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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沅昊     问水九剑txt下载     问水九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七章:莫失莫忘

    “听澜……你也来!”

    当两个小姑娘的泪花染湿了柳尘的龙袍,无以言表的复杂,开始充斥着他的内心,他又想起了一百多年前,懿文皇帝在东宫的那个夜晚对自己说过的话,“莫要失心,莫要忘性,永失我爱的痛苦,足够煎熬了任何人的灵魂!”

    “乖女儿,你们今天功课做得很好,想要什么奖励,跟爹爹说,爹爹都满足你们!”

    抬手拂去了两个小萝莉脸上的泪花儿,柳尘微笑着,前所未有的宠溺。

    “爹爹以后能不能不打澜儿啊,澜儿怕疼……”

    红发紫瞳的鱼听澜满是怯懦的抬起头来,在柳尘眼前,她刷起了衣袖,那只本该是粉嫩粉嫩的藕臂,如今映入眼帘的,尽是伤痕累累……

    那些青红,刺痛了柳尘的眼睛,他的心很疼,疼得他忽然热泪盈眶。

    “爹爹能不能不让母妃留在掖庭宫了,月儿想母妃了!”

    “好!爹爹答应你们!”看着鱼映月的大眼睛里,全部都是不符合她如今年纪的哀愁,柳尘努力的笑着,笑着颔首点头,搂着她们的大手,也是越发的用力,恨不得将她们融入到自己的骨髓之中。

    “来人!”

    良久,柳尘抬头大喝,又吓得两个小姑娘花容失色,好不容易安抚好了,他冲着躬身走进寝殿的大总管吩咐轻声开口道:“去,将贤妃从掖庭宫接过来,恢复她第一贵妃的身份,另外,将皇后和怡妃请来,朕要吃一顿家宴!”

    “遵旨,陛下!”

    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强大如禁宫总管,哪里会看不出此刻的柳尘已经恢复了清明的状态,老总管微红着眼眶,连滚带爬的退出了乾宁宫,走出去好远,柳尘还能听见他那公鸭似的高喊:“陛下有旨,赦免贤妃娘娘的罪过,将之恢复身份,是为帝国第一贵妃……陛下有旨,宣皇后娘娘和怡妃娘娘觐见!陛下有旨……”

    ……

    “映月,听澜,来,坐在朕的身边!”

    一百零八道山珍海味,也就是一百零八道天材地宝,柳尘端坐上位,目光依次从满是惊喜的独孤鸾脸上,落到了同样喜极而泣的慕容芷身上,最后,他看向了多年未见的柳葭葭,三千青丝尽白发,佳人依旧,却疲惫了年华。

    那一年,因为昭武皇帝的嗜杀,引得忠臣蒙难,贤妃柳葭葭以死进谏,继而龙颜大怒,在满朝文武的不住劝阻下,贤妃娘娘免于一死,但却从此被打入了冷宫……再见一别经年,柳尘差不多都快忘了,那个在药铺门前神色慌张的容颜……

    “吃吧!”将两个小姑娘一左一右的抱在腿上,这个时候的柳尘,才像一个父亲,十分体贴的将她们最爱吃的食物拿到了自己身前,夹着夹着,用玉筷把她们的小碗装满……直看得饭桌另一头的三个女人情不自禁的放下了碗筷,各自掩面流泪。

    “爹爹也吃!”

    年纪稍小的鱼听澜眨巴着那双紫色的妖瞳,一抬头,她笑得无比幸福,将勺子里的一大块肉递到了柳尘的嘴边,面带希翼的望着柳尘……

    “嗯,谢谢宝贝儿!”一口吃下,故作张牙舞爪的模样,终于逗得小姑娘喜笑颜开。

    “爹爹也吃月儿的……”

    “嗯,都吃,爹爹都吃!”

    “咯咯咯……”

    ……

    “樊总管!”父慈子孝的空档,柳尘抬头呼唤着独立于乾宁宫门口偷抹老泪的总管大人,一声清亮的应答之后,老总管踏着小碎步,缓缓来到了柳尘的跟前垂首站好。

    “映月和听澜还没有封号吧!”

    “回禀陛下,之前陛下国事繁重,两位公主的封赏大礼的确是被耽误了……”老总管说话就是好听,什么国事繁重,那是之前柳尘不在乎,两个女儿天天不是打就是骂,哪里敢有人提起封赏公主的事?那不是给小姑娘招祸么?

    特别是鱼映月,她的生母贤妃娘娘就是为了保护忠臣而被下到了冷宫,满朝文武都是爷们儿,谁敢不保护好生母不在身边的小姑娘?是故,哪怕是有违祖制,封赏公主的事也就刻意的被人淡忘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淡淡的呢喃了一声,柳尘着手将两个女儿抱得更紧,“传朕旨意,封长公主鱼映月为初见,封小公主鱼听澜为初心,自今日起,大赦天下,举国上下,免徭役,免杂税三年!从此马放南山,征人回朝,不再引边关烽火!”

    “老奴……老奴领旨……谢恩!”老总管早已泣不成声,噗通一下跪倒在柳尘身前,压抑的哭嚎,那不是悲从心来。

    “另外,拟认罪诏发往中洲圣都,请仙帝降罪……”

    “遵旨……”

    ……

    “昭武皇帝有旨!”从神宫之中传来的圣旨,须臾间便飞向了整个南洲,“皇后独孤鸾,温婉贤德,持家有方,特加封独孤家食邑三万户,天材地宝不计……贤妃柳葭葭,勤俭良恭,特加封柳家食邑一万户,天材地宝不计……怡妃慕容芷,克己奉公,特赏赐番邦妖国仙晶十万万,天材地宝不计……长公主鱼映月,聪颖孝顺,加封初见帝姬,以昭天下,公主鱼听澜,文静有德,加封初心帝姬,以昭天下!”

    “昭武皇帝有旨:即日起,马放南山,征人回朝,边关永宁刀兵……庆二位公主授封,大赦天下,免全国徭役,杂税三年!”

    “昭武皇帝有旨……”

    ……

    斜躺在舒适的龙床上,柳尘眯着眼睛,大手轻轻的抚摸着独孤鸾上身的那些个触目惊心的伤痕,赛雪欺霜的肌肤上,一条纵贯上下的剑伤格外刺眼,当柳尘指尖的冰冷划过了独孤鸾身上的每一寸晶莹,无以言表的欣喜,伴随着灼热的泪花,开始划过了神后娘娘的双颊,婉转凄然,美人倾国倾城……

    “绾绾……”拭去了独孤鸾脸上的泪花,柳尘面色复杂,轻轻开口叹道:“我怕是没办法将他压制太久,如果可以,你现在就履行当日的承诺吧!”

    “玄哥哥……”独孤鸾低声啜泣,几欲哽咽:“你会恨我的……”

    “如果到了那一天,我还活着……那我不会恨你,真的不会!”

    “那你……还会回来么?”

    “或许吧!”柳尘笑了笑,神色坚定道:“或许有一天,在我们最初遇见的地方,你一回头,就遇见了最初的我……”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看似平静的盛事年华中,总有那么一些阴暗,如同跗骨之蛆,恰恰隐匿在人们的身边看不到的地方,贪婪,**,野心,都会成为那些阴暗的滋养,人是会变的,只是有些人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忘掉了自己的初衷。

    爱我所爱,莫失莫忘……(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鹊桥仙

    “莫失,莫忘!”

    漫天星海之中,柳尘在光桥上睁开了眼睛,一抬头,独孤鸾那恬静淡然的微笑,便映入了他的眼帘,几多唏嘘,几多……

    “我昏迷了多久?”

    “回陛下,十天!”独孤鸾伸手,将柳尘扶起身来,她的眼眸里,写满了期待。

    “对不起!”不敢对视那双饱含希翼的眼睛,柳尘低下了头,心中五味复杂道:“绾绾,我没办法跟着你回去了……”

    “为什么?”独孤鸾俏脸一白,原本她一直都以为柳尘明白了事情的起末,便会回到自己身边,没想到,事与愿违,当时的一丝不确定,最终竟全部化作了现实……

    “你知道的!”柳尘眯了眯眼,面色无比凝重道:“我若是回去了,他势必追上仙域,法则之间的实力转换,让现在的他在龙凤神国基本上处于无敌的存在,那样……你怎么办?还不如趁着法则的压制,我就在东陆将他击杀……”

    “你会死的,陛下!”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那臣妾现在就去将他击杀,之后,陛下随我回去!”

    “别逗!”拉住了正要遁走的独孤鸾,柳尘嗤笑一声道:“要是之前,我还真是求之不得,现在,你是不是傻,法则的压制,只是让你看上去比他强大一丢丢,但事实呢?如果真动手了,且不说胜负难料,即便你赢了,也没能力再撕破空间壁障,你回不去,整个神国都会乱的!”

    “……”

    “再说了,他在羸弱不堪的时候被你击败过,所以他怕你,只好躲着你,如果你现在动手,当他摸清了你的底细,一旦让他杀上仙域,呵呵,咱们都玩完了!”

    “可是……”

    “别说了,你回去吧!”柳尘转身,面朝着星海深处,哪里有一把剑,正如同精灵一般飘摇在浩瀚的淡蓝微光之中,“我得取剑了!”

    “陛下……映月要成亲了,您就不打算去参加她的婚礼?”

    “别告诉她们……我还活着……”不自觉颤抖了几下,柳尘强压着心中的悲痛,头也不回道:“等我杀了他,如果还有命在,便去看看映月的夫君吧……”

    ……

    天启十五年,六月十九。

    万众期待之中,从紫荆山上,走下来一个青年,那青年一身玄衣,满脸苍然,特别是那双本该是充满了欣喜的双眼,此刻却写满了一缕难以言明的悲怆。

    “咚!”

    华清池边,圣尊陈丘的法相之前,柳尘将身后的黑色巨剑重重的立在身前的青石板上,剑鞘上满是玄奥古朴的梵文,映着初晨的朝阳,那些个梵文正不断的散发出一些刺眼的光,石缝开裂的瞬间,广场上鸦雀无声。

    “剑曰封芒,无锋,无芒……今日起,我柳尘,执此剑,斩天魔,诛贼首,复我人族……永世江山!”

    “惶惶沧澜郡,威威沧澜王!夜来孤山雪,黎明沧澜光!”

    万众一心之时,柳尘将目光,瞥向了万里碧空的远方,在那里,一道五彩斑斓的流光划破了天际,刹那芳华之后,天地复归于常……

    “一切罪恶,从我身上开始,那便在我身上结束吧……”柳尘心中暗叹,踱步在一望无边的朱雀大街上,所有人跪倒在他的身前,高呼着沧澜王的名讳,也迎接着黎明到来之时,那一抹充满希望的光。

    ……

    乌衣巷,将军府。

    今天的柳尘,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放肆,一关上房门,他便紧紧的将北宫馥搂在怀里,让人喘不过气的深吻过后,他抬起头来,死死盯着神王陛下的血瞳,深深的眷念正不断撕扯着他的灵魂,让他在这一刹那,仿佛就苍老了许多。

    “馥!”轻贴着银丝错乱间的晶莹耳垂,柳尘张了张嘴,轻轻呼唤道:“我见到她了!”

    “嗯,知道了!”情不自禁的一阵颤抖,北宫馥根本就掩饰不了此刻她内心的震惊与茫然,患得患失的情绪,开始抽搐着她的心脏,直叫她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跟着我回沧州,好么?”抬头捧起北宫馥那泪眼欲滴的粉脸,柳尘轻笑着,神色郑重道:“我爱你,我想给你,一场至死不渝的婚礼!”

    怔怔的看了柳尘好久,北宫馥的双颊,却突然挂上了两道泪花。

    “好么?”拂去了温热的眼泪,柳尘笑得双眼通红,“我想让来自孤山的雪,飘落在我的剑上,我也想让心中的封芒,永远存在于朝歌阑珊灯火的夜空……神王陛下,嫁给我……好么?”

    “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北宫馥流着泪微笑,重重的颔首点头,“南国之剑,朕会穷尽一生,为你绽放孤山的光!”

    ……

    东华门的街道尽头,九圣塔的斑驳远端。

    “天启十五年,天玑榜坤榜……自即日起,昭告天下,后进天骄,皆以为勉!”

    林夫子那高亢清亮的声音,传到了长安城每一个人的耳中,他那肥硕无比的身形,突然间,就变得光芒万丈,挺拔不已。

    “地煞第一天骄,大雪山吴桐!”

    “地煞第二天骄,大悲寺苦行!”

    “地煞第三天骄,太极观瞿浩然!”

    “地煞第四天骄,隐武卫黑鹰!”

    “地煞第五天骄,天玑阁班叔子明!”

    “地煞第六天骄,大悲寺苦泉!”

    “地煞第七天骄,藏兵谷柳默!”

    “地煞第八天骄,药王谷周馨!”

    “地煞第九天骄,……”

    “……”

    “地煞第七十二天骄,……”

    和满大街的人们一样,柳尘也站在远处,用力的拍击着手掌,望着那骑着高头大马,胸前挂着大红花的文武双状元,柳尘的心底,比任何时候都要激动,都要高兴。

    吴桐和班叔子明如愿以偿的分别拿到了最后一届琼林宴的文武科魁首,当然,人们也会望着柳尘的背影发出一些遗憾,若不是最后关头,沧澜王证道了,那么这个魁首,应该会是柳尘的吧……

    就这样,柳尘成为了东陆从鲁圣开始,唯一一个没有拿到鹿鸣琼林双魁首的沧澜王,当然,他却是最伟大的那一个,二十一岁的证道,前无古人……也可能后无来者!

    没有人去问柳尘的道是什么,只知道,他从属于他的证道之劫里,拿出了圣剑封芒,犹如那个慌乱不堪的太始初年,年轻的陈丘,从北邙山上,背着封芒高歌而唱,绝望中,人族从来就不缺英雄,他们的伟大,来自于人们灵魂深处的呐喊,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们的道,是人道,是属于天下苍生的道,他们的剑,无锋无芒,却会随着他们的奔跑,在地上划出一道绚烂的星火,点燃那黎明的暖光中,最美的朝阳!

    “吾当以心,乃明众生!吾当以剑,镇我山河!”(未完待续。)

第一章:来自藏兵谷的枫

    “昨夜山中雪,雪覆画楼东!东阁镜中人,人在风雪中!”

    晃晃悠悠的车队最前方,北宫馥懒懒的靠在牛车上边儿,笑望着身边的徐玉爻和金若水,神王陛下揉着书卷,颔首轻笑道:“当初,沧州先国公柳弘跟随兄长去往天罚林提亲,一场千年难遇的大雪封住了上山的路……”

    “然后呢?”大舅哥北宫御又便成了一幅市侩尖酸的模样,听着自家妹子的解说,朝歌神剑不由得莞尔一笑,瞥了一眼端坐马上闭目不言的柳白,晒然叹叹之后,他又轻声开口问道:“我年轻的时候,曾听朝歌的灵族长者提起过人族剑圣和极乐圣女的爱情,那会儿,可没把我给羡慕死啊……”

    牛车上的金若水和徐玉爻微笑着互视一眼,柳白在场,她们还真不敢像北宫御那样口无遮拦,唯有笑而不语罢了。

    “后来呢,剑圣大人眼看天色渐黑,当天肯定上山无望了,随即便带着自己的弟弟囫囵寻了个山洞,将就着过了一夜……”北宫馥将那本《剑圣柳白本纪》轻轻一合,旋即抬头轻启朱唇道:“第二天天一亮,二人上山,来到了传说中的听雪楼前……那时候,极乐圣女姬梦雪刚刚起床梳洗完毕,正独自站在凭栏住处,面含期待的等着自己的情郎……也就是这副美人翘首的画面,让先代沧国公有感而发,从而作出了如此一首流传千古的佳作!”

    “昨夜山中雪……”

    周围的人们各自面带笑容的品味着诗中的画面,啧啧,也就是剑圣大人定力好,自始至终,他都闭着眼睛,仿佛所有的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一样。

    “祖父!”骑着追星马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柳尘一回头,强忍着笑意打趣道:“没想到您年轻的时候还是一个情种啊,这画面……简直了!”

    “咳咳……”终于,柳尘的怪笑还是让柳白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瞧得剑圣大人少有的如此窘迫的画面,众人再也忍不住,齐齐笑出声来,好半晌,柳白才没好气的瞪了柳尘和北宫馥一眼,故作生气状,“作为孙儿孙媳,你们俩,咋能如此不尊敬祖父,还真是……”

    “别介!”柳尘勒动缰绳,追星马嘶叫一声之后,便十分乖巧的踢踏着马蹄来到了柳白的身边,瞅着自己那又一次变得年轻潇洒的祖父看了好久,沧澜王殿下这才摇了摇头,怪声怪气道:“北宫手里的这本《剑圣柳白本纪》乃是同文馆印刷的第三百多次修订版了,街上都有得卖,才七十文一本!自武德年间国子监为祖父大人立传之后,九州大陆,甭管是认不认识字的,谁不能将剑圣大人的故事倒背如流啊?满大街都在说这故事,为啥您就不许咱们叨叨,嘿嘿,按老山主的话来说,您这是区别对待……不公平!”

    “你这臭小子,还和老子讲公平!”

    说着,老剑圣大手一扬,作势就要开打,柳尘见状一缩脖子,赶紧策动追星马逃离了此间,一溜烟跑出去好远,直引得身后传来了一片此起彼伏的欢笑……

    离开长安已有半月,宣威将军府的人们也没有走得太急,一路上游山玩水,堪堪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车队的最前方便是柳尘的家人,一路笑语盎然的走过了漫长的九州官道,从帝都出来,过中州,穿云州,现在这里,已经早就踏上了属于沧州的地界,人都说近乡情怯,可在柳尘心里,越是靠近枫城,他那颗心,也就愈发的欣喜激动,这种情绪,恰恰是无以言表,此处无声,胜有声!

    沧州,是柳尘这一生开始的地方,就像是在琼林宴的擂台上对阵瞿浩然的时候,沧澜王曾说过,“长安不是故乡,故乡秋意浓……”所谓秋意浓,整个东陆,也只有那红枫满地的藏兵谷了……

    “大王!”前方的拐角古道上,疾驰来一骑矫健,风尘仆仆的黑鹰隔着大老远的时候便满脸激动的呼唤着柳尘的注意。

    等他来到近前,不待柳尘发问,他便红着脸拱手急道:“只有二十里了,二十里外,便是枫城的十里亭,剑主他们已经在那里等着咱们了!”

    “哼!”望着那些灰扑扑的烟尘弄脏了柳尘的衣袍,打马于柳白身旁的黑脸壮汉眉头一皱,忍不住冲那黑鹰叱声开口道:“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毛毛躁躁,隐武卫的纪律操守你都给忘了?”

    “呃……”抬眼一看说话的那个人,黑鹰的那张小白脸瞬间就变得苦兮兮的,如同那霜打的茄子,“师祖啊,孩儿这不是高兴么……”

    “高兴!”赤虎大人虎目一瞪,样子也挺吓人的,也就是柳白轻咳了一声,他才不得不翻了翻白眼小事化了道:“你老师年轻的时候,可没你这么高兴!”

    “哈哈哈……”

    好一阵哄笑,倒是让气氛转而轻松了不少,得到了柳尘的示意,黑鹰也只好讪讪的朝着那几个传奇高手们拱了拱手,之后便自顾回到了队伍中央的白鸢身边。

    因为柳尘成亲的那一天,作为隐武卫的少都统,黑鹰也是跟着一起成亲,这不,白鸢被老剑圣亲自从公孙幽身边调了回来,跟着将军府的一行人回到了沧州。

    在帝都的时候,黑鹰和白鸢这小两口也是不常见面,现在倒好了,成天腻在一起,如胶似漆的甜蜜样儿可没少受柳尘等人的打趣。

    又走出去不少距离,柳尘突然挥起了马鞭,独自加快了脚步,沿着那条仿佛看不到边际的官道,追星马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当夏日的暖风吹来了远山的幽香,当山枫的惬意微醺了午后的静谧,柳尘顿住了马,微红着双目,怔怔的望着身前。

    一排排或是残疾,或是老迈的士兵们,各自挺胸昂背,迎着柳尘骑马奔来的方向,他们身穿着同样的衣袍,这些衣袍有些老旧,却被浆洗得十分整洁,老兵们列队而立,高举着只属于风雷铁骑的柳字大旗,当柳尘出现的那一瞬间,原本平静如水的军阵中,顿时就传来一片如雷般震天的呐喊。

    “我有踏炎马,我有风雷军,我有秋水剑,我能万人敌!”

    那一年,年轻的宣威将军一身戎装,骑着踏炎马,挥着秋水剑,带领沧州的子弟兵们,为了正义而战!为了荣耀而战!

    今天,年轻的沧澜王一袭锦衣,端坐在追星马上,身负封芒圣剑,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他将接过自己父亲的旗帜,又一次带领着沧州的儿郎们离开故乡,赶赴末代烽烟斑斓处,书写一本崭新的慷慨史诗!(未完待续。)

第二章:归乡

    所有的老兵们,各个热泪盈眶,突如其来的激动,让他们其中好多人都忍不住情绪失控……

    柳尘和柳擎长得太像了!

    他们这些老兵,可都是以前跟着宣威将军柳擎南征北战的沧州勇士,他们身上的那些创伤,有的是在西域大草原的时候留下来的,有的是伤在了国教裁判所的屠刀之下,能平平安安的活到今天,老兵们是打心底感恩柳擎的,爱兵如子,自古就是世间名将的共同美德,柳擎曾经的恩德让沧州老兵们无以为报,所以,当他们看到柳尘,那样的温暖,那样的亲切,又一次燃烧了他们内心深处仅剩的那一丝热血……

    ……

    当将军府的家人们赶到了踌躇不前的柳尘身边,眼前的一切,早已深深的震撼了所有人的内心,哪怕是见多识广的柳白,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上一次,他见到枫城万人空巷的时候,那是多少年前了……

    只是今天,百姓们箪食壶浆,迎接的不再是人族的剑圣,而是剑圣身边那个充满了朝气的年轻人,他是新的南国之剑,也是新的沧澜大王!

    接过了家将手中的缰绳,柳尘从追星马上翻身而下,一个跃步,他又落到了老牛的后背上,就像是一如既往的曾经,柳尘驾着牛车,载着自己的媳妇儿,晃晃悠悠的走进了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潮人海之中。

    “大少爷!”

    “恭迎大少爷和少夫人回乡!”

    “恭喜大少爷成功证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惊闻大少爷摘取人族圣剑封芒,小老儿……小老儿实在……高兴!”

    “……”

    牛车过处,拥挤的人群很自觉的让出了一条小道,在路上,人们哭泣着,欣喜着,将记忆中柳擎的模样和柳尘不断映和,失而复得的莫名,让这座几乎在十多年前永失我爱的青枫古城腾的一下陷入了一片纷繁的海洋。

    十多年前,充州血案,九州有识之士集聚一堂,堪堪在国教斩杀柳尘的当场,将之截下,无数人抛头颅,洒热血,才得以保留末法时代的东陆子民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

    那时候,数不清的沧州游侠儿对酒高歌,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杀向了遥远的大漠楼兰,他们之中甚至有好些人一直到死,都没有踏进过楼兰的城关半步,可是,他们没有畏惧,更不可能退缩,

    所有所有的一切悲怆,都是因为亿万沧州子民的灵魂中,早已刻上了那个鲜红的柳字,如同剑山的苍翠从来就是沧州人民的避风港,这片土地上的生灵,自始至终,都是藏兵谷的枫林无暇之中的那一面血肉铸就的坚壁城墙!

    “我看到了秦淮河,我看到了爱晚亭,我看到了剑山,我看到了剑池……我看到了一切,我听到了一切……在今天,我回家了!”

    柳尘哽咽着,在牛背上转过身去,迎着北宫馥和徐玉爻脸上的笑容,他突然笑了,风雨飘摇的求道路上,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心……

    那一声声用浓郁的秦淮方言喊出来的“大少爷”,远比异乡的人们喊他一万声“沧澜大王”都要来得痛快。

    有耋耋老朽挣扎着挤到了柳尘的牛车边上,老泪纵横的朝着柳尘和北宫馥二女行礼,那一声颤颤巍巍的“大少爷,少夫人”,早已呼唤得多愁善感的徐玉爻两颊挂满了晶莹的泪花。

    枫城的街面并不开阔,纵贯南北的一条大道,两旁都栽满了不知年岁的枫树,清风徐来的时候,落枫飘满了整座城池,在今天,整个城市里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游走在如此拥挤的石板路上,北宫馥和徐玉爻的脸上,写得更多的,却是幸福。

    “诸位!”

    当剑主柳惊风的身影出现在了青翠的长街上空,满城百姓瞬间噤声,各个屏住呼吸,面带焦急的期待着什么……

    “三日之后,剑阁柳家嫡长子柳弋,在枫城迎娶好女北宫氏和徐氏二位少夫人!”柳惊风红光满面,目光下意识的瞥向了藏兵谷的某个方向,他的声音愈发洪亮,仿佛生怕那永远沉睡在藏兵谷中的那个人会听不见,看不着……

    “成亲之后,他将继承孤的圣主之尊,他将会是你我心中,共同的骄傲!”

    “好!”

    “恭祝大少爷和二位少夫人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恭喜啊……”

    柳惊风的话一落音,难得安静下来的枫城大街上,又一次陷入了一片狂欢之中。

    因为柳尘成亲所带来的惊喜,已然冲淡了大家对柳惊风隐退的惋惜,呵呵,天启十五年,注定了它的不平凡,这一年,人族向域外仙族宣战了!这一年,大夏帝国出现了历史上唯一的女摄政王!这一年,南国之剑迎娶北境之雪!这一年,柳尘唯一一次对北宫馥失信了,他没有登上九圣塔!但他却成为了东陆历史上最年轻的证道高手,同时,也将是九州万年来最年轻的圣王!

    ……

    “爹!”来不及欣赏弟媳赠与的雅致别院,徐玉爻一进到新家的花厅,便看到了一身儒衫满脸慈爱的冠军侯徐琨,仿若一只乳燕,徐玉爻双目含泪,飞扑到了徐琨的怀里,一时间,再也压抑不住的哭泣,惊了飞鸟,戏了池鱼……

    “岳父大人,您怎么来了?”

    在北宫馥的示意下,柳尘一脸疑惑的走上前去,出于礼貌,他没有死盯着徐琨脸上的失态,而是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缓缓轻言道:“这一来一往的,可是把岳父大人给辛苦了……”

    “你这臭小子!”暗自抹了一把眼角的浊泪,徐琨瞪大了眼珠子,一边轻拍着女儿的肩背,一边故作姿态的冲着柳尘吐槽道:“指桑骂槐的可不要太明显,放心吧,有木帅主持大局,少了老夫不算事儿……呃,七公主也请放心,木帅托老夫给您问安了!”

    得到了木东林的消息,金若水也就很自觉的告罪离开了此处。

    “小子,老夫这宝贝闺女儿算是彻底的交到了你的手里,记得你曾经答应我的话,要是委屈了玉爻,可别怪老夫找你拼命!”

    “当然,请岳父大人宽心吧!”

    ……

    沧国公府。

    “惊风!”檀香袅绕的书房之内,柳白负手而立,着眼细细的审视着身前形容恭谨的柳家几兄妹,良久,老剑圣轻赞一声,笑着开口道:“恭喜啊!”

    “不敢!”柳惊风把腰身佝偻得更加弯曲,面对着柳白的时候,他和自己身后的弟弟妹妹们一样,根本就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和身体上的颤抖,“年近六十才得以窥探天道丝毫,相比于父亲的伟岸,孩儿却是太过愚钝了!”

    “哈哈,圣尊曾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吾儿切不可妄自菲薄!”

    父子奏对,久违的其乐融融……(未完待续。)

第三章:江城子

    一顿气氛和睦的家宴之后,满脸微醺的柳尘顶着夜风带着北宫馥和徐玉爻回到了秦淮别院。

    “我咋看你这么不情愿呢?”刚进院子,柳尘一回头冲着身后的徐玉爻皱起了眉头,此刻,德妃娘娘正抱着怀里的白玉算盘,一脸的不高兴呢,“怎么,这么晚了都不愿意回家?”

    “刚才大伯母正在和人家说事儿呢,你就派人来催,都说了要等一会儿,你还接二连三跟催魂似的……这还是第一天回枫城,往后,你让家里人怎么看咱们?”

    北宫馥倒是没有说话,一直脸色淡淡的瞥着柳尘,可徐玉爻就忍不住了,就在豆豆不停催促的当场,柳家的三姑六婆们,可没少打趣二位新夫人呢……

    “那些女人成天闲着没事儿就知道家里长家里短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倒还好这口啊?”

    柳尘翻了翻白眼,眼瞅着徐玉爻小嘴儿撅得老高的模样,他还真是有些好笑。

    “什么叫家里长家里短?”徐玉爻轻哼一声,上前一步伸出手来掐住了柳尘的腰身道:“我们这不是刚回家不,大伯母和姑姑给我们对账呢……家里这些年的生意,你以为简单两句能说得清?”

    “……”

    “哼!”越说越气,徐玉爻恨恨的跺了跺小脚,没好气的鼓着腮帮子瞪着身前似笑非笑的柳尘和那一直弯着眼角看热闹的北宫馥,“你们俩,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啥事都要我去做,做了你们还嫌这嫌那,真是的,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嘿……”听得徐玉爻的抱怨,北宫馥嘴角一抽,顿时就垮下脸来,颇有些争锋相对的架势道:“玉爻,我这没有惹你吧,你说他就说他,捎上我作甚?刚才在公府后院儿点账的时候,姐姐我可没少支持你的工作吧……”

    “你那哪叫支持?”北宫馥一接话,柳尘倒是置身事外了,只见咱们的沧澜大王眯着眼儿抱着双臂,饶有兴致的观摩着两个女孩子的斗嘴,这不,徐玉爻当即就松开了掐住柳尘腰间软肉的小手,左右挪去半步,凑近了北宫馥身边娇声道:“你明明就是偷懒好不好,这也不想做,那也不想做,还说什么看到账本儿就头疼,我今儿还真是长见识了,神王陛下啥时候能怕了这小小的账本子啊……真稀罕……”

    “你!”

    “我怎么?”

    眼看着两对小胸脯就要顶在一起了,柳尘赶紧将二女拉开,以免开战之后殃及池鱼,这下,他又换上一副和事佬的神态,面色稍霁道:“好啦好啦,你们俩,别有事没事的闹上几句成不,刚才的确是有事情,所以才派豆豆去催的……账面上的事情,改天玉爻你再去找大伯母和九婶儿她们吧……”

    “啥事儿?”二女异口同声,齐齐将目光望向了满脸通红的柳尘,嗅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浓郁酒气,二女又同时皱起眉来,脚下更是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半步……整一副特别嫌弃的姿态,闹得柳尘一阵语塞,心头郁闷不已。

    “是这样!”轻咳一声,柳尘气呼呼的剜了二女一眼道:“堂哥上次从九圣塔出来,不是早我们一步先回到了枫城嘛……”

    “然后呢?”

    “他找了秦淮案边最有本事的老瞎子掐了个日子,就在明天下午,咱们得把娘的遗骸挪到爹爹旁边去……”

    “这样啊!”二女互换一个眼色,说到这事儿,两人也不胡闹了,由着北宫馥轻声开口道:“那公爹那边儿收拾好了没?”

    “堂哥都办好了,就等明天咱们亲自去浇土了!”

    因为背对着月光,柳尘脸上的情绪也没人能看得清楚,只是他的语气有些唏嘘,更多的,还有一分无以言表的复杂。

    十年生死两茫茫,柳擎和公孙盈这对夫妻,自双双归墟之后,已然是分别了十年有余,清明节的时候,柳尘进入皇陵祭拜,就曾对北宫馥和徐玉爻说起过,紫荆山确实太过于高冷了,公孙盈独自待在那边儿,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落寞……为人子者,心里的悲伤那是不言而喻的……

    大夏立国万年来,本没有皇室祖陵迁移的习惯,原本柳尘还以为将公孙盈的陵寝移到沧州会费上不少力气,没想到啊,他一开口,天启皇帝想了没想的就同意了,不仅同意,老皇帝更是安排了钦天监的术士们一路护送元福帝姬公孙盈的棺椁跟着柳尘回到了沧州……就像是北宫馥在目睹此景之后给柳尘说的,皇帝陛下的这份人情,柳尘还真得记在心里!

    “这么大的事情,你咋早不说?”得知事情原委,徐玉爻小脸儿一苦,心中暗道好险,对于柳尘这突然袭击的行为,她心里的埋怨也随之变得更多,“唉……赶明儿,外头还非得有人说咱们不孝了!”

    “怪不得我啊……默哥儿他酒过三巡之后,才想起这件事来,你们是没看到,他爹可没把他训个半死呢……我一弄清楚事情,就派豆豆去后院寻你们了啊!”

    ……

    酒也醒了,事也完了,柳尘躲在北宫馥的闺房内,懒懒的靠在她的怀里,如同往常一样,神王陛下给他念着书中的故事。

    后院里依旧是灯火通明,徐玉爻火急火燎的吩咐丫鬟侍女们明天该注意的地方,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柳尘却能隐隐约约的听见徐玉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德妃娘娘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了。

    徐玉爻的唠叨,和北宫馥的轻喃,交织在柳尘的耳中,直让他突然之间,泪水就湿润了眼眶……

    “就喝了几杯猫尿,你至于哭鼻子么!”

    “你知道个蛋!”轻抚着北宫馥身上的软肉,柳尘破罐子破摔,干脆将眼泪全部擦在了北宫馥的睡裙之上。

    “呵呵!”不做多的争辩,北宫馥一合手中的书卷,转而将背后的枕头垫得老高,俯下身来,她一边抬手抚去柳尘眼角的泪花,一边将小脸紧贴上他的大脸道:“听白鸢说,刚才回府之后,你让黑鹰带你去了婆婆停棺的小厅,怎么……你?”

    “是啊!”柳尘笑了笑,将北宫馥搂得更紧道:“我开棺了……”

    北宫馥轻叹一声,旋即沉默了下来,唯有那只宛若皓月的柔荑,正漫无节奏的揉擦着柳尘的鬓角。

    “倒是没有腐烂得太厉害……只是,肉眼已经很难分辨出她的模样了。前些日子,我托吴桐找他媳妇儿给弄来了一些冰莲汁,抹在了娘的脖子上,当年的那条勒痕……都快把她的脸弄变形了……”(未完待续。)

第四章:开棺

    “唉!”北宫馥黛眉轻蹙,感受着柳尘身上传来的颤抖,她感同身受,旋即将温润的双唇,印在了柳尘的额头。

    “出长安的时候,你曾给我说过,想要开棺见一见公爹,怎么,祖父大人同意了没有?”

    “祖父同意了……”柳尘很难受,胸口闷得有些呼吸不畅,“可是,今天我又在酒席上提了一下,大伯和三叔他们都不同意……当时,九叔和几位姑父的脸色甚至很难看,若不是顾及着你哥和玉爻她爹还在席上,估摸着他们就要当场发作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

    “明天再说吧!”柳尘直起身来,反手将北宫馥搂在自己怀里,让她轻靠在自己胸口道:“对了,让你在席上探探母亲的口风,她是什么意见?”

    “呵呵!”北宫馥笑了笑,抬起头来迎着柳尘的目光无奈道:“话到嘴边了,我还是没法问出口来,怕她受不了这个刺激……”

    “也是……毕竟爹爹他是……”柳尘声音一停,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了长安的那场大火,火海中,泪流满面的柳遮云抱着柳擎的人头,歇斯底里的狂吼着,悲嚎着,最终消失在了雷鸣电闪的雨夜……

    ……

    午后的落枫将整个藏兵谷都铺成了一片青黄相接的海洋,枫的香味,弥漫在天地之间,盛夏未晚,整座剑山却是秋意正浓。

    今天是宣威将军和元福帝姬合坟的日子,在这个山水交错的剑山角落,除了一袭黑裙的越国公,剩下的,也都是扛着大锹的柳家晚辈了。

    柳尘领着和他一样披麻戴孝的北宫馥和徐玉爻,站在了形容哀凄的姬婉竹身边,所有人都是目光直视,一眨不眨的盯着柳默指挥着工匠们忙个热火朝天。

    “舅娘啊,回家了啊……回到了沧州,舅舅就在您的身边呢……您且安息吧……”柳默抬手抹去了额头的细汗,再次将白帽子理得整整齐齐,在他的示意下,工匠们缓缓的将公孙盈的棺椁放进了新挖好的土坑之中,直到每个角度,每个位置,都达到了预先所订制的标准,腾的,默哥儿从低坳处直起身来,远远的朝着柳尘招了招手。

    “小弋!”等到柳尘附耳弯腰,柳默这才气喘吁吁的轻声说道:“你带着两位弟妹浇第一捧新土,我们跟在你们后面……”

    “堂哥!”踌躇了半晌,柳尘这才一脸复杂的冲柳默低声商量道:“我想开棺!”

    “你昨天不是开了么?”一大截身子待在土坑之中,柳默不得不仰起头来满是疑惑的望着柳尘,作为柳家直系这一代年龄最长的男子,今天下午,可没把咱们的默哥儿给累坏半条命去……

    柳默的母亲乃是柳尘的四姑,而他的父亲便是先国公柳弘的亲传弟子,因为家境贫寒,又是个孤儿,所以柳默的父亲从小就被国公爷收到了府里,算是和柳尘的父辈们是一起玩到大的伙伴,成年之后,先国公柳弘做主,将柳尘的四姑许给了柳默他爹,还别说,柳默他爹可真是出了名的死脑筋,当时,他爹娘成亲的时候,他爹为了感谢柳弘的养育之恩,死命要入赘到柳家,就连柳惊风亲自来劝,那也是纹丝不动……要知道,入赘之后,纵然他爹满腹经纶,最终也只能分管剑阁的一些个俗事了,沧州的六十七城城主之位,他更是终生无缘……堪堪是大材小用啊!

    所以,本应该是柳尘表哥的柳默,也就成了柳尘的堂哥,按理说,作为一个外甥,柳默能给柳擎和公孙盈做到这个份上,那还真是没话说了,自始至终,忙前忙后的直让柳尘都感觉很不好意思了……

    “我的意思是……开这个棺!”一咬牙,柳尘眼神不再躲闪,直视着柳默的双眼,抬手便朝着土坑的另外一边指去……

    “吓!”柳尘这随手一指,差点没把柳默给吓得摔进了土坑底下,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默少爷一瞪眼,脑袋摇得跟泼浪鼓似的,直接毫不留情的拒绝道:“不行,就这事儿,你想都别想!”

    “为何?”柳尘皱起眉头,在这之前,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想到,柳默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干脆的根本就不给任何柳尘商量的余地。

    “上山的时候,大舅他们特地给我说了,什么事情都可以按照你的要求来,就是二舅的棺椁,你不能打开!”

    “……”

    “表哥他们在讲什么啊,怎么还不开始啊?”

    “是啊是啊,人家这个铁疙瘩好沉啊,快扛不动了……”

    “呜呜……人家肩膀疼死了……”

    “……”

    柳尘和柳默僵持不下的时候,人群中间,一些个年纪小一点儿的柳家晚辈们都快急哭了,没办法,按照人族的习俗,给长辈的坟茔浇土,那可是得一人背着个二十多斤的大铁锹……柳尘的好多表妹堂妹,差不多才六七岁的样子,这么重的东西,又不能落在地上,还真是为难她们了……

    “吵什么吵?”站在北宫馥身后的柳故皱起眉来,人群的小声议论让他有些气恼,不由得一回头,瞪眼狠狠的扫过了一圈,“再吵吵,别怪哥哥家法伺候了啊!”

    迎着柳故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小萝莉小正太们齐齐顿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一个个白着脸,委屈得让人心疼。

    ……

    土坑边,柳尘和柳默一高一低,大眼瞪着小眼,那架势,可谓是丝毫不让,谁都不愿退一步,引得那周身的匠人们赶紧逃离此间,生怕看多听多了犯忌讳。

    “真的没得商量?”柳尘很生气,暗骂柳默是头倔驴,大伯他们不是没在场么,都自家兄弟,这么犟搞毛啊!

    “没商量!”柳默冷笑,开始撑手从土坑里爬了起来,脚下一动,他满是警惕的挡在了柳擎的棺椁前方。

    “那好,咱们就耗着,反正我娘肯定能理解我的,这土,我不浇了!”柳默的戒备落在了柳尘的眼里,闹得尘哥儿一肚子火大,嗤笑一声之后,他后退一步,干脆把头瞥向了远处,不再去看柳默一眼。

    “你!”差点没被柳尘的话给气歪了鼻子,柳默颤颤巍巍的摇了摇手指,心中天人交战了好久,这才恨恨的跺了跺脚道:“唉,你等一会儿!”

    “哼!”

    ……

    “二舅母,小弋他想开棺……嗯,开二舅的……”

    在人们的注视下,柳默一脸发苦的走到了姬婉竹的身边,先是规规矩矩的拱了拱手,而后又挣扎了半晌,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您看……可以么?”

    从头到尾,是个人都感受到了从姬婉竹周身逐渐开始蔓延出来的一缕寒意……(未完待续。)

第五章:余温

    沉吟了好久,姬婉竹才挑了挑眉梢,随着她眼角微动,绽放在她眉心的那一抹红莲亦是愈发绚烂在了这午后的暖光之下。

    缓缓抬脚,越国公大人踱步绕过了身前正满头大汗的柳默,自顾来到了柳尘的跟前。

    最终,柳尘还是满心无奈的败在了姬婉竹的犀利目光下,只见他低着头,佝着腰,如同一个等待母上训话的小孩儿,先前和柳默争锋相对的那个气势,早已消散无踪……

    也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人群中却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敢出声问出心中的疑惑,在场的柳家晚辈们可都是知晓的,在这个庞大古老的家族中,最可怕的人并不是端坐论剑台的一家之主柳惊风,也不是藏兵谷宗祠中的几位长老,最让人望而生畏的,唯有柳家二奶奶姬婉竹,那可是惹急了都能指着剑主大人骂娘的存在……

    枫城坊间甚至一直都有传言,这柳二奶奶那是“铁嘴神判”一样的存在,当年因为柳二爷不和她商量就迎娶了元福帝姬,引得她怒火中烧,悍然杀上论剑台,当着剑阁所有亲眷弟子的面诅咒柳惊风,说他以后生儿子没腚眼儿,结果呢,二奶奶一语成箴,直到今天,年近六十的柳惊风,也只是诞下了一个女儿!

    “为什么?”姬婉竹抬头望着柳尘的双眼,语气颇为淡漠。

    “不为什么……”柳尘双目闪烁,但仍然迎上了姬婉竹的眼睛,“孩儿只是想再见爹爹一面!”

    “都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想让你爹好好安息么?”姬婉竹的脸色很难看,柳尘明显能察觉到她一直都在压抑着心头的火气,“非要在这个时候还去打扰他?”

    姬婉竹的双眸之中写满了太多的情绪,在场的所有人中,面对着宣威将军柳擎的墓碑,若硬是要找出一个心情最为沉重的,有可能不是柳尘,而是她。

    当年,越国公姬婉竹和宣威将军柳擎的爱情,可谓是得到了天下人的称颂,在一些才子大儒的UU小说,他们几乎是完美得没有任何瑕疵。

    如果说柳擎在姬婉竹之后迎娶了公孙盈给他们那忠贞不渝的感情添上了一些灰色,那么宣威将军府的那一场大火,足以毁了姬婉竹的整个人生。

    在那场人与神的博弈之中,姬婉竹是第一个,第一个失去了一切的人。

    永失我爱的痛苦,在一幕时代的创伤掩盖下,便愈发显得姬婉竹这一生的悲哀。

    十多年前,在那血流成河的沧澜江畔,如果没有神族的帮助,如果柳尘不幸陨落,那么,姬婉竹应该也会失去了全部活下去的勇气……

    就像是这些天来,纵然徐玉爻算得上是她看着长大的,姬婉竹也明显要对北宫馥更亲切一些,所有人都心中敞亮……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要不是当初北宫馥仗义出手救了柳尘,藏兵谷的将军墓边,也只能多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属于越国公大人的坟包吧。

    “孩儿想过,也许爹爹也会期待着孩儿最后看他一眼……”

    柳尘笑了笑,十分坦然,十分真挚,没有过多的哀求,也没有刻意的诉说,仿若是在开口讲述一个寻常无比的小事。

    “母亲!”

    姬婉竹闷不作声,双眼死死的盯着柳尘,沧澜王殿下苦叹一声之后,上前一步,靠近了姬婉竹的身边,稍稍低下头来,他贴近了姬婉竹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喃道:“两个月后,孩儿就要奔赴前线了,说实话,能不能活着回来那是一个未知,在这之前,孩儿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看看爹爹和娘……”

    “……”

    “真的!”姬婉竹的香肩上传来的颤抖并没有逃过柳尘的感知,虽然只是刹那,但也足够让柳尘的心突然变得更加沉重,“母亲,孩儿只怕,有些人,有些事,总是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姬婉竹微笑,而后轻轻颔首,慢慢退后……

    ……

    月明星稀,乌鹊南归。

    沧州的夜晚不比长安,这里显得更加温润,从那连绵不绝的剑山群峰之后,有燥热的海风从东边袭来,吹皱了秦淮河的水波,飘远了琴瑟和鸣的韵脚……

    站在花园中假山乱石的最高处,柳尘极目远眺,细看秦淮河上的笙歌曼舞,没有那长安城的庄严……枫城的夜色,忽而天上人间!

    “以前,我听三叔说过,爹爹的身子,是小姑一针一线的给缝合起来的……”柳尘轻笑着,脸上忽明忽暗,“今天仔细看了一下,没想到小姑那双执剑的手竟也这般灵巧,玉爻再绣十年也不如她!”

    “晚宴是在九叔的别院之中,你没有去,婆婆也是受了不少责难……”白裙飘飘的北宫馥轻点脚尖,犹如星海中的精灵,形容飘逸的出现在了柳尘的身边,也许是宴上吃得太多了,柳尘一低头,还能看清她那稍稍隆起的小腹,哂笑一声之后,迎接他的,却是美人似怒是嗔的白眼,“咯咯,早就听说沧州的美食深谙九州之精髓,没想到随便一个国公府的胖厨子,也能烧出那些个令人馋嘴的美味佳肴……嘿嘿。”

    “呵呵!”搂着北宫馥的肩膀,柳尘再次将目光落在了远处,“我那嫡母啊,可算是女中豪杰,一旦发起浑来,大伯也得退避三舍,不过,今天倒是我对不起她了,当时,她完全可以拒绝的……”

    “不惜引得众怒也要打开公爹的棺椁,你是担心去了南方,就没机会回来了么?”北宫馥神色了然,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能洞察柳尘的内心,特别是当一抹血红的光华突然点亮了她的瞳孔,落在这风色无边的夜里,整个世界,都开始恍惚……

    “你又不是不知道,上了战场的人,哪里能保证一定会有归期呢?”

    “嗯!”

    北宫馥低下了头,也许是到了晋级的关口,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每当她心情不畅的时候,她都无法再维系人类的模样,虽然她白发红瞳的形象足以能艳冠东陆,可每当柳尘着眼看向那个时候的她,闪过沧澜王心中威仪的念头,也只是一些回不去的曾经。

    “听祖父说,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超凡后期了……距离最后一个大圆满,恰恰也是一步之遥,呵呵……怎么,有把握封神么?”抬手挑弄着北宫馥耳旁的银丝,柳尘眼中的心疼一闪即逝,面对着北宫馥的血瞳,他脸上的轻松显得尤为刻意。

    “人都说登天封神,可真正到了现在这个境界,才会明白封神可比登天要难多了!”(未完待续。)

第六章:七月初八

    天启十五年,七月初八,沧州枫城,晴。

    震天的烟花爆竹之声,嘈杂了薄雾之后的清晨,象征着喜庆的鲜红,挂满了枫城的大街小巷。

    人们拥挤在街道两旁的树荫下,穿上了节日的盛装,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在那欢天喜地的气氛之中绚烂如夏日里最美丽的花。

    从枫城北门上街,柳尘端坐在矫健非凡的追星马上,一袭大红吉袍裹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很怪异,但也十分的应景。

    他笑得很开心,很放肆,时不时回头瞥向后边儿的两方花轿,沧澜王殿下的嘴角,差不多都快咧到了耳根。

    这一场迟到的婚礼,时间刚刚好,来得正是时候!

    ……

    也是到了今天,人们才知道,冠军侯家的大小姐嫁与沧澜王为妃并不算吃亏,当沧澜王后的身份被剑阁圣主柳惊风诏告天下之后,有多少人,直到锣鼓声连绵蔓延到枫城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还是呆立当场,情难自已……

    这一天,是值得整个东陆都去用心铭记的日子,这一天,东陆各族放下了往日的恩怨情仇,第一次团结在了一起,在这片热土上,他们同样期待着风雨过后的又一个明天。

    这一天,来自孤山的雪,终于飘落在了南国的剑锋……我知道北境有雪,我也知道南国有剑,我还知道,雪与剑,走在这个略显酷热的夏天里,突然就沸腾了春水涟涟的秦淮河……

    当柳尘一边笑嘻嘻的迎合着周围的道贺,一边再次回过头去,妆容精致的北宫馥与之心有灵犀,正俏皮的拨开了轿帘的一角,冲着柳尘的欢笑,神王陛下十分难得的冲他眨了眨眼睛,别样风情,直叫马上的柳尘看呆了好久……

    婚礼前一个晚上,柳尘其实有和北宫馥说过,他还是更喜欢那个稻田边的垂柳树下,白衣飘飘的胖女孩儿,可北宫馥微笑着拒绝了他,在北境之雪心中,她只想把最美的自己,献给这场注定名垂青史的婚礼。

    鲜红的地毯出自于秦淮河边纺织技艺最为高超的匠人手中,此时此刻,那一抹耀眼的红色,早已铺满了追星马身前的青石板街,直直通向了秦淮别院的大门,在那里,来参加柳尘婚礼的宾客们,各个翘首以盼,或是激动,或是欣喜。

    ……

    长长的街,拥挤了数不清的人流,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柳尘才满头大汗的来到了秦淮别院的门口。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震耳欲聋,在亲友们的欢呼声中,柳尘翻身下马,一脸局促的走到了北宫馥的花轿之前。

    “尘哥儿,你这得抱下来,一直抱到堂屋里!”难得一次将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样,吴桐丝毫不理会身边小未婚妻的劝阻,一把越众而出,来到柳尘身边怪叫道:“新娘子的脚可不能落地,下轿的时候,你还得亲一个!”

    “你!”原本就被闹了个大红脸的柳尘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进去,虽然他心里高兴,可这毕竟是第一次,沧澜王殿下难免会有些抹不开面子,当着这么多人呢,还亲一个……脸上笑容不变,柳尘的心里,却早已将吴桐暴打了无数遍啊无数遍。

    “是啊是啊!”惟恐天下不乱的可不止吴桐一个,小和尚苦难在人群里笑得比谁都要欢快,一听到吴桐开口打趣柳尘了,他也不甘示弱,兀自跳出身来狂笑道:“尘哥儿,你在玄武画船上亲俏姐儿的时候,俺可没见你这么怂啊!”

    “……”

    “哈哈哈哈!”

    “人家新郎官,小秃驴可不能揭人家的短,待会儿小心你尘哥儿进不了洞房,先把你揍上几顿……到时候你可别哭!”

    “哈哈哈,玄武画船,俏姐儿……尘哥儿你可真会玩儿!”

    “嘿嘿嘿嘿……”

    刻板如班叔子明,现在也绷不住脸了,随着众人一起,狂笑声直破天际。

    “哼!”就在柳尘窘迫不堪的时候,一声不大不小的冷哼瞬间就压过了所有的笑声,只见那绣衣华裳的北宫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己走出了花轿,眼下,因妆容点缀而显得更加倾国倾城的神王陛下正面含嗔怒,瞪眼盯着小和尚,被她那骇人的眼眸儿一瞪,小和尚吓了一跳,赶紧躲到了自家师兄的背后。

    这滑稽的一幕插曲,又是引得人群一阵毫不留情的爆笑。

    “你这小秃驴,下次再敢带着我家夫君去喝花酒,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神王陛下当真霸气,虽是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行为,但也没有人们的反感,除了吴桐几个和柳尘要好的兄弟们是在极星海见过现在这个样子的北宫馥,其他的人今天凑在门口,绝大多数就是想要一睹传说中“东陆第一美人”的风采。

    现在好了,美人虽然很生气,但确实漂亮得有些邪乎,北境之雪,名不虚传!

    ……

    “我重吗?”抱着北宫馥走出了好远,眼看堂屋就在眼前了,突然,柳尘却听见了怀中的神王陛下小声开口问了一句,那声音娇弱得,啧啧,尘哥儿心底大呼难得啊!

    “不重,比上次和三叔去渭河钓到的那条大鲤鱼还要轻上一点儿……”瞬间想到了一些趣事,柳尘脸上窘色稍霁,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不重你笑啥?”好不容易憋住了笑脸,柳尘顿住身子,抽空将北宫馥头上的红纱盖好,这便轻咳一声低道:“上次不是给你说过么,我在证道之劫的时候碰上了独孤鸾嘛,呵呵,她说你不过就是一条会飞的鱼……嘿嘿……”

    “哼!”又是一声娇哼,面纱下,北宫馥的反驳随即传到了柳尘的耳里,“她一只长满了红毛的死鸟有什么资格说我?再说了,你也没啥可笑的,不过是一条落入凡尘的大虫子而已,不喂鱼你还能做什么?”

    “嘶……”实在是北宫馥的比喻太形象了,柳尘呲牙咧嘴了好久,直到身旁的人们露出了诧异的目光,他才堪堪将笑容挂回了脸上,一阵无奈道:“这还没有拜堂呢,你咋能骂自己男人是虫子?简直了!”

    “是你先骂我的!”

    一路笑声不断,柳尘终于在人们的簇拥之中将北宫馥抱进了长辈齐聚的堂屋之中,四方拱手行礼之后,他又在嬷嬷们的指引下,转身走向了热火朝天的大门口,在那里,徐玉爻还在花轿内等着他呢。

    ……

    “玉爻!”轻扣着花轿的边棱,柳尘弯下腰去,开口呼唤着。

    “夫君!”与北宫馥的高冷绝艳不同,徐玉爻的柔和婉约,更是让柳尘心生怜惜。

    沧澜王殿下无时无刻都会忍不住将自己这一生所有的宠爱,都赐给眼前的这位风华绝代的窈窕佳人。(未完待续。)

第七章:狂欢

    “一拜天地!”

    随着国公府大总管柳十三那洪亮有力的声音飘出去好远,柳尘左右领着北宫馥和徐玉爻,拜天,拜地,行礼。

    “二拜高堂!”

    “祖父,大哥!”牵着北宫馥,柳尘满心激动的跪倒在柳白和北宫御的身前,两位东陆最出色的剑客,此时已然笑得高人风范尽失,气氛尤显和睦。

    “母亲,岳父!”再拜,柳尘牵着徐玉爻跪在了姬婉竹和徐琨的身前,越国公双颊的喜泪,还有冠军侯通红的眼眶,都让柳尘的每一次鞠躬,都变得无比郑重。

    “大伯,三叔!”到最后,夫妻三人拜倒在柳惊风和柳遮云的身前,恭恭敬敬的接过了柳惊风递来的象征着剑阁圣主的玉印,大堂里的欢呼,瞬间莅临顶峰。

    “今日起!”当柳惊风缓缓站起身来,堂屋里的笑闹声随之一滞,人们都打眼静静的望着剑主大人上前扶起了柳尘,而后暖暖笑道:“沧州六十七城以你为主,淮河亿万苍生奉你为尊,你且谨记,凡事戒骄戒躁,心怀仁德,继往圣之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是,孩儿遵大伯教诲!”柳尘颔首,再次鞠躬。

    ……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爆竹声响,锣鼓声来,整个枫城,彻底的陷入了狂欢之中。

    “沧澜大王有旨!”

    关于新夫人正式册封的诏书随着天玑阁的传信骑士打马跑远,消失在枫城的每一方城门之外,在这样一个无比喜庆的日子里,柳尘这才算是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大王有诏:嫡配妻子北宫馥,品行端庄,贤淑温婉,侍孤左右于微末之际,虽一路颠沛流离,却也相知不离不弃……特敕封为沧澜昭容王后,赐五彩金凤钗,母仪沧澜!”

    “嫡配妻子徐玉爻,恭俭有德,持家有方……特敕封为沧澜瑾德王妃,赐青鸾碧玉玦,以示万世恩宠!”

    ……

    是夜,街面上的庆典仍在继续,由沧国公柳植安排的流水席面儿堪堪从城南摆到了城尾,今日不论贫富贵贱,来参加柳尘婚典的宾客们,全都可以敞开了肚皮吃饱喝足,宵禁肯定是没有了,枫城的警备大营里,也只在东西南北四门处各自留下了一队巡卫,其余的人,全都去枫城主街吃酒去了……

    估计是上午的时候,北宫馥横眉冷对的模样把“法外狂徒“的几兄弟给吓到了,一直到了晚上,柳尘的小伙伴们除了拼命给柳尘灌酒之外,其他的地方倒是显得各种彬彬有礼,原本还有像吴锋那样准备告诫吴桐不要太过分的长辈们,瞧着这群晚辈异常乖巧的形容,那可真是愣了好久。

    这洞房,不是不想闹,只是,不敢闹……

    将这因不能闹洞房而带来的不满,全部撒在了柳尘身上,看得陪桌的小豆豆吓得生怕柳尘被这一罐罐水酒给撑破了肚皮……等到柳尘跌跌撞撞的回到北宫馥闺房的时候,我勒个去,沧澜王殿下早已是醉的不成人形了,呵呵呆笑的大红脸,就跟隔壁村的二傻子一模一样……

    ……

    “那……那是什么?”

    回身一脚关上了房门,柳尘的眼睛里,北宫馥的身影开始有些模糊,只是在房间里通亮的烛光照映下,他的视线落在了香案上面,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直晃得他眼仁儿生疼。

    “唉!”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柳尘身上的酒味儿,比不得徐玉爻那般守旧思想严重,北宫馥轻叹一声,自顾掀起了头上的红纱,皱眉望着柳尘叹道:“皇帝送来的牌匾……”

    “写……上面……写的啥?”

    不远处的那道倩影儿吸引着柳尘摇摇晃晃的朝着床边走了几步,沿途的桌椅全都被他那凌乱的脚步给撞翻了,房间里顿时就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等他就快绊倒在地的时候,北宫馥不得不站起身来,跃步来到他的身边将他扶住,离得近了,那酒味儿也就更弄了,神王陛下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她还是忍着耐心给柳尘解释道:“上面写的‘不朽沧澜’!”

    “嘿嘿……”傻兮兮的沧澜王殿下伸手捏着北宫馥那赛雪欺霜的双颊,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他还下意识的用力掐了一下,惹得神王陛下凤目一瞪,好险没还手将尘哥儿就地正法了,看在今天成亲的份上,“忍字诀”一直高悬在北宫馥的心头……

    揉了揉北宫馥的脸,柳尘又开始大着舌头道:“不朽沧澜……谁啊,谁是不朽沧澜?好奇怪的名字啊……啊哈哈哈……这人是不是傻……早就说了,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人能永垂不朽……哈哈哈!”

    “你放手!”

    趁着北宫馥大脑当机的瞬间,柳尘贼笑着将她反过来抱到了自己的胸前,很明显的,这是沧澜王醉酒之后的下意识行为。

    “不放!”此时此刻,柳尘的那一副贱样儿,当真是像极了勾栏里的老嫖客……

    “轻点儿,你弄疼我了!”北宫馥脸色一红,满是惊骇的低下头来看向了柳尘在自己身上作怪的大手,好几次,她都想运起元气将柳尘给弹开,犹豫了好久,最终只能放任他胡来了,没办法,实力上的差距,若是神王陛下较真,受伤的只可能是咱们的沧澜王殿下……

    “喊什么喊!”打了个饱嗝,那酒味儿一股脑儿喷在了北宫馥的脸上,引得美人蹙眉,羞愤难当,“大爷我有钱,给你加钱……你别喊……小美人儿可真嫩啊……嘿嘿……都快赶上爷家里那胖婆娘了……嘿嘿……”

    “柳尘,我去你大爷!”

    “啊!”

    ……

    凄厉的惨叫划破了秦淮别院的夜空,可事实上,在那热闹喧嚣的宴席当场,也只有极少数人听见了柳尘的哀嚎。

    “什么声音?”

    抽着独坐无聊的空档,徐玉爻根本没像北宫馥想象中那样端端的坐着,这会儿,她正一手拨弄着玉算盘,一手戳着桌上的点心不停的塞到嘴里,凌空一声惨叫,让她不由得抬起头来,呐呐的朝着门口问了一句。

    作为德妃娘娘的贴身丫头,玄族小姑娘符香正努力惦着脚尖,竖着耳朵顺着北宫馥的小院内听了好久,这才吐了吐舌头,有些哭笑不得的转过身来冲着屋内的徐玉爻轻道:“娘娘,好像是大王的声音……从王后那边传来的……”

    听得符香的汇报,徐玉爻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动作,细细的品味着那几乎称得上是惨绝人寰的哀嚎……好半晌,德妃娘娘的小脸儿都白了一片,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羞羞的事情,德妃娘娘心中叫苦不迭,“这动静……大王,臣妾扛不住这样弄啊……”

    对于未知的恐惧,足够让含苞待放的德妃娘娘有些寝食难安了……(未完待续。)

第八章:论剑台

    “怎么了?”

    天微微亮,睡梦中的北宫馥有些不适应初晨的凉意,一翻身,还未来得及缩进被子里,她便撞到了柳尘的胸口,这一撞,也让她从迷迷糊糊中清醒了过来,一睁眼,却发现柳尘正双目无神的瞪着床顶的花帐,一脸的生无可恋。

    “你昨天,是不是又打我了!”

    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让北宫馥绕起了自己的手臂,等到怀中的美人儿靠稳在自己怀里,柳尘轻叹一声,无比纠结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动手的么?咋能说话不算数?”

    翻身将下巴顶在了柳尘的胸口,北宫馥的脸上,写满了无辜,特别是那双血红的眸子里突然倒映出柳尘的脸,这一幅无比委屈的神态,直让柳尘有些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我哪有打你嘛……反倒是你,看看你都把我整成什么样子了!”说着,北宫馥从被子里露出一截宛如皓玉的藕臂,嗯,赛雪欺霜的晶莹之中,确实有几块不大不小的青红……

    “那……”咧了咧嘴,一丝无以言表的生疼让柳尘不自觉皱起了眉头,盯着北宫馥看了好久,他才哭丧着脸抱怨道:“你没打我,那我的脸,怎么肿成这个样子了……你没打我,为何我会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散了架一样?”

    “噗哧……”望着柳尘此时的猪头模样,故作乖巧的北宫馥再也忍不住,小脸儿一红的时候,银铃般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房间……

    ……

    没有太过分的矜持,也没有太腼腆的生分,柳尘和北宫馥躺在床上又耳鬓厮磨了好久,这才一起起床,如同那结发多年的老夫老妻。

    当小萝莉豆豆带着侍女们走进房间,柳尘率先洗簌完毕之后,便安静的靠在门边,一脸笑意的望着终于将白发高高盘起的北宫馥,从来没有想象过北宫馥头发盘起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当柳尘在光桥上遇到了同样盘起秀发的独孤鸾,和现在相比,北宫馥的新妇妆容,更让他觉得温暖。

    如果说独孤鸾代表了柳尘那些不堪回首的曾经,最初的心,是最难忘的疼。那北宫馥,便是他最初的遇见,一旦遇见,一眼万年……

    完全梳妆完毕以后,柳尘走近了北宫馥,接过了豆豆递来的五彩金凤钗,将之轻轻的嵌进了北宫馥的发梢,霎时间,母仪沧澜王的昭容王后,堪堪让东陆最美的风景,都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

    曾经有那些游学东陆的豪侠大儒,每每驻足在某个城市,他们都很愿意将自己的游历见闻说给大家来听。

    经过一些个口技绝佳的说书人的传唱,东陆各族的风土人情也就被口口相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说起东陆最高的山,上到九旬老翁,下至总角稚童,他们都能告诉那些听众们,最高的山在北境,殊不知孤山之绝顶,朝歌之酷寒,不荒山,便是人间高冷的极致……

    说起东陆最长的河,呵呵,沧澜江,纵贯大陆东西,沃野万里,水草肥茂,那里是人间天堂,那里,是属于每个末法时代的最终胜利者……最完美奖励!

    那么,肯定也有人问起过,东陆最宽广的演武场在哪里……答案曾经有很多,有的人说,是在长安的玄武门广场,也有人说,是在万妖城的妖圣天台,还有人说,金帐王庭的长生谷才是东陆最大的演武场……

    直到那些人到了剑山,到了藏兵谷……剑山群峰之中,有一论剑峰,高千万丈,隐于云间,连绵不绝,在那论剑峰的顶端,有论剑台,剑阁历代剑主论剑之时,皆在此席地而坐,所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端坐在论剑台上,剑山群峰也好,万里沧州也罢,乃至于天空中的无边无际,都被压在了自己身下,这里有最好的剑,自然也就有最美的风景!

    今天,是剑阁新主上位的第一天。

    当老剑主柳惊风躬身迎请柳尘做到了最上首的位置,霎那间,数万衣着整齐的剑阁弟子,齐齐屈膝拱手,那声音,嘹亮了整座枫城……

    一个能容纳数万弟子听讲论剑的演武场,看得第一次来到此间的人们,心中不免掀起了滔天波浪,就连那孤山第一剑客北宫御,也是不由得愣了愣神,如果说一万个剑客就是一万把剑,那么现在的剑主柳尘,才真正做到了万剑归宗!

    “依例,新任剑主可以接受任何剑阁弟子的一次挑战,诸位,有谁想要上前,以武论剑一番?”

    端坐在柳尘另一侧下首处的柳遮云笑了笑,率先打破了论剑台上的宁静,听得铸剑峰主开口,数万就地盘膝而坐的剑阁弟子也只是齐齐抬头,其中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凭栏一心剑,静看花满天!”见此情形,北宫御忍不住轻叹出声,满眼赞许的开口低道:“剑道首先就得修心,剑阁弟子心如止水,处变不惊,且人剑合一,浑然天成,着实难得,东陆第一剑,果真名不虚传!”

    “没有人来么?”

    柳遮云又问,笑得十分和煦。

    在场的剑阁弟子们都是听到了柳遮云的问话,只是,眼下不论是谁,对于和沧澜王交手那可是没有任何把握,实力高过沧澜王的,即便赢了,也不光彩,实力和柳尘相当的,连柳默都打不过,凭什么和柳尘打?

    剑道戒骄戒躁,讲求修心养性,是故,千万年来,剑阁弟子也能代代相传一颗淡定克己的道心,不争强,不斗狠,听山问水,恬静稳健,是为藏兵谷之剑道!

    “呵呵呵!”没有等到柳遮云再次出声,观礼的嘉宾席上,突兀的传来了一声轻笑,人们齐齐着目望去,素衫飘飘的柳白,正挺拔着脊背站在人群之中,昂首笑言道:“老夫一时技痒,还请剑主大人不吝赐教!”

    “吓……”可比不上剑阁弟子们那般谜一样的淡定,参加过柳尘婚宴的各州诸侯显贵们此时差不多快惊掉了下巴,按理说,游历剑山只是沧澜王成亲之后的宾主之礼,万万想不到,在这神圣无比的论剑台上,他们还能有机会见到剑圣柳白朝柳尘发起挑战……

    数万剑阁弟子的诡异表现接下来又一次震惊了人们的目光,当柳白飞身落在柳尘面前数丈开外的时候,刷刷声响,所有剑阁弟子瞬间起身,也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去像柳白行礼,他们,他们只是低头搬起了身下的蒲团,远远的散开到论剑台空地的两侧,恰恰给柳白的周身留出了一大片空地,最后,他们在新的位置放下蒲团,坐稳身形,一个个板着脸,犹如看戏一般,等待着新老两代沧澜王的开战。(未完待续。)

第九章:人剑

    笑了笑,柳尘缓缓起身,没有任何犹豫,秋水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原本还想拿出封芒来和柳白对刚,想了想,柳尘还是觉得自己如今的身体条件没办法驾驭住那种无锋无芒的重剑,反倒是秋水剑在他的手里,更显得得心应手一些。

    “无心!”

    望着柳尘抬步走近了自己身边,柳白轻笑着,远远的将目光瞥向了看台上面带微笑的柳无心,良久,老剑圣晃了晃空空如也的双手,抬头轻言道:“可否将伊人剑借予为父一用?”

    听得柳白的话,无心仙子颔首点头,随之在论剑台上划出了一道流光,伊人剑已然是出现在了剑圣的手里。

    剑曰秋水,白发伊人!

    “请!”

    “请!”

    两代沧澜王对视半晌,狂暴的战意瞬间在论剑台上掀起了一阵气息紊乱的风,山风呼啸的当场,柳尘双肩一矮,旋即暴喝着朝柳白冲了过去。

    “荡剑式!”

    纵然柳尘的身形快若闪电,老剑圣的脸上却不见任何情绪,风轻云淡般半蹲下身来,自顾反手握剑,伴随着好一串刺耳的嗡嗡,伊人剑应声出鞘,宛若灵蛇吐信……

    “荡剑出鞘,落雁平沙!”

    “锦鲤跃长江!”

    “嘭!”

    剧烈的碰撞之后,柳尘退后一丈,柳白巍然不动,仅凭肉身的力量,第一回合,柳尘便被碾压了……

    至于宾客观礼席上有会问为什么柳尘愿意接受柳白的挑战,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决,证道初期对上悟道巅峰,怎么看结局都是注定的。

    对于人群中的窃窃私语,专门负责招待宾客的柳十三一捻白须,便扬声解释道:“诸位,这论剑台上的规矩,便是只许用剑……也就是说,即便剑圣大人站在这里,也与圣主大人是平等的,他们都不能动用元气,论剑论剑,论的就是对于剑道的理解!”

    众人了然,就连一直握紧了北宫馥小手的徐玉爻,此时也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那担惊受怕的小模样儿,可是引得神王陛下莞尔发笑了好久。

    “怎么!”忍不住打趣,北宫馥稍稍凑近了徐玉爻的耳边,轻声开口道:“不用元气你就不担心了?啧啧……看不出来嘛,你对柳大侠还是蛮有信心的嘛……”

    “哼!”也许是发现了今天的北宫馥格外的光彩照人,徐玉爻心里有些吃味,闻言争锋相对道:“未必你对大王没有信心?”

    “小迷妹,你真是太可爱了,柳大侠面对的人是剑圣啊,这信心又从哪里来?”

    “你……”

    ……

    场中的二人打斗正酣,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仅凭肉身力量,柳白依然能将同阶之内未尝一败的柳尘给压着打,对于那些没有经历过武德盛世的后辈们来说,关于剑圣的伟大,他们又有了一次新的理解。

    “我去你丫的!”

    被柳白给缠住了退却的身形,柳尘不得不回身硬碰,那滋味,实在难受得紧,心思急转之下,咱们的沧澜王当着数万观众的面儿,使出了一记惊掉无数下巴的招数……

    挨了柳白几掌,吃痛之下的柳尘骂骂咧咧的抬脚踹向了剑圣大人的腹部下方,那可是下三路的招式啊,从柳尘那出脚的角度和力道,人们完全可以理解成沧澜王殿下十分擅长此道……对此,柳白皱了皱眉,用伊人剑格开了柳尘的上路进攻,一个侧身,老剑圣便蹬腿后撤,与柳尘拉开了距离。

    “春雨点新叶,风来吹旧雪!”

    站稳身形的老剑圣还没来及开口呵斥,柳尘的新一轮攻击转瞬即到,飞天一剑猛劈下来,巨大的撞击声响直让那宽阔的论剑台上蔓起了无边的烟尘。

    “我靠,转起来了!”

    “天呐……老夫苟活数十载,当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瞬间轻剑换重剑,转出了这一招‘破冰十三斧’的必杀技!”

    “玉山……对此你作何感想!”

    “感想你妹!”

    “哈哈哈!”

    秋水剑已经消失不见,只见那柳尘双手紧握着圣剑封芒的剑柄,身体高速旋转成了一圈风车,老剑圣还被他逼得不断后退,渐渐的,从柳尘旋转的当场,忽而就形成了一束狂暴的龙卷风……沧澜王执剑所过之处,堪堪有寸草不生的架势啊!

    “嘭!”

    狂风骤停,柳尘大喝一声将封芒举过了头顶,直朝那柳白所在的方向猛砸过去。

    地板碎裂的一刹那,人们才看清了老剑圣早已是退到了论剑台的角落,形容稍显狼狈,被吊着打了数十个回合之后,柳尘终于以险招奇招扳回了一城。

    “不错!”随意掂了掂手中的伊人剑,柳白晒然一笑,清风飘起了他的双鬓,看上去尤显仙风道骨,“在东陆,能将老夫逼到如此墙角的,除了北宫御,你是第一个!”

    “孩儿的招数太过下流,祖父一时大意罢了!”收回了不断消耗着自己体力的封芒圣剑,柳尘喘息着拱手笑道:“论剑,孩儿不及祖父甚远!”

    “哈哈哈!”轻抚髯须,柳白于风中负手而立,“无所谓招数下不下流,每一招每一式的存在,都有它必然的意义,剑道因果,本来就没有什么黑白之分!”

    “孩儿受教了!”鞠了一躬,柳尘张手拂去了额前的汗珠,秋水剑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慢慢退后几步,他的战意,悄然凌至顶点,“祖父,请!”

    “呵呵!”将伊人剑笔于前胸,左手伸出两指轻夹着锋利的剑刃从下而上,随着伊人剑上泛起了丝丝殷红,凛冽的寒光继而遮住了柳白的脸……强大的剑意却无法阻挡他那低沉的声音传遍论剑台的每一个角落,“我幼年学剑,每每苛求于一招半式,心中坚信一个剑客的伟大在于他手中的剑,而剑的伟大在于它的势,是矣,吾穷学九州,融汇千招万势,只为那下一次出手的……空前绝后!”

    “然,直至悟道之后,吾才得以借天道而明己心,一个剑客,真正强大的,不是他手中的剑,也不是他剑中的招,而是他的心,他的人,手中无剑,心中无我,方成剑心大道!”

    柳白的话一落音,天地陡然变色,无端端侵袭而来的乌云,足让那万里碧波的晴空,都开始变成了辽无边际的昏暗。

    最使人震惊的,是现在的柳白身上,根本就没有泄露出丝毫的元气波动,强大如北宫御一样的传奇高手,无比肯定着老剑圣的双海,始终风平浪静。

    “是人剑!”

    到最后,还是由实力与柳白相当的北宫御苦笑着说出了其中的缘由,人们惊骇的望着论剑台上,千百个柳白的身影突然出现,将柳尘团团包围在空地中心,每一个柳白,看上去都像是一把锋芒无匹的绝世神剑!(未完待续。)

第十章:众生皆我

    “兄长,当初你面对剑圣大人的时候,是用哪一招来应对剑圣大人的‘人剑’?”

    北宫馥眯起了双眼,桃红色的眼影点缀在她眉下,瞧上去使她愈发光彩照人。

    “呵呵,你觉得呢?”自始至终,北宫御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台下的战场,听得自家妹妹的询问,他也只是笑着反问一句,其他的并未说得太多。

    “可是,小妹也不清楚尘哥儿是否悟出了那一招啊……”北宫馥思忖半晌,最终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随缘吧,能与柳白战到如此境况,我这妹夫已经是令人大开眼界了!”

    ……

    柳尘位于千百个柳白的包围圈中,两相对峙了好久,但他依旧能感受到,柳白正在酝酿着什么,说不好,即将惊爆无数人眼球的华丽一击随时都可能降临在自己身上。

    越是这个紧迫的时候,柳尘的内心反倒是平静了很多,没有了最初的慌乱,也没有太多的无措,静心凝神的他开始心思急转,考虑着最直接的应对之策。

    气氛,已经越来越压抑了……

    ……

    “所谓人剑,手中无剑,心中无我,无我无剑,是为人剑!”

    千百个柳白同时张嘴,齐齐的呢喃了一句,那一瞬间,论剑台上飞沙走石,恍若无风,却掀起了滔天骇浪。

    人们感受着天地间那一缕几乎就要毁天灭地的剑气,时而分开成千百分,时而汇聚成洪峰怒海,一股脑儿,直直刺向了柳尘所在的位置……

    “住手!”刹那间,柳惊风脸色大骇,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吼道:“父亲,住手!”

    “爹,住手啊!”姬婉竹一脸苍白,豆大的冷汗,已然侵湿了她的眼妆。

    “弋儿!”心急如焚的当场,柳遮云想要冲进战阵之中,去将柳尘救下,怎料那滔天剑势太过锋芒,竟让他的身形不得丝毫寸进。

    “剑圣大人这是要干嘛……他会杀了沧澜王的……”

    “这招……太强了!”

    “若是让剑圣大人使用双海之中的力量……这一招又得达到一个什么样的境界?”

    “沧澜王挡得下来剑圣大人的这一招么?”

    “应该是能挡下吧,要不然,剑圣大人怎么会使出这招?”

    “他会怎么挡?化龙?”

    “应该是!”

    “……”

    在围观的人们心里,柳尘现在唯一的退路便是化龙一搏了,就连与他最亲近的北宫馥,也只是暗自祈祷着柳尘能在最危急的关头化龙成功……

    ……

    早在柳白开口的时候,柳尘就已经闭上了眼睛,他需要自己处于一个空灵的状态,从而灵光一闪的找到最适合的对应招数。

    就在那千百个柳白即将贴近他的身边,那一缕缕刺骨的冰凉就快要割伤了他的肌肤,说时迟,那时快,柳尘猛地睁开了眼睛。

    看清了柳尘脸上的诡笑,人们刚刚提到嗓子眼上的那颗心却突然一滞,各个呆愣当场。

    当乌云散去,当疾风骤停,当远山的浓雾,在这明媚的阳光下散得干干净净……

    “众生皆我!”

    柳尘那沉稳有力的低吟,传入了论剑台上每一个看客的耳里。

    数万人都在发懵,也只有北宫御脸上露出了一丝赞叹了然,白发飘飘的北宫馥感受到身边兄长嘴角的微笑,聪慧如她,也满心欢喜的为柳尘的决定而骄傲……

    千百个柳白身边,多出了千百个柳尘的身影,千百道伊人剑的荧光,碰撞上了千百道秋水剑的寒芒,千百次爆裂碰撞之后,人们看清了天地间绚烂缤纷的华光……

    “臭小子!”

    坐满万人的论剑台上,一片鸦雀无声,最中心的地带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土,风采依旧的剑圣柳白轻笑着,将伊人剑插在了石板缝中,随即他抬脚,笑吟吟的走到了柳尘的身边。

    乱石堆中的柳尘浑身浴血,正不断的咳嗽着,只是他依然在笑,因为这一次受伤,让他的实力又更上一层楼。

    所谓的归去来兮,实乃“自在人家逍遥游!”

    伸手攀上柳白的大手,柳尘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祖孙二人相识一笑,不言胜败,只看天地苍茫。

    “悄悄问一句!”周围的人们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柳尘咳嗽着凑近了柳白的身边,一脸苦笑道:“祖父就不怕刚才一下将孩儿给击杀当场么?”

    “呵呵,怕,怎么不怕!老夫就你一个孙儿,若是没了,以后谁给老夫送终?”柳白大笑一声,无比豪迈道:“可是老夫更相信你能破茧重生!”

    “为何?”

    “因为你是南国之剑啊!”

    柳尘笑了,如同春光灿烂……

    “啪啪啪!”

    不知道是谁最先拍动着双手,接来下,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了整座剑山,这是关于沧澜王和沧澜王,这是关于南国之剑和南国之剑,新旧交替的时节,这一剑,着实惊艳了风雨飘摇的天启十五年!

    ……

    “坏人!”时至半夜,笑容奸诈非常的柳尘半搂着一脸羞红的徐玉爻斜靠在绣床之上,年轻人的体力之强悍,根本就让人察觉不了就在白天的时候,沧澜王殿下还被他爷爷打了个半死呢!

    “还是我家小玉爻最好了!”重重的亲在了徐玉爻那香汗淋漓的额头上,柳尘无不埋怨道:“你是不知道,昨儿夜里,北宫馥那恶婆娘差点没把我给打死了!”

    “哼!”想起了白天的时候北宫馥与自己说起的趣事,徐玉爻小脸儿一黑,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咋不想想是不是你自己喝醉了酒,又说了些什么浑话……”

    “那是!”柳尘不置可否,轻叹一声道:“也只有在你们二人跟前,老子才能活得自在一点,浑就浑吧,都老夫老妻的,没啥好藏着掖着的……”

    “……”

    徐玉爻突然沉默了,柳尘甚至还能感觉到有几滴热泪就这样突如其来的落在了自己的胸膛。

    “怎么了?”眉头一皱,柳尘低下头来,满是心疼的抚摸着徐玉爻脸上的泪花。

    “大王,对于您的恩宠,臣妾心里是知道的……只是……”

    “呵呵!”用力的捧起了怀中美人那娇艳欲滴的小脸儿,柳尘暖笑着,轻声安慰道:“又是罪己诏的事情吧……呵呵,别多想,我没有怪你,也舍不得怪你!”

    “可是,爹爹都说臣妾这是恃宠生娇……”

    “你是我的妻子,娇一点没事,再说了,我也知道,就是因为面对的是我,所以你才会肆无忌惮的选择那些可怜的孩子们……这是好事儿!”

    “好事儿?”秀眉微挑,徐玉爻眼中写满了困惑。

    “对啊,好事儿!”形容十分认真,柳尘颔首笑道:“你放肆,是因为你感受到了我对你的宠爱,就像你和北宫都觉得我是个浑人……我们彼此相爱,才得以展现最真实的自己啊!”(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满城尽带黄金甲

    秋风送爽,金菊飘香。

    无边飘落在天空中的红枫,带来了秋日的和煦暖阳。

    今天的枫城很安静,犹如平静无波的秦淮河。

    秦淮别院里,气氛和往常一样,只是在那安详静谧的平淡中,突兀的多出了一丝离别的忧愁。

    仔细的整理着柳尘身上的玄甲,徐玉爻早已忍不住通红了眼眶……

    “哭什么?”不用回头,柳尘便能感受到身后妻子的哽咽,笑了笑,他转过身来,故作轻松道:“为夫这是去打仗,你这般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

    “嗯!”德妃娘娘埋下头去,努力的应承着柳尘的安抚,只是她双颊的热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玉珠儿,不论她如何克制,最终却还是决堤了……

    “北宫?”

    皱眉轻叹一声,徐玉爻这般作态可不好带到众人面前,柳尘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望向了身旁形容淡淡的北宫馥。

    神王陛下会意,摇头苦笑之后,便朝着侍立门口的玄族小姑娘符香吩咐道:“香儿,德妃娘娘的身子今儿有些不舒服,你先扶着她回房休息吧……”

    “是!”小姑娘模样哀婉,闻声呐呐上前,就要伸手扶住了徐玉爻的小臂。

    “不!”不似往日此番景况中的顺从,徐玉爻一抬头,囫囵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花,强作欢颜道:“大王,臣妾没事,可以送送您!”

    “真没事儿?”柳尘满脸犹疑,迎着徐玉爻那挂满期待的容颜,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只好再次将目光望向了北宫馥。

    “香儿,去打一盆清水来,服侍德妃娘娘擦洗一番,可不能让外面久等了!”

    北宫馥笑了笑,深深的忘了徐玉爻一眼,旋即转身,当先走出了花厅。

    ……

    此时的枫城大街上,人们安静的伫立在街道两旁的红枫之下,充斥在天地之间的落枫,如同那漫天纷飞的花雨,堪堪将整座城市,都染成了一片血红。

    高高扬起的柳字大旗,还有那列队规整的风雷铁骑,秋意正浓时,此间少了些杀伐,多了些离愁。

    有老妇人强忍着热泪,将一包包刚出锅的面团儿塞进了儿子的包袱里,抚摸着儿子身上的新甲,凝望着儿子背后的老弓,相顾无言时,唯有泪千行……

    有新妇强笑着,将眼眶中的湿润给憋回了心窝,颤抖的双手正不断整理着丈夫的戎装,沐浴在晨曦的暖光之中,征人勒马,未许归期……

    还有那总角稚童们,满脸炙热的仰起头来,望着父亲英姿飒爽的模样,太过稚嫩的他们,没办法去想象明天会是什么模样,印刻在他们生命里最初的永恒,是父亲腰上的剑,背后的弓,从此,这一切都成了他们人生之中的方向……

    枫城秋来九月八,满城尽带黄金甲!

    点将台上,柳尘执剑而立,他和全城军民一起,等待着角楼上的老钟,在那高高的楼台之上,老剑主柳惊风满目萧然,轻轻的拿捏着手中的那颗弹丸,那弹丸造型普通,却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秋风猎猎,殅旗飘飘,当遥远的西北方向传来了或有或无的躁动,当剑主柳惊风手中的弹丸瞬间碎裂当场,人群安静下来,枫城落针可闻。

    “八百里加急战报!”老剑主的声音高亢而又洪亮,伴随着老钟嗡嗡作响,那慷锵无比清晰的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天启十五年九月初八,帝国冠军侯徐琨,蛮国兰陵王木东林,携麾下数十万健儿……如约朝朗州发起了总攻,末代时代的战争,开始了!”

    “哐!”钟声再响,老剑主的声音都开始有些颤栗,“八百里加急战报,天启十五年九月初八,帝国渭国公吴锋,亲率数十万玄甲精骑,出函谷,兵发楼兰!”

    “诸位!”

    等到柳惊风话一落音,柳尘高举着手中的秋水长剑,一个翻身,他便坐到了追星马上,引来无数目光的当场,他满脸血红,声嘶力竭的大吼着:“且随本王,剑指苍山,马踏洱海,光复我大夏不朽河山!”

    “还我河山!”

    “如风,如雷!沧州军永垂不朽!”

    “惶惶沧澜郡,威威沧澜王!夜来孤山雪,黎明沧澜光!”

    “剑指苍山,马踏洱海!”

    “光复彩云之南!”

    宛如平静的秦淮河里投入了一块石子,火热的朝阳下,整座枫城,陷入了一阵狂热的沸腾。

    士兵们高举着手中的刀枪剑戟,呐喊着,咆哮着,围拢在柳尘的身边,百姓们握紧双拳,振臂高呼,呼吸着故乡的柔风,踩踏着温热的故土,在这个秋来萧杀的九月,东陆终将唱响了夏人的挽歌!

    “我等你回来!”

    群情激昂的嘈杂声中,北宫馥抬手拉过了追星马的缰绳,等到柳尘屈身附耳,只听见神王陛下满是激动的颤声轻唤道:“你若不回,我便去找你!”

    “好!”反手握紧了北宫馥的柔荑,柳尘笑着笑着,险些泪流满面。

    “玉爻,不用太担心,我一直在,你永远也不会失去!”将嘴唇印在了徐玉爻的泪流满面,柳尘将二女的小手死死的捧在了手心,他的双眼,不敢从那娇美的容颜上挪开分毫,他害怕,他惶恐,他不愿在这战火纷飞的时代,于心底模糊了自己的挚爱……

    ……

    “母亲!”最后,柳尘打马来到了姬婉竹的身前,风姿绰约的越国公大人,竟在这样一个离别的秋日里,形容中挂上了一丝老态。

    “弋儿!”凤目充盈着泪光,姬婉竹依旧是明媚的笑着,笑着握紧了柳尘的大手,她抬起头来,犹如一个轮回之前的隆庆十八年,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秋天,梦回经年,她再次置身玄武门前。

    霎那间的撕心裂肺,让柳尘忍不住将她抱紧,透过柳尘的肩膀,姬婉竹的泪眼,始终定格在了艳如朝霞的藏兵谷角落,将军坟里,埋藏了她的永远……

    “娘,您要等孩儿回来,好好给您尽孝!”

    “嗯,娘等你!”

    ……

    “大伯,三叔,九叔……”沧州军缓缓出城的时候,柳尘坐在马上回头望向了柳惊风的方向,“诸位姑父,姑姑,婶婶……侄儿就此别过!”

    “弋儿,万事珍重!”

    “嗯!”

    ……

    不忍在感受身边的抽泣,柳尘一咬牙,抬手将铁盔上的面甲放下,追星马矫健非凡,不需要马鞭的催促,它已经带着沧澜王飞速的离开。

    临出城前,柳尘才得以打眼望了一下将军坟的方向:“爹,娘,孩儿终将让你们感到骄傲……”

    出城十里之后,送别征人的沧州百姓们依然堆满了枫城的城楼,带着他们的期盼,带着他们的热爱,柳尘努力平复着心绪,扬剑高唱道:“荣誉,即吾辈生命!(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行军路上

    “子明,还有多久能到津口?”

    行军一月有余,趁着扎营小憩的当场,柳尘掀起了衣甲,一边着蕉叶驱散身上的燥热,一边皱眉冲身边的班叔子明开口轻道:“咱们得快些走过越州,这里太湿热了,怕是弟兄们会适应不住!”

    “大王!”接过了黑鹰递来的水囊,班叔子明猛灌几口之后才开口笑道:“明日晌午的时候,咱们就能走出这片林子,大概还有四天,咱们能赶到津口!”

    “嗯!”柳尘点了点头,就水吃着点心道:“对了,津口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大王!”秋老虎的余威在这越州茂林里显得格外摄人,听得柳尘的问话,黑鹰光着膀子,胡乱将着水的湿巾搭在了自己头上,侃侃笑道:“刚才卫中的几个老叔与听雪楼的探子们连上线了,说是欢少爷昨儿晌午已经在津口和幽州的叛军干了一场……”

    “结果呢?”柳尘只是皱眉,班叔子明却是抢先急急开口道:“不是说好了要先隐蔽的么?人都没齐,他怎么能说打就打!兵部制定的作战计划是三线合纵的,万一出了岔子,另外两头可不得被咱们拖累死了……”

    “呵呵,这事儿你们还真也别怨欢少爷!”黑鹰叹了叹,眼看柳尘早已热的吐舌头了,他也就嬉皮笑脸的从水囊里洒出水来淋在了柳尘的脸上身上,“西线战事爆发之后,幽州那边儿早就有了警惕,眼看着咱们还没有三军会师,幽州军便趁机向狼军大营发起了进攻,结果嘛,一群草包少爷兵怎么可能是狼军的对手,扔下了九百多个脑袋,叛军又撤到河对岸去了……”

    “牧哥!”仔细思量了片刻,柳尘一抬头,冲着不远处忙着弄吃食的柳牧大喊了一声,待到柳牧赶来之后,柳尘才苦着脸发问道:“咱们能不能加快点儿行军的速度,你也看到了,这该死的秋老虎,再这样下去,等咱们到了津口,没三五天功夫,都回不过神来!”

    “哎哟,俺的少帅啊!”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儿呢,没想到柳尘是想更快赶到津口,这一来,作为行军主将的柳牧顿感一阵头大,忍不住哭丧着脸大倒苦水道:“您是不知道,现在这速度,已经是超出事先的预期了,越州本来就热,出发之前的时候咱们都是知晓的啊,再快,儿郎们体力跟不上啊……更别说,咱们队伍里还有几百个术士呢……读书人的身子骨儿您又不是不知道……”

    “柳将军说得没错!”若柳牧的这一席话是从吴桐的口中说出,保不齐班叔子明就要当场炸了,现在倒好,文人的操守还是让他一直恪守平静,只是笑了笑,便出口顺着柳牧的话道:“子明平日里算得上是勤于炼体了,可那些同窗们,却是扛不住这般行军,即便如大王的意,咱们快一天赶到了津口,估摸着那时候咱们的几百个术士都没有任何战斗力了!”

    “所以说嘛,上天是极端公平的,给了术士们强悍无比的进攻,却让你们的身体变得孱弱不堪……哈哈哈哈,等到精疲力竭的时候,寻常识武的小娃娃也能只手将术士老爷们一个个撂翻在地……哈哈哈!”

    一笑一闹间,柳尘倒也释然了,应和着黑鹰对班叔子明的打趣,尘哥儿轻笑着,又吩咐柳牧派人召回正在巡营的柳故等人,天色已晚,先吃了晚饭再说吧……

    一碗不稀不稠的小米锅巴粥,两个粗面馒头,就着几根腌菜,一小块肉干,这便是沧州军的晚餐了,当然,军中不乏世家名门出身的天骄,对于这样简陋的饭食,他们也没有太多怨言,没看到沧澜王殿下也是这样吃的?战争期间,毕竟比不得在家里那样温暖,一顿饭下来,大家聚在一起倒也吃的有滋有味。

    唯一让柳尘大感疑惑的是,直到中军主帐都吃完了晚饭,一脸油光的柳故才屁颠屁颠的出现在柳尘几人的身前。

    “大哥,有好事儿!”没来得及张口呵斥这个连饭都不吃的堂弟,众人便瞧见那柳故眉开眼笑的从后背的包袱里亮出半边滴着油光的卤猪蹄儿……霎那间,整个帅帐周围,都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你……”对此,柳尘只是皱起眉来,满脸不愉道:“哪里来的卤肉?莫不是你带人去侵扰周边的村落了?”

    “哪里!”柳故笑容一滞,旋即耷拉着肩膀急声解释道:“方才小弟巡营的时候,遇到了一队听雪楼的师妹,她们听说咱们再此暂驻,便去东边儿的镇子上买来了几车吃食,说是要****,这个……咱也不能拂了她们的好意啊!”

    “她们人呢?”浓郁的肉香着实勾引出了众人肚子里的馋虫,柳尘咽了咽嗓子,好半天才从那半截猪腿上挪开了目光。

    “东西放下就走了,说是不便打扰沧澜王殿下的军务……”

    “各营的弟兄们都分到了么?”

    “当然分了,哥哥放心吧,咱们中军大帐就得这一腿……”

    “那……”柳尘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步来到了盛放猪腿的小桌前,一边伸手扯下一大坨肉塞到嘴里,他一边意犹未尽的笑声轻言道:“诸位,一起吃吧!”

    “好嘞……靠!”

    “读书人,你抢这么凶作甚?”

    “你特娘的才抢得凶……”

    “哎哎哎,给我留点儿……”

    ……

    夜深,昏黄的帅帐内。

    “也不知道桐哥儿和大和尚他们怎么样了,充州可是一块硬骨头,千万别出什么意外才好啊!”

    丛林里的夜晚还是有些冰凉,柳尘披着一件轻袍,手持油灯晃耀在墙面上的东陆地图上,他的手指,轻轻的抚过了羊皮上的蜿蜒红线,头也没回,他又叹息着摇头轻道:“北边儿也是,岳父大人回营前曾与我有过交谈,他也说了,朗州之战事关重大,可不是一朝一夕能见得成效的!”

    “所以啊!”褪去了戎装,班叔子明又穿上了儒衫,听得柳尘的呢喃,他微微一笑,凑到了烛光照耀的地图旁边,凝望着东陆的大好河山,新晋状元公无不唏嘘道:“咱们南边的战事就更显重要了,帝国需要一场大胜,东陆人民也需要一场大胜,唯有我们在南方取得了实质性的战果,西面和北面的压力,才能减轻不少……”

    “是极!”柳尘指着地图上的某一个地方,皱眉出声道:“我们要拿下苍山洱海,之后收复芮城,逼近充州边境,那样一来,楼兰城首尾难顾,渭公又能腾出手来,使僧军主力奇袭朗州以南,一解徐侯和木帅的焦灼!”(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津口

    越过大山,走过雨林,柳尘的沧州军终于在四天之后的大清早,来到了预先和狼军商议好的会师地点。

    津口,一座与樊城差不多大的小镇,沧澜江的西南分流道河从这个镇子穿插而过,镇子以北是沧云二州,以东是越州,再往西南,便是幽州了,身处四州要冲,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往日里有关于津口的繁华。

    只是幽州叛乱之后,在帝国户部的新政改造下,津口进行过三次百姓迁徙,现在这个时候,整个镇子里除了驻扎已久的二十万越州狼军,其余的地方根本找不到任何普通的百姓了,经过一段时间的防御工事扩建,津口俨然变成了帝国南方的军事重镇。

    沧州军进城之后,柳尘第一时间召集了风雷铁骑,沧澜军团还有越州狼军营官以上的所有主将,来到宽阔的中军帅帐之内开会。

    浩浩荡荡的上百号人依次列队在帐中两侧,柳尘在上首处就坐之后,着眼巡视了一遍人群,还好,大部分都是相熟的面孔。

    等到大家都互相见礼之后,柳尘稍作沉吟,便轻笑着开口了……

    “表哥,就由你来给咱们说说如今的情况吧!”

    “大王,诸位袍泽!”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砺,欢少爷脸上的纨绔之气着实少了许多,现在的他,整个人都显得英武干练了不少,“早在去年的时候,幽州军就已经摧毁了连通云,沧二州的路桥,以防中央军的反扑……”

    越众而出之后,姬欢缓步走到了帐中的巨大沙盘旁边开始挥斥方遒,“只是幽越连通的道河大桥地处越州境内,才得以幸免,现在,南方雨季已过,津口范围内的道河流域大部分都开始干涸了,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河床,于此,对我军利弊相辅,好的地方就是我们不必在伐木造船,毕竟登陆战可不好打,坏的地方呢……幽州军可以随时打过来,前段时间,他们就数次趁夜奇袭我军本部了……”

    “若是我们要全军推进……”起身来到姬欢身边,柳尘皱眉抄起了沙盘上代表着自己的柳字大旗,将之慢慢推到了道河对岸道:“表哥可有什么想法?”

    大家伙儿都围拢了过来,一边细细的审视着沙盘上的局势,一边各自抬眼,面露期待的望着姬欢,也不是说姬欢就有多么的足智多谋,主要是狼军来得最早,对津口最为熟悉,姬欢的意见,柳尘肯定是要重点考虑的。

    “幽州军现在死守着道河长桥,以逸待劳之下,咱们拿下长桥将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指了指沙盘上的某个点位,姬欢又思前想后道:“如果硬是要问我意见,我觉得啊,咱们不如找机会正面进攻,直接渡河!反正那道河之水如今也不过三尺来深……”

    “嗯!”不置可否的颔首点头,执剑于沙盘上推演了很久,最后,秋水剑的剑锋落在了津口西南方的某个位置,在那儿,柳字大旗前进的方向被完全挡住了,“这是哪里?”

    “大王,此处是桂城,乃幽州之门户!”柳十三轻捻白须,抬头笑言道:“不同于越州的沼泽遍地,幽州的地势颇为险峻,特别是这桂城,三面环山,一面看水,往前一步,直面苍山洱海,往后一退,那是万里沧澜……自古以来,此处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按照十三叔公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河对岸的幽州叛军就是出自于桂城之中?”

    “是的,从几次斩杀的叛军所穿制服来看,他们的确是桂城本部军列……”

    “那样一看,这场仗,不好打!”柳尘笑了笑,从沙盘上收回了目光,秋水归鞘的当场,他那时急时缓的呢喃轻轻传来,“过了道河,咱们只能进攻桂城,而桂城居高临下,山势险要,于我们十分不利,可路就摆在这里,不拿下桂城,咱们根本打不进幽州腹地,且不说渡河之战好不好打,咱们在津口多耗一天,西北方的压力就更大一些……”

    “若不然,咱们绕过桂城,取东面河口直逼宛城!”狼军的某个主将举了举手,弱弱的开口打断了帅帐里的沉思。

    “不妥!”柳尘身边的班叔子明一直眉梢轻挑,听得这位将军的话,他忍不住摇头出声打断道:“宛城地势平缓,按理说的确容易拿下,可是咱们如果绕道宛城,一旦开战,桂城军又是居高临下的位于了我们的身后,届时,腹背受敌之下的我们,恐难以竟功!”

    所谓的难以竟功那是屁话,读书人有读书人的说话方式,换作柳尘他们哥几个,绝壁要说死啦死啦滴,很明显的,身处包围圈中,又是异地作战,这仗怎么可能打得赢!

    想要征服幽州,第一站必须打掉桂城,占领桂城之后,柳尘进可直取苍山洱海,退可依山死守观望,几乎就能在幽州立于不败之地!

    “诸位!”听得自己的小腹传来一阵咕噜噜声,柳尘晒然一笑,这才发现班叔子明一行人都是风尘仆仆的疲惫满脸,由此可见,自己现在这个模样肯定也是不太庄重的,笑了笑,他轻轻开口道:“若不然咱们先吃饭吧,等会儿吃完饭,大家集思广益,晚点再开会的时候商量出一套可行的方案,拿下桂城之后,孤定当亲自上书发往长安,为大家请赏!”

    “喏!”

    ……

    原本就准备好的接风宴现在终于能派上了用场了,也没有什么太精致的点心,军中的大厨们从来都是这般,不管什么材料,反正就一锅乱炖。

    当然,沧澜王殿下是饿坏了的,一锅看上去不甚美观的羊杂汤吃到嘴里,倒是让他有些回味无穷,各营主将们也开始趁着吃饭的机会,相互熟悉了不少,接下来日子还长,作为袍泽,感情还是要快快培养好滴……

    “大王!”最先吃完的柳尘神色有些怪异的离开了帅帐,独自走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他正蹲在大石头上傻呵呵的直笑,这不,出来寻他的班叔子明一眼看到之后,顿时满心疑惑的走到他身边开口道:“你一个人在这里笑什么?”

    “呃……”抬头看到班叔子明到来,柳尘老脸一红,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顶不住班叔子明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沧澜王殿下只好将刚才收到的消息喃喃说来,“母亲传来弹丸……说是北宫和玉爻都有身孕了……我……我要当爹了……”

    “恭喜恭喜!”稍稍一愣之后,班叔子明脸色大喜,连连朝柳尘拱手道贺,“有此喜事,看来桂城这块硬骨头,咱们是啃定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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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水九剑介绍:
昨夜山中雪,雪覆画楼东。 东阁镜中人,人在风雪中!问水九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水九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水九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