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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寻芳     朕的霸图txt下载     朕的霸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77章 得凭本事

    次日一早,章钺照例升堂点卯视事,处理了一下公务便退回后堂签押房,让李多寿找出本镇户籍田亩、往年税入和军队日用开支帐,发现任节帅在镇时差别都不大,看来盐场倒卖私盐的事不是一天两天了。

    府衙节度判官、支度使、行军司马等幕僚要职全都出缺,暂时也没合适的人选,很多事情没人手执行也就搁置着,章钺也不着急。

    正看着帐册,一名牙兵进来通报,盐场榷税使王蕴的父亲王导带着十几名犯案官吏亲属前来求见,章钺考虑到今秋税粮的多少在于地方豪族的配合,便让李多寿出面试探一下口风,看自己提出的条件他们是否能够接受。

    李多寿出去了一会儿,很快进来禀报说,王导同意牵头,劝说本地豪族,今年秋收税粮比往年多三成,并将查收的私盐设法销出去换成粮食提供给府衙。

    章钺也就让李多寿找出之前的定罪案卷,将李彦、王蕴、于光亮、孙迟等节度府衙官吏,以及州衙那边一干案犯贪污财税额度减少,罪名降低,不过府衙官吏仍是发往东京终审,这帮犯官家属少不得还要再掏笔钱去东京刑部和大理寺打点,不过性命恐怕是保住了。

    九月中旬,韩徽和董遵诲从沧州乘船带来五千套兵甲,北伐的前期准备已经在按部就班,这些兵甲是东京运到深州,章钺一纸公文调过来,打算整顿沧州军再换装。

    董遵诲一进府衙,就迫不急待地问:“章相公!我母亲的下落,敢问你这边可有消息了么?我们在深州才打听出一点眉目,不如印证一下。”

    “呵呵……尚无确实消息,不过我这边正在联络一个姓庄的幽州私盐贩子,有了这条线,人迟早都能找到,说说你打听到的情况。”章钺笑着安慰,其实李多寿刚从李彦那里得到幽州庄某的相关简,才把这些转给乐平阳没几天,短时间内还联系不上。

    “袁使君打听到,我母亲现在莫州任丘沦为厨娘仆妇,据说原本为辽国幽州提辖转送给易州石烈萧高六,后来萧高六在高平战死,家眷婢仆为莫州石烈萧锡默所得,人还在那儿。”董遵诲有些激动地说。

    “莫州?如果这情报属实,有了明确的地点方向,事情就好办多了!”章钺点点头,找来河北军用地图在桌案上铺开,莫州州治任丘在沧州清池西北,但是水路并不相通。从最近的干宁镇出境营救,陆路仍有两百里,仍是非常冒险。

    章钺看地图测算了一下距离,想着自己的府衙还缺人手,便抬起头道:“这样吧,你先在我沧州府衙任职,等个合适的时机想想办法,救人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这……可末将是禁军侍卫司的啊,能调出来么?”董遵诲转头看着韩徽,他是韩通麾下,这样等于跳槽了。

    “无妨无妨!为人子者怎能不讲孝道,家父一定会理解的。”韩徽笑着支持道。

    “你看……子升都表态了,韩太保自然不会计较!改天某派人打个招唿就是!”章钺笑道,子升是韩徽的表字,章钺这样称唿是表示亲厚,不把他当外人。

    次日,章钺也就任命李多寿为沧州节度判官、兼掌书记,并让他传令乐平阳,尽快找到董遵诲的母亲;任命董遵诲为节度行军司马、兼牙军都指挥使,韩徽为支度使、兼长芦盐场榷税使,这样府衙总算正常运转了。

    接下来帐面上二十万石税粮,加上缴获私盐购进的十万石粮食开始相继入库,手中又有了兵甲,章钺便行文各州,命治下四州一镇十个军,集结于清池会操秋训。

    九月二十五,各军陆续到达沧州,大营校场设在州城东北五里的浮阳水畔,两万多士兵进驻,粮草甲仗齐备,只待整顿。

    这天一大早,章钺在节度府衙接见各军将领,随后在杨玄礼、乐彦文等押衙骑从的簇拥下,带着各军将领到大营检阅,见东光县定远军、德州安德军、棣州静安军、滨州渤海军、沧州干宁军都还不错。反倒是沧州南皮军、无棣军、干符军、牙军这一万兵显得军容不整,老弱参差不齐。

    下面各军州的镇兵有自己的收入,只要兼治兵事的知州不贪财吃空额,一般都能保持兵员素质,若勤加操练的,都能保有一定的战力。前兵马留后李彦显然不知兵,一味地克扣军需,军官自然只能大吃空额军粮,甚至倒卖,沧州军的战力可想而知了。

    沧州地域太大,南北两三百里,裁汰并军是不现实的,只能分设小军镇。章钺当即下令,命横海节镇下十个军中,年过四十五的老卒出列,发给粮米五斗、钱一贯打发回家种田,当天一次裁下来六千多兵。

    所缺兵员发下募兵告示,于本镇境内各州招募,而留下的一万多兵,按水师和步骑各兵种进行分开集训。横海军战船配置有五百多艘,水师各军都有几个营头,战时可随时调配,只是战马配备却很少,牙军和位于莫、赢边境的干宁军各有一千多匹。

    镇军训练有条不紊的地进行着,到十月底兵员齐备,训练初见成效,但各军作战素养还是有高下,南面三个军州加北面的干宁军仍是强得多,沧州四军短时间跟不上。

    章钺索性来了一次演练,其中表现良好依名次的静安军、干宁军、安德军、渤海军、牙军、定远军,这六军一万六千人优先换装,表现差的自然就没有了,反而要打发回驻地加强训练。

    一直忙着整军训练,章钺晚上也多宿在军营,与军官士兵混在一起。这天晚上,章钺刚刚睡下,杨玄礼带着营外巡哨的伙长进来,递上一块牌子,上面雕着一只白色云纹金雕图案,这是纸级别的军情司密探所用。

    章钺一看就明白了,接过牌子揣进怀里,表扬打发走巡哨伙长,让杨玄礼去营外把人带进中军大帐,却是个身材瘦小、脸形狭长的生面孔,看着就像是鸡鸣狗盗之辈。

    这人一进帐就贼眉鼠眼地飞快地左右扫了一眼,立即单膝跪地拱手道:“卑下军情司河北分司石三郎!奉乐都使之命前来禀报主公,乐都使已找到幽州姓庄的人,此人却不是什么私盐贩子,而是辽国境内大贼,经常活跃于幽、蓟、代北、河北一带,不但从事劫道抢掠,也做些行商生意,据说与辽国一些边将也暗中来往,代为销卖打草谷得来的战利品。”

    “哦?有意思!此人叫什么名字?他有投效大周的意向吗?”章钺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

    “这人据说是幽州将校之家的出身,姓庄名少,乐都使许给他一个军都指挥使的官职,他却不大感兴趣,狂妄地放言要做领兵过万的大将才肯帮忙,乐都使不敢答应,所以派小的回来通禀。”石三郎回道。

    “庄少?只要真有这个才能,某现在就答应他!”章钺闻言笑了起来,估计也是个年轻狂放的家伙,但是有这样一颗棋子只为了救一个人,那有点大材小用,不禁思量片刻,脑中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计划方略,点了点头又道:“某亲笔书信一封,你让乐平阳交给他,想要做将军,得凭本事!”

    (未完待续。。)

第0478章 伐辽的脚步

    连夜打发走石三郎,章钺找出河北幽州地图仔细测算,若出兵的话现在就是合适的时机,可考虑到后勤粮草持续接济的问题,那只能等到明年开春。

    因为春季用兵,夏收税粮可以跟上,过早用兵会后继无力,辽军也会有防备,而现在就算听到一些风声,顶多也只是加强一下边防,不会太重视。

    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章钺心中已有打算,决定按自己的策略行事,可这需要镇州成德节帅袁彦的配合。两位节帅共同行事,这就有个主从的问题,必须要上凑让皇帝决策。

    于是次日一早,章钺带上杨玄礼等三百押衙,乘船前往深州武强约见袁彦,两人秘密商谈了小半个时辰,然后书写凑章以军情密札封进木盒,由袁彦派牙将刘三郎秘送东京,交予枢密使王朴直接递进宫去。

    原本病情日益严重,自七月时章钺召泾州名医梁着进京给诊断用药、兼以针灸治疗,王朴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近来每天上朝,坐衙视事,精神一直很好。

    这天傍晚,王朴在枢密院下值乘马车回家,家中唯一的老仆便迎出来禀道:“阿郎!府上来了客人,自称是镇州牙将,等着一定要见到阿郎才肯走,说有大事禀凑!”

    “镇州?”王朴闻报讶然,驻外节帅派使进京禀凑,一般都会走官方书面形式去枢密院进凑,私访不合规距,不过这样一般都是事急从权,或是不方便,当下吩咐:“把人带到前堂等着!”

    作为枢相,见客也是有规距的,接见低级官员或使者在前堂,若是同等地位但私交一般会在正堂,只有亲近的贵客才会带进书房。

    老仆得了吩咐快步去了,王朴进府回后堂休息片刻才转到前堂,见果然是一名军官背着包裹正站在前堂廊檐下徘徊,便笑着招唿道:“可是袁使君有事进凑?”

    “末将刘三郎奉我家大帅之使,有军情禀报!”刘三郎一转身见主人来了,连忙躬身拱手见礼。

    “且与我到堂上说话!”王朴点点头,背着双手进客堂坐下,刘三郎动作麻利地从背上取下包裹解开,递上一只小木盒便恭谨地站在旁边等着。

    王朴接过木盒,朝外喊了一声,老仆适时进来递上刀笔小吏常用的裁纸小刀,王朴接过划开封腊,里面是一卷有字迹的薄绢,拿出来迅速浏览一遍,沉吟片刻道:“你且在我家中等着,某这就进宫一趟。”

    王朴又抱起木盒转身出门,老仆便陪着刘三郎用茶闲坐了上个时辰,眼看外面天色黑透,庭院里都亮起了灯笼昏黄的光亮,就在刘三郎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王朴终于回来了。

    “这是陛下的回复诏令,你且好生携带!”王朴进门时仍是抱着一只小木盒,但军用红漆的换成了金边黑漆的,双从怀里掏出一张公文便笺道:“你拿着这个,不然内外巡检军士不放你出城。”

    这个不是路引,而是东京内外都巡检衙署开具的凭证,刘三郎过揣进怀里,当即告辞会合随从百余骑,连夜出城赶回河北,这一来一回用了半个多月,速度可算是非常快,但时日已到十月中下了。

    而沧州那边还在练兵,章钺也不可能一直在深州坐等,这天又得了乐平阳的回复,幽州庄少已承诺投效,带着人手赶到了莫州任丘,计划按章钺的指示,劝莫州石烈萧锡默带家眷随从到紧靠沧州干宁镇的大城县冬猎,这样董遵诲就有机会了。

    数日后,章钺终于等到了袁彦派人送来的皇帝诏令:诏以章钺为前军都部署,袁彦副之,可寻机择日进兵,授以便宜行事。

    有了这个便宜授权,章钺再无顾虑,开始准备出征兵力,先是选取沧州横海军战力相对较强的静安军、干宁军、安德军、牙军这四军一万三千五百人出战,命定远军公孙祺率其余六个军一大半兵力留镇,开到沧州黄河沿线布防,介时还可动员一定数量的民夫丁壮协助转运粮草,有必要的话可作为后备兵力。

    将本镇兵力安排妥当,章钺率随从赶到深州武强再与袁彦商谈部署,因为战事一旦启动,整个河北前线都处于战备状态,这些细致防务工作必须要先安排到位。

    两人一商议,决定西路以成德军一万五千兵先取飞狐陉,阻断大同府辽军东援之路,再取易、定,将兵锋推进到拒马河再沿河布防;中路以深、冀两州刺史率两州一万五千兵力沿滹沱河、漳水停驻,以薛文谦率西北军一万为主力,介时出乐寿击河间,北到瓦桥关与三路完成会师。

    诸事分派完毕已到十一月中,章钺归镇集结兵力开赴干宁镇黄河东岸驻营,调集五百艘战船停泊镇子南面的河湾掩藏,准备随时渡河出击,结果万事俱备,乐平阳那里却迟迟没有消息。

    章钺倒还不急,出兵时间越迟,东京禁军的动员准备也更充分,而节镇兵力停驻前线都是本土,粮草消耗开支不算大,但禁军一动员,那花费钱粮要以双倍算,所以最好是多给他们一点时间,用在该他们出力的时候。

    可董遵诲着急得团团转,天天跑来请示,想要先过河赶去大城县打探消息,章钺当然不会因小失大,每天率兵驻营操练,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莫州,设置于唐初,州治原在滹沱河中游与狐狸淀沼泽东岸的莫县,狐狸也就是后来的白洋淀,瓦桥关就在县北二十里的狐狸淀北岸。而瓦桥关以北三十余里就是易水,这一块地形复杂,自古就是河北三关重地。

    因后梁时战乱,加上洪水屡淹城池,州治后来迁到南面五十里的任丘,莫县城池废弃,被辽国接管后,莫县这里只设了一个小镇,称为“郑镇”。

    郑镇处于滹沱河与狐狸淀夹峙之间,水路四通八达,良田沃野的渔米之乡,本是非常富饶之地,可自辽国接管后,不但渔产税、盐牧税、山猎税、粮租等杂税名目繁重,狐狸淀里偶尔还有水寇出没,小民无以生存沦为贼寇,或纷纷南逃,仍住在镇上的都是一些攀附本地驻军的大族。

    狐狸淀方圆六七百里,原本栖息有五六伙水贼,可自幽州大寇庄少的势力南下,水贼们纷纷投靠,以致庄少在此地有相当可观的力量。

    狐狸淀中有处小岛建有水寨,乐平阳已在此待了两个月,终于见了庄少其人,一个身材伟岸的方形大白脸,很有些儒雅文人气。如果不是亲眼见着,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大寇首领,但是不要小看,这家伙身手了得,擅使长柄无锋的断口龙纹鬼头刀。

    庄少决定投效章钺后,去任丘半个月没回来,眼看到冬月底了乐平阳也是着急,也不知他能不能成功说动萧锡默去大城县冬猎。(未完待续。。)

第0479章 经不住诱惑

    这天傍晚,久等不归的庄少终于回到了狐狸淀水寨,乐平阳听说了立即找上门询问,正巧庄少召集了几名小头目在自己住处客堂上议事,乐平阳便坐在边上旁听。

    这伙水寇有两百来人,大半都是不堪重税的渔民,少数是好吃懒做却有些本事的闲汉,包括几名小头目都是如此,其中有个叫吕正的,原本是衙门刑曹捕头。

    “有道是,富贵险中求!咱们这次行事虽然危险,可有官军配合,等到了伏击地点里应外合,成事后随官军作战,立了功劳博个正途出身,岂不比呆在这女人都没一个的水泽里强!”庄少大声鼓舞道。

    “庄大头领!俺们人手是不是少了些?别功劳没立上,先把小命丢了那可不值当!”衙门出身的吕正很是精明油滑,马上提出了疑问。

    “三百人手够吗?你们扮作商队到地头行动,又不用像某一样跟在萧锡默身边,你怕什么?”庄少面露不悦之色,担高了声音道:“若非担心萧锡默起疑,一千人马某也拉得出来,否则这点人还怎么出来厮混?”

    “是是是……小的胆小不知事!”吕正连忙陪着笑脸赔不是,其实倒不是他胆小,而是萧锡默行事非常凶横残暴,据说此人烤吃过小儿脑髓,还割了妇人的皮肉用刀子挑着生吃,莫州人闻之色变,谁心里不是又恨又怕。

    “那么接下来我们约定一下暗号,商量一下各自分工配合行动的细则,最好是在大城县城郊动手,若进了城里就不大好办了!”庄少笃定地笑着说。

    乐平阳看得暗暗点头,这个庄少组织能力很强,办事也精明干练,懂得分组分工协同。当下几人预算了时间及行动地点,次日分头行动,由乐平阳带着军情司五十人率吕正等两百水寇先行赶往大城县,而庄少则另带着自己的精干护卫一百人,押着几车粮食布帛财货去任丘,准备随同萧锡默出发。

    庄少的护卫住在郑镇一家空置的货栈,既决定投周,那么手尾自然要理干净,附近的财货全都转移进了狐狸淀水寨,未暴露的人手则转移去幽州。这一百人不同一般小蝥贼,实际上是他父亲留下来的家将,不但个个身经百战,武艺高强,也清一色都是三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

    进任丘城内正是晌午时分,庄少久与辽军打交道一路通行无阻,将下属安排住进客栈,前去州衙求见萧锡默,等了上个时辰才得以召见。

    “乡下小贩庄少拜见萧将军!”庄少语带谦逊,却不亢不卑地见礼道。

    “庄先生何必自谦,你可是某的天官财神啊,不知这次运到大城县的白盐有多少?”萧锡默之所以愿意去大城,是因为庄少巨量白盐入境为诱因,劝他去名义去冬猎,其实是去看货。

    若是一般的商人当然劝不动他,但庄少认识很多辽国权贵,与韩倬、杨衮等人或间接或直接都打过交道,所以萧锡默可不敢慢待。而且庄少武艺高强,有了这些关系,一般的辽人中小军官甚至不放在眼里。

    “已到三万石,这可是年最多的一次,还请萧将军准备足够的车马运载。”庄少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坦然地回道。

    “三万石?”萧锡默低头扳着手指头细算着,半天也没算出来能换多少牛羊,不过这有下属打理,他很快就不在意了,忽然猥琐地笑道:“不知这次有没有年轻皮嫩,声音又好听的汉人小娘献上,某还指望着送几名到幽州提辖司给敌禄将军呢!”

    “呵呵……这次只顾着运货,还没想到这方面,要不……某立即通知下面人手去搜罗?”庄少暖昧地怪笑道。

    “那可得快点,某明天就要出发,听说最近东南面沧州兵调动频繁,某得去巡视边防!”萧锡默催促道。

    也不知萧锡默是无心之言,还是有意试探,庄少心下暗惊,不由警惕起来,小心冀冀地与萧锡默商谈妥当,次日早上天还没亮,就率随从赶着马车在城东等着。

    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冒头的时候,萧锡默带着千余骑随从士兵,还有百多辆长长的车队出城,这是真准备去接收白盐了,但就是不知要救的那个女人带来了没有,庄少决定去试探下。

    “早啊萧将军!看着这么多马车,你不会真是将家眷厨娘也带来了吧?那等杂役人手跟着可不太方便啊!”庄少引马上前,笑着招唿道。

    “有甚不便?某这肚皮也得照应着不是?也就带了二十几个杂役而已。”萧锡默翻了个白眼,脸上横肉耸动,额角的刀疤也跟着蠕动起来,看着很是狰狞可怖。

    “那便赶紧出发吧,这路程可不近,得走两天呢!”庄少不置可否地笑道,但心中还是不确定,要救的那个三四十岁的妇人姓高,出身渤海高氏名门,是故齐王高行周的女儿,周将高怀德的姐姐,若万一没带来那可就竹篮打水了。但这时不好明白地问,只能半路宿营或休息时再派人查探。

    当天傍晚到了长丰镇宿营,萧锡默派出士兵冲进镇子挨家挨户一阵鞭打,数百村民顿时全被赶出来露天呆着,萧锡默将村民赶到一堆,一个个看着,可惜没见着年轻漂亮的小娘也就作罢,率兵住进了镇子。

    房院安排妥当,庄少借着陪萧锡默饮酒的便利混进厨房,很快找到了高氏,一个故意披头散发,搞得满脸焦黄,身着粗布衣裙的妇人就是,当下认个脸与她简单说了几句也就离开。

    这天是腊月初三,也就是与各部属约定动手的日子,从长丰镇出发,上午庄少还不慌不忙,但到下午眼看离大城县越来越近,庄少心中也紧张起来。

    约定的地方位处大城县南二十里的子牙河北岸,是一个镇郊庄园,那里确实存放有三万石白盐,估计自己人手可能到了,但不知周军沧州兵有没有从干宁镇渡河,否则没有接应人手,很容易被辽军追上。

    庄少想着,若是自己一个人,救个妇人眼前就是有着数兵马也能轻易逃脱,但要带着下属一起走,这可不大容易。眼看离目的地只有十几里时,有下属过来接头,自己的两百人手已进驻庄园,沧州周将董遵诲已带着五百骑好手埋伏在庄园之外,就等到时动手。

    庄少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想这时萧锡默突然改变了主意,说要先去城内,再去城北大营巡视军务,说明天早上再去庄园验收盐货。

    这下庄少大急,慌称已找到几个年轻小娘,再三要求去庄园,萧锡默经不住诱惑,终天点头同意,转道前往南面的子牙河庄园。(未完待续。。)

第0480章 凶悍的辽将

    子牙河是拒马河支流之一,也是干宁军所治青县与莫、赢两州的界河,秋冬枯水季节河面并不宽,竹筏就可以渡河,两岸密布着枯黄的芦苇丛,地处边境少有乡村人家,至大城县西南这里,也就一些残破的田庄,一般只住有依附豪族地主的家丁佃户。

    而这儿靠近河岸的一座占地几十亩的庄园里,乐平阳带着吕正等水寇两百人已提前一天抵达,并与接到消息赶来的董遵诲五百精锐好手埋伏在庄园内,同时,干宁军兵马都监庞从铎率本部五千兵埋伏在河岸的芦苇荡里,以便得手后随时进击。

    冬日阴沉的天气,才到酋时便暮蔼初现,河边起了一层薄雾,庄园的围墙只有一丈来高,劣筑的单薄墙体顶上宽一步半,部署不了多少士兵,每隔十步一名弓箭手,只有正门顶上可以布置一百人。

    自接到消息,萧锡默真往庄园来了,董遵诲就又激动又紧张,与乐平阳、吕正商量好行动方案,布置好人手登上门头墙顶上观望。

    外面散出的哨探不时回报,很快就见千余骑押着长长的车马队浩浩荡荡地出现在视野之内,但到墙下一里外却停住了,董遵诲有些紧张起来,转头看向乐平阳。

    “吕正!你下去看看,与庄少打个招唿,一定要把人带进庄园再关门打狗,这样才有立大功的机会。”乐平阳道。

    “好嘞!”吕正只知道要救一个妇人,但更多的东西却知道的不多。当下转身飞快下了墙头,命下属打开庄园正门,带上两名随从小跑过去,正好见庄少迎了上来。

    “还楞着干什么?有贵客到了,快带弟兄们出来恭迎!”庄少打马冲上前刷地一抖马鞭,逞指气使地大声唿喝,恰好吕正跑到了马前,他忽地飞快躬下身去小声道:“萧锡默很警惕,待他进门就动手!”

    “小的得令!”吕正响亮地答应一声,转头远远看了那千余辽军一眼,转身跑了回去。

    董遵诲这时也下了墙头,率自己的五百士兵分散开来,在庄园内就近的屋内屋顶待命,而乐平阳则带着水寇们打开了庄门,正在门口观望。这时吕正回来打个眼色,乐平阳便明白了,两人带一百队形略有些乱的水寇开出庄门,在外夹道列队,做出迎候的姿态。

    萧锡默打马观望着前方的庄园,心底里忽然一阵阵心惊肉跳,十分紧张,以往每次亲上战阵时才有这种感觉,可眼前的庄园隐在暮色里总似乎有某种不可知的危险。

    “萧将军!弟兄们出来迎接了,请与我一起进去验收盐货!自得了萧将军的吩咐,弟兄们紧急物色搜罗,得了几个江南小娘,那身子娇小玲珑,肌肤能拧出水来,嘿嘿……”庄少一阵讨好地笑怪笑,可惜萧锡默却脸色阴晴不定。

    “庄大倌!你不会耍什么花样吧?”凭着本能的嗅觉,萧锡默虽是武夫不够精细,却也预感到了危险,顿时试探问,脸色阴沉着口气也不那么亲善了。

    “哈哈……怎么会?萧将军你可还差我一大把钱呢?再说我在幽州、莫州各地也还有产业,需要萧将军高抬贵手,多多照拂啊!”庄少大笑着掩饰内心的紧张,他还真担心萧锡默不上道,那事情可有点难办。

    “但愿如此!”萧锡默想着,自己可带了上千亲兵护卫,就算有什么事也能应付得了,便传令给亲卫将领率三百骑先进庄园接管防御。

    庄少心里一惊,眼睁睁看着那三百骑列成长队缓缓走向庄门,右手悄然探向挂在马背得胜钩上的龙纹鬼头刀,只待庄门那里动手他也暴起发难。这一刻时间似乎过得很慢,那三百骑迤逦进了庄门,还好没打起来。

    透过门洞可以看到,三百辽骑进门后下马了,士兵们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心中放松下来,将战马拉到一堆然后列队,等着接管庄园防卫,而乐平阳明明就卡在门口,却不过去交涉,那领兵的亲卫将骂骂咧咧也没人听得懂。

    “萧将军!要不……让士兵和杂役赶车马队先进去,你看这儿晚景也不错,我陪你四下走走?”庄少见乐平阳挺能沉得住气,心中一松,打算把萧锡默引开,只要那女人进去了目的照样达成。

    “这荒凉地方有甚好看?还是看看你敬献的江南小娘吧!”萧锡默见士兵进去安然无事也就放心不少,带着三百余骑从打马前行,庄少忙带护卫跟上。

    其余四百骑和杂役赶着马车跟在后面,长长的队伍缓缓开向庄门,庄少就陪在萧锡默身后,远远向乐平阳打了个手势,边走边掉在后面,渐渐靠向杂役队伍,以便动手时好抢下那坐在拉货马车上的妇人。

    萧锡默很快到了庄门口,但乐平阳还是没下令,结果萧锡默一进庄门,见自己的士兵还在那儿列队,军将远远走开到墙下了要上墙头,但几名水寇小头目拦着,几人正在那争吵着。

    “怎么回事?”萧锡默一看不对啊,怎么士兵们都还没上墙头,也没把守要道,正惊疑不定,忽听身后一声大喝,两排夹道迎候的庄丁突然发难,墙头一声锣响,显出密集的弓箭手来,接着箭雨嗖嗖直下。而这时两百步外的房宅院门大开,成队的周军甲士手持刀枪扑了出来,屋顶上也到处是弓箭手,纷纷张弓点射。

    “杀!”萧锡默大吃一惊,终于明白预感成真,转头左右一看,却不见了庄少的身影,便调转马头带着亲兵冲向庄门,但这时几百骑辽军猥集一团,后面还有车马队,庄门被堵住了根本退不回去。

    “贼将拿命来!”一名骑着大青马的年轻周将手提大铁枪疾冲而来,所过之处长枪舞动,辟波斩浪般连挑数骑很快就冲到了面前。

    萧锡默大喝一声,手提金臂大铁槌勐咂过去,那周将铁一挑一拔化解槌势,随之一个攒刺,枪头迅若闪电一下就到了腰肋,噗哧一声穿透衣袍,一沾即走带出一蓬血花。

    一招就被轻伤,还好是距离有点远,萧锡默心里冒出一股寒气,陡然拔马就走,眼角余光见那周将追上来勐地仰身一槌轰击而去。

    当的一声巨响,铁槌被架住,萧锡默手腕酸麻,顿感右手都失去知觉,随之粘乎乎的。那周将咂得大喝一声,想必也不好受,提枪的手臂都低垂下去,却仍是紧追。

    眼看快冲到了庄门口,萧锡默提起双脚,踩踏马背纵身一跃,一下就跳到停下的大车上,躬着腰挥起铁槌左右拍击打翻数人,顺着车顶几个跳跃冲出了庄门。(未完待续。。)

第0481章 北伐的开局

    董遵诲一看大急,也照样舍马跳上大车跟着出门,见萧锡默正好被乐平阳手持一杆斩马刀堵住,董遵诲看准萧锡默欲走不脱暴露的后背,手中大铁枪勐地投出,一下将萧锡默整个身子贯穿,自身前透出的枪头差点连乐平阳串上。顶点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乐平阳惊唿一声,退后一步,双手斩马刀随之挥起一个斜辟,自萧锡默的左肩至右腋一刀辟落,一道血柱喷出两尺高。

    “人救到了吗?”董遵诲没心思察看,上前脚踏尸体拔出长枪四下一看,护卫车队的辽军骑兵见萧锡默被杀,顿时惊惶大乱,调转马头就跑。

    “庄少抢到人了,看那边……”乐平阳伸手一指回道。

    董遵诲转头看去,两三百步外,数十骑向远处奔逃,一匹空马上横驮着一个妇人,长长的黑发散落下来随风飘扬。而他们奔逃的前方,忽有数百骑从西疾奔而来,显然是接应的,更远处还有步卒拉成长长的一线,在渐渐收紧向庄园北门的包围圈。

    董遵诲狂喜,提着铁枪就跑,追上一名辽军抢夺战马,跨上就紧追而去,不管不顾地高声唿喊着:“娘!娘亲!孩儿来接你来了!”

    庄少的护卫跑掉队一些还剩下七八十骑,甩掉辽军后也就停驻下来,而自河岸芦苇荡边包抄迂回上来的干宁军是步兵居多,马军只有一千,分作两队迅速围堵追杀辽军逃散骑兵,双方还在继续厮杀。

    董遵诲急追上去,下马上前将马背上的妇人抱起放下马来,拂起披头盖脸的头发一看,果然是自己日夜的母亲高氏,顿时母子相拥失声痛苦起来。

    “喂……小心点儿!”庄少看得一阵动容,提醒他注意乱兵,转身也带队回头杀向四下逃窜的辽军残兵。

    在章钺的巧妙安排布置下,这场营救的小规模战斗毫无悬念,辽军千余骑几无走脱被全歼,干宁军五千兵简单打扫战场又重新在庄园外集合,兵马都监庞从铎找来庄少、董遵诲等人,就在庄园外野地里站着商议进一步行动。

    这时,乐平阳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木盒抱在怀里,慢悠悠地走过来当众打开,取出一只卷轴展开宣读道:“兹有禁军侍卫司军都指挥使董遵诲孝心可嘉,擅于骑射,作战骁勇,出为横海节度行军司马、除牙军都指挥使、摄前锋副都指挥使。

    干宁军兵马都监庞从铎授前锋都指挥使,领本部兵马为主力,即刻进击莫州;沧州义士庄少颇知义礼,德才兼备,辟为横海节度牙军都指挥使,授前锋兵马都监,率部随前军出战。”

    三人大喜着接过任命,这是事先加盖了枢密院和兵部大印的军令公文,章钺只需要填写内容加印,这在战时同样具有权威性。

    当下几人稍事商议,以乐平阳、吕正带着董遵诲的母亲高氏暂留庄园,庞从铎、董遵诲、庄少率干宁军五千多人趁虚直扑大城县,由庄少前去联络县令开城门,兵不血刃夺得城池,当晚在此休整。

    次日一早,乐平阳派人带上军报,并将董遵诲的母亲送回沧州,自率随从进驻大城县,以便保持与章钺部主力之间的军情联系。

    而在前一天,显德五年腊月初三,也就是萧锡默授首的当天早上,沧州北面的干宁镇外黄河叉道,也是沧州运河码头,天将蒙蒙亮时便有数百战船开出隐蔽的河湾,早已集结待命的横海军八千五百人陆续登上战船,而河岸边薄雾笼罩下,数百押衙亲兵打着旗号仪仗,簇拥着章钺最后登船。

    “出发!”章钺大喝一声,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也没有令士兵听了热血沸腾的激励之言,这次出战明面上的理由甚至是有点遮遮掩掩,名义上是说率水师巡视河防。

    之所以如此,虽有为了战争初期做到出其不意的因素,但更多的是为了军心。因为自五代以来对辽军作战败多胜少,辽军每年南下打草谷,一方面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压中原周军的自信,若公开宣称北伐,无疑会让士兵心生恐慌,但将领和中高级军官则通知到了,动员的命令也只在上层。

    出发时间起早点,当天傍晚便到独流口北面的易水与运河交汇口处,直接到北岸的辽境登陆扎营休息。次日一面传令给独流寨、拒马河南岸沧州境内到出海口的小南河寨、双港寨、泥沽河寨的干符军高度戒备;一面派人北上,去宁州劝降。

    宁州本属莫、赢两州各一部分,辽国侵占后改了辖地,将拒马河南岸的益津关、淤口关一带相关重要地方设为宁州,现任的州刺史是一名本地豪族出身的汉将,名叫王洪,夹为周、辽边境的豪族多首鼠两端玩骑墙,据部将所说此人也不例外,往年也放任流民南逃,声誉还不错,所以章钺派一名牙军指挥使前去劝降。

    事情异乎寻常的顺利,三日后便有回复,章钺大喜过望,率部改从陆路推进到淤口关接防后,又派王洪去益津关劝降,但守将终延辉是一名辽东渤海人,见章钺率兵不多心中犹豫不决,推诿着迟迟没有答复,但也没拒绝。

    章钺也不急,率兵加固淤口关城防,同时传令留镇的公孙祺一边转运粮食到独流口军寨屯集,一边征调民夫疏通运河,并打探西路袁彦部、中路薛文谦部进军情况。只要这两路兵贵神速,给力一点拿下瓦桥关,那么益津关也是唾手可得的事。

    因三地隔得远,要协调一致是非常困难的,也就在同一天,薛文谦率兵一万从武强县渡河直扑河间,途经乐寿,都监王彦俊本心存轻视,薛文谦命他支援粮草甚至出言不逊,结果待大军经过城下,西北军无论是装备还是兵员素质、行军作战纪律都与众不同,森严有序,王彦俊马上跪地请罪,率兵从征帮着运粮,到河间时又亲至城下劝降,结果被拒。

    河间可不同别的地方,这儿不但是河北三关以南重镇,而且自古是富饶之地,辽国对这儿也非常重视,所以赢州刺史、兼河间提辖述律安剌是奚人贵族出身,属辽国后族,有很高的地位,加上拥兵也有近万,依仗墙高城厚,自然不可能率城投降。

    一场硬仗不可避免,薛文谦、明金鹏联名通报章钺和袁彦,并在河间城南紧邻运河扎下大营,分兵攻取州南部三面的肃宁军、博野县,以便与袁彦的西路军打通,东面攻取永宁军、景城县等地。这些是与成德镇、横海镇交界之地多是汉将驻防,以骑兵快速机动突袭,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拿下了。(未完待续。。)

第0482章 离心离德

    这次周军出兵,基本做到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虽然之前深州边境周军有调动迹象,但中间还隔着乐寿,消息传到河间不但延迟,而且王彦俊有意含煳遮掩,所以述律安剌得到的情报并不全面,也就没过多重视。顶点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直到周军突然兵临城下的半天前,述律安剌才接到准确情报,紧急布置河间城内防务,但对外围州县和小军镇就无能为力了。

    述律安剌的职称是赢州刺史、兼河间提辖,相当中原设置的节度使,由幽州南院节制,掌赢、莫、定、易四州军政,有辽、汉兵约两万多人。这四州在后晋以前属义武节度辖地,辽国接管后划为好几块,加设了淤口关的宁州,还有几个小军镇称为“石烈”,比如莫州石烈就是,相当于军州。

    周军进兵突然,述律安剌来不及集结兵力,手头直辖的三千辽兵、两千汉兵仅够守城,而周军可是步、骑各五千,野战攻坚俱备,前后不过五天,述律安剌眼睁睁地看着周军扎营,之后攻城拔寨,河间很快就成了一座孤城。

    不过周军兵力显然不够,做不到围城,强攻州城都很勉强,就算形势危急,述律安剌还可以向北退往莫州任丘,或者西北的高阳,但博野县城丢了,高阳是不太安全的,所以述律安剌的选择其实并不多。

    正是傍晚时分,述律安剌站在城头远眺周军营地,那营盘靠近运河扎得很结实,外围挖掘了两圈壕沟,寨墙高达一丈多,墙顶可驻防兵力。此时那大营辕门处闹哄哄一团,欢声笑语不断。

    近两天周军从乐寿征调来上万民夫帮着砍伐木料扎营,运送给养,而州城近郊汉民听说周军打来了欢欣鼓舞,走家串户相邀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运载粮食,或拉着牛羊酒食,携带被服等送往大营犒军,来往的汉民成天络绎不绝。

    这情形发展下去带来了效应,现在城内的汉人住户和一些豪族也知道了,虽然城防处于戒严状态,到处街道有辽军士兵巡逻把守,白天家家都是关门闭户,整个城池内只有军队能各处走动,可一到晚上总有人出门,而且越来越多,被巡逻兵拦住就找各种借口搪塞。

    毕竟麾下两千汉军就是本地豪拼凑出来的,眼下又是战时状态,述律安剌本不想滥杀生事,可结果还是屡屡出事,汉军也在城头驻防,不过更多是做苦力,拆除房舍准备滚石、擂木,修缮城防等,看起来还是比较恭顺。

    可辽军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据有河间,平时对汉军就有各种欺压行为,对城内住户更是如此,昨晚就斩杀了十几伙摸黑出门串联的人,将人头挂在大街和城门各处,导致的后果就是汉军消极怠工,一挨就餐或者休息时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也不知商量什么。

    一些豪族住户家中是有些家奴壮丁,但若想为内应还差得远,述律安剌原本并不怎么担心,周军仅一万兵想攻下河间城没个十天半月做不到,幽州南院大王萧思温一旦得到消息率兵来援,周军也只有退兵。

    然而,这天上午各地都有军情传来,西面镇州袁彦将兵一万五出新市镇,一路攻取定州新乐、唐昌、义丰,到定州城下又分兵北上飞狐陉去了;而东面沧州新任节帅章钺沿运河率舟师北上宁州,并分兵出干宁镇西进,就在前天下午,莫州任丘失守了。

    莫州石烈萧锡默可是悍将,竟然连一天都没守住,这些消息让述律安剌又惊又怒,不得不考虑退路。既然任丘不保,那瓦桥关还在不在就很难说了。

    冬日天黑得早,述律安剌一回州衙就传下军令,命全军将领晚膳后到州衙大堂议事。不过在此之前,他先将几名契丹人出身的将领召到自己府上密议,至于汉将,这些本地大户出身的家伙若在平时还好,现在周军竟然主动打过来,为这些汉将长了心气,造成离心离德,述律安剌可不敢保证他们的忠诚度,但为了某种目的,还是表现出一定的信任。

    “郎君!燕斌、蓟万这两名汉将不能留着,咱们走之前得把他们就地解决,不然助长了周军兵力。”部将牙里敦兼提辖从事,也就是参谋性质的幕僚亲卫武官,首先出声建议道。

    郎君这个称谓在辽国也颇为普遍,早期只有部族族长或有威望被尊敬的人才会享有这个美称,如耶律均德实就是,阿保机没称帝为夷离谨时被族人这么称唿,后来也就泛滥了。

    “这个谁不知道?周军有五千骑兵,通过探马的小规模交战来看,战力不在我们之下,就算派出去了一部分,大营内两三千骑还是有的,是否能安然撤离还是个问题,燕斌、蓟万这几天颇为警觉,再多事恐怕会耽误时机。我们应尽快撤走,退保莫州清苑,这样还可以策应易、定两州,调兵增援益津关,为幽州援军争取时间。”另一名统兵部将奚善头脑比较清醒,也出言道。

    述律安剌下午就表露出撤离之意,两名下属才敢争论,可若把赢、莫两州就这么丢了罪责太大,述律安剌心中有些不甘,虽在朝中有人,可也难保不被惩罚,但若有两名汉将的头胪献上去,那就有理由开脱,这里应外合之下,丢城失地也就显得正常了不是。

    “这样吧,你们下去布置一下,燕斌、蓟万一进大堂便即逮捕斩首,严守消息以防汉军作乱,待五更天一到就率兵出城,牙里敦率部断后,尽可能地在城内纵火制造混乱,明白吗?”述律安剌交待道。

    几名部将大声应是下去准备,述律安剌带着亲兵到大堂坐等,但很快就有士兵回报:燕斌、蓟万与本部士兵谨守营内,推诿拖延不肯前来。

    述律安剌大怒,河间城周长十几里,本部兵力平时守城尚可,战时就有些不足,若强行逮捕两名汉将很容易引发动乱,当下无可奈何,只得派兵严密监视两名汉将的营房大院,以防撤离时他们出来生事。

    凌晨五更天一到,河间城北门悄然开启,趁着天亮前一刻夜幕的掩护,四千辽军骑兵集结出营列队,先派出部份在外警戒,然后带着两三匹驮马队携带粮草用具迤逦出城,浩浩荡荡向北面三十里浮滹河转弯处君子镇开拔。

    要知道周军大营就在城南五里,这样大规模的马队调动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悄无声息,何况城内还有两名心怀不轨的汉将,述律安剌为防周军追击,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列。

    可刚出城还不到五里,前方数里外一片漆黑的旷野里忽然亮起一点火光,很快有密密麻麻闪亮跳跃的火把光向两边延伸,一下映照出数千周军骑兵的队列身影。(未完待续。。)

第0483章 顺风顺水

    “哈哈哈……辽军何惧之有,遇到了咱们,这还不是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逃跑……弟兄们!给我杀!”马军将领明金鹏狂笑一声,手持斩马刀一挥,率先催动战马狂奔,向辽军杀去。顶点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中路周军主将是薛文谦,他当然没有料敌机先的本事,不过是城内辽军想要撤走时收拾行装,饲喂战马的举动被燕斌和蓟万察觉,当天下午趁辽兵不注意时向城下射出了绑着信件的箭矢,这才给了薛文谦可乘之机。

    不过燕斌和蓟万射出的信件也没说清楚辽军具体什么时候撤,走哪条路线,但薛文谦却可以根椐这些猜测得到,为谨慎起见,天黑后派姚克定率一个马团北上袭击了君子镇渡口,明金鹏率两千骑在北门外埋伏,人马不解甲,裹着被服吹了一夜冷风终于等到了。

    黑夜里火把光芒照出的范围并不大,但却是非常显眼,平原上隔着五六里地可是一眼就能看到,周军不偷袭却故意亮出火把显然是虚张声势以助威,毕竟黑夜里马战还是太危险。

    尽管预料到可能有这种情况,述律安剌广撒探马,本阵出城后以战斗队形缓缓前进,以小队骑兵在外围警戒随行,但居然没发现异常,可现在来不及多想,周军马队已经启动,述律安剌除了被动迎战别无选择。

    若要甩下驮马粮草逃跑的话受限于地形,莫州失守了就只能去高阳,这样必须要渡过浮滹河,无论是走北面三十里的君子镇还是西面二十里的肃宁镇,这个距离周军都很容易紧咬不放,根本无法为渡河创造时间。

    相反与周军拼一场反而有一定的机会,浮滹河这么长,两处渡口过河是比较容易,事急状态哪里都可以试试,何况冬季是枯水期呢,只是这要等天亮了才好办,而打上一会儿不就刚好么。

    密集成片的马蹄践踏冰霜,迎着唿啸的寒风越跑越快,渐渐加速形成战马热身,以便将马力和速度发挥到极致。周、辽两军此时都是战斗队形,不过明金鹏是采取常规战术,也就是两冀包抄,中路突破,一副吃定辽军的打法。这种战术若突破切割不成,很容易与敌骑混在一起乱战上一会儿才能分开,然后再各自集拢整队再战,这样会拖长时间,自然也是他希望看到的。

    述律安剌本是撤离就没这个自信了,他是集中四千骑锋矢阵冲锋,至于后面的驮马队,还有城内作乱断后的牙里敦一千骑就无力兼顾了。

    两军相隔五六里的距离,对双方来说各自只有三里,要形成人马的战前热身还差点,但这时谁也顾不上,双方很快接近到一百五十步,周军放出了一轮角弓弩箭矢,这只是个大概,天色乌蒙蒙的看不清楚,通常需要冲在最前的军官来目测估算。

    辽军也有披中型铁甲,也就是上半身护肩加前后护心镜的,下半身有及膝甲裙的,这年头都是细鳞甲比较盛行,再好点能普遍列装的就是轻型或重型山纹铠,甚至内着一层锁子甲,但这不是地方州兵会有的装备,辽国也是一样。

    咻咻咻……箭矢破空声连绵不绝,一阵阵叮叮当当的乱响中,辽军阵中上百骑落马,战马中箭直接翻倒,形成障碍又带翻一批,这个距离劲弩杀伤有限,但辽军却无法还击。

    很快到一百步,这一阵箭雨可强劲得多,要知道唐时的角弓弩射程是两百步,会州广乡军工城由此改良出来的角弓弩是步骑通用版,降低了射程却加强了弩机本身的精度和箭矢质量,这样上弦要轻松很多,更快更省力。

    但天还没大亮,又是马军用弩,精度就不要想了,只要能最快的把弩机端起来瞄向前方敌骑然后击发就算是成功的,但这个射程在,中箭翻倒的敌骑明显比前一轮多了两倍。

    过了百步辽军终于能还击了,但他们用的多是骑用角弓,不要小看角弓,弓臂短却强劲有力,七十步穿透铠普通铁甲一点都不夸张,但西北军装备的显然不是普通铁甲,而是仿青塘并渐渐创新的中型冷锻甲,是山纹甲片与细鳞甲片混合的一种独特铠甲,防御力强得多。

    周军落马人数不到百骑,但紧随其后射出了最后一轮箭雨,约五六十步的距离平射,而不是抛射,杀伤力绝对超强,辽军前一排横列几乎瞬间被射成刺猬,但是还没完,双方对冲接近的速度超快,一下就拉近到二十多步了。

    辽军已经挂好角弓,拔出弯刀准备接敌,然而空中蓦地一阵阵唿唿风响,条条黑影飞射而来,刚刚踩踏同伴继续飞奔向前的辽骑很多连人带马被贯穿,有的甚至一下被抛离战马向后飞起。

    这一阵的透甲锥打击,一下在辽军前排上打出无数缺口,周军骑兵随后由破口突入冲杀,长柄斩马刀对辽军普遍使用短柄弯刀的轻骑收割着简直是所向披麾,一轮冲锋之下,辽军被分为了两半,然后侧冀又受到包抄的周军一个斜向冲击,被切为了好几块。

    战场一下显得纷乱,但也就是那么几息时间,全都在狂奔不止的马队还是相错而过,但周军大体上还保持阵形,在奔跑中完成整队并转弯调头继续厮杀。辽军也是一样,不过队形分为了好几堆,都在拼命地向最大的那一块移动靠近。

    相比明金鹏率部转了个大圈才完成调头,自小熟习弓马的辽军调头要熟练得多,转的圈子也小,而且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就完成了整队,马术上的差距周军是没法比的,但强弩的出现就正是弥补了这一点不足。

    二次冲锋时双方的距离更近,战马也都完成了热身,周军无法再使用强弩,可短离爆发速度,西北军的河曲马又比较辽军的辽东马更强,有速度、队形、武器铠甲的诸多优势,辽军被再次切割,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减员太多,队形混乱,无法再集中调头形成战斗力,被分割的一块块各自选择方向调头乱跑,败局已无法挽回。这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视线可看清六七十步之外,述律安剌果断地选择了向西突围逃跑。

    整个战场一片乱,周军这时也是分成了三队来回冲杀,小股逃窜的敌军没看得仔细,等到一会儿战斗初步结束,明金鹏才分派兵力继续作战,自率部追击,当天上午追到高阳,顺势夺取了空城,城内兵力已经随述律安剌逃往了莫州西部清苑方向。

    显德五年腊月十二,赢州宣告收复,薛文谦当天凌晨率五千步兵进城平乱,与本地汉将燕斌、蓟万合围歼灭了辽将牙里敦,随后收到城北战场捷报,此战共斩首五千余级,当然不会有战俘的存在,本身兵力便不是很充足,留谁看管。

    稍加安排,薛文谦命燕斌守城,蓟万、王彦俊率兵转运粮秣,次日便领兵北上,半路接到东北束城县令的降书,派人加以安抚,当天黄昏时分抵达任丘,与庞从铎、董遵诲、庄少部五千余兵会师,寻机北取益津关。

    因为瓦桥关这时已被董遵诲攻取,北伐幽州的前期战略基本达成,可算是顺风顺水,仅剩易、定两州与益津关未能拿下。(未完待续。。)

第0484章 战后安排

    辽国虽然建国已过五十年,四位帝王,但国内政治形态仍十分混乱,说到底这是一个半封建的多部族联盟政权,人口构成地位最高的为契丹八部,次之为奚人五部,再次之为渤海国遗族、黄头室韦、黑车子室韦等部,而幽州汉人在辽国地位是最低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别看韩延徽曾辅佐阿保机立国,死后追赠为尚书令,但权力有限得很,不过是一条汉-奸-走狗。而当年渤海国内乱为阿保机所灭后,屠灭了大光显一族,另立渤海国宗亲烈万华为渤海王,而立自己的太子耶律倍为东丹王控制渤国旧地,数年后谋杀,改立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乌玄明为王,是为渤海安定王,至今仍在位,不过就是一傀儡,军政大权都掌握在辽国重臣手里。

    渤海国苟延残喘将亡未亡,一些臣僚贵族在辽国地位也差不多,甚至比一些汉将还不如,益津关守将终延晖便是如此,他并不是渤海贵族出身,当年曾追随过耶律德光,这才得以独掌一个军镇,辖有渤海人、汉人混编的五千兵。

    现在淤口关宁州刺史王洪率城献降,益津关侧冀失去遮护,沧州横海军兵临城下扎营,但却没有攻城,再三派王洪前来劝降。益津关也就是处于拒马河与易水之间一块狭长地带,并不是真正的险地,周军有水师,是可以水陆同时攻打关城的。

    终延晖之所以犹豫,主要是担心投降后是否还能保证现有的地位,章钺给出的条件很明确,大周境内一个军州知州,也就是军队会编,他本人也将调离原地,所以这让终延晖很纠结。

    但拖了几天,南面陆续有消息传来,赢、莫二州相继失守,周军一万多兵夺取任丘后,进逼拒马河南面的雄县、归义一带,对益津关形成了三面包围,并切断了易、定两州支援的可能。

    拖到腊月十五,最后的期限到了,终延晖不得不出城投降。正好这天薛文谦率兵赶到,而且带来了西路袁彦所部最新消息,经过六天强攻,定州安喜城破,袁彦留下部分兵力守护定州,率一万二千兵北上,进屯易州南部郎山一带,希望章钺派兵沿拒马河西进,屯驻易州东南遒县,因为这时候幽州萧思温已经做出反应,在开始调集兵力,若不尽快拿下易州,恐怕将错失良机。

    而且现在寒冬腊月,拒马河、易水都会结冰,辽军可直接从冰面过河进击,所以,易水、拒马河这道防线并不安全,需要修挖河道,清理水路,修缮城防工事,琐碎的事务是很多的。尤其是浮滹河,从深州境内流到益津关汇合拒马河,需要加以疏通,以保证后勤军需能运到前线,这都是非常重要。

    章钺不但要分兵支援策应袁彦,还要紧急部署拒马河从易州遒县到沧州出海口这南线防务,当然没办法亲自去,便派明金鹏率五千骑西进,负责拒马河南岸遒县到归义县这一线防务;以薛文谦坐镇益津关,负责拒马河中段,至于下游在沧州境内,有干符军驻守。

    安排好前线两万兵力抓紧时间修治河道,章钺南下巡视,因为现在的莫、赢二州军政一团糟,必须要重新任命官员,让州衙恢复运转,修通河道的事只能是征调地方民夫来做,这必须要有地方官配合。

    章钺只带着三百亲兵骑从南下,这天傍晚到了瓦桥关,降将姚内斌出城相迎,章钺对此人事先有一定了解,因为董遵诲攻关时不肯投降,听说淤口关王洪降了才跟着出降。但这时自然不好提起这些,仍笑着称赞道:“姚将军弃暗投明,拔乱反正,可谓是深明大义,不知籍贯何处?部下有兵几何啊?”

    “回章相公!末将祖籍是平州,不过老家也没什么产业,家人都随末将在军中。瓦桥关这儿常驻一个军两千五百人,相公可要校阅?”姚内斌年三十余岁,见章钺虽态度和蔼,但却问到驻军情况,心下不免有点忐忑。

    “那倒不必了,眼下北伐才刚刚开始,正是你们备战出力之时,军队要保持占斗力,有什么困难可容后上报。对了……莫州现在是什么人在主持州事?”章钺勉励了两句,随口带入正题。

    “原莫州刺史是萧锡默,但他只主管军务,实际主持州衙日常行政的,是本地大族出身的州司马刘楚信,此人在本地人望还不错。”姚内斌回道。

    “那赢、莫两州人口户数如何?能征调出一些青壮吗?”章钺边走边问,过了关城幽深的门洞,前方视线陡然一亮,先就望见这关城高约数丈,不免想要登城巡视,便往墙下的甬道走去。

    姚内斌连忙在前引路,笑着回道:“赢州不太清楚,莫州情况不乐观,税赋沉重每年都有庶民拖家带口南下就食,剩下家大业大的走不脱,治下六县大概有个几千户吧!”

    “那也不错了!”这个情形不用说,那肯定是庄园坞堡遍地,所谓税收和壮丁,只能是大户分摊,章钺点点头,上城头巡视了一番,见关城雄伟壮丽,而守军兵力少而装备破旧,顿时心下略有些担心。

    次日传令益津关给薛文谦,命新近投效过来的庄少率三千益津关降卒前来接防,而姚内斌则调回任丘,权领本州防御使;而州司马刘楚信,则权领州事。

    随后又再南下任丘、河间,赢州两名汉将燕斌、蓟万暂为赢州正副防御使,州司马高彦晖权领州事。这样两州主官任命上报东京,随即也要承担州县军政事务,两州各征调一万五千民夫修挖道,降雪之前没完成的话,明年开春要继续,直到峻工为止。

    安排完这些事务,章钺打算在河间坐镇督工,并转运粮草到瓦桥关屯集,这时北面传来消息,袁彦已攻取易州,在州北涞水南岸击溃辽军援兵一万余人,斩首三千级。明金鹏也在遒县、归义一带打了几场小规模零星战事,累计斩首千余级。

    综合军报来看,章钺估计幽州辽军是以小规模骑兵南下试探,或是侦察周军防线兵力,主力南下恐怕是明年开春的事,不过到那时,大周准备十万禁军足够的粮草,皇帝亲率精锐为主力,收复幽州还是很有希望的。

    禁军主力若北上,庞大海量的后勤物资必然要走黄河、运河水道,而这些河道一俟下雪便会封冻,一般要到正月底天气回暖才会解冻,可以预计到,最快也要到二月中,大军才能到前线。

    现在是腊月下旬,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章钺作为沿边都部署,这个年是不好过的,河北沿边各地河道都要疏通,以便主力一到可以行船,时间紧而人力不足,连兵力都是紧巴巴的。

    ps:这章码得不顺利,一晚上只出了一章,明天周日有点事,二章要到下午更。(未完待续。。)

第0485章 预立皇储

    时到腊月下旬,北方的天气总阴沉着,一场大风雪似乎正在酝酿,沿拒马河防线小规模战事不断,周、辽双方各派出小股轻骑刺探军情,都在为随后的大战做准备。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而章钺也不得空闲,见这天气越来越冷,年里已经来不及动员民夫修治河道,只能先预备相关工具,及前期巡视斟察,了解各处河道的堵塞处,明年开春后再行动工。

    这方面的情况,东京朝庭显然也有了解,就在战前十一月初,章钺与袁彦凑请出兵时,郭荣便召朝中重臣商量,随后也作出了安排,派枢密使王朴前往河阴巡视黄河堤防,在汴水入黄河口建立放水闸门。

    因为这季节黄河枯水导致水位下降,不建闸门蓄水无法行船。随后又诏令侍卫司马、步军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徐、宿、宋、单等地壮丁民夫数万人疏通汴水。命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从大梁城东面引汴水流入蔡水,来打通陈州、颍州的运粮水道。

    命镇宁军节度使张永德疏通五丈渠,向东经过曹州、济州梁山泊,以打通青州、郓州的运粮水道,征发京城所辖地区之内和滑州、亳州壮丁民夫数万人来进行这些工程。

    到腊月初,各项工程动工不久,王朴在河阴再次病倒了,郭荣听说了只好派右监门卫上将军符彦琳前往替代行事,将王朴召回来养病,赐下许多名药,又派殿中省侍御医梁着前往诊视。

    也就是因为治好了中书舍人扈载的病,扈载心怀感恩,一次听说皇帝郭荣身休略感小恙,便向郭荣举荐,梁着因此被征入殿中省奉医局,职称奉御,位阶正五品下。

    经梁着确诊,王朴患的病为脑卒中,也就是因高血压或气血逆乱导致的中风,这病并不太好根治,但要缓解,只要用药对症还是很快见效。因王朴回京后一连十多天没上朝,郭荣心忧河北战事一旦启动,身边无人出谋划策,这天早朝后便召梁着同行,轻车简从亲往王朴府探视。

    皇帝出宫就算不打仪仗带的随从少,但内侍监也会事先通知,王朴听说了赶紧换上官服由老仆扶着出迎,刚到中庭便见长子王大开中门恭迎,郭荣在几名内侍的簇拥下进了中门。

    “正是多事之秋,臣未能尽职尽责,反倒劳烦陛下如此恩遇,不胜惭愧!”王朴躬身见礼道。

    “咦……文伯气色甚好啊!梁奉御果然医术不凡!真是幸甚!只是……还要不要再用药静养呢?”郭荣不以为意地笑着摆摆手,转头看向侧后梁着。

    “回陛下!王相公的病本已治好七八分,想必之前去河阴劳累过度,稍后待微臣再诊断一回,大概有个半年时间定能药到病除。”梁着微笑着颇有信心的样子,医者一般都不会把话说满,他这么说显然还是保守估计。

    “惟愿如此……寒舍简陋,陛下请……”王朴致礼,引郭荣到中堂主位就坐,一边打个眼色,示意儿子王带家仆上茶侍候。

    郭荣一进中堂,随从侍卫宫人把守门外各处,茶水都要先验试过才能由内侍递进去。郭荣见此皱了皱眉,挥挥手把内侍们打发了出去,这才开口道:“河北军情捷报已过了大名府,再有几天就该抵京了,详情不太清楚,但大体是赢、莫、易、定四州尽复,这样是否要另设节镇重划州县辖区?”

    “回陛下!节镇只是权宜之计,不可常设下去,否则有朝一日必定再生尾大不掉之事,因此可恢复义武节度,这样也能巩固前线防御,来年开春战时也有得力节帅可镇守后勤重地。”

    “那便以前华州节度孙方谏之弟,易州刺史孙行友出镇,地域州县及军镇该如何分设呢?”郭荣一想就有了人选,孙方谏、孙行友兄弟俩都是莫州人,且颇气节,后汉时便出任易、定两州刺史,屡次击败南犯辽军。

    广顺初时,孙行友屡次上书,狂言称:愿得劲卒三千,平定幽州易如反掌。因当时郭威刚立国,时势不合便将其内调,而易、定之地得而复失,如今又再收复,孙方谏却已病逝,孙行友虽有易州刺史之名但已不在任,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孙行友了。

    “此事章元贞应在军报中有凑,臣未去前线不了解实情不便定论。如今战事虽提前进行,但出征禁军无需过早征调,以免京中人心不安,应先将后勤粮秣运往前线屯集,地点东面还是沧州,西面可移至任丘,只待水路疏通,禁军便可出征。”王朴考虑得比较全面,战事虽无法预料,但准备要到位。

    “只是这样一来,辽军也有了充足的时间布防,甚至有临潢府皮室财下。此战无以取巧,注定会是一场大战啊!”郭荣看似是感慨、期待,但其实内心颇为担忧。

    大周如今虽也有近十万匹战马,五万精锐铁骑,禁军总兵力陆续扩充到十万万,但与辽国四十万左右的精锐还是有着极大差距的。若是小战也就罢了,现在看来显然会是一场国战对决,胜者将拥有幽州之险,山河之固;败者将面对无穷的麻烦。

    而且,石敬瑭割幽州到如今几十年里,辽军几乎每年都有南侵,而河北藩镇对辽军的战事是败多胜少,虽未再丢城失地,但河北防线一直是很不安全的状态。

    郭荣虽在显德二年就定下先北后南的统一天下大政方略,但除了屈指可数的两三名重臣有坚定不移的信心,其他人不过是人云亦云,若公开宣布北伐,恐怕很多朝臣将领会做两手准备,甚至禁军未出京就先造成大乱。

    “此乃彪炳史册的大事,成与不成皆由后人评说,无论如何这也是大周举国上下的努力,陛下只须尽力为之,无须过多担忧。”王朴似是看出了郭荣内心的想法,出言开解,沉吟片刻又道:“陛下!北伐备战眼看要加快,臣请先册诸皇子为王以稳国祚,待出征前再立太子监国,如此后顾无忧!”

    若是别的大臣如此进言,郭荣心下不免怀疑,但王朴是亲近之臣,郭荣怔了一怔,也就点头同意下来。

    数日后,河北捷报抵京,为鼓舞民心士气,郭荣授意范质牵头,率朝中众臣集体上书庆贺。郭荣特意下诏,于腊月二十追加大朝,在京七品以上文武尽皆参加。

    郭荣御驾崇元殿接受朝贺,正式下诏:册立皇长子宗训为特进、左卫上将军、封梁王;次子宗让为左骁卫上将军,封燕国公。另有三子熙谨、四子熙诲年幼,也加封为郡公。

    另赐南唐进奉使李从善钱二万贯、绢二万匹、银器一万两;赐两浙进奉使吴延福钱三千贯、绢五千匹、银器三十两。

    与朝一众文武皆有赏赐,同时又进行了新一轮的节帅移镇,将擅知兵事的名将调到北方沿边,保证来年大战之时边境安全。而立储之意又非常明显,一定程度上也确实起到了稳固人心的作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于国有利必定对某些人不利,一些别怀用心者反而因此心生急迫恐惧,悄然加紧了策划布置。

    (未完待续。。)

第0486章 作何选择

    显德五年的除夕将至,休朝假期将近,这天夜里一场小雪纷纷扬扬而下,给阴沉沉的天地间凭添了几分肃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清晨没有太阳,只有雪的光亮,东京城银装素裹隐在朦胧之中,高耸的宣德楼上覆盖了一层积雪,稀疏的小雪花还在下着,但早起上朝的官员已然从宣德门出来回衙。

    “唉……本指望除夕假日回濮州老家与家人团聚,不想今年竟然无假,这般大张旗鼓忙着备边叫辽国有了防备,也不知幽州还能不能收回。”兵部尚书张昭是濮州范县人,字潜夫,年六十五岁,也是四朝老臣了,见惯了朝代更迭,年与辽军作战少有胜绩,言语间对北伐显然并不看好。

    因北伐备战诸事忙碌,皇帝特地下诏,命在京官员依唐时旧例按单双日照样上朝,而地方州以上高级官员也不许随意离开官衙驻地而回老家,但可召家属到驻地过年,所以张昭在抱怨。

    “潜夫何出此言?北伐乃国战,正该堂堂正正而战之,何需藏着掖着行诡道?只要我朝君臣意志坚定,三军将士同仇敌忾,总有一日能收回燕云之地。”刑部侍郎、兼判吏部事的薛居正闻言开解,话虽说得在理,但内心深处的忐忑也表露无遗。

    “话虽如此,可这个年是不好过啊!”尚书省官署位于御街西面右掖门以南的省府街那边,还有一段路,张昭颇为无奈地说着,并招手引薛居正乘自己的马车同行。

    薛居正也并谦让先上去了,张昭正要跟上,这时候在宣德门广场外多时的一名青袍中年文士带着随从过来见礼道:“敢问可是大司马张公?在下赵普,忝为忠武节度判官,代使君前来请张公午时前往潘楼饮几盏烧酒暖暖身子。”

    因张昭爵封南阳郡公,而时人称兵部尚书一般尊称为大司马。赵普说着递上了拜贴,张昭笑着点点头接过,忠武节度、殿前司都指挥使赵匡胤颇得今上信重,加上这年头武人地位高,他当然不好推脱。但眼下要用兵,肯定是有私事相求,不弄清楚就屁颠屁颠地跑去,要是找个麻烦可怎生是好。

    张昭煞有介事地手拿拜贴细看了一会儿,沉吟片刻还是婉拒道:“最近兵部事务比较多,改天有空某再派人通知一声,亲往府上拜会,可好?”

    “这……也好!张公慢走!”赵普不以为意地笑着拱拱手,目送张昭和薛居正上了马车,这才牵着马往回走,却不是往东去潘楼,而是往尚书省对面景云街鸿胪寺南面的赵家别院而去。

    因为这儿离着皇城和尚书省近,禁军调防一般都会走御街和梁门大街这个内城十字中轴线,所以赵家这处别院位置好也没转卖出去,用来安顿到京的下属和幕僚常住。

    看门的也是一名老军,见赵普回来适时开门相迎,并接过了马缰拉去照料,赵普过前门径往中庭,老远见堂上冷冷清清,不过里面却依稀有人说话,中堂后面是一个小厅,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里面烧了地龙,推开门就有一股热气扑而来。

    “则平回来了?张公意向如何?”坐在上首屏风前的条案后正是赵匡胤,他是早朝后抽空过来召几名幕僚议事,见赵普回来就迫不急待地问。

    “与张公素昧平生,拜贴是下了,但愿不愿意帮忙就不好说了!”赵普点点头,见楚昭辅、王仁瞻也赫然在座,还有忠武节度掌书记吕胤,宋州归德节度判官刘熙古两人也在。

    吕胤祖上是幽州安次人,表字余庆,显德三年为同州匡国节度掌书记,那时便追随赵匡胤,后随从任宋、毫等节镇,与之后相继投效的楚昭辅、王仁瞻熟识,而赵普反而是最后才跟随,而刘熙古却是三朝老吏,年己五十余岁却碌碌不得志,走昝居润的门路被推荐过来的。

    “兵部与殿前司谁位尊那还用说么,张公应该会乐意行个方便!”吕胤因避赵匡胤的名讳,平时只以表字相称,闻言颇为自信地说。

    “难说……三司张玄圭要是抓得紧,粮草器械想要偏向殿前司怕是不好办。论理殿前司战马多,多调一些也无可厚非,不过来年战事侍卫司也是精锐尽出,粮草到河北前线,一路又有张抱一、章元贞盯着,从粮秣上行事我们插不进手去,还是要另想办法,还有……相国寺最好少去!”

    赵匡胤面无表情,但从小声唠叨一样的声线来看,显然内心并不平静。想到赵普近来的行踪,最后一句时突然提高了声量,一脸的严肃。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战事一旦开启,谁控制了后勤粮秣便有北伐战事的主动权,而现在南方粮草已进京大半,开春就会北运,殿前司和侍卫司作为主力,尽管出兵多少还没定下来,但却对三司期待已久,都希望优先享有更多后勤。

    可这只是表面的,赵匡胤之所以争持这个,因为有赵普进言,劝他看来年看战局行事,若顺利便罢,若不顺则中途兵变,效太祖澶州旧事之例。但这个风险太大了,赵普虽与相国寺僧人密谋已久,可也难保证能不能成事。

    赵普自顾自在赵匡胤位侧坐下,他现在可赵匡胤的谋主,地位比吕余庆、楚昭辅、王仁瞻、刘熙古四人都高一级,见赵匡胤的心思还是有点摇摆不定,而皇帝新召了一位名医授为奉御,相国寺的僧人虽有西域秘药能不露痕迹,可这种大事让一僧人参与,确实是有点不保险。

    “宫内好不容易搭上这条线,也不能轻易放弃了。某还是那句话,欲成大事,阳谋为主,阴行辅之。暗里勾当已经有了,但主公对禁军的掌握力度还不够,名不正则言不顺,除非能取代张抱一出任殿前都点检,否则不好对禁军将领进行调动……”

    商议这等秘事,楚昭辅、王仁瞻、刘熙古三人更多是旁听,不时交换一下眼色,但很少发言。吕余庆是老资格,心中一直对赵普后来居上耿耿于怀,不是很服气,但一些重要的秘事赵匡胤只让他知道,却不派他去做,这时自然要好好表现一下。

    “正是!年初章元贞出任禁军都点校并无实权,那是因为统管整个禁军,皇帝当然不放心。可若只是殿前司,皇帝还是会放权的,不过时间不会长久,看看张抱一,掌殿前司到如今也被外调。”吕余庆附和道。

    这是明眼人都看出来的事,赵普心下自有主意,这时一听撇了撇嘴,心中很是不屑,便出言挤兑道:“不知余庆兄可有办法让主公顺利升掌殿前司?”

    “这……一时半会儿不好办!”吕余庆张口结舌,若按正常来说,高级将领的调用在于皇帝权衡,朝臣一般都不会反对,可怎么让皇帝下决定他还真的束手无策,但眼下禁军中微妙的形势,以及赵匡胤的主要策略他还是很了解。

    殿前司主力是铁骑、控鹤四厢,每厢兵员一万五到两万五不等,还有很久小番号杂牌部属如内殿直、弓箭直主要宿卫宫掖。前者重要,但对于赵匡胤要做的大事来说,后者更重要。若升为殿前都点检,就可以在内庭宿卫中安插人手。

    鸡蛋自然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内外合力才能保证无论到时采取何种手段都能立于不败之地。很多事情都是赵普在暗中筹谋,现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办法也有了,不过没说出来,就看赵匡胤的决心,究意是作何选择。

    见赵普和吕余庆又在较劲,赵匡胤便明白,赵普已胸有成竹,眼下他又得做决定了。每到这种时候,赵匡胤总心怀犹豫,干佑二年冬的澶州兵变他亲其事,甚至给太祖皇帝披上杏黄旗的就是他自己,那时他沉着行事,但内心也是不平静的。

    原本只想,这一生若能建节一方便心满意足,然而值此乱世,到今上即位几场大战下来竟然几年就外领节镇,内掌禁军,他的心思悄然发生了变化,但只是凭本能试图掌握更大更强的力量。滁州遇上赵普,那个雪夜的一次把酒问对,彻底点燃了他心中那颗蠢蠢欲动的雄心。

    地龙热气上涌,小厅内的气氛格外沉闷,赵匡胤垂眉敛目,手指轻揉着太阳穴许久才抬起头来,见左右四人都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便知再迟疑下去不免让僚属们失望。

    “既如此,则平说说看,有何办法?”赵匡胤坐真了身子,一旦决定听取意见便正襟危坐,一脸的郑重。不管相国寺那件事进行得如何,但先掌握殿前司总没错,就不知赵普是何策略。

    “既然主公已决定,那我们再分头行事,促使皇帝下决定可不是容易的事,这需要用到几样东西,主公且稍候片刻,某去命赵安业取来。”赵普说着自得地一笑,自行起身出去,顺手带上门。(未完待续。。)

第0487章 一块石头

    小厅内热气沉闷不通,赵匡胤见赵普出去半天没回来,坐得有些不耐起身打开后窗,就见赵普怀抱一个木盒从后院方向过来,便又将窗户关上,在厅内来回踱步,只觉心中烦乱,有点理不清头绪。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赵普闷声不吭地进来,将木盒放在案几上打开,取出两块色泽乌黑,形状奇特,但表面却非常光滑的石块放置于案几上,然后转身悠然落坐,见吕余庆和楚昭辅几人都挨近过来围观,眼里闪过一丝自得。

    “这是何物?”赵匡胤不由来了兴趣,伸手拿起两块沉甸甸的乌黑石头,见上面有着水流冲刷过的痕迹,还有一些淡淡的青苔,光亮的表面有着天然形成的密集纹路,乍看就是河中鹅卵石,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主公放在眼前看太近了,需伸直手放远了仔细看,必然有所得!”赵普捻着嘴角淡须微笑道。

    “是么?以此物呈献进宫讨皇帝欢心?这就能掌禁军?则平莫说笑了!”赵匡胤不置可否,心中已有点厌烦赵普这般故弄悬虚,但还是依言伸直手远看。

    还是两块乌黑石头,上面的纹路弯弯扭扭,既像是一些符号,又像是一种古怪的字体,等等……赵匡胤蓦地瞪大了眼睛,他突然认出了其中“天子”两个字,这是古老的“篆”体字,不细看确实难以认出来。

    “这是何意?莫非你要引用畿语之说把水搅浑?”今年初时李仁秀进京造谣生事,赵普进言加了一把火,有过那么一次,赵匡胤一下就反应过来了。顿时再无兴趣研究两块石头,一把仍到了案几上。

    “莫非主公认为不妥?畿语之说看似是阴险小道,但却是风险最小。相反,若我们寻关系走门路很容易落下把柄,而这样做却只需事发后隔岸观火,到时机成熟再适时出来进言,多面讨好而又不开罪任何人,可谓是一本万利,何乐而不为?”年初的谣言事件让赵普尝到了甜头,现在十分热衷于造谣离间。

    “点检做天子?天子出西北……妙啊!某明白了,只是该如何操作呢?”楚昭辅手中拿着石头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转而递给了身旁的王仁瞻,很快又在吕余庆、刘熙古几人手里转了一圈,最后又被刘熙古装进了木盒。

    赵匡胤看似不以为然,却也与几人一齐转头看了过去,赵普轻咳一声,起身上前拉开门朝外看了看,见外面并无闲杂人等又转回关上门,这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两块乌石绝非中原可以寻到,上面的字体是石鼓文体的秦“篆”,也不是一般人能认出的。唐时关中雍州就出土了一只石鼓,所以这看似虚假,但又有几分踪迹可寻。”

    王仁瞻接过话头道:“不错!上面的字某也认出来了,看这个意思便知,章元贞和张抱一位高权重,若在京中却是对我们的大事形成阻力,还有一个王文伯,本是病得半死,不想竟又被那梁奉御医好了,这下又多了一个麻烦!”

    “无妨!毕竟决策的是今上,王文伯虽敢于进谏,但今上一旦认定了的事,他也无力左右,因此,我们暂不理会此人。”

    赵普点了点头,又道:“首要的是掌握殿前司,对侍卫司也不能放松,所以主公必须更进一步升任殿前都点检,但又要排除其他人选。正好时机凑合,章元贞在河北前线,这一来一回太远了,我们便将这两块石牌分别置于河阴、定陶,再让获者递送东京,你们说那时今上作何感想。”

    “章元贞现在不足虑,就算某不进什么馋言,他今次又立下战功,北伐战后最大的可能还是以枢相兼镇地方,已经不用我们再出手了。河阴原属西京洛阳,现划归郑州,郑滑义成节度使宋延渥与某没什么交情啊!反倒与正在河阴修建水闸的符彦琳相熟,他若得知销毁,或与符彦琳商量又该如何?”赵匡胤犹疑道。

    “宋延渥久在金明池操练水师,留镇视事的多半是节度留后陈思让,此人我熟识,亲自去一趟,先奉上一些好处再行事不迟。”赵普显然连方方面面的细节都考虑到了,这时有问必答,成竹在胸。

    “此事干系甚大,且容某考虑一会儿。”赵匡胤这么说,但其实已认可了。

    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表现得慎重一点也无可厚非。策略也很简单,甚至是粗劣,根本经不起调查推敲,皇帝那一关好说,但就怕王朴从中作梗,引起了此人警觉,比皇帝知道后产生怀疑还严重。

    皇帝对武人一向优容,对禁军更是宽厚,就算心生疑虑多半只会安抚弹压,但若是王朴对这件事上心,他执掌枢密院,负责东京内外布防图的斟定,还有中低级将领的升调、战功审核等,要是为敌那就真是得不偿失。

    当下几人又商量策划了整个事件的细枝末节,次日赵普与楚昭辅各带着数名赵府家将,骑马顶着小雪后的寒风分头前往郑州河阴、曹州定陶行事。

    澶州镇宁节度使张永德自年初淮南战后返京外调,现今正在曹州修治防堤。而右监门卫上将军符彦琳一直在京闲散,外有四兄魏王符彦卿久镇大名府,他也有做一个闲散官的觉悟,自章钺位高权重后更是几乎淡出仕途。不想王朴在河阴生病,皇帝也许是想到即将再度迎娶魏王次女,便将符彦琳派去替代。

    五丈渠自济州梁山泊直通往河阴西面的黄河,这条水道在东京北郊又与汴水、运河交汇,水流量很大,到冬季黄河枯水会出现一段浅滩地带,因此这段黄河水道与河阴这段运河都要筑堤蓄水,以待行船时开闸,保证船运畅通。

    符彦琳自十一月底前来接手忙到年关,差不多快完工了,接下来是一些零零总总的收尾,工程量不大,便开始陆续放还了上万民夫先回家团聚,其余以郑州镇兵来继续完成。

    这天晌午,河堤水坝外侧石墙上,义成节度留后陈思让正在巡视验收。忽然,一名推着独轮车运载石料的士兵一不小心,将一车石块倾翻了一地,其中一块乌黑的石头蹦出去老远。

    恰好一名工匠就看到了,立即捡起石块献宝一样递到工头面前。工头当然不识字,看了看一把扔掉,又恰恰就掉到陈思让身边幕僚脚下。

    那幕僚是读过书的,一眼就看出这石头非同一般,煞有介事地细看一阵后脸色大变,马上递给了陈思让。陈思让看了一阵不由恍然大悟,前几天刑州任职时的旧友赵普前来送上一份厚礼,难不成就是这种倒霉事。

    可受了人的好处,这个烫手山芋不能不接,而且再转念一想,赵普效力的赵匡胤已贵为殿前司都指挥使,掌禁军兼领节镇,若能攀上这个关系也是一件好事。

    而幕僚似乎也受了好处般在旁劝说他送往东京,陈思让当下不再犹疑,急匆匆回州衙将石块密封于木盒内,派牙将陈敬恩携往东京。(未完待续。。)

第0488章 欺人太甚

    节帅派使进京凑事,凑章和重要的东西一般必须经过枢密院,或者进凑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陈思让当然清楚这一点,派陈敬恩出发时故意没有明说,这样走枢密院的话,说不定会被截留销毁,至少也能保证这种事不扩散,那就不关他的事,既不得罪人也免惹上嫌疑。

    谁叫这种事在自己的辖地发生呢,陈思让细细一想便明白其中关节,显然是赵匡胤在针对张永德,这两人又都皇帝亲信之臣,无论哪一个都是得罪不起的。

    而自己一把年纪好不容易凭资做到节度留后,万万不能因这事被拖下水,想来想去,陈思让打发走牙将陈敬恩后,又派自己的儿子押衙指挥使陈崇礼快马前往定陶报与张永德,这样两不得罪又都落个人情,可谓两全其美。

    但显然没有这么简单,陈敬恩带着数十名随从一进新郑门就被几名陌生军士拦住了,为首一名军官塞给他一块金饼,告诉他道:“在此等到下午,会有外出的窦相公从此经过,那时请他带你进宫呈凑。”

    陈敬恩一阵惊讶,待要多问那几人已经走了,反正好处到手他也就不多事,等到下午申时,果然见一队车马进城,那高挑的仪仗旗幡上书有“判河南行府事、兼西京留守、端明殿学士”等官名,陈敬恩便过去拦住开路的军士护卫说明情由。

    马车上的人很快露面,正是窦仪,他装腔作势地询问了一番勉强答应,当下带着陈敬恩到中书省那边等着,自带着木盒进宫禀凑。

    此时下午时分,郭荣已经批阅完当天的凑章,听说近来淮南北上的粮船五百余艘抵达东水门外,郭荣回滋德殿换上了一身紫袍常服,乘车辇刚到东华门,内侍少监赵建良追了上来喊道:“官家稍等!奴有事容禀。”

    “何事?“马车应声停下,郭荣拉开车帘问道。

    “西京留守窦相公求见,命奴先呈上这个……”赵建良有些忐忑地躬身上前,双手高举着递上一只黑漆木盒。

    车前随侍的竟是董光买,他也是职任内侍少监,兼提举皇城司,虽然年不到三十岁,但自小进宫资深厚,赵建良平日与他不合,但也不敢得罪。

    木盒递到眼前,董光买定定地看着赵建良却是不接,正常是军情秘凑才会私递进宫,眼下这个木盒肯定不是军报,那应该由中书通事舍人递进来,赵建良这么做显然不合规距。

    “那就呈上来吧!”郭荣的声音语气略带不悦。

    董光买这才接过木盒夹在腋下,转身拉开马车前门微微躬身进去,车厢内很宽大,郭荣正坐在矮脚条案后翻阅一些图册,见木盒递上来挥了挥手,董光买识趣地退了出去。

    郭荣放下手中图册,取过木盒打开,上面是义成节度留后陈思让的凑章,他拿起来拆开看了一会儿不由脸色大变,双目微眯,嘴唇紧紧抿起,又取过木盒中那块乌黑的石头在手中时远时近,从各个角度细看,这块石头不一般,而上面的字迹若非手艺高明的工匠,恐怕也雕不出来。

    “点检作天子?真是好胆!”郭荣双目锐利如刀,狠狠一拍身前条案,声音冰冷道:“回金祥殿!召窦仪来见!”

    窦仪刚到金祥殿外,一名内侍便小跑过来通禀,他一路登上高高的台阶沿长长的走廊绕到偏殿,里面只有几名当值内侍宫人,再进到里间,就见郭荣正坐在高脚桌案后,双目冷冷地盯着他。

    “既是陈思让的凑章,为何经由你之手进宫?”郭荣心下已略略产生怀疑。

    “见过陛下,微臣自中牟金水河巡视回京,至新郑门遇上义成节度牙将陈敬恩,此人托臣代凑!”表面看确实如此,但其实窦仪中午时在京郊岳台镇附近遇上赵普,是受他托付的。这年头朝中公相都与禁军将领交厚,因祖籍都是幽州,窦仪平时便与赵匡胤、韩令坤等人走得近,所以也没拒绝。

    “是么?此中凑章所陈之事,你可已经知晓?”郭荣面罩寒霜道。

    “臣不知!”窦仪心中颇为惊讶,赵普只是说代赵匡胤请他帮个忙,但并未说具体的内容。见郭荣挥手示意,一名内侍拿起一折凑本递了过来,窦仪飞快地看了一遍,不由大吃一惊,心中叫苦不迭,此中所言真是大逆不道啊,可这凑章经自己转手送进宫,真是惹上麻烦了,不得不轻描淡写地回道:“陛下!此等乡野方士扰乱朝纲之言,不必过于在意。”

    “方士?最近有什么方士在河阴一带出现?”郭荣本来有些捉摸不定,听窦仪这么一说,心中陡然紧张起来,若是方士造谣,对朝庭安全危害更大,眼下北伐在即,朝中万万容不得一丁半点的动荡。

    “这……或许……陈思让、符将军略知一二。”窦仪一听心下暗喜,赶紧趁机甩脱这个包袱,这种惹火上身的事还是有多远就躲多远。

    “拟诏:命陈思让、符彦琳立即进京!”郭荣一脸恼怒之色,又道:“召枢密院王文伯觐见!”

    “臣告退!”窦仪躬身一礼赶紧开熘,心中暗暗琢磨,这事说不得与赵普、赵匡胤有关,得空一定要严厉警告,眼下国家多事之秋,绝不能故意生事。

    也就在河阴石牌递进京数日后,远在曹州定陶的张永德便接到了陈思让的通报,虽只一封信件未看到实物,但张永德还是勃然大怒,他按常理一想,既然符彦琳在河阴,那块石牌一定出自他之手,可很快又觉得不对。

    原因很简单,就算符彦琳想替女婿章钺谋取殿前都点检之职,也根本用不着行使这种拙劣手段,章钺有的是战功,以枢相兼领节镇,已经是出将入相,只要仍然兼领枢密直学士就可以由枢密院插手禁军,完全不必要多此一举。

    而且,章钺在禁军中也不是没有人,别人或许不清楚,张永德当然是知道的。然而,就在他还没想出该如何应对此事时,这天一下午,曹州刺史孔德珍前来求见,禀报称有军士在五丈河堤岸挖出一块石牌,上有“天子出西北”五个字。

    “石牌呢?是何人所掘?”定陶县在曹州州治济阴五十里,张永德因治河住宿在定陶县衙,闻报心中已生不妙。

    “兹事体大,石牌是昨天中午出土,下官接报马上派人快马送往东京,这不……赶紧前来禀报张驸马!”孔德珍当然还不知道河阴出了一块类似的石牌,结果就见张永德的脸色慢慢地阴沉了下来。

    “竖子!欺人太甚!”张永德突然发然发现有人已经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原本他只与章钺有点小小的不愉快,再见面时两句话就能说开,这下想不得罪章钺都难了,因为这事已经根本说不清楚。(未完待续。。)

第0489章 反噬背主

    这天下午,曹州刺史孔德珍的凑章连同被挖掘出的石牌传递进京,范质接到凑章连忙进宫觐见,时郭荣正在滋德殿接见礼部官员,商谈纳魏王次女续弦的礼书与纳征事宜,这是婚姻程序的六礼之四,就算是皇帝也不例外,不过是由礼部官员代为操办。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官家!范相公有急事求见!”内侍监令杨思诚进来禀道。

    “让他去偏殿稍等!”郭荣回道,他说的偏殿是金祥殿,接见大臣一般都是在那儿,滋德殿这边是皇后寝宫,因皇后缺位,备办婚事少不得需要杜贵妃和秦贵妃带着内侍宫人们做些准备。

    由内侍伺候着乘御用步辇到金祥殿外,郭荣沿高高的台阶拾级而上,由后侧门进了偏殿,就见范质、窦仪、王朴、魏仁浦四人站在殿门口面向着外面正嘀咕着什么。

    “官家到!”随行内侍唱诺一声,范质和窦仪几人听了连忙转身上前见礼。

    “几位卿家不必多礼,赐坐!”郭荣挥了挥手,在上首条案后坐了下来,见桌案上已放了一个小木盒,便取过来打开,拿起凑章便看到底下一块乌黑的石牌,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勉强看完孔德珍的凑章,上面还有范质的批示。

    “无端之言子虚乌有,宜安抚行事?”郭荣一看范质的批示面无表情,其实心中已经暴怒,初接到陈思让的凑报时他还能淡定,觉得是方士之言不宜尽信,但现在又来一个,顿时感觉自己的皇位受到严重的挑战。

    范质的批示被郭荣质疑,分坐左右的四人对视一眼都不知该如何开口,王朴便起身凑道:“陛下!祸不在西北,而在禁军!年初就有李仁秀造谣生事,然后有人混淆视听。淮南战后又有禁军将士言曰:虽云酬功,止于移镇,赏典太轻,企图流言引起物议不允。那两件事和这两块石牌的行事手法如出一澈,臣以为此乃别有用心者欲坏朝庭北伐之事的顺利进行,是以,臣建议再次整顿禁军。”

    “嗯?整军?北伐在即,恐怕来不及了!”郭荣闻言一楞,摇了摇头。今年发生的三件谣言之事就有两件与章钺有关,按说该召章钺回京,哪怕这些事不是他主谋,总多少有点关系。

    而王朴所说的那次是淮南战后,刚回东京的当天就有禁军将士乱哄哄地抱怨,郭荣怀疑是张永德纵容士兵,故将他外调备御北边。而今看王朴的意思分明半点没怀疑章钺,反而认为祸在禁军。

    “若不整军,臣恐某日变生肘腋,则为时晚也!”王朴又再郑重其事地躬身一礼,落地有声,他说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对禁军的派系问题有所察觉。

    其实,综合三次谣言事件,这个最大的嫌疑人王朴已隐隐推测出来了。因为今年南征后郭荣回京,禁军抱怨赏典太轻,随后张永德外调,赵匡胤实领殿前都指挥使,总掌殿前司。

    而就在这时,南唐国主李派人送给赵匡胤书信一封、白银三千两,请他在郭荣面前美言,好将南唐应缴纳的战争赔款数额下调。赵匡胤本是答应了,但又怕郭荣猜疑,听从赵普的建议,将这笔财物呈献进宫。

    郭荣欣然接纳,不疑有他,反而大为夸赞。还有一件小事王朴也注意到,赵匡胤出征淮南时曾收获一大批书籍,故意用几辆大马车高调地运载回京,朝中御史知道了马上向郭荣进凑说:赵某下寿州,私所载凡数车,皆重货也。

    郭荣听了并不相信,但还是派人去检查赵匡胤带回京的私货,却发现是几千卷书籍,不禁大为意外,便召赵匡胤进宫问:卿方为朕作将帅,辟边疆,当务坚甲利兵,何用书为?

    赵匡胤恭恭敬敬地回道:臣无奇谋上赞圣德,滥膂寄任,常恐不殆,所以聚书,欲广闻见,增智利以辅邦国!

    郭荣听了这话大为高兴,连称赵匡胤忠勇有加,所以今年三件谣言之事,半点都没怀疑到他,反而对皇亲张永德和李重进不再那么信任了。

    “文伯此言太过了吧?”郭荣听了大为烦燥,不觉提高了声音,又问道:“卿有此担忧,认为是哪一军所为?”

    “无论哪一军皆不宜大动干戈,但若全面整军谁又敢不服?”王朴抬起头,迎着郭荣锐利的目光反问,他当然不好说嫌疑人,因为他知道,就算说出来郭荣也不信,反而以为他在诬告。

    魏仁浦一听,也跟着起身附言道:“禀陛下!臣以为文伯所言在理,当及早集结禁军,这样将领调动也还能掌兵,不会出现兵不识将,将不知兵的问题,从速处理还来得及。”

    范质也道:“此策甚好,既不针对任何人,也避免事态扩大,同时进一步加强对禁军的掌控,不若再将禁军将领所兼方镇例行调动,可一举四得。”

    这些事件显示出,禁军将领和朝中重臣在争夺兵权,而王朴所言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办法,郭荣沉思片刻,点点头道:“那便如此吧!枢密院即刻制定整军方案,另召河阴符彦琳、陈思让、定陶张永德回京,至于河北章元贞,派人前往安抚。”

    几天后,符彦琳和陈思让一起回京,郭荣一一单独召见,详细询问了河阴挖出石牌的细节,但自然没能问出什么疑点。

    符彦琳久在东京,为人办事一向低调,连临时差事也甚少出任,他是章钺的丈人,魏王符彦卿六弟,更多就是魏王府在东京的进凑代理人,还有一点为质的意思,要为章钺谋求更高职位只需开口就能办成,根本没必要做这种事。

    而郭荣又将继续迎娶魏王次女,联姻关系更趋稳固,甚至太子之位也将册立,符彦琳和章钺这对翁婿就更没必要行此手段搬石咂自己的脚。想到这方面,郭荣心中开始的一点怀疑也就烟消云散,好言安抚符彦琳后又打发他回河阴。

    有人给自己设了一个局,张永德是心中有苦说不出来,回京当天便立即进宫求见,结果在宣佑门外站了整整一个多时辰,郭荣根本就是有意冷落他,迟迟不召他进宫。(未完待续。。)

第490章 尽释前嫌

    到了黄昏时分,连内庭当值的通事舍人都陆续下值回家,眼看再有一会宫门都要落锁了,然而郭荣仍未传令,张永德只好在宣佑门外徘徊苦等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时恰好见赵匡胤从宣佑门内出来,张永德一见顿时怒从心底起,站到宣佑门当中挡住去路,当面出言嘲讽道:“想当初,某家养的一条忠狗是何等乖驯,如今以为翅膀硬了竟敢行反噬背主之事,某如今就看着,此等狼心狗肺之辈终落得如何下场。”

    “呵呵……抱一兄此言所指人?某刚从宫内出来,新领了殿前都点检的差事,移镇宋州归德节度使,接下来要忙着整军,甚是抱歉,得空再亲至府上拜会!”赵匡胤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谦逊,但眼里分明露出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两手一背大摇大摆地出了宣佑门。

    张永德大吃一惊,双目瞪得大大的,终于完全明白了,赵匡胤欲取代自己这是蓄谋已久,如今他目的达成,说什么拜会完全当不得真,仇怨已结,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目视赵匡胤离去,张永德阴郁的脸色变了又变,双手握得拳头指节都发白了,心中仍是想不出等会儿郭荣若问起该如何回话。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一名内侍前来通传,张永德快步走向金祥殿,将引路的内侍远远甩在身后,步上台阶就见左近内侍站得远远的,郭荣孤零零的身影正站在偏殿门口,目光灼灼有神地望着他。

    “咚!”步上台阶,张永德直接来个推金山倒玉柱一样突然跪下,四肢伏地行大礼重重地嗑了个响头,大声道:“不肖之臣张抱一拜见陛下!”

    “不肖之臣?有何不肖之处啊?”郭荣先入为主,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并没有命他平身的意思。

    “臣泣血嗑拜!此事与臣没有半点关系,纯属冤枉啊!”张永德十分夸张地大声哀嚎道。

    “有什么冤枉的?他人欲谋取你的职位,你出手反击也在情理之中,朕并不怪罪!此事也不必再提,起来吧!”郭荣目视张永德良久,一幕幕往事浮上心头。

    作为皇亲,先帝立国时便委以重任,与李重进分掌内外禁军,可谓倍受信任。然而,张永德与李重进一直不和,三次亲征淮南,每战后张永德必与左右将领诋毁李重进的战功,而每遇重要军事决策,张永德反不如李重进有主见,甚至统兵才能也相去甚远。

    若非先帝在世时,李重进一度有与己争储之意,郭荣是想调李重进掌殿前司,但李重进曾出任过内殿直,与内庭很多禁军将领都熟识,基于这一点,郭荣心有忌惮,想想也就作罢了。而今这件事,郭荣心中其实也怀疑过李重进,但不好做什么表示。

    “陛下!章元贞磊落之人,绝非他所为,生事者必是赵元朗无疑!”张永德十分肯定地说着,额头再次重重嗑地,然后抬起头一脸希冀地望着郭荣。

    这事在郭荣看来,只要是武将,谁都像是可疑之人,往小范围猜想可能就只那么几个人,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是赵匡胤所为,而且禁军将领那么多人互相都有间隙是很正常的事,把章钺和张永德顶上去挨枪,自行坐收渔利,这没什么奇怪的。

    “无凭椐不可胡言乱语!朕还活得好好的,谁敢胡作非为?”郭荣一听不耐烦地警告,见张永德还是跪地不起,只得上前亲自把着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放缓了语气又道:“此间事了,速归定陶疏通五丈渠,北伐之事容不得拖延,你明白么?”

    “臣不敢有误!”终是不相信自己的话,张永德暗叹一声,心中明白,自此以后,彻底失去了郭荣的信任,只得无可奈何出宫而去。

    宽敞的御街上,冬夜的寒风阵阵吹来,张永德只觉遍体生寒,带着百余骑从一路骑着马默默往家走着,回想之前在宣佑门遇上赵匡胤的一幕,只觉心中异常憋屈,他不甘心,这件事明明就是被赵匡胤坑了,更可怕的是,郭荣竟真授予了赵匡胤殿前都点检之职。

    眼看快到了府宅街口,张永德忽地停住,眼前似又浮起李重进一脸恼怒而又带着鄙视的眼神。回想淮南战时,自己百般出言诬蔑,而李重进反倒亲赴自己大营寻求和解,顿时心中一阵阵羞愧。

    “转道去福庆长公主府上!”见亲兵指挥前面走着,要回去叫门通知家人,张永德忽地开口道。

    “是……末将前面引路!”亲兵指挥一脸惊讶,点了点头带亲兵前面开路。

    临近年关,几名禁军大将都被委以重任,派往东京附近修治河堤,或督税粮运往河北,而李重进倒是一直在京,张永德到了福庆长公主府外,派人去通知一声,不多时,便见李重进竟亲自迎了出来。

    “抱一来访!何不派人先知会一声?快请进!”李重进站在门前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但态度还算和蔼。

    “某如今失势,重进不落井下石,已是分外感激,心中有愧如何还敢叨扰?”张永德苦笑着回礼道。

    “说这等话作甚?不可灰心丧气,我们进去谈!”李重进引着张永德一路到自己书房坐定,又亲自给张永德斟上一盏茶,命管家备办酒菜,转身将门关上回身坐下。

    张永德捧着茶盏,目视着李重进一脸沮丧道:“你还不知道吧,赵匡胤那厮取代了某的职位,还顺便使章元贞与我俩做对,当如何是好?”

    “章元贞且不说他,这个赵匡胤某早就看出是奸诈之辈,四处交结那些有底蕴的将门之家,将手都伸到侍卫司来了,可惜屡次提醒你不听,还以为某在中伤你们的关系。如今他就算升迁,你在殿前司还有人脉,万万不可被他调离,得空你去趟王相公府上,他是明白人。”李重进提醒道。

    “王文伯?可某明天就得离京啊,除夕都不知能否偷空回家。”张永德有些苦恼,他平时与王朴没什么交情,虽然殿前司高级将领的调动是要经过枢密院,但中下层军官,殿前司就可以一言而决,这时间一长,他辛苦几年建立起来的根基会被赵匡胤打散抽空。

    “王相公是何等人,你需要亲自上门?书信一封即可。还有章元贞,他手底下李处耘在侍卫司,你派个亲兵走一趟,将事情说清楚,由李处耘向他进言好办多了,这次整军某这里也尽量给他开个方便,相信章元贞那等不晓事理之人。”李重进开解道。

    “日久见人心,还是重进知我,以往为兄多有不是,请受我一拜!”张永德很是感动,起身郑重行礼道。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只要你我齐心,若能再拉上章元贞,一个赵匡胤,迟早扳倒他!”李重进狠声道。

    看起来两人尽释前嫌,但其实也有共同利益所在,李重进之所以这么积极,当然也是因为自调到侍卫司的几年里,殿前司的下属嫡系几个军都被张永德和赵匡胤分拆,也想借此机会把手伸过去,好再安插自己的人。(未完待续。。)

第0491章 窃国者侯

    修缮扩建后的东京内外城一共二十六门,日常皆由侍卫司和殿前司禁军分别驻防,虎捷左厢近来在内城正东的旧曹门、旧宋门一带当值,不过作为厢主级统兵大将,李处耘更多时候是待在侍卫司签押房处理日常军务。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天早上例行点卯后,李处耘巡视完旧宋门城防下来换上一身常服,乘马车转到汴河南街二道巷,这条巷内街道并不宽,早上没什么太阳显得有些阴沉,老远见封干厚宅院门前廖落无人,便让亲兵去叫门。

    院门很快就快就开了,一名四五岁的绿袄垂髻小童探头出来看了一下,见是一名陌生军士,站在门内煞有介事地躬身作礼道:“敢问贵客有何指教?阿爹不在家,改日再来可好?”

    “哟……孝德家的小郎君长这么大了!”李处耘在马车上看见,见小童颇有礼貌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跳下马车上前道:“既然你阿爹不在家,那你何不去请回啊?”

    “秦公府上章大郎老欺负人……文曜才不去!”小童一脸怕怕的样子,不觉就将老爹的去向都说漏嘴了。

    “文曜?这是你大名吧?挺不错!这么小的年纪应该还没取表字!你就不请我进你家坐坐吗?”李处耘哑然失笑道。

    “可我不认识你啊!阿娘说了,陌生人不让进门!”封文曜小小年纪大眼睛一瞪,说着就要关上院门。

    “曜儿不可无礼!快带李家叔父进堂屋里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处耘回头一看,见是封干厚一手牵着毛驴,一手提着斗笠从小巷那头过来了。

    “哟……巧了!正要派人去找!”李处耘拱了拱手,笑着又道:“说来孝德兄真是节俭持家,这宅院太简朴了!”

    “一家就四口人,加一对老夫妻仆从,一个婢女,要那么大府宅反倒不习惯。”封干厚不以为意地笑笑,说着引李处耘进了院子,喊了门房带亲兵去用茶。

    “哦哦哦……家里来客人了,我去叫阿娘备茶!”封文曜在旁仰着头,瞪着大眼睛看了一会儿,欢唿一声在前面跑。

    “小门小户,来客甚少,正元见笑!”封干厚见儿子很是活泛,不由笑道。

    “只比某家长子继隆小了几岁,只是我家那小子野得很,整天都不着家!”说起小孩的事,李处耘也笑了起来。

    封干厚引李处耘进了中庭正堂后的书房,老仆适时进来上茶后退了出去,见旁无外人,李处耘便开门见山道:“河阴与定陶出了两块石牌,孝德兄既去了主公府上,想必已知道了。昨天早上张永德派人过来,说什么石牌之事非他所为。今早李重进早朝后回侍卫司,将某召去单独小谈了一会儿,没什么实际内容,但却表达了一些善意,教某大为意外啊。”

    “某怎会不知道,已派人去河北了。既如此岂不正好,现今又要整军,韩瞠眼为人太死板,某过府拜会几次,除了将陈嘉调到龙捷左厢任副使并没什么进展。若李重进肯通融,你就顺势提上一提,将罗彦环调到虎捷右厢,还有韩忠明、张从昭、刘重斌、张光瓒,这几个都是可造之材。”封干厚道。

    “今年两次谣言皆言称“天子”,又都是赵匡胤所为,而主公一直未出手反击,不知对这次事件是如何看法。”李处耘虽跟随过章钺一段时间,但很多事章钺并没露口风,他一直摸不透章钺究意是何志向,又该如何行事。

    “还能怎么看?反击赵匡胤很可能得不偿失,自年初西北战事之后,今上对主公已不如前几年那么信重了。相反,赵匡胤日受今上重用,这次更是不择手段谋取取了殿前都点检之职,且不说主公志向,单看赵匡胤行事,外交节帅,内结禁军将领,绝非人臣所为,所谋甚大啊!”封干厚这么说着,想着自己也是在为章钺这么做,心中暗暗苦笑。

    “今上健在,更有王、魏等相公辅佐,君明臣贤,按说赵匡胤很难有什么机会,他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造谣生事,莫非真有图谋大事之心?”李处耘虽掌过军情司,对禁军中赵匡胤的派系也了解很多,但仍是不太相信。

    “自唐末以来,中原朝代更迭,未有过百年国祚者,何也?藩镇不臣,禁军将帅骄惰,皇帝出征每常为将士所出卖,甚至弑君者也大有人在,有这些恶劣的前例在,赵匡胤为什么不敢?他要没这个心思,为何要在禁军中大肆结党,若私交三五人也算正常,可整个殿前司几乎成他的一言堂。”封干厚举例道。

    “可主公这么做……难道也有此意?”李处耘是隐隐知道一点,但并不知道章钺的打算。

    “某只能告诉你,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早晚必出大事。现在赵匡胤又升任殿前都点检,你觉得今上有看透赵匡胤此人吗?殿前司四厢,别人能插上一脚?只怕是不能吧!而主公根基在西北,若东京出事则家眷不保,不能不做两手准备,这么说,正元可明白了?”

    “可西北边荒之地,不如东京近水楼台,若做大事难免恐怕难以协调……”李处耘目露若有所思,显然是懂了。

    “若谋大事,那你觉得是东京好,还是西北好?”封干厚似笑非笑地问。

    “东京虽好,可难免铤而走险,得之又没根基,还需各方妥协。而西北之地有如一张白纸,如何涂抹只须率意而为,但这也有个名与器的问题,名不正则言不顺,只怕是不好解决。”封干厚不觉将话说得这么通透,李处耘如何不明白,但他想到了更长远的事,顿时就有点难以理解。

    “不错!主公手里并不缺精兵,今已入枢密院,更进一步也是迟早之事,以相位秉国政自然名正言顺,辅国与窃国自在一念头之间。有道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但咱们只要本心持正,使些手段又有何妨?更何况当此乱世,这个朝庭也是积弊难返,既然他们解决不了,为什么不能由我们来解决?”

    李处耘一听,总算明白了主公的雄心,双目一下亮了起来,但又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不由问道:“禁军与藩镇、藩国就是朝庭与地方,内外两大积弊,是先内还是先外?”

    “时机不到,不宜多言,咱们还是先谈谈接下来的整军,这对明年北伐至关重要,既然主公已拿下赢、莫二州,有了这个前沿重地,北伐可持久作战,但相对来说,辽国也有了充足的准备,将是一场艰难的战事,咱们与李重进处好关系,掌握更多的兵力和主动,就可以为将来的大事立于不败之地。”(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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