纲率领部众由燕子矶移营仙鹤门,天京太平军一队数千人越过龙脖子,另一队七八千人自神策门、太平门出城,占据大小水关及冯家边一带,对清军形成东西夹击之势。

    向荣急派副将王浚率2000人前往仙鹤门防堵,这两千人马几乎是去送死。

    石达开率部赶到尧化门,仙鹤门一带,筑垒数十处,前锋抵达紫金山东黄马群,切断江南大营与仙鹤门之间的联系。

    向荣见大营危在旦夕,急令张国梁由溧水星夜赶回,并从丹阳、秣陵关等处调兵回援。

    石达开、秦日纲派四五千人急攻仙鹤门王浚营盘,稍后出兵数千包抄,激战至晚,大败这两千清军。清军这一路人马几乎全军覆没。

    是日,张国梁率一千二百人赶回大营,连夜在青马群筑营,欲堵太平军西攻之路。

    石达开率领太平军十数路猛攻青马群。与此同时,杨秀清派兵数千出通济等门,直扑七桥瓮。

    向荣亲率一千二百人自孝陵卫大营往援,做南逃准备。

    午后,秦日纲分军四五千人,自灵谷寺翻紫金山攻破清军马队营盘,直逼孝陵卫;洪武、朝阳门太平军分路出击,攻破孝陵卫附近清营二十余座。

    接着各路太平军合攻孝陵卫,鏖战数时,攻破向荣大营,毙清军千余人。

    向荣、张国梁等连夜败走淳化镇,又经句容逃往丹阳。

    至此,威胁天京达三年之久的江南大营,亦被太平军攻破,东王杨秀清的威望在太平天国中达到了顶点,历史证明,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让杨秀清产生了幻觉,觉得自己就是“天父下凡”,其他人都是草包,包括还在天王府日日笙歌和嘿咻的天王洪秀全。

    此时,燕王秦日纲率领的两万大军,已经在外连续作战四个多月,人马早已疲惫不堪,他向杨秀清申请回城休整。

    杨秀清却下了一道严令:“追杀江南大营残部,不许回城!”

    秦日纲很愤怒,但高高的南京城墙就在眼前,他却进不去。守城的太平军只听从东王的号令,无论他怎么说,就是不开门。

    秦日纲只得率兵追击向荣的败军,并很快攻下句容,进兵到丹阳城外的五里铺。

    此时的钦差大臣向荣,已经年过六十开外,精力已非往日可比。从前出队打仗,他总是亲临前线督阵,现在老病交侵,气已衰,步履艰难,不能骑马。江南大营奔溃,他率兵败退丹阳,愧愤交加,自谓英名扫地,老病交加,卧床不起。

    对前敌军事和个人前途,江南大营的主帅向荣显然已十分悲观。不久,向荣伤病复发,在丹阳去世。

    对向荣来说,他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死了,是好事。他的人死了,一了百了,远在北京的咸丰皇帝不仅撤销生前一切处分,还以“忠勤”、“虽未恢复坚城,数年保障苏常尽心竭力”为由追谥“忠武”,专祠祭祀,赠予一等轻车都尉世职。

    主帅突然死去,丹阳城的危机也并未过去。张国梁是降将,功劳虽多但资历浅薄,是不便挂帅的,而资历足够的福兴即将被调走,又和张国梁等不睦,清廷只好让远在苏州的两江总督怡良暂署钦差大臣,并让刚被提拔为江南提督、远在安徽临淮关的和春兼程赴丹阳接任主帅。

    谁也没想到的是,咸丰六年七月十三日,也就是向荣死后第四天,城外的太平军忽然撤了个干干净净。

    清军很快发现,“长毛”是去攻打金坛了,此时金坛城里除了团练,就只有不久前从丹阳派去的李鸿勋部七百多人,情况危急。

    清军急忙从丹阳、溧阳等地调遣援军约七千人赶赴金坛,跟长毛再次大战。

    不久,金坛之战打响,人多势众的太平军初战告捷,金坛城东、西、北三面都被围困,各路援军无法靠近。

    张国梁急眼了,带着冯子材等大将亲赴金坛督战,并令各路清军抓紧增援。

    太平军穴地攻城,轰塌金坛西门城墙三丈余,不料李鸿勋早有防备,在城内添筑“偃月垒”,太平军扑城无功而返。

    就这样,金坛之战打了二十多天,双方伤亡十分惨烈,城防摇摇欲坠。奇怪的是,几天后,“长毛贼”居然又解围撤退了,金坛城外太平军忽然悄无声息地连夜拔营撤走,因为这时,燕王秦日纲接到了北王韦昌辉的密信:“对东王杨秀清动手的机会到了!”

    当时,东王还以西线战事紧急为由,调北王韦昌辉和翼王石达开回江西前线督师,只剩下天王和东王留在天京。

    远在江西南康的曾国藩收到江北大营和江南大营都被长毛攻破的战报,满脸的焦虑,为江浙一带的安危忧心。

    在书房,曾国藩和众将商议完战事,对曾纪泽说:“一旦富庶的江南有失,恐怕朝廷危矣。“

    ”破了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杨秀清现在功高震主,而且据说这人本来就飞扬跋扈,未必会有好下场!“曾纪泽却一点也不担心,他对曾国藩说:“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被破,天下能和长毛一战的军队,就只有我们湘军了。这正是我们发展壮大的好时机!我们不妨乘此机会,攻下江西和安徽的长毛据点。”

    曾国藩点点头,看了看挂在书房墙上的军事地图,深邃的目光投向了江西的九江和安徽的安庆,只要湘军拿下这两座坚城,长毛在长江中游的据点就可以统统端掉。

第二十七章 天京大杀戮(1)

    继燕王秦日纲扫平清军的江北大营之后,翼王石达开又大破清军的江南大营,清军在南京附近存在了三年的军事力量,几乎被燕王秦日纲和翼王石达开消灭殆尽。这一场正面战场的巨大胜利,运筹帷幄的太平天国最高指挥官杨秀清功不可没。

    太平军胜利的消息最先传到了东王府,让在南京城里运筹帷幄的杨秀清,这个烧炭工出身的贫农,差一点自己就相信了自己真是“天父下凡”,战神附身于己。

    这辉煌的胜利在南京城传开后,天国上下对这位实际执掌太平天**政实权的东王和军师更是顶礼膜拜,《天情道理书》说东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不在”。

    在翼王韦昌辉等人的运作下,这本拍杨秀清马屁的小册子,在南京城里很快几乎人手一本。

    杨秀清自己也觉得,这场胜利太大了,天王洪秀全应该要大大嘉奖自己。

    但杨秀清想,天王洪秀全该拿什么来奖赏自己呢?东王杨秀清和明末大太监魏忠贤一样,已经是九千岁了。他的东王府,虽然比不上天王府那样气派,但这里古木遮天,堂宇阔深,园沼秀丽,尤以湖石闻名遐迩,既融入了苏州园林的精致秀美,又有北方园林的大气开阔,原来被称为“金陵第一园”。而这时东王杨秀清打府里出门来,“开路要用龙灯一条,计三十六节,以钲鼓随之,其次则绿边黄心金字衔牌二十对”。

    至于女人,天王洪秀全有八十八位后妃,他杨秀清也有六十六位妻妾。杨秀清更炫耀的是,太平天国的女科状元傅善祥,也被他弄进了东王府当门面。傅善祥出生于书香世家,比洪秀全后宫里那些大字不识的无才有德的土包子要好玩得多。

    在1853年春末,洪秀全颁布诏书开甲取士,破天荒增加“女科”,当时参加科考的男女士子六百多人,试题一样,均为“太平天国天父天兄天王为真皇帝制策”。傅善祥顷刻间挥笔而就,洋洋洒洒一万有余字,东王杨秀清也为这篇才华横溢的文章所折服:“三皇不足为皇,五帝不足为帝,惟我皇帝,乃真皇帝……”,这种水平的文章,对杨秀清洪秀全来说已经是好文章了,杨秀清提起朱笔毫不犹豫地将傅善祥点为女科状元。科举考试结束后,杨秀清亲自点将把傅善祥招进东王府,任命傅善祥为“女侍史”,后来又升任“簿书”,帮助东王批阅所有来往的文件、书札,每天和东王朝夕相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在书房想了半天,杨秀清觉得,现在也只有将自己的九千岁改为“万岁”能满足自己的**了。

    太平天国的领导层,是这么建立起来的:1848年时,冯云山走霉运,被捕后关在桂平县监牢里。当时洪秀全又在广州,拜上帝会这个组织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人乱心也乱,杨秀清脑子活,假托“天父”下凡,站出来稳定大局。萧朝贵和洪秀全配合,假托“天兄”附体。而洪秀全以“天父之子”的身份,被称为天王。冯云山为南王,韦昌辉为北王,石达开为翼王。

    太平天国的这几个王,原本都是混在社会底层的角色。洪秀全考了四次童生科举,到三十一岁连个秀才都没中。冯云山和洪秀全是老乡,他的原籍龙川县石灰窑村。萧朝贵是在紫荆山的山区靠种菜耕山、烧炭度日的。杨秀清在这些人里,也算是脑子活的,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天生具有领导才能,独领军权,上下无不敬畏。但现在共同打下来的地盘,他和洪秀全的地位和待遇还是不一样,比如说,太平天国的官员出行都要坐轿,天王的轿夫多达六十四人,而东王的轿夫就只能有四十八人。

    作为结义兄弟,杨秀清顶多把洪秀全当大哥,没当成“圣上”。从“九千岁”到“万岁”,增加了一千岁,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算术问题,而是一个头衔和更大权力的问题。想到这里,杨秀清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时,太平天国的女官傅善祥进了书房,见杨秀清一脸笑容,娇声问道:“什么事让东王九千岁这么高兴?”

    东王府的伙食不错,二十三岁的傅善祥还是一副少女的鹅蛋脸,有点婴儿肥,两条描绘过的眉毛如小柳叶,头上玉凤簪,很是别致。作为女状元,她在天国里也混得如鱼得水。天王洪秀全下达诏书破格任命傅善祥为“恩赏丞相”,位列州司座次,隶属天王府六部,主要职责仍旧是辅佐东王去处理政务。

    那天,傅善祥的丞相官服,也让她显得身段苗条,亭亭玉立,若出水芙蓉。

    三十三岁的杨秀清,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留了胡子,他有点发福了,挺着大肚子,眼睛眯成一条缝,捋了捋嘴边的胡子,一把拉过傅善祥,就跟往常一样,想要干那种事发泄一下。

    当时门庭大开,外面还有不少人在走动,傅善祥大吃一惊,有点害怕,说:“东王殿下,大白天的,门还没关,别人看见不好。”

    “宝贝,怕什么?谁敢乱看,就挖谁的眼睛!谁乱嚼舌根,就割舌头!”杨秀清大笑说,“快点,别磨磨蹭蹭。”

    傅善祥在她八岁那年,父母相继去世,家道迅速衰落。十三岁那年,她的哥哥遵照父命把她嫁给了指腹为婚的李氏人家。丈夫比她小六岁,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在她十八岁那年,丈夫得麻疹去世了,年轻的傅善祥尚未圆房,所以东王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傅善祥知道杨秀清干那种事的脾气,要是不从,自己的后背就会被鞭笞,最后还得从,她不敢忤逆,羞答答地为解了自己的薄衫,娇嗔道:“殿下,你慢点…慢慢来!”

    “宝贝,快!”杨秀清那天有点冲动,傅善祥脱到最后只留一个红色兜肚,她白皙的身体,明明白白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东王杨秀清的喉头发干,命令傅善祥趴到书桌上,背对着他。

    傅善祥只好从了,杨秀清这才慢慢走过去办事,动作很娴熟,解开了傅善祥最后的遮羞布,像是剥完荔枝壳一样,见到了里面多汁的鲜肉。

    过了一会,随着傅善祥一阵阵娇柔的尖叫——那绝不是悲惨的叫声,而是欢愉的喘息,杨秀清也渐渐进入佳境,大汗淋漓。

    就在这时,佐天侯陈承容无意间走了进来,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佐天侯陈承容,是天国的第九号人物,他的地位,在天国仅次于豫王胡以晃。这个人,加入太平天国很早,金田起义时就加入了,可他放弃高官的位置,甘愿在东王府里做下人,干什么呢?专职侍候东王的两个儿子。

    杨秀清的性子大大咧咧,不是一个喜欢记仇的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为了天国江山的大局,在他手底下被处罚、失去官职的人多了,可当再次需要用人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因为某个人曾经受到过处罚就会看低他们一等,而是照常使用,用人不疑。他的心很宽,也把别人想的和他一样。所以他视陈承容为可信的心腹,委以上传下达的重任,他相当于东王府的“大管家”。

    但陈承容和杨秀清不一样,他马夫出身,个头不高,皮肤有点黑,心眼也很小。陈承容表面上假装对东王杨秀清恭敬奉迎,其实内心早就想杨秀清死了,尤其是秦日纲牧马案后。在秦日纲牧马案中,他被打了二百杖,下半身从此就像是不听使唤了,碰到女人都无力反应。

    东王杨秀清发泄完了,长舒了一口气,招手叫陈承容到跟前来,他的眼神充满杀气。

    陈承容胆战心惊,生怕东王杨秀清怪罪,走到他的面前,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东王杨秀清却穿好了长袍,哈哈大笑,让他免礼,站起身来。

    陈承容琢磨不透杨秀清的心思,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两腿还在发抖。

    这时,杨秀清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陈承容的裤裆,用力拧了一下他的蛋蛋,问道:“说,谁让你进来的?你这里是不是很热啊?”

    “小的不敢。小的什么也没看见。军务紧急。”陈承容疼得要大叫起来,但是不敢出声,他见到东王杨秀清和傅善祥上演了活春宫,竟然也没什么反应,因为下半身已经被杖打坏了。

    “什么军务?”东王杨秀清见陈承容没啥反应,这才罢休,问陈承容道:“是北王韦昌辉和翼王石达开有消息了吗?他们率部众回到江西和安徽战场了吗?”

    见杨秀清终于正常了,陈承容赶忙点点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回答说:“请东王殿下放心,北王接到你的命令,不敢在天京多呆一天,他已经带了一万人马连夜赶赴安徽战场。翼王部也没有在天京附近停留,带人赶回江西去了。”

    东王杨秀清觉得,只要北王韦昌辉和翼王石达开不在天京,对他没有威胁,那么天王洪秀全就不敢拒绝他“万岁”的要求。于是,东王杨秀清朝着陈承容一挥手,说:“好吧,你下去准备一下,本王马上要去天王府见天王,商议要事。”

第二十八章 天京大杀戮(2)

    禁卫森严的天王府,分内外两重城,外面叫太阳城,里面便是金龙城。外城的周长十余华里,内城周长七华里,杨秀清坐着四十八人抬的大轿,走一圈得半天时间,才到金龙殿。

    天王府这座繁华的皇宫,奢靡程度堪比紫禁城。天王府的修建,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充分体现了天国能集中财力取悦天王的制度优势,它在原来的两江总督府基础上建成,就地取材,南京城里的明故宫、江宁织造署、康熙和乾隆巡幸的几处行宫,还有南京很多富豪的宅邸,都被拆毁去修建了富丽堂皇的天王府。

    社会底层到出身的洪秀全,根本没见过真正的王宫是什么样子,按照他的想象,就在天王府的大殿柱子上全部泥金盘龙,用金光闪闪的赤金叶子装饰墙壁。另外,禁卫军全部用女人,则是天王洪秀全本人的另一大伟大发明。

    天王府这三千广西的客家妇女,是世界上最早的一批女兵,但这个世界之最,并不值得国人骄傲。早在1851年,洪秀全宣布起义时,就公布了五条军规,第二条便是别“男行”和“女行”,设立了女营,那些在深山里的万千烧炭工、矿工、农夫农妇,成了洪秀全拜上帝会的最先信徒。而这些客家女人,和丈夫一起加入了太平天国,打起仗来并不比她们的男人逊色。

    定都南京之后,天王洪秀全做起了皇帝梦,他临朝和皇帝没有什么区别,除了东王杨秀清外,其他文武官员也都排列在金龙殿大门外,按礼仪跪拜,三呼“万岁”。实际上,这也是让杨秀清不满的地方,因为他也要跪迎天王。如果他也成了“万岁”,自然就可以不用向洪秀全下跪了。

    那天,杨秀清打定主意,带着“佐天侯”陈承容等人一起去天王府。他们刚到了金龙殿,就听见里面传来玉器摔碎的声音,还有天王一阵严厉的呵斥声。

    洪秀全气急败坏地吼道:“全部拉下去,杀了,拉下去点天灯!”

    在天国,“点天灯”是最凶残的酷刑,也叫倒点人油蜡,即把犯人扒光衣服,用麻布包裹,再放进油缸里浸泡,入夜后,将犯人的头下脚上拴在一根挺高的木杆上,从脚上点燃当灯用。这种刑罚,洪秀全最喜欢用在不听他摆布的女官身上。

    杨秀清进入殿中时,见到一男四女跪在地上,俯首求“饶命”。

    那跪地的男子,叫杨贵,四十来岁,是杨秀清的一个远房表亲,金田起义时就跟着他出来了,这时已经封侯。

    殿外四位手拿腰刀的女官进来了,正要动手抓人拖出去,杨秀清道:“慢着”,然后问洪秀全:“天王,他们犯了什么事?罪不至于都要点天灯吧?”

    洪秀全的怒气还未消,没有直接回答杨秀清的话,只是说:“你自己问这帮狗奴才!”

    杨贵这时战战兢兢,爬过来抱住杨秀清的大腿,说:“东王殿下救命,小的刚得到一块精美的璞玉,见十分罕见,想献给天王,哪里知道,在这大殿之上,恰好遇到了天王……奴才真是该死,真该死!”

    原来,杨贵进来时,正好碰到洪秀全拉着四个年轻漂亮的女官杨长妹、石汀兰、大小朱九妹四人在大殿里玩捉迷藏的游戏。不过大白天的,又是夏天,南京的天气很热,洪秀全让她们都光着身子玩耍,自己也没穿衣服。杨贵连天王和女官白花花的屁股都看到了。

    杨秀清这时看见大殿地上蒙眼睛的布条,还有被天王洪秀全摔碎的玉璞,又听了杨贵的哭诉,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对洪秀全说:“天王,念杨贵一片忠心,打个四十军棍就算了。而且,四个女官又没犯错,为什么要杀她们?你要是不要,就把她们送给我吧。”

    洪秀全此时气得一句话也不说,杨秀清见状,翻了翻白眼,口吐白沫,栽倒在地上,一会又爬了起来,算是天父下凡了。

    “佐天侯”陈承容心领神会,赶忙大声叫道:“天父安福了!”

    洪秀全等人听得东王安福,作为儿子的他连忙跪下请安,然后问道:“天父为何劳心下凡?”

    杨秀清这时装神弄鬼对洪秀全说:“尔何故要杀汝兄妹?”

    洪秀全说:“他们侍奉本王不诚。”

    杨秀清怒对天王说:“秀全,尔有过错,尔知么?”

    洪秀全无奈地说:“小子知错,求天父开恩赦宥。”

    杨秀清说:“尔性子太烈,主宰天下,皆要从宽。譬如女官,佐理天事,多是不明天情,每有不合事宜之处,务要悠扬教导,海量宽容,使其心悦诚服,天事方可周理。若是严性过甚,未免其方寸多乱。杨贵为汝等兄弟,金田之时就加入天国,汝要善待之。此五人都交由东王府处置吧。”

    就这样,天父随即“回天”去了,杨秀清把杨贵和洪秀全的四个女官都带走了。

    洪秀全敢怒不敢言,跪在地上目送杨秀清等人离开,气得咬牙切齿,快把自己的舌头都要咬掉了!

    但洪秀全这时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身为一国之君的洪秀全,此时拿杨秀清也没办法!因为现在太平天国的神权、君权、相权、兵权都在杨秀清手里:

    先看神权,洪秀全作为“拜上帝会”的创始人,同时又对外宣布自己是天父的第二个儿子,受天父之托来拯救黎民百姓。但1848年冯云山被捕入狱,洪秀全闻讯赴广州设法营救,拜上帝会发生了混乱。在这紧急关头,杨秀清、萧朝贵代天父、天兄传言,安定了人心。平时,洪秀全是教主,高于杨秀清,可是,一旦杨秀清宣布天父下凡附体,代天父传言,身为儿子的洪秀全就得乖乖地跪倒在杨秀清的面前听训。

    至于兵权,起义之初,洪秀全一直是自掌兵权。但1851年洪秀全已经把兵权正式授予杨秀清了,他发布了《行营铺排诏》,规定了前、后、左、右、中军主将的职权,而《天命诏旨书》收录此诏时还加上附注:“此是前时行营铺排如是,今宜听东王将令。”杨秀清手握重兵,公然在军队中发布将令,规定在军营之中只听将军令,不听天子君命。

    再看相权,杨秀清也是独揽。洪秀全在《永安封五王诏》中说:“以上所封各王(西王、南王、北王、翼王),俱受东王节制。”杨秀清又完全掌握了天国的相权,也就是政权,是故在1854年到1856年,三年时间,洪秀全一封诏书都没发出去!

    而太平天国的君权,其实小得可怜,因为天国本身就是建立在宗教的基础之上,一旦天父下凡便可决定一切,上到国家大事,下到洪秀全的私人生活,都得听杨秀清的。

    对于仅仅保留天王君位的洪秀全来说,他所做的一切,只因为他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旺盛的正常男人,正处于如狼似虎的年纪。洪秀全在大湟江时,就娶了十四名美貌少女为小妾,加上原配赖氏,共有十五名女人供他享用。金田起义时,也就是在他三十八岁生日那天,一口气又纳了二十一名新妃,合计拥有女人三十六名。到了永安和南京,变本加厉,继续扩大美女队伍到88人,供其淫乐。为了腾出时间,充分享受这些国色天香的美少女,洪秀全在军国事务的处理上,都依赖杨秀清。所以,杨秀清的个人权力和**才越来越膨胀。

    那天,杨秀清经过一番折腾回到东王府,才想起来自己要洪秀全封“万岁”的正事还没办,他也懒得走了,直接让陈承容去通知天王洪秀全,“天父”又下凡了,让天王到东王府来听旨!

    以前,杨秀清就这么干过!那是在咸丰五年(1855年)七月,“天父”突然在三更时分下凡,说有圣旨诏告天王,传命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及众朝官扶东王登朝。众人拥着东王前往天王府宣诏,因为其时夜静更深,天王府朝门紧闭数重,一下子无法立即打开,“天父”大发雷霆,下诏说:“咁久还不开朝门,真是该打!”

    天王赶到后急忙自己请罪,并将“东王金舆迎至金龙殿”。

    到了金龙殿,天父杨秀清宣洪秀全的正宫赖氏上前听吩咐:“赖媳,算尔晓得时时虔敬天父,晓得敬天主。其余众媳,当教则教,当打则打,不可枉打。如有奸草者,当奏则奏,放胆奏,亦不可枉奏。”

    然后,“天父”又不厌其烦地嘱咐天王一家:“全宫及清等内殿一切事宜,即俱要选老成淑女为娘娘、王娘掌理内务,以为内助。尔们思之,朕回天矣。”

    天父那次深更半夜兴师动众的下凡,居然是为了将洪秀全的老婆从被窝里叫出来教导一番。

    而这一次,杨秀清的天父下凡是要让洪秀全封自己为“万岁”!

    洪秀全这时正在金龙殿生闷气,洪宣娇跑过来找他,两兄妹正在聊天。陈承容这时来金龙殿通知洪秀全:“天父”又下凡了!

    洪秀全大怒,质问陈承容道:“这个杨秀清,他到底想干什么??今日胡闹一次还不够吗?”

    陈承容见洪秀全怒发冲冠,内心窃喜,他感觉到自己的天京大杀戮计划,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始,算是成功了一半!陈承容的秘密计划,可不仅是要干掉东王杨秀清那么简单!北王韦昌辉、燕王秦日纲、翼王石达开等,都是他的猎物!

第二十九章 天京大杀戮(3)

    陈承容见洪秀全怒发冲冠,脸都气黑了,趁机颤颤兢兢回答洪秀全说:“回禀天王,小的不敢说!”

    洪秀全更加生气,呵斥陈承容说:“有什么不敢说的!快说,不然割了你的舌头!”

    陈承容俯首道:“东王殿下……他说要天王封他做‘万岁’,他说,自己也想住住这金龙殿!”

    这后半句,是陈承容自己加的,气得洪秀全瑟瑟发抖,道:“大胆,真是岂有此理!难道他想跟朕平起平坐吗?”

    陈承容又进一步说道:“有一件事,属下得禀告天王,为了这事,东王殿下最近已经将北王韦昌辉部和翼王石达开部调离天京了,而且城里最近换了城防,天京各城门都是东王的人。”

    “哦,他到底想干什么?”洪秀全不甘情愿与杨秀清平起平坐,但他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他很沉得住气,也很清楚自己当前的处境,现在在天京,自己这个天王基本上是形同虚设,并无实权,在无力还击的情况下,只能是秘密谋划,瞅准时机干掉对手。

    洪秀全让陈承容免礼,再进一步说话,问陈承容道:“这么说来,北王和翼王并不知道东王要封万岁这件事。”

    陈承容微笑着点点头,说:“并不知情!”

    这时,洪秀全问陈承容:“说吧,你想要什么?你为什么告诉我东王这些事?”

    陈承容义正言辞回答说:“在我心中,天国就只有一个天王!其他什么东王北王,谁要图谋不轨,我和天国的兄弟们必诛杀之!”

    “王兄,我们现在必须先稳住杨秀清,还得先成全他,让他人神共愤,然后诛杀之。”洪宣娇这时也走过来提醒洪秀全。

    这时候的洪宣娇,对杨秀清也恨之入骨。因为女状元傅善祥利用杨秀清对自己的宠爱,让他下令解散了太平天国的女馆。

    原来,到了南京,太平天国前期的女营变成了女馆,负责人正是洪宣娇。对洪宣娇来说,女馆是精神上的依托,一旦化为乌有,大有风筝断线之感。洪宣娇对杨秀清开始反感,她感觉到自己被杨秀清抛弃了,她非常愤恨,但她又无法与杨秀清抗衡。于是便趁着散馆之际,到处煽动太平军将士到女馆里挑选妻妾。一时之间你争我夺,群莺乱飞,闹得不可开交。这时洪宣娇感到出了一口恶气,只是对杨秀清宠着傅善祥的做法非常不满,并且在心里已经结下梁子,总想瞅机会治治杨秀清,让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去死。

    洪秀全此时对杨贵和四个女官被杨秀清带走感到十分震惊,杨秀清这时候已经这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略思之后,小声说:“东王势大,需从长计议。”

    洪宣娇当时早就看准了世态人心,着力联合了一批倒杨的势力,其中包括天后的弟弟赖汉英副丞相、燕王秦日纲、殿前丞相罗琼树等。

    洪宣娇见洪秀全有点犹豫不决,给站在一旁的副丞相赖汉英使眼色,让他火上浇油。

    “天王,要除掉东王,非北王殿下不可!”赖汉英看到洪宣娇的暗示,便向洪秀全跪下,鼓动天王密召去安徽战场的北王韦昌辉回京共图大事。

    洪秀全还在犹豫,这时,陈承容又下跪哭诉,声泪俱下地说:“望天王三思,如今不是天王压倒东王,就是东王压倒天王!”

    洪秀全这时对杨秀清还是抱有幻想的,毕竟这三年,他信任杨秀清,把天国的权力都交给了东王府,不能仅凭陈承容的一面之词,就和东王反目,于是说:“尔等陪朕先去东王府看看,看东王到底想要什么!”

    那天,杨秀清在东王府里假托“天父”下凡,召天王洪秀全赶赴东王府,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洪秀全带着群臣一到,佯装“天父”的杨秀清就大声问洪秀全:“汝坐江山数年,现在拥有无数的金银财宝,还有妻妾,多亏了何人,才有你的今天?”

    洪秀全这时跪在地上,面不改色,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多亏了东王。”

    杨秀清问:“你既然知道东王功劳如此大,为何他只做了九千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这样岂不是亏待了兄弟么?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吗?”

    洪秀全硬着头皮回答:“东王打天下,大功盖世,可称九千九百岁!”

    佯装“天父”的杨秀清也忍不住笑了,咳嗽了一声,又问洪秀全:“东王为何只能称九千九百岁?为何不能呼‘万岁’?”

    洪秀全面色依然不改,心中对陈承容的话信了,现在他也不得不低头,于是说:“可呼万岁!”

    杨秀清没想到这事这么顺利,道:“那你为何还不下旨?”

    洪秀全心想,先让杨秀清得意忘形,他没有犹豫,当即下旨,封东王为万岁。

    杨秀清还不满足,问道:“东王称万岁,那他的世子呢?”

    洪秀全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但他还是强忍住了心中的怒火,笑着说:“东王是万岁,东王的世子也该是万岁,东王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是万岁。”

    杨秀清很满意,没想到,逼封万岁的戏,这么快圆满落幕,于是杨秀清结束了天父下凡,让洪秀全起身。

    洪秀全起身之后,杨秀清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问身边的陈承容是怎么回事。

    这时,洪秀全面无表情地下旨,向群臣宣布:封东王为万岁,还封东王的儿子也为万岁,并预定在杨秀清生日8月17日这天,举行东王称万岁典礼。他答应杨秀清称万岁,并为他举行典礼,只不过是缓兵之计。

    杨秀清还假意推辞,说:“这万万不可,臣和稚子承受不起!”

    “东王击破清妖的江南江北大营,功高盖天,受得起!”洪秀全说完,挥了挥龙袍的衣袖,起驾回宫。

    回宫后,洪秀全立即召见了陈承容,让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燕王秦日纲等人回天京,联手诛杀杨秀清。

    洪秀全对韦昌辉还是比较信任的,洪秀全知道韦昌辉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越是受到东王的压制和羞辱,越是对东王毕恭毕敬百依百顺,他在天王跟前,还时刻表现出对领导的忠诚和爱戴,以博取信任。当初,杨秀清假托“天父”附身要杖打洪秀全时,韦昌辉就舍身要代替受罚。这一点让洪秀全很感动,越发信任这个北王了。

    “哈哈,终于等到圣旨!”韦昌辉接到天王“清君侧”的密旨,觉得千载难逢的机会到了,立即派人与秦日纲密议,要斩草除根,不但要诛杀杨秀清,还要诛杀杨秀清的三位兄弟杨元清、杨润清和杨辅清,还有杨秀清的“同庚叔”等所有亲戚,觉得他们都该死!

    韦昌辉接到诏令后,立即率领三千全副武装的精兵,连夜马不停蹄赶回天京。

    与此同时,接到线报的秦日纲,也带两千精兵从金坛前线赶回,和韦昌辉会合,密谋诛杀杨秀清家族的行动。

    整个南京城,暗潮涌动,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的氛围之中。

第三十章 血洗东王府

    南京城外十里的一个村庄,一轮昏暗的月亮高悬半空,风高月黑之夜,成群的乌鸦在城里到处乱飞,不时”嘎嘎“叫着,让人毛骨悚然。

    燕王秦日纲带两千人马和北王韦昌辉部会师,见北王韦昌辉只带回了三千人,还有点犹豫,问道:“我们加起来只有五千人,东王在天京能调动的军队至少有两万人,我们能行吗?”

    韦昌辉咬着牙,说:“但凡生死关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们现在已经不能退缩,退缩只会让自己像狗一样逃窜,结局是像狗一样被杀死。我们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带人杀进城去,杀杨秀清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在天亮之前,我们必须血洗东王府!”

    秦日纲说:“天京城的守卫都是东王的人,我们怎么进城?”

    韦昌辉说:“放心吧,陈承容会在东门接应我们,以点三支火把为信号,我们只管赶去天京。”

    那天深夜,韦昌辉、秦日纲等人马赶到了东门。这时,陈承容奉天王密诏,已经带来一批人马在城内接应。

    虽然守卫天京的军队是东王直属,但陈承容是东王的心腹,韦昌辉、秦日纲二人又有天王的诏旨,因此没人敢阻拦。

    韦昌辉、秦日纲的人马很快开进了城里,重兵将东王府四周的街道包围。这时已是凌晨,韦昌辉对秦日纲说:“马上动手,下手要狠,一个活口不留!否则等天一亮,东王的部下发现我们血洗了东王府,我们自己就危险了!”

    秦日纲是个莽夫,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他对韦昌辉说:“放心,不要说活口,东王府的一只苍蝇我都不会放过!”

    韦昌辉骑在高头大马上,拔出腰间的配剑,一声令下,五千太平军的士兵杀入东王府,见人就砍,不管老弱妇孺,他们拿出了屠城的手段,将东王府变成一片血海。

    可怜这时的东王杨秀清,搂着女状元傅善祥还在睡梦中,一晚上玩了三次,他已经筋疲力倦了。听到门外有喊“杀”声,他光着身子就起来了,朝着屋里的两位侍女叫道:“出去看看,外面何事如此喧哗?”

    那两位侍女刚走到门口,就被韦昌辉一剑封喉,倒在了血泊中。

    杨秀清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一脸血污的杀人者是北王韦昌辉。

    接着,一脸杀气的燕王秦日纲,也提着带血的刀子带人杀进来了。杨秀清预感不妙,顿时黑了脸,指着韦昌辉的鼻子呵斥道:“北王,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你要造反吗?”

    北王韦昌辉哈哈大笑,将天王洪秀全的密诏扔到了杨秀清的脚下,对杨秀清说:“造反?造反的人是有,不过不是我韦昌辉,而是你杨秀清!”

    杨秀清捡起地上的天王圣旨,口中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天王怎么会……”

    这时,秦日纲已经杀红了眼,提着刀子来到了杨秀清的身边,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揪出还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女状元傅善祥,她什么也没穿,露出了束胸和白花花的屁股。

    傅善祥惊叫着,满眼恐惧,哭道:“你们想干吗?”

    秦日纲哈哈大笑,说:“干吗?不要脸的小贱货,我才不要干呢!”

    说完,他拿起刀子,割掉了傅善祥胸前晃荡的小山峰。

    傅善祥身上顿时浑身是血,疼得快昏了过去,向杨秀清求救:“东王殿下救我!”

    傅善祥提起东王杨秀清,彻底惹恼了秦日纲,他拿着刀子一刀捅向了傅善祥的下体,傅善祥当即倒地昏死了过去。

    秦日纲一挥手,他手下也马上一拥而上,将傅善祥剁成了肉酱。在毁灭美好的人或东西时,太平军总是嗜血的积极。

    杨秀清看到眼前鲜血淋漓的一幕幕,恶心地快要吐了,他知道自己算是遇到两个杀人疯子了,他的眼神里,第一次透露出恐惧,这是他过去即便在战场上或多次面临生死考验时,都从未有过的恐惧。这种恐惧比死亡更可怕!

    “尔等快住手!天父下凡了!”杨秀清别无他法,他只好口吐白沫倒地,翻了翻白眼,又爬起来装作“天父下凡”的样子,想作最后的一博。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位杀红眼的太平军将领,正是佐天侯陈承容,他左手拿着沾满鲜血的刀子,步步逼近了杨秀清,笑道:“杨秀清,你也有今天,你还在玩安福的把戏呢?最近连工地上的大妈们,都不信你这一套了呢。”

    说完,陈承容扔掉了手中的大刀,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往杨秀清的心窝子里捅去,然后迅速拔出,又捅了下去,一连捅了五六刀才罢休。

    “大胆!你连天父……会遭天谴和报应……”杨秀清的嘴角白沫还没干,鲜血就涌了出来,鲜血和唾沫混在一起,他睁着大眼睛,瞪着陈承容,杨秀清想不明白,为甚么连陈承容也背叛了他,作为天王,他有无数次机会杀掉韦昌辉、秦日纲、陈承容,但他念及大家都是从金田出来的兄弟,只是杖打他们,没想过要杀他们。

    “狗屁天父!!”陈承容朝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骂道。

    杨秀清指着陈承容说:“汝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本王平时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待我?”

    “待我不薄?”陈承容哈哈大笑,说:“你们杨家人,哪一个不是狗眼看人低,我堂堂的佐天侯,连你的两个儿子,也敢骑在我的头上拉屎撒尿!”

    杨秀清这才想起他的两个儿子还是陈承容看管的,大为惊恐,有气无力地说:“他们年纪还小,不懂事,不要杀他们!”

    “你说得太晚了!”陈承容又往杨秀清腹部捅了一刀,恶狠狠地说:“我已经将他们在扔茅坑里溺死了。这是你们杨家人罪有应得的。天王的命令,是要诛杀你们九族!”

    杨秀清听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被陈承容溺死在茅坑,心痛不已,突然大吼一声,回光返照,一口鲜血吐在陈承容的眼睛上。

    陈承容的个头比杨秀清矮小,杨秀清趁着陈承容擦拭眼睛的功夫,一把掐住了陈承容的脖子,拼劲了全身最后的力气!

    这时,北王韦昌辉走了过来,往杨秀清的背后一连砍了七八剑,杨秀清才松手,血腥味在整个屋子里弥漫。杨秀清死不瞑目,临死前还苟延残喘对北王韦昌辉和燕王秦日纲的部下们说:“韦昌辉助妖,秦日纲助妖,陈承容助妖,天理难容!“

    陈承容用力掰断了杨秀清的手指,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气来。

    韦昌辉和陈承容见杨秀清已经气息奄奄,他们还不解恨,上前又砍了几刀,直到杨秀清面目全非,断了气!

    秦日纲目睹了韦昌辉和陈承容的丧心病狂,内心都有点寒颤,虽然他也在战场上百死一生,也在东王府里杀人,但亲眼见到韦昌辉和陈承容那样狰狞的面目,他内心也还是有点害怕,因为东王毕竟也是金田一起出来的兄弟,韦昌辉和陈承容这样下狠手,将来对自己会不会也这样?他觉得自己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不过,秦日纲也没有多想,毕竟这次行动,有天王洪秀全的密诏,韦昌辉和陈承容也都是在执行天王洪秀全的命令,而天王绝对不会杀他的。

    “我们都是忠于天王的,杨秀清谋反,全家人死有余辜。”想到这,秦日纲马上带人出门,执行天王的密诏,屠杀东王府其他人去了。

    那一晚,东王府血流成河,杨秀清及其家属、部众几乎尽遭屠戮,连小妾肚子里的孩子,也被杀红了眼的韦昌辉、秦日纲和陈承容等人杀得一干二净,血流了一地,东王府里的蚊子很多都喝饱了血撑死!

    杀到最后,秦日纲的手和心都麻木了,觉得杀戮太多。然而,这场残酷的杀戮,才仅仅是个开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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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6年,在湘军和太平天国的战火硝烟中,一位年轻人穿越而来,逆天改命,复兴中华!龙腾1856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龙腾1856,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龙腾1856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