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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袖唐     崔大人驾到txt下载     崔大人驾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9章 印

    第179章

    “嘿,真是处处皆学问。”崔凝端详画上的钗,道,“找出另外一半所在,说不定就能找到凶手,到时候给你记一大功!”

    青心欠身,“奴婢不敢居功。”

    “你呢,比起青禄来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了。”崔凝放下手中的笔,笑着看向她。

    迎着她平静的目光,心头不由一紧,什么时候在她没有留意的时候,小主子似乎沉稳了很多,更有了与士族一般无二的气度,那个慌慌张张掀翻屏风小娘子已恍如前世。

    青心是个心思玲珑的人,知晓崔凝这话并不是真的指责她,却也绝对不是褒奖。向来能够自如应对各种场面青心,此刻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抑或说,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应对。

    “你看,聪明人就想太多。”

    崔凝说话柔柔的,带着一点点清脆稚气,并没有刻意去摆架子,可青心竟然莫名觉得她很威严,不由自主的蹲身请罪,“奴婢愚钝,还请娘子明示。”

    “以前你们在大事上非但不听我的话,反而使尽浑身解数管束着我,我心里曾有过埋怨。”崔凝不大习惯指使别人,所以她们听不听话都在其次

    “奴婢有罪!请娘子责罚。”青心慌忙请罪,这样的话,简直就快直接说她一个下人骑到主子头上了!

    她没想到前一刻还好好的,崔凝突然会说这件事情。心里不免惴惴。

    “我总闯祸的时候,觉着你事事劝着我是为了我好,我心里知道好歹。”崔凝垂眼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越来越不听你的话了?”

    青心眼眶发酸,她忠心耿耿,踏踏实实的做事,哪一样不是为了娘子好?娘子却说出这番诛心之言!她心中既是惊惧又是委屈,完全没想到崔凝会这么想!不过私底下偷偷请夫人管束娘子,在娘子看来是一种背叛吧?然而她这么做的时候就明白这一番苦心可能会被误会,所以一瞬震惊委屈之后。很快就恢复平静。垂下头,“奴婢不敢。”

    崔凝听到她声音微涩,心知是自己说话直接的有些伤人,但青心是个聪明人。若是能明白她的心思早就明白了。今日既然起了个头。不直截了当的表明自己的态度是不行了,“往日我若哪里做的不妥,你必会直接劝阻。久之,我办事情的时候就总喜欢带着听话的青禄,你大概也看出了我不再像以前那么听劝,所以事事都往我母亲跟前捅。这些事情,我都知道。”

    “奴婢忠心耿耿,一心为了娘子好,若是哪里做的不妥,还请娘子责罚。”青心直接跪在地上。

    崔凝叹了口气,“青心,你心里认同我吗?你看着我,回答我。”

    认同吗?并不。

    青心立刻就有了答案。她从来都不认为崔凝是一个合格的士族女子,没有士族女的修养,也没有士族女的矜贵,行事跳脱出格,甚至连普一般富贵人家的娘子都不如。以前崔凝还比较听劝,可是随着年岁渐长,越来越执拗,不仅不听她的劝告反而做什么事情都撇下她,她心里不敢埋怨,只是越来越担心崔凝这样下去有一天会惹出大祸,也越来越心寒。

    青心抬头。

    崔凝青翠滴露般的面容笼罩在微黄的灯光里,笑容和煦,干净出尘带着些许青涩,还有在青心未留心间形成的威严。

    一瞬间她就隐隐觉得自己做错了。

    崔凝没有等她回答,“我成不了姐姐那样的贵女,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你若是不能认同,我自禀告母亲,让你做姐姐陪房一并去凌家,我不想要离心的人在身旁。我记得你的好心,自然不会亏待你,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话虽这样说,但她心里还是期盼青心能够改变对自己的看法,“若你打算留下来,须得明白自己的立场。不必现在就回答我,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是。”青心恍恍惚惚的起身,施了一礼,躬身退出屋子。

    屋外春寒犹在,风迎面拂过,青心才觉得脸颊上有凉凉的,不知何时居然流了泪。

    青心慢慢往住的地方走,平心而论,最近这一年来,娘子越来越沉稳了,只是仍然不太像一个优雅的贵女,可是娘子已经走了仕途,自然不可能像普通贵女一样,她不了解那种生活,又凭什么认定娘子做的不对?

    想通这些,青心倏然出了一身冷汗,同时也松了口气,现在明白尚不算晚吧!倘若崔凝完全不看重她,直接打发她便是,根本不可能费这么些口舌。

    崔凝静坐一会便就寝了。

    一夜无梦。

    次日崔凝带人继续去俞府,头一件事情便是确认了针线房的位置。

    她能够想到,府衙那些探案老手自然也能想到,赵捕头知道崔凝在查针线房便请她一起前去查看。

    俞尚书这么精打细算的人,自然不会把家里的活放出去让外头铺子赚钱,所以俞府针线房颇具规模,屋子横跨大房和二房的院子,两边都能直接进入,而三房若是想做点东西还得让侍婢横穿大房的后花园才行。

    若是三房有人过来,肯定会有很多人看见。

    赵捕头令人查一下,在事发之前,三房并没有人往这边来。

    如此一来,便暂时将三房排除,着重查二房与大房众人。

    要说二房因为几个女儿被俞大郎君糟蹋而怀恨在心,应该去报复他才对,怎么也不应该拿俞织如出气吧?而且是以那么残忍的手段虐杀。

    所以赵捕头与崔凝商议一下,决定还是从俞织如本身下手去查,比如她那蹊跷的婚事,还有这支本不属于她的流云钗。

    一般贵女所拥有的东西都会登记造册,以防丢失,俞织如身边的侍婢辨认出这根簪子不在册中,可是看着这东西材质就知道相当贵重,不可能凭空出现吧。

    崔凝仔细将钗再看了一遍,发现上面刻着一个米粒大小的图案。

    “这是个印,不过是骨字,我拓下来找人认了,一会就能得到答案。”赵捕头道。

    “现在就知道答案了。”崔凝道,“我认得。”(未完待续。。)

第180章 白矖

    赵捕头惊讶道,“大人竟识骨字!那这是……”

    谁不是把字认全乎才会想到研究古时的字?这些人无一不是老学究,哪有像崔凝这般年纪的孩子!

    “是白矖。”崔凝的四师兄学识渊博,时常窝在藏里研究古籍,其中有些便是这种骨字,时间久了她便也识得几个,“白矖是上古神兽,与腾蛇是一对。这其实是秦后的文字,只是最早出现在甲骨之上,咱们平时也称骨字。”

    “大人真是学识渊博!”赵捕头赞叹道。

    崔凝嘿嘿一笑,“不过是恰好认识罢了。”

    “这白矖与腾蛇的传说,属下也听过,只是谁家会在簪子上刻蛇……毕竟……”通常意义上,蛇属淫,用来作为女子用物实在不妥。

    崔凝摇头,“这可不是蛇。白矖与腾蛇是女娲所造,女娲补天之时,白矖腾蛇义无反顾的追随,以身补天。常言大蛇飞升则化身为龙,传说他们在凡间时,因凡世浊气太重,下身会化为蛇尾,所以咱们把汉代画像伏羲女娲长尾交缠图称龙身像。”

    “龙?”赵捕头一惊,这可不是什么人都敢用的!想他一个小小捕头来查尚书府就已经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若是再牵扯上皇家可怎么办?

    崔凝看出他的担忧,遂解释道,“你想想为什么说这白矖与腾蛇是上古神兽而不是神仙?他们是女娲所造,说是上古神仙的仆从、跟宠并不为过。后来又追随主人补天,是为忠心,蛇形又寓意多子,好着呢。只不过……一般人家恐怕也不敢自称是神仙仆从。”

    赵捕头安下心来,思路立刻清晰起来,“您说着钗会不会是平原殷氏之物?毕竟殷俞两家在议亲。”

    只不过这肯定不是定亲之物,否则俞织如身边侍婢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可这钗十分贵重,又有如此深的寓意,想必也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拿这钗的画像去殷府问问。”崔凝道。

    赵捕头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殷大郎君可能在长安?”

    殷氏在长安也有置宅子。但殷家人大都住在平原老家,那宅子一年有**个月都是空的。崔凝倒是不知道这一点,闻言挑了挑眉,丝毫不露怯。“或许。”

    赵捕头听了崔凝一番分析。心里更服气了几分。刚开始他总觉得崔凝是靠着家族撑腰在监察司尸位素餐。慢慢接触之下才惊觉——大家族愿意放出来抛头露面的女子哪能是一般人!因此赵捕头纵然只有三分服气,面上已做到了十二分的尊敬。

    讨论过一番之后,赵捕头立刻亲自带上钗的画像直奔殷府。而崔凝则留在针线房里继续查看。

    针线房总共有十四个人,其中一名管事,六名是绣娘,五个专事缝补,另外两个却是织娘,专门负责织布。不过在俞府,织娘不叫织娘而叫纺娘,因为犯了两位娘子的忌讳。

    这屋里除了管事和五名缝补的下人是俞府的奴婢之外,其他人都是良民,只是签了契在俞府做工。

    这两名纺娘是母女,她们有个独门手艺,就是会织白叠布,经她们手织就的白叠布柔软至极,比市面上卖的那种手感好十倍,贴身穿着比丝绸更为舒适。

    十四个人此刻战战兢兢的站成一排,不过看着个穿着官服的女孩在面前晃了晃去,心里多少放松了点。

    崔凝仔细观察他们的面相、神态,想从中看出丝许端倪。如今各种证据都证明俞织如的死可能牵扯较大,可没有查到真相之前什么都有可能,或许看起来很复杂的事儿其实很简单呢?比如某个下人长期被压迫成了心理变态……

    管事见崔凝打量他们的眼神奇怪,站着又半晌不说话,不禁弯了弯身子,态度恭敬道,“大人。”

    “俞二娘子最后一次来针线房是什么时候?”崔凝问。

    管事道,“二娘子多尊贵的人儿啊,哪能往这里来,老奴在在针线房做事这么些年,二娘子拢共也就来过四五回,最后一回过来那也是一年前的事儿了。”

    崔凝知道一般主子不怎么会往这些地方跑,这么问也是有心试探,管事的答案也在意料之中,“你们所有人最后一次看见二娘子是什么时候?”

    几人的答案是不一样的,十个人都是一年前见到的二娘子,还有四个,其中包括管事,近期都曾经见过俞织如。他们都是俞府家奴,与外人不同,偶尔也能进内院走动,能见到俞织如也不奇怪。

    值得崔凝注意的是,其中一个人就是四天前才见过她,也就是说是在俞织如死前的三天,崔凝便把她单独叫到静室里询问详细情况。

    当天这名针线娘子被俞织如喊过去修改一件衣裙,说是嫌那衣裳太宽了,想改的修身一点。

    俞织如尤为爱美,平时喜欢穿那些能够凸显身段的衣服,姐妹三人常常做一样的衣服,偏她就要改一改,非得穿上身显得最为出挑不可。

    “二娘子的衣服每次都是由莲蕊姑娘送过来,那日莲蕊姑娘有事走不开才将奴婢唤过去。”那针线娘子生怕俞织如的死牵扯到自己身上,急着撇清关系,“听说那日二娘子去找三娘子,奴婢到的时候恰巧在院子里碰见了,并不是偷窥娘子。”

    “她要改的哪一件衣服?”崔凝问。

    针线娘子道,“是一件二色木香衣裙,衣服上绣了葡萄纹样。”

    崔凝心中一顿,这不就是俞织馨那件被掉包的血衣吗?

    崔凝又问,“你看见她那日,她神态如何?”

    “奴婢并不敢抬头看娘子,只是听着声儿像是高兴,娘子还赏了奴婢一片银叶子。”针线娘子说着,好似想到什么,“后来二娘子走了,奴婢远远听着她问身边的婢女说梳的头好不好看,妆容如何,又说要去东市。”

    一个小娘子出门前特别关注自己的打扮,是什么原因?

    崔凝想到俞织如看魏潜时的迷恋目光,不太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突然移情别恋,喜欢上别的男子,于是就猜测她那日去东市不是为了“偶遇”魏潜,就是要见其他女性的朋友。俞织如在家里三个姐妹之间尚且要出挑,在同龄人面前这种心态恐怕更甚。

    为了求证自己的想法,崔凝立刻命人叫来俞织如的贴身侍婢。(未完待续。。)

    ps:  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困成狗,无时无刻不想睡觉,似乎不是药的原因。。。。。

第181章 执念

    第181章

    莲香被关在前院一夜,仿佛即要枯萎的花,缓了好一会才有了几分生气。

    崔凝见状才开口问,“俞二娘子死前三天曾出过门?”

    莲香愣了片刻,讷讷道,“是,娘子约了要好的朋友去东市逛逛……那位是李家的六娘子。”

    站在崔凝身旁的崔平香见她目露疑惑,便解释道,“是安国侯三房的庶女。”

    “哦。”崔凝颌首,继续问莲香,“那日你家娘子出去都做了什么见了哪些人,一一说来,不得有遗漏隐瞒!”

    一声低喝颇具威严,唬得莲香连连道,“是,是。”

    “那日娘子出门去并没有直接去东市,而是……去了朱雀街。”莲香埋头不敢看崔凝的表情,“是去见、见魏大人。”

    崔凝面色平静,等着她继续说。

    莲香顿了一会,偷偷看了崔凝一眼,才又道,“娘子那日听说魏大人沐休,就过去寻他,不过去了之后听那小厮说魏大人还在衙门,并没有休息,娘子等了一会没有见着人就去东市与李六娘子会和,两位娘子逛了绣坊和胭脂铺子就去了茶楼里说话。”

    “继续。”崔凝道。

    女儿家私底下聚在一起不是议论衣裳首饰就是各类八卦,要说背书,莲香念一上午可能连两句都背不出,但记八卦那是一记一个准。

    莲香愣是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她们讲的八卦说完。

    一番听下来,崔凝觉得大长见识。只是这些对破案都没有什么用处,“除了这些鸡零狗碎,你们就没有遇到什么事?”

    说了一通家长里短,莲香脑子活络了不少,仔细回忆片刻便道,“出门的时候碰上个登徒子,直盯着我们娘子看,这也是常有之事,谁让我们娘子生的好看呢!只不过这回有一点不同,那人穿戴打扮贵气却守旧。看起来也眼生。不像长安人氏。”

    长安流行的东西一时一个样,都是别地没有的新鲜,贵族衣饰时兴的样子更是变得飞快,就连上了年纪的人都不能免俗。那些穿着守旧却华贵的人。多半是刚刚从外地过来。

    都说殷大郎瞧上了二娘子。放着嫡女不要,却亲口求娶俞织如,可是从俞府上上下下一致的口供。着实看不出殷大郎什么时候见过俞织如,这也太蹊跷了!所以崔凝不自觉的联想到了殷氏大郎的身上。

    不过那殷大郎掌握殷氏的生意,久居长安,怎会穿着守旧的华服?

    暂且搁下疑心,崔凝令人去问是否有平原殷氏消息传回。

    很快赵捕头就让人带话回来,说平原殷氏在长安的宅子多半时间都空着,这一回过去并没有见着殷氏大郎,只听他们家仆役说,殷大郎早已离开长安。

    那就是与这个案子没有关系了?

    崔凝命莲香仔细描述那登徒子的相貌特征,又回了一趟监察司,找人暗中调查那殷大郎的行踪。

    殷大郎是个商人,往来之间身边多少会携带货物钱财,离开必是要走官道才安全,是以调查起来并不难。

    监察司出马一向雷厉风行,午后就传来消息,殷氏确实有商队离开而其中并不包括殷大郎。那领头只是一个与殷大郎相貌相似的一个殷氏子弟。

    此外监察司还买一送一的附赠了一个消息——殷大朗在长安的住所。

    崔凝把俞织如的院子里里外外查了个遍却仍无所获,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便当机立断决定亲自去会一会这个殷大朗。

    她顺便把莲香带着,看看是否能有些收获。

    殷大郎名叫殷卓,年纪轻轻,却颇有手段,在未从商之前也是饱学之士,早年在长安有两首脍炙人口的诗传出,被誉为平原才子。有传闻,这殷卓还是个痴情之人,自从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不幸溺水身亡之后,他这许多年连个侍妾都不曾有过。

    不管传闻如何天花乱坠,崔凝没有亲自确认之前一个字也不会信,她身边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崔凝愤愤不平的想,五哥多好的人呐,半点瑕疵都没有,关于他的传闻竟然那般不堪。

    “大人,梦玉馆到了。”崔平香忍了一路,趁着扶崔凝下车的间隙悄声道,“娘子就不该来这勾栏柳巷,直接让属下去把那殷某抓回去多好!”

    崔凝斜了她一眼,“我都跑到门口了你才说?”

    崔平香木着一张脸道,“大人一向心中有数,是以属下先前犹豫不敢僭越,但一路想来,既然家主命属下照顾大人,属下自应尽到本分。”

    崔凝故意逗她,瞪大眼睛道,“我闺阁规矩学的不大好,哪儿知道这里不能来?”

    她本意是装作不懂规矩,谁料崔平香沉默了一下,竟觉得此言十分在理。

    崔凝如今的身份也不是闺阁女子,又怎能以平常规矩约束她?想罢,崔平香肃然道,“大人说的是,属下想岔了!”

    崔凝扁扁嘴,“你这人无趣的很。”

    崔平香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垂眸正瞧见她扁嘴的动作,遂中肯的评价道,“大人这表情太稚气,会破坏威严。”

    “嗯嗯嗯,是的呢!”崔凝头点的如小鸡啄米,嘟着嘴刻意用娇嗲的的语气道,“平香姐姐说的好有道理呢!”

    她穿着油绿的官服,戴着比脑袋略大的僕头,额头上还有碎碎绒毛不愿被束进帽子里,傲娇的探出来随着微风招摇。

    真是……

    崔平香决定当自己瞎了聋了,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两人边说边走,从后门进了梦玉馆,冲**亮了监察司的腰牌。在对方惊奇的目光之中直奔殷卓所包下的院子。

    据**交代,殷卓重金在梦玉馆包下一个院子,有个固定的相好叫白鹭。

    崔凝原以为关于殷卓的传言有虚,不是说痴情吗?居然累月宿在妓馆里!然而当她见着白鹭之后,才确定这殷卓确实是个痴人。

    小满长得并不是多么美艳,但猛一看,眉眼间竟像极了俞织如!比俞织馨更像俞织如的孪生姐妹。

    “在下不知崔大人前来,衣衫不整,有失礼数,还请大人见谅。”殷卓长身玉立。墨发披散。身着苍色宽松袍子,身披雪白的狐裘,站在院中松树下,整个人飘然若仙。

    近看殷卓的长相实在一般。五官没有一处长得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漆黑若渊。没有一点神采,就仿佛方才那张松下临仙的画缺了点睛之笔。然而,他又偏偏有那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足以让人觉着特别。

    崔凝笑呵呵的道,“是我来的唐突,殷郎君不怪罪就好。”

    “此处有酒有菜,大人若是不嫌弃,不如就此一叙?”殷卓心里其实很不满崔凝悄无声息的杀过来,但是唇畔始终带着微微笑意。

    树下有一坪,上头铺了颇具异域风情的羊毛毯,几上菜色精致,还有切成小块的密瓜,近乎透明的琉璃杯中装着葡萄酒,疏漏的阳光下晶莹剔透。

    “那就多谢了。”崔凝不但毫不客气的坐下,更反客为主的道,“殷郎君也坐。”

    殷卓笑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偏头冲白鹭柔声道,“外面风大,你先进屋去吧。”

    白鹭乖顺的应了一声,冲崔凝欠身,“奴家失陪了。”

    崔凝点头,看着白鹭离开的背影忽然道,“殷郎君想娶俞二娘子是因为她长得像你亡故的未婚妻吧?”

    殷卓本就没有神采的眼眸倏然变得更加幽暗。

    “一人一身一魂,世上哪有相同之人,为何许多人看不破呢?”崔凝似是自语又死是在对殷卓说。

    莫说长相相似了,当初符远只是与二师兄气度相类,她就情不自禁的想去亲近,易地而处,她其实很能理解殷卓和俞尚书的心态——若是求不得,有些慰藉也是好的。

    执念越深,所求的慰藉便越多。

    “殷郎君不如说说,你是何时何地见过俞二娘子的吧?”崔凝陡然转了话题。

    虽然殷卓挚恋旧爱,对于她相貌相似的人也爱屋及乌,甚是温柔体贴,但也不能排除执念太深,眼里揉不得沙子,毕竟俞织如一心恋着魏潜……

    事情就发生在俞织如刚刚看上魏潜不久之后!崔凝越想越觉得太有这种可能了!

    殷卓姿态散漫的靠在扶手上,沉默喝着葡萄酒。

    崔凝等了半晌,见他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殷郎君身上嫌疑重大,按正常情况,本官完全有权利将殷郎君扣到衙门里审问,念在同为士族,本官特地给你殷氏留了几分颜面,亲自来这等烟花之地,殷郎君若是不配合,不如就随本官回衙门吧。”

    殷卓没想到崔凝说话如此直接,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给威胁了,一时有些愕然。

    可是他还真不能无视她的威胁。

    “去年上元节。”殷卓握着琉璃杯缓缓道,“我难得闲暇,便趁着节日出去走走。灯火阑珊如梦似幻,我见着她……就恍如见到五年前的阿茹。我一路跟随着她,听见下人叫她如娘,你可知道,那一刻似乎连我的心都不敢跳动了,我害怕惊扰了她,从此她便从我眼前消失。”(未完待续。。)

    ps:  袖子这个穷逼这几日重新开始上班,稍微适应了一下,工作一般情况比较闲,白天可以私摸摸的打字,之后更新会相对稳定起来,特此告知,多谢大家的支持。不过必须吐槽的是,公交车居然五点就没有了!然而我五点半下班!!!!打车要二十五块……心疼的要滴血了,这样一个月下来,我特么上的根本不是班,简直是上的情怀!!!!

第182章 东窗事发

    第182章

    恍若时光停滞,让他相思入骨、肝肠寸断的日日夜夜都变成了一场梦。

    崔凝能想象殷卓当时有多么震惊。

    “那白鹭呢?她不是也很像你死去的未婚妻吗?”

    “俞二娘子就是阿茹,白鹭如何能比?”

    “怎么不能比,不过是一个更像一点又恰好名字里有个‘如’字罢了!”崔凝知道说这话会触怒他,却仍是刺了一句。一个痴情长情之人是值得尊重,但若自身不能承受求不得的折磨而做出糊涂事就另当别论了,“世人多情却皆易忘事,所以痴情者众,而长情者甚少。”

    殷卓听了她前半段话心中恼怒,可没想她竟然紧接着说出“痴情者众,长情者少”这样的话,正中了他的软肋,“崔大人倒是个明白人。”

    “我明白又不大明白。”崔凝咧嘴一笑,“我在话本上看见这句话,突然就想起来了,觉得很有道理。不过,余私以为你是长情者众最令人鄙视的那种。”

    “此话怎讲。”殷卓面上带着淡然笑意。他有许多年没有见过像崔凝这样说话不客气的人了,开始难免动怒,但他本就擅长应对各种各样的人,知道了崔凝的说话方式之后自可以从容应对。

    崔凝嗤笑道,“你对亡故的未婚妻难以忘怀固然是因为深情,可这世上悼念的方式各种各样,你偏偏选择用相貌相似之人来填补,终究还是因为你心疼自己多一些吧!”

    崔凝设身处地的想像一下。她所依恋的二师兄,她所喜欢的魏潜,都不是任何人能够代替,纵然她会对那些与他们相像的人产生莫名的亲近感,但心里明白的很。

    “你不明白,阿茹不仅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陪伴。”殷卓低低道。

    崔凝点头,“我的确不明白。所以呢,俞织如可以替代阿茹的位置?甚至俞织如心里有了别人,你就容不得她活着?因为你的阿茹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殷卓猛地将琉璃杯摔到坪上。砰的一声闷响。琉璃杯未碎,他心里的火气骤然更旺。

    崔凝往崔平香身边靠了靠,有恃无恐,“殷郎君要怪就怪你自己拿不相干的人抚慰伤痛。显而易见。你才不管那人是不是亡故的未婚妻。你更在乎的是你自己的感受。那我是否就可以由此推想,你因执念太深,眼里揉不得沙子。受不了俞织如看上别人所以痛下杀手?!”

    “你!”殷卓满面铁青,看着她的目光几欲噬人,“我连只有三分像她的白鹭都温柔以待,又怎肯伤俞二娘子分毫!”

    崔凝立即逼问,“刻着白矖的流云钗是怎么回事?种种迹象表明,俞织如心里根本就不喜欢你,更甚至不知道你是谁,那半根钗为何会出现在她手里!”

    “那是我送给俞织馨的东西。”殷卓面上浮现一抹怪异的冷笑,“她自小就喜欢从姐妹手里抢东西,我就知道钗到了俞织馨手里,她一定会抢。”

    与其硬塞给她,不如让她自己动手去抢。

    “恕我才疏学浅,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青心站在一旁,看着崔凝的侧脸,心中震惊不已。殷卓是被情绪左右,当局者迷,青心却看得明白,他们两个人的话题走向一直被崔凝掌握,她知道戳殷卓心里哪块地方最痛,利用他的情绪引导着话题,轻而易举的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原来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女孩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

    而殷卓好像也明白了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只是急促的喘息着,不再说话。

    崔凝再一想,讶异道,“你不会……觉得她这样做是在乎你吧?”

    殷卓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拈了一片密瓜放入口中,窖藏一冬的密瓜已经流失了许多水分,口感远不如当季,香甜冰冷入喉,他只觉得整个心口都是冰凉的。

    “俞织如死了,被人剖尸,不,经衙门里一名技艺精湛的仵作检验,她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割得皮开肉绽,肠子流的满地都是。你能想象到吗,她的脸还是那么美,藏在盛开的迎春花丛里。”崔凝边说边仔细观察他的神情。

    殷卓面色逐渐变得苍白,眨眼之间连唇上的血色都已褪去。

    “殷郎君跟我回衙门候审吧。”崔凝道。

    “人不是我杀的。”殷卓声音微颤。

    崔凝淡淡道,“时间这么恰好,俞织如死前的几天你让人假扮自己带领商队离开长安,自己躲在这里;就这么巧合,她身上绝大部分地方都被破坏了,唯有最像你未婚妻的脸还好好的;你自己明明说对未婚妻此情不渝,又说俞织如就是阿如,可她惨死,你竟然端坐于此,并无哀痛之色;还有那可疑的流云钗;此般种种,殷郎君想必得同衙门合理解释一番才行。”

    崔凝令两名护卫驾起殷卓,直接送到马车里去,自己则占了崔平香的马,让她坐到车夫旁边。

    崔凝虽还不太会骑马,但会驱马慢行。

    几个护卫把殷卓送进监察司看管,崔凝则带着崔平香、青心等人返回俞府。

    “大人,那殷大朗确是凶手?”崔平香问。

    崔凝发现崔平香很看不惯自己装傻发嗲,于是揉着脸颊道,“嘤嘤嘤,不知道呢,好烦恼啊。”

    崔平香嘴角微抽,辛苦的维持着快要崩裂的表情,“请大人注意形象。”

    “本大人的形象便是如此,有谁不服!”崔凝瞄了一圈其他护卫,见个个都低下头表示臣服,满意的点点头,“崔平香你学着点。”

    “至于凶手么,殷卓身上的疑点很多,但也有些说不通的地方,某个很厉害的人说,破案要讲证据。不过就目前殷卓的嫌疑来说,扣押他足够了,就是殷氏告到陛下那里也没理。”

    护卫们不太懂破案,但说起某个很厉害的人,大家都是一脸了然。

    “大人。”

    一行人方在俞府门口下马,赵捕头便急匆匆的迎上来,“俞府二房跟大房闹起来了,俞尚书说是家事,把咱们都撵出来不让进。”

    难道是东窗事发?俞大郎将二房所有姑娘都祸害个遍,闹起来都是轻的,这事要是搁在脾气大的人身上,非得将那俞大郎碎尸万段不行。

    只是,事情也太过巧合了吧?(未完待续。。)

第183章 秘密(1)

    第183章

    崔凝忽然有一种感觉——真相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但是在哪儿呢?

    殷卓可疑,俞织馨可疑,俞大朗也十分可疑,相比较之下,这三人之中殷卓和俞织馨最有杀人动机。

    先不说殷卓,那俞织馨一直被人压着一头,很有可能过度隐忍最终因情郎被抢而爆发。

    “先不管他们家的事,严密监控俞府所有嫌疑人,我们现在立刻去审问俞织馨。”崔凝自接触这个案子以来,给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监察”,一切以衙门那边意见为主,这还是头一次主动指挥查案。

    赵捕头毫不犹豫的应声,“是。”

    崔凝一边往前院走一边向赵捕头说明审问突然决定俞织馨的原因,赵捕头亦将查到的消息禀告她。

    待两人在花厅里坐下,彼此交换完消息,俞织馨也恰好带到了。

    崔凝这一回看的仔细,眼前的少女还是那一张素淡的容长脸,凭良心说实在称不上十分漂亮,可是只单单看她,多少也能赞上一句温婉清秀。

    即便俞织馨如此平凡,但和俞织如一同出现的时候绝对不会被人忽略,因为多数情况下她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而俞织如也都会笑盈盈的对初次见面的人说“我们是双胞胎”,闻言者无不惊讶。

    崔凝犹记得第一次知道她们是双胞胎的时候也很惊讶,因为没有见过长相如此不同的双胞胎。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可这些对于天生爱美的少女来说是很残忍的吧?

    “俞三娘子坐吧。”崔凝不由放缓了语气,因为她刚刚从赵捕头那里得知,俞织馨和俞织如的差距不仅只有相貌而已,俞织馨生下来的时候就瘦弱残缺,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平时都靠鞋底的厚薄来平衡走路姿态。

    而这种残缺并不是简简单单垫个鞋底就能解决的,崔凝看她走路的姿态与常人无异,便知她为了练习走路必然付出常人难以体会的努力。

    俞织馨面色惨白,眼底带着暗青色。闻言低低道了声谢。挨着胡椅边沿坐下。崔凝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她如惊弓之鸟般慌忙垂下眼帘。

    “俞三娘子,说说你姐姐的死亡吧。”崔凝没有直接审问,而是先闻起她的感受。“她死了。你有什么感觉?”

    崔凝心里更倾向殷卓是凶手。毕竟如果俞织馨真的不堪压力而动手,她不该憎恨俞织如的美丽吗?她若是泄愤,怎么也得在那张美丽的小脸上划几刀吧?再者。俞织如受虐的初始地点并不是在迎春花丛附近,俞织馨一个瘦弱残疾的闺阁女子,不一定有能力胁迫或者挪动受害者。

    或者,是合伙作案?

    “姐姐被害,我、我自是悲痛。”俞织馨声音虚弱无力,带着浓重的哭腔,仿佛再多说一个字便能晕过去。

    “大人,魏大人来了。”门口护卫道。

    崔凝正愁的慌,闻言喜形于色,立即起身出去,其余人也都跟着出门迎接。且不提私下里的关系,魏潜是崔凝的上峰,迎到门口是基本礼数。

    魏潜没有穿官服,一身黑色袍服,在金灿灿的夕阳之中缓步而来,像极了崔凝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只是褪去了几分青嫩,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五哥。”崔凝抛去端了一天的官架子,欢喜道,“你怎么来了?”

    魏潜冷肃的面容便染上了浅浅的笑意,“出去办事,顺便过来看看你。”

    说话间,目光从俞织馨身上掠过,笑意更深了。

    崔凝没有错过他的表情,一定是自己寻对了方向,所以五哥才会笑的这么开心!崔凝心中不禁一喜,看来此案凶手不管是不是俞织馨,她都脱不了干系。

    崔平香眼见一高一矮站着的两个人,怎么看都不是很般配,也不知道老主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像魏潜这样沉稳严肃的人本就显得比实际年纪大,崔凝偏又身量纤细,面容显得稚嫩,崔平香觉着,崔凝叫魏潜一声“五叔”都使得。

    她正腹诽的开心,魏潜冷不丁一的一眼瞟过来,目光有如实质一般,看得她心惊不已!

    崔平香是武功高手,自是知道一般人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这魏潜必然也是个练家子,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因为师傅说过,真正的高手,看你一眼你就已经死了,崔平香对师傅的话深信不疑。

    那位玄乎乎的师傅说的话不知是否可信,不过崔平香这回倒是想多了,魏潜半道习武,自然比不上她这种打小苦练的人,他那个看似洞悉一切的眼神,看谁谁都心惊,毕竟这世上谁没有秘密?

    入厅中落座,魏潜官职最高,自是坐到了上首。他端着一盏茶安静坐着,屋内的气氛却变得莫名紧绷,独有崔凝一个人反倒轻松自在了。

    “魏大人,你也了解这案子的大概,不知有什么高见?”崔凝眼巴巴的望着他,显然不是客气。

    魏潜把茶盏放到几上,看向俞织馨,“自小就有个姐姐处处比自己好,但你并不气馁,用努力弥补自己的不足,开始你并不是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只是每当姐姐故意引导旁人去拿你们做比较的时候,你虽然会难过伤心,但你尽力安慰自己,不让内心那种不平衡破坏姐妹情分。可是人都会变的。你遇见殷大郎,他哄去了你的心,教从未奢望过情爱的你沉沦不能自拔,但你是个聪明的姑娘,那个人一定经常在你面前提起俞织如,很快你就发现原来你以为的爱恋,只是他想接近并得到你姐姐的一个游戏。”

    “你的仇恨慢慢酝酿,直到有一天,你姐姐抢了情郎送给你的簪子。你当时很愤怒,恨不得撕碎了她,却不敢告诉她,这是情郎送的定情之物。你的姐姐一直从你手里抢东西,你觉得,你的情郎那么优秀,身份那么高贵,如果姐姐知道了,定要抢去。你长这么大,处处容忍,可是唯有这一样不能退让,因为爱恋,还因为你下半辈子的幸福。”

    “其实你并没有想过要杀她,只是想要毁了她,让她不能生孩子。你把她哄到一个僻静处,灌她喝下一碗迷药,把含有大量麝香的药丸塞进她的阴部,可是你姐姐还是处子,药并不是那么好塞,你慌乱之下弄破了她的身子,这时候,你忽然不害怕了,甚至从中感觉到一丝快感……”(未完待续。。)

第181章 秘密(2)

    第184章

    一屋子人皆震惊的看着魏潜。

    俞织馨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之声扰得她心慌不已。

    崔凝看向俞织馨,只见她呆呆的坐在那里,浑身止不住颤抖,像是秋风里簌簌落下的枯叶。

    魏潜却似看着空气一般,漠然道,“人证、物证我都带来了,俞三娘子要见见吗?”

    “不必了。”俞织如闭上眼,神情似痛苦又似畅快,“是我。”

    崔凝深吸了一口气,她没想到俞织如这么轻易就承认了。一般真凶不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吗?何况魏潜都还没有把证据拿出来。

    “你说的都对,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杀死她,可是那一刻我控制不住自己……”她睁倏然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面色惨白如纸,目光惊恐,“我怎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这样……”

    她捂住自己的脸,哭的伤心欲绝。

    哭着哭着,俞织馨仿佛想起什么,忽然抬头,急急道,“我没有杀她!真的!我真的没有杀她!”

    崔凝乍听此话觉得荒唐,现在又否认是不是太晚了?但转瞬间她便明白了,“你是说,你对她施虐,却没有下杀手?”

    “我没有杀她,是,他说的都对,我用药了,我还用针扎她了,我那时满心畅快,但是、但是我看见那么多血,那么多血……不知道怎么办,我跑了,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把她扔在迎春花里面。”俞织馨根本没有听见崔凝的问话,脑子一团乱,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大概证实了崔凝的想法。

    “我知道你没有杀她。”魏潜笃定的道。

    “你相信?”这句话对于俞织馨来说无疑就像在死地之中看见一丝曙光拨开混沌照了进来,“对,对,你什么都知道!我真的没有杀她对不对?”

    这个时候,满屋子的人都迷糊了,俞织馨一会承认自己对俞织如下毒手,一会又说人不是她杀的。这下子又不确定起来?难道是疯了不成?

    魏潜看了崔凝一眼。示意她来问。

    崔凝顿了一下,缓声道,“我们都愿意相信你,可是毕竟都没有亲眼看见。你好好想想。那天都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俞织馨眼神没有焦距。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思绪也随着言辞慢慢清晰起来,“那支钗。我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收好,生怕被二姐发现。我早就知道,我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在手里留不住三天,她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抢过去。魏大人说的不错,我一直忍着,尽量让自己不计较,可是上天那么不公平,给了她最好的一切,偏偏处处捉弄于我!我不平,不平……”

    她已经不再流泪,只有满目迷茫。

    那天晚上,她趁人不注意悄悄对俞织如说自己发现针线房里有个密室,里面是两个纺娘织的天衣,华美异常,似乎是母亲私底下偷偷为大姐准备的嫁衣。

    有种蚕天生吐彩丝,万中无一,而且如此稀少的蚕所吐得丝颜色又有不同,想要集齐够织成一件衣服的彩色丝线需要花费难以想象的钱财和人力,更何况,传说中的天衣,整件衣服没有一丝接缝,浑然天成,织布手法奇特使得整件衣服散发自然的光晕,就如同仙女所着的仙衣一般!

    俞织如听说这件事情之后肯定会按捺不住,当晚半夜偷偷一个人摸到俞织馨房间,威逼利诱的拖着俞织馨带她去看天衣。

    俞织馨在此之前早就药晕了房里的侍婢,而俞织如当时兴奋的厉害,并没有注意到侍婢竟然睡的这么死。

    春季的夜晚尚有寒气,俞织如带着寒气跑进屋来,俞织馨便自然的到一旁去下架在火盆上的水壶,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她浑然不知,这个平日唯唯诺诺的妹妹竟然起了歹心。

    俞织如毫无防备心的喝下热水,浑身舒坦了很多,兴致勃勃的催着俞织馨带自己去针线房。

    姐妹两个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俞织如握住了俞织馨的手,手心里热热潮潮的,让俞织馨产生了一丝依恋一点犹豫。

    进了密室之后,俞织如果然看见织布机上有织到一半的布,两人小心翼翼的点燃了密室里的烛火,就这晃动的火光,看见了天韵光华的大红丝绸,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而俞织馨注意力并不在绸缎上。她从背后看着俞织如那一头漆黑光亮的秀发,低声问道,“姐姐,你总是抢别人东西,心里没有一丝不安吗?”

    俞织如喝了那杯家了迷药的安神茶,此刻已经有些恍惚,却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绸缎,甚至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抚摸,闻言动作一顿,回头笑望着她,“你见过我抢别人的东西吗?”

    俞织馨一怔,是的,姐姐很少去抢别人手里的东西。她们都是庶女,俞织如也并非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俞夫人待这些庶女说视如己出都不为过,但俞夫人不同俗务,稍有些胆子的奴婢都敢暗地里克扣她们的份例。

    后来俞织如凭着模样好嘴又甜,被老夫人带到自己屋里去养着,身份就明显与俞织馨拉开了,可是俞织如犹嫌不够似的,凡是夫人给了她什么好东西,俞织如都要抢去,这让她日子越发艰难了。可俞织如拿她的东西去玩了几日便厌弃一旁,也不提还给她。

    眼下俞织如含笑说着这句话,她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一股火气从心口直窜上脑门,方才不忍和犹豫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眼睁睁的看着俞织如药性发作,一头栽倒在地上,她怒气冲冲的扯掉她的衣服,将藏了许久的药丸往俞织如下面塞。

    这种药丸药性猛烈,用水化开灌入,保证小半个时辰再让它流出来最好,起初那一两天可能会有残余褐色药渣排出,但量很少,一般女儿家不会因为这点子事慌忙就医,毕竟是羞耻之处。待过了那两日,受药者身体变化只有在月事时才会有所体现。

    只是俞织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好不容易得来这东西却不知怎样用,再加从没有加过女子的下体,带着怒气胡乱塞一通,竟是伤了俞织如。

    眼睁睁看着这个往日趾高气昂的人躺在地上,俞织馨前所未有的畅快,想到俞织如刚刚那句理所当然的话,她心中愤恨,往日的仇恨都一股脑涌了上来,随手拿了篮子里的针线便是在俞织如隐秘处一阵狠扎。

    剧烈的疼痛让还在昏迷中的俞织如抽动起来,俞织馨猛然回过神来,却见血流到了脚下,登时脑子炸开似的,再也不记得下面的事情了。

    之后她就记得自己一直跑,一直跑,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把抹了迷药的杯子使劲洗刷干净,水泼在院子里的一株香樟树下,然后把自己藏进被子……

    做完这一切,俞织馨觉得自己好像安全,疲惫席卷而来,她睡了美美的一觉,还做了梦,梦里有俞织如,她们两个人小时候羡慕大姐院子里的秋千,便撵了侍婢婆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偷偷在香樟树上绑了绳子,做个简易秋千。那时候她还没有学会像平常人一样走路,行动颇为不便,俞织如便使了吃奶的劲儿把她抱上秋千让她先玩。

    荡起来的时候她得哇哇乱叫,引来了侍婢,气得俞织如直跺脚。

    这件事告到母亲那里,两人被说教了一顿,后来母亲还是命人在院子里做了一个,可俞织如却好几天没有同她说话。

    俞织馨在醒来的时候仿佛把昨晚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直到在迎春花丛里看见俞织如那张惨白发青却依旧难掩俏丽的脸……

    俞织馨不记得当时是什么心情,只清楚记得下身一股热流涌了出来,直至进屋里才发现裙子已经被血弄脏了。

    俞织馨很慌张,昨夜的画面支离破碎的涌出来,她瞒着侍婢脱了裙子藏起来,后来被莲香发现才叫人拿出去洗了。

    这两日她整个人浑浑噩噩,旁人都当她受了惊吓,抑或因为姐姐惨死而伤心失了魂,毕竟常有传言,双胞胎是心是相连的,没有人知道,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当父亲冷着脸质问血衣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她立刻否认,她怎么会杀了姐姐呢?不会的。

    对,她一次又一次自我催眠,自己没有伤害过姐姐,最后深信不疑。

    但魏潜一番猜测之言揭露了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逼着她不得不再次想起那天的事情。那一刻,就像心里筑起的坚固堡垒轰然倒塌,她就像是一只突然失去了壳子的蜗牛,慌张,脆弱的不堪一击。

    绝望如涨潮般将她淹没,濒死之感令她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已经走到尽头了。

    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杀害姐姐。

    从看见血的时候到回屋这段时间,这么重要的时间,她居然什么都不记得。

    俞府的闹剧还没有结束,俞织馨便被下了大狱。

    崔凝心情沉重的跟着魏潜走出府,坐上马车的时候闷闷的问,“五哥不是说让我自己破案吗?为何又突然出手?”

    魏潜并不是突然出手,他一直在暗中调查,经历对于崔凝来说很重要,但她办的第一个案子,不能办砸了。

    魏潜沉吟一下,“俞府这桩案子,看似内宅恩怨,却牵扯出了一些事,速战速决是上策,我不想你介入太深。”

    “怎么又牵扯到其他了?”崔凝疑惑道。

    “你记得俞织馨说过的天衣吗?”魏潜问。(未完待续。。)

第185章 五哥美貌要倾城

    第185章

    崔凝经他点拨,恍然道,“那天衣的每一根丝线所花费的人力物力巨大,说价值连城亦不为过,俞尚书得贪墨半个国库才舍得把这大把的钱财费在一件衣服上吧!”

    魏潜笑着抬手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即便织就天衣,俞尚书也绝不敢拿出来示人,他又是何必在这上面费心耗才呢?”

    “你是说……俞尚书是帮别人办事?或者他想秘密巴结谁?”崔凝很享受他的服务,主动把脑袋凑上去,头挨着他温热的掌心,崔凝觉得自己仿佛聪明了几分。

    俞尚书想巴结的那个人必然不可能是皇上,否则这边衣服拿出来,那边他就得下大狱。他一个号称清廉的户部尚书,哪里来的这巨财?贪了皇帝的国库去巴结皇帝,除非脑子进水了。

    “谁值得他这般巴结?”崔凝心里隐隐有几个人选,“说是大红色,莫非……”

    太平公主?上官?

    太平公主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女儿,国家大事上也总少不了她的影子,当今陛下是女帝,焉知将来不会传位给公主?

    可是这也说不通吧,就算太平公主真的有望继承皇位,俞尚书在未来的陛下心里岂不是留下了一个巨贪的形象?送衣服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再说上官婉儿,整日在陛下眼跟前,岂敢把这样一件衣服穿出来?

    “莫想了,案子破了你就回监察司吧。”魏潜发现自从崔凝去了衙门。他身边就少了一条小尾巴,做什么事情都不得劲。

    他嗅到其中危险气息,便迅速插手案件,但其中也不无私心。

    “案子破了?可我觉得凶手不止俞三娘!”崔凝瞪眼,似乎是在质问他怎么可以这样草率。

    魏潜笑得愈发开心,他的小姑娘生起气来也这么可爱。

    崔凝想到魏潜想来稳重靠谱,拉着他的衣袖,颇为泄气的道,“我查了两日都没有一点眉目,你却一下子就揪出了俞三娘。哼哼哼……”

    崔凝靠在车壁上。一脸的了无生趣,一双眼睛却时不时的偷瞄魏潜。

    魏潜安慰她,“有时候站的远反而看得清楚,你在俞府。线索与各种各样的琐事混杂在一起。难免会被扰乱视线。”

    崔凝的确有这种感觉。很多异常消息涌现,让她分不清哪个有用哪个没用,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让崔凝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我总觉得,有人在控制我查案的方向。准确的说,好像是某个人蓄意误导我查案的方向。”

    “你认为会是谁?”魏潜一点都不惊讶,虽说拔了萝卜带出泥,但高门大户向来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能捂住的事情绝对不会轻易坦白,俞府的暗涌急而迅速的浮出水面,本来就不太寻常。

    推动整个事件的人必是对俞府了解很深,多半不是外人,那么在俞家所有人之中,谁会在这场变故中得利?或者说这些事情碍了谁的事?使得这个人不惜一切的想要揭露?

    崔凝仔细想了一遍,首先有嫌疑的就是二房那几个被俞大郎污了身子的人。

    大唐女子多奔放,婚前**、婚后养小倌的不在少数,但也并非全是如此,以世家为首的士族们就十分反感这种作风,自家若是出了此等败坏门风之事,定然是要不惜代价死死捂住。

    俞氏怎么也个士族,二房庶女全都**,眼看就是要出阁的岁数了,有一两个还定了人家,洞房之后事情肯定要败露,她们如何不恐慌?说不定就拼个鱼死网破呢!

    再说俞大郎,正常人怎么可能捅下这么大篓子?若是喜欢自家妹子,只祸害一个,到时候也好收拾,他却如此胆大包天,像是疯了一般,一个接着一个亵玩,且目前知道的还只是二房庶女,三房那边还不知如何呢!

    崔凝想了一圈,摇摇头,“想不通,我本来想可能是二房某个庶女?但又想到,若这庶女有此等本事,想必也不会被俞大郎那个禽兽得手,又谈何报复?”

    “五哥,今天二房跟大房打起来了,我看多半是因为庶女**的事,你说若真是如此,是谁把消息透出去呢?”崔凝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我早就命人把知晓此事的姨娘看在院子里静养,消息不太可能是从她那里传出来,如此说来,俞府还有旁人知道这件事。”

    俞大郎和俞尚书不会到处宣传这等龌龊事吧?那俞夫人又是个糊涂的,连自己丈夫的心意都不能看清一二,还指望她能看明白什么事儿呢!

    至于几乎没有多少存在感的三房,一向紧紧抱着尚书府的大腿,怕是不会主动掀出丑事。

    还有谁?

    崔凝不确定的道,“俞瑢?”

    魏潜目光赞许,“她的嫌疑比较大,但要查明动机才能确定。”

    崔凝眼前浮现起那日俞瑢坐在秋千上的模样,桃花灼灼,妖而艳,她在其中却显得格外安静从容,那时候崔凝只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疲惫,便下意识的理解成了悲伤恐惧,但回想起来却发觉,眼下她怕是整个俞府最从容的人了。

    “我真笨啊!”崔凝敲敲自己的脑门,“我就觉得她说的话有些问题,却给忽略了!亲妹妹惨死,她也是亲眼看了尸体的,可她说话的重点却是自己那不成器的母亲!”

    不管是真心还是做个面子,几乎所有人都说二娘子死的惨死的冤,求官府尽快查明凶手还二娘子一个公道,而从俞瑢的表现来看,她对俞织如的死从是里到外的漠然,连个样子都懒得费神去装。

    懊恼过后,崔凝把那天的对话与魏潜复述了一遍。

    魏潜不知道她们之间还有个这一段对话,听罢评价道,“有点意思。”

    案子是由俞织馨起的头,但并没有在她手里结束。从俞织馨的供词来看,她在巨大的惊吓中产生了错乱,人受到惊吓的第一反应是自我保护,有的人会镇定下来思考解决办法,而大多数人是奔逃,俞织馨无意属于后者。

    按照推断,应该是有人接着俞织馨行凶现场进行了二次行凶,不同于俞织馨慌乱的没有章法的作案手法,这人残暴而冷静,除此之外,还有个疑点,俞府那么大,有很多种方法毁尸,这个人却把尸体摆在了盛开的迎春花丛中,若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那大约是此人有着变态的审美。

    “可是没有留下一丝线索。”崔凝皱眉道。

    “有时候完美也是一种破绽。”魏潜慢慢给她解释,“假设俞织馨所说全部都是真话,俞织如第一受害地点就是在密室之中,那第二凶手很有可能知道这个密室的存在,并且他(她)瞒能瞒着守夜的护卫、仆婢悄无声息的完成这一切,说明他对俞府的情况了如指掌。另外,俞织馨说俞织如趁着夜深来找她一起去密室,从天黑灭灯算起,所有仆婢都睡熟至少是在亥时以后,而俞织如死亡时间在子时前后,也就是说俞织如第一次受害和第二次受害中间时间间隔不长,当时俞织如已经受了重伤,迷药药性不会完全消失,估计无法自己行走,凶手如果只是一个人,想要挪动她的位置而不留下痕迹,必须要有足够轻松扛起一个十四五岁少女的力气……”

    “俞织如流了大量的血,在挪动的过程中,很容易就会留下痕迹,而这个人异常小心,为什么呢?”

    崔凝思路顿时清晰起来,“除了掩藏作案过程,应该还是怕人发现密室!”

    案发之后,赵捕头私下查过俞家各房经济状况,二房小有产业,京里有两个铺子,三房最穷,只靠京郊一个位置不算好的小庄子和公中银子度日。很显然,密室里的天衣并不是这两房能够织造的东西。

    什么人会担心俞家密室被发现,而且对俞府了如指掌?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俞尚书、俞大郎、俞瑢,目前看来,俞大郎和俞瑢最可疑,可若是单人作案,俞大郎的嫌疑更大。

    崔凝有些不解,“倘若二次作案的凶手是俞大郎,那他用障眼法扰乱我视线把自己牵扯出来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吗?”

    “把水搅浑的另有其人吧。”魏潜道。

    是俞瑢吗?

    “我不服。”崔凝嘴一撅,认真的道,“我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哈哈哈!”魏潜被她的表情逗的忍不住大笑,抬手拍拍她的脑袋,鼓励道,“好,你查。”

    监察司的人私底下给魏潜起了个绰号叫“魏欠钱”,整日板脸皱眉,好像别人都欠他几百贯钱似的,就连崔凝也都极少见他笑的如此开怀。

    他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整个人看起来干净爽朗。

    崔凝瞬间就忘记了繁琐的案子,赞叹道,“哎呀呀!五哥一笑真要倾城了。”

    “不许胡说!”魏潜敛容轻斥,面上却仍旧带着未曾褪去的笑意。

    “对啦,五哥,我有字了,祖父给取的。”崔凝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的写上“世宁”二字。

    柔软的指头轻触掌心,如羽毛扫过,那痒痒麻麻的触感从掌心直搔动他心底,一瞬间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未完待续。)

第186章 我还亮不亮

    魏潜手掌收紧,握住那根纤细的手指。

    崔凝动了动手指去挠他,笑声清脆,颇有些得意的道,“是不是很好听?”

    “定世安宁。”魏潜那一点悸动消失无踪,看着崔凝单薄的身板不禁心生怜惜。

    崔凝愣了一下,“咦?我的字是这样解释的吗?我以为是愿世安宁呢。”

    魏潜笑而不语。崔氏绝不是那等随随便便放个闺阁女子出来玩耍的人家。既然崔氏族里同意她入士,就意味着默认把她当做男人一样去栽培,清河崔氏的男人又岂是那么好做?更何况,崔凝从小生活在山野,与崔氏那些从小被精心栽培的男丁差距何止一星半点!

    这个傻姑娘,究竟知不知道往自己肩膀上放了什么样的重担?

    “听着还挺有气魄啊!”崔凝喜滋滋的道。

    “傻。”魏潜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指。

    别人要是这么评价崔凝,她肯定是不承认的,但她觉得这话从魏潜口中说出就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崔凝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头上,“我觉得,这样你的聪明就会传染给我一点呢?”

    手低触感太好,魏潜忍不住揉了几下。

    崔凝发髻微乱,那些小碎发就翘了起来,好像欢喜又得意的样子。崔凝笑眯眯的蹭蹭他的手,抬眼望着他,“五哥,二师兄说要我找一把叫做‘斩夜’的神刀,虽然是哄我。但也未必不是意有所指。你破案如神又这么正义,是不是斩开黑夜的人?”

    “你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未必就是黑夜。”魏潜看着她小狗似的神情,目光柔软,“也有可能你就是太阳。如果你自己被黑暗蒙蔽,不再发光发亮,那才是真正的黑夜。”

    崔凝瞪大眼睛,紧张道,“五哥,那你看我还亮不亮?”

    她总是万分认真的说出这样令人捧腹的话。聊了一会。魏潜一天的烦恼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亮着呢。”魏潜拍拍她的脑袋,笃定的道。

    崔凝吁了口气,挨着他的手靠在车壁上,“五哥。谢谢你。”

    “嗯?”

    “你娶我。是委屈你了……”崔凝轻声道。

    魏潜微微皱眉。“婚姻大事,只有愿不愿意,何来委不委屈?”

    下山这几年里。崔凝还有很多事情不懂,但有些事情很容易就能想明白。就崔魏两家的婚事来说,人人都觉得魏潜是高娶,倘若她真是能持家相夫教子的贵女,那确是便宜了魏潜,可事实并非如此,她婚后还是要做官,崔家也不会平白为他人做嫁衣裳,否则祖父不必特地请魏祭酒喝酒,只需一点口风放出去,还怕魏家不来求亲?

    接下了这桩婚事,对魏家和魏潜来说是利是弊实在很难说。

    即使魏潜被传的名声不好,可总有一些不信谣言的人家,凭他的人品才学不愁娶不到一位窈窕淑女。

    “你觉得我是好心帮你才答应这门婚事?”魏潜问。

    崔凝的确有点这种想法。

    魏潜勾起起嘴角,慢慢逼近她。

    气息相闻,崔凝突然想起上次那一吻,心底一慌,急急道,“那、那、那,那咱们应该去告诉赵捕头抓真凶了!”

    “嗯。”魏潜直起身子,吩咐车夫转道往府衙去。

    上次定亲的事敲定之后,他从心底觉得这是将来的妻子,按捺不住心中喜悦,冲动之下亲了她,事后回想起来却有些后悔,她还太小了,不懂这些事情,应当循序渐进才对。

    崔凝还挺喜欢上回亲吻的感觉,自那一回以后,她打心底觉得自己和魏潜亲近了很多,是不同于所有人的那种亲近。眼下看他抽身回去,心底说不出的失落。

    两人默默坐着,各自藏着心事。

    隔了一会儿,崔凝忽然爬起来,在他脸颊上啾的落下一吻。

    魏潜懵住,崔凝已经已经一脸贼笑的乖乖跪坐好。

    安静了许久,崔凝没有听见魏潜有任何声音,不禁心生忐忑,拿眼偷看,却见他正含笑看着她。

    崔凝遂也咧嘴笑了。

    在她脸上很少会有羞涩的表情,即使有,也未必会是因为男女之事。这就是所谓的“无知者无畏”?魏潜想着,自然的伸手握住她的手。

    即便崔凝不懂,他也不打算趁机在白纸上胡作非为,在成亲前把两个人的亲密只保持到现在这个程度就很好。

    马车停在俞府前,两人互相整理一下仪容,敛容下车,一前一后进了衙门,颇有几分官威。

    崔凝趁着旁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扭头冲魏潜眨了一下眼,好像一只偷吃了小鱼干的猫,魏潜不由弯了弯嘴角。

    一进俞府,沉重的气氛使所有人都收了心神。

    崔凝把魏潜刚刚分析的情况跟赵捕头说了,让他派人私下寻找证据,自己则去内院晃了一圈,先去探望俞夫人,而后去了俞瑢的院子。

    俞瑢刚刚沐浴过,倚在临窗的地方绣个小物件。

    崔凝令侍婢噤声,远远站在窗外看了一会儿。俞瑢一身牙白色的衣裙,洗过的乌发半干着披在身后,说不出的宁静祥和。

    “崔大人。”屋里的侍婢走出来,瞧见崔凝连忙欠身行礼。

    俞瑢放下针线,起身迎了出来。

    崔凝看看她的头发,“你若是不介意,我们进屋去说几句话吧。”

    “大人说的哪里话,欢迎还来不及。”俞瑢侧身引路,“请。”

    两人进屋坐下,崔凝看看她方才秀的东西,是一朵半开的牡丹,“我以为像瑢娘子这样清雅端庄的人应该会喜欢兰花、水仙之类。”

    “牡丹雍容富贵,谁不喜欢呢。”俞瑢轻声道。

    崔凝笑笑,“所以人心难懂。”

    “说难也难,说易也易。”俞瑢从从容容的与崔凝对答,并不主动问及她这么晚前来的缘由。

    “愿闻其详。”

    俞瑢从侍婢手里接了茶亲手放到崔凝面前,垂眼缓缓道,“人心所向,无非两样,一是情,一是利。”

    崔凝忽然觉得她一点没有少女的朝气,就好像看透人情世事似的,“那瑢娘子心中所向是情是利?”

    “我是俗人,有情也趋利。”俞瑢眼里有着一丝不容错识的笑意。

    崔凝再想细细分辨个中藏着的意味,那笑意却已经消失了。用排除法来推算,目前虽然还没有切实证据,但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俞瑢涉案甚深,至于她在其中做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未完待续。)

    ps:  袖子由一只单身狗现在变成单身流量狗了,最近上班的地方施工,袖子木有地方去,一整天端着电脑去别的部门打游击,今天遇上突击检查,就……狗……带了……一群人围观了一个莫名其妙蹲在前台蹭网蹭空调蹭电暖蹭水蹭电蹭椅子。

    馆长请听我解释!!!!!馆长果然给我解释的机会了,他事后问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我立刻自我检讨:我蹭网不应该来前台。

    然后,感觉馆长生气了呢……

第187章 母女(1)

    第187章

    面对俞瑢,崔凝有种无处下手之感,她手里没有证据,只凭推测无法理直气壮的指证。

    倘若俞瑢就是那个操纵一切的人,崔凝也没有信心从她口中套话,这么晚过来只不过是出于好奇,想再观察观察她,“瑢娘子早些休息,我这就告辞了。”

    俞瑢没有想到崔凝这么轻易就放弃盘问,平静无波的目光里终于透出惊讶,但也只是一瞬便隐去了,“如今多有不便,待事情过去,我再请崔大人吃茶,还望大人届时赏光。”

    崔凝顿住动作,似笑非笑的道,“令妹刚刚惨死,瑢娘子就惦记着宴请吃茶,怕是不妥吧?”

    俞瑢坦然道,“不悲不喜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俞二娘子得罪过你?”

    俞瑢淡淡道,“低头不见抬头见,总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磕磕碰碰。”

    这话说的看似有几分道理,却实在冷漠。什么样的磕磕碰碰以至于亲妹妹死了仍是无动于衷?撇去这一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面对死亡也太淡定了。

    崔凝深深看了她一眼,拱手道,“告辞。”

    俞瑢送崔凝到院门口,目送她的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下的花木之间。

    一旁的侍婢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娘子,崔大人是不是怀疑您?”

    “怀疑我……”俞瑢轻轻一笑,低头看着自己细细长长的手指。“我又没杀俞织如。”

    侍婢自知失言,忙解释道,“奴婢是怕崔大人年纪小,办事不牢靠,胡乱冤枉娘子。”

    “朝廷里多的是刑狱高手,我堂堂尚书府嫡女,能被冤枉死了不成?”俞瑢抬起头,环顾自己的院子,面上无声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真是可惜了俞织如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大娘子睡下了吗?”门外有人问。

    俞瑢回头便看见俞夫人身边的侍婢再朝里面张望。见着她回身。便笑盈盈的近前欠身行礼。

    “何事?”俞瑢面上的笑容消失,眉头蹙了起来。

    那侍婢恭敬答道,“夫人想找娘子说说话。”

    俞瑢沉默须臾,唤了一声。“岫云。”

    站在一侧的侍婢飞快的看了一眼她的脸色。笑着对俞夫人身边的侍婢道。“姐姐且侯片刻,待娘子将头发挽起来吧。”

    岫云见主子一言不发的转身回屋,连忙吩咐其他婢女过来伺候更衣梳洗。

    俞瑢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阵心浮气躁,眉头不由锁得更紧。岫云跟在俞瑢身边最久,自是比旁人更了解她,见状连忙把梳好的头发散开,随意梳了个髻。

    打理好之后,俞瑢才带着岫云慢悠悠的去了正房。

    自从今天二房闹过之后,府里的气氛更沉重了,连廊上照明的灯笼都显得暗了几分,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压抑。

    到了俞夫人的房间里,更是一股闷热扑面而来,浓郁的药味混杂着熏香的味道,熏得人头晕脑胀。

    “母亲。”俞瑢在榻前欠身,看见俞夫人头上绑着额帕,一脸的苍白,看上去娇弱不堪,心里就愈发堵得慌,“母亲可有事吩咐?”

    “坐下说话。”俞夫人让侍婢扶着起身坐起来,眼睛里已蓄了雾气,“听说崔大人去你那儿了?”

    俞瑢看向她,答道,“是。”

    “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织娘的……”俞夫人喃喃道。

    俞瑢眼角一挑,声音微微冷,“所以呢?”

    俞夫人一噎,眼里的泪水倏然滑落下来,一番梨花带雨颇为动人,俞瑢却烦不胜烦,顿时一言不发的低下头。

    “女大不中留,儿大不由娘,你如今竟会给我脸色看了。”俞夫人哽着声音指责。

    “母亲说这样的话岂不是伤女儿的心?我只是太累了,您可知道二房今日闹到家里来了?”不管怎么样,毕竟是母亲,俞瑢就算不耐烦,也不敢随便接俞夫人的指责,这屋里跟筛子似的,但凡今天她敢说一句不是,明天满长安的人都会知道她俞瑢是个顶撞母亲的不孝女。

    俞夫人惊道,“发生何事?”

    呵!看吧,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偏偏崔凝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得到了消息!这屋里全是别人的人,想让她知道什么她就只能知道什么。俞瑢像是喘不开气一般,深深呼吸一下,才继续道,“大哥玷污了二房几个庶女,有个妹妹怀孕了,事情就被捅出了出来。”

    二房会不顾脸皮的闹起来,这下连她的名声都要跟着受损,俞夫人一个教子无方的名声跑不了,更逞论还是继母。

    当年俞尚书那位已故的原配擅交际,最懂人情往来,现在的贵妇里面有多少都曾是她闺中密友,名声何等贤良淑德!事情一旦传出去,所有人都会说,那位原配拼了命留下的儿子却被继母教育成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半晌,俞夫人才道,“这……是不是误会?”

    “误会?”俞瑢冷笑,“二叔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岂能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胡乱攀咬大哥能有什么好处?”

    如果杀害俞织如的凶手真是俞织馨,这种骇人听闻的手足相残、有悖人伦的案子,上面势必要责问,父亲的名声坏了,若不引咎辞官自省,整个大唐都容不得他。既然父亲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二叔父肯定想要从中获取最大利益,庶女被玷污固然惹人他生气,但这并不是他把事情闹到明面上的真正原因。

    以受害人的身份踩着尚书府的名声上去,他们这是自断臂膀。

    俞瑢揉着手里的帕子,“二叔父是想分家。”

    “大郎不是那样的孩子,我要去问个清楚。”俞夫人说着便要下榻,“来人,给我梳头更衣。”

    “晚了,母亲。我整天都在打听这件事,证据确凿。”俞瑢看她这个样子,只觉得心灰意冷,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索性直接道,“您还不明白吗?出了这样的事,父亲被家族舍弃了。”

    “这……这不可能,你父亲是户部尚书啊,若是这些年族中上下没有他的照拂……”俞夫人心慌意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俞瑢打断她,“母亲多想无益,不如早些休息吧。”

    “这叫我如何睡得着!”俞夫人忍不住眼泪汹涌,“我要去找你父亲。”

    “母亲!”俞瑢声音尖锐,见俞夫人一脸震惊的看过来,只好又放缓语气安抚,“府中频频出事,母亲还是养好身体再为父亲分忧吧。”

    话虽这么说,但俞瑢心中哂笑,母亲急急忙忙去寻找父亲,究竟几分出于依赖,几分出于关心,谁又知道呢?(未完待续。)

第188章 母女(2)

    第188章

    俞夫人泪眼婆娑的看向俞瑢,不停的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俞瑢面色平静,藏在宽袖下的手却死死捏着帕子,指节泛白,“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父亲辞官,咱们家名声尽毁被族里舍弃。这些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看开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没什么大不了!?”俞夫人突然找到了发泄口,陡然拔高声音,“若实情真如你所说,你父亲是被家族抛弃,而不是分家!无根之人走到哪里都会被唾弃!你一句话说的倒是轻巧!我向来觉得你性子冷清了点,不曾想你竟然说出此等无情之语!”

    俞夫人越想越觉得委屈痛心,她从未放松教育,为什么嫡子嫡女都教成了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不是安慰你的言语罢了,母亲说这话是逼我去死吗?”余瑢拿起旁边针线筐里的剪刀,抓起乌黑的长发毫不留情的剪了下去。

    还微湿的头发纷纷落地,这一幕吓得俞夫人连哭都顾不上哭,“快去将她手里的剪子夺下来!你们都是死人吗!”

    余瑢扔了剪刀,看着自己齐肩膀的短发,感觉好像推开了一直以来压在心头上的大山,事情到了这个糟到不能再糟的地步,竟然轻松起来了。

    她站起来,缓缓在俞夫人面前跪下,“母亲,女儿如此不孝,有负父亲母亲多年养育之恩。女儿愿从此遁入空门,一生青灯古佛,在佛前日日祈求父亲母亲安康长寿。”

    “你、你……”俞夫人瞪着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俞夫人一直觉得俞瑢叛逆,性子又有些冷,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做出这种事。

    余瑢磕了三个头才直起身,“明日不孝女将去庵中剃度,不知临行前母亲可有训诫?”

    屋内静的吓人。

    许久,俞夫人的凄凄的声音响起,“为什么?家里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你身为俞家的女儿竟然雪上加霜。让我和你父亲情何以堪?”

    俞瑢沉默。

    “你说!”俞夫人看着满地的断发,心中绝望。

    隔了好一会,俞瑢冷冷看向那些还桩子一样杵在屋里的婢女,“你们都出去。”

    有几个人闻言躬身退了出去。俞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婢却显得犹豫。

    “叫你们出去听不见吗?我一日没有去庵里剃度。一日就还是俞家嫡女!使唤不动你们怎的?”俞瑢面上是讥讽的笑容。气势逼人,“都给我滚出去!”

    这般模样实在比俞夫人要威严的多,有个侍婢战战兢兢的唤了一声。“夫人……”

    俞夫人火气也大,冲俞瑢怒道,“你在我屋里吼什么!”

    看见俞夫人发怒,俞瑢反而平静下来,“呵!正正经经的主子连几个侍婢都驱使不动,母亲还向着她们,究竟我是您女儿,还是她们是您女儿?”

    说着,她又看向那几个侍婢,“不要等我说第二遍。”

    那几人暗地里都猜大娘子是杀死二娘子的凶手,想到二娘子的死状,又见大娘子此刻目光森冷,不由一个哆嗦,纷纷退出去。

    “岫云去门外吧。”俞瑢道。

    “是。”岫云按了按微湿的眼角,慢慢退出去,顺便把房门带上。

    屋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俞瑢仍然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俞夫人,“母亲,我走到今日这个地步,都是你一手逼的。”

    俞夫人睁大眼睛,目光惊骇。

    “我一直知道那个禽兽有那见不得人的嗜好,你以为他只敢对二房庶女下手吗?我早就知道,我这辈子是完了。”俞瑢惨笑,抬手抹了抹脸上泪水,“他原本是对俞织馨下手,是俞织如设法把我骗过去替了她,而你,就是帮凶。我讨厌下雨,因为我那天就下着瓢泼大雨……”

    一直以来,俞夫人都生怕旁人指责她这个继母、嫡母做的不称职,对俞大郎还有妾生的庶女都格外照顾,反而苛求亲生女儿。俞夫人有才学却不擅中馈,有个出身高又十分贤惠的原配在前,模样十分肖原配的黄氏嫁过来之后,越来越不得老夫人喜欢,原本同俞尚书曾有过婚约的孙姨娘反而颇为得势,管了中馈,虽然事事也都得请示老夫人、夫人,但实际上俞夫人为了博得婆母欢心,一直都顺着老夫人的意思,这几年更是直接撒手不管中馈,老夫人年纪大了,许多事情也都不太插手,这也就等于是孙姨娘一个人管着中馈。

    俞夫人身边陪嫁来的婢女逐渐被替换,就连她最信任的奶娘也被孙姨娘找由头在老夫人那里吹耳边风给送出去养老了,如今正屋里的仆婢要不是老夫人那边塞过来的人,要不就是孙姨娘给换上的人,俞夫人的耳目被这些人左右,所见所闻自然有所偏差。

    俞瑢之所以在她眼里如此叛逆,皆因如此。

    也因此,俞夫人对俞瑢越来越不满,管束越来越严格。

    “你……你也被他……”俞夫人脑中嗡嗡,隐约记起那日,却怎么都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禽兽拿了俞织馨的短处,把俞织馨堵在暖阁里威逼她就范,俞织如得知之后便跑到你那里,说在亭子里准备了新奇的吃食,邀你一起去赏雨吃酒,你们欢欢喜喜的吃酒去了,她却假借着你身边的婢女骗我去暖阁……”

    俞瑢不耐烦看她们母慈女孝,头一次来请是被她拒绝了。俞织如一计不成,就在俞夫人哭诉,说前两天因一点小事得罪了俞瑢,赔了几天小心,俞瑢就是不理她,原想借着这个时机好好赔不是,没想到俞瑢不来。俞夫人一听女儿身为嫡女竟然如此器量狭小,立刻派人去催,让她无论如何都得来一趟。

    那侍婢把原话的话只改了地点,便就此葬送了俞瑢的清白。

    外面骤然一亮,随之轰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一声旱天雷像是劈在了俞夫人脑海里,她一个激灵突然回想起那天的情形。她派人去催了俞瑢两次,最终还是没见着人影,自己一气之下罚俞瑢抄了一本经书。

    “多蠢的圈套啊!就是因为你,我才轻易中招。”俞瑢扶着矮桌站起身身来,慢慢理了理衣襟,“尽管你一直对我十分严厉,可在我心里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一心以为你一步步退让,为讨祖母和父亲的喜欢能牺牲很多东西却必然不会牺牲我,可我想岔了……”

    俞夫人回过神,痛苦道,“那天我并不知道……”

    “不要狡辩了!是你自己将保护我的能力拱手交出去,你做这些事情时候但凡为我考虑两分便不会是今日这个局面!”俞瑢慢条斯理的整理完仪容,看了一眼地上的断发,低低叹息,“我临走之前也劝母亲一句,母亲若不想一错再错便让父亲休了你,回外祖家吧。”(未完待续。)

    ps:  元旦快乐!!!!

第189章 认罪

    第189章

    俞瑢连做梦都想着这一天、这一刻,每每想到俞夫人痛苦的样子,心里都无比畅快,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母亲保重。”俞瑢跪下又磕了三个头,在俞夫人呆滞的目光中快步走出去。

    此间压抑令她不想再作片刻停留。

    站在门口的云岫已是泪流满面,见俞瑢脚步匆匆,连忙掏出帕子把脸擦干净跟上去。

    暮色沉沉。

    俞府厅里,崔凝和京畿衙的人办案,魏潜低眉端着茶静静旁听。

    俞大郎负手立于堂上。他刚刚从衙门回来,身上还穿着官服。

    崔凝这还是头一次见这位传闻中的青年才俊,俞大郎生的不高,皮肤白皙,看上去是个斯文儒雅的人,怎么都不像是强迫玷污妹妹的那种人。

    “拿一套家常衣服给俞大人换上。”崔凝看向俞大郎身边的小厮。

    厅内气氛肃然,那小厮闻言立刻跑去取衣服。

    待俞大郎去屏风后换了衣服出来,崔凝才正式办公。

    衙门主官不在,总不能让赵捕头去审问个朝廷命官,只好崔凝上了。

    “俞大郎君,你玷污二房庶女,证据确凿,详情已书于纸上,你看看可有遗漏?”崔凝语气讽刺。

    《唐律》有十恶,一曰谋反,二曰谋大逆,三曰谋叛,四曰恶逆。 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义,十曰内乱,其中“内乱”便是指的乱 伦。《唐律》中对“内乱”对五服之内不同层次又做出了详细区分,轻者徙三年,重者可判绞刑。

    俞大郎若是被定罪,后果可想而知。

    “证据确凿?”俞大郎笑道。“请问证据呢?”

    “数位堂妹同时指控你。其中有一位腹中还怀了你的孩子,岂能作假?!”崔凝冷冷道,“大堂之上,自有你认的时候。”

    崔凝见他姿态依旧从容。心里越发恼怒。面上勉强维持平静。“俞二娘子死亡的那一夜,有人看见你出现在针线房附近,你去那里做什么?”

    “赏月。”俞大郎言简意赅的答道。

    针线房连接着花园。去赏月也说的通。

    “你承认自己去过那里就好。俞三娘子已经承认自己残害胞姐,然而许多证据都证明她曾施虐却并未杀害俞二娘子,俞三娘子说她跑出来的时候看见了你。”崔凝逼视他。

    俞大郎面露疑惑,“刚刚入夜的时候,在下曾去花园赏月,却并不曾看见过二妹。”

    俞府的家仆中有许多人都看见了俞大郎在入夜时分曾在后花园里呆了小半个时辰,却没人看见他半夜出没于花园,崔凝也派人去俞大郎房里搜查,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能谎称俞织馨看见过他。其实,只是个守门婆子说恍惚看见个似是俞大郎的身影。

    擅“数”之人通常心思缜密,做案时定会处理的干干净净,恐怕很难查到切实证据。

    崔凝和魏潜返回来,主要是通知衙门扣押俞大郎,毕竟犯了十恶已是重罪,也没想着将朝夕之间将俞织如死亡的罪名定在他身上。

    “内乱之事已有人指证,凶案的诸多疑点又都指向你,今日也只能将你下狱候审,你若觉有冤情,公堂之上再辩吧。”

    都是因为朝廷命官不得随意下狱,否则,崔凝何必费这诸多口舌同他说清楚。

    两个官差上来叉人,俞大郎也不曾反抗,理了理衣襟,“一日没有定罪,我就还是朝廷命官,你们闪开,我自己会走!”

    崔凝见他这般淡淡然的样子不禁气的肝疼,二房被玷污的庶女最小的只有十岁左右,这般大的女孩子能懂得什么?这摆明了不是强 奸就是诱 奸,不管是哪一条都够他身败名裂下大狱,还有什么好嚣张!

    “畜生!”崔凝咬牙切齿。

    “走吧,亲自去搜俞大郎的屋子。”魏潜搁下茶盏,起身,“存在过的事物总会留下痕迹,非是人为能够处理干净。”

    崔凝顿时放宽心,“走走走,非要找出证据摔在他脸上不可!”

    赵捕头很早就怀疑俞大郎是凶手,但是在尚书府多有不便,束手束脚的找了几天的证据,毫无所获,还有二房庶女被玷污这个事,要不是俞织馨松口认罪,二房又主动闹起来,他小小捕头就算有崔凝撑腰也不敢去问二房“你们家几位娘子是不是被人玷污”这种话啊!

    赵贲久闻魏潜大名,就是一直无缘得见其查案,今日有这大好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主意既定,一行人立即去了俞大郎的屋子里。

    俞大郎的住处与整个俞府气质最为接近,说好听点是清幽朴素,其实就是看着很穷。案上墙上没有一点多余装饰,家具少,用的也不是什么好木料,好在地方不大,也不显得空旷。

    若不是有一个帘子隔出里外室,怕是站在门口就能将满屋看的一清二楚。

    俞大郎的小厮极会看人眼色,见为首的三人面色各异,便躬身解释,“郎君平时多宿在书房里。”

    崔凝问,“俞大郎同俞少夫人感情不和?”

    时常分居的夫妻,怎么说也不能算感情好吧?崔凝觉得,或许这位没什么存在感的俞少夫人会是个突破口呢?

    小厮犹豫了一下,“这……小的不知。”

    “俞少夫人现在何处?”崔凝决定和魏潜兵分两头,立刻就去见见这位少夫人。

    小厮尚未张口,外面便有个衙差禀报,“两位大人,俞夫人来了。”

    崔凝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来的是俞夫人而不是俞少夫人。

    “换个地方吧,免得人多杂乱,损坏屋内器物。”魏潜道。

    崔凝也正是此意,三人便移步去了偏厅。她心里疑惑,刚刚才见俞夫人还卧病在榻呢,仿佛已经难以行动似的,怎么突然又跑到这里来了?

    方站定,既见俞夫人被两名侍婢搀扶进来,从门口到屋内这么短短距离,她便已经气喘吁吁,鬓边渗出细汗。

    俞夫人平定气息之后,开口便语出惊人,“诸位不必查了,人是我杀的。”

    崔凝张了半晌的嘴,最终也只是叹息。(未完待续。)

第190章 认罪(2)

    第190章

    “阿如是我杀的。”俞夫人孱弱的站都站不住,目光却格外坚定。

    屋内半晌无人应声。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俞夫人都不具备一个杀人凶手的条件,目前来看,也没有丝毫证据证明她与此案有关。尽管崔凝抱着慎重的态度,却仍是怀疑她忙不迭的跑出来是为他人顶罪。

    “您说的话,我们会放在心上……”崔凝边说边令人扶她坐下。

    “我都出来认罪了,你们还不交差,赖在尚书府究竟想干什么!”俞夫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冲过来死死抓住崔凝,脸色惨白,眼底一片潮红,形如厉鬼,哪里还有半点温婉的样子。

    魏潜伸手捉住俞夫人的手臂,声音沉冷,“俞夫人,咱们办案有办案的规矩,您就是出来认罪,也要写进卷宗经过审批才能作数。”

    他练过武,手劲很大,崔凝看见他手背上青筋猛地凸起,肝都打颤,心说可别把人骨头给捏碎了啊!

    俞夫人此时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手却还是慢慢松开了,“那你们快写卷宗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了魏潜,那目光殷切,简直似是恨不案子立刻了结,将她推出去绞了。

    崔凝腹诽,亏得您没有长把,不然还不把玷污二房庶女的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顿,只一条“内乱”都够俞大郎判死刑了,俞夫人不会不知道。她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揽下另外一件?除非……

    崔凝趁着俞夫人转移注 意力,悄悄出门,吩咐人去打听她来这里之前见过谁。

    俞府不算大,府里发生的事也瞒不住,不出半个时辰,有许多人已经知晓俞夫人认罪的事了。

    落英缤纷的院子里,俞瑢着一身青衣站在秋千前,齐肩发用素色发带松松拢起,身形单薄的彷如要随这春风化去。

    岫云远远站着,不住的掉泪。

    暮霭沉沉。廊上灯笼照亮四周。粉白的花瓣似雪簌簌落下,沾得人满身馥郁香气。

    从前她都没有心思赏景,往后总算可以静心去观赏了。

    俞瑢若有似无的叹息,转头看见岫云慌张的背过身。神色恬淡的询问。“何事?”

    岫云把眼泪擦干。咬了咬唇,终是不敢瞒着,“夫人去认罪了。”

    她是去顶谁的罪。主仆两人都明白,但俞瑢从始至终都只是说憎恨俞织如,何曾说过杀了她?

    岫云知道此事之后心头都憋了一口气,在夫人心里,娘子竟是这样残暴的人吗!她此刻去认罪,固然是出于一片爱女之心,可这何尝不是在打娘子的脸,往娘子心头捅刀?

    饶是俞瑢早已心灰意懒,不抱丝毫奢望,心头还是抽搐了一下,“她……愿意去就去吧,若是不甚被冤死,也算是还了她生我的恩情。”

    俞瑢心情复杂,隐隐高兴于母亲愿意舍身抵命,又怨恨她从里没有了解过自己,但凡她了解过一丁点实情,就不会做出这种事。

    岫云再要说些什么,却见两个衙差闯进来,“两位大人请俞大娘子过去问话。”

    岫云恼怒,张嘴正要呵斥,被俞瑢抬手制止。

    “走吧。”俞瑢抬脚先行。

    岫云只得跟了上去。

    随已入夜,风仍是暖融融的。

    “眼看快要入夏了,你的嫁妆都准备好了吧?”俞瑢拉家常一般。

    岫云红着眼眶,哽咽道,“恩,早就准备好了。有娘子给奴婢的那个铺子,那边恨不能立时完婚。这些年奴婢家里也多亏了娘子,如今过的很是富足,兄长帮着衙门跑跑腿,在大人面前都有几分脸面。那家人还是娘子帮忙看的,奴婢跟娘子一块长大,最知道娘子的眼光了。”

    她知道自家娘子是想听喜庆的,只跟在身后笑着絮叨这些,眼泪无声掉落。她这几日几乎要哭瞎了眼睛,眼睛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反倒是俞瑢一滴眼泪都不曾有过。

    俞瑢含笑听完,又问,“下面的人都安排好了吧?”

    “都安排好了,娘子那些钱安置他们是足足的,只等案子结之后,他们就可以离府了。”

    “那就好。”俞瑢点点头,走在游廊上,目光落在院中一株不大的梨树上。梨花已经几乎落尽,花瓣在树下铺成一片雪白,枝头上冒出了嫩嫩的绿芽。

    越走越远,终于看不见那棵树了,俞瑢才喃喃道,“我想临走前去给奶娘磕个头,一次都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坟头在何处。”

    “在西郊了,奴婢陪着您,您以后随时都能去。”岫云道。

    若是剃度了之后再去,奶娘泉下有知会伤心吧,俞瑢不想让她伤心。

    岫云想起陆娘和蔼的笑,心头钝痛。她自八岁就被带到娘子身边,虽然经过短暂的训练之后能够有模有样的伺候人了,但到了高门大户的俞家,那点规矩完基本等于没有。陆娘不仅教她规矩,还关心她的衣食住行,教她识字,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记忆中的陆娘一直都是温和的模样,唯一一次歇斯底里,是被赶出府之前豁出一切与夫人争执的那次。

    不知谁在夫人面前揭发陆娘乃是罪臣之后,夫人恼恨她隐瞒身份,险些祸害俞家,加上陆娘临走之前又因娘子的事情与夫人据理力争,夫人一气之下令人打了她十五板子后扔出俞府。

    在夫人眼里,陆娘是居心不良,甚至越俎代庖插手主子家事,如此处置并无不妥,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陆娘族叔只是因为得罪上峰丢了官职,大唐刑法并不重,抄家灭族的情况不多,淮南道的一个地方副官,由着他蹦跶又能蹦多高?更何况那只是陆娘同族的叔伯,少有来往,自她嫁人之后父母相继故去,关系都断了。

    这件事情到了别有用心那里就成了把柄,捏造证据夸大其词的在夫人跟前一说就变成了“罪臣之后”。

    岫云想,夫人未必不知道此事有虚,只是她想顺手除掉陆娘罢了!娘子每次受了委屈回来都找陆娘哭诉,陆娘也竭尽全力的保护抚慰她,可以说,娘子能顺利长这么大而没有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皆是陆娘之功。只是如此一来,娘子和陆娘越发像亲母女,夫人看着心里也膈应吧?

    “究竟是冲动了些。”俞瑢摸了摸被自己剪短的头发,眼前一幕幕都是陆娘被打板子的画面。

    陆娘是孀居寡妇,娘家也没有人了,重伤被扔到郊野,当时是连衣裳都扒了的,她只着一件中衣,身上银钱又全都被府里刁奴抢走,已然是绝路。俞夫人不是心狠之人,她多半是不知道这些,俞瑢明白但不能释怀。

    那时俞瑢陡然失去臂膀,被困于府里找不到出去的机会,只好日日去俞夫人面前去跪,求她让陆娘去庄子上养伤,可是俞夫人始终没有松口。

    待到俞瑢想法子让人偷偷去寻,陆娘已重伤不治而亡,是个尼姑出钱买口薄棺将她安葬。

    俞瑢本是活泼直爽的性子,经了这回打击整整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有陆娘在她们母女之间和稀泥,娘俩虽时有不痛快,但总有和好的时候,自陆娘不在了,俞瑢和俞夫人的关系越走越远,终是相看两厌。

    “瑢娘子。”崔凝站在二门处,远远就看见俞瑢眼里闪动的泪光,心中不禁好奇,如此淡定的一个人是为何事而哭。

    俞瑢微微别开脸,匆匆抹了一下眼睛,回头冲崔凝淡淡笑道,“想不到这么快又见了,崔大人。”

    崔凝想安慰她两句,却发现无从开口,只好道,“想必你已经知道请你前来的原因了吧?”

    “(未完待续。)

第191章 谈话

    第191章

    俞瑢点头。

    崔凝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我知道俞二娘子之死与你有脱不开的关系。”

    俞瑢目光微凝,旋即又浮起笑意。

    魏潜说办案要重证据重逻辑,不能让直觉主导自己的思想,崔凝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有时候却难以控制。到现在为止,真相已经不远了,可仍旧没有找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俞瑢参与此案,但俞瑢有动机,或许因为分析过她的心理,崔凝认为就算俞瑢不是凶手,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完全在这潭淤泥之外。

    出淤泥而不染吗?这种可能性是极小的吧!

    崔凝继续道,“我头回来府里的时候便察觉有些奇怪,明明是为你准备的簪花宴,却让俞二娘子占尽风头,后来俞夫人甚至将你叫走,连送客人都是俞二娘子和俞三娘子代劳。还有与殷家的婚事,你嫡女的身份与之更为相配,可是却教俞二娘子占了便宜。连我一个外人都替你觉得不忿,你自己就没有半点感觉吗?”

    一直静静聆听的俞瑢,眼眸里难免有一丝波动,听着崔凝真诚的语气,竟有了想要倾诉的冲动,然而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终却只是哽在喉头,堵得她连喘息都觉得疼。

    崔凝没有错过她面上稍纵即逝的神情,“俞夫人很偏心吧?俞二娘子才像她亲生女儿。”

    不过瞬息,俞瑢掩去一切情绪。笑的云淡风轻。

    “她这么急着跳出来,是为谁背负责任想必你很清楚。”崔凝问道,“知道俞夫人如此在乎你,你是高兴还是难过?”

    最后这一句直戳痛处,饶是俞瑢已经决心看淡一切,却还是气闷的不行,“她最擅长的便是自作聪明,呵,可我并不担忧自己的处境,偌大的长安总会有明断是非之人。”

    面对这样的关心。俞瑢心里满满的恶意。她很想看看等到真相揭开的那一刻,母亲得知自己火急火燎的跳出来竟顶了那个禽兽的罪时会是什么表情。

    崔凝大致揣测到她的心态,却不敢苟同,“与其等着别人查证。你何不想办法证明自己清白?我认为你们母女之间的隔阂并非俞夫人一人所致。”

    “你不知道一个痴迷情爱的女人会愚蠢的多可怕。”俞瑢伸手扯了扯低垂的花枝。抖落满枝花瓣。姿态闲适从容,仿佛她口中那个“愚蠢的女人”是个不相干的人,“为母则刚。这是女人舐犊天性,然而深陷情爱的女人自私到连这天性都容不下,她就不配做一个母亲。我自懂事起便不断为她收拾着后宅里的烂摊子,暗地里几番救她与水火,她却听信旁人谗言,嫌我多事,嫌我性子太过倔强刚强。可若是有人护着,谁不愿意做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我纵有不对,可我作为她的女儿,问心无愧。”

    她语气平静,崔凝却从言辞中体会到了余恨未消。

    崔凝长到八岁都不知道母亲是什么,现在有了母亲,却是个温婉贤淑的人,对她疼爱有加,从未让她受过什么委屈,是以,她并不能切身体会俞瑢话里的意思,只是隐隐觉得这番话挺有道理,实在无从反驳。

    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俞夫人的做法聪不聪明还在其次,最令人惊讶的是,她全然不相信亲生女儿的品德,几乎没有经过任何证实就武断的认为女儿会做出这等残暴的事。

    出发点是维护包庇,可这种在乎,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崔凝经过多番调查,发觉俞瑢在府里地位有点微妙。

    俞瑢身边教养嬷嬷是老夫人亲自挑选,可见也并非不受待见。在老夫人的授意之下,教养嬷嬷一直把俞瑢往当家主母的路子上培养,前头十来年从未出过差错,老夫人虽然厌恶儿媳妇,但对嫡孙女还算不错,但后宅混乱,导致俞瑢小小年纪就要与姨娘较劲,渐渐变得有些偏执浮躁。

    如果一切都仅止于此也就罢了,在老夫人的教导之下,俞瑢多半会随着年纪增长而渐渐收敛锋芒……偏偏她在性子未稳的时候惨遭兄长强暴,她选择独自承担这不能承受之痛,性格越发古怪,行事也越来越强硬,常常做事不顾后果,惹得老夫人极为不喜,几番弹压,她却变本加厉。

    俞瑢和老夫人之间的关系在恶性循环中变得越来越差,再加上有人故意挑拨,事到如今老夫人简直视俞瑢为俞府毒瘤,并且认为她若是嫁到望族去,必然会为俞氏惹来灾祸。

    不过俞瑢学管家的时候曾经处理过府里中馈,暗中培养一点自己的势力,即使不再管事也不受长辈喜爱,也没有出现被欺压的情况。

    后来殷氏透露出有意联姻,老夫人完全不想考虑俞瑢,如果不想放弃与殷氏的联姻就只能从庶女中挑选一人,反正记在嫡夫人名下也是嫡女。

    然而毕竟有真正的嫡女在,年龄又相当,而殷氏那边肯定更愿意娶个真正的嫡女,倘若俞夫人护着俞瑢,抵死不配合老夫人的计划,最终这桩婚事也不会毫无悬念的落到俞织如身上,偏偏,俞夫人生怕婆婆和夫君对自己不满,想也不想的就答应把俞织如记到自己名下。

    她是对俞瑢解释:你二妹妹出身不如你,想找门好的亲事不大容易,你是嫡长女,将来要什么样的婚事没有?再说那殷氏从商许多年,早已经没落了。

    俞瑢早非处子身,从来不觉得这门婚事会属于自己,可是听完亲生母亲这番话,仍禁不住怒火攻心,气得吐出一口心头血。就算殷氏没落,至今也没有落出士族谱,他们有家数不清的钱财和人脉,凡有人才便能迅速崛起!而且嫁过去就是掌家大夫人,这般好的婚姻,她都不知道是哪位祖先坟头冒青烟了,哪还能肖想第二次?母亲虽然出身不太高,但在京城权贵圈子这么多年,并不是没有这个见识,那番话不过是当她不懂事哄她放弃罢了。

    若婚事落到旁人身上倒也罢了,偏偏是算计她**的俞织如!凭什么,凭什么这个贱人毁了她,却还能踩着她更进一步!

    俞瑢觉着母女之间情分早消磨殆尽,可是母亲总有本事令她一次比一次心寒,一次比一次难受。就算是今日决意了却红尘,她千疮百孔的心还是遭到重重一击。

    俞瑢明白,崔凝说的没有错,母女关系变得如此糟糕,不是谁一个人的错误,可是就算她为母亲找到无数借口,内心也不能得到丝毫安慰。

    “就算我不是一个好女儿,我也……”俞瑢垂下眼帘,分明轻缓的声音无端透出低沉,“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她的事。”

    崔凝盯着她半长不短的头发,“看来你已经有了选择,既然如此何必苦守着过往,说开了,心放开了,才算堪破。你如今对府里发生的一切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断了一把头发又有何用?你不会真以为剃去三千烦恼丝就从此再无烦恼吧?”

    俞瑢目光透出几分探究,岔开话题,“你与我见过的所有贵女都不一样。”

    崔凝心觉得大概是自己从小生在道观,短短时日还养不出矜贵的气质吧。

    “有时候觉得你有些幼稚,穿着这一身官服未免可笑,有时候又觉得很合衬……”

    崔凝听她话说了一半便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了,也只笑而不语,其实这番评价已经比她自己想象的好很多。

    沉默须臾,俞瑢开口道,“岫云,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崔大人吧。”

    语罢便丢下崔凝,兀自转身回屋。

    俞瑢不愿意说出真相,是想给自己存着那份可怜又可笑的体面,如今亲口指认强暴自己的凶手,除了狼狈,她不能感觉到一丝大仇得报的欢喜。

    她一直以为自己看破红尘,孰料想,今日被崔凝一语道破。如若当真放下,又何必固执的一次次在心里描画着着当真相到来那一刻母亲的表情……

    在她的想象中,母亲的表情应该是震惊而绝望,但更多的还是愧疚,她每每想到这里,心中都会有一种被撕扯的快感,一边顶着鲜血淋淋的剧痛,一边享受和满足。

    她其实是想要母亲幡然醒悟吧,希望这个自私了一辈子的女人能够暂且放下那些情爱,看她一眼。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夜色之中,她孑然一身,满目的妖娆的桃花染不尽悲凉,“放下”二字说的洒脱,可谈何容易。

    “娘子过的很苦,日后常伴青灯古佛,也……算熬出头了吧。”

    岫云嗓音干涩,教人听着越发难受。

    直到看不见俞瑢的身影,崔凝才回过神,要了纸笔细细记下岫云的口供。岫云作为俞瑢忠心耿耿的贴身婢女,字字句句都是为主子鸣不平,还说了许许多多无关案情的事情,崔凝没有打断,认真听着但只挑拣其中有用的部分记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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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揭榜 (1)

    第192章

    从岫云详细的口供中,崔凝几乎像是目睹了一个天真的小女孩慢慢被摧毁的过程,而这个过程中,本应该保护她的母亲却是个不知情者,甚至被人利用成为伤害她的凶手。

    同情归同情,可越是了解俞瑢的成长,崔凝就越觉得她与俞织如的死脱不开干系,奇怪的是,岫云的供词中没有一点关于这个案子的内容。

    “俞二娘子死亡的时候,你们家娘子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崔凝例行公事问了问。

    岫云面色倏然一冷,却不敢在崔凝面前发脾气,只得忍下满腔怒火,垂眼道,“娘子在睡觉,奴婢睡在隔间候遣。”

    “可还有其他人?”

    岫云终于忍不住道,“大人!奴婢句句属实,大人不信尽可查,不说娘子,便是奴婢碰一下那俞织如都得恶心的把手给剁了!”

    “大人。”一名衙役赶过来,拱手道,“魏大人请您回去。”

    崔凝闻言把手上的口供都看一遍,递给岫云,“你识字吧,看完之后若无异议便签字画押。”

    岫云接过来仔细看过一遍,把指头咬开个口子,鲜血迅速渗出来,她重重在上面按了个指印,明显带着怒气。

    崔凝看了她一眼,收起口供随着衙役离开。

    崔凝在心中大概梳理了一下整个案情脉络:俞织馨恋上殷家郎君,结果发现殷郎君爱慕的竟是姐姐。而姐姐恰又把她视为定情之物的流云钗抢走,这件事情激发她一直以来小心隐藏的阴暗面,让她铤而走险害了姐姐。不过,俞织馨没有下死手,而是在凌虐昏迷的俞织如之后仓皇逃离案发地,随后俞大郎进入密室,看见倒在血泊里的俞织如,为保密室不被泄露,他再次逼问俞织如还有谁知道密室地点,后又杀了俞织如移尸别处。

    崔凝蹙眉。倘若俞大郎不想暴露密室就不会高调抛尸。而是应该秘密处理掉,然后告诉俞尚书。事关俞府生死存亡,相信俞尚书定然会帮忙遮掩。

    奇怪的是,俞大郎完全向着相反的方向行事。

    魏潜这边的审问显然已经告一段落。崔凝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没有人了。他站在廊上盯着将开未开的花苞不知想些什么。浑身散发着冷肃的气息,令近身者皆不自觉的屏息。

    “五哥。”崔凝轻声唤道。

    魏潜垂了眼眸,看着阶下立着的女孩。一身绿色官服清灵灵的像是一颗尚未长成的小青菜。那抹绿映在他眸中,如同春风拂过一般,冰寒消融,目光顿时变得和煦起来,“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

    崔凝长舒一口气,“刚刚五哥的表情可吓人了。”

    魏潜眼角蕴了笑意,“吓到你了?”

    “我可没那么胆小。”崔凝笑嘻嘻的扯了他的宽袖,旋即又想到案情沉重,似乎不应该这样没心没肺的笑,忙又敛了表情。

    魏潜看透她的心思,“不必想太多,世间残酷太多,你的心不过拳头大,哪里装的完?”

    崔凝迟疑道,“旁人正遭难,我反而嬉笑起来,总归不太好。”

    “倘若我每天都在断凶案,岂不是这辈子都不能笑?”魏潜揉揉她的后脑勺,笑斥,“傻不傻。”

    这世上没有谁必须要背负他人的喜怒哀乐,更逞论他们只是不相干的人,感情上能给予不过是几分同情,面上稍微照顾一下死者亲属的情绪罢了。于魏潜而言,努力找出真凶才是给死者、生者最大的安慰。

    华灯初上,街道上多是杏树、桃树,如今杏花已经落了粉白一片,桃花却正是怒放时。

    魏潜见行人寥寥,便索性令小厮牵马赶车,两人步行赏景。

    桃花满眼,崔凝却装了满脑子的案情。

    花开不见叶,入目之处皆是粉白妖娆,魏潜落后一步,看着前头矮矮的小姑娘一身油绿绿走在其间,嫩呼呼的如同枝头刚刚冒出的新芽儿,可爱极了。

    他看得入神,却听她脆生生的道,“五哥,我总觉得蹊跷。”

    “嗯?”魏潜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俞大郎为什么要高调抛尸呢?”崔凝百思不得其解。

    魏潜本不欲谈案子,但转眼见她仰着脑袋,一脸认真的等着答案,只得一笑,“他的行为已不能用常理去推断。”

    “他疯啦!”也只有疯子才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而崔凝觉得这俞家仿佛盛产疯子。

    不过魏潜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他迷恋血缘关系,更痴迷在血缘之上建立起更亲密的关系,除此之外,言行均如常人。”

    人类千百年来繁衍生息,人心越来越复杂,人们便开始越发信赖血缘关系。“亲上加亲”屡见不鲜,世家大族尤甚。认真算起来,经过许多代通婚之后,如今氏族谱上数得着的家族多多少少都有些血缘关系。

    这个习俗在太宗时期被遏制,然而许多年过去,如今又开始复苏。

    “既然如此,他应是不会把尸体抛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了?难道还有第三个人参与?”崔凝一面隐隐觉得这第三个人和俞瑢有关,一面又暗自期盼与她无关,心中纠结难言,竟是一时不愿问出口。

    魏潜见她欲言又止,便道,“移尸再次施虐的人是二房一位娘子,我令人搜了二房院子,已有证据。”

    崔凝微微松了口气,又颓然道,“五哥什么都知道了却不告诉我。”

    “不告诉你是希望你自己去想。”魏潜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此案的参与者远不止这三人,殷郎君、俞瑢都不干净,但是若判刑,这两人却无甚罪过。”

    纵然俞家姐妹本就不合,但仍不可否认,殷郎君因一己私欲将俞织馨玩弄于股掌之中乃是激发此案的重大因素。可真个的论律法,他却没有什么罪。

    “俞大娘子……”

    “俞织馨天生残疾使得她极度自卑,日久成心病,然而她本性中还是怯懦占绝大部分,倘若不是有人日积月累的加强她深藏于怯懦之下的暴戾,她断不至于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再者,如不是有人刻意捅出二房的事激化矛盾,事情也不至于闹得满城风雨,迫使********自断臂膀。可以说,整个案子的发展,是由某个人一手推动,可这个人极为聪明,始终没有沾手参与谋杀。”

    崔凝想到俞瑢枯井无波的目光,忍不住辩解了一句,“我听说俞二娘子常常欺负她,难道她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因这些小事累积而慢慢离心?”

    “俞二娘子被宠爱太过,难免娇蛮,但她并不是个蠢人。”

    崔凝去见俞瑢那段时间,魏潜指挥旁人去查证据,自己却亲自审问了俞夫人和俞织馨。俞夫人既然猜测凶手是自己女儿,才会一口咬定人是自己所杀,魏潜就以此为突破口,引出种种证据证明凶手并非俞瑢。没有了坚持,俞夫人不过是个失魂落魄的脆弱女人,魏潜想套出她的话很容易。

    审俞织馨费了不少口舌,不过也不算太难。她一直痛恨自己亲姐姐,恨姐姐那么优秀,过得那么好,却屡屡欺负她一个没有半点希望的瘸子。那么魏潜就推翻这一切,告诉她,她的姐姐与嫡母嫡姐斗了这么些年、争了这么些年,至少有一半是为了她。

    “三娘子想是听说了,俞大郎玷污二房几位娘子。那三娘子知不知道,你的嫡兄最想得到的其实是你?”

    对于一个迷恋血缘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如此亲近的血缘更令他着迷?

    俞织馨震惊不已,她略知晓俞大郎的事,但她不能相信魏潜的话。

    “不信?”魏潜不急不躁的解释,“俞二娘子比你更貌美,所以你以为他定会更喜欢俞二娘子?也许你想的对,然则,他沾染俞二娘子的风险太大了,而你……就算他玷污你的事情被俞尚书知晓,甚至被族里知晓,你认为他们会为了你处罚他吗?”

    族里不会为了一个残疾的庶出女孩去毁了一个前途大好的嫡子。

    “俞大郎对你下手的时候,令姐完全可以不闻不问的,她却为了你冒险,设圈套让俞瑢替了你。”

    俞织馨倏然瞪大眼睛,这件事情,她全不知情!

    纵然俞织如这么做未必全是为了救妹妹,但魏潜口灿莲花,硬是将她的心思讲的感天动地,最后适时的抛出一个匣子。那匣子里装的都是昔日俞织如从妹妹手里夺来的东西,一样不差,更加俞织如身边的侍女说:这是娘子为三娘子攒下的。

    俞织馨全面崩溃,爬起来便要碰柱,要以命偿命。

    这个时候告诉俞织馨,她虽然施虐了,但真正杀死俞织如的凶手还逍遥法外,她又岂会不配合?

    俞织馨一开始蓄意谋杀,然而之后出现的意外太多,使得整个案子漏洞百出,尽管因牵扯的事情多而显得有些复杂,但顺藤摸瓜并不算难。

    魏潜是有了大致推断之后才同意崔凝负责,也是考验她的意思。

    崔凝的表现有好有坏,以她这个年纪来说,不算平庸了。

    “今天揭榜,你这个做姐姐的也不想着关心关心阿况?”魏潜看她仍陷在其中,便转移了话题。

    “啊?!”崔凝猛然回过神,忙捉住魏潜的袖子急急问道,“五哥,你可知道小弟名次如何?”

    崔凝对崔况信心十足,这么个天才绝对轻轻松松上榜,可人家天才对自己要求也高哇,人可不仅仅是为了上榜!故而乍一提起此事,崔凝格外紧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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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揭榜(2)

    第193章

    魏潜倒没有卖关子,“明经、进士都是甲榜前三。”

    “那到底是第几名呢?”

    以崔况的性子,哪怕得个第二都觉得憋屈吧!

    “明经是魁首,进士第二。”魏潜见她闻言面色不佳,劝慰道,“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多是刚刚接触时文、诗赋,他的文章却已盖过千千万万皓首穷经之辈,何必争这一星半点,前日明算放榜,他已是魁首,明日其他科目再放榜,他若都能占鳌头,可期后日殿试状元。”

    有道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崔况小小年纪能在进士科占第二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每榜前十有资格进入殿试,殿试一般都是考时文,和进士科大同小异,往年状元、榜眼、探花均是进士出身,极少有例外。与考进士不同的是,圣上有时还会亲自策问。所以进士榜是必考,倘若不能中魁首的话,从别的地方入手也未必不能越过进士魁首去。”

    听得这一席话,崔凝这才吁了口气,“对啊,五哥那年也是一连考数科魁首呢!”

    魏潜笑笑,“因我是头一个连考数科且成绩不错的人,旁人才看得稀奇罢了,要说诗赋时文,我写的确是一般,阿况不一样。”

    “小弟文章比五哥写的还好不成!”崔凝不懂这个,可在她心里,就连天才崔况也比不上魏潜的。

    “他走的是煌煌大道,我是剑走偏锋。”他这样是非分明、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实在不适合掌政。

    魏潜见小姑娘一心惦记弟弟,便扶她上了马车。

    至家中。崔凝先去给父母请安,见两口子眉梢眼角都是喜色。却独不见崔况。

    崔凝请了安便忙忙跑去崔况屋里,甫一进门就看见他着一身朱红宽袖懒懒歪在榻上。正叫侍女捧了镜子在自个儿面前,皱着眉头看的出神。

    “这是怎么着?”崔凝稀奇,探头往镜子里瞧了瞧,又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一遍,“你要看面相找我啊!这事儿你没有我懂。”

    崔况抚了抚初见修长的眉,叹了口气,“二姐你说我长的这么好看,会不会被陛下点作探花啊?”

    历届探花都生得一副好容貌不假,但这也太自恋了吧!崔凝嗤道。“可拉倒吧!”

    “非是杞人忧天,我看了一遭,如今几榜里边属我最好看。”崔况被自己美的心烦,摆摆手令侍女把镜子拿走。

    “亏我还担心你得了个第二心里会不爽快,连官服都没换下就跑来看你!”崔凝往榻上一坐,浑身卸了骨头似的瘫了下来,比崔况还懒散。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又不是那处处掐尖要强的人,总得算起来比人强就成。”崔况说罢又是一叹。

    崔凝以为他还担心自己太美的事儿。“你就不要纠结了,你还是个毛孩子呢,单看皮相吧也能说个‘粉雕玉琢’,可你偏又一身的暮气沉沉。老叟一般,看着忒不讨喜,哪儿比得上那些风度翩翩的君子?”

    崔况方才还在照镜子挑剔自己的美貌。现下被人一说,心里又不乐意了。遂斜睨了她一眼,“要不怎么说白瞎了一双忒大的眼呢!”

    崔凝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看我你以后还劝不劝你!”

    “有你这么劝人的?”崔况不满道,“再说我想的也不是这事儿。”

    崔凝一撇嘴,“你都快成精了,你不说,谁有本事知道你成天都想些什么!”

    崔况看她一眼,目光在那绿油油的官服上一转,“反正我长得好已经是不争事实,要真是因此被点做探花我也认了,可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我下场,又有多少人伸长脖子等着殿试结果。他们,比我急得多了。”

    “你是说士族……”崔凝明白了,崔况下场考科举,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决定。

    这么些年来,门阀大族手里的权利一再被皇权吞并,许多曾经煊赫的士族开始走向衰落。门阀一一倾颓,硕果仅存的几家无不忧心忡忡,是以即便世家贵族仍有特权,崔况却和普通人一样从科举步入官场,这是崔家对皇权的妥协,也是一次试探。

    士族骨子里高傲,就算妥协也不可能一下子卑躬屈膝,崔况既不是嫡长子年纪又小,让人觉得带着一点少年人的冲动执拗,这是崔家委婉的放低姿态,又免得让圣上觉得他们突然改变态度是居心叵测。

    崔况摸了摸脸,“我这个状元是十拿九稳的。”

    凭什么呢?凭的他少年奇才!凭的圣上如今还不能跟士族来硬的!

    崔凝快无语了,瞪了他一眼,“你早知道结果还在这里无病呻吟!”

    “我终究不能凭着真本事得了这个名头。”崔况很是有一些膈应,“那些人从乡试、解试一路考上来,皆凭的真本事,临了却因权利之争被我得利。”

    “你若是个草包,圣上纵有心给士族面子也不能点了你做状元,当天下人都瞎呢?”崔凝实在不能了解这种天才的思维,按说如此简单的事情,他那么精的一个人怎么就想不通呢!

    崔况幽幽叹息,“这么说吧,以我真才实学也未必不能做上状元,可偏偏有这个事儿在里头,不论我学识如何,总让人觉得有点别的意思在里头,仿佛我得状元名不副实似的。”

    “你愿意给他们做棋子,这会子又膈应个什么劲儿!再说,在你之前还有五哥、凌表哥和谢表哥呢?”

    魏潜和凌策也就罢了,魏家走得清流路线,也不是什么老士族,凌家是新兴仕族,行事应时而变,开唐以来一直都比较顺从皇权。可谢家是真真正正的老仕族,即便没落。族中没有几个人做高官,也不能否认它曾有个辉煌的过去。如今仍是稳稳呆在《氏族谱》前十里面。

    “能一样吗?”谢家想复起,顺应潮流是理所应当的,而崔氏正煊赫,做出任何举动圣上都会多思。崔况心烦道,“如今做都做了,还不带让我说两句?能不能让人把日子过下去了!”

    他是那种算好时机要做状元的人,又怎么会因此想不开?只不过是把心底那一点点不舒坦发泄一下罢了,他不好意思在祖父、父母跟前念叨,同大姐说不上几句知心话。只能私底下向崔凝念叨几句。

    待过几日,殿试结果出来。

    果然如崔况所预料的那般,他成为了大唐史上最为年轻的状元,且小小年纪竟然一连占了数科魁首,圣上亲自策问之后更是赞誉有加,甚至命人将今科时文誊抄在榜上供天下学子观摩学习。

    崔况考进士科的文章走的沉稳路线,自是比不上研究时文多年的老学究,而殿上所作文章新颖犀利,竟与进士魁首老辣持重的文风平分秋色。策问之时,他又机巧灵变,答辩精彩之极,圣上当场大赞“国出此子。天佑大唐,实乃祥瑞之兆”,崔况顿时成了大唐吉祥物。

    以至于崔况跨马游街那日。十里长街围的水泄不通,竟比去年看谢飏的人还多。如此境况。哪还有什么“春风得意马蹄疾”,连驱马前行都得靠护卫开道。

    少年状元传为佳话。而崔家的喜事还不仅如此,这刚过状元游街,却又到了崔净的婚期。

    崔凝提前请了三日假在家帮忙,到得大婚那日却还是忙乱不可开交。倒不是崔家准备不充分,而是实在低估的长安人的好奇心,不论是宴请的宾客还是围在府外的百姓,无不想亲眼看看大唐祥瑞,尤其今日是凌策前来迎亲,伴郎也是两个状元,崔况带领族兄族弟以诗阻拦。

    既是才华横溢,诗词大部分都是临场发挥,三个年轻俊美的状元诗词交锋,频出好句,莫说旁人,就是崔家人自己看着也觉得十分有意思。而凌策的催妆诗、却扇诗都是及早准备好的,比现作的完美许多,自己大喜的日子总算没有被人盖过风头去。

    崔凝暗暗抹了把汗,不为别的,魏潜说过自己的长项不在作诗上。

    借着崔况中状元的风头,又有精彩的诗词对决,崔净这场婚事可谓盛大空前,即便许多年后别人谈起来,也只有其妹崔凝的婚礼可出其右。

    连着累了几日,崔况又趴下了,待他缓过劲来便要求母亲去裴家给他提亲,裴家九娘裴颖是他一早就给自己相看好了的。

    家里略商量一下觉得这门婚事可行,但裴颖年纪太小,比崔凝还小好几岁呢!这么贸然上门提亲不太好。好在贵妇圈子也不大,凌氏托人委婉的问了裴家夫人的意思。

    崔况出身高贵,自身才学人品又是圣上亲自赞誉过的,许多人家都留意着他,只是想他年纪还小,现在打听有点太早了,倒是显得自家闺女不贵重似的,裴家未必就没有这个心思。

    裴夫人乍然听闻崔家相询,心中既喜且惊,喜的是,这确实是一门好亲事,惊讶的是,崔家不知怎么留意到的裴颖,竟然还这么早就透出意思来。

    裴颖的出身不用说,大家族的嫡女,可是在裴氏家族之中算不上出色,如今年纪小,白白团团的很讨喜,可从五官上看,待长开了也就是个中上姿色,品行不差也不出挑,也就平平吧!裴家人思来想去小半个月,还是裴夫人想起来自家女儿同崔二娘子曾在一家书院念书,彼此相熟,女儿也曾去崔家玩过几次,还总是提起崔况,莫非是崔况自己瞧中了自家闺女?

    裴夫人自觉得所料不错,要是凌氏看中哪家女儿,断不会这么早透出意思来。

    如此,裴家一合计,这门婚事好的很,遂也透出了肯结亲的意思。崔家得了信,准备一番之后便请媒人提亲去了。

    一代神童还没有长成的美男子就如此迅速的定亲了,众人惋惜之余皆与裴夫人同样的想法,凭谁都想不出崔况早些年就给自己相好了媳妇。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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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驾到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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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恼怒又担忧:就算以后我生的孩子能笨点,可你又不会变笨。
他抱住她道:近墨者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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