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龙腾1856TXT下载龙腾1856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龙腾1856全文阅读

作者:羽落凡心     龙腾1856txt下载     龙腾1856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谁是幕后元凶

    血洗东王府后,南京城迎来了新的一轮日出。这天的太阳,和北王韦昌辉的眼睛,是一样的血红色。

    对东王府的杀戮行动一开始,翼王韦昌辉就有自己的想法:他对杨秀清的仇怨太深,对这个压抑他五六年的东王,要斩草除根碎尸万段后才痛快。

    但韦昌辉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头脑还算清醒,东王一死,北王就是除了天王洪秀全外最大的王了,他要获得更大的权力,势必就要将天京城内东王部属和军士全部消灭才有可能。否则,东王的手下必然反扑,凭东王杨秀清这些年的权力根基,他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韦昌辉下令自己的部下进城杀杨秀清,是以清君侧的名义,几乎声泪俱下,还用上了天王的圣旨:“弟兄们,谁敢搞乱天国,谁就是我们的敌人。没有一个稳定的天京,就不会有战场上的伟大胜利。本王正式宣布:我们此次进京的任务,是奉天王诏谕清君侧,东王杨秀清阴谋篡位,我们回京清除叛逆,拯救天国于危难,事成之后,天王重重有赏。”

    也就是,北王的许多部下是被蒙蔽的。韦昌辉知道,真心跟他的人,除了他的直系亲属,不会超过五百人,他现在必须依靠天王洪秀全,才能将东王党羽连根拔起,彻底铲除。于是,天亮之后,韦昌辉带着杨秀清的人头去见天王洪秀全,身后还跟着上千名带甲护卫。

    这时,洪秀全已经下令让妹妹洪宣桥掌管天王府的三千女兵,不放一兵一卒进入天王府,他对韦昌辉还没信任到可以让他带甲兵进入天王府的程度。

    “站住!”洪宣娇的手下拦住了北王韦昌辉,韦昌辉很愤怒,说自己是奉旨杀贼,要进天王府复命。

    这时,洪宣娇出来了,说天王可以见北王,但他的随从必须在天王府外候着:“现在是非常时期,没有天王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进宫。”

    韦昌辉知道,现在杨秀清还有五千嫡系部队在天京城外,他不能跟天王翻脸,而且秦日纲也是忠于天王的,便单独和秦日纲、陈承容等人一起进宫去见天王洪秀全。

    洪秀全问韦昌辉东王府的情况,韦昌辉说:“天王放心,根据您的旨意,东王府的人已经全部被杀了,一个活口没留!”

    “全杀了?东王府可是有几千人,朕只是让你们清君侧,你们怎么全杀了?”洪秀全这时对韦昌辉的心狠手辣有点不满。

    韦昌辉更是对洪秀全这种翻脸推卸责任的说法一肚子火,但他强忍住了内心的怒火,说:“事已至此,还请天王下旨,宣城外的东王部下进城杀之!否则天国必乱!”

    秦日纲这时有点忧虑,道:“东王被杀的消息现在已经传遍天京城,他的部下会束手就擒吗?万一闹起事来,天京城里可就乱了。”

    洪宣娇这时也点头说:“燕王说得对,东王的部下都是老兵,战斗力不低,这下如何是好?”

    这时,陈承容站出来说:“东王的部下现在大多不知道是属下揭发了东王。属下倒有一计,只是得委屈北王殿下和燕王殿下。”

    韦昌辉知道陈承容一向足智多谋,便表态说:“为了天王,多大的委屈本王也能承受。”

    陈承容说:“天王可以下发诏令,我去代传:由于北王和燕王滥杀东王亲属,天王杖责他们四百,并要东王部下前来监督。这样一来,他们必然中计,我们就正好可以瓮中捉鳖,将他们全部诛杀!”

    洪秀全觉得陈承容这个办法可行,韦昌辉一时也没想到别的好办法。

    这时,一位女承宣官满头大汗,一溜儿小跑地进天龙殿了,慌慌张张叫道:“天王,大事不好了,东王的部下已经在城外等不耐烦了,说要火烧天京城!”

    “什么?”洪秀全噌地由龙椅上站起来,随即又坐了下去,叹了一口气道:“看到了吧,不是朕狠心,他们这是逼朕杀他们啊!”

    陈承容说:“现在天已经亮了,天王请速决。”

    “好吧,那就有劳诸位。”洪秀全便按照陈承容的意思下诏了。

    拿着圣旨,陈承容来到东王嫡系部队的营地,声泪俱下哭诉东王满门被杀的血案,东王的部下来了五千多人,一个个义愤填膺,喊道:“我们杀进天京,杀了韦昌辉和秦日纲,替东王报仇!”

    陈承容这时趁机宣读了天王的圣旨,说:“天王英明,决定杖杀韦昌辉和秦日纲这两个狗贼!大家随我进城监督,不打死他们,我们绝不罢休!”

    于是,这五千兵跟着陈承容进了城,到刑场亲眼看韦昌辉和秦日纲被杖打。

    这些前来刑场观看的将士,都是缴了武器的。眼见杖打是真,韦昌辉和秦日纲被打得嗷嗷叫唤,连行刑的木棍都打断了,东王部下的将士也就没有警惕,放松了防备之心。

    此时,早已武装到牙齿的韦昌辉部三千人突然冲进了刑场,开始了围攻和屠杀,把东王这五千部下全部屠杀。

    “天京已经掌握在我们手里,继续诛杀反贼!”紧接着,韦昌辉下令,对天京城内与东王有关的其他人员进行屠杀,不分文武、男女老幼,包括婴儿也不放过,从天京城门推出来的太平天国文武官员、将士等两万多具尸骸,顺江而下,把长江染得赤红,整座天京城变成一个恐怖的死亡地狱。

    长江下游的清军看到这些尸体,都纷纷猜测天京城里发生了内乱。清廷朝野一片欢呼,觉得剿灭长毛的时机就要到了。

    在江西九江的大营,曾国藩收到这个消息,却并没有特别高兴,只是让人继续打探准确的消息。

    曾纪泽知道,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有些历史会改变,有些历史,还没有变,他所面对的世界,将更加复杂,任务也更加艰巨。

    就在北王韦昌辉在天京大肆杀戮时,石达开接到天王密诏,也率部赶回了天京附近。

    这时,守城的部属已经换成韦昌辉的人了,石达开却并不知情。翼王石达开得到的消息,是天王洪秀全故意加封东王杨秀清为万岁,利用杨秀清和韦昌辉的矛盾借刀杀人,杀死杨秀清和东王阖府的人。然后,韦昌辉设苦肉计诱杀了东王的五千将士。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好办得多,凭着自己在天**民中的极高威望,加上天王洪秀全的支持,他振臂一呼就可以集齐数万人马进城诛杀北王韦昌辉等人。

    于是,石达开没带兵就进城了,随行进城的,只有两个亲兵侍从。

    石达开没有料到,韦昌辉设苦肉计,诱杀五千将士的行动,是得到洪秀全认可的,那条杖责他和秦日纲的诏令,并非是假传,而是出自洪秀全手谕。韦昌辉在这场血腥屠杀中,只是个报私仇兼夺权的执行者,洪秀全才是血洗东王府真正的幕后元凶。

    随着身后沉重的城门“吱呀”再次紧闭,石达开回头一看,天京城门的守卫一个个面色沉重,石达开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嗅到了一股股杀气,但此时,他已经没有退路,只得面不改色赶去天王府见洪秀全!

第三十二章 石达开的愤怒

    傍晚时分,天京城里残阳如血,街道两旁不时见到倒下的尸体,有些人是缺粮饿死的,天京城里的大锅饭,导致粮食奇缺。更多的人,是被杀的。

    翼王石达开和随员曾锦谦、张遂谋进天王府见洪秀全,他带回五千精兵都驻扎在城外。一路上,他们都感觉到天京城里的气氛有一些不对劲。

    曾锦谦上前悄声对石达开说:“城里很诡异,比以前多了许多童子军。原来的军士到哪里去了?”

    石达开点点头,说:“本王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先去见天王,看看他的态度。”

    石达开等人到了金龙殿,没想到北王韦昌辉也在。

    韦昌辉杀了东王杨秀清之后,北王就是除了天王之外最大的王,他便取代了杨秀清的位置。

    但当时的南京城里,流言四起,说北王韦昌辉屠杀东王府的人,是出于私仇,是为了夺权,韦昌辉感觉自己有点委屈,掌权也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就请求天王洪秀全将杨秀清的首级标为“老奸头”,挂到城头示众,并对杨秀清进行鞭尸,昭告天下北王是奉旨杀逆。

    洪秀全有点不乐意,韦昌辉当政的这些天,他明显感觉到,韦昌辉比杨秀清更专权、更残忍,心胸更是狭隘,一言不合北王就对朝中大臣大肆杀戮!

    洪秀全对北王的印象分急剧下降,于是他故意问翼王石达开的意见:“杨逆窃据神器,妄称万岁,已遭天谴,但朕念及他过去有功于天国,不忍再行屠戮。翼王意下如何?”

    石达开说:“东王伏诛,确实不应该再乱杀无辜。请天王下旨,立即制止天京城内的杀戮行为。臣走到天王府,一路所闻,都是兄弟家属的痛哭声,撕心裂肺,整个天京城里现在人人自危。”

    北王韦昌辉听了天王洪秀全和翼王石达开的对话,十分愤怒,感觉自己被天王耍了,而且翼王话中有话,在批评自己,他坚持要天王洪秀全下诏公布东王杨秀清为“东孽”。

    最终,天王洪秀全变了脸,满足了韦昌辉的要求,下诏说杨秀清为“东孽”。

    石达开却又站出来,说“此事万万不可”,并痛斥韦昌辉乱杀无辜,“那些被你杀掉的兄弟,他们真的都是反贼吗?他们的命就像是蚂蚁一样吗?他们没死在和清妖作战的战场,却死在了自己的家中,这是为什么?”他要求洪秀全下诏让北王停止天京城里的杀戮:“东王这些年来劳苦功高,一旦被指东孽,天国的军民之心必乱。现在天王宜葬了东王,安抚人心。”

    令石达开意想不到的是,洪秀全竟然拒绝了他的这个提议。为什么呢?因为洪秀全也想彻底清除东王杨秀清对他的威胁,他是在利用韦昌辉这把嗜血的刀子,清除东王部下。

    石达开有点愕然,他原以为洪秀全会支持自己,所以没带兵就进城了。当他和洪秀全、韦昌辉都见面后,一番交流,他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危险。

    于是,石达开趁天王洪秀全和北王韦昌辉还在议事,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已经多日没有见到家人,想先回翼王府和家人团聚。

    天王洪秀全说:“这样也好,翼王你先回府休息。天国遭此巨变,以后很多事还少不了你。”

    翼王石达开便和随员曾锦谦、张遂谋出了天王府。

    曾景谦和张遂谋让翼王赶紧出城:“北王对你已经不满,再晚就来不及了。”

    石达开有点着急,说:“我的家眷都在天京城内,怎么办?”

    张遂谋说:“我们现在手中得有兵,支持我们的人越多,翼王府才越安全!”

    于是,三人急急忙忙准备逃出城。太平军建都天京后,是石达开负责天京城的卫戍工作,建立起严密的防御、警戒体系。石达开对天京的城防比较熟悉,便假装奉天王之命巡察,然后支开了守城的兵士,悄悄开缒城而逃,一路狂奔到了自己的营地,立即集合了上万支持他的队伍,对城里发出通牒:天王必须立即下诏停止北王的杀戮,否则就攻进城清君侧。

    那天韦昌辉见石达开回天京后,偏袒杨秀清,于是对天王洪秀全说:“石达开和东王交往甚密,奉召诛杀杨秀清也是姗姗来迟。不得不防。”

    洪秀全问道:“他也是东党余孽?如何是好?”

    韦昌辉这时信奉简单粗暴的方法最能解决问题,他对天王洪秀全说:“杀!斩草务必除根!”

    洪秀全想了想,石达开一向得军心民心,如若不除,他可能要为东王翻案,威胁自己,于是天王又欲杀石达开,让韦昌辉去翼王府抓石达开。

    当夜,韦昌辉率部包围了翼王府,却发现石达开等人根本没有回府,他预感大事不妙,问身边的陈承容:“翼王肯定有所察觉,我们怎么办?”

    “我刚收到密报,石达开已经出城了,集合了一万余人,要清君侧。”陈承容回答韦昌辉说:“以天王的性格,他八成会妥协。一旦天王和翼王妥协,我们就会成为人人唾弃的牺牲品。”

    听了这话,韦昌辉气得咬牙切齿,浑身发抖,对陈承容说:“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没有退路,如果翼王和天王勾结,我们就会成为第二个杨秀清?”

    陈承容说:“是的,我们现在只能逼反石达开,才有活路。”

    “老子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也不差翼王府这几个,那就杀!”韦昌辉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连夜血洗翼王府,将石达开家眷及翼王府内人员全部赶尽杀绝,还把他们的尸体扔到城外。

    石达开闻讯,赶去收拾了家人的尸体,彻底愤怒了,他失声痛哭,对天发誓:“不见到韦昌辉的人头,誓不罢休!”

    洪秀全听说韦昌辉又屠杀了翼王府,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声叫道“韦昌辉这个疯子,这个疯子”。

    韦昌辉也很快来见天王,要求洪秀全下旨杀叛逆石达开:“翼王也谋逆!”

    洪秀全不傻,一边是杀红眼了的北王部在城内,一边是城外石达开部一万人。他便选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以“反顾偏心罪”下诏通缉石达开。

    洪秀全心想,假如石达开真的被谁取了首级来领赏,自己就可把杀石达开的责任和杀杨秀清的责任一样推给韦昌辉,说自己是在韦昌辉的胁迫下下旨杀石达开的。那么石达开的“英灵”将为他顺理成章地诛杀韦昌辉作最后一次贡献。到时候,只要表现自己不忘功臣功绩,把自己的某个儿子过继给石达开,再弄个“翼升节”什么的。于是乎,大家都会说天王英明,翼王可惜,最后的赢家还是自己。

    石达开出城后,手握一万兵马,愤怒地要求洪秀全诛杀韦昌辉以谢国人,可洪秀全拒绝了他的要求。与此同时,以“反顾偏心罪”悬赏捉拿石达开的天王诏旨却传遍天国各地。

    洪秀全对付石达开与诛灭杨秀清的手段如出一辙——他想利用自己的圣旨加上韦昌辉的势力,一举除去石达开的威胁。

    然而,石达开在天**民中的极高威望,是洪秀全没料到的:石达开军功高:1851年金田起义时,石达开率众四千余人赴金田团营,战斗中屡立战功,被封为太平军左军主将、永安封王时受封为翼王五千岁。在太平天国首义诸王中,石达开年纪最轻,也最具军事才能,太平军从广西向金陵进军,途经湖南、湖北、江西、安徽、江苏等省,石达开均为开路先锋,攻城夺镇,所向无敌。尤其是1852年西王萧朝贵在湖南长沙阵亡后,太平军在长沙城下陷入清军反包围,形势万分危急,石达开率部西渡湘江,开辟河西基地,缓解了太平军的缺粮之危,又多次击败进犯之敌,取得“水陆洲大捷”,重挫清军士气,其后,为全军先导,经河西安全撤军,跳出反包围圈,夺岳阳,占武汉,自武昌东下金陵,二十八天挺进一千二百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令清军闻风丧胆,号之曰“石敢当”。

    1854年夏秋,太平军在西征战场遭遇湘军的凶狠反扑,节节败退,失地千里。石达开看出两军之差距在于水师,便命人仿照湘军的船式来造舰,加紧操练水师。在湘军兵锋直逼九江的危急时刻,石达开再度出任西征军主帅,亲赴前敌指挥,在湖口、九江大败湘军,湘军水师溃不成军,气得湘军主帅曾国藩要投水自尽。石达开被调回天京参加解围战,又大破江南大营,解除了清军对天京三年的包围。

    并且定都之后,诸王广选美女,为修王府而毁民宅,据国库财富为己有,唯石达开洁身自好,从不参与,品质非常之难能可贵。

    另外,石达开展现出了超人的政治才能。1853年秋,石达开奉命出镇安庆。过去,太平天国没有基层政府,地方行政一片空白,石达开到安徽后,很快组织各地人民登记户口,选举基层官吏,又开科举试,招揽人才,建立起省、郡、县三级地方行政体系,使太平天国真正具备了国家的规模;与此同时,整肃军纪,恢复治安,赈济贫困,慰问疾苦,使士农工商各安其业,并制定税法,征收税赋,为太平天国的政治、军事活动提供所需物资。

    当天王洪秀全下令捉拿石达开时,他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暗中派人四处散布消息,说这圣旨是韦昌辉逼迫天王下的。

    于是,天国举**民拿着捉拿悬赏石达开的圣旨当草纸,以为天王也是受了北王的蒙蔽。太平军各地的高级军队将领,比如陈玉成,李秀成也纷纷表态支持翼王石达开。

    就在这时,清军进攻宁国,陈玉成部十分危急,石达开以大局为重,先去退清兵,他的威望在天国达到最高点。

    而也就在石达开率部赶赴宁国援助陈玉成部的前后,石达开再次向天王洪秀全发出通牒,再次公开要求天王杀韦昌辉这个刽子手,以顺民心,并称如若不然,将提靖难之师打回天京以清君侧。

第三十三章 被低估的天王

    韦昌辉把石达开留天京的一家老小全部杀光,在城内集结了一万多人控制了天京城。

    愤怒的石达开到安庆调兵,起兵四万讨伐韦昌辉,他上奏天王洪秀全,一定要“韦昌辉之头”,并宣称“如不得其头,即班师回朝攻灭天京”。

    韦昌辉听到天京城内的一些不利流言,知晓洪秀全把这场天京城内的大屠杀责任都推到了自己身上,他大怒,去天王府见洪秀全,洪秀全却闭门不见他。

    “既然天王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见城外的很多太平军也支持翼王石达开,天京形势分外紧张,韦昌辉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负隅顽抗,他不相信石达开有能力攻下固若金汤的天京城。

    那天黄昏,韦昌辉在天京城上巡查,望到天京城外的报恩寺古塔,这高高的塔楼在夕阳中格外刺眼。

    韦昌辉深恐翼王石达开凭借报恩寺古塔以作攻城炮垒,这样的话城楼便在火炮的射程之内,于是他立即下令毁之。

    于是,一队上百人的太平军将士手捧韦昌辉的将令,出天京城南聚宝门,直奔长干桥南,进入在战火中早已残破不堪的大报恩寺,将运来的炸药与易燃物品装入仍巍然矗立着的那著名的琉璃塔内。

    大报恩寺的住持听说太平军要毁古塔,下跪求放过这佛家宝物,但是被领头的军官一脚踢开。

    旋即,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整个琉璃塔都陷入浓烟烈火之中,这座被视为中古建筑奇迹的辉煌建筑迅速倒塌,从此化成了一片瓦砾废墟。

    太平军又像强盗一样纵火烧塔,那场熊熊的大火,在天京城南聚宝门外燃烧了几日几夜。

    第二天,韦昌辉在街头巡视,发现天京城里军民中流传起“宝塔拆、自相杀”的民谣,他大怒,下令把传谣的人抓起来严刑拷问,结果让他大吃一惊:这些传谣的人,竟然都是天王的人。

    “混蛋!我还真是小看了装疯卖傻的洪秀全!”韦昌辉有一种彻底被洪秀全玩弄的感觉,他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愤怒之中,一个更疯狂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浮现:血洗天王府!

    而在天王府的寝宫,那一晚灯火辉煌,洪秀全三年来唯一一次不让女人陪睡。

    这一晚,洪秀全觉得需要思考的问题很多,眼下最为重要的,是他要在北王韦昌辉和翼王石达开之间选一个。这个选择很重要,一旦选错,他将会有性命之忧。

    作为天国的最高领袖,洪秀全绝对不是一个无能的人,只是他不愿意过问世俗的朝政,以至于所有王都低看了他的权谋,包括东王杨秀清!

    天国最高的权力,谁敢觊觎,洪秀全是决不会心慈手软的。洪秀全从来不喝酒,就是为了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确保刀把子拿在自己的手里!

    那晚,洪秀全想了很多,他起身,想起自己三年前进入南京城的样子,当时他身着黄龙袍,脚蹬黄龙履,坐在金碧辉煌的轿辇上,由六十四个轿夫肩扛着,从紫金山下破开的太平门进入南京城中,城中百姓被勒令拜倒在道路的两旁迎接。轿车辇上,手扎的五只白鹤迎风飘摆。三十二位女官手持黄罗伞,身跨高头马,簇拥左右,那是多么威风。

    但实际上,这风光的进城背后,背后也有权力斗争的暗流涌动。

    洪秀全想起临进城的头天晚上,他召众“王”集中议事。进城是大事,东王杨秀清、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等都到场了,喜庆的酒宴还没有结束,负责前卫的秦日纲从身边小卒那儿获悉:聚宝门的瓮城里全部被安排了东王的亲兵,如果东王想取而代之,那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秦日纲私下告诉了洪秀全这个秘密。但他的话刚出口,就被洪秀全一个耳光扇过去,打得嘴里当场掉下两颗血牙!这让秦日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许久,洪秀全才叹道:“进城原图诸王都能快活享受荣华和女人,何人有此念头?那金田揭竿又何必?”

    说罢,洪秀全挥挥手,让秦日纲下去,并嘱:“不得再言。”

    最终,东王杨秀清权衡再三,没有让人动手,他认为洪秀全好色,寿不会太长,自然过渡更为妥当。

    实际上,杨秀清也没机会动手,进城头天晚上,洪秀全举行入城前夜的酒宴,宴后早早入营帐了,但燕王秦日纲、北王韦昌辉等王突然过来围住东王杨秀清一直喝到三更,那场危机就那样过去了。

    如果说东王杨秀清有谋反企图,其实早就可以实施了,但他一直没有,洪秀全入城后的手段,起了很大作用。

    比如入城后的第一场朝议,东王主持,然后呈天王洪秀全决定。平时,大家都是诸王分坐两边,中间是洪秀全一人坐,但那天的天王府大殿上,第一次朝议却并列排放着两把椅子。洪秀全到了自己座位上,没有立刻落座,而是对杨秀清伸出手,两手张开相邀:“东王劳苦功高,应该与我平起共坐!”

    东王杨秀清诧异,但诸王无人表态,他处于尴尬之境了。倒是翼王石达开说话了:“天下两王共朝之事,从未见过。”

    洪秀全大度地说:“朕为天子,东王为上帝派之使臣,与朕可同坐而语。”

    诸王见天王这么说,便也没人再说话。聪明的杨秀清不但没去坐,也根本不想去坐。那把椅子很快撤掉了。

    洪秀全自己真的不想看到诸王兄弟之间的权力斗争,权力是毒药,能毒死别人,也能毒死自己。定都南京后,洪秀全满脑子确实只想当一个享乐的昏君。所以他用一万人造了供他享受的豪华宫殿。外为太阳城,内为金龙城。自金龙殿到最后面的三层楼,共九进,表示九重天庭之意。墙壁用泥金彩画,地面铺大理石,门窗用绸缎裱糊,栋梁俱涂赤盎,柱子饰上彩色的鸟、兽、山水风景的图案。里外雕琢精巧,金碧辉煌。大门上的对联是洪秀全自己所撰:“予一人乃神乃仙乃文乃武,众诸侯自西自东自南自北。”

    所以洪秀全才多妻纵欲,广置嫔妃。到南京以后,蒙得恩为他选美,每逢他生日,就送上美女六人。不只在南京选,还从江苏其他占领区选拔美女送到天京备选。在洪秀全看来,众多妻妾以供尽情纵欲,是他做天王应有的一项重要享受。那么多的妻妾,只做他尽情发泄的驯服工具。所以,她们没有级称,不用名字,而只是数字化地依次编个号码,比如第三十妻、第八十一妻。这可能是中外史无前例的创举。

    江宁是江南的重镇。早早就被洪秀全内定为皇都,那是他在年轻时到过的最令他神往的城市。但没有人知道,令他神往的正是他在夫子庙前那条河边的艳遇,他深深地记住了江南女子的水性与肌肤!这事儿,洪秀全对无话不说的冯云山提过,并且说,造反成功不成功都得到江宁去坐一坐,再尝尝那味道。冯云山坚决反对定都江宁,但出于什么原因,冯云山直到死没有说。

    洪秀全是想自己给诸王做个榜样,兄弟们一起住豪宅,睡美女,这样多好!这不就是权力的本质和意义吗?不然,权力有什么意思?可惜杨秀清不懂洪秀全的这片苦心,韦昌辉也不懂,石达开也不懂。

    “梦寐以求的富贵就在眼前了,兄弟却相残了,那当初何必一起拼了命造反呢?”想到这,洪秀全对月长叹。

    权衡利弊,洪秀全觉得,借韦昌辉杀石达开的计策落空,自己得清理门户了,表现一下自己的“正义的姿态”。

    经过长期的背后运作,洪秀全觉得自己在天京拥有了不少的支持者,韦昌辉的名声臭了,他得到了众多的同情和怜悯。他感觉,是到了自己以“有道”伐“无道”的时候了,洪秀全把天京所有的恶都算到韦昌辉的头上,韦昌辉便成妖了,成了人人唾弃而欲杀之的“北妖”!

    夏历十月初五,洪秀全亲自带兵三千,借城外翼王部属的声势,向乱党韦昌辉的部下发起进攻,宣布选择支持翼王石达开,讨伐逆贼。

    这一下,倒是燕王秦日纲尴尬了,他是忠于天王洪秀全的,但血洗东王府和翼王府,在城内胡乱屠杀,他都有份。

    眼看洪秀全的大部队就要杀到了,怎么办?秦日纲觉得自己的部下只能出城了,他抽剑朝天一指:“本帅今日奉诏出城,谁敢抗拒,格杀不论!朝前方冲啊!”说时迟,那时快,秦日纲一勒马,马仰天长嘶,他带人朝城门奔去,就这么跑了。

    而韦昌辉没有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造反了,率兵杀向天王府。正午时分,队伍到了天王府前,韦昌辉原本猜测,天王府前一定已经乱成一团。他的队伍到了那儿,突然发现路上没有一个人,整个街上清清爽爽连片树叶都没有!

    “不好,天王早有准备!”韦昌辉感觉到,自己再一次低看了洪秀全,下令撤兵。

    但为时已晚,洪秀全率三千人杀出,韦昌辉根本无力抵抗,到了最后,死命追随他的人员只有200余人。

    洪秀全穿着龙袍,威严下令:“北王部属,格杀勿论!”

    很快,北王的所有随从也全部被杀死,韦昌辉被活捉。

    韦昌辉被活捉后,洪秀全历数韦昌辉的十大罪,并说:“你知错了吗?”

    韦昌辉哈哈大笑,回答洪秀全:“我这一辈子做得最错的事,犯的最大错误,就是小看了你!”

    “没有朕,诸王也什么都不是!所以你们都死了,朕也不会死,这就是天命!”天王洪秀全笑了,咬着发黄的牙齿,下令将韦昌辉五马分尸,并割下他的首级送到翼王石达开的军中,以接翼王石达开回京。翼王的父亲韦元玠及全家老小也全部被天王洪秀全杀了。

    为了一泄天国所有军民的愤怒,天王洪秀全再次下令:“将韦昌辉的尸体剁成肉块,每块两寸见方。悬挂在天京城内格栅示众,上面标明:“北奸肉,只准看,不准取!”

第三十四章 石达开出走

    洪秀全派陈玉成将北王韦昌辉的人头送到了安徽。韦昌辉的首级被放在盐箱里,飞马解递到芜湖附近某村的翼王驻地,洪秀全还邀请翼王石达开回天京。

    陈玉成对翼王石达开说:“翼王殿下,如今大仇得报,天国上下民心所归,都在翼王。诸将独服翼王谋略甚深。你若不回,天京必乱!”

    石达开检验了韦昌辉的人头,是真的。但他脸上并无悦色,他对洪秀全的诚意有多少并无把握,便对陈玉成说:“小兄弟,伴君如伴虎,眼前的人头就是例子。我们都小看了天王。在这场天国浩劫之中,天王能毫发无损,他完全有能力稳住天京。”

    石达开的判断是对的。洪秀全完全有能力稳住天京。韦昌辉被五马分尸后,他的党羽前后有两百人被杀。

    没来得急跑出天京城的陈承容,也被洪秀全下了大狱,押入死牢。

    燕王秦日纲原来奉北王韦昌辉之命,带着一万部属在外追杀翼王石达开,但他察觉到石达开深得太平军上下的支持,便掉头去打清军了。

    北王韦昌辉被天王洪秀全杀了之后,秦日纲如一匹孤狼,带着队伍四处游荡,他是忠于洪秀全的,但是天京的大屠杀,他都有份,他不确定洪秀全将会怎么对他。

    一个月后,秦日纲收到了洪秀全的圣旨,召他回京,圣旨中对他支持过韦昌辉只字没提,肯定了他的忠心。

    秦日纲接到圣旨,痛哭流涕,对天长啸三声:“天王英明!”

    于是,秦日纲率部马不停蹄赶回了天京,在城外,他的部众被李秀成收编。

    秦日纲进了城,才发现自己被带去的不是天王府,而是天牢。

    秦日纲预感到自己的下场,反而心情不那么紧张了,大笑,然后对李秀成说:“我要见天王最后一面!”

    李秀成说:“沦落的囚徒,怎么会有资格见皇上呢?天王不想见你,但给你带了一句话。”

    “什么话?”秦日纲连忙问。

    李秀成说:“借你的人头一用。你的家人天王会照顾。”

    听了这句话,秦日纲不再说话,一直到天牢里见到陈承容,他们被关在了一起!他大喊自己“冤枉”,要见天王。

    陈承容说:“我们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小看了天王,没有什么冤枉的!”

    就这样,秦日纲也被天王诏旨召回天京和同谋的陈承容一起被处斩示众,成了替罪羊。

    天京内讧历时两个月,最后,洪秀全及其家族成了最大受益者,他们成为太平天国最高的实际统治者,拜上帝教的绝对权威。

    但是,杨秀清和韦昌辉的死,让天国上下人心改变,政事不一,各有一心,天父天兄的死,所照成的信仰危机,引起了政治、军事危机的连锁反应。

    内忧外患,亲自处理朝政时,洪秀全燋头烂额,他很怀念以前享乐的生活。洪秀全将燕王秦日纲和左天侯陈承容的人头也送到了石达开的营帐,再次邀请石达开回天京,并表示只要石达开回去,就改封“义王”。

    当时社会的人,非常注重“义”字,它是维系农耕社会人际第一道德要素。因而尊称“义王”,是比东王更尊敬的称谓。石达开见洪秀全杀了天王最信任的秦日纲,还要封他做义王,被洪秀全的诚意感动,决定再给洪秀全一次机会。

    1856年11下旬,石达开由安徽宁国回到天京。他以天国安危、大局为重,不再诛杀任何一个有悖与他的异己分子。

    当石达开风尘仆仆来到天王府议事大厅时,在那儿聚集的部将陈玉成、李秀成等人,和朝臣把石达开环绕起来,对他寄以很大的希望,尊称他为“义王”。他们同举石达开提理政务,辅佐天王主持朝政,总理军国大事。

    但石达开在天国有这么高的威望,这是他洪秀全未能料到的,也是为他不高兴的。洪秀全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没有马上封石达开为义王。

    洪秀全囿于群臣推举,才同意改封石达开为“义王”。石达开见状,怕自己步了东王后尘,坚持不接受“义王”,仍称翼王。

    洪秀全也不再坚持,反而要将军权抓在手里,宣布自兼军师,所谓“主是朕做,军师也是联做”,集决策和行政大权于一身。

    但石达开在天京,以自己的行为,安定人心,逐渐淡化和消除天京内讧带来的负面因素。太平天国是马上争天下的,在无日不战的大江南北几个战场,石达开又以高明的以守为攻的战略方针,重振军威,强化了拱卫天京的句容、溧水和镇江等卫星城镇的防御,特别是积极支持陈玉成、李秀成在两淮团结、联络十万捻军主力部队,使他们接受太平天国领导和封爵,联合作战。

    石达开的声望日渐超过了天王洪秀全。洪秀全又寝食难安了,毕竟石达开全家被屠杀,洪秀全是有责任的。洪秀全便以他从古史中所学到的帝王学权术,开始挖石达开的墙角。

    洪秀全在天国中枢的天王府,增设了掌率,并取消了六官二十四个正副丞相,改为天王府主持吏户礼兵刑工等六部的六个侯爵级丞相,他把亲信尽量超擢,放在这些重要位置上,如正掌率是弄臣蒙得恩,副掌率是天王的姐夫钟芳礼。

    洪秀全还封两兄为王。他封长兄洪仁发为安王,次兄洪仁达为福王,让他们参政议军,和石达开并起并坐,但洪氏兄弟是朝野以至敌国皆知的庸才。他们只是天王的影子,抑制石达开,常与他抬杠、推横车。

    石达开在天京的日子又日渐难过。石达开部属张遂谋建议他说:“翼王殿下,为了天国,我们再一次清君侧吧,诛杀洪氏兄弟,如屠两狗。”

    石达开摇摇头,说:“不行,一言不合就杀人,那样我跟韦昌辉有什么区别?”

    张遂谋问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这样下去,我们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杀我们。”

    石达开叹了一口气,说:“合则留,不合则去。”

    石达开选择了离开天京,他借口赴南门外雨花台太平军驻地“讲道理”,就与曾锦谦、张遂谋等人离开了天京,经铜井镇渡江,取道无为州往安庆,沿途遍贴告示:

    为沥剖血陈,谆谕众军民。

    自愧无才智,天恩愧荷深。

    惟矢忠真志,区区一片心,

    上可对皇天,下可质世人。

    去岁遭祸乱,狼狈赶回京,

    自谓此愚衷,定蒙圣鉴明;

    乃事有不然,诏旨降频仍,

    重重生疑忌,一笔难尽陈。

    疑多将图害,百喙难分清。

    惟是用奋勉,出师再表真,

    力酬上帝德,勉报主恩仁。

    惟期成功后,予志复归林。

    为此行谆谕,谆谕众军民。

    依然守本分,各自立功名。

    或随本主将,亦一样立勋。

    一统太平日,各邀天恩荣。

    洪秀全有石达开,不安,石达开跑了,他也不安。朝野还多有议论,他的两位老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远在淮南战场的李秀成也甘冒不大韪上表,要求黜安王、福王爵,再启用翼王。而各路清军,尤其是江南大营在石达开离京后卷土重来,先后攻陷了溧水、句容,围困了镇江。天京内外交困。

    洪秀全不得不听取众见,削去两位兄长的爵位,将爵号另设新爵,即六爵的天安、天福。并镌刻义王金牌一道及天京朝臣联合签名的求救表送往安庆,请石达开回京主政。石达开不接受封爵义王,也不表示回京。在杨秀清被杀后,他已两次奉天王旨进京的,但两次却又都是逃出来的,前车之鉴,风浪险恶,他是再也不愿第三次进京,和洪秀全合作了。

    石达开留在安庆五个月,招聚安徽和天京的各路人马,他带走的人从四五千变成了四五万。

    羽翼渐丰,石达开准备攻下江西,以江西为根据地,拿下安徽,然后西进四川,自立为王。而在江西,他最大的敌人就是曾国藩的数万湘军。

    曾国藩的用兵战略,是分三步走,先攻下江西九江,再拿下安徽安庆,接着顺江而下,拿下天京!

第三十五章 曾国藩回家

    石达开在安庆自立门户,但他很快发现,离开了天国和天王洪秀全,他的号召力大不如从前了。

    天京确是有一些天国的官员、兵将佩服石达开的为人和军事指挥能力,跑到安庆志愿跟他开辟新天地。但这种人在天国高级将领中却不多。有姓有名的高官,仅是夏官丞相蔡次贤一人而已;天京内讧已死了成千上万的将士,谁愿意冒背叛天国的危险投入石达开的怀抱?天王洪秀全连天父东王杨秀清和天兄北王韦昌辉的家人都能屠杀,一个不留,还会对谁心慈手软?所以就连安庆周边许多太平军将士也不敢去投奔石达开。

    当时李秀成驻军淮南,联合捻军在六安、舒城一带作战;陈玉成正挺进鄂东黄梅、蕲州对抗湘军东犯;九江守将林启容、湖口守将黄文金都分别与兵临城下的湘军主力鏖战,剑拔弩张,寸步难行。他们当然不可能有暇前往安庆投奔石达开,更不会放弃阵地。就连安庆守将张朝爵、陈得才也选择坚守岗位,没有随石达开行动。

    石达开有点失望,虽然他重新纠集了四五万人的队伍,但他的主力战斗部队只有两支:一支是原先屯扎在天京上游,由石氏家族控制的老兵,如石镇吉、石镇常、石镇仑等带领的太平军。另一支屯扎在江西各府县,也是他的亲友、同乡挂帅的,如他的丈人、名为翼贵丈的黄玉昆、剃头匠傅忠信等率领的部属。

    石达开开辟新天地的既定目标,是先攻下江西。但当时曾国藩趁太平天国的内乱,在曾纪泽的建议下,猛攻太平军,在1856年他们已经率湘军攻下瑞州,包围临江、吉安和九江等地。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湖北和江西的战局,迅速朝有利于湘军的方向发展。天京城里忙着互相屠杀的那年年底,胡林翼率湘军攻下了重镇武昌城,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收复了整个湖北;就在石达开率军出走的当月月底,杨岳斌与彭玉麟内外夹攻湖口,使得原被隔于鄱阳湖的内湖水师与外江水师汇合,攻陷湖口,又趁胜夺取小孤山、彭泽、望江、铜陵等地。

    石达开组织指挥了几次援救战役,都因缺乏统一的战略部署,加上太平军人心散了,挡不住湘军两栖部队的阻击,失败了,连他的丈人黄玉昆也战死。石达开只得转攻为守,率部在江西和安徽等地与湘军对峙。

    但曾国藩的处境,也不好过。天京城发生内讧,朝廷上下一片欢欣鼓舞,以为灭了太平天国指日可待。

    咸丰皇帝多次下旨催曾国藩率湘军配合天京附近的绿营去拿下天京。

    曾国藩知道,一旦湘军解除对林启荣等太平军的包围,去攻打天京,就会腹背受敌。而且从江西到南京,千里迢迢,在没有内湖水师相助的情况下,失败的几率很大。退一步说,即便拿下天京,功劳也是绿营的。曾国藩的战略是稳扎稳打,先拿下九江,再攻安庆,顺江而下取天京。

    曾纪泽也不建议曾国藩率军去援攻天京,他知道,石达开、陈玉成、李秀成等人的部众并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曾国藩接到咸丰皇帝的圣旨,用拖的方法解决,按兵不动。咸丰皇帝对曾国藩的猜忌更重了,更加不肯给曾国藩督抚实职,还下旨严厉斥责曾国藩。

    接替陈启迈任江西巡抚的文俊见朝廷对曾国藩的态度变了,为了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和对朝廷的忠心,虽然不像前任那样明目张胆反对曾国藩,但江西官员在他的率领下,还是不时给湘勇下绊子设障碍,湘勇的粮饷问题更加严重!

    曾国藩的寒心和委屈可想而知。他无时不想挂冠而去,但时势之危与圣人之教又不容许,只好百计隐忍,甘受煎熬,每天寸心如焚,头发都花白了。

    石达开出走天京后,咸丰皇帝再次给曾国藩下旨,催他进攻天京。但曾国藩果断拒绝了,他奏折回复咸丰皇帝说:“石逆逃离天京,必率众谋取江西,江西的战事会比以前更加急迫。如若臣这时离去,江西必乱,落入长毛之手。当今为皇上计,以臣细察今日局势,非位任巡抚有察吏之权者,决不能以治军;纵能治军,决不能兼济筹饷。臣处客寄虚悬之位,又无圆通济变之才,恐终不免于贻误大局。请皇上同意臣在籍终制。”

    咸丰皇帝在圆明园的书房看了曾国藩的奏折,十分生气,对身边的慈禧说:“这个曾国藩,真是胆大妄为,厚颜无耻,不仅不听君命,还要督抚实权,朕要将他杀头!”

    慈禧劝咸丰皇帝说:“当今天下,唯湘勇能跟长毛一战,皇上还是暂且忍耐。”

    逞妇人之智的咸丰皇帝,却和曾国藩较上了劲。适值此时天京内讧之后,太平军内部分裂,势力大衰,看起来已经指日可平,有没有曾国藩好像也没有大碍。咸丰帝便顺水推舟,开了曾国藩的兵部侍郎缺,批准曾国藩回家继续为母守制三个月。

    曾国藩见到这道上谕,冷得心里直打颤。曾国藩以为他已经把委屈和困难说得够充分,他万没料到自己苦战数年竟是这样一个结果。而他的那些宿敌官员们,闻听此讯却喜形于色。从传统伦理上来说,曾国藩要挟皇帝有违臣道。以前曾国藩以唯我独忠之态,居高临下,睥晲众人。而这次他们抓住了把柄,四处大骂曾国藩假道学,假忠义。对此,曾国藩有口难辨,只得更加少出门。

    那天,曾国藩正在书房看书。

    “大哥!”曾国华哭着进了门。

    “堂堂七尺男儿,什么事居然像个妇人一样哭哭啼啼?”曾国藩恼怒道。

    “父亲……”曾国华有点哽咽,回答说,“父亲他老人家去世了!”

    听闻父丧,曾国藩手一松,瘫倒在太师椅上,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泪水从微闭的双眼中无声地流出来。好一阵子,他才睁开眼睛,吩咐在左右伺候的家仆荆七:“拿丧服来!”

    那一天,曾国藩闭门不出,茶饭不思,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中。直到深夜,曾国藩从悲痛中苏醒过来。按照传统的制度,无论是谁,无论做了多大官,无论在干什么,父亲死了,都得赶回家尽孝!曾国藩坐在书案边,给咸丰皇帝拟了一个《回籍奔父丧折》:“微臣服官以来,二十余年未得一日侍养亲闱。前此母丧未周,墨绖襄事;今兹父丧,未视含殓。而军营数载,又功寡过多,在国为一毫无补之人,在家有百身莫赎之罪。瑞州去臣家不过十日程途,即日奔丧回籍。”

    吃过中饭后,曾国藩觉得现在江西的战事局面一时难以打开,决定不待咸丰皇帝批复,即封印回家。他告别前来送行的彭玉麟、杨载福和康福等湘军僚属,作了最后的战略部署,然后带着六弟曾国华、九弟曾国荃、儿子曾纪泽等人踏上回家奔丧的路途。

    在回家的路上,默默地骑在马上赶路。曾国藩的心更像满天无边无际的阴云一样,沉甸甸、紧巴巴的。他望着水瘦山寒、寂寥冷落的田野和马蹄下狭窄干裂、凹凸不平的千年古道,陷入了深深的悲哀之中。

    曾国藩的悲哀,既是因为父亲的突然离去,也悲他自己出山以来的处境。带兵五年过去了,自己一直带着镣铐在为朝廷打仗,其中的艰难辛苦、屈辱创伤之多,如长江水一样滔滔不绝。自己一颗忠心,满腔热血,两次投江,却落得个朝廷猜疑,地方官员排挤,四面碰壁,八方龃龉。这几年官职依旧原地踏步,连自己手下的胡林翼带勇,也从道员升到了巡抚。像陶恩培,文俊、耆龄这些人,才质又庸劣,却一个个加官晋爵,手握督抚重权。这样堕落的朝廷,湘勇的出路在哪里?自己的前途在哪里?曾国藩无法预卜,只觉得眼前昏天又暗地,他什么也懒得想,只想要早点回到家乡,回到湘乡荷叶塘。这几年他太累了,他想在父亲的坟前静一静,好好反省这几年所经历的一切。

    而骑马跟在曾国藩后面的曾纪泽,抬头望着辽远的天空,内心更汹涌澎湃。他在脑海里谋划自己的未来,眼下时间已经到了1857年,离美国南北战争还有四年,日本明治维新还有八年,有曾国藩在,不远的将来,他将如何推翻满清这座大山?而且,推翻满清,越早越好,时间越早,对四万万同胞就越有利,对中华民族的复兴就越有利!但现在自己跟着曾国藩回家了,历史会让自己揠苗助长吗?

第三十六章 左宗棠的牢骚

    曾纪泽跟着曾国藩再次回到老家奔丧,也就是湖南湘乡荷叶塘乡杨家坪,这时他才感受到这个时代家族的力量,也对曾氏家族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这时的大家族,就是乱世中的“避风港”。个人的命运,也无可避免会打上家族的“烙印”。曾纪泽觉得,其实名门望族并不像一般人感叹的个人和家族命运受时代左右;相反,这些家族多是时代的缩影和推手,加上家族与家族之间的“姻亲关系”,他们有能力改变整个时代。所以,曾纪泽对自己出身曾氏家族,感到幸运。

    曾氏家族治家的传统,就是“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即读书、种菜、养鱼、喂猪、早起、扫屋、祭祖、睦邻……而具有“家国天下”情怀的曾国藩,是兴旺曾氏家族的关键人物。曾国藩和四个弟弟曾国潢、曾国华、曾国荃、曾国葆现在是曾氏家族的顶梁柱。曾国藩家族是传统农耕家庭,把读书当作家教的重要内容,他经常告诫兄弟和子侄:“银钱、田产最易长骄气逸气,我家中断不可积钱,不可买田,尔兄弟努力读书,决不怕没饭吃。”

    曾国藩的岳父,是他的老师欧阳凝祉,衡阳的大儒。当年曾国藩在衡阳求学,师从欧阳凝址。他一心只读圣贤书,二十二岁都是大龄青年了,还没结婚,这在古代算年纪大了。

    欧阳先生对满腹才学曾国藩非常赏识,便亲自搭桥做媒,向衡山脚下的一王姓大户家提亲,要将王家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儿嫁给曾国藩。

    曾国藩当年的家庭条件并非优越,但王家知道曾国藩很有才华,押注他将来能取得功名,就同意了这门亲事,约定曾国藩金榜题名时,就可洞房花烛。

    后来王家见曾国藩几次不第,家业又不如自己兴旺,便想退婚。可是,王家心里悔婚,却并未向曾家通报。等到大婚之日,曾家这边摆上酒席,亲友聚齐,花轿娶亲,可是王家磨磨蹭蹭,就是不肯打发新娘上轿。

    这下搞得欧阳先生非常难堪,也让新郎官曾国藩很没面子。欧阳先生便把曾氏父子拉进内屋,直言道:“只怪老朽办事不周,今日嘉宾满座,总不能虚闹一场,吾家长女,年方十八,相貌差点,没有大缺点。只要小曾不嫌弃,就娶吾家闺女如何?”

    曾国藩熟悉欧阳小姐,知书达理,勤俭质朴,门也当,户也对,就同意了。于是,欧阳先生“移花接木”,曾国藩闪电得贤妻,欧阳小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曾家媳妇。

    曾国藩在外带兵打仗,曾纪泽的母亲欧阳氏便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原来还按时督促曾纪泽和他的兄弟姐妹们读书。曾纪泽这次回家,见母亲穿着孝服,操劳过度,头上平添了几根白发,颇为心疼。

    曾纪泽此时已经十八岁,是家里年纪最大的孩子,算成人了。他的兄弟姐妹甚多,有一个九岁的弟弟曾纪鸿,五个妹妹:十六岁的大妹曾纪静,十四岁的二妹曾纪耀,还有十三岁的三妹曾纪琛,十一岁的四妹曾纪纯,年纪最小的曾纪芬才五岁。

    另外,曾国藩还代为抚养好友陈源兖之子陈松年。陈源兖在庐州驰救江忠源时兵败赴文庙自杀,曾国藩大为悲恸,决定将他的儿子收为义子,接到曾家接受教育,抚养成人。曾纪泽发现这陈松年的左腿有隐疾,走起路来一高一低。

    曾纪泽回到家后,因为爷爷刚过世要守孝,他暂时将未来的规划抛到脑后。另外,他将心思放在了解和融入曾氏家族上,同时也肩负起照顾陈松年,还有自己的弟弟妹妹这重担,督促他们做功课。

    对曾纪泽而言,曾老太爷过世最大的影响,就是再次推迟了他和贺氏的婚姻。历史上,贺氏是贺长龄的女儿,在1856年与曾纪泽完婚,但在1857就难产死了。

    曾纪泽向母亲欧阳氏侧面打听了一下这位尚未谋面的未婚妻,她是名门闺秀,温柔贤惠,长得也漂亮。她的父亲贺长龄做过贵州巡抚、云贵总督等职,和弟弟贺熙龄治理学,主张“读书所以经世”,为当时湘系经世派的代表人物。贺熙龄也在湖南颇有声望,大名鼎鼎的左宗棠就是他的弟子。

    此时贺长龄和弟弟贺熙龄都过世了。曾老太爷过世,左宗棠便代恩师前来曾家奔丧。这时的左宗棠,春风得意,牛逼烘烘,他虽然只是湖南巡抚骆秉章的幕僚,但这师爷相当于如今“秘书长”的角色。

    左宗棠生性颖悟,五岁便随父到湖南省城长沙读书。他不仅攻读儒家经典,更多地则是经世致用之学,对那些涉及地理、军事、经济、水利等内容的名著视为至宝,对他后来带兵打仗、施政理财起了很大的作用。1830年,左宗棠进入长沙城南书院读书,次年又入湘水校经堂。时年仅18岁的左宗棠拜访长沙的著名务实派官员和经世致用学者贺长龄,贺氏即“以国士见待”。其弟贺熙龄则是左宗棠在城南书院读书时的老师,对自己的这位弟子,贺氏非常喜爱,称其“卓然能自立,叩其学则确然有所得”,他们结成了儿女亲家。这么说起来,左宗棠跟曾国藩也能扯上亲戚关系。

    名满天下的林则徐对左宗棠也十分器重,两人曾在长沙彻夜长谈,对治理国家的根本大计,特别是关于西北军政的见解不谋而合。林则徐认定将来“西定新疆”,舍左君莫属,特地将自己在新疆整理的宝贵资料全交付给左宗棠。后来,林则徐还多次与人谈起这次会见,极口称赞左宗棠是“非凡之才”、“绝世奇才”,临终前还命次子代写遗书,一再推荐左宗棠人才难得。

    可惜左宗棠后来在入京会试时,一连三次不中,走不了仕途。一直到1852年,当太平天国大军围攻长沙,省城危急之际,左宗棠在郭嵩焘等人的劝勉下,应湖南巡抚张亮基之聘出山当幕僚,想再战场上建功立业。

    在长沙战火硝烟弥漫的日子里,左宗棠缒城而入,张亮基大喜过望,将全部军事悉数托付给左宗棠。左宗棠“昼夜调军食,治文书”、“区画守具”,各种建议都被采纳,并立即付诸实施,终于使太平军围攻长沙三个月不下,撤围北去。

    咸丰四年,左宗棠又应湖南巡抚骆秉章之邀,第二次入佐湖南巡抚幕府。当时太平军驰骋湘北,长沙周围城池多被占领,而湘东、湘南、湘西广大贫苦农民,连连举事,此伏彼起。左宗棠焦思竭虑,日夜策划,辅佐骆秉章“内清四境”、“外援五省”,苦力支撑大局。同时,革除弊政,开源节流,稳定货币,大力筹措军购:军械、船只。骆秉章对他言听计从,“所行文书画诺,概不检校。”

    左宗棠悉心辅佐和筹划,不但湖南军政形势转危为安,出省作战连连奏捷,骆秉章对左宗棠这个师爷更加器重,湖南官场对左宗棠也崇敬有加,左宗棠的自信心也极具爆棚,极度目中无人,走路都恨不得横着走。

    曾国潘的湘军在江西缺乏军饷,找湖南老乡帮忙,老友左宗棠二话没说,在长沙为曾国藩四处奔走,筹集了几十万两军饷。没想到这军饷送到江西不久,曾国藩就不待咸丰皇帝批准,匆匆回籍奔丧,还没有提前告知左宗棠,这使得骄傲的左宗棠大为不满。

    左宗棠的牛脾气很臭,情绪一上来,就不顾一切,他感觉自己为湘军筹饷的心血付诸东流,回到家里一时忍不住肆口漫骂曾国藩自私无能,临阵脱逃。

    这话被左宗棠的家庭教师范赓听到。范赓性情诚挚,语言质直,实在忍不住了,站起身,严肃地对左宗棠说,您说曾公“挟私”,吾不愿闻。范某虽未见过曾公,然而他的谋国之忠,有口能说,难道天下人都是佞人?请君自重。说完,拂袖而去。

    左宗棠到了荷叶塘乡,祭拜过曾老太爷后,内心还是愤愤不平,又忍不住对曾国藩大发牢骚,说九江和湖口眼看就要被攻下来,曾国藩将湘军留在江西自己回家不是明智之举:“你为湘军统帅,身系数万人的安危,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怎能如此轻率回乡?”

    曾国藩解释了自己在江西的种种难处,左宗棠说困难只是借口,他甚至把这个曾令他佩服的老友说得一无是处,连曾国藩多年自我标榜的忠敬诚信,也被他一概斥之为虚伪。

    左宗棠如此带头言语攻击,原来只想激将一下曾国藩,让他早日重返战场。但一时间来,奔丧的长沙官员不明真相,哗然和之,给蛰居荷叶塘守丧的曾国藩极大刺激。

    曾国藩已身心憔悴,经此打击,更添一重痛苦,暗自发誓永不再与左宗棠说话,也永不再与长沙的官员往来。

第三十七章 竟然被逼婚

    曾老太爷去世,回乡的曾纪泽深深意识到,在古代死生都是人生头等大事。而且,湖南当地还有“重死轻生,厚葬薄养”的习俗。曾老太爷“寿终正寝”,曾氏家族已经是乡里的名门望族,所以他的丧事,办得极为隆重。

    湖南古代有套棺之俗,曾国藩为父亲准备了内外两棺,内棺为陶质,外棺檀木制成,用漆油封多次,内红外黑,才进行殓葬。

    曾老太爷的祭奠,也整整持续了半个月时间。入硷后,曾家还立扎孝堂,罗孝帷,点长明灯。曾国藩和兄弟几个带着媳妇头戴孝帽,身着麻衣,腰系草绳,脚穿草鞋,手柱孝棍迎前来吊唁的宾客。

    曾纪泽等孙辈及其他家人均穿白衣,鞋面缝白布。亲友来吊唁,不论年长年幼,孝子均下跪相迎。女眷每日早晚到孝帷内嚎哭一场,俗名“闹丧”。

    初时,曾家行儒教礼节,请礼生喊礼开祭,有朝奠、午奠、夕奠、家祭、客祭之分,读祭文时抑扬顿挫,如泣如诉,催人泪下。后来曾家还请了十来个道士做了十天道场,开坛、念咒、诵经、请水、告庙、开方、破狱、解结、安神等。当时的人迷信这些活动可超渡亡魂,使之免受地狱之苦,降福子孙。

    治丧活动在出殡前一天来的人最多,吊唁宾客络绎不绝,丧酒办了三百余席,“黄金堂”里都坐不下了,分了三次才办完。

    曾国藩和曾国华、曾国荃、曾国葆等兄弟商量后,嘱咐在家里的曾国潢说:“咱们曾家虽然历来讲究勤俭,但宅子太小不体面,容易怠慢宾客,也该好好修一修府邸了。”

    曾国潢点点头,说:“大哥说得极是,等忙完这一阵子,我找人选一个良辰吉日。”

    曾老太爷安葬后,每逢七日,曾国藩和曾纪泽等丧属备香烛至坟前哭奠。四十九日后为“满七”,在坟前烧化冥镪及纸扎冥具,才算告一段落。

    入夏以来,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近半个月,湘中一带的风像一座巨大的火炉中喷出似的,吹在人的身上,直如火燎炭烤般地难受。午后,天气更加燥热,一向最能吃苦的荷叶塘农夫,这时也忍受不了烈日,在茅屋里不敢出来干农活,只有很多鸣蝉在树上聒噪不停。

    曾国藩在堂屋的太师椅上午睡。最近吊唁曾老太爷的宾客也不上门了,他闲了下来,想起湘军的过往,还有左宗棠等一帮湖南官员对自己的态度,心神不宁,午睡到一半,怪梦连翩,反而醒了,在一旁打着竹蒲扇的家仆荆七问道:“老爷,这些日子你心血暗耗,神不守舍,食纳减少,睡眠也不好,可要注意身体。”

    曾国藩点点头,说:“这些日子确实气不活,血不足,心神摇动,精力亏欠。”

    “父亲这可是心病。”这时,曾纪泽走了进来,接过荆七手中的竹蒲扇,让他退下了,这阵子,曾纪泽也想好了下一步的打算,想跟曾国藩促膝长谈。

    曾纪泽一边给曾国藩打蒲扇,一边说:“最近孩儿读了一些黄老之书,《素问经》上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可以长久。这既是立身之本,亦是处世之方。’天文地理,自有专著论及。这人事之学说,黄老一家道中要害。故太史公论六家之要旨,历数其他五家之长短,独对道家褒而不贬。此非太史公一人之私好,实为天下之公论也。《道德经》虽只五千言,却揭出人事中极奥极秘之要点,一句'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便揭橥世上竞争者取胜的诀窍。”

    曾国藩点点头,说:“世人读《道德经》者多,懂《道德经》者少,以《道德经》处世立身者更少。为父读时,也是年轻不更世事,不甚了了。难得你还有些感悟。”

    曾纪泽说:“孩儿最近细读十遍,顿觉自然世事豁达,特来跟父亲汇报读书之心得。”

    曾国藩以前也经常跟曾纪泽谈读书之道,便点点头,说:“读书切忌不求甚解。你说说看吧。”

    曾纪泽从怀中取出一部蓝布封面的书来,双手递给曾国藩:“父亲,这本宋刻《道德经》和《南华真经》,乃胡林翼所赠,请过目。”

    曾国藩起身接住,翻看了一会,这书他早就滚瓜烂熟,此时重读它,似觉字字在心,句句入理,与过去所读时竟大不相同。

    曾国藩对曾纪泽说:“《道德经》,这部仅只五千言的道家经典,为父从小便能够倒背如流。进翰林院后,在镜海师的指点下,再次下功夫钻研过它。类似于‘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成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等格言,为父笃信之,谨奉之,而对于该书退让、柔弱、不敢为天下先的主旨,则不能接受。为父一直信仰孔孟学说,要以儒家思想来入世拯世。对自身的修养,遵奉的是‘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对社会,遵奉的是‘以天下为己任’。咸丰二年,遂由孔孟儒家弟子一变而转为申韩法家之徒。本以为只要己身端正,就可以正压邪,什么事都能办得好。谁知大谬不然,在战场和江西严酷的现实中处处碰壁,事事不顺。”

    曾纪泽点点头,说:“这些天孩儿从头至尾读了《道德经》和《南华真经》,又把四书五经细细地品味、慢慢地咀嚼,终于探得了这些经典的奥秘。入世之道,孔孟是直接的,老子则主张以迂回的方式去达到目的;申韩崇尚以强制强,老子则认为‘柔胜刚,弱胜强’‘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江河所以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老子真是个把天下竞争之术揣摩得最为深透的大智者。父亲以为如何?”

    曾国藩对曾纪泽的这些话颇有感触。这些天来,很多个夜晚曾国藩夙夜难寐,无数次痛苦地回想过出山五年间的往事。他始终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却不能见容于湘赣官场?为什么对朝廷忠心耿耿,却招来咸丰皇帝和朝中大臣的忌恨?为什么处处遵循国法、事事秉公办理,实际上却常常行不通?听曾纪泽这么一说,曾国藩想起在长沙与绿营的龃龉斗法,与湖南官场的凿枘不合,想起在南昌与陈启迈、文俊的争强斗胜,这一切都是采取儒家直接、法家强权的方式。结果呢?表面上胜利了,实则埋下了更大的隐患。又如参陈启迈,越俎代庖、包揽干预种种情事,办理之时,固然痛快干脆,却没有想到锋芒毕露、刚烈太甚,伤害了江西官场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无形中给湘勇设置了许多障碍。

    曾国藩觉得胸中的郁结解开了许多,对曾纪泽说:“大音稀声,大象无形。这些话,过去一直似懂非懂,为父现在一下子豁然开朗了。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实际上大柔非柔,至刚无刚。”

    “湘军上下,包括胡林翼、彭玉麟、杨载福等,都在等着父亲重新出山。”曾纪泽说:“上下五千年,人生其间数十寒暑,仅须臾耳,当思一搏。孩儿相信,只要父亲给胡林翼去一封信,让他上奏朝廷,朝廷很快就会让父亲重新出山带兵。”

    “你说的很有道理,为父知道了。”想通之后,曾国藩心境已豁然开朗,他对曾纪泽再次刮目相看,觉得儿子比以前成熟得多,可以成家立业了,面带微笑说:“最近贺家派人来过,谈起完婚之事。你们已经订过亲,本来去年就该办了,但一直拖到现在。等再过一些日子,就办了喜事冲冲曾家的煞气吧。”

    “呃……”曾纪泽没料到父子谈心了半天,最后曾国藩竟然逼婚,这算什么事?这时候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更何况他已经订过婚了,他一时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曾纪泽心里暗自叫苦,他现在一心想建功立业,可不想这么早就娶妻生子。

第三十八章 新的黑旗军

    曾国藩谈及曾纪泽的婚事,曾纪泽支支吾吾不好回答,顾左右而言他,闲谈了两句,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这时,曾国藩一个人又翻了翻《道德经》和《南华真经》,老庄深邃的哲理,使曾国藩恍然醒悟,从过去委屈苦恼的深渊中抬头望见了希望的北斗星。曾国藩本来就是饱读诗书之士,一时间如遇“当头棒喝”,对过去的一切大彻大明:“《道德经》的精髓,可以用五字概括,那就是柔弱胜刚强。”

    曾国藩想起以前,自己总是太刚,全用申韩之法。但古往今来,纯用申韩之法,有几人功成身全?商鞅变法,最后遭到车裂;王安石变法,郁郁而终;连帝师张居正变革,也以失败告终。他暗自下决心,从此明用程朱之名分,暗效申韩之法势,杂用黄老之柔弱,精神状态进入全新的境地,仿佛重获新生。

    想到这,曾国藩便吩咐仆人荆七取来笔墨,他决定听从曾纪泽的建议,给湖北巡抚胡林翼写一封信,此时胡林翼已经率湘军拿下武昌,立了大功,代理巡抚已经转正。

    此刻,曾国藩的脑子里,还想起胡林翼屈身事官文的往事。

    官文是满洲正白旗人,军人世家出身,年轻时当殿前蓝翎侍卫,屡迁至头等侍卫,出为广州汉军副都统。杨霈被撤职后,他由荆州将军任上调湖广总督,刚开始出于满洲权贵防范汉人的需要,对代理巡抚胡林翼事事横加干涉。

    官文有一位三十岁的六姨太,颇得官文宠爱。她过生日,总督衙门向武昌官场大发请柬。谁知湖北司道府县大部分官员平日对空降的官文并无好感,而且当时前线战事吃紧,没有巡抚胡林翼带头,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去总督府祝寿。而且为年轻的偏房姨太太做寿,这也不合当时的社会规矩。

    生日那天,日上三竿了,武昌总督衙门还是冷冷清清,武昌城里的重要官员,无一人登门。六姨太气得嘤嘤哭泣,官文心里着急,只得派人四处再请。正在这时,一辆绿呢大轿抬来,前面仪仗森严,后面跟几辆花呢绣轿来了。胡林翼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老母和正妻静娟夫人,以太太之礼,给六姨太送了厚礼。听说巡抚以如此隆重的礼节庆贺官文六姨太的生日,不到一个时辰,湖北藩司、臬司、粮道、盐道、汉阳知府、武昌知府全来齐了。六姨太得了一个全脸面。临别时,胡太夫人还郑重邀请六姨太到巡抚衙门去做客,不仅设盛宴款待,陪着玩牌听曲,还扯家常。官文的六姨太自幼丧母,见胡太夫人这样喜欢她,便认胡太夫人为母。胡太夫人高高兴兴地收下这个义女,送给她一副金镯金耳环金戒指,从此两家算认了亲。官文对这个娇媚聪敏的六姨太百依百顺,从此再不给胡林翼找岔子。湖北的军事民事,全交给胡林翼办理,他只在上面画诺而已;而胡林翼表面上对官文也给足了面子。

    曾国藩当时听说此事,还笑胡林翼太软弱,竟用讨好一个姨太太的手腕换取官文的合作,有失大丈夫的气节!现在,曾国藩忽然明白,这正是胡林翼为人处世的高明之处,在小事上委曲求全,才成就大事!这不正是老子说的“以柔克刚”吗?

    想到这,曾国藩笑出声来,提笔给胡林翼去了一封信,祝贺他代理巡抚转正,顺便也谈了谈自己在老家病后的感悟,拉拉家常。曾国藩的这封信文风大变,不再对胡林翼发朝廷的牢骚,还说自己顿悟,希望重新踏上剿灭长毛的征程。

    胡林翼接到这封信,也立即给曾国藩回信,说曾国藩思虑至深,所谈者,句句为医病,但句句也为立身之本,“满人主中原两百年之久,何尝轻授兵权于汉人?大人虽雄才大略,连克名城,然亦气运转移。湘勇系大人所创,听大人所调遣,替大人立功,亦为大人招妒也,胡某位列封疆,而涤帅仍客悬虚位,必当竭尽全力,促成大帅重新出山之伟业。”

    那天回到自己的房间,曾纪泽有点闷闷不乐,他一方面不甘心自己在家里过娶妻生子的平庸生活,一方面也对未婚妻贺氏的命运担忧。因为是本家的缘故,曾纪泽对曾家人很了解,他知道历史上贺氏是婚后一年难产而死。他现在并不想在儿女私情上花费太多精力,他要加快历史进程,便派人去请刘永福和苏氏两姐妹前来商议。

    这时,秦月推门进来了,看曾纪泽不高兴,问道:“少爷,你有什么烦心事么?”

    曾纪泽对秦月说自己不想完婚。

    秦月咯咯笑了,说:“少爷,这是大喜事呢。我听说贺姑娘知书达理,人也长得漂亮,是湘乡里难得的头号美人呢。”

    曾纪泽不好说出真相,便不再说话。

    这时,秦月又问道:“少爷,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你喜欢上苏姑娘了?你想娶她们姐妹两个?”

    曾纪泽听了这话,哭笑不得。他在想,要是自己以这个理由拒绝贺家婚约,那会有怎样的结果?

    这时,正好苏慕白和苏慕莲两姐妹来找曾纪泽了,在门外听见了秦月和曾纪泽的对话。苏慕莲笑嘻嘻地对苏慕白说:“姐,曾纪泽这傻小子不会真看上你了吧?你嫁到曾家也行,我也可以跟着享福啦。”

    苏慕白的脸红了,说:“妹妹,你瞎说什么呢?这种事可不能胡说。”

    苏慕莲扮了个鬼脸,推门进去,说:“我可没有胡说,不然我们当面问问曾少爷?”

    “别,小莲,你别胡闹……”苏慕白严肃对妹妹说。

    曾纪泽见到苏氏两姐妹,心情也好了很多,请她们落座,说有要事相商。

    不一会,刘永福也来了,曾纪泽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他打算给清廷这艘破船上多凿几个大洞:“我们‘泽’字营留在湘军中,如果只干收厘金的事,不会有前途。而且‘泽’字营的人员成分混杂,得不到湘军上下的认可。我听说英国人的战舰已经炮轰广州城,我们可以做一件大事。”

    此时,“亚罗号事件”已经发生:1856年10月,一艘100吨的中国走私商船“亚罗号”,自厦门开往广州。船上水手全是中国人,船主苏亚成也是香港岛的华人。为了方便于走私,该船曾在香港领过英籍登记证。10月8日,广东水师船捕走窝藏在船上的2名中国海盗和10名有嫌疑的中国水手。不想英国驻广州领事巴夏礼却认为该船曾在香港注册,领有英国执照,甚至捏造说广东水师曾扯下船上英国旗,侮辱了英国王室,要求两广总督叶名琛立即释放被捕人犯,向英国政府道歉。叶名琛允诺放人但不道歉。

    1856年10月23日,3艘英国的军舰驶过虎门攻占广东东郊的猎德炮台。叶名琛下令广东水师后撤,亦不准开炮还击。次日广东南郊凤凰岗炮台失陷,英军还接连攻陷海珠炮台以及商馆一带,直逼广州城下。

    叶名琛便中断中英贸易,调集乡勇团练制造声势,恐吓英军。

    英军司令西摩尔照会,要求同意英军自由入城,叶名琛不答应。

    英军便每隔五到七分钟炮轰一次广州的两广总督府,官署士兵逃走。但叶名琛依旧镇静坐在总督府办公,当日公告广州军民:“杀一英人,赏银三十元”。

    英军最后炮轰广州城南之墙,约100人攻入广州城搜索叶名琛,冲入两广总督官署。但当日叶名琛已经暂避旧城巡抚衙门,未能捉住。叶名琛躲入了巡抚衙门,不断贴出更重的赏格,号召乡勇“杀夷夺船”。

    这导致英国邮轮“提斯特尔”号两次被中国小船所围,船员被杀十余名。12月,在官府重赏之下,广州市民四处烧洋行,广州的十三行付之一炬,英军也焚毁了数百家店铺民房。到当年十二月,咸丰帝才收到叶名琛的奏折,其中声称清军两次大败英军,击毙击伤四百余英军。咸丰皇帝大喜,对叶名琛下旨褒奖,赏黄马褂。

    事件传到伦敦,英国政府对华开战派和议和派一时陷入争论,并于1857年7月任命贵族“额尔金”詹姆斯·布鲁斯为英国对华全权专使,率领一支1700人的陆战队离开英格兰前往中国交涉。这个“额尔金”,就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火烧圆明园的罪魁祸首。

    额尔金的军舰途径锡兰时,英属印军发生哗变,无力平叛的加尔各答英国总督向他借兵,詹姆斯·布鲁斯同意了,后来暴乱平息,布鲁斯只带了两百多人和一艘借来的战舰就离开了印度,到香港等待增援部队到达。

    曾纪泽说的大事,就是去干掉这个额尔金,抢夺他的战舰,然后到南洋一带发展。明清之际,受到国内战乱的影响,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的很多人被迫前往海外谋生或躲避战乱,很多岛屿上还建立了“国家”,比如婆罗洲上的华人,就建立了兰芳共和国。

    曾纪泽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思考,觉得“泽字营”在国内和湘军一样受钳制,放不开手脚,发展前景不明。干掉太平天国,有曾国藩的湘军就够了,他要去南洋建立新的国家,等他在南洋的羽翼丰满,就可以占领台湾、琉球等,遏制日本。这条路虽然艰辛,但这是自己能获得新生的好战略!

    刘永福同意曾纪泽的想法,说:“老弟,你说的正合我意。”

    曾纪泽说:“不过,这些开天辟地的大事,我们不能以湘军的名义干,只能另起炉灶。我还得隐姓埋名。这条路很艰苦,但不能因为艰苦我们就不敢干!”

    苏慕白说:“我们的姐妹和兄弟本来就是土匪,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我愿意跟你走。”

    曾纪泽点点头,他们便对“泽”字营进行了重新改编,家有父母或妻儿的独子,就不带走;还有不熟悉水性的,也都留下,如此精选了一营八百人,成立了新的黑旗军,全部装备滑膛枪等新式火器,名义上以刘永福为首。

    曾纪泽暗自离家出走,给曾国藩留下家书,名义上说是逃婚了,去海外考察欧洲各国,不混出样子来绝不还乡,他开始踏进全新的征程!

第三十九章 抢英国军舰

    香港岛,简称“港岛”,如一颗东方明珠悬浮在蔚蓝的海上。

    这时候没有什么工业污染,岛上棕榈环绕,绿意葱茏。虽然自然风光不错,但香港岛在1857年其实还很荒凉,它的英文名叫“barrenrock”,意思是贫瘠的小岛,面积也不过七八十平方公里,并不包括九龙和新界。

    这座岛上有很多小山,海拔高度多在三四百米,最高的太平山也只有五百五十米左右。第一次鸦片战争中,清朝战败,就被逼将香港岛割让给了英国。在1842年,清朝与英国再签订《南京条约》,香港岛正式成为英国在远东的殖民地。经过十多年的建设,岛上的人口已经不少。维多利亚港还有不少国外的商船,比如葡萄牙,西班牙等国的商船。

    当时电力还不普及,港口一到晚上几乎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零星的渔火。岛北面的小港口,里面停泊了七八十艘大大小小的船。大一点的商船大概有五六十米长,小一点的则是十米长左右的渔船。“额尔金”詹姆斯·布鲁斯乘坐的战舰长近百米,几乎算是港口中的庞然大物了,非常惹人瞩目,加上船上有两百多名英国海军士兵,一般的海盗都离这军舰远远的。

    这艘战舰拥有双层炮甲板,装备了四十八门火炮,排水量在一千八百吨左右!这种战舰火力不是很强大,也不够灵活,出海时基本上当巡洋舰使用。不过一般的海盗船想要逃脱这艘英**舰的追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虽然这艘战舰只装备了四十八门火炮,但已足以轻易将任何一艘民船送入海底了!

    当时香港岛的海域也有一些海盗,额尔金在等待援军时,还出海剿灭过几股海盗。

    香港的报纸对此大加渲染,据说这军舰一枚实心炮弹击中了一条海盗小船,重12英磅的炮弹砸下,船头上的那三名海盗顿时遭殃,当场被炸得血肉模糊,船头还被砸出了一个大洞。当时风帆时代的木质船体,根本就抵挡不住这军舰炮弹的袭击,这艘战舰的战斗力可见一斑。

    曾纪泽和刘永福、苏慕白等人到了香港岛,派了许多黑旗军在港口当码头工人,很快打听到了这艘“维多利亚”战舰的情况。

    “如果公开战斗,我们打不过英国佬,只能够冒险一搏!”在商量怎么夺取这艘军舰时,曾纪泽说:“我们只能智取。”

    “曾公子,你有什么办法吗?”苏慕白问道。

    “我说过了,以后大家都叫我龙少爷。”曾纪泽对苏慕白说:“只有我们的人上战舰,近距离搏杀,我们才有可能取胜。”

    “如果失败的话,那我们就死定了!听说这帮英国佬的枪法不错。训练有素。”苏慕莲说。

    “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得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杀光他们。”曾纪泽说。

    于是,当夜,曾纪泽带人劫持了一艘葡萄牙的商船,这艘船上装着香料和瓷器。

    一位黄胡子的船长格拉斯被两位黑旗军押送到了曾纪泽面前。这位船长的胸前挂着银色的十字架,一看就是个基督徒。

    戴着面具的曾纪泽用英语问这船长说:“你想活命吗?”

    “救我,先生!”黄胡子船长见曾纪泽跟别的凶神恶煞黑旗军不一样,赶紧求饶。

    “想活命的话,就听我的。”曾纪泽恐吓他道。

    “先生,有什么我能效劳的?”

    “看到那艘英**舰了吗,我们需要你的配合……”曾纪泽说。

    大胡子船长已经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曾纪泽,他万万想不到,居然有人敢打英**舰的主意。

    “别耍花招哦!否则我会一枪打爆你的脑袋!”曾纪泽警告道,他掏出手枪,硬邦邦的枪管顶住了船长的脑袋,说:“你漂亮的金发妻子和十岁的女儿在等你回来!”

    “请不要伤害我的家人!”船长格拉斯哀求道。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曾纪泽说。

    格拉斯很配合,第二天,他就乘小艇靠近英**舰求救:“尊敬的额尔金,我们遭到了强盗的袭击,船员伤亡惨重,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希望你们能够帮助我们!我一定会重重酬谢你们。”

    “维多利亚”号那边没有立即做出答复,派人确认了格拉斯的身份,并没有怀疑。

    两只船靠近后,一百多位黑旗军被当成伤员抬上了英**舰的甲板,他们的刀枪都藏在担架下面。

    等人员都上了军舰,缠着绷带的刘永福吹响了口哨,下达了动手的命令。大量的黑旗军翻身跑出,每个人手上都提着明晃晃的钢刀或火枪,三两步就冲到了甲板上。

    “砰砰砰”的枪声响起,很多英军倒在了血泊之中。

    “上帝啊!怎么回事!”额尔金愣住了,他刚想要掏枪反击,但曾纪泽开枪了。

    只听‘砰’的一声,额尔金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弹洞,整个人倒在甲板上,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这个在历史上臭名远扬的英国贵族,就这么被干掉了。

    这个时候,躲在商船上的黑旗军,也已经跳到了英国这艘战舰上,并且发起了攻击。

    军舰上的英国海军官兵们,完全没有准备。当他们发现那些凶神恶煞的伤员杀伤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该死!这是一个陷阱!你们居然敢攻击大英帝国皇家海军,你们这是对大英帝国的挑衅,大英帝国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英军副指挥官赫尔希大吼道。

    战舰上,一共有一百多名英国海军官兵,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杀。剩下的人,步枪在没有装上火药和弹丸的时候,比火棍都还不如!作为黑旗军首领的刘永福,手舞一柄长刀,率领着苏慕白和苏慕莲等人在英国海军中砍杀,所向披靡,根本就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

    “真是人中龙凤啊!”曾纪泽看到这种景象,不由得由衷的感叹道!

    夕阳西下,英国战舰上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在近身格斗的情况下,装备火枪的英国士兵,根本就不是黑旗军的对手。刘永福跟着曾纪泽后,对黑旗军进行了严格训练,他们的悍勇,在战斗的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同时,这个时代火器的弱点也在这一战中暴露无疑。复杂繁琐的装弹流程,一旦被近身的话,很难发挥效果!即便有的英国士兵能干掉一个拿刀子的黑旗军,根本就没有时间继续装弹就被干掉!

    当越来越多的英国士兵举起双手,跪地投降的时候,这一次一边倒的战斗就已经划上了句号!

    “把这些英国人全部看管起来!”刘永福威风凛凛的站在甲板上,发布着命令,尽管他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但都是敌人的鲜血,自己却没有受重伤。

    这一次偷袭英国海军的战舰,非常冒险,但幸运的是:他们成功了!黑旗军上下一片欢呼,为自己的首场胜利高兴,相互拥抱。

    曾纪泽清点了一下战利品,除了抢来的战舰,还有不少新式滑膛枪和过山炮,足够装备一两千人,曾纪泽大为高兴。

    苏慕白问曾纪泽:“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我们得快点离开香港,去南洋,我们要开辟新天地!”抢了英国人的战舰,曾纪泽如虎添翼,他目光如炬,望向海外,那里白色的波涛翻滚,他用坚定的语气对苏慕白,卑劣的殖民者“以百姓为刍狗”,那里的华人,几百年来就如草芥虫子一样卑微地生活,无辜地死亡!近几十年来,那里还是杀人如麻,“老百姓能否走出刍狗一样卑贱的命运呢?我们要为之战斗到底!”

    苏慕白听了曾纪泽的话,也只是半懂,不过她很相信曾纪泽,愿意跟他到天涯海角。

    曾纪泽降下了军舰上英国的国旗,换上黑旗军的旗帜,那艘军舰在海面上乘风破浪!刘永福等人也情绪高昂,黑旗军上下众志成城,唱着曾纪泽编的军歌,去南洋开辟新的天地!前方,更残酷的战斗在等着曾纪泽他们!

第四十章 下南洋

    1857年,在无垠的太平洋中,透过淡如轻纱的晨雾俯瞰,海天相接处,有很多似有似无的白线,那里漂浮着一万多个大小岛屿,那便是荷属的印度尼西亚群岛。曾纪泽下南洋的目标,就是这片矿产资源丰富的岛屿。

    早在十七世纪晚期,荷兰先后与英国、法国交战,在海上荷兰败于英国,在陆地荷兰败于法国,从而衰落。1810年,法国的军队还吞并了整个荷兰国,直到1813年拿破仑帝国崩溃后,荷兰才重新获得独立,但到1830年,比利时又脱离荷兰独立。

    荷兰到1848年成为君主立宪国,实力更是大不如以前。而且当时君主立宪制在荷兰很不得人心,民众反抗情绪很大,国内政治势力尖锐对立,国内斗争此起彼伏,对印尼的控制能力很微弱,这也是曾纪泽选择带领黑旗军先到南洋建立根据地的原因。

    曾纪泽、刘永福、苏慕白、苏慕莲等人率领八百全副武装的黑旗军往婆罗洲方向驶去。这条下南洋的航线,在率军舰到亚丁湾护航时,曾纪泽已经走了好多遍,烂熟于心。

    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秦月也还跟着曾纪泽服侍他的起居,她第一次出海,身体虚弱,有点晕船,没几天就四肢无力了。

    曾纪泽让她去船头甲板,教她做了一套关节运动的休闲体操,让她的身体随船而动,船向左,人向左;船向右,人向右,这些简单的防晕船的小招还真管用。

    秦月微笑着对曾纪泽说:“少爷,你懂得可真多!不过,我本来应该服侍你才对,这下子倒像是要你照顾我了。”

    曾纪泽安慰她说:“没关系的。等靠了岸,你再照顾我。”

    此时,“维多利亚”号已经经过了特殊处理,清除了所有英国的标记,并且挂上了黑旗军的旗帜,曾纪泽将这艘战舰命名为“龙腾”号。

    在茫茫的大海上,曾纪泽还对一百多个黑旗军进行了现场教学,教他们如何使用这艘战舰。他们中有一些事渔民的孩子,上手很快。

    那天,海上刚过去了一场暴风雨,天朗气清。秦月在船头的甲板上做操时,突然发现了海面上漂浮着一艘小船。等靠近了,才发现船翻了,上面还有一个人。

    秦月对身旁的曾纪泽说:“少爷,那小船上好像有人,快救人。”

    曾纪泽仔细看了一下,船上确实有一个人,他让几位黑旗军下船救人,救上来时,发现竟然是一位棕色皮肤的小姑娘,身材结实匀称,五官也很精致,也是一位小美人,不过她已经晕了过去。

    “少爷,这姑娘看起来怪可怜的,我们救救她吧。”秦月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央求曾纪泽将这姑娘送到她的房间救治。

    曾纪泽点头答应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过了一天一夜,这姑娘才醒,告诉秦月,她是兰芳国首领刘阿生的女儿,叫刘秀兰。为了逃婚,她才出海离家的。她的母亲去世后,刘阿生为了讨好荷兰人,要将她嫁给一个四十岁的荷兰殖民者韦多郎,他是荷印总督派驻兰芳国的特使。

    刘秀兰说:“那荷兰猪已经有八个老婆了,我才不要给他做小妾呢。”

    曾纪泽笑道:“这么说来,你是兰芳国的小公主呢。我们还真是有缘,我也是为了逃婚才离家出走的。现在兰芳国的情况怎么样?”

    “现在兰芳国华人的处境很不好,大不如以前了。”刘秀兰告诉曾纪泽,兰芳国是100多年前广东一群华人在南洋岛屿上建立的自治体。这批华人以惊人的意志,顽强求生,建立了大公司,是实质性的国家。兰芳国的人都很崇拜他们的建国英雄罗芳伯。早在公元1777年,中国的乾隆四十二年,罗芳伯就站在南洋的西婆罗洲东万律的“兰芳大总制”府邸前,接受朝贺。他脚下这块土地,距离他的故乡广东嘉应府有三千公里之遥,但这里的一切礼仪规制都是地道的中国产:府邸大门口,悬挂汉字的“兰芳大总制”的牌匾,代表“兰芳”的黄色长方形旗帜和代表“太哥”的黄色三角形旗帜及代表副手们的其它各种颜色三角旗帜,在风中猎猎飘扬。在“太哥”罗芳伯的旗帜中间,写着一个“帅”字,而副手们的旗帜中间,则写着他们的姓氏。大堂里,悬有一副金匾,“雄镇华夷”四个大字足有四尺见方,府衙内外的官员们,或长袍马褂,而在场的士兵,都是模仿清朝绿营兵卒的打扮。不过,现在荷兰人利用华人的内斗,逐渐控制了兰芳国。

    曾纪泽对这段历史很熟悉,历史上“兰芳”有了好多名字:“兰芳公司”、“兰芳共和国”。它是一个经济组织,一个秘密会社还是一个自治领地,它存在了一百多年,是个奇迹。他知道这个兰芳国的建立者是广东客家人罗芳伯,罗芳伯生得虎头燕颔,长耳方口,为人宽宏,喜怒不形于色,虽身高不满五尺,但少负奇气,生性豪迈,任侠好义,喜结纳,年轻时在乡里伙伴们都“唯唯听命”,罗芳伯也曾去念书,但没考中什么功名,当时梅州“有志之士,竞谋泛海出国”,他就在35岁下南洋转而去下南洋。

    但下南洋这条路却并非一条康庄大道。清朝初年,朝廷为剪除东南沿海的反清势力,又一次严令海禁。乾隆时期的“海禁”不但“片板不准入海”,而且还将沿海居民内迁,设界防守。后来在郑成功后代降清后,海禁曾有所松动,但是最多只是允许海上贸易,对于移居海外从来都是禁止的。罗芳伯们要去的地方,是印度尼西亚,正处在荷兰人统治下,刚刚发生过著名的“红溪惨案”不过30余年,在那次惨案中,有数万华侨被屠杀。

    荷兰人是从1596年开始进入印度尼西亚群岛的。他们对华侨的态度,经历过数度转变。在他们刚占领雅加达时,看到“市内只有几个爪哇人”,而少数定居在那里的荷兰居民“懒得出奇”,但在那里的华侨,不但忙于经营商业,而且勤于经营酿酒业,这些华侨商人精于运算,比任何其它民族更能适应恶劣的环境。因此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初期是鼓励并大力招徕华人入境的,甚至指令荷兰人的船队“要大量招徕中国人,特别是木匠、伐木匠和渔民,要渔民把鱼网一起带来。”

    但中国移民大量增加后,在商业上与荷兰本国移民发生冲突后,荷兰人开始对中国人设限,1683年以后禁止蓄辨华侨入境,并大幅提高已经定居华侨的人头税。然而,这些禁令并没有得到真正执行,反而是让荷兰官员和华人的当地头领从偷渡者那里得了好多银子,连运载这些中国移民的华人船只也从中渔利,“华侨新客乘船南下时,一概交缴船费”。

    1738年,荷兰人开始实行给华侨发居留准证,每证收2元,交不起钱的华侨四处逃亡,被抓到的都押去苦工,1740年,荷兰当局因中国人喜穿黑衣,见到穿黑衣的就抓,终于激起华人开始造反,最后演变成对华人的一场血腥屠杀。

    曾纪泽知道,南洋在1857年其实已经有了几十万华人,不过不同派别不同地域华人之间的争斗,其实在中国大陆之时就很严重,到了海外内斗依然。如果自己能把这些华人团结起来,那别说荷兰这种衰落的弹丸小国,就是大英帝国,他也能像美利坚合众国那样闹独立!他这次下南洋,首先就要让荷兰人血债血偿!

第四十一章 挺进兰芳国

    曾纪泽想要在南洋建海外基地,必须要详细了解当地的现状。他知道,有时候历史书籍上记载的东西,跟现实是牛头不对马嘴,他便向刘秀兰了解兰芳国的风土人情,还有历史和现状。

    刘秀兰叹了口气,道:“这个说来话长,现在兰芳有多个公司的势力。而且各家族之间的恩怨情仇相当复杂。兰芳国的历史,就是一部华人的血泪内斗历史。”

    历史上,荷兰人制造了屠杀华人的惨案后,也大大打击了荷兰商人的利益。惨案之后巴达维亚及其它荷属地区陷入萧条,他们的总督华尔庚尼尔为此被撤职查办并入狱。新的荷兰殖民者不得不重新用安抚人心的政策招来中国移民,不久这里的华人又达到几万人。

    罗芳伯要去的地方,不在巴达维亚,而在西婆罗洲,那里发现了金矿,他们想去南洋淘金。

    罗芳伯的出海路径,是经岐岭、经老隆,沿东江而下到羊石。

    罗芳伯率领着一百余名同乡,从虎门上船。刚到西婆罗洲的时候,后来的坤甸港还没有开发,罗芳伯是从一个叫“三发”的地方上岸的。他一看,“但见长林丰草,广袤无垠”,当地土著都以打猎采野果为生,整个一个荒蛮之地。但在罗芳伯的眼里,这地方“沃壤千里,所谓天府之雄国”。

    但在罗芳伯到来之前,这里已经有了几拨中国人。当时坤甸有“聚胜公司、四大家围。”而在当地占上风的,是潮汕人。这些被称为“福佬”的来自潮阳、揭阳的中国移民,占了东万律和茅恩等地的金矿。而在另一处叫明黄的地方,开金矿的是来自潮州的大埔县人。

    罗芳伯的到来,让这里的客家人觉得来了大佬。

    既受拥戴,罗芳伯邀集一百多名同乡,全副武装,在一个夜晚启程,天亮时到达一处叫山心的地方,在那里开金矿的也是大埔人,为首的叫张阿才。

    那张阿才一见,呼拉拉来了一百多手拿武器的“土匪”,吓得仓皇逃走,罗芳伯急忙上前好言安慰,用客家话喊话:“我们都是好兄弟啊!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经营这里呢?”自此,他们在山心落下了脚,开矿山,修房子,建栅栏,声威大振,周围的客家人纷纷投靠。

    后来,兰芳伯等人建立起了“兰芳公司”,把公司的总部设在了东万律。不久,这里建民房,造店铺,成了个小小的中国城。

    当时在东万律附近有个叫茅恩的地方,为首的中国人叫黄桂伯,是潮汕人。他手下的“功爷”叫江戊伯,是罗芳伯的同乡。

    罗芳伯于是派一名手下叫刘台二的,在斗笠里藏了一封信带给江戊伯,与他里应外合,出其不备一举拿下茅恩。这一下,震动周遭,附近的一系列华人势力纷纷归顺了过来。

    可是还有一个叫做刘乾相的华人不服。他手下有500多人,占据着明黄这个地方。他不但不服,还仗着人多,有吞并兰芳的意图。

    于是罗芳伯决定干掉刘乾相,那天早晨,海边的武器还没散,他作战地动员说:“消灭了刘乾相,我们再吃早饭!”

    那一仗,罗伯芳亲自擂鼓,手下的弟兄们无不奋勇争先,杀声震天,一百多人一早上破了刘乾相的六个大寨,刘乾相被赶得跳了海。此一役,被称为兰芳公司史上的“第一血战”。

    不过,此时“兰芳”的征战还没有完。再要扩大势力范围,就要结盟。罗芳伯与坤甸的马来人苏丹开始走动起来。苏丹手下的人造反,罗芳伯派兵帮助摆平,苏丹感激之下,两人成了结拜兄弟。于是,当罗芳伯与当地土著再发生战事,苏丹会站在他的一边。

    再后来,罗芳伯领导的最大一战,是与土著人争夺新港。这场战事持续了有9个月之久。兰芳的军队将土著人的寨子包围起来,却久攻不下。最后,他们是挖地道潜进去,锯断了土著人山寨的柱脚,土著人发觉后连夜仓皇逃走。最后,土著人请了苏丹来说和,重新划定地界,埋下竹桩为证。从此,“兰芳”的根基终于稳固了。

    为这一仗,罗芳伯也耗尽了自己的精力。一年之后,罗芳伯去世,终年58岁,但他的兰芳国却继续存在,后人谈到兰芳,许多人将其推崇为“华人的第一个共和国”,因为“兰芳大总制”创立于1777年,仅比美国的建国晚一年。而兰芳的首领是公推公选的。这些首领从太哥到副头人,都是有俸禄的,再往下的官员,尾哥和老太,都是义务性的,如同乡村中的乡绅,主事,不拿钱。

    此刻站在一旁的刘永福听了刘秀兰讲起这段历史,满怀信心地说:“罗芳伯一百多人就能建兰芳国,我们黑旗军八百罗汉,还有军舰,一定可以统一这些岛屿。”

    曾纪泽点点头,笑着问刘秀兰:“那兰芳国有多少人?政府的钱从哪里来呢?”

    刘秀兰说,“兰芳”现在两万多人,全民皆兵,政权的运转经费来自其成员们的纳税,比如开金矿的,要交“脚仿金”,种田的交“鸦息米烟户钱”,做生意的也抽税。

    曾纪泽点点头,问道:“荷兰人怎么欺压兰芳人的?”

    刘秀兰回答:“罗芳伯去世后,江戊伯被众人推举继任太哥。江戊伯是罗芳伯的嘉应府老乡,武功超群,更兼忠心耿耿。在他之后,还有十一任太哥,其中有两任都是重新当选,从第六任刘台二开始,太哥被改称甲太。”

    苏慕白问道:“什么是甲太?”

    曾纪泽说:“这个我知道,甲太,就是荷兰人授予的官称了,也就是说,从这时起,兰芳的首领,除了要本族人推举,还要经荷兰人的批准?”

    刘秀兰说:“是的。兰芳的副首领,也改称为甲必丹。从那时起,荷兰人的势力越来越大了,兰芳公司要向荷兰人纳税。”

    曾纪泽道:“荷兰人也给了兰芳不少好处吧?”

    刘秀兰说:“是的。养狗还得给根骨头呢。在兰芳立国之前,华人在东南亚的办的公司,已经相当多。仅在印尼的东万律的周围,就还有大港、三条沟等华人的七个大公司,及和顺总厅等一系列华人小公司组成的联盟。他们的治理方式,与兰芳家族式管理也大同小异。荷兰人在华人内斗时支持兰芳扩张。”

    “难道我华人就没反抗荷兰人的吗?”刘永福问道,他心中热血沸腾,对这种外人利用内斗欺负中国人的事很愤慨。

    刘秀兰说有,“就在几年前,岛上另一个华人公司大港公司与荷兰人武装对抗,不过兰芳站在了荷兰人一边。当时一部分败退的大港公司的人逃往兰芳的领地,被兰芳当时的甲太,也就是我爹刘阿生带了600多壮丁堵截,缴了大港人的武器,并将首领擒获送交荷兰人。因以前与大港结下的怨——此前大港公司曾与另一个华人公司三条沟公司冲突,兰芳的人救下80名三条沟人并将他们接到船上,不料船后来漂到大港的地盘,人全部被杀了。”

    听到这里,曾纪泽对西婆罗洲和南洋的情况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当时华人在南洋建立的公司有十余个。兰芳只是最有特色的一个,比如兰芳设置了一套完整的行政、立法、司法机构。全民皆兵、“工农兵”一体,平时分散在各地搞生产,战时集中起来御敌。全国分省、府、县三级,由各级公民投票选举出当地行政机关的负责人。至于“国之大事,皆咨决众议而行”,类似于后来普遍实行的议会制。在领导人的产生上,兰芳结合中国古代的禅让制,创立了禅让与民主选举相结合的形式。

    曾纪泽和刘永福还从刘秀兰那里了解到,兰芳人十分重视发展生产,他们改进了农耕技术,扩大矿业开采,修路,经常组织青壮年进行军事训练;同时创建了兵工厂,造各种土制枪炮。兰芳还从清朝聘请一批著名儒生前来教学,大大提高了当地人的文化水平。兰芳人也意识到,如果仅仅依靠兰芳小国的力量,现在很难抵抗荷兰殖民者,只有借助清朝的力量,才可以镇住荷兰人。兰芳向外制造假象,宣称兰芳已经是清朝的藩国,此举唬住了荷兰人,使得兰芳国苟延残喘。

    刘永福气得咬牙切齿,说:“那帮荷兰猪有多少人?我们这次杀光他们!”

    刘秀兰叹了一口气,说:“婆罗洲岛上的荷兰军队其实并不多,两千人左右,但他们的火器比较好,还有炮舰。”

    “满清现在内忧外患,自身难保,兰芳人绝不能靠清朝对付荷兰人,他们也不会管。”曾纪泽对刘秀兰:“不过只要我们华人团结起来,别说荷兰人,就是英国佬我们也不怕。刘姑娘,你先休息,我们一定送你回家,赶走西婆罗洲上的荷兰人!”

    刘秀兰这时睁大眼睛,兴奋地对曾纪泽说:“这真是太好了!我从小就想赶走岛上的荷兰人,可惜我是女儿身,我爹也不听我的。”

    在军舰上,曾纪泽便连夜和刘永福等人商议,想一个万全之策,挺进兰芳国,赶走婆罗洲上的荷兰人!

第四十二章 华人优先

    南洋的海面,和国内的渤海黄海比起来,更加碧蓝更加梦幻。海水蓝得如半透明的水晶,阳光在一层层的涌浪间滚动,满眼都是闪动的光芒,空气也潮湿闷热。曾纪泽站在“龙腾”号的舰桥上面,望着船上数十门12英磅的重炮,还有前方丛林葱绿的小岛和洁白的沙滩,不一会就满头大汗。离兰芳国越近,他的心情就越复杂,手握出发前搞到的一些南洋资料,感觉身上沉甸甸的责任。

    这一次到南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对曾纪泽来说,压力有些沉重。毕竟连他爹曾国藩那样的大人物,带上万兵打仗也是屡败屡战的,他只有一艘蒸汽兵轮,八百黑旗军,本钱较少,必须稳扎稳打。但在南洋这样的世界,要是不冒险,很难有大的收获。

    黑旗军多是湖南人和湖北人,不少人都只见过大江大湖,没见过大海和美丽的海岛。这时他们一边兴高采烈在甲板上面做曾纪泽发明的军事体操,一边对不远处新奇的海岛指指点点。

    刘永福赶他们都赶不回舱里面,便威严盯着这些黑旗军操练,他是个严肃的将领,总是这么一本正经。

    这时候放眼整个南洋地区的殖民势力,西方列强当中,主要是英国和荷兰。英国人占据了新加坡后,整合了马来半岛以及马来亚的几个港口属地,新加坡、槟城和马六甲为海峡殖民地。这时候,统治这些殖民地的,还是臭名昭著的东印度公司,而非直属英国政府。英国此时大部分精力,还放在对印度的控制和占领上,无暇顾及南洋,而荷兰人趁机获得了苏门答腊岛以及爪哇岛的统治权。

    获得了苏门答腊岛的大部分统治权之后,荷兰就一直想吞并婆罗洲。只不过兰芳国是一块很大的绊脚石,他们一直是这个地区最大的华人势力。现在的兰芳国的统治范围,包括整个婆罗洲的西部地区,总人口从最初的两三万人,经过百年发展和移民,已经有到四五十万左右。虽然这些年来受到荷兰人和土著的压迫,兰芳国的势力逐渐收缩。但全民皆兵的制度,让荷兰人想要快速吞并婆罗洲,非常困难。加上一些土著势力,荷兰人只能一边武力攻击,一边政治诱骗分化。

    曾纪泽对于婆罗洲的几十万华人,垂涎已久,他希望这些华人都能团结起来,而不是任由他们自立为王。一盘散沙似的华人,根本就不是荷兰人的对手。只有所有的华人都团结起来,才能够和列强抗衡。曾纪泽想南洋的局势发生改变,让黑旗军成为改变历史车轮前进的动力。

    曾纪泽心想,要想在婆罗洲和南洋站稳脚跟,就必须得到兰芳国的支持。这个保守的华人公司,拥有庞大的资产,在当地拥有极大的影响力,才让荷兰殖民当局连同下层的土著,慢慢采用各种手段分化治之。最后随着几十年的屠杀,这公司才逐渐瓦解,那些数百年前背井离乡筚路蓝缕以一双手经营的家当,最终成了荷兰人口中的肥肉,这是曾纪泽难以接受的,他站在舰桥上面,目光悠远,轻轻叹了一口气儿。他想在南洋建立一个崭新的国家,建立一个华人优先的政府,但这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时,刘秀兰正好从外面走到曾纪泽身边,脸上也全是汗珠。看着曾纪泽叹气,不动声色就转开了眼睛,突然问道:“龙大哥,你们这些兵,是朝廷的兵么?对我们南洋的这些华人,朝廷怎么看?”

    “朝廷怎么看你们?”曾纪泽慢慢转过脸来,打量了若有所思的刘秀兰一眼,慢慢道:“南洋的华人,我觉得,到哪里都是华人。这血里的东西,是不变的。但是朝廷并不这么看,大概一百来年前吧,清廷还是乾隆纯皇帝的时候,荷兰殖民当局和当地土著,在爪哇马达维亚一带,一口气杀了一万多华人,丢尸水中。溪瀑为之一红。这就是‘红河溪惨案’,相信你也听说过这事。得知这个消息。两广衙门上奏,纯皇帝御批的圣旨大意是‘朝廷弃民,背弃祖宗庐墓,遭此报纯属咎由自取,朝廷概不闻问’。”

    听了这个故事,在一旁的刘永福只是沉默不语,不过手握战舰栏杆的手,早已经是青筋毕露,他对满清朝廷本来就没什么好感。

    “朝廷弃民?”刘秀兰听了曾纪泽这话,脸色沉郁了一下,随即笑道,“去他娘的朝廷!我们还指望他们派人来赶走荷兰人呢。”

    曾纪泽对刘秀兰说:“你带我们去见你爹吧。我们就是来赶走婆罗洲上的荷兰人。”

    刘秀兰点点头,睁着大眼睛,说:“我相信你们是好人。”

    “龙腾”号靠岸,卷起了一堆堆雪白的浪花,缓缓驶进婆罗洲的一个港内。这里的水道宽阔,以致这艘将近两千吨级的大军舰进港,都不需要引水船。

    整个婆罗洲的景象,就展现在了曾纪泽等人的眼前:港口周围都是水稻田,南洋一季三熟甚至四熟,这里的稻田一眼望不到头,橡胶园、香料园也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这里的农庄,大半都是被华人所控制。

    海面上还有密密麻麻的渔船,多是张挂着白色风帆。港口周围似乎一切都还正常,苦力水手各色人等往来,见到一艘巨大不明国籍的蒸汽兵轮靠岸,他们的神色都十分紧张。但见下来的人都是华人装扮,都眼巴巴望着这边,还有人立即去报告了兰芳国的哨探。

    曾纪泽已经让刘永福下令上岸的黑旗军列队。此刻,刘永福对曾纪泽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道:“弟兄们都准备好了!”

    婆罗洲的兰芳国对于突然到来的黑旗军,感到非常的震惊。南洋地区的华人势力并不少,特别是在婆罗洲,都有好几个华人建立的小国家。这些国家,都是以华人兰芳国为首的。兰芳国总长刘阿生,马上派了自己的三弟刘阿兵带了一千多全副武装的兵勇来到码头,将上岸的曾纪泽、刘永福和黑旗军团团围住。

    曾纪泽让刘永福和黑旗军保持克制,不要起冲突。这时,从黑旗军里走出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正是刘秀兰,她笑着对刘阿兵说:“三叔,是我回来了!你快叫兄弟们把枪都放下,龙大哥他们是来帮助我们赶走荷兰人的。”

    刘阿兵一看,这姑娘竟然是自己从小很疼爱的侄女,脸上顿时多云转晴。再看刘永福身后的黑旗军,一个个全部是洋人的火器,军容整齐,蒸汽兵轮上还有巨炮,他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刘阿兵常年和荷兰人打交道,知道这些洋鬼子的厉害。兰芳国虽然势力不小,但武器落后,在荷兰人的步步进逼之下,只能不断妥协后退。只是再这样下去的话,或许要不了多久,兰芳国就将不复存在了,如果曾纪泽和刘永福真的是来帮兰芳国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四十三章 火烧荷兰公馆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到了十九世纪,一个国家要强大,工商业必须发达。而南洋地区,则是华人地区里工商业最发达的地方,这也是曾纪泽下南洋的重要原因。而婆罗洲,面积巨大,七十四万三千三百三十平方公里,国土面积相当于二十个台湾岛,是南洋最大的岛屿,曾纪泽是志在必得,刘秀兰的突然出现,让很多事似乎变得容易多了。

    那天,浓厚的晨雾还未完全散去,“龙腾”号兵舰到了兰芳国的国都东万律的港口,曾纪泽和刘永福一行人带了一半黑旗军上了岸。刘秀兰和刘阿兵从小就很亲近,在路上,她凑上前去问刘阿兵:“三叔,你帮我逃出东万律,我爹没怪罪你吧?他那么小气的人。”

    刘阿兵生得魁梧,是条汉子,他憨笑了一下,道:“侄女,我答应过你死去的娘,要替她好好照顾你。受点委屈没什么。你没事就好。”

    “我很好。龙大哥他们救了我。”刘秀兰对刘阿兵讲述了自己在海上的遭遇,讲到自己的船在海上遇到了风暴翻了,然后被曾纪泽他们救了。

    “多谢各位救了我的侄女,请受在下一拜!”了解到曾纪泽救了刘秀兰,刘阿兵顿时对曾纪泽他们没有了生疏之感,拜谢道。

    “不必客气。”曾纪泽上前扶起刘阿兵,两人攀谈起来。

    在去见总长刘阿生的路上,曾纪泽和刘阿兵聊了许多,他发现兰芳国上下,现在也并非铁板一块,经过一百多年的壮大,在发展战略上,兰芳公司内部发生了重大分岐。

    刘阿兵等带兵的将领,主张反击荷兰殖民者对西婆罗洲的渗透,将荷兰人赶出兰芳国。但以总长刘阿生为首的一帮主政者,主张联合荷兰政府,与当地的土著番人,还有和顺公司等华人势力争夺金矿。

    而且为了得到荷兰人的支持,刘阿生甚至允许荷印总督特使韦多郎访问兰芳国的大本营东万律,并在东万律设立领事馆,两国还立约规定兰芳共和国改挂荷兰国旗,荷兰殖民者则支持兰芳公司的扩展。

    兰芳国的总长刘阿生也不想再搞什么推举制,想让他妾生的儿子刘亮官继承兰芳国的总长之位,就像刘阿生1848年继承他爹刘乾兴的总长之位一样。这时的兰芳国,已经快变成了刘氏的家族公司。

    可惜刘亮官一生下来左腿就残疾了,心胸也很狭窄,没有什么领导才能。刘阿生为了巩固儿子的继承权,不惜把自己十六岁的女儿刘秀兰送给荷印总督特使韦多郎,尽管他们的年纪差了一辈。

    但即便如此,荷兰人对西婆罗洲的贪婪并没有减少,反而借机步步紧逼,加紧了对兰芳国的侵蚀!此时婆罗洲的南部,掌握在荷兰人手里。婆罗洲北部,主要是马来人建立的苏丹国统治范围。婆罗洲的东部,是达雅克人和土著的势力!西部则是兰芳国。荷兰人正在和兰芳国争西婆罗洲的一些有金矿的地区,这里的矿产资源很多。

    曾纪泽和刘永福率领黑旗军到来时,兰芳国的主要控制区,已经只剩下东万律、万那、新港、伫喃、沙拉蛮、喃吧哇、八阁亭、淡水港、坤甸、新浦头。其余的西婆罗洲地区,都被荷兰人给蚕食了!

    “哼!现在的兰芳人,多是软蛋。要是当年兰芳伯在,带领大家枪口一致对外,兰芳国哪里会沦落到现在的这步田地!”说到这,刘阿兵愤愤不平对曾纪泽说。

    曾纪泽点点头,附和刘阿兵说:“是啊,华人如果能够把内斗的习惯改掉的话,那轮得到荷兰猪嚣张!荷兰人区区两万人,就能统治整个印尼群岛,而我们华人超过二十万,为何不能控制南洋?对了,荷兰驻东万律的公馆在哪,我们初来乍到,去见兰芳总长,总不能空着手去的,要给刘总长备一份厚礼才是。”

    刘阿兵是个粗人,他并不知道曾纪泽要给兰芳总长刘阿生送什么礼物,这又跟荷兰驻东万律的公馆有什么关系,不过他还是告诉了曾纪泽那公馆在哪。

    这时,曾纪泽在刘永福面前耳语了几句,让他带人迅速行动。

    听到“血债血偿”四个字,刘永福马上会意,说:“我立即就去荷兰人的公馆。”

    这时,刘秀兰对刘永福说:“刘大哥,我知道怎么去荷兰人的公馆。我带你们去吧。”

    刘永福点点头,说:“很好,那就有劳小妹你了。”

    在东万律北边的海边,伫立着一幢两层欧式红砖别墅,像一座教堂,便是荷兰驻兰芳国的公馆,荷印总督特使韦多郎便住在这里。公馆门口有四个穿制服、托抢立正的荷兰卫兵站岗,他们都戴着高高的红帽子,手上的白手套儿都已经汗湿。

    刘永福带着一百多名黑旗军到公馆门口时,便下令黑旗军冲进屋去抓荷印总督特使韦多郎,曾纪泽要借他的人头来让兰芳国和荷兰人决裂,将兰芳国逼上反抗荷兰人的道路。

    守门的荷兰卫兵过来阻拦,刘永福甩手一记飞镖,正中为首的荷兰兵的咽喉,这个高地吓人的卫兵当即倒下,将近一米九的身躯马上轰然倒下了。

    剩下的荷兰兵很快也被砍死,刘永福带人拉开了荷兰公馆的大铁门,公馆里剩下的十来个守卫很快和黑旗军交上了火,但很快就阵亡了,倒在了血泊中,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兰芳国有人敢杀到他们公馆,这意味着和荷兰开战。

    紧接着,是一场一边倒的大屠杀,公馆里的二十来个荷兰人很快就全部丧命。

    刘永福让一队黑旗军围住了别墅的前后门,他亲自带八个黑旗军直奔二楼的卧室,他一脚踢开卧室的门,却发现床上面没人。

    这时,刘永福仔细察看了一下房间,床下有两件当地土著女人的衣物,他便知道床底下藏了人,他下令四个黑旗军将床下的人拖出来。

    原来,荷印总督特使韦多郎听到枪声,这一脸烟容的矮小领事就搂着两个没穿衣服的土著少女躲到了床上,结果,土著的衣服在地上,暴露了。

    这两位土著少女身材很好,丰乳肥臀,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女,看起来也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是刘阿生重金买来送给韦多郎的,用来补偿刘秀兰跑了。

    见有华人闯了进来,韦多郎惊醒了,扯过床头的一件睡袍穿上,跳了起来,身体直哆嗦,指着闯进来的黑旗军,气急败坏地问道:“你们是谁?你们这些黄种人,怎敢闯到我家里来?”

    刘永福让人端来一大盆冷水,当头浇在了韦多郎的头上:“他娘的,老子看你这荷兰猪脑子发热,还不够清醒,给你降降温!”

    韦多郎也是欺软怕硬的贱骨头,一看凶巴巴的刘永福,看到他脸上杀气腾腾,顿时服软了,用生硬的中国话道:“我是荷印总督特使韦多郎,你们是谁,怎么敢这么对我?”

    “哦,你就是韦多郎?我们是你大爷!”刘永福笑道:“那没错,抓的就是你,你今天必须血债血偿!我们要借你的人头一用,拉出去砍了!”

    紧接着,屋外就传来了韦多郎悲惨的叫声,还有人头落地的声音。韦多郎悲惨的叫声和死亡,意味着因曾纪泽的到来,荷兰殖民者要开始为他们过去和现在的罪行付出鲜血的代价,他们悲惨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完成任务后,刘永福还一把火烧了东万律的荷兰公馆,熊熊的烈火烧了大约一天一夜,火苗映红了东万律的夜空,像无数华人举起了反抗荷兰殖民者的火把,不少不明真相的兰芳华人,觉得出了口恶气,上街欢呼庆祝。因为那些平时沉默的华人老板们,他们在异乡,辛辛苦苦白手起家,经营起一份家业,却在兰芳国还要受到荷兰人的欺压。

第四十四章 苏丹玉玺

    曾纪泽和苏慕白、苏慕莲两姐妹一起带了三百黑旗军,随刘阿兵、刘秀兰走到东万律兰芳大总制府邸,这座府邸是典型的中式建筑,白墙黑瓦,外面虽有一些沧桑,但并没有过时:在府邸大门口,依然悬挂汉字“兰芳大总制”牌匾,代表“兰芳”的黄色长方形旗帜,还有代表“太哥”的黄色三角形旗帜,代表副手们的其它各种颜色三角旗帜,在风中猎猎飘扬。

    刘阿兵对曾纪泽说:“龙老弟,请在这里稍等,我这就带秀兰进府邸,跟大哥通报你们的意图。”

    曾纪泽点点头,说:“劳烦禀报总长,我就在此恭候了。”

    过了半晌,刘阿兵出府邸了,面色却不是很好看。

    曾纪泽上前问道:“怎么了?刘总长不愿见我?”

    刘阿兵面露难色,说:“不好意思,家兄的意思,荷兰人不能得罪。”

    曾纪泽笑道:“婆罗洲荷兰人有何不能得罪?论陆军,荷兰在婆罗洲也就两三千人,兰芳国的正规军队就超过八千人,加上我们黑旗军,荷兰人根本不是对手;论海军,他们荷兰王国现在已经是欧洲二流,在婆罗洲这儿不过才有‘戈尔德兰’一艘先进的军舰,我们早打探清楚了,这只是一千二百五十吨的老式巡防军舰。其他的军舰都是一些几百吨的小炮艇,我们的‘龙腾’号就可以对付婆罗洲的荷兰海军。”

    “话虽如此,但荷兰人的武器比兰芳国强,尤其是海军。而且整个南洋荷兰军队可是有两万。”刘阿兵说:“大哥有所顾虑。你们请回吧。如果兵舰需要加煤什么的,尽管开口。”

    “荷兰人的主要军队在雅加达,区区两万人,我们华人可是有几十万。再说,荷兰人还要控制数百万土著,这点人根本就威胁不了我们。我们也可以组建自己的舰队!这个我在行!”曾纪泽说,“而且如果华人控制了整个婆罗洲,我们可以容纳大量华人移民,建立真正的国家,那将是千秋万代之功!”

    这时,刘永福已经带人办完事回来了,他身后十来位黑旗军双手提着两个大木盒。曾纪泽便对刘阿兵说:“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在下有一些特殊礼物呈送刘阿生总长!他看了礼物之后,再请他决定要不要见我。”

    刘阿兵点点头,他也觉得如果兰芳国这次失去了黑旗军帮助赶走荷兰人的机会,会很可惜,便让刘永福等人带礼物去总制府邸里头的大堂见总长刘阿生。

    “兰芳大总制”府邸的大堂里,还悬有一副金匾,“雄镇华夷”四个大字足有四尺见方,府衙内外的官员们,或长袍或马褂,而在场的士兵,也是模仿清朝绿营兵卒的打扮。刘永福面不改色,目不斜视进了大堂。

    兰芳总长刘阿生坐在龙头椅上,几个手下人打开刘永福送来的“礼物”,他惊得从龙头椅子上跳起来,平时对他这兰芳总长都耀武扬威的韦多郎,现在竟然变成了一个死人头,还有其他盒子里,都是在东万律荷兰公馆里殖民者的人头。

    刘阿生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缓过神来,才指着刘永福道:“你们真是胆大包天……”

    然后,刘阿生朝门外喊道:“来人,快抓住他们,把他们送到荷兰总督府那谢罪。”

    这时,门外进来十来个兰芳带刀侍卫,绿营兵的打扮,一进来就拔出腰刀,将刘永福等人团团围住。

    一旁的刘秀兰跪下哀求刘阿生说:“爹,万万不可,龙大哥他们救过我的命……”

    刘阿生气得脸都快发紫了,训斥刘秀兰道:“你这傻丫头,给我闭嘴!怎么如此糊涂?他们在我们的地盘上杀了印尼荷兰总督的特使,等于给了荷兰人消灭我们的借口!”

    刘永福毫无畏惧,在大堂上大喝一声道:“慢着!我这里还有一份特殊的厚礼!”

    说完,刘永福将他手中的锦盒递给了刘阿兵。

    刘阿兵怕刘永福使诈,没有递给总长刘阿生,自己打开一看,竟然是婆罗洲东北部苏禄苏丹国的传国玉玺,上面还沾有一丝血迹!

    “啊!这个东西,你们是怎么得到的?难道你们……”刘阿兵大吃一惊,面部夸张的表情,一点也不比刘阿生突然见到韦多郎的人头时少。

    “没错,我们黑旗军在来兰芳国之前,就攻下了苏丹国!”刘永福铿锵有力地说。

    刘阿兵说:“这不可能!你们黑旗军不是只是有八百人嚒?苏禄苏丹国可是有上万军队。”

    刘永福哈哈大笑,说:“说起来,苏丹国两万多华人也帮了我们的大忙。”

    刘永福跟刘阿生介绍了一下玉玺的来历。

    当时,婆罗洲东北部最大势力,是马来人建立的苏禄苏丹国,主要城市只有山打根、仙本那、斗湖和拿笃。除了苏禄苏丹国之外,都是一些比较弱小的土著势力。比如一些马来人建立的苏丹国,还有达雅克人建立的国家,还有则是一些更土著的部落,分为生番和熟番。婆罗洲的生番,基本上都是文明程度较低,过着茹毛饮血原始生活的人。只不过,这些生番基本上都生活在丛林深处,和外界很少有接触。至于熟番,则是拥有一定的文明的土著。对于黑旗军来说,无论是马来人、达雅克人还是土著,都不是对手。有“龙腾号”军舰的配合,大军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所有的小国家都被灭掉。敢于抵抗的人,通通被杀死。投降的军人,则送给当地的华人当奴隶。

    苏禄苏丹国也曾组织军队抵抗。但黑旗军密集的炮弹,落入苏丹军队的阵地当中。炮弹爆炸后,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不少苏丹军人被四散的弹片收割了性命。黑旗军的士兵们也用步枪射杀敌人。虽然,黑旗军只有八百人,但是这些士兵在军舰配合下爆发出的强大战斗力,一点都不比两千荷兰兵逊色。因为武器火力差距巨大,那些敢于抵抗黑旗军的人就仿佛当地水田里被收割的稻子,一排排的倒在了地上。苏丹国的军队溃不成军,最后刘永福带着三百黑旗军就攻进了苏丹国的王宫,俘虏了苏丹国王,缴获了他的玉玺。

    黑旗军攻进这些苏丹国的时候,被压迫很久的当地华人很多也加入了黑旗军。曾纪泽将他们编成了一支四千人的华人军团,很快就控制了婆罗洲东北部。生活在这里的苏禄贵族,要么投降,要么因反抗黑旗军的统治而被杀死,要么则逃离了这里。剩余的人,全部都沦为了奴隶,在华人监工的管理下,从事生产劳作。

    曾纪泽还在苏丹国的一些城市,比如山打根,委任市长,负责处理这片土地的政务。李平被任命为山打根的市长,他是三宝颜李家的子弟。之前就出任三宝颜的副市长,帮助苏丹人管理城市,颇有能力。

    曾纪泽还在黑旗军占领的城市,建立了一种新秩序,在这种社会秩序中,对于华人来讲,每个人都可以依据他们的内在能力达致他们应有的地位,而不论他们出生的环境或位置。核心是机会平等,只要你努力,就可以出人头地,所以得到当地华人的大力支持!对于底层的苏禄人,只要他们不反抗,就免除了他们身上的赋税,他们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也就无所谓谁统治他们。

    兰芳国总长刘阿生了解到这些状况,顿时瞠目结舌,他早就收到了苏禄苏丹国的求救信,但他太大意了,以为黑旗军就是一般的海盗,还没来得及派兵救援,竟然苏丹国就被灭掉了!苏禄苏丹国的军队战斗力,一点也不比兰芳国差,也就是说黑旗军能灭掉苏禄苏丹国,也能灭掉兰芳国。他望着苏丹国王的玉玺,一下子明白了,这黑旗军敢于干掉荷兰人,和荷兰人开战,是破釜沉舟,是有底气和有作战准备的。

    刘阿生心里暗自揣摩,现在自己是被逼上梁山了,最好是黑旗军和荷兰人开打,两败俱伤,或者黑旗军为兰芳国所用。想到这,刘阿生连忙派人请曾纪泽等人进府邸,并吩咐手下设盛宴款待!

    在府邸外,苏慕白对曾纪泽说:“小心这是鸿门宴。你进去吧,半个时辰不出来,我就带兄弟们杀进去,将他们全杀掉!”

第四十五章 都是华人武装

    苏慕白提醒曾纪泽要防止兰芳总长刘阿生设的是鸿门宴,曾纪泽拍了拍苏慕白的肩膀,说:“放心,刘阿生要是有项羽的一半气魄,今天兰芳国的华人就不会受荷兰人欺负了。”

    进到兰芳大统制府的大堂,刘阿生一脸笑容,客气问曾纪泽道:“天兵初到,不知是否朝廷旨意?”

    刘阿生这时对从天而降的黑旗军来路不明,他很希望这是朝廷的军队。对这一点,曾纪泽也不否认,反正他现在刚在婆罗洲有立足之地,还需要一些时间与岛上各方势力周旋。他对刘阿生说:“都是华人武装,希望我们的枪口一致对外!”

    见曾纪泽没有否认,刘阿生似乎有了底气,说:“这个自然。听说壮士还救了小女,不胜感激。我们兰芳正缺少水师,否则也不会怕荷兰人。”

    曾纪泽说:“总长大人客气。以后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当天,曾纪泽等人在兰芳总制府胡吃海喝了一顿,简单商量了一下联合抗荷。然后,他们还在兰芳给“龙腾”号兵舰加足了煤,然后经西里伯斯海穿越望加锡海峡,进入荷兰人的腹地爪哇海,以此来试探荷兰殖民者的反应。

    自从民族英雄郑成功率军炮轰荷兰人,收复台湾后,荷兰人对中国的军队还是有所顾忌的,对突然开着先进兵舰到来的黑旗军,怕引火烧身不敢轻易妄动,眼看着黑旗军灭了苏禄苏丹国。因为当时,荷兰殖民者对印尼群岛的控制实际已经很微弱。婆罗洲上的荷兰武装不超过两千人。

    根据荷兰宪法的规定,印尼的最高统治权属于荷兰国王。为了压制印尼人对荷兰重新统治的不满,克服财政上的困难,荷兰殖民者在政治和经济方面,都采取了严厉的奴役措施。对当地封建苏丹和土王,荷兰进一步剥夺他们的实权,只保留徒有其名的称号,让他们领取固定的薪俸,成为殖民政府的工具。在经济方面,荷兰继续推行强迫供应制和实物地租,强制人民种植咖啡,恢复贸易垄断。对过去封建领主同英国商人签订的租借土地的契约,一律宣布无效。此外,殖民政府还实行了一系列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如在道路、桥梁、河口、市场等处设立关卡,进行征税,甚至连怀抱的小孩过关卡,也要纳税,称为“屁股税”。直到1855年,由蒂博·尼哥罗领导的轰轰烈烈爪哇人民大起义才宣告结束,又重创了荷兰的殖民势力。

    爪哇港口当中,两条陈旧的荷兰巡洋舰正在锚地,穿着殖民地热带水兵服的荷兰海军水手趴在栏杆上面,望着“龙腾”战舰上故意没盖炮衣的数十门崭新的大炮,表情很懵逼。

    在岸上那些在殖民地养得白白胖胖的荷兰殖民地官员,脸色一个个都不见得很好。这个时期,一艘满载华人军队的巨大巡洋舰来访,怎么说着都是让爪哇殖民地当局堵心的事儿。

    荷兰殖民者只敢对清廷弃民杀来杀去,又不想真和中国开仗,要是不让曾纪泽的兵船停靠,不是说明殖民地当局想和中国翻脸?

    曾纪泽见荷兰人不敢轻举妄动,料到他们其实是纸老虎,他决定带人上岸,深入虎穴摸清敌情,便带了四百黑旗军上岸。

    那些站得笔直的荷兰洋兵,虽然也背着洋枪,但终究不知道黑旗军的来历,指挥官迈泽维尔中尉下定了决心,将这重大的决定让个总督大人操心!

    荷兰王国东爪哇省总督杜克别,穿着一身白色礼服,佩着绶带宝星,在总督府踱步,走来走去,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本来打算在殖民地捞足了钱就退休,刚刚听说荷兰的特使在东万律被华人干掉了,正气得暴跳如雷,这时听说这黑旗军还上岸了,摸不着头脑,难道这帮黑旗军真的是清朝的军队?他们的武器怎么全部都是英式的先进武器?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谨慎一点,毕竟现在黑旗军还没和荷兰军队开战。他决定先会会曾纪泽,探听一下黑旗军的来历以及下南洋的真实目的。于是,荷兰总督便派人去请曾纪泽到总督府一叙。

    在泗水街,一个荷兰军官带人拦住曾纪泽,缓缓敬了一个军礼,道:“我们总督大人已经在官邸设宴,希望能和您谈一下。”

    曾纪泽决定先礼后兵,深入虎穴,便带着数百黑旗军赴会,他们全副武装,武器都是当时最先进的。

    泗水,有着殖民地港口城市的特征。街头到处是各种肤色的人物,穿着白色夏季制服的各国水手,都歪戴着帽子,在街头横冲直撞。白人或者混血的警察,穿着短裤,打着白色绑腿巡逻。到处都是打着赤膊的华人。当地的华人男子,腰里面多半都配一把刀子,防身用的,估计当地的治安并不好。

    但是周围街道,满满的都是华人的店铺,街上还有华人学校,教授国学,这让曾纪泽感觉很亲切。他还看见一些穿唐装,系练功布带的华人年轻人,睁大眼睛好奇望着在路上行进的黑旗军。

    黑旗军这个侧面的广告,打得很高端,满城的人都对这支军队很好奇,他们行军的脚步,整齐敲击地面的声音,表现得训练有素,连最无精打采的白人巡官,都躺在阳椅上推高了椰木壳遮阳帽,望着这群趾高气昂的黄皮肤青年。

    曾纪泽敢带数百黑旗军进城,是配有数十门大炮的先进军舰做后盾,还有全副武装的先进火枪,这个年头的正义,的确就是只在大炮和火枪的射程之内。而且他料到荷兰国弱,殖民者安逸惯了,没打什么打仗,比较胆小,不敢惹事。

    “是中国人!是我们的兵!”街道上那些华人店铺,不少人探出脑袋欢呼,他们都误以为朝廷的大军终于惦记起他们这群海外游子,很多老者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

    城里的白人、混血、土著的警察们也都懵逼了,很是郁闷,这南洋怎么突然跑出来了一支耀武扬威的华人队伍?

    曾纪泽看着那些欢呼雀跃的华人,微笑着向他们拱手抱拳行华人礼,仿佛是进城解放他们的。

    一路行来,人人都是满头大汗。曾纪泽带着黑旗军到了总督府前,多年养尊处优已经挺着发福肚子的荷兰老贵族们眼睛都直了,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军容整齐,武器先进,战斗精神也很饱满,完全不像华人的武装。

    一进总督府,曾纪泽就看到好大一片草坪。土著花匠正在浇水,椰林点缀在草坪四周。穿着白色上衣,打着赤脚的土著仆人也背着手儿,弯着腰等候。曾纪泽注意到,这么大一个总督宅邸。服侍的下人,竟然全部都是当地土著,一个华人都没有!可见华人在当地不怎么受重视。满座的宾客当中,洋人还是多数,只有寥寥几个穿着长衫,佩戴着殖民地当局颁发的绶星。

    不一会,杜克别礼貌在向曾纪泽介绍今天前来的客人。无非都是殖民地当局的法官,高级警官,税务官员,港务官员……等到介绍到那几个华人,都是泗水当地的绅董。

    曾纪泽上前跟这些华商攀谈,询问他们的生意怎么样。他们当着洋大人的面,很是拘谨。

    曾纪泽大致猜到,他们的处境,应该不会太好。

    宴会开始后,银制的餐盘打开,当地闻名的牛奶沙爹,欧洲式的冷鸡胸肉,荷兰烤猪手,酸菜香肠……都满满当当的送上,一杯杯香槟,起泡酒,威士忌,白兰地,都满杯送到嘉宾的手上。

    荷兰王国东爪哇省总督杜克别以欢迎清朝特使的礼节问候曾纪泽,还问他们什么时候离开。

    曾纪泽哈哈大笑,说:“我们听说,当地华人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啊,什么时候他们和白人一样了,我们就离开!”

    杜克别听了这句话,脸色顿时变了,感觉这黑旗军是来南洋挑事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1489/ 第一时间欣赏龙腾1856最新章节! 作者:羽落凡心所写的《龙腾1856》为转载作品,龙腾1856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龙腾1856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龙腾1856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龙腾1856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龙腾1856介绍:
1856年,在湘军和太平天国的战火硝烟中,一位年轻人穿越而来,逆天改命,复兴中华!龙腾1856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龙腾1856,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龙腾1856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