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波三折
熄灭的篝火，暗红的灰烬，血腥的杀戮，苍白的亡灵，曾经在雇工面前耀武扬威的监工被燃烧复仇之火的漆黑刀刃送入寂静的永眠，温热的血液不停地从伤口流出，仿佛具有生命似的在地面绘下抽象的图形。
暗影刺客玛斯克稍事休息，平复过度使用暗影之力带给身体的疲倦，他抬起头仰望岗楼，眼睛盯着没有动静的猎物，讶异地发现两个资深佣兵将工坊主道恩.梅耶斯的房间唯二的通道堵塞地严严实实，任何想要接近的举动，想必都会在他们的眼里暴露出身形。
可惜还有一条通道被他们有意无意地忽视了，那就是壁炉的烟囱，尽管不久前刚刚使用过，砖石灼热烫手，可是和复仇的目的比起来，那点热气根本不放在玛斯克的眼里。
当他悄声无息地潜行到岗楼楼顶，即将探身进入烟囱的时候，突然灵光闪现，‘不对啊！如果我现在由烟囱进入房间，窗台外的佣兵可能会堵我的退路，房间门外的佣兵会虎视眈眈地等着我自投罗网。没准，烟囱就是他们故意设置的圈套，里面指不定会布置什么机关陷阱。’
玛斯克的脑子转地很快，立即解下自己的外衣，里面塞几块碎砖，弄地鼓囊囊地朝烟囱里面丢进去。
左手按着砖石，掌心稍微拱起，耳朵紧贴手背，听到轻微的坠落的闷声，立即翻身跃下岗楼，目标直至梅耶斯房间的窗台。
螳螂兄弟果然被房间里的异声惊动了，尤其是守在窗户外面的弟弟，不顾一切地破窗而入，双手握拳触动机关，手背弹出两把薄刃刺剑，朝壁炉方向冲去。
“噗嘶，噗嘶，铿……”双刃交错横切，除了碎片似的布条，只有坚硬的砖块。
‘不好！’螳螂兄弟中的快剑格里斯立即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当即往前扑到，贴着壁炉墙角侧翻，随即双手交错，摆出寓守于攻的剑势。
玛斯克的速度也够快了，可是当他进入房间时看见全神戒备的佣兵，立即明白自己撞上一个扎手的钉子，想也不多想，直接扑向铺满柔软的羽绒床垫上毫不知情正在呼呼大睡的道恩.梅耶斯。
救还是不救，这不是一个问题。身为资深佣兵的快剑格里斯立即重重跺脚借力往前冲，恰在这个时候，门外的兄长重剑手海德尔劈开铁门栓闯进房间。
习惯两兄弟联手对敌令格里斯心头轻松不少，速度立即快了几分，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他决定先绞杀施展诡计的刺客，试图用死亡令雇主避开即将切断他脖颈的黑刃。
谁知就在这时，玛斯克的左手抓起床单用力扬起，顿时遮蔽快剑格里斯的视野。
“小心！”海德尔的提醒极为准时，被薄薄的床单盖住头脸，没有干扰他的判断，双手刺剑左右交错，仿佛一把剪刀，将被单切出一条口子，格里斯直接穿透过去，左手往前递架住刺客的黑刃，右手的刺剑直指对方的胸口，不料却被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擒住手腕。
海德尔开口提醒后就往前冲，逮住罕见的僵持，弯刃镰剑绞向刺客的必须自救的要害，上砍脖子、下削腰椎。
玛斯克毫不在意利刃加身，寄宿蛇灵的左手有超过常人三倍以上的握力，连绞索麻绳都能轻易扯断，更何况只是佣兵的手腕。
“咯嘞”一声，快剑格里斯的右手不正常地扭曲，似乎是脱臼，又或者是骨折，趁着痛楚袭来造成的短暂僵硬，玛斯克收回影刃，切进格里斯的内侧，把他当作挡箭牌。
“嗯哧！”变生肘腋，螳螂兄弟的老大海德尔连忙收剑，可惜去势太快，他只能勉强下压将镰剑劈进房间地面，破开地毯、木板，深深地切进砖石里。
玛斯克乘胜追击，右手影刃横斩，目标是快剑格里斯的心脏，不料忍住断手之痛的资深佣兵用完好的左手刺剑拆挡。
“噼呲”错误判断影刃具有实体的格里斯眼睁睁地看着黑色的长剑越过阻碍，侧面刺进胸膛将心脏几乎切成两半。
没有谁能承受这种致命伤，就算黑暗深处鲜血源泉孕育的夜之贵公子吸血鬼也无法幸免，快剑格里斯死不瞑目地咽下最后一口气，随后还有温度的尸体被玛斯克一脚踹飞，倒向搭档多年的兄长。
没有人能在一招之内杀死‘快剑’，还以为幼弟只是遭受重创的海德尔连自己的镰剑也没有拔起来，就伸手去搀扶即将倒下的格里斯。
资深佣兵们彼此之间的情感纽带成了最致命的要害，玛斯克毫不客气地笑纳了，身体后退两步，进入阴影潜行。
刺客的身影扭曲几下后，变得模模糊糊无法琢磨，随即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这一幕令心切‘快剑’伤势的海德尔毛发悚然。放下格里斯，转身拔起镰剑，心想搭档多年的弟弟会守护住他的脊背，因此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
‘机会！’贴地而行就像一条毒蛇的玛斯克猛然蹿起，左手暗影袭杀蓄势待发，右手影刃突然爆发式延伸，宛如骑枪向海德尔发起突刺。
背后破空声骤急，这位资深佣兵遵循身体的本能，侧身避开毫无章法的枪术，不退反进地切进长兵器无效的攻击距离。双手握持镰剑由下往上斜斩，由于怒气满溢，无论力道和速度都远超平常，显然生命危机关头，他有所突破，已触碰到高等剑技提气斩的边缘。
可惜，玛斯克没有给他继续成长的机会，瞅准剑路去势，暗影袭杀透体而过，直接将那两只手腕自关节处碾碎，由于威力击中，野兽爪牙撕扯过的开放性伤口甚至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即使意志坚硬如石，海德尔也无法承受狂暴的影能，镰剑脱手飞出，贴着玛斯克的肩膀高高飞起，牢牢地钉在天花板上。
这位刺客根本不想发表任何胜利者的宣言，左手快如闪电地握住海德尔的脖子，轻易地捏碎颈骨，送他去和快剑格里斯做伴。
这么大的动静，总算把沉湎于梦乡中的道恩.梅耶斯先生惊醒过来，睡眼惺忪地刚刚坐起身，就看见自己花了一大笔钱雇请的两位佣兵死在刺客之手。
他惊慌失措地发出尖叫，就像一只为了迎接喜庆的节日，被屠户从兽栏里抓出来，捆绑四肢压在桌案上的大肥猪。
尽管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早就准备着各种对策，可是当索命的刺客真的来到梅耶斯先生的面前，他的心智依旧被恐惧吞噬地一干二净，甚至有失体面失去身体的控制。
“不……不要杀我，不要……不要杀我。”裤子浸透浅黄色的水迹，这一幕令玛斯克有些诧异，感觉自己被愚弄了。
‘这不是梅耶斯！工坊主道恩.梅耶斯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商人，经营庞大的血汗工厂，对雇工敲骨吸髓，这个人可能只是他掩人耳目的替身。’
“废物！”玛斯克转身就走，他肯定梅耶斯本人肯定藏在岗楼的某处，暗影之力赋予他黑暗视物的能力，寄宿的蛇灵令他感知任何有血有肉的活物。
当刺客背向道恩.梅耶斯准备离去时，惶然不安的脸色顿时敛去，换上一副狰狞的神情，手指按住床头的机关，房顶骤然落下铜丝编织的绳网，地面石板缝隙也暴窜起几十枚锋利的铁刺。
淬不及防之下，玛斯克被机关圈套坑陷，极力挣扎试图摆脱绳网，谁料源自矮人工艺的特殊材质却越收越紧，如同作茧自缚的飞蛾幼虫。
残忍的笑意在梅耶斯先生的嘴角绽放，可惜愉悦感没有停留太久，就当场凝固了。
危急关头，玛斯克的右手影刃再次延伸，不息耗费甚至透支影能，透过绳网的孔眼缝隙，刺入梅耶斯的心脏，割草似的收取他卑劣、肮脏的生命。
“咯……咯咯！”喉咙里还有遗言没有交代，道恩.梅耶斯从人生的巅峰走下坡路后，原本缓慢的趋势，瞬间跳崖似的直坠谷底。
‘该死的，我太大意了，竟然得意忘形，忘记这些商人个个都是演技高绝的演员。’玛斯克将受创颇重的双脚提起，脱离地面的尖刺陷阱，这才开始慢条斯理地解开铜丝绳网的束缚。
当他来到道恩.梅耶斯的尸体面前，看见不能瞑目的一双死鱼眼盯着床头，立即明白过来。资深盗贼的职业本能轻易地在砖石墙壁发现妥善隐藏的保险箱，花费一番手脚打开后，里面除了待在角落的一小袋宝石，上下两层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最大的收获已经得到，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玛斯克走地极为干脆，丝毫没有继续发掘可能存在的梅耶斯先生隐藏的财富的打算，受伤颇重的双脚需要时间休养，那就潜伏下去，暂时安静几天吧。
等到右手以炼金术由毒蛇重塑恢复失去的部分，身上的伤势痊愈拥有十成状态，玛斯克将会再次继续行动，向所有人包括破碎面具举起复仇的利刃。
灰暗的夜色掩盖一切罪恶，纺织厂发生的血案直到第二天早上照常开工，不幸发生机械故障，几个监工准备请示道恩.梅耶斯先生，前往岗楼后发现同伴早已冰冷的尸体才揭开案子的一角。
雇工人闻讯后极为惊恐，有人鼓掌叫好，当场砸毁机器，有人茫然不知所措，神色呆滞地游荡，有心人彼此串联后开始鼓噪闹事，即便商人联合会出面弹压也按不住群情汹涌，面对洪水般冲毁堤坝的不安情绪，他们才发现自己的无力，只能请城卫军出面。
由于人手不够，连本该休息的巡夜骑士也被拉过来凑数。
奥德里奇.特里斯以及还没有用过早餐的守夜人忍受饥火的煎熬，鲁弗.维斯特身为队长，立即与商人联合会的代表交涉，好说歹说终于分到一部分简单的早点。
锯末味的黑面包折磨着他们的牙口，除了拥有巨龙般钢铁牙齿的特里斯骑士，巡夜骑士们只能用温热的开水泡软了勉强咽下。
梅耶斯纺织厂完蛋了，肯定会在几天内倒闭，可是拖欠雇工们的巨额薪资呢？这是个所有人都无法避免和无视的难题。
第三十二章 饕餮盛宴
曾经从早到晚一刻不停歇地金铁轰鸣的纺织厂，如今只有躁动不安的人们交头接耳絮语的杂音，洒在门口的几滩发黑的鲜血，以及像几条拧烂的湿抹布孤零零丢弃在角落里，有出气没进气的领头人，教雇工们牢牢记住自己的本分。
城卫军的铁蹄是无情和冰冷的碾压，胆敢冒犯他们的威严，只要一次集群冲锋，就能击溃任何手无寸铁的贫民的反抗。
带着不同目的一群鸽子不停地在工坊区天空升降，咕咕叫地落在养鸽人手里，啄食暗黄色的香甜鸽粮，休憩片刻又飞上天空再次启程。
附属邮政厅的信使早已出发，不比纯血马的脚力逊色的快骐，将他们连同口信带去远方。
快腿贝贝推羡慕嫉妒地看着同行鼓囊囊的钱袋，馋地快要流口水了，要不是被城卫军和市政厅联合下达指令，巡夜骑士拉过来凑数维持秩序，他早就换上便服，骑着邮政厅的快马去赚大钱，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啃着难以下咽的‘黑面包’，忍受雇工们的白眼和嘲笑。
“我想帮他们。”用过锯末面包，奥德里奇.特里斯咽下酸苦的早点，跟身边的鲁弗.维斯特建议。
“怎么帮？特里斯骑士，不用我提醒你吧。记住，你只是一个人，没有多少钱在身，连安置这些人的方法也没有。雇工和我们一样都是欲壑难填的人，现在只是索要拖欠的薪资，一旦得到满足，接下来他们会要更多。”维斯特队长摇了摇头，劝说他不要多管闲事。
在漫长的梦境里看过许多次这种场面，奥德里奇知道其中困难重重，错综复杂的利益牵扯和诉求，将会变成吞咽一切的怪物。直到真正掌握权势的人，将油水榨取地一干二净，随意丢下一些残渣引来狗咬狗的闹剧，将牢固的铁板碾成一盘散沙，才会有人出面收拾残局。
至于那个时候，有多少无辜的人倒在祭坛上牺牲留尽全身最后一滴血，就要看局面是否顺利了。
再次感受到深沉的无力，奥德里奇.特里斯无奈地叹了口气：“维斯特队长，你说的没错，我一个人确实不行，不过我可以借势引来外援的助力，或许能成为一个支点，撬动这场早已注定结果的闹剧。”
“你不会是想要掀桌子吧？特里斯，我的特里斯，你太小看城卫军了，一个人再强也扛不住伊斯特伍德城最强武力集团的碾压，光是那几个拥有独特称号的大骑士，就够你受的。”
“不，不，维斯特队长，你误会我了。现在事已成定局，我只是想找两个人，或者两种场外的势力，尽可能使失业的雇工们渡过眼下这道难关，少吃点苦头。”
“谁？谁有这个本事？特里斯，你不会骗我吧？”
“给你一点小小的提示！”奥德里奇.特里斯微笑着，“医护所的欧格登.诺顿爵士，梅耶斯家族的继承人。”
鲁弗.维斯特立即明白过来，他不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人，只是碍于见识产生的思维误区，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
“或许可行！你肯定想要亲自去，诺顿爵士那边我不担心，唯独梅耶斯家族……对了，你的臂章家徽足以敲开任何人的大门。放心去吧，我在此先祝你好运。”
奥德里奇.特里斯笑着点了点头，翻身跨乘黑马匆匆离开工坊区，看着他头一次心急火燎地神情，鲁弗.维斯特轻轻摇头，随即露出微笑，‘确实是一个传统骑士，拥有着我们缺少的美德，同情心、怜悯心以及责任感……’
瓜分的盛宴开始了，商人联合会前高级成员道恩.梅耶斯先生的产业，装在盘子里端上餐桌，每个人都想分一杯羹，抢在别人前面先切下一块最大的蛋糕。
可惜，流动资金严重不足的现状，大量回报周期长的收益，例如数十幢公寓的租金，市政厅发行的债券，远洋船队号角商会的股份，并不能使梅耶斯先生的债务人满意。
新一轮讨价还价的会议又开始了，银行的商业代表，大商会的经理人，听命于贵族的地产掮客，在烟熏雾缭的狭小房间里作着见不得光的黑幕交易。
他们就像位居森林食物链顶端的猛兽，蛮横粗野的巨熊、永远饥饿的凶虎、狡诈奸猾的猎豹，为了分食一头刚刚倒毙的大野猪，互相警惕彼此的举止，咆哮着拍开对方的爪子，为了增加自己说话的分量，不断地露出狞恶的牙齿，并一再提升嗓门，试图用这种粗野的手段取得优先权。
至于那些已驯服成绵羊似的雇工，在座没有人会放在眼里，计在心上。允诺分到一部分肉的狼群和听话的牧羊犬将将他们看管地严严实实，只要过一段时间撒一点饵料，说一些好听动人的话，就能让羊群乖乖地等着被剪羊毛。
会议从早上直落中午，由中午延续到傍晚，通过一系列的彼此交换筹码，在座的一群人总算勉强达成共识，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加入进来瓜分的野兽越来越多，为了防止分到手里的蛋糕变得更少，在得到幕后大佬的允许后，在一定的范围内达成妥协，并将后续试图搀和进来的人拒之门外。
梅耶斯先生的竞争对手，直接搬走还能运转正常使用的纺织机，他们顺带挖走一批技艺熟练的雇工，允诺在原有薪资水准上稍微提升一点作为奖励。有多少，不会超过一成的一成。
可是梅耶斯纺织厂拖欠他们大半个月的薪资，这些富甲一方的工坊主却绝口不提，若是有不识像的人试图‘捣乱’，往往第一时间被踢走。他们要的是听话的雇工，而不是开口闭口要钱的‘乞丐’。
商人联合会在工坊区组建的事务管理委员会，大笔一划，将三百多雇工从失业名册上注销，原本塞满梅耶斯纺织厂门口的人群少了两成，稀稀落落地显得有些空旷，不过附近自发填补过来，没过多久，又是一副人头涌涌的场面。
工坊区放工的时候到了，城卫军如临大敌地在纺织厂门口外围用拒马木架筑起隔离带，隔绝所有好奇的目光和可能闹事的活跃分子。
可惜忙碌一天的雇工们大多数惦记着自己的生活，今天晚餐的着落，根本不想理会别人的烦恼和苦难。消息灵通的他们在午餐时，就通过口耳相传知道梅耶斯纺织厂破产清盘的事情，说实在的确实有些同情即将失业的纺织工，不过只要那不幸的噩运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们就会假装毫不知情。
人潮汇聚在一起缓缓地通过工坊区大门，往附近的街区倾泻分流，绝大多数人经过梅耶斯纺织厂时都低着头，装作没有看见全副武装的城卫军，以及矮墙似的双排拒马后面，那一双双渴望得到声援与鼓励的眼睛。
只可惜，无情的现实，自私自利的人性，一次次地辜负他们的期待。很多人陷入绝望，饿了一天只有凉水充饥，疲惫让雇工心如死灰。
没有拿到拖欠的薪资，下个月的生活就没有着落，尽管有微薄的积蓄，可是再怎么节省也熬不到下下个月，而且那还是假设尽快找着工作的前提，否则饿死街头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银行的商业代表拿走的梅耶斯先生的大部分债券，信用担保和稳定利息回报是他们最喜爱的玩意。至于收取租金的公寓，他们象征性的拿走了几幢，由于地利环境不错，稍微修缮翻新后，提升几倍租金赶走租客，作为私产用来招待尊贵的客户更合算。
大商会的经理人看重投资回报率高，收益也很丰厚的远洋船队，尽管里面蕴含风险，往往一场海面的暴风雨就会让投资打水漂，可是有名的号角船队已经有两年没有出过意外，更何况他们已经投保，即使有损失也不会太大。
地产掮客除了公寓楼，还根据自己掌握的情报，挖出梅耶斯先生隐秘购入的乡下庄园以及统合资源建立的酿酒作坊，这些可都是赚大钱的路子，他们都没有松懈时刻盯着呢。现在扒拉到自己的怀里，吃干抹净一点渣子都不剩下。
至于零零碎碎的收藏品，吝啬的梅耶斯没有在这方面过多投资，再则商人联合会新任高级成员欧格登.诺顿爵士拉着梅耶斯家族的继承人在中午时分赶到，尽管没有保住纺织厂，却运用各自的身份发挥影响力，强行留下部分家业。
诺顿爵士伤者的身份他们并不看重，只是商人联合会高级成员的面子必须要给，而且梅耶斯先生被人深夜刺杀，这件事牵扯到黑暗世界的秘密结社组织，没有人想涉入太深。做的太过分，吃相太难看，反而会弄巧成拙，让梅耶斯家族趁机翻身那就可笑了。
而另一方面，欧格登.诺顿爵士会为疑是对他下手的梅耶斯家族伸出援手，也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商人联合会的核心圈子的大佬们的态度是乐观其成的，毕竟大庭广众之下闹地你死我活，对于自诩为上等人的商业巨擘来说有些丢脸。
这头庞然大物的巨象投下的阴影，才是令瓜分盛宴的饕餮者见好就收的主要原因，尽管绝大多数都不知情，有一位不起眼，名叫奥德里奇.特里斯的巡夜骑士默默地在幕后推了一把，成功撬动局面，功劳却全被‘以德报怨’的欧格登.诺顿爵士占去。
“这样你也甘心！”知道实情的鲁弗.维斯特盯着特里斯骑士，想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个人的荣誉得失我并不在乎，只要那些雇工少受点苦头我就很满意了。”奥德里奇的收获不至于此，拯救一千五百人脱离苦难，尽管没有显露名字赢得声望，却令他的精神领域获得全面的革新。
光辉永耀的宏伟殿堂，八面体白银宝石正对的核心处径直一肘尺的水池，施法者的源泉经历无数光影波纹的凝聚，沉淀出足够多的符文，终于诞生法术模型结构。
奥德里奇并不能进入这里，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的变化，只是他的手长久驻留过的地方，残缺的必会修补，破损的必会恢复。
不知不觉之中，他将见过一面的橡树之道的追随者菲利克斯大师的修复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连他本人都觉得讶异。
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一条缝隙，容他领略到门口的风光。
奥德里奇.特里斯的眼睛仿佛漆黑夜幕的穹苍，黄昏时分的夕阳，逐渐暗淡的阳光，令他目睹普通人无法看见、触碰的另一个世界。
一只半人高的红帽子哥布林，驱动蝇牤骚扰城卫军的坐骑，乐此不疲地戏弄着可怜的军马，令它蓬松的鬃尾像时钟的摆子不停地来回摆动。
似乎察觉特里斯骑士的目光，红帽子哥布林讶异地发出惊呼，可惜没有人听见，随即化成一团灰雾，乘着烟囱升上天空，就此消失不见。
“真有意思！”他忍不住嘴角露出轻笑。
“怎么了？”耳尖的鲁弗.维斯特连忙开口询问。
“噢！我是说，欧格登.诺顿爵士眼光独特，竟然开始现场招纳失业的纺织雇工，他准备壮大自己的产业。”
“哼！为梅耶斯家族出头，就得扛下这个包袱。诺顿爵士，真是一个蠢货。不过这样一来也好，多数失业的雇工都有着落，他们就闹不起来。尽管拖欠的薪资是个难题，那就只能委屈他们继续忍受。希望熬过这段苦日子，他们能够聪明一点，平时都能够节省积攒，就像为了越冬储备坚果的松鼠！储蓄是一种美德。”
奥德里奇.特里斯听过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如此曲解美德的定义，是否有违骑士之道。
‘好像，维斯特是以雇工的角度出发，我还是别多事了。’
梅耶斯纺织厂的闹剧缓缓落下帷幕，除了少数人没有得到安置，大部分雇工都拥有工作，没有加入失业者的大军。
可是门口几滩触目惊心的发黑的血迹，还有角落里奄奄一息的人，仿佛被所有人遗忘，却又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雇工们，付出血淋淋的代价，到头来没有落到好。
这也是伊斯特伍德城掌握权势的大人物想要的结果，必须每过一段时间就对数目庞大的雇工们展现肌肉，教他们乖乖地听话，然后赏点没有多少油星的汤水。
第三十三章 局势动荡
道恩.梅耶斯被刺杀的案发现场，在早上就由暗警厅的人出面纳入掌控，并严厉禁止闲杂人和不相干的好事者随意进出破坏现场。
由于和城卫军分属两个系统，受过严格训练，与黑暗世界的犯罪分子打交道的过程中积累丰富经验的资深探长摩尔斯，运用其得意的武器，放大镜、卷尺收集足够的线索，反过来推导演绎案发的经过。
这种奇妙的心灵捕捉和替代术在他的脑海幻想世界重演，随着越来越多的线索加入，破碎的拼图逐渐完整，除了有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超自然因素，这位资深探长赶在午餐结束前赶出了书面报告的第一稿。
暗警厅立即召开紧急的碰头会，就在梅耶斯纺织厂的岗楼，暗夜骑士的三位头领，包括泰特斯在内，无论个人武力和头脑都是拔尖的王牌，资深探长摩尔斯，情报官蒙顿，灰巢主持人兼第三审判员弗兰.西斯科。
“联系到刑场发生的盗尸事件，很显然，道恩.梅耶斯先生无法洗脱雇请破碎面具的刺客，谋杀欧格登.诺顿爵士的嫌疑。”翻阅完稿件，泰特斯深思熟虑后才开口。
“合理推导，破碎面具认为他们的三级成员被梅耶斯先生出卖了，这很可能只是一个警告或者教训。我们都知道，商人联合会内部成员彼此明争暗斗地你死我活，却很少出现互相派出刺客，进行血腥杀戮或者报复的举动，因为越过底线太多，他们是商人，不是黑暗世界的大佬。”看过现场，尤其是见过资深佣兵螳螂兄弟的尸体，情报官蒙顿断定是一位精通暗影之力的破碎面具高级成员出手。
“欧格登.诺等爵士的举止就不可疑吗？屏退商人联合会派出的明面上的护卫，夜晚独自前往人群密集的商业区购物消遣，不过这里有一个破绽，他穿着罕见的秘银软甲，轻如鸿毛、硬如龙鳞的护甲，他可真是珍惜自己的生命。”灰巢主持人弗兰.西斯科不乏恶意地揣测，他见多了道貌盎然的绅士，背后隐藏着卑劣的真面目，手段往往比街头混混还低劣，有些可笑的伎俩不是没人看穿，只是碍于他们平日妥善的伪装。
“你的意思是说，在黑暗世界名声不小的资深盗贼影手玛斯克真正的雇主其实是诺顿爵士，只是他以道恩.梅耶斯先生的名义雇请，随后让玛斯克在指定地点对自己进行刺杀，为了掩饰破绽，故意装作盗窃不成恼羞成怒刺杀的闹剧？会不会太复杂了？诺顿爵士如何取信破碎面具，让他们相信派出去接洽的人就是梅耶斯先生的人，而且还制定‘剧本’，这是否有点滑稽了。”泰特斯忍不住摇头，他不想把简单的事情弄地太复杂。
“商人联合会的高级成员身边都有一大帮人主动围上去，只要查一查梅耶斯家族往来密切的掮客和经理人，有谁最近失踪的，顺藤摸瓜，相信必定有所收获。”情报官蒙顿除了掌管暗警厅的耳朵和眼睛，也有自己的暗桩和线人，以此为渠道获悉许多同僚都不知道的隐秘。
两位负责不同方面的暗夜骑士头领也纷纷发言，资深探长摩尔斯没有表态，作为书记员将伙伴和朋友的言行用笔速写记录，他的侦查能力再强，也不是无所不知，正需要同僚站在不同角度看待案子的立场，并以此为出发点阐述的观点和看法，最终集思广益进行第二稿的撰写。
毕竟这件案子涉及到一位前任商人联合会的高级成员，一位现任高级成员，曾经被诸位大领主联手打击后再度死灰复燃的秘密结社组织，一个已经受环首之刑的罪犯，一位可能是核心成员的高级刺客。
更广泛一点地笼统而言，由于梅耶斯先生的突然离去，造成名下纺织厂的动荡，将近一千五百人雇工成为失业大军的一员，工坊区几乎如临大敌，唯恐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不得不把巡夜骑士甚至城卫军牵扯进来。
而为了得到伊斯特伍德伯爵的谅解，市政厅私底下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所有心智健全的人都知道，其中的利益交换肯定不是一笔小数目。
作为伯爵手里的长剑和盾牌，打击和防范黑暗世界层出不穷的犯罪行为，暗警厅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他们就像被骑士一记皮鞭使劲抽打的骏马，鼓足力气撒腿狂奔。
暗警厅几乎全体出动，按照一份新鲜出炉的名单展开行动。
对于有身份和地位的人，只是发出喝茶的请柬，客客气气地在某座酒馆或者餐厅完成交谈，或者称之为问话，随后安排马车送走。
至于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时常与黑暗世界打交道的掮客、中间人，都遭到了破门而入的不近人情的问候，如果乖乖地合作还可以得到一些善待，如果反抗和抵触，等待他们的将是耳光和拳脚，重一点的甚至直接上私刑。
市政厅出具搜捕令，全副武装的城卫军背书，被喻为伊斯特伍德伯爵的猎犬的暗警厅，几乎把所有城区，包括富商扎堆的摩根区都梳理一遍。
短短的三天里，灰巢人满为患，拷打和刑讯终日不绝，烧红的烙铁和浸水的绳鞭轮番上场，确实撬开许多牙关紧闭的嫌疑人的嘴巴，搜集到不少线索，连带还侦破了许多积年旧案。
可是最为关键的破碎面具的联系人一直下落不明，因此暗警厅再利害，也无法凑到最后一块拼图。
“彻底铲除破碎面具，或许从他们的老巢里应该能找出证据，不过这代价太大了。”旁观此事的鲁弗.维斯特一劳永逸地想出了解决办法。
这些天，巡夜骑士也忙活地够呛，耽误了许多队员利用休息时间经营各自产业的时间，损失的钱找谁负责，没人！
奥德里奇.特里斯对维斯特队长的馊主意没有任何表示，此前他忙地抽不出时间，现在事态已经明朗化，他决定帮助孤女琳恩摆脱与旧主因欠债签下的契约，再次回复自由身。
从鲁弗.维斯特手里取回赏金的余款，不足一百枚银德勒，不过他相信这笔钱足够赎还琳恩的身契。
早餐结束后，特里斯骑士帮着露天食堂整理餐具。他手脚麻利极了，一堆杯盘往热水盆里倾倒，也不怕热地来回推送，没过两下，盘子就干净了。
稀里哗啦地收拢后，交给琳恩用干净的井水冲洗一遍，就可以摆放在餐具柜子里，随着时间推移，温暖的太阳渐渐高升，水迹自然就会晾干。
“这种方法我学不来。”琳恩看到特里斯骑士双手红地如同煮熟的大虾，忍不住摇了摇头。
“你可以从温水开始，渐渐地提升温度适应，而不是一上来就用热水，我知道那太为难你了。”奥德里奇安慰她。
这一幕，令附近水槽里清洗小件铜勺这些轻松活计的罗茜婶婶心里有些哀怨，怎么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遇见如此优秀，又善解人意，乐于助人的傻瓜骑士呢？
看着自己能站人的胳膊，两个水桶粗的腰，再对比琳恩曼妙的年轻身体，她就不断地埋怨，头顶冒烟，怨气不打一处来。
凭借这几天的观察，奥德里奇已在巡夜骑士里站稳脚跟，并拥有不低的声望，由于他靠近维斯特队长的举动，削弱了资历深厚的‘老人’对他的好感，不过仍旧不失为一个强有力的声音。
看清楚形势的罗茜婶婶屈服了，更深层的原因是她撺掇维斯特队长对付特里斯骑士的试探没有奏效，因此善于察言观色的厨娘退缩了。不过她心里依旧很是不满，暗恨自己用银德勒喂饱鲁弗.维斯特，他却没有顺自己的心意。
你以为你是谁？
维斯特队长的白眼和冷漠就是最好的回答，罗茜婶婶猛然记起要不是这位亲戚的引荐，自己也不会来到巡夜骑士，顶替前任担任露天食堂的负责人和厨娘。
为了省钱，她没有请帮工，一切脏活、累活都自己干，辛辛苦苦从巡夜骑士们的嘴里扣点菜金出来，还要给维斯特队长上贡。要不是自己脑子灵光，攀上城卫军里的那些有来头的厨娘，加入什么姐妹会，更是毫无前途可言。
忙完露天食堂的杂活，奥德里奇带上琳恩前往工坊区，身为蓝装织工的少女内心有些惴惴不安，不敢面对曾一手掌握她命运的老板，不过琳恩还是毅然而然地跟上去。
毕竟少女曾经‘死过’一次，一只脚踏进冥土，幸运地被骑在黑马上的特里斯骑士发现，捡回一条命。因此只要奥德里奇在她身边，琳恩就无所畏惧，因为他的存在给予少女以希望，就像晨曦初露，灰暗的天空深处那一道曙光。
两人前往的目的地柯尔克纺织厂，最近吸收道恩.梅耶斯的部分遗产，便宜、廉价的雇工，充足的人手填满所有纺织机，因此对回巢的琳恩兴趣缺缺。不管是监工还是领班，甚至都不打算通报给柯尔克先生。
焦头烂额的柯尔克最近被暗警厅的人盯上了，他是市政厅议员安塞.克莱尔的支持人之一。
暗夜骑士头领之一泰特斯明显是公报私仇，为了回敬灰巢门口对峙的难堪，开始打击克莱尔议员，以及他身后的支持者们。
许多人退出了，收回自己的资金，泰特斯顺利地削减枝叶，现在终于轮到主要的枝干。
柯尔克知道自己的破事经不起细致的检查，以往有安塞.克莱尔会为他出面解决，现在议员自身的位置都有些晃动，因此这条门路显然走不通。
那么惟有给钱了结这条路了！
他也想过去找商人联合会出面，不过梅耶斯的死引起大佬们的警惕，他们决定对内部进行清洗，保留优质的种子，祛除腐坏的淤血，而且通过暗警厅的人进行敲打，尽量不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奥德里奇吃了个闭门羹，不过话已经带到，他只能怏怏不乐地领着琳恩返回巡夜骑士。
“别灰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琳恩用力地点了点头，她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望着特里斯骑士的背影，少女的情愫突然萌发滋生。
‘唉！那可是一个骑士，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乡下姑娘。’
第三十四章 披肝沥胆
返回巡夜骑士驻地，琳恩赶快小跑去露天食堂，帮助罗茜婶婶准备今天的午餐。由于某种莫名的敌意，少女总是在忙碌和紧张的氛围中渡过每一天，当然手忙脚乱出了差错，厨娘少不了破口大骂，把她嫌弃地无地自容，恨不得地上有一条缝可以钻进去。
当琳恩换上洗地发白的干净围裙，虽然有奥德里奇.特里斯骑士替她出头的缘由，可是少女仍旧准备领受罗茜婶婶狂喷的口水和责难，可是厨娘看见她快步踏进露天食堂，接手整理午餐的蔬菜沙拉，罕见地不吭一声。
鲁弗.维斯特的白眼和冷漠让罗茜多少看清楚现实，奥德里奇.特里斯很得巡夜骑士的人心，由于他主动靠近维斯特队长，已经成为重要的左右手，连几个眼睛朝天的正职骑士都乖乖地听从指导在训练场磨练技艺，尽管时间尚短却可以压住场面，厨娘哪里敢主动挑事。
‘反正这个小姑娘待不长，没准过几天就会走人，何必和她斤斤计较。’罗茜婶婶勉强说服自己，露天食堂很大，足可以容纳两个人。
再说了，巡夜骑士最近经常出外勤，接受市政厅的指令，配合暗警厅和城卫军梳理各个街区，体力消耗大，必须备着点心，因此厨房里的灶火都没有一刻歇着，就算体壮如牛的罗茜婶婶也有点吃不消，多亏吃苦耐劳的琳恩在帮衬着，否则真的得找几个帮工了。
这笔钱巡夜骑士可不会出，因此心疼好不容易偷偷塞进兜里的菜金会大幅缩水，厨娘必须忍受琳恩的存在，还得改变自己的态度，别把她累坏了，否则耽误了差事，连维斯特队长都不好帮她说情。
只是以前对琳恩刻薄惯了，这下子形势转变，罗茜婶婶还没有调整过来，再则已成功建立使劲压榨帮工劳力的老巫婆的形象，如果突然改变，厨娘还得担心少女能不能接受，因此口头上的责骂必须消停。
琳恩手脚麻利地洗菜切菜，轮到个头小，滑不溜丢的葡萄。奥德里奇曾经教给她一个好办法，把这些青色的提子放在餐盘上，收拢在一起，另一个餐盘反过来底面压着，随后用餐刀从中间横切过去。不仅刀口整齐，而且省却了许多时间，稍加练习熟练掌握后，速度还能再提升。
罗茜婶婶经过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就连她这个资历深厚的厨娘都竖起拇指说了个好。琳恩意外极了，薄刃的餐刀差点出错划到自己的手，少女不知所措地用围裙擦了擦手，弯腰向罗茜婶婶致意。
“算了，反正这里都没有外人，你这么客气，做足礼貌给谁看呢？”明明想说点好听的，可是到了嘴边，总是变成讽刺伤人的话语。
‘唉！恶习难改。’厨娘看到脸色煞白的琳恩，心底有一块刚硬的地方突然有些柔软，少女的年龄当她的女儿刚刚好。
‘我真的有点过分了。’
“你继续忙吧，我得歇一歇了。”罗茜婶婶离开砧板切案，快步经过水槽时，如同一阵狂风吹过，掀起阵阵涟漪。
琳恩站直身，伸手捋起散乱的头发压在耳朵后面，心里叹了口气，继续忙碌手上的活计。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改变自身的形象，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事情。
罗茜婶婶凑近炉灶的进风口，观察烤面包的火候，估摸这几天巡夜骑士屡屡加餐，却没有额外给钱，自己偷偷藏起的菜金都快要倒贴进去了。
这位没上过学，脑子却精明过人的厨娘，寻思着该找什么借口把钱收回来，而且还要再狠狠地赚一笔。
返回自己的房间，穿上巡夜骑士的装备，立即去找队长销假，鲁弗.维斯特看见奥德里奇面色如常地进来，随口问了一句：“事情办的怎么样？”
特里斯骑士双手一摊：“今天真是不走运，柯尔克先生忙地没时间理会这件小事，或许过几天才会有空。”
维斯特队长侧头望着窗外，嘴里喃喃自语：“柯尔克，柯尔克……工坊区的柯尔克先生，嘿！他不是市政厅议员安塞.克莱尔的主要支持者吗？据我所知，他最近有点倒霉，被暗警厅盯上了。”
“不会那么过分吧！柯尔克可是商人联合会的成员，又有市政厅议员这种强有力的朋友，即使暗警厅最近权职大增，也不会把对付下水道老鼠的手段用在他身上。”
奥德里奇走到鲁弗.维斯特对面，得到队长的允许这才坐下，双手按在膝盖，身板挺直，目视前方，错开双眼对视，看着维斯特的鼻梁。
这种发自内心的尊重以及严格律己的态度深得鲁弗.维斯特的心，不卑不亢的语气，永远平稳的声调，显然很少有什么意外能打乱特里斯骑士的意志。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由于暗警厅严厉打击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中间人，连带黑暗世界都开始动荡不安，那些地下圆桌议会的大佬以及他们背后的支持者可受不了咄咄逼人的暗夜骑士打量猎物的盯视，已经影响他们的生意，不仅收入大幅度下降，连影响力都开始不同程度的削减。”
“灰色地带还可以容忍，黑色收入那部分，不外乎敲诈、勒索，收取商铺的上供，贩卖暴利的禁药，以及小规模的走私。该死的，逃避正常的税收，以更低的价格夺取伊斯特伍德的市场份额，这些蛀虫帮着外人坑自己人，统统都该绞死。”
说到这里，这几天有幸见过堵塞下水道的腐臭淤泥，令奥德里奇.特里斯大开眼界的同时，不免对黑暗世界充满厌恶，程度丝毫不下于那些贪得无厌，差点买走他领地的商人。
“商人把手伸进市政厅，甚至掌控伊斯特伍德伯爵的钱袋，贵族们也不甘被打击侵蚀自己的地盘，他们都有豢养刺客和游荡者的传统，黑暗世界的大佬的背后，多数都是这些人。因此不断施压后，暗警厅开始略微调整方向，毕竟伯爵也是贵族秩序的一部分，尽管身为大领主的他位居在顶点位置，为了日益兴盛繁荣的领地，目前还不能无视封臣的呼声。”
“话说回来，安塞.克莱尔议员怎么会被暗警厅的人盯上？他可是一个名声不错的人，尽管你我都知道那只是表面的伪装。”
“很关键的一点，那天晚上我们移交给暗夜骑士的嫌疑人影手玛斯克被带到灰巢时，这个脑子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的议员，竟然领着一群市政厅授勋的封爵骑士前往截停并长时间对峙，虽然稍后他醒悟过来被人利用而主动退走，不过一笔暗账早就记在安塞.克莱尔的头上。现在翻旧账，这位议员就是最好的突破口，贵族们乐见其成，许多支持人撤资就是最好的信号，不过柯尔克投入的心血和资金太大了，牵扯地也够深，因此他很难舍弃这份好不容易用巨额金钱建立起来的‘友谊’。他可能想熬过这段艰难的时期，日后会获得数倍甚至十数倍的回报，可惜的是很可能熬不过去。”
维斯特队长摇了摇头，他在城卫军中上层有自己的门路，因此知道许多隐秘的传闻，小道消息在他这里就是内情，尽管黑幕重重还有大人物故意放出风声掩饰，不过只要剥开那层伪装，真相并不难猜到。
贤人说过，别把所有人都当笨蛋耍弄，到头来被耍的可能是自己。
“这就是柯尔克先生面临的困难？难怪没时间搭理闲杂人，我可能在错误的时间干了一件蠢事。”
维斯特队长神秘地笑了笑，“恰好相反，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现在外面风声很紧，显然有人在推波助澜，你用巡夜骑士的名头去吓唬他一下，相信柯尔克先生会同意的，落水的他会把你当作救命的稻草。”
“这不是欺骗吗？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而且琳恩的欠债契约只是顺手而为的小事，牵扯我进去，只会落人口实，问题还不大。我担心被人利用，把巡夜骑士都拉进陷坑，连你也脱不了干系的话，到时怎么办？”
‘我就说传统的骑士诚实可信，可惜有些时候脑子僵硬不知道变通，不过特里斯骑士的话也有点道理，现在的情况太复杂了。’
维斯特队长收敛笑容，轻轻点头，两人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又说了一些闲话。
秋风骤起，吹散灰暗天空的阴云尘霾，灿烂的金色阳光透过缝隙洒在繁华的伊斯特伍德城。位居上层的贵族与商人的暗战没有分出胜负，永远不会结束，不过街道路面大为改善的治安环境，却令普通市民感到某种良性的改变。
正当奥德里奇准备起身告退，前往训练场督促巡夜骑士锻炼身体，一位风尘仆仆的陌生人突然闯进维斯特队长的房间。
似乎感受到特里斯骑士提神戒备展现的气势以及内在的精神压力，这位眼窝深陷，满脸疲惫神色，好像几天几夜没有睡过好觉的年轻人双手摆出防备的姿势，随即醒悟过来，慢慢放下恢复平常的心态。
“鲁弗，这个人是谁？”来人有些出言不逊，而且丝毫没有给维斯特队长尊重，竟然直接喊他的名字。
奥德里奇往前踏出一步，低语森林里棕熊家族的友谊除了令他得到暴熊之力，还有可怕的野性气息，对付普通人毫无作用，顶多觉得特里斯不好惹，而对于骑士以及职业者们，那就相当恐怖了。
年轻人好像炸毛的野猫，他仿佛看见年龄不比自己大多少的青年，背景延伸出广袤无边的原始森林，凝聚出一头咆哮的巨熊，盯视猎物的眼神上下打量，后背脊梁忍不住阵阵发麻，只是为了面子勉强硬撑着不肯退让，他可是有身份的人。
“做人应该知道基本的礼貌和尊重，我不管你是谁，在巡夜骑士就得对这里的主事人保持起码的社交礼节。”收放自如地将野性气息抚平，奥德里奇抱起手臂。
臂章的双剑交叉盾形家徽令年轻人舒了口气，‘还好，原来是自己人。’
第三十五章 针锋相对
原本空旷的房间用一堵墙隔出狭小的卧房，另一半充当会客厅的办公间，除了一张靠近窗台的平板桌和三张靠背椅子，只有造型朴实的黄铜烛台略微显得有些亮眼，当然墙角边缘的胡桃木柜子，除非打开里面的铁芯锁，否则外人根本无从得知维斯特队长收藏着价值不菲的茶砖，那是来自遥远的东方赛里斯国，与白银等重的奢侈品。
大言不惭直呼鲁弗.维斯特名字的年轻人在奥德里奇.特里斯的压力下，不得不后退一步，先向这位巡夜骑士队长致以敬意，随后由他为两人介绍，为了打发寒暄的时间，面子大涨的维斯特队长特地拿出自己只在招待上司时才会取用的茶砖。
“特里斯……奥德里奇.特里斯，这个家族我知道，最早追随伊斯特伍德子爵拓荒的十二位军功骑士之一，可惜传承到第三代，家道就没落了，执着于古老的传统和对土地深切的眷恋，没有跟上时代的脚步，这也是大多数军功贵族的通病。”
自我介绍名为伯格塔的年轻人，恢复从容的举止，尽管他对特里斯骑士身上的气息依旧极为警惕和防备，不过在美妙的抚慰灵魂的饮液前，一切都可以忍受。
“我的家族是第三代分出去的旁支，最初招募佃户和工匠，建立几乎完整的庄园经济，除了过冬的煤石和铁料，一切生活所需都自给自足，一度振兴过家势，不过依旧没有抵挡住廉价商品的倾销。”
奥德里奇毫不在意地自揭家丑，往日的辉煌早就被债务吞噬干净，就像粉饰的白灰墙皮任岁月侵蚀剥落。
提起这些伤心事，伯格塔开始浑身不自在，他感觉自己在打对方的脸，这可是会结仇的社交灾难。可是这个年轻人也没有料到特里斯骑士会如此干脆，丝毫没有掩饰的打算，令习惯贵族式的谎言和商人的虚伪的年轻人有些措手不及。
‘真是个难缠的对手！’
“话说回来，入职巡夜骑士后，大多数人都我见过，只有一个人没有出现，长期不知去向，不知行踪，能否告诉我原因或者内情？”
“维斯特队长，你看是我来说，还是你来？”伯格塔侧头望着坐在靠窗位置的鲁弗.维斯特，希望他能出面圆场。
看着手下这个有名的刺头乖乖地不敢动弹，还表现出礼貌这个罕见的玩意，巡夜骑士的头领内心还是很乐见其成的，不过考虑到伯格塔的身份，以后调任城卫军骑士长成功与否，他还是主动过来解围。
“伯格塔是专门出外勤的在编巡夜骑士，除了特殊时期，不用参与夜晚的巡逻。暗警厅有他们的王牌暗夜骑士，城卫军也有自己的大戟士和鳞盾守卫，我们也不逊色多少，有一个打击上通缉名单的罪犯克星。特里斯，你别小看他，在黑暗世界，伯格塔.日行者的名声很响亮。”
“明白了，专门对付通缉犯，而且是有赏格的罪犯，换句话说，你是一个赏金猎人。”奥德里奇的目光稍微变得柔和，内心却有些犹疑，‘奇怪，如果不是武力超绝，没人能对付得了他，怎么会活到现在？黑暗世界的大佬或许不会在意，那些中下层的头目不会放过扰乱生意的对手，难道他很有来头，或者背景十分深厚，后台也很硬。’
似乎看出特里斯骑士的疑惑，伯格塔谦虚地笑了笑，“对付罪犯我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想要逮住那些卑鄙、无耻的家伙，不可能用凛然的正气让他们屈服乖乖听话，而是得用比他们更强大的智慧，更巧妙的招数，布置圈套和陷阱，让他们主动钻进去。否则待在巢穴里不出面，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像敲开邻居的大门，走进去轻松地把人带出来。”
“关于这一点，表示完全赞同，尽管我秉承传统的骑士美德，不过对付坏蛋，确实不能过于同情心泛滥，或者将怜悯落在他们身上。”奥德里奇的态度赢得伯格塔的喜爱，就连维斯特队长也连连点头。
“特里斯骑士，你很利害，在我认识的人里面，你至少排在前十。嗯！城卫军的三个大骑士，你肯定比不了。伯爵的守护骑士，他稍微有点弱，毕竟疏于锻有一段时间，而且有点怪癖，喜欢隐藏在阴影里，就像一个黑骑士。佣兵工会的王牌，一个双刀游侠，据说是屠龙者齐格尔的后裔，拥有钢铁身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一点可以佐证，他接下的任务，从来没有失手的记录。还有，下水道的老鼠拥有很利害的刺客，嗜血的獠牙，告死的乌鸦，被他们缠上就没几天可以活了。还有暗警厅的几个小头领，他们给我的压力不比你给我的少，到底谁更强悍，就得较量比试才能分出高低。”
“为了虚名进行没有意义的战斗，我毫无兴趣。反过来，伯格塔先生，我对你的实力很好奇。”
真实视野里只看见一堆焰光微弱的篝火，还比不上在座的维斯特队长，特里斯骑士对这个年轻人产生格外多的兴趣。
‘难道他和像我一样可以收敛压抑自己的气息，需要时才会展现全部实力，否则无法解释他能抓到那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而全身而退。刚才听维斯特队长的介绍，这个名叫伯格塔的年轻人，一个月领取的赏金比我们一年的薪资还多。’
“关于这个，尊敬的特里斯骑士，我必须用你刚才说过的话回敬。我抓捕罪犯用的是脑子，不是蛮力和各种战斗技巧，那太不美观了，太野蛮了，非常不符合我的个人风格。”
奥德里奇有些意外，他盯着年轻人修长有力的右手：“奇怪，你明明是个非常高明的剑手，惯常用薄刃的刺剑，为什么不和我较量一番？或许输的人可能是我。”
伯格塔心里重重一沉，‘糟糕，连这个都被他看穿了，真是一个可怕的骑士。为什么这种人会来巡夜骑士？奥德里奇.特里斯，应该放在暗警厅，或者城卫军的中层骑士长，应有他的一席之地。’
年轻人打了个哈哈，轻松地揭过话题不想多说，随后看出形势不对的维斯特队长参合进来，三个人坐着说了一些闲话，这才分头散去。
奥德里奇离开墙楼前往训练场，督促巡夜骑士们锻炼身体，去而复返的伯格塔再次踏进鲁弗.维斯特的房间，隔窗眺望空旷的场地，因为特里斯骑士的到来，许多人原本低落的士气陡然增加，开始卖力地训练，并不时发出吆喝。
“真利害！才来几天，就把他们收服了。维斯特，你有一个好帮手。”
多多少少被特里斯骑士影响的伯格塔，不直接呼喊鲁弗这个名字，而是改为家名尊称。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维斯特队长心里暗喜，表面却不动声色，“没错，他很强，我们巡夜骑士没人是奥德里奇的对手。你也知道，如果手下有人比你利害，你的位置或多或少都会晃动，可是他没有给我难堪，而是相当尊敬我，或许是入职时主动帮助他适应，或许是我身处的位置。要知道，特里斯可是一个罕见的传统骑士，而且来自乡下庄园，没有染上许多恶习。”
伯格塔轻轻点头，“原来是这样。唉！错过机会了，如果是我先结识他，没准已经成为我得力的左右手。一个人单干越来越难了，有这种利害人物辅助，我也能轻松许多。”
“说的没错，现在外面风声很紧，暗警厅趁机扩大职权，城卫军难得被放出来活动筋骨，正在大展拳脚。你一个人能成什么事，还是回来巡夜骑士，这也是为了你着想，以免有些人狗急跳墙，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上面的规定，我要为你的安全负责。奇怪，这种古怪的命令很少见。伯格塔，老实说，你的来头是不是很大？千万别告诉说是玫瑰剧场演地老掉牙的王子微服记那种剧目。”
年轻人的脸色顿时跨塌下去，随即又恢复原貌，“维斯特，你又不是不知道，伊斯特伍德城的高层，都把自己的继承人放在眼皮底下培养，我又会是谁的儿子呢？”
鲁弗.维斯特脑子转的很快，仔细想想还真是毫无头绪，伯格塔趁机反击，“对了，奥德里奇.特里斯入职巡夜骑士，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乡下骑士，没落的庄园领主，有什么直通上层的门路？”
“冷山骑士团大团长的招募令，据我所知是有两位城卫军的爵士推荐，最近这段时间很忙，我都没空去例行调查新人的背景来历。”
“昆西这个老家伙，真是多事。”伯格塔忿恨地暗啐一句。
“嗯！”鲁弗.维斯特突然来兴趣了，刚才无意的一句话，着实泄漏出许多值得玩味的内情。
‘不会真的被我猜中了吧！’
伯格塔看到维斯特队长有如守财的巨龙盯着黄金，能把它们融化的灼热眼神，顿时暗道一声不妙，忙不迭地告退离开。
“你给我等着，迟早挖出你的底细。”鲁弗.维斯特笑骂一句，收敛心神。
快到月底，他翻看罗茜婶婶本月的账单，动用奥德里奇.特里斯的赏金补贴露天食堂，竟然还有脸敢和他哭求拨款，看来这个沾亲带故的厨娘是不想干了。
‘该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中克扣了多少菜金，惹火我了，照样把你踢走。还敢撺掇挑拨我对付特里斯，女人就是女人，没有一点眼力。’
热火朝天的训练场，奥德里奇正在演示如何调整肌肉，将力气用在一点的要诀。普通的劈斩和配合腰力的重斩，破坏力几乎差了两个级数。随后用半圆步演示顺势斩，刀速之快，把几个正职骑士骇地手心发凉。
一点一点地将战技慢慢传授，特里斯骑士虽然无意如此，不过他的慷慨举动，还是将巡夜骑士的人心收在手里。
午餐的菜式有些单调，不过分量还是很充足，焦香四溢的黑面包和蔬菜沙拉，以及从不缺席的咸肉薯泥，可惜烤肉排有些缩水，仿佛是它们块头较小的弟弟。
这顿饭令部分习惯肥油厚肉的巡夜骑士有些不满，听到他们的吵闹声，维斯特队长的脸色有点黑，心里不知道把厨娘骂了多少遍。
临近月底，丰收节即将来临，冥土的先人鬼魂、徘徊世间迷惘的幽灵，以及各种乡野传说中的各路主角，怪物、邪灵、妖精、精灵等等都会现身。
晚上巡夜，尤其是经过刑场和墓园，奥德里奇.特里斯就明显感受到喜庆气氛渐浓的同时，寒意深深的冷气正在不断滋生，从地底深处不断涌现出来。
深夜，回到巡夜骑士的驻地，刚刚躺下没多久，特里斯骑士处于半睡半醒之间，突然被一股吸引力，拉尽虚幻与真实交际处的梦境，或者称之为秘境。
第三十六章 湖中秘境
飒飒秋风熏黄了田野的麦子，农夫的辛劳在层层叠叠翻卷的麦浪中得到所有回报，旷野尽头的森林广袤无边，崇山峻岭只有隐约的轮廓，那里隐隐传来呼唤。
周围的环境如此熟悉，一草一木都时曾相识，仿佛再次回到特里斯领。身穿细麻单衣的奥德里奇顺从声音走到森林边缘，抬头看见青涩的果实泛起惹人喜爱的红晕，暗黄的橡叶被寒凉的晨风卷过，脱离干枯的褐色芥蒂，打着旋在空中来回飘荡，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风中漫步，轻柔地落在特里斯的肩膀。
奥德里奇侧头看了它一眼，乖乖地贴服在上面，就像曲终人散疲累的舞者稍事休憩。他没有伸手将它拂走，而是轻轻地用两根手指捏着犹有几分翠色的叶柄，放在面前仔细端详。
季候的变换流逝在老橡叶的脉络留下清晰可见的痕迹，叶面有几个大小不一的虫眼，失去所有生机而显得枯萎失色，特里斯满意自己的收获，慢慢松开自己的手指。
中途短暂停留脚步的枯叶，再次飘荡而下，继续自己的旅程，直到轻吻铺满落叶的地面，等待着凛冬的风雪将它们掩埋。
森罗万象大自然生命的循环周期，会妥善保管它们，将厚厚的落叶层化为养分和肥料，缓慢地滋长这片森林的生机。
得自自然，回归自然，这就是一体至衡的橡树之道，也是所有自然生命必须遵守的法则。
奥德里奇在林中漫步前行，赤足踩在枯叶上发出嗦唦嗦唦的连绵脆响，越往前呼喊的声音就越大，不知不觉穿过森林的边缘地带，稀疏的林木也渐渐变得茂密，苍翠的青藤从树冠垂挂而下，将特里斯的视野填塞地没有空隙。
‘我来过这里，并不久远的记忆，告诉我曾经在此地生活，还有艰苦的修行……’
“低语森林！”奥德里奇突然醒悟过来，似乎触发某种关键。
他的胸膛正中浮现青黑色咆哮状熊头侧脸的印痕，无形的声浪涟漪似的往前扩散，面前的一切飞快地向两边退去，就像盛大的舞台缓缓地拉开厚重的帷幕。
特里斯毅然而然地迈步向前，茂密的树冠遮蔽秋日的阳光，投下幽静的阴暗。
当奥德里奇进入其中，忽然惊起待在枯枝败草丛里享受安详静谧氛围的萤虫和夜蛾，它们慌乱地振动翅膀四下飞舞，忽明忽暗的荧光就像调皮的精灵在眨眼，至于洒落无数夜光鳞粉的飞蛾，搅动细微气流形成漩涡，仿佛将天穹的星海搬到特里斯的面前。
“大自然的神奇难以用语言形容，如此壮观的一幕，我也是初见。”
奥德里奇欣赏过后，收起震惊的心情，从容地继续往前走，头顶几乎捱着星辰大海，直到他进入森林的核心。
径直里许的林间空地，自然形成的湖泊，晨曦的光辉投在湖面，微风从树梢流淌而下轻轻吹过，波光粼粼闪烁着无数斑驳的碎金，映照在特里斯的身上，将白色的细麻单衣妆点成耀眼夺目的华美衣裳，又像是湖中精灵赠予他神圣的黄金铠甲，交付伟大的使命，嘱咐他去创造自己的命运。
湖水缓缓沉降，湖心处露出一块嶙峋的蘑菇状巨岩，或者可以称为小岛，奥德里奇耳中听到的召唤声越来越响亮，他没有犹疑地继续往前行去，还没有退尽的湖水，在他脚下如履平地。
特里斯虔诚地手脚并用攀爬登上湖心岛，没用动用任何骑士技，当他来到岛上，对照头顶的太阳，看见四棵各自对应一个方位的怪树。
北方是一棵叶子落尽只剩下光秃秃枝桠的枯树，悬挂着掏空籽瓤的南瓜，皱裂的树皮被风吹透，成片地剥落，露出里面毫无生机的树干。西方则是一棵浓翠欲滴的青柏，尽管冬季的脚步还没有到来，它的顶端却有隐约可见的霜雪，枝桠末梢挂着鹿角、银币、袜子等等杂物。
晨曦斜照的阳光，将枯树的阴影投在青柏上，光秃秃的枝桠仿佛鬼怪嶙峋的爪牙，试图从这棵树上攥取生机和活力。
“距离太近了，应该将它们稍微分开，或许应该修建枯树的枝桠，尽量使它变得美观，以免影响到四树的均衡。”
话没有出口，奥德里奇还是它的主人，当它脱口而出，就不能收回去吞咽而下，就像泼出去的水断然没有收取恢复原状的可能。
枯树和青柏同时产生一股吸力，试图将特里斯拉过去，尽管前者的力道更大，不过奥德里奇胸口的熊兽印痕再次毫无预兆的发出咆哮怒吼，使他挣脱了束缚，被青柏顺带拉走。
树身一扇六角霜花式样的木门缓缓打开，特里斯感受到亲近的善意和自然的呼喊，没有抗拒地随它施为，只是跨进门户前，听到枯树发出悲怮的哀嚎，忍不住侧头回望，只可惜大部分视野被柏树翠绿叶子遮挡，唯有眼角余光看见悬在枯树上的大南瓜，镂空的缝隙和孔洞形成一张狞笑的恶脸。
从高空坠落的奥德里奇，穿过厚厚的云层，面对越来越近的大地不知如何应对，他只能尽力伸展手脚，希望自己能体面地收场。
这时漫天飞舞的霜雪自发地来到特里斯的脚下，一路蔓延到全身，连成天鹅似的洁白翅膀，下坠的冲力随即大为缓解。由于驭风滑翔的缘故，他飞过漫长的距离，由于速度飞快，甚至令奥德里奇产生跨越季候的错觉。
的而且确是，他从阴云密布天空的冰雪世界核心处离开，朝着地平线的方向跨过遥远的距离，脚下的积雪越来越稀薄，肥沃的黑土大地上翠绿的植被星罗棋布。
口鼻呼吸的凛冽寒风变成温和的暖风，霜雪翅膀渐渐消融，特里斯的速度慢慢降低，离地面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直到他看见一块地势平缓的草地，手脚收起选择斜斜地碰撞，然后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卸尽冲力。
晕乎乎的挣扎站起，身体摇摇晃晃地就要摔倒，奥德里奇干脆躺在地上休憩了一会才坐起身。
“呼！”刚刚吐出郁积在胸口的浊气，将不快的情绪和惊疑不定的心情抛诸脑后，这时一支利箭从耳边擦过，射中一蓬低矮的灌木。
眨眼间，原本郁郁葱葱的冬青珊瑚树，中箭部位脱水干枯，速度之快连眼睛都能看见过程，而且连带附近的火棘蔷薇也受影响，红中泛黄的熟透浆果干瘪掉落，似乎生机被这一箭尽数夺走。
危险的感觉陡然升起，特里斯顺从身体本能往左侧翻，“哚哚哚”，三箭连发全部落空，都在他的右边，斜斜地钉在地上，肥沃的黑土随即腐坏，发出死鱼烂虾发酵的恶臭。
望着箭势的来路，奥德里奇看见远处，百步开外的枯树林里，一位身穿黑色甲胄的骑士放下手中的弓箭，随手擎出一把利剑。
他座下的灰马有一双碳红色的眼睛，浑身缠绕着烟雾，四蹄不停敲打地面的石头，发出刺耳的铿响，擦出耀眼的火星，仿佛民间传说中的梦魇。
特里斯似乎听到对方的叹息和无奈，不过毫不掩饰的杀意和矢志不渝的锁定目标，知道自己无法幸免。由于手无寸铁，他一掌横切，将冬青树自中箭处斩断，削走碍事的枝桠，将它变成一根简便的木枪。
骑士挥刀向前发起冲锋，灰马四肢铁蹄不停交错，速度越来越快，携带着一股踏碎冰河的沙场战意和一往无前的气势。
奥德里奇发觉原本一截手指长的黑胄骑士，随着距离的拉近不断变大，而且蓄足的冲力将无坚不摧，毫不犹豫地朝着对方的冲锋来路投出简易木枪。
没有瞄准来历有些古怪的灰马，而是不宣而战的骑士的胸膛，由于他极为谙熟骑士的战斗技巧，预判攻势加上借助对方的冲力，这一枪的破坏力将会很可怕。
黑胄骑士也感觉到危险降临，可是他已经来不及调整姿势，只能勉强侧身用厚重的臂盾硬抗这一击。
“啪嗒……嗒……嗒！”冬青树木枪正中骑士的盾牌，剧烈的冲击力使这根简易的木枪节节崩断，继而变成碎片四下爆散，厚重的臂盾表面凹凸不平，接近报废必须回炉重修。
至于黑胄骑士本人也不好受，由于木枪断裂崩碎，所有力道都由他承受，左臂粉碎骨折，不能运用的同时还成为碍事的累赘。与他连成一体的灰马也不好受，主动为骑士分摊伤害，缠绕在身上的烟雾飞快逝去，差点暴露出半透明状的幽质灵体，甚至幽灵马的真相。
骑乘冲锋的势头顿时削减大半，特里斯提前规避，使黑胄骑士的倾力一击全部落空。
运用青铜天马.珀伽索斯之力，奥德里奇衔尾追上放慢速度的灰马，双臂肌肉偾张，从对方的死角左侧发起攻击，避开毫无威胁的劈斩，暴熊之力一拳击中马颈，将这匹怪异的灰马打地侧身倒地，随后顺势一拳攻向黑胄骑士的头部。
“咯嚓”一声，覆面式的帽盔崩解脱落，带着骑士的头颅飞走，特里斯有些惊疑，不过他看见铠甲颈部只有脊椎没有任何血肉，立即明白眼前的对手很可能是传说中的骷髅骑士。
帽盔里的颅骨，眼眶骨深处两点红焰闪烁几下悄然熄灭，随即破空而起，如倦鸟回巢冲进奥德里奇的体内。
灰马发出凄厉的哀鸣，缠绕身上的烟雾瞬间消散，露出幽灵的体质，随后凝聚成一团幽暗的灵光，融入特里斯的胸口。
眼前的一切陡然不同，视野里出现光幕，人形的线条轮廓和图案组成的……菜单。
‘咦！这是系统……’
第三十七章 橡木镇
六个闪烁幽光的框架组成系统的界面，左下十六个空格的背包状图案被灰色填满，因为奥德里奇.特里斯没有随身行囊。
左上人形图案十二个空格，只有两个填满，标示着一件普通的细麻单衣和一条齐踝长裤，毕竟刚刚来到这个神奇的秘境，还没有任何收获。
左侧中间是惯用的武器，枪、矛之类的长兵器，钉头锤、战斧、重剑等普通武器，镰刀、投斧等短兵，以及弓、弩、箭矢匹配的远程兵器，依旧是空无一物。
右下是摞成一高低不同的三叠硬币图案，毫无意外，标示的数字是零，尽管相当长的条框预示可以显现天文数字般的财富，可惜奥德里奇现在一个铜子都没有。
右中上下两层共八个空格，第一个是黑色的熊首侧脸图案，张开嘴巴发出咆哮，按照特里斯的推测，应该是他掌握的暴熊之力，其余空格不出所料代表着奥德里奇拥有的技能。
右上角显现为0/150，两点红色焰光冲进去后，前面的数字一阵急跳，不停闪烁的个位数，促使十位数飞快上升，直到80/150才戛然而止，当幽暗的灵光与界面融合，刚好抵达100/150。
“呼！”奥德里奇.特里斯久远的记忆全面复苏，曾经模糊的碎片也由此开始衔接成形，他露出恬淡的微笑，以游戏的心态看待周围的环境，或者称之为秘境。
被他亲手了结性命的骷髅骑士开始消失，留在地上的遗产只有这一套黑色的甲胄和随身的武器。
奥德里奇试探地伸手触摸，发觉没有什么异常，双手提起肩甲使劲抖了抖，从里面掉下几团烟囱里积累的黑色轻灰，还没落地就消散一空，被风吹过更是痕迹具无。
特里斯把右手从颈部开口伸进去，在里面来回轻拭，没有发现任何骷髅骑士的骨骼碎片以及尖利的突刺，片刻过后把手拿出来，发现手心手背很干净，就直接将铠甲套在身上。
前胸后背都有点宽松，不过不要紧，现在只是穿着一件细麻单衣，以后找到合适的皮毛做成内衬，应该就会有合身的感觉。
拾起帽盔，奥德里奇将头发捋到脑后，慢慢地套在头上，嫌面甲碍事直接摘走。他的体力不错，穿上这件盔甲对行动的影响微乎其微。
特里斯想要拾起骷髅骑士的武器，重新装备自己，当他把手伸向利剑，褐红色的锈蚀飞快出现，如同数百年的时光凝缩在片刻，这把武器不正常地抵达寿命极限，留下一堆铁锈彻底消失。
奥德里奇的目光扫向弯弓和箭袋，以及骷髅骑士随身的短刀，都在顷刻间陆续朽烂成灰，除了凹凸不平破损严重的臂盾，似乎经历的战斗的浸洗，而得以保存下来。
‘总好过什么都没有。’特里斯上前从一堆烟灰里拾起它，左手穿过里面的扣锁，套在手臂上。
奇怪的是衣衫和长裤在系统界面都有显示，这套盔甲和臂盾却毫无反应，似乎没有得到承认。
远处的枯木林，灰色的雾霾从朽烂的树皮缝隙处丝丝缕缕不断升起，互相纠缠着聚成浓厚的遮蔽，仿佛掩饰庞然巨物似的邪恶。
‘现在还不是时候。’奥德里奇转身就走，往相反的方向。
顺从心灵直觉的指引，越过连绵起伏的丘陵，绿色植被星罗棋布的黑土地的边缘，一抹喜人的苍翠出现在视野里，炊烟袅袅徘徊不去，风中传来烤面包的焦香，还有醇厚的麦酒味，那是人烟兴旺的小镇，或者密集居住的村落。
奥德里奇有些高兴，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当他经过村外的林地，一只嗉囊塞满坚果的灰松鼠还在与松塔较量，它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警觉地抬起头，一眼看见黑色的甲胄，身体僵硬地如同冰块，当即从树上掉下来。
“嗯！”特里斯想也没想地伸出双手接住这个小家伙，如同木碗陶盘盛满美酒佳肴，随后轻轻地放在覆盖一层厚厚落叶的地上。
毫无动静的灰松鼠全身僵化，只有轻微的气息进出，表明它没有死去，奥德里奇用手背捋顺小家伙背部的绒毛，知道它在装死诈敌，也不声张揭穿伪装，而是慢慢起身，继续往前。
等到走远后，趴在地上的灰松鼠竖起耳朵确认，又过了一会，才睁开黑豆大小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随后吐出嗉囊里的坚果，嘘地一声叹了口气，连今天的收获也没有顾上，爪足并用攀上一颗青松，在繁密的枝桠之间纵跃，很快消失在树林深处。
流水淙淙在村外小河淌过，清澈见底的河床铺满褐色的沙子，遍布青苔的岩石随处可见，大半沉入水里，遍布青苔的表面滑不溜丢，除了几只蜗牛在此安歇，就连鸟雀也不敢驻足。河流湍急处，纤长的水草被急流拉直，不时有鱼群顺流而下，在水草之间觅食，青灰色的背鳍浮水而出，转眼间又潜入河底，隐藏在岩石的缝隙里。
村口的石桥有两只互相对视的鹿头雕像，粗砺的鹿角枝桠犹然挂着还未消退的晨露，当奥德里奇.特里斯踏足而上，他感觉两个鹿首石雕仿佛活了过来，用戒备和警惕的眼神盯视着上下打量。
奥德里奇坦然地迈开大步，经过石桥走进村子里，左手侧地势较高的丘陵被半人高的篱笆围住，大约径直里许，形状依着地势就像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右侧是沿着河道种植的庄稼，被土垄分割成大小不一的田块，多数都是新鲜的蔬菜，也有草莓之类的水果。
抬头眺望，就在不远处的村落，其实是一堆木板搭建的房屋。往来的村人踩出泥泞的乡间小道，被深邃的车辙痕迹分割，赤足的特里斯选择两边比较硬朗的实地，不过他没有走多远，就听到村头水井边的铜钟被人敲响，随即有一群手持草叉和钉耙的农夫聚集在一起，气势汹汹地向他进发。
‘这群平民来意不善啊。’奥德里奇停下脚步，双手高高举起。
这个动作令对面的农夫愕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先放慢步伐，再则对方孤身一人，为了捍卫家园的他们并不缺乏勇气，可是必须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位受人尊重的老者挺身而出，身边的农夫手持草叉隐然护卫，他看着举起双手表示毫无敌意的奥德里奇，尤其是摘掉面甲，那副普通人的面容，转头向村人说了一句，随后农夫们都放下手中的‘武器’，除了几个极为固执的人。
从对面农夫的异样目光中，特里斯发现比起自己陌生人的身份，盾牌和盔甲才是惹眼讨人嫌的原因，于是解开扣锁，任由臂盾掉在地上，又摘走帽盔，露出黑发黑眼的时候，村民们隐然传出喧哗，可是都被老者伸手示意按住。
最后是漆黑的铠甲，当它放在地上，农夫们发出欢呼，以及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快乐，这一切都令奥德里奇感到奇怪。
老人往前走，谢绝热心的村民的随身保护，来到特里斯的面前，仔细地上下打量后，点了点头，说出由衷地赞赏：“年轻的勇士，远方的客人，能告诉我这副盔甲的来历吗？”
奥德里奇没有拒绝，将骷髅骑士偷袭到被他反杀的经过简短叙说，包括消失的武器和坐骑。
“也就是说，盔甲和盾牌是你的战利品。”老人轻轻点头，又摇了摇头，“真是不可思议！你看上去勇武过人，确实能消灭骸骑，不过说到底只是普通人，为什么能穿上只有亡者才能装备的蕴含死亡之力的盔甲？尤其是它还没有净化，无论是圣水、圣焰还是圣言，都可以驱散盔甲的邪力。”
特里斯摊开双手：“关于这个我并不清楚，或许是体质比较特殊，我的真实身份是一个美德骑士，也许信仰的源泉能保护我免收伤害。”
老人的脸上露出一抹讶异的神色，“骑士！你说你的身份是一个骑士。我的驯鹿啊！我们橡木镇有多少年没有诞生过骑士了，现在终于由您的手将他指引到我们面前。”
“指引！或许是这样。”奥德里奇没有反对，毕竟经历过一系列的奇怪际遇，他确实感受到冥冥之中，一股意志在引导着自己踏上正途。
“来，请随我到镇里的会堂，尽管我对你没有任何犹疑，不过镇民们必须亲眼目睹你接受圣水的浸洗，才能真地接受你。”
“这种特殊的礼节，我没有反对的必要，请你在前面带路吧。还有，我的战利品能带去吗？它们蕴含的死亡之力，或许只有你能应付。”
“放心吧，放心吧，橡木镇积攒了足够多的圣水，对你浸洗的同时，我会顺手把盔甲、盾牌一一净化。”
老人转身走在前面，放心地把后背露在奥德里奇的面前，他伸手轻招，两个熟悉的农夫立即跑过来，听从他的嘱咐，用草叉挑起盔甲、臂盾走在最后面。
农夫们对手无寸铁的奥德里奇放下几分戒备，几乎簇拥着他和老人来到橡木镇中心地带的会堂，一座十米高的石砌建筑，门口有一头扬蹄的驯鹿石雕，鹿角枝桠滴下的露水汇聚在一方肘尺直径的碗状水池。
浸洗的小水池可容不住身材魁梧的特里斯，老人让农夫洗刷积灰的马槽，里面放满新鲜的井水，然后让奥德里奇躺下去，用一个木杯舀起圣水从头浇到脚，没有任何异常，农夫们看见这一幕都彻底放心。
得到允许后，特里斯起身离开马槽，披上麻袋似的厚重长袍，裹地严严实实，同时盯着老人的一举一动，用木杯盛着圣水浇在盔甲和盾牌上面。
“滋啦滋啦”，急骤的一串爆鸣，就像冷水倒进热油锅里不断炸裂，眼睛可以看见黑色甲胄表面出现简单的纹路，灰色的烟雾丝丝缕缕不断升起，随即悄然淡化消散。
那就是骷髅骑士盔甲蕴含的死亡之力，被圣水驱散出去，露出黑铁的金属质地，可惜沾染杀戮气息带来的不祥，以及盔甲本身冰冷的感觉无法祛除，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奥德里奇眼看净化仪式结束，向老人征求意见，得到允许后，准备将盔甲重新穿上。
就在他伸手触摸的时候，系统的操作界面突然出现，不过看情形还好，除了他没有人看见幽光的屏幕菜单。
“脆弱皮肤（净化），五级骷髅骑士专属盔甲，精炼防具，黑铁质地，防御+18，额外增加3点虚假生命。（解除生者穿戴限制）。”
随后一个隐藏界面出现……
防御等级5，防御力25
生命点数12，最高生命点数15
……
“这一切看上去太神奇了。”
奥德里奇一语双关，可是除了他，包括老人在内都没有听出赞语的后面，隐藏着的意思。
第三十八章 红袜子
奥德里奇脱下麻袋似的长袍，穿上以水净化的‘脆弱皮肤’，黑铁质地的盔甲和他的漆黑眼睛相得益彰，让附近旁观的农夫们差点又握住草叉，不过刚才马槽里圣水浸洗毫无异常依旧历历在目，他们都认同特里斯是一位骑士。
随后奥德里奇拿起表面坑坑洼洼的臂盾，可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系统并没有显现给出提示，好像没有认可这件盾牌。
特里斯立即解开扣锁，脱下臂盾放在面前仔细端详，重挫骷髅骑士的一击，大部分伤害都被盾牌承受，以致于原本平滑的表面变得凹凸不平。
“看来它必须由手艺精湛的铁匠大修，或者直接回炉重新锻造。”奥德里奇压低声音的喃喃自语，被身边的老人听到，他想了想，立即伸手招呼了一个面有炭色，身体强壮的中年人过来。
他大约三十多岁，须发都有火焰燎烧后的焦痕，眼睛布满血丝，双手胳膊比小孩的大腿还粗，虎口处的老茧层层叠叠，显然常年握持铁锤做惯重体力活。
“扎坦，你是村里唯一的老资格铁匠，过来看看这块盾牌能不能修复？”德高望重的老人的要求，中年人不敢一口回绝，而且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尽管知道这面盾牌是骷髅骑士的装备，不过落在‘骑士’的手里，已成为他的战利品，如今又被祀奉驯鹿之王的镇长奥洛夫以水净化，变得安全无害，因此老资格的铁匠扎坦上前检查后，不时用手指弹击敲打，侧耳倾听震鸣的回响，最后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镇长，这面盾牌损毁地太利害了，以我的技艺恐怕不能修好，只能回炉熔化后重新锻造。”
奥洛夫在锻造上并没有多少见地，觉得扎坦确实是实话实说，特里斯也轻轻额首认可铁匠的判断。
“对了，这位骑士大人，如果你能捕杀一头狐狸，用新鲜的皮毛与盾牌糅合打造，将会额外赋予一股新生之力给它，你愿意这样做吗？”
久违的系统再次展开，一个隐藏的任务界面出现在他眼前，前面是铁匠扎坦的对白，后面是答应和拒绝的选择。
没有立即做出选择，奥德里奇认真想了想，追溯到自己在低语森林修行的经历，再对照自己会来到这个梦幻般的秘境的原由，并且还有系统这种离奇的现象，他觉得凡此种种一切都有隐秘的联系，似乎某种法则在持续生效。
想起自己美德骑士的道路，特里斯断然拒绝这个‘残害’自然生灵的选择。
“非常抱歉，如果不是为了生存，我绝对不会去屠杀无辜的生命。”
铁匠扎坦有些奇怪，觉得自己给出的建议对奥德里奇极为有利，想不到他拒绝了，而且拒绝的理由如此充分。
“如果那头狐狸经常偷吃镇里农夫豢养的鸡崽，扯坏保护菜园的篱笆，糟蹋我们辛辛苦苦种下的蔬果，你还会觉得它是无辜的吗？”
“原来这是一头狡诈的恶狐，那我就放心了，为了橡木镇民的鸡崽以及菜园，我会去猎狐，不是为了盾牌，而是它诸多恶行必须受到惩罚。不过在此之前，我能否询问相关受害的农夫，这头恶狐的习性和模样，或许能提供给我一些线索，毕竟现在我对它毫无头绪。”
听到特里斯的话，在场许多农夫都纷纷举手，表示有话要说。在得到镇长奥洛夫的同意后，十几个受害人纷纷上前诉苦，大部分都是咒骂和毫无意义的声讨，将这头游荡荒野的恶狐描述地极为可怕。不过奥德里奇却在其中提取到足够的碎片，将它的拼图渐渐凑完整。
“我大概知道恶狐的外貌特征，这是一头棕色毛发的狐狸，皮毛的颜色随着环境的改变而变化，听到任何轻微细小的声音，灵敏的嗅觉老远就能闻到猎人身上的味，修长的腿脚快速奔跑，连猎狗都追不上它，紧急的时候会放出恶臭，熏倒所有猎狗和人。拥有尖锐的牙齿和锋利的爪子，蓬松的尾巴通常会主动掩饰行走过的痕迹。”
特里斯皱着眉头，‘潜行能力很高，感知敏锐，反应速度很快，拥有体臭攻击和猎杀本能……野兽里的游荡者，狐狸中的盗贼。’
“这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奥德里奇没有把恶狐放在猎物的位置上，而是谨慎地用对手来称呼它，毕竟刚刚来到梦幻般的秘境，他并没有太多的优势。
铁匠扎坦对骑士的谦虚态度很满意，于是提供了一条有用的线索：“这头恶狐习惯在荒野游荡，不过最近经常出没在镇外的黑松林里，你也许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还有，你得小心点，别被它的尖牙伤到，那种无法愈合的腐坏伤口除了圣水，什么药都治疗不好。”
“非常感谢你的提醒，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为橡木镇除去这头恶狐。”
恰在此时，特里斯的肚子发出有点难堪的咕咕叫，他伸手摸着干瘪的肚子，露出尴尬的笑容。
附近的镇民，包括老人奥洛夫都没有在意，相反的是他们觉得奥德里奇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原本手无寸铁独自击杀骷髅骑士带来的震撼和疏离感渐渐消退，都觉得这位‘骑士’并非高不可攀，他和普通人一样有血有肉，会饿肚子，会向人求助。由此产生某种亲近，许多农夫认可特里斯骑士，就连固执己见的几个人都放下草叉和钉耙。
奥洛夫伸手延请，让奥德里奇随他去会堂用餐，由于错过了饭点，只能吃些剩菜。镇长屏退其他闲杂人，在厨房忙碌片刻，很快端上一盘大杂烩，有澄黄发亮的松子，切碎的咸腊肠，清香的绿芹，肥厚的蘑菇，主食是半个犹有余温的黑面包。
特里斯却感到很满意，饥饿永远是最好的调料，他细嚼慢咽地就着木盘上的大杂脍吃完脸盆大的面包，并按照过去的习惯，用最后一口面包将两个盘子擦干净，才放进嘴巴里嚼透了慢慢咽下。
镇长有些讶异，端起两个似乎被洗过的木盘，想要收拾桌子，却发现桌面没有任何残渣，‘他确实是一个骑士，拥有节俭粮食的品德，我能看出这是他的本性，并非故意做作的表演。’
“非常感谢奥洛夫先生提供的丰盛午餐，现在吃饱喝足的我该去对付盘踞在黑松林里的恶狐。”
镇长有些愕然，放下端在手里的两个木盘，抬起头望着奥德里奇：“这么快，你不休息一会吗？”
“时间很紧，我必须分秒必争，再说迟一会，没准那头恶狐又来祸害橡木镇民的财产了。”特里斯不是说说而已，他已经起身整理‘脆弱皮肤’。
看到他的举动，老人眼睛一亮，“稍微等会，尊敬的特里斯骑士，你穿着盔甲，没有进入黑松林，就被那头恶狐闻到味了，还是脱掉它，换上皮甲或者厚布衣服。”
“有道理。”奥德里奇立即摘掉头盔，放在桌子上，再脱下铠甲摆放在它旁边，“这套盔甲暂时由你保管，等我捉到恶狐，会亲自来取回。”
伺奉驯鹿之王的老人奥洛夫满意地点了点头，“年轻人，你真是一个拥有美德的骑士，为了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我决定将‘袜子’送给你。”
“啊？”特里斯的想象力即使突破天际，也没有估料到老人会说出如此的一番话，“袜子？”
“对啊！驯鹿之王赠给我的袜子，一只很特殊的‘袜子’。”
奥洛夫特意加重了语气，似乎对奥德里奇的疑问有些不满，不过他很快理解特里斯的疑惑，普通的镇民知道这事后，刚开始都是这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因此老人很大方地原谅了这个年轻的骑士。
镇长解开灰布外袍，露出里面洁白的细麻衣衫，以及一根三指宽的皮腰带，上面系着一只红色的长筒袜，式样普通也很简朴没有任何装饰的袜子。
“给你，这是驯鹿之王赐给我的袜子。它能装下任何东西，无论是大件的家具，还是细小的别针，都能放进去。”
原本当老人的话只是开个善意的玩笑，准备随意应付他一下，满足他的好心，想不到听完奥洛夫的话，特里斯的眼睛恍然一亮。
‘瞌睡时正好来枕头。无论特性还是能力，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空间袋，只是外形有点奇特，就当它是我的幸运兔子脚。’
奥洛夫有些不舍得这个神奇的袜子，不过他刚才做出承诺必须履行，否则轻易毁约会让他良心难安，解开系绳将红色的长筒袜双手捧着递给特里斯。
当奥德里奇接触驯鹿之王赐予奥洛夫的袜子，系统没有例外地再次出现，幽光流淌而过的主界面，十六个灰色填满的背包状空格全部激活，并且附送扩增了四个空格，变成二十个。
“红袜子，驯鹿之王赐予伺奉者的奇异恩典，表面有冰霜纹，普通材质，贮藏类，属于特殊背包，额外增加四个收藏单位。（节日庆典的象征，被动触发，赠礼）”
特里斯激动地收起红色的长筒袜，将它贴身收藏，随后面对老人深深地弯腰致意：“镇长阁下，奥洛夫先生，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对你的感谢之情难以用言语表达。向你发誓，我会像对待自己的珍宝让它不受损坏，合理、妥善地运用袜子的能力于正道，并且会尽快展开行动，捉到黑松林的恶狐，让镇民免除它的劣行造成的种种恶果。”
“那些都是小事，其实对橡木镇最大的威胁，还是香茅丘陵对面的枯木林。可怕的骸骑，也就是你说的骷髅骑士，还有一些你没有见过的腐烂僵尸，在那里经常出没。原本是一片广袤的丛林，现在被死亡之力侵蚀渐渐失去生机，变成鸟兽绝迹的亡者之地。这只袜子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可是对于你这位骑士却很有帮助，这也算是我给你对付枯木林的部分酬金。”
老人说到这里，笑地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知道奥德里奇不会拒绝，只是用了如此‘强买强卖’的方法，难免有些惴惴不安，不过为了橡木镇，他还是豁出去了。
‘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就给我一件神奇的空间袋。原来还连带绑定一个强制任务，只是奥洛夫并不知道，枯木林就是我心目中预期的打击目标，就算没有这条袜子，我也会积累一定的经验强化自身后，去打探、接触、交手，收集情报，制定一个计划，将它们铲除。嗯，没准这就是我来到梦幻般的秘境的原由。’
“奥洛夫先生，放心吧，我会履行自己的承诺，无论是黑松林的恶狐，还是枯木林里徘徊的亡者，我都会去对付。”
“那么我就放心地把重任交给你了，希望你一路顺利。还有，扎坦可是我们橡木镇资格最老的铁匠，他是个好手。你给扎坦找来恶狐的皮毛，肯定会让破损严重必须回炉的盾牌焕然一新。”
“好的，我这就去黑松林。奥洛夫先生，我在晋升为骑士之前，也是一个在森林里成长起来的好猎手。”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真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看来我不用派猎人乔恩随你去黑松林了。”
特里斯躬身告退，步履从容地离开会堂，外面的农夫大多数已经散去，他向镇民打听到黑松林的方位，孤身一人离开橡木镇，一头钻进南面的丛林。
第三十九章 南瓜王杰克
毗邻橡木镇的黑松林是镇民日常所用柴火的主要来源地，由于没有节制地砍伐，边缘地带林木密度极为稀疏，到处都是齐踝高的木桩，地面的植被被无数双大脚踩踏，早已混合着黑褐色的腐殖土变成陷脚的泥浆。
目光长远的镇长奥洛夫看出继续这样下去，早晚会失去黑松林，于是在树桩附近种植大量的树苗。可是这些稚嫩的小家伙，必须经受风霜的考验以及岁月的积累才能真正拥有立足之地，因此奥德里奇看到的就是死亡和生命交替的丛林，整体呈现出某种虚弱，老旧地不断倒伏躺下，新生的则还未彻底成长。
他收起感慨的心情，目光不断梭巡着附近的地面，特里斯的运气不错，或许应该说是他的实力，在一棵双手合抱粗的云松脚下，发现疑是恶狐的几丝毛发，符合镇民诉苦时描述所说的棕色皮毛，混杂在枯朽的针状松叶里，若不是他远超常人的灵感，早已忽略过去。
‘运气不错，这么快就找到线索了，看来那头狡猾的狐狸就在附近。’
手指捻着狐毛，按照直觉的指引，奥德里奇往黑松林的核心区域前进，他的动作尽量放地很轻，不过仍旧有细微的枯枝败叶被他踩踏而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呱……呱呱！”
一只预兆不祥的乌鸦突然飞到特里斯的头顶，在离他不远处的一棵马尾松主干枝桠上落脚。
‘晦气！’尽管知道乌鸦绝对和噩运没有任何关联，不过无论是哪个世界，这种小生灵都不受欢迎。更何况，现在发出刺耳叫声，等于提醒恶狐有生人进入黑松林，相当于老鼠给猫咪挂上铃铛，这会让奥德里奇处处被动。
赤足踩着一块咯脚的石子，他弯腰查看的时候，右手趁机捡起它，用拇指压在食指上，准备出其不意击伤或者打杀这只碍眼的乌鸦。
突然之间，特里斯想起不久前和镇民说过的一番话，“如果不是为了生存，我绝对不会去屠杀无辜的生命”。
仔细想了想，尽管四下无人，也没有任何一个镇民会看见，不过身为美德骑士，做不出暗室欺心的举动。
叹了口气，奥德里奇将手上的石子扔到地上。估料不到这个不经意的抉择，全部落在乌鸦的眼里，它侧着头，用猩红的血睛盯着特里斯，张开嘴巴。
不过这一次，它没有发出刺耳的呱噪声，而是沙哑的怪异人声，就像模仿人说话的八哥鸟。
“不错哦，小伙子，你没有试图驱赶我离开，也没有试着将我杀死。你真是一个好心人。为了感谢你的恩慈，我决定帮你一次忙。”
乌鸦会说话，乌鸦会思考，乌鸦会感恩，乌鸦会帮忙。
奥德里奇有些想笑，也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的内心极其强大，如此怪异的一幕发生，也当作吃饭喝水般的平常。
“我是一个异乡人，初次来到橡木镇，听镇民们说有一头狡猾的恶狐，偷吃鸡崽、破坏菜园，连续造成财产的损失，犯下累累的恶行。我是一个骑士，无法坐视这头恶狐继续肆虐下去，因此特地来到黑松林，准备狠狠地教训它一次，至少要使它不再作恶。”
乌鸦在马尾松枝桠上来回走动，模样就像是一个来回踱步，借此思索的智者，过了片刻它才停下脚步，看着耐心等待的特里斯，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特莫希斯现在在哪，那头狡诈的狐狸，用谎言从我这里骗走了一块肉。”说到这里，乌鸦犹自忿忿不平。
“特莫希斯！”奥德里奇稍微思索，就知道这是狐狸的名字，‘想不到这头狐狸还有名字。’
“没错，那头巧舌的狐狸，连续用了几个谎言，都被我识穿，可是最后一个谎言奏效了，于是我失去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块肉。这个仇我一直都记着，你要是逮到它，必须使劲的惩治。”
关于谎言，特里斯没有兴趣知道，不过对于乌鸦的小心眼，他还是有些在意，“那头恶狐有自己的名字，你也有名字吗？能否告诉我，方便我们彼此互相称呼，总不能一直用‘你、我’来对话吧。”
乌鸦没有来回踱步，侧头想了想，发现没有什么不妥，而且对方的理由也很充分，就用力扑扇几下翅膀表示同意，它伸长脖子，昂起头：“我的名字是克罗尼丝，泥足的凡人啊，你的名字？”
‘克罗尼丝，充满女性的意味，难道它是一只雌乌鸦。’
“奥德里奇.特里斯，一位平凡的骑士。”他的右手握拳轻敲胸口，上身微微前倾，即使是一只口吐人言的奇异乌鸦，他也保持着礼节。
“你和橡木镇的人确实不同，我有点喜欢你了。”乌鸦试探地飞到特里斯的附近，发觉骑士摊开双手，没有任何举动，就放心地落在他的肩膀。
奥德里奇侧头看了它一眼，却被乌鸦轻轻啄了一下脸颊：“别这么小气，很疼的。”
“靠近你果然没有问题，你真是一个善良的人。为了表示感谢，我将赠送给你一份友谊。”
特里斯有些愕然，因为系统竟然突如其来地出现，他的技能栏上，出现一只红眼睛的乌鸦图案，铿丽的羽毛泛起紫蓝色的金属光泽。
“鸦之洞悉，小幅提升视距，额外增加1点感知，自然生灵的友谊获得，无冷却时间。”
“清晰视距20米，最大视距25米。”
“感知14（+1）点，任何风吹草动逃不过耳目，对危险也有很强的嗅觉。”
‘好心终会有好报！善良品性的美德骑士，对动物也有很大的亲和力。’奥德里奇发现自己已经触及秘境的底细，他很容易地适应游戏规则，并且坚持自己的道路，获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回报。
有乌鸦克罗尼丝作为侦查的眼睛，加上特里斯的谨慎和小心，耗费一个小时，终于接近恶狐特莫希斯居住的树洞。
红眼睛的乌鸦对狡诈的狐狸了如指掌，在克罗尼丝的指点下，趁着特莫希斯吃饱喝足在巢穴里休憩睡觉的机会，奥德里奇在不惊动猎物的前提下封住了两个隐蔽的出入口，随后在树洞前搜集枯叶树枝，升起一堆篝火，覆盖湿漉漉的苔藓，故意弄出许多浓烟，试图把恶狐熏出来。
等了片刻，还是毫无动静，乌鸦有些焦躁地从火炬松飞下，落在特里斯的肩膀，鼓噪着：“火再烧地旺点，多多的烟气，不断灌进去，它肯定受不了。”
反倒是奥德里奇，极为沉住气，耐心地不断添加柴禾，下风口的地利优势，被他发挥地淋漓尽致。
其实早在篝火燃烧时，狐狸就苏醒过来了，闻到火焰的味道，还以为橡木镇的猎人又来捉它了。
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没有听到猎狗的吠叫，让特莫希斯坚定了外面确实有一个猎人。尽管只有松枝燃烧时“噼里啪啦”的轻微爆鸣，他却立即往隐秘的出口潜去。
结果发现洞口被岩石堵住了，恶狐连忙赶去另一个出口，因为巢穴里开始灌进呛鼻的松脂气息和熏泪的湿烟，它内心有些惶然不安，当特莫希斯再次碰壁后，立即死了逃匿的心思。
狡诈的狐狸，屏住呼吸潜行到树洞口，偶有几缕清新的林间轻风出来，就贪婪地大口呼吸，借此解除自己敏锐的鼻子火烧火燎的痛楚。
特莫希斯微微眯起的眼睛盯着外面的猎人，有些奇怪为什么只有一个人，竟然能恰到好处地掌握午睡的时机，还对它的巢穴如此了解。
很快，这头恶行累累的狐狸就知道出卖自己的仇敌的身份，竟然是愚蠢的乌鸦克罗尼丝。
仇恨的火焰令特莫希斯的理智燃烧殆尽，一边磨着牙齿，一边思索着怎么报复，树洞里烟气的浓度越来越高，它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为什么这个猎人还能沉住气，这么久没有动静，他应该怀疑我已经逃走才对。’
早在恶狐盯视奥德里奇的时候，这位鸦之洞悉提升感知的骑士就知道猎物没有离开，而且距离很近，几乎就在伸手可及之处，只是在等待着一个机会。
当乌鸦克罗尼丝落在他的肩膀，鼓噪着出主意的时候，特里斯就知道狡诈的恶狐随时都会出击，因此他借助添加枯叶树枝壮大火力，准备随时出手将猎物擒捉。
“嗖！”
一抹浅棕色的矫健身影从浓烟滚滚开始往外翻涌的树洞急蹿而出，“嘭”的一声，没有躲避热浪翻涌的篝火，直接撞上去，张牙舞爪趁机借力扑向猎人肩膀的乌鸦，这只告密的恶鸟。
‘没想到被它轻视了。’
电光火石之际，奥德里奇左手横在额前，缠上厚厚一层细藤作为防护的小臂，被恶狐张口咬住，尖利的牙齿刺入肌肤，当时冷冰入骨，随即剧痛袭来，伤口部位酸麻一片，鲜血收不住地溢出来。
‘好厉害的牙齿！竟然破防了。’
鼓足力气的右手一拳打在狐狸的胸口，使它呼吸骤停，心脏几乎破裂，不得不收回嘴巴。
乌鸦克罗尼丝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捡回一条命，惊慌失措地扑扇翅膀，飞上针叶褐红色的火炬松，发誓在骑士彻底解决狡诈的恶狐前，再也不以身涉险。
被骑士的一拳打地陷入短暂眩晕的特莫希斯，还没有恢复过来，四肢就被特里斯拉扯地脱臼。奥德里奇将篝火弄熄，随后用纤细的藤条捆绑恶狐的四肢，直接提在手里，准备返回橡木镇。
左手小臂的伤口越来越疼，他记得镇民的提醒，除了圣水，没有药可以治疗狐狸的咬伤。
‘任务完成地很轻松！当然，要不是乌鸦克罗尼丝这位中立npc的帮助，我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完成。没准会变成一场漫长的追逐，或是陷阱和圈套的布置的阵地战，直到某一方忍受不了放弃为止。’
“到了最后，还是我赢了。”
“卑鄙的胜利。”知道自己无法幸免的恶狐，竟然也口吐人言，不过经历与乌鸦克罗尼丝的交涉后，奥德里奇已经不会过于吃惊，他只是轻轻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
恶狐特莫希斯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很快发现猎人身上许多不对劲的地方：“你不是橡木镇的人，和我也没有仇怨。为什么要抓我？折断我赖以为生的四肢，难道我曾经冒犯过你。”
“狐狸狡诈，你别听它迷惑意志的狡辩。”乌鸦克罗尼丝看到老对手落在人类的手里，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它飞到特里斯的肩膀，善意地提醒。
“帮着外人坑害黑松林的保护者，对抗南瓜王的荒野游荡者，你这只没出息的劣鸟。”
奥德里奇突然停住脚步，他对恶狐无意间脱口而出的“南瓜王”感兴趣极了，因为系统的任务提示再次出现，特别以红色的字眼标示，显然是很重要的人物。
“南瓜王！”
‘成功了！’特莫希斯心里暗爽，“对啊，枯木林里的死人，都是南瓜王的手下，他是万灵节的主人杰克，通过假日岛侵蚀驯鹿之王的地盘。”
第四十章 狐狸的自辩
左手臂流血不止的伤口，传来酸麻肿胀的痛楚，奥德里奇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行，加快脚步离开黑松林，返回橡木镇找主持会堂的奥洛夫用圣水解除持续失血的负面状态。
狐狸的神情有些惊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巧舌没有如往常那样奏效，明明刚才形势发生转变，猎人已经停住脚步。
当它看见还在特里斯没有愈合的伤口，不断有腥臭的淤血从细藤护臂里渗出来，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在荒野游荡对付僵尸的时候，爪牙不知不觉地沾染致命的剧毒，尽管平时持之为利器，却没有估料到现在反而坏了自己脱身的好事。
特莫希斯绞尽脑汁说了很多好听的赞语，发现骑士毫无所动后，立即辩称自己的破坏菜园的举动完全出自善意，偷走鸡崽同样也有独特的理由。
乌鸦担心奥德里奇被这头狐狸蒙骗，呱啦呱啦地发出指责的噪声，不料特里斯根本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他的左手已失去知觉了。
抵达恶狐居住的树洞费了一个半小时，大部分都用在潜行接近猎物，归程时却花了不到十分钟，担心失去左手的骑士保持平稳的呼吸，尽量使自己的心跳和平常一样。
当他走出黑松林，看见橡木镇的会堂尖顶时，心情终于放缓了一些，周围三三两两散落在田地里伺弄庄稼的农夫，听到乌鸦的刺耳叫声，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见不久前来到镇里的骑士，单手提着一只四肢被捆缚地严严实实的狐狸，都忍不住发出惊呼。连田里的农作物都没有顾上，扛着草叉跟在奥德里奇的身后，不时凑上去对恶狐指指点点。
特莫希斯对这些愚昧的农夫厌烦透了，为了逗弄他们，垂落的狐首用力抬起，呲牙咧嘴地发出尖啸，把毫无准备的镇民吓一跳，然后得意地呵呵发笑。
感觉自己被羞辱的农夫，有几个脾气不好的人，看到成为猎物束手就擒的恶狐，还敢如此恶形恶状恐吓自己，握着草叉准备先给它几下，狠狠地教训一番。
不料，发觉这事的特里斯不慌不忙地随手提起，轻易地避开几个农夫毫无准度的刺击。连续几次落空后，镇民们开始埋怨骑士，幸好理智还在，不敢用草叉戳他，只是口头抨击，说奥德里奇袒护该绞死的恶狐。
“别忘记，它现在是我的猎物。”一句话，就把农夫的言辞攻击都堵回嘴里，所幸他们都是善良的人，知道羞耻是怎么一回事，于是立即罢手。
不少聪明的人撒腿就跑，是赶着去镇里通知其他人，毕竟恶狐被捉住了，这可是一件大好事。
在会堂里眯眼打盹的老人奥洛夫很快被相熟的人吵醒，他睁开眼睛，看见一脸喜色的税吏约尼，语无伦次地说着没有条例的词句。
“狐狸……捉到……骑士……被……受伤……圣水。”
仔细想了想，镇长露出明白的眼神：“骑士捉到狐狸，却被它咬伤了，需要圣水疗伤。”
“呼！”约尼使劲地点了点头，立即跑了出去。
‘这个小家伙，还太嫩了，跟他父亲完全不能比，老约尼才不会如此沉不住气。’奥洛夫随手拿起一个木碗走出会堂，在门口雕像前的水池舀起半满的圣水。
稍微等了片刻，就看见被大群镇民簇拥着走来的奥德里奇.特里斯骑士，他的右手提着狡诈的恶狐，肩膀停着一只顾目四盼的乌鸦。
‘这是怎么回事？’
快步走上前的奥德里奇将狐狸特莫希斯放在扬蹄的驯鹿雕像前，右手握拳轻轻敲打胸膛：“幸不辱命，得到乌鸦克罗尼丝的帮助，我终于逮住偷吃鸡崽、破坏菜园的恶狐特莫希斯。不过它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辩称，损毁镇民的财产，是出自一片善意，为了对抗占据枯木林的南瓜王.杰克，为了守卫驯鹿之王的领地。”
说到这里，特里斯稍微停顿了一会，看见奥洛夫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于是接着往下说：“狐狸特莫希斯还告诉我，南瓜王.杰克是万灵节的主人，他是通过假日岛进入驯鹿之王的地盘。我知道，这所有一切的说辞都太不可思议了，因此没有立即取走它的性命，而是把它交给你。尊敬的镇长，伺奉驯鹿之王的奥洛夫先生，你才有资格判定狐狸特莫希斯有没有说谎。”
躺在地上，四肢脱臼动弹不得的黑松林守护者，立即大声辩解：“老头，你知道我说的是真话，快告诉镇民，他们刚才还想用草叉刺我。哎呦，我可是真的遭罪了，默默帮助你们对抗枯木林的死人，做了一件又一件好事，竟然没有得到回报，你们把我的心都伤透了。”
奥洛夫还是不发一言，他向奥德里奇.特里斯额首致意，“这些事迟点再说，先治好你的伤口。”
骑士已不能指挥自己受伤的左手了，他抱歉地一笑，用右手扯走细藤护臂，伤口附近的肌肤泛起不祥的青灰色，并蔓延到手肘部位。
特里斯抓起左腕放在老人的面前，镇长没有犹疑，将木碗凑到伤口处，缓缓地倾倒出受过驯鹿之王祝福的圣水。
“嘶啦啦！”
上下两排尖牙刺破肌肤的伤口，顿时冒起刺鼻的白色浓烟，伤口部位肌肤恢复原色，这意味着毒素被圣水压制着，正在逐渐消失。
圣水用尽，老人又回头舀了一碗，递到奥德里奇的面前：“来，尊敬的骑士，喝了它你才能尽快好起来。”
特里斯没有拒绝，先点头致以敬意，随后接过木碗小口小口啜饮。圣水果然不是凡物，刚刚入喉，就有一股柔和的暖流熨帖而过，身体里里外外顿时焕然一新，就连麻木失去知觉的左手，奥德里奇也恢复感觉，能指挥手指握拳。
系统提示照例显现，持续生效的中毒负面状态已经解除，生命点数正在缓慢恢复，这个好消息让特里斯的心情变得愉快许多。
左手的感觉恢复正常，不过手臂还是针扎似的酸麻刺痛，仿佛手肘被绳子捆缚一天，刚刚解开的状态。
‘这样看来，在短期内，我不能动用左手。’
用圣水治好骑士左臂的兽吻之伤，伺奉驯鹿之王的老人奥洛夫放下木碗，俯视着躺在地上的恶狐特莫希斯：“现在该轮到你了。”
狐狸知道关键不是说服老人，而是镇里的农夫，立即大声提出要求：“我需要一次公正的审判，哪怕没有人会为我辩护。”
乌鸦克罗尼丝呱啦呱啦地发出叫声：“狐狸，我会替你辩护。”
“给我闭嘴，出卖荒野之友的劣鸟，我不会原谅你的背叛。你就是噩运的象征，小心眼的你为了一块肉，就把我便宜地卖给人类。”
“这真是有趣极了！一只乌鸦要求给狐狸做辩护，这里不是森林，我们还需要审判吗？绞死它，绞死特莫希斯。”
农夫们鼓噪着，群情汹涌，激动的情绪似乎就要沸腾，那一双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充满不正常的愤怒和憎恨。
“可怜虫，看来驯鹿之王没有很好地保护你们，而且南瓜王.杰克也太利害了，竟然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影响你们的心智。”流露出怜悯眼神的狐狸，让旁边一直注视着它的老人心动了。
他只是举起双手，轻轻往下压，农夫们的情绪就平复下来，几个犹自忿忿不平的镇民，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当奥洛夫的目光扫过去，他们立即低下头不再声张。
“以驯鹿之王的雕像作为见证，会堂前的空地就是最合适的法庭，我是主审官，被告恶狐特莫希斯，原告是橡木镇所有被你损害财物的农夫，书记员由税吏约尼担任。至于被告的辩护……”
狐狸立即出言打断：“我选择自辩，不过在此之前需要解开捆缚爪足的藤条，还有脱臼的四肢必须恢复原样，否则这会是一场不公正的审判。我拒绝承认。”
奥洛夫征求奥德里奇.特里斯的意见，骑士轻轻点头表示没有问题，得到允许后单手扯断藤条，还将狐狸脱臼的四肢恢复原状。
特莫希斯挣扎站起身，结果喝醉酒似的踉跄脚步，维持不住身体平衡再次倒下，这一幕让许多原本准备起意反对的镇民放下担心。
开审前，热心的镇民为老人搬来一张会堂的高背座椅，还有一条长桌，充任书记员的税吏约尼也有自己的坐席，在奥洛夫的左前方，稍微侧身而坐，奥德里奇.特里斯则与他并肩落座。受害的农夫，大约十六七个，挤在法庭的右边，与他们对立的被告恶狐特莫希斯，抗议自己没有一席之地，奥洛夫就让人搬来一大一小两个空的橡木酒桶，小的那个充当座位，大的则是桌席。
铁匠扎坦送来一把木锤和响铜底座，奥洛夫用力敲打一下，表示对恶狐特莫希斯的审判正式开始。
受害的村民们纷纷抢着发言，大声地倾诉自己的苦水，难得有这个机会，他们都不肯放过。
狐狸一本正经地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被凛然的正义吓地瑟瑟发抖，结果不少人看见它嘴角的微笑，都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秩序，秩序，一个一个来。”主审官敲打法锤，围观的镇民不再吭声，就连受害的农夫也恢复安静。
原告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推举出公认受损最严重的农夫卢德，这位正值壮年的镇民，扣着手指历数恶狐的罪状。
“半亩田的南瓜，有百来个，都被它啃咬地破破烂烂，家里的鸡崽前前后后被它偷走十几只，都是刚刚孵化出来，原本是养大后下蛋的母鸡。”
特莫希斯点头承认，没有试图掩饰什么，或许有意削减自己的罪行。
受害的农夫们受到鼓舞，纷纷起身发言，没有例外，恶狐都一一承认，只是对两个夸大受损的镇民略做回击。
奥德里奇有些奇怪，这样下去，特莫希斯还是必死无疑，它为什么如此镇定，难道手里握着关键的逆转的王牌。
镇民中间也有聪明人，都看出其中不对劲的地方，有些脑子不错的人比照前后，发现受害的农夫受损的都是南瓜和鸡崽，其余的就是不相干的篱笆和护栏，联系奥德里奇.特里斯骑士说过的一番话，他们都有些忧心忡忡。
“原告陈述到此为止，被告特莫希斯可以自辩了。”奥弗洛敲了一下法锤，他心里也有些期待恶狐的自辩。
“呃……哼！”特莫希斯闷咳一声，惹来乌鸦克罗尼丝的白眼，它混不在意，爪子指着对面原告席上的农夫，“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
这句话可真是先声夺人，所有人包括主审官都哑然陷入沉默，随后受害的镇民们鼓噪地拍桌子，大声地咆哮和谩骂。
反倒是恶狐成功地用一句话，就令原告全部情绪失控，它得意地翘起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
主审官奥洛夫敲打法锤：“被告，注意你的言辞。”
特莫希斯蜷缩着身体表示顺从，受害的农夫们也恢复冷静，随后巧舌的狐狸继续自辩：“南瓜王.杰克，万灵节的主人，将他邪恶的种子洒向散布荒野的野生南瓜。”
“我亲眼目睹绿色磷火萦绕的阴魂冲进南瓜里，汲取它们的生机变地枯萎，燃烧的火焰燎穿缝隙，铸成面目狞恶的南瓜怪。它们收拢附近的干枯藤蔓，顺从呼唤起身向南瓜王.杰克俯首听命。”
“我为什么只损毁农夫们的瓜田，而不是其它的庄稼，原因就在这里，我是为了帮助你们，免得被南瓜怪在睡梦中干掉。”
围观的镇民们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觉得狐狸的自辩确实有几分道理，几个原告席上的受害农夫也被打动了。毕竟见识过骸骑和僵尸的他们，还看见脑袋硕大的矮怪，都是不好惹的妖怪，要不是它们无法长久地离开枯木林的灰霾，橡木镇还真是难以抵挡。
“那为什么偷走鸡崽，它们总不会是什么怪物吧？”受损不轻的农夫卢德，心里已经有一半原谅特莫希斯的打算，不过他对自己准备生蛋的母鸡耿耿于怀。
“知道会石化的鸡蛇兽吗？南瓜王.杰克的手杖缠着一只双头蝰蛇，它是万灵节的主人打前哨的先锋。枯木林里的野鸡蛋，都被它弄成羽毛锃亮铿丽的鸡蛇兽，大约有十来只，幸好这些会石化的怪物也不能离开枯木林。”
“我也是为了帮助你们，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橡木镇变成毫无人烟，所有镇民都转化成石头雕像。”
“胡说，这是狡辩的说辞，没有任何证据。对，拿凭据出来，否则你无法洗脱身上的嫌疑。”卢德恼怒极了，他有点口不择言。
“就这么想死吗？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的话。那么让我们等到夜晚，等到田地里的南瓜变成怪物收割你们的性命，等到孵化出来的鸡崽沐浴月光，变成可怕的鸡蛇兽，将你们统统变成石头，你们就会相信我，知道我所行的善举。”
“你这是拖延时间，准备逃脱的借口。”受害的农夫并不是容易糊弄的人，他们眼睛雪亮，轻易‘识破’特莫希斯的圈套，可是围观的镇民大多数不吭一声，至少都变成中立。
主审官奥洛夫沉思熟虑，也想知道瓜田和鸡笼是否是灾祸的源头，于是敲打法锤宣布暂时休庭，理由极为充分，为了等待被告恶狐特莫希斯的证据。
‘赢得相当漂亮。’奥德里奇.特里斯凭着直觉，知道狐狸没有说谎，‘难怪有恃无恐，原来真的掌握逆转的王牌。’
第四十一章 田野之灾
入夜时分的橡木镇，寒冷的雾气四下弥漫，以镇长奥洛夫为首的见证者，尽管披着御寒的厚布衣服，待在房子外面的时间长了，依旧感到浸入骨头的凉意。不少双脚发麻的农夫用力跺脚，活动快要僵硬的身体，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盯着恶狐的目光渐多，怒视里添加额外的怀疑和不信任。
被奥德里奇.特里斯骑士看管着的特莫希斯，任何离开他视野的举动都会被冰冷的凝视打退：“别这样看着我，瓜田肯定会发生异变，到时你还是专心对付那些南瓜怪吧。”
“有道理，你说的不错，我差点忘记这个了。”奥德里奇从他系在腰带上的‘袜子’里掏出一捆三股缠绕而成的细藤绳子，自顾自地打了个套圈，又用宽松的活结维持着。
“来，乖乖地把它套进脖子里。”特里斯拿着绳套，朝恶狐晃了晃示意它钻进去。
特莫希斯忿忿不平地连声拒绝：“你不信任我，要用这个破烂玩意戏弄、羞辱我吗？”
“你的信用？说实在的我对你一无所知，尽管乌鸦克罗尼丝一个下午说了很多关于你的坏话，不过我知道那都是它的偏见，因此我一直善待着你。可是，特莫希斯，你是如何回报我的？在短短的一刻钟里，你试图离开我的视野，尝试了十五次，平均每一分钟就有一次。嗯！你的信用，对我而言已经破产，而且还倒欠我很多债务。”
狐狸的脸皮很厚，对骑士的嘲讽毫无所觉，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了主意，继续为自己辩解：“啊哈！你看错了。我只是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走动，活动被你差点扯断的四肢。天啊，你强行用自己的蛮力让我的四肢脱臼，这是多么严重的刑罚。还有，你狠狠打在我胸口的拳头，几乎把我的肋骨都碾碎了。天啊，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高贵无私的生命被你失手扼杀。当然，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只是被无知的愚蠢的农夫们迷惑了，分不清楚是非，看不见事实的真相。我决定大度地原谅你，毕竟谁都会有过错。”
特里斯忍不住露出微笑，他抬起自己的左手，朝恶狐露出自己的伤口：“还记得这个吗？你的牙齿留下的印记，我差点为了这个死去，暴尸荒野与腐木同朽。”
特莫希斯的尾巴在地板扫来扫去，它抬起右爪遮住眼睛，头略微低垂，往左侧视地面，一副羞愧难当的神情：“那个伤口是我的野性本能，谁叫你点燃篝火，用浓烟熏走了我的理智。天啊，我的牙齿和爪子，在对付游荡荒野的僵尸时，肯定沾染它们的污血和毒液，这是难以避免的，却也是我行善举的强有力的佐证。现在和以前不同了，默默无闻做好事，根本没人知道，也不当一回事，受益的镇民，橡木镇的农夫能够安然活到现在，可不都是我的功劳吗？这群忘恩负义的无耻之辈，很快他们就会受到教训。”
“也许吧，也许吧。”奥德里奇敷衍着，他有足够多的耐心，身为猎人出身的骑士，他比外面浮躁的农夫强太多了。
临近深夜，充当见证者的农夫们情绪躁动，沸腾地快要燃烧的时候，凄厉的夜风发出刺耳的尖啸，随后星星点点萤火虫似的幽绿磷光从远方散播而来，具有灵性生命似的在风中翩翩起舞，三三两两地落在田野里，融入成熟的南瓜。
“呜……嗷！”
枯木林的方向传来号角似的哞叫，镇民们不明所以的时候，瓜田里渐次燃起绿色的火焰，朦朦胧胧地灰暗雾气，不时有面目狰狞的阴魂掠过，萦绕着生机尽数烧烬的南瓜，缓缓地揭开梦魇般的恐怖之夜。
奥洛夫不由地握紧铁匠扎坦给的木锤，“万灵节之主！枯朽的藤蔓之子，南瓜王.杰克！”
五亩田百来个成熟南瓜，燃烧的绿色磷焰冲天而起，就像一堆堆篝火，逐渐连成一片幽绿的火海。
脖子套着藤绳的狐狸特莫希斯几乎拖着奥德里奇离开守田人小屋，看见正在蜕变中的南瓜怪，它兴奋地发出尖笑，“证据！”
随后爪子用力一拉，将碍眼的绳子扯断，特里斯根本没有阻止，系统突然跳出一个隐藏的任务界面。
“橡木镇田野之灾，至少绞杀三十只南瓜怪，缓解镇民的压力……奖励橡木镇的好感度，随机奖励法术卡。”
‘这可是意外之喜！法术？真是新鲜玩意。’骑士原本掌握的修复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带进湖中秘境，不过他想知道系统奖励的法术，能否带出去。
“值得一试。”奥德里奇双手握拳用力地碰撞，全副身心都进入战斗状态。
不过有人比他稍快，伺奉驯鹿之王的会堂主持人奥洛夫看出正在蜕变中的南瓜怪处于虚弱期，立即压上自己多年积累的威望和镇长的身份，命令农夫们用草叉和钉耙对付这些怪物
“记住，我们的身后是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家人，如果现在退缩选择逃避，他们还能活下去吗？”
损失最严重的农夫卢德被这番话刺激地血液沸腾，脑子一热，双手握着钉耙立即冲了上去，成千上万次锄地锻炼出的动作，用力往前一筑，当即将一头眉目初具雏形的南瓜怪迎头劈碎。
绿色的火焰摇曳几下彻底熄灭，地上只有破裂的南瓜碎片和腥臭的浆汁，间杂着星星点点的幽光，周围随即响起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看到如此容易对付的南瓜怪，农夫们大受鼓舞，挥舞着草叉、钉耙一拥而上，一下不成来多几次，将近在眼前的藤蔓之子消灭了二十多个。
“一起上！”奥德里奇.特里斯往前冲，狐狸特莫希斯和乌鸦克罗尼丝听到冥冥中的呼喊，也跟着扑向加快蜕变的南瓜。
农夫卢德越过田垄，扑向枯萎的藤蔓收拢聚集成躯体的南瓜怪，用五齿钉耙筑死一只，另选下一个目标，刚刚喘了口气举起钉耙，突然一根枯藤横空而来，卷住钉齿牢牢地牵制着，令他动弹不得，陷入角力之中。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附近一只南瓜怪蜕变完成，齐腰高的块头，顶着一个磨盘大的狞恶丑脸，突然扬手卷了几下，肘部手臂垂落的三根枯藤自动延伸缠绕成四米长的鞭索。
“啪！”
鞭梢抽中卢德的肩膀，发出响亮的声音，伤处顿时皮开肉绽，淬不及防的卢德顿时把持不住钉耙的握柄，就这样一件利器被与他角力的南瓜怪夺去。
“蹲下！”
眼尖的特里斯发现这处险情，立即赶过来救人，比较两只完成蜕变的怪物的危险程度，一脚侧踢踹向刚刚将身体拔起的钉耙南瓜怪。
幸好农夫卢德弯下腰矮蹲身体，不知道他是听到奥德里奇的话，还是忍受不住伤口的痛楚，总是刚好避开特里斯的攻击，无意中完成一次‘默契’的配合。
“嘣！”双手握着钉耙不知道如何运用的南瓜怪被骑士蓄足力气的一脚，当场踢碎至关重要的磨盘大的脑袋。
“系统提示：橡木镇田野之灾（任务），消灭南瓜怪1只。目前进度1/30。”
“啪！”鞭索南瓜怪没有闲着，恶狠狠地一下抽击，毒蛇似的鞭梢正中奥德里奇的背部，不料却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
‘还好我早就穿上盔甲，5级防御，总共25点防御力，否则这一下就亏大了。’
“脆弱皮肤（净化），五级骷髅骑士专属盔甲，精炼防具，黑铁质地，防御+18，额外增加3点虚假生命。（解除生者穿戴限制）”
生命点数依旧是满满的15点，快速转身的特里斯抓住震起的鞭梢，用力一拉，直接将离开地面的南瓜怪拉地身形大失，破空飞来。
“滚回老家吧！”
技能栏里熊兽咆哮图案触发，暴熊之力使骑士的拳头破坏力丝毫不逊右腿的侧踢，可是那头藤蔓之子也不是干等着受死的无能之辈，胸口的枯藤往两边分开，磨盘大的头颅顿时往下沉降，避开奥德里奇致命的会心一击。
“噼呲！”
南瓜怪上半部位，瓜蒂以下三分之一都被骑士的拳头击碎带走，幽绿的火焰加速燃烧散逸，藤蔓之子的生命点数瞬间降至危险值。
“呜……呜！”隐隐地啜泣和哀鸣，濒临死亡的鞭索南瓜怪，残破的身躯突然闪现一抹诡异的红色，幽绿的火焰也变成危险的猩红。
‘不好！’反应过来的奥德里奇立即意识到身边不远处出现一个炸弹，立即将它投的远远地，一堆还未彻底蜕变的南瓜怪里。
“嘭……啪！”墨绿色的火焰扩散炸裂，不洁的亵渎之力，将落点处五只南瓜怪彻底摧毁，枯萎的藤蔓残枝飞快地燃烧殆尽，火星四溅，就像一根根引火线。
‘就像一个特大号的鞭炮！’
奥洛夫目睹这一幕有些忧心忡忡，‘庆典礼花！这是我主驯鹿之王的领域，没想到被万灵节之王南瓜杰克窃取了。’
“系统提示，橡木镇田野之灾（任务），消灭南瓜怪2只。目前进度7/30。”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一定要我亲手干掉才算数，不过进度倒是很快，将近三分之一了。’
狐狸特莫希斯狡猾，此前和枯木林的荒野南瓜怪打过交道，尽管没有见识过这与敌具亡的后招，却早就闻到危险的味，躲在后面，离骑士稍远的地方。盯着它一举一动的乌鸦克罗尼丝也安然无恙，两只自然的生灵相视一眼，随即扭头不理对方。
第四十二章 南瓜飞弹
特莫希斯举起前肢，“噌”地一声，弹出锋利如铁钩的爪子，它咧开嘴巴，露出两排闪烁寒光的尖牙，默不作声地伏地而行，转到一只与镇民对抗的南瓜怪身后，突然扑上去手足并用地撕咬，没两下就将这头藤蔓之子切成一地碎片。
握着草叉的农夫刚想谢谢出手相助的人，发现竟然是那只该绞死的狐狸，立即将到嘴边的感谢的话重新咽回去。见证瓜田之变的他知道特莫希斯是无辜的，不过损失的南瓜和鸡崽也是很值钱的财产。荒年的时候，南瓜甚至可以充当主粮，因此额首致意后，气哼哼地扭过头，去帮助其他相熟的同伴。
克罗尼丝也没有闲着，看到狐狸大展拳脚，不甘示弱地飞到高处，随后俯冲攻击，仿佛长弓手抛射的利箭，瞬间洞穿一只南瓜怪，将其重创至濒死。
诡异的猩红再次出现，乌鸦连忙扑扇翅膀急欲飞走，可惜它已来不及。羽毛沾染藤蔓之子幽光斑斓的汁液，湿漉漉、黏糊糊地无法甩脱，欲振乏力之下只能勉强飞到半人高的地方。
眼看这头藤蔓之子就要变成南瓜爆弹，溅射的不洁的亵渎之力连它也要一并埋葬，克罗尼丝有些后悔自己过于冒进。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纵跃而至，单腿落地，另一只脚拉至身后，随即暴力抽射，直接将猩红焰光不住散逸的南瓜怪远远地踢走，落在邻田三只藤蔓之子聚集处。
“嘭……啪！”
害人不成反累己，智慧不高的南瓜怪即使将自己生命点燃变成威力惊人的爆弹，也只会被人当作武器利用，连带绿色的磷焰火海出现一个又一个无光的暗区。
“系统提示，橡木镇田野之灾（任务），消灭南瓜怪9只。目前进度17/30。”
周围响起若有若无的叹息，仿佛下达某种命令，藤蔓之子不再聚集在一块，而是四下分散。随着战斗的进行，它们击伤农夫，从镇民手里夺取到草叉和钉耙武装自己，剩余没有武器的南瓜怪则利用构成身躯的枯藤变出远程攻击的鞭索。
驯鹿之王的祀奉者，橡木镇的镇长奥洛夫没有趁胜追击，而是收拢人手，清点战果和人手损失。
“五亩田，一百多头藤蔓之子，现在清扫了大半，只剩下四十头南瓜怪。不过它们都完成蜕变，很难对付，那些随时弹出来的枯藤非常棘手。”
身为骑士的奥德里奇.特里斯，目光一扫，就掌握全局的大致情况。
“二十六位镇民，由于经验不足，几乎人人带伤，许多人的伤势还挺重，已经不能继续下去，战斗减员超过一半，由于草叉、钉耙被夺走，大多数赤手空拳。”
“敲钟吧！我们需要一支生力军。”
“不，田野里发生的异变，越少人知道越好。橡木镇沐浴在驯鹿之王的光辉下长达一百年，万灵节之王的手伸到这里，我担心会恐慌会像瘟疫蔓延到全镇。到那时，可怕的事情就会发生，我有清晰的预感。”
‘一个世纪！这与诸神失格的时间段完全吻合，难道……我隐约抓住湖中秘境的秘密了。’
骑士立即改变主意：“我的身躯和头部受到盔甲的保护，并不会使我担心，只是手脚，如果能得到圣水的祝福，我相信驯鹿之王将令我免受不洁的亵渎火焰的伤害。”
老人恍然大悟，“特里斯阁下，你提醒我了，草叉和钉耙可以用圣水祝福，赋予它们对付藤蔓之子的锋芒。”
“那我们还等什么，就这样干吧。”奥德里奇高兴极了，对奥洛夫镇长的提议欢迎之至。
就在南瓜怪们脚步蹒跚地发起冲锋，还未越过中间的田垄，以特里斯为首的农夫们得到圣水的祝福，再次点燃战斗的勇气。
尤其是几个伤势不轻的镇民，饮用神奇的圣水后，很快恢复健康，尽管脸色晕红地有些不正常，老人善意地提点过，这是透支消耗生命力的显兆，会缩短寿命，可是没有人有异议。
即便几个伤势比较重的农夫，被南瓜怪夺走草叉、钉耙，反击戳穿的伤口，直接浇下圣水后也飞快地愈合。
这一切令原本平庸的镇民士气暴增，见过血，尝过痛，不怕死，他们已焕然一新，变成无所畏惧的战士。
狐狸特莫希斯却有些懊悔，对付僵尸时爪牙沾染的毒液都被圣水净化了，它暂时失去了这件能威胁奥德里奇.特里斯的利器，不免有些惶恐不安。倒是乌鸦克罗尼丝感觉良好，湿漉漉的身体被圣水洗刷一遍后，羽毛又恢复锃亮的光泽，它心有余悸地飞在半空，再也不敢随意俯冲攻击。
奥洛夫看出手脚泛起淡淡白光的奥德里奇正处于巅峰时期，立即号令所有镇民以特里斯骑士为首组成箭矢的阵形，又将一把圣水祝福过的草叉交给他，增加攻击的手段。
“奥德里奇.特里斯
生命值12，最大生命值15
防御等级5，防御力25
基础攻击6－9，命中率75
圣水（祝福），额外增加1－2特殊伤害
装备武器：农夫的草叉，基础伤害1－3，最大伤害2－5。”
“跟我一起冲！”骑士怒吼一声，率先往前奔跑，碎步交替，很快调整到位找到节奏。两边反应过来的镇民也跟着撒腿就跑，越过土垄，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坑坑洼洼的瓜田。
南瓜怪们也摆出相似的阵形，两翼单薄，中间最厚，正对特里斯的藤蔓之子超过八只，往两边边际递减。
握着草叉的奥德里奇拥有最低伤害8点，最高伤害14点的可怕攻击力，看见南瓜怪针尖对麦芒的阵形，心里一动，随即借助冲力，往前投掷圣水祝福过的武器，一杆标枪似的草叉破空飞去，沿途发出刺耳的尖啸，就像高举镰刀收割死亡的化身发出的笑声。
“哧溜！”农夫的武器一下子穿透四只藤蔓之子，将第五只南瓜怪钉在地上。
得势不饶人的骑士冲进对方阵形劈开的凹点，提起串着藤蔓之子的草叉，一招横扫千军，一百八十度扇形攻击，将身边围拢过来的南瓜怪当场砸碎四只。
奇怪的是重伤濒危的藤蔓之子头颅大半破裂，却没有点燃剩余的生命力变成爆弹，以四下溅射的不洁的亵渎之火拉着与敌具亡。
‘或许是周围都是同类，或许是驯鹿之王的圣水，我估计后者的可能性最大。’
大展神威的骑士，几乎一个照面就令南瓜怪少了三成，农夫们受此鼓舞，加快步伐一拥而上，多数赤手空拳的镇民两三个人对付一头藤蔓之子，尽管鞭索啪啪作响，落在肩膀和腿脚，几乎使伤处皮开肉绽，不过见识过圣水的神奇疗效，他们都咬牙坚持着。
‘27，28，29……30。’心里默默数着任务进度，当奥德里奇双手握拳砸碎一头南瓜怪，系统的提示立即到来。
“系统提示，橡木镇田野之灾（任务），消灭南瓜怪22只，目前进度30/30。任务完成，奖励一张一级法术卡，南瓜飞弹！”
随即出现一个隐藏的界面，边框金属质地，有三排共九个空格，这张法术卡自动落在第一排首位，相关资料立即显现。
“南瓜飞弹，塑能类法术，攻击距离15－30尺，攻击力1*4+（1）点，材料南瓜皮，形成两个必然命中的飞弹，造成钝矢形延时炸裂力场伤害。”
南瓜皮，地上到处都是，随便捡起一块，特里斯双手微微用力掰断，两颗拳头大的小南瓜凭空出现，橙红色凝聚着火焰的气息。
“攻击！”
负隅顽抗的藤蔓之子，被农夫分割包围成三块，四只南瓜怪背靠背抵挡草叉和钉耙的攻击，鞭索噼啪作响，可是镇民们怡然不惧，轻伤不下前线，重伤退后去找奥洛夫领取圣水，简单包扎治疗后立即返回战场。
当南瓜飞弹出现，将两只藤蔓之子当场炸死，剩余的南瓜怪再也坚持不住，它们疯了似的发起翻滚攻击，撞开淬不及防的农夫，从他们的腿脚闯出去，冲向守田人小屋前孤身一人的镇长。
“不好！”奥德里奇眼看地滚球似的藤蔓之子撞倒一片木瓶似的镇民，冲向驯鹿之王的祀奉者，立即抓起草叉，飞快地冲上去。
‘天啊，要是奥洛夫被南瓜怪伤到，我无法原谅自己。’
幸好接二连三出现的田垄阻碍藤蔓之子的冲势，特里斯骑士得以追上去，挥舞草叉又消灭了六只，最后只剩下四头南瓜怪。
“喝！”把草叉当标枪投去，当场钉死冲在最前面的藤蔓之子，奥德里奇纵身一跃，双手握拳，用力将一头南瓜怪砸碎。
两头田野之灾的余孽，就在它们接近奥洛夫的时候，老人挥舞铁匠扎坦赠送的木锤，默默念出祷词，锤子顿时泛起淡淡的荧光，随后镇长挥舞这柄审判狐狸的法锤，将一头藤蔓之子一击轰飞，半空中枯藤身躯爆起无数火星，瞬间燃烧殆尽，至于关键的南瓜头却没有破碎，幽绿的磷光变成白色的灯芯火焰，飘飘荡荡地在空中乘着夜风缓缓降落。
最后一只南瓜怪，狞恶的丑脸裂开得意的嘴巴，双手枯藤纠缠成遍生棘刺的鞭索，相信这一击落下，老人不死也要掉半条命。
就在这个时候，狐狸特莫希斯从守田人小屋的墙角阴影处出现，如同一抹浅色电光扑向没有防备的藤蔓之子，半空中翱翔的乌鸦克罗尼丝也看到好处，再次化身为利箭，由另一个方向急坠而下。
两头自然的生灵，荒野的游荡者，默契的配合直接将南瓜怪绞成碎片，原本落在奥洛夫胸口的棘刺鞭索，顿时失去准头落空，不知道偏去哪里。
侥幸逃过不死也要重伤的噩运，很快恢复镇定的老人向特莫希斯和克罗尼丝点头致谢，狐狸得意地翘起尾巴，随即在地上扫来扫去，乌鸦则用鸟喙啄走粘在羽翼上的南瓜丝络。
“还好，你没事。”奥德里奇赶过来，起脚将地上的南瓜碎片踢飞，务必使镇长奥洛夫所在处的附近没有安全隐患。
“我个人安危只是小事，大伙都幸运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这场田野之灾总算结束了，我们橡木镇安然渡过，这都是有赖于驯鹿之王的眷顾。”
特里斯有些不能认同，毕竟农夫们奋勇战斗，自己也尽了最大的努力，不过想起那些神奇的圣水，兼备治疗药水和施加祝福，使武器获得破邪之力以及额外的锋芒，就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没错，我们胜利了。”
田野里立即响起一片欢呼，受伤的镇民互相搀扶着，尽管身上的伤口还在疼痛，却没有抹去他们脸上的笑容。
第四十三章 驯鹿之王
“感谢冥冥中眷顾着橡木镇的驯鹿之王，让我们避免被邪恶的阴影所害，仰赖祂赐予的圣水，我们才得以免除伤痛的折磨。”
战斗终于告一段落，会堂的主持人，镇长奥洛夫忙碌地救治受伤的农夫。与以往不同，镇民们衷心地向这位神祇致以崇高的敬意，而不是以往的那样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经历铁与血的战火洗礼，他们的泛信仰几经锤炼，已变得极为虔诚。
小镇中心区域的会堂，大门前的扬蹄驯鹿雕像，灰暗的大理石质地渐渐变得温润如玉，由内到外透出淡淡的灵光，涟漪似的一圈圈往外扩散。
奥德里奇.特里斯若有所觉，不知道为什么真实视野没有带进湖中秘境，他只是隐约觉得笼罩在夜幕下的橡木镇已变得和以往不同，仿佛毫无生机的朽木注入勃勃生机，一下子活了过来。深埋土壤里的树根萌发出细小的嫩芽，并向上钻透厚厚的土层，露出地面沐浴阳光和雨露的恩泽，焕发出崭新的生命。
散布在田野里的南瓜怪的残骸和碎片，无论萤火虫似的淡绿磷光还是幽暗星光不时闪烁的汁水，都被无形的镰刀收割走所有的本质，甚至面目狰狞的幽魂也下落不明。
曾经鬼怪横行喧嚣一时的瓜田，沉浸在静谧的氛围里，不多时，促织娘的轻鸣此起彼伏响起，为这场田野之灾落下帷幕奏起令人陶醉的夜籁。
尽管没有人催促，奥德里奇却感到离开的时候越来越近，尤其是当他得到法术南瓜飞弹后，隐隐地有一股拽拉的力道，似乎想将他扯走，脱离湖中秘境这个奇妙的世界。
骑士默默地独自走进阴暗的角落，避开向守田人小屋汇聚而来的农夫，回头看了一眼被众人簇拥着的镇长奥洛夫，老人似乎有所察觉，回望对视发现特里斯向他额首致意，随后提着一根草叉，悄然地消失在寒凉如水的夜色里。
瞧他远去的方向，正是香茅丘陵，目的地是枯木林也说不定，他张口欲言，想说些挽留的话，不过一时之间却没有合适的理由。
夜风骤紧，密布阴云的天空，不时从缝隙里投下点点晦暗的星光，孤身一人的奥德里奇行走在荒野里，脚步沉稳坚定，目光如炬望着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狐狸特莫希斯和乌鸦克罗尼丝出现在他身边，巧舌的前者一言不发，闷头赶路，机灵的乌鸦却选择落在特里斯的肩膀歇力。
走了半个小时，灰雾弥漫的枯木林出现在视野里，骑士放慢脚步，稍后停在一座半人高的土墩上。奥德里奇眺望不远处的丛林，边缘地带根本看不见亡者的身影，而且诡异的雾气变得淡薄，没有枯木的空地，甚至出现触目惊心的空洞。
“南瓜杰克的领地收缩了，田野之灾失败后，看来损失不轻，扩张的势头已经中断，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狐狸趴在骑士的身边，对此不置一词，倒是乌鸦扑扇翅膀，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这只是暂时的表象，只要南瓜杰克还在，它迟早会卷土重来。”
“没准，万灵节的主人正在枯木林的深处，秘密绸缪着新的邪恶计划。”特莫希斯仗着以前在荒野游荡时与藤蔓之子以及徘徊不去的死人打过交道的经历，做出极富想象力的大胆猜测。
“没错，你们看，枯萎领域在不断收缩，丛林的生机汲取应该差不多结束，至少地面那部分是这样，估计都被南瓜杰克拿走了。那些骷髅骑士、鸡蛇兽和荒野南瓜怪，想必现在都聚集在它的身边，拱卫着万灵节之主。”
狐狸收起弯钩似的爪子，前肢捋着狭长下巴的短须绒毛，活脱脱就是一个看透世情的智者。
克罗尼丝仔细想了想，记忆起不久前枯木林里多株巨树轰然倒地，南瓜怪到处刨土掘石的小动作，“那片丛林没有发生异变前，曾是橡木镇的亡者安眠之地，选择薄葬的农夫往往随便挖个浅坑，面板单薄的松木棺椁就地埋下了事，也有小镇的卫兵贪图方便在丛林里安眠。”
“南瓜杰克没那么简单，说不定它在据为己有的枯木林里发现了什么珍宝，比如说一座骑士的墓地。”特莫希斯从来不按牌理出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不过这句话却给奥德里奇.特里斯很大的震动，他似乎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南瓜杰克的下一步计划。
“我决定进入枯木林查探情况，你们如果要跟着就闭上嘴巴，绝对不能被对方发现。”骑士把话说完，狐狸和乌鸦相视对望，都轻轻点头同意。
“事先说明，如果发现危险，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先脱身离开，到时你不能埋怨。”谨慎小心的特莫希斯毫不在意克罗尼丝的白眼，将自己的临危不顾，保存自己说的正气凛然。
奥德里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知道不能指望狡猾的狐狸，乌鸦伸展翅膀，轻轻抚摸戴着帽盔的骑士，想说点安慰的话。
“克罗尼丝，危急关头你也要马上离开，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不要把宝贵的生命轻易地丢在枯木林里。”
乌鸦高兴极了，侧头依着特里斯的脸颊，挨挨蹭蹭地显得极为亲热，看地特莫希斯眼馋不已。
“我有一个说不上是好还是坏的预感，如果你们在枯木林死去，恐怕会落在南瓜杰克的手里，再也无法回归驯鹿之王的怀抱。”
狐狸听完沉默一会才点了点头，“没错，我也察觉到这个，令我心惊肉跳的危机所在，不像某只背叛荒野之友的劣鸟，看不清楚事实的真相，就会莽撞做事，碰地头破血流才知道痛。”
“狡诈的狐狸，你这个骗子，没有理由指责我，当初还想为你辩护，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认识你这个无耻之徒。”
“得了吧，你的口才勉强和愚蠢无知的农夫相当，为我辩护，简直是推我进火坑。”
‘蠢货！’特莫希斯和克罗尼丝暗中腹诽对方，扭过头根本不看彼此一眼。
“好了，好了。你们如果继续吵架，就在这里待着，不要妨碍我查探枯木林的计划。”骑士的劝架，令双方恢复冷静。
商量了一个大致的计划，并做了简单的约定，充当哨兵的乌鸦先飞过去，查看一番后没有发现骷髅骑士和腐烂僵尸那些徘徊枯木林边缘地带的亡者，就在半空作8字形飞舞。
“克罗尼丝高兴的样子，就像一只发现花田的蜜蜂！”狐狸嘴里冷嘲暗讽，却率先离开土墩，冲向已变得安全的枯木林。
奥德里奇有些好笑，相爱相杀的狐狸和乌鸦，彼此关系着实令他难以理解，尽管起步稍微有些慢，脚程不错的特里斯却后发先至，跟上特莫希斯的脚步，并越过它跑在前面。
乌鸦、骑士、狐狸前后脚进入枯木林，入眼尽是朽烂的枝桠摇摇欲坠，夜风吹过不时发出吱呀的刺耳声音，飞舞的幽绿磷光，照亮周围的环境，淡薄的月光投下昏暗的影子，仿佛骷髅骑士遍生倒刺的枯骨之手。
随处可见干裂扭曲的树身露出可怕的深邃缝隙，就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恶灵，吞下鲜活的生命，吐出腐朽的死魂。
枯木林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墓地，只有鬼怪才适应这里的一切。
一路上安静极了，何止是骷髅骑士和腐烂僵尸，就连鸡蛇兽以及荒野南瓜怪也踪迹全无，心情迫切的奥德里奇加快步伐，乌鸦和狐狸尽力跟上，免得陷身在鬼影憧憧的枯林里。
过了一刻钟，特里斯还没有抵达目的地，按照他的脚程，无论多么广袤的森林也该穿透了，更何况只是枯木林的核心地带，当下停住脚步。
“奇怪，我没有失去方向感，却陷在迷宫似的丛林里了。”
气喘吁吁的特莫希斯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目光斜视示意站在骑士肩膀的乌鸦飞到枯木林上空指引方向。
克罗尼丝也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它振动翅膀穿过枯萎的枝桠，跃升至半空观望周围环境，跳着s型舞步，直接往一个方向飞去。
狐狸顺着乌鸦指引的方向，“那是一棵折腰快要倒伏的百年枯树，怎么能穿过去？”
奥德里奇.特里斯却没有在意，干脆闭上眼睛直接向前冲，就在特莫希斯以为骑士要碰得头破血流，忍不住抬起前肢遮住眼睛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以折腰倒伏的百年枯树与特里斯碰撞点为核心，面前的一切有如平静的湖面发出动荡的涟漪，随后所有景象都和镜子一样破裂成无数碎片。
“幻术！竟然能蒙骗我的眼睛。”特莫希斯忿忿不平地跟上奥德里奇的脚步，迷宫的考验破解了，由此打开正确的道路。
往前走了一会，片刻不到，骑士和狐狸翻过一座土丘，看见犹有一潭积水的洼地，核心处有一只头戴南瓜的稻草人，毫无生气地站着，仰赖木杆撑住身体。
外圈往里伏跪倒地的骷髅骑士和腐烂僵尸，不断有面目漆黑的阴魂从它们的尸体飞过，一缕轻风掠起星星点点的幽绿磷光。内圈的鸡蛇兽以及荒野南瓜怪也没有落到好，生气源源不绝地被强行夺走，汇聚在核心处的稻草人体内。
“这是邪恶的牺牲仪式。”特莫希斯把嘴巴凑到特里斯的耳边，喁喁低语将面前不远处发生的诡异一幕的真相告诉骑士。
‘懂的东西不少了，未免多地有些过分。’奥德里奇听地有些耳痒，伸手搔了搔，不料这里发生的异常惊动南瓜稻草人，它立即加快蜕变。
只见它突兀地抬起原本低垂的镂空南瓜头，透过组成狞恶丑脸的孔洞和缝隙，里面渐渐汇聚的磷光燃起墨绿色的火焰，浸透不洁的亵渎之力的稻草，仿佛蛇状肌肉似的不断蠕动，挣扎着离开支撑身体的木杆，落在洼地的积水潭里。
“嘶……哈”稻草人左脚往前迈出，两只手握紧拳头向后摆出，胸膛挺起，绿焰冲天而起的南瓜头朝奥德里奇.特里斯的方向发出撕碎灵魂的尖啸。
身体如同照片被人撕开的痛楚，骑士的生命点数瞬间降到危险的底线，狐狸特莫希斯很没有出息地四脚朝天，就连飞在枯木林上空的乌鸦克罗尼丝也被无形的弩箭击中，一头扎到地上。
就在这时，奥德里奇腰带上的红袜子，橡木镇长奥洛夫赠予的驯鹿之王的恩眷，陡然自发跃起，化身为一只头悬银月，纯白光焰凝聚而成的牡鹿，轻扬蹄足顿地，形成伞状光晕阻断南瓜稻草人的鬼怪尖啸。
“驯鹿！”惊讶的稻草人发出沙哑的声音。
它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光焰冕环不断往外扩张，掠过外围的骷髅骑士、腐烂僵尸，瞬间将它们化为灰烬，失去生气的鸡蛇兽和没有鬼怪之力的荒野南瓜怪，恢复原来的面目。
当光环一波连一波地透过南瓜稻草人，当场粉碎布袍包裹的鬼怪躯体，数百头阴魂火烧火燎似的从残躯散逸，却在半空中被第二波净化成萤火虫似的洁白颗粒，落在枯朽的树木上。
“没想到，鲁莽的举动把你叫醒了。只不过，这原本就是我的计划啊。欢迎回来，驯鹿之王殿下。”
南瓜稻草人右手抱肩，左手放在背后，弯腰低头向吞吐光焰的牡鹿致以崇高的问候，不料第三次冲击波袭来，将它的残躯彻底摧毁。周围立即响起淡淡的叹息声，不过其中却隐含几分喜意。
离开的时候终于到了，奥德里奇.特里斯知道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过伤疲的身体恐怕无法支撑他返回。
牡鹿头顶悬挂的银月分出三道光芒，落在骑士、狐狸、乌鸦的身上，随即悄然隐去消失不见。
系统提示生命点数快速上涨恢复全盛状态，特里斯只是看了一下就闭上眼睛，陷入深层次的昏睡。
不知不觉中，他的身体被无形的大手抓着离开地面，离开湖中秘境，回到巡夜骑士的驻营地。
第四十四章 醒来
昼夜未分的黎明，天际的地平线，青黑色的夜幕还没有消退，奥德里奇.特里斯从沉睡中醒来，他想坐起身，可惜僵硬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仿佛万斤重岩压在骑士的胸膛。
眼皮很沉重，奥德里奇使劲睁开一条缝隙，隐隐约约地看见床尾伫立着南瓜头稻草人，却戴着黑色的高筒帽，身穿白色的衬衣，外面罩着深蓝色的及地披风，白手套的右手搭着帽檐额首致意，随后漂浮着退入壁炉，化为一道绿色的磷火焰柱消失。
“呼！”特里斯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脱去沉重的枷锁，由于用力过猛，原本平躺的姿势直接翻过床柱。
幸好及时反应过来，右脚跪立，胸口压着左膝，双手握拳抵住地面才卸走狂乱的力道。全身上下微微泛起一层薄汗，在壁炉熄灭，寒意逼人的房间，蒸腾起一缕缕白色的细烟。
“做了一个噩梦！”骑士慢慢地站起来，赤脚踩在铺着木板的地面，突然感觉腰部有些异样，就低下头看了一眼。
一只样式普通，没有任何装饰的长筒红袜子！
瞬间，这件关键的‘游戏物品’，触发奥德里奇的灵感，悠长梦境发生的一切，尽管破碎地不成样子，沉入思维之湖的底部，被蚌壳纳入藏为珍珠，却都凭借这条线索，陆续回忆串联成完整的项链。
‘原来不是一个普通的梦境，而且还从神奇的湖中秘境带出里面的宝物。稍等，我记得它能放下很多东西，就像一个空间袋。’
特里斯从床柱取来长袍披上，脱去汗水浸透湿漉漉的单衣，裹住身体没过多久就恢复暖意。他坐在窗台前的椅子上，仔细端详手里的红袜子，为免惊世骇俗，奥德里奇决定从小件的玩意开始，比如一枚枚表面光洁的银德勒。
正好鲁弗.维斯特队长给他的赏金的余款，都待在硕大的钱袋里，特里斯拉开系绳，从里面随意抓了一把，然后一枚接一枚地扔进被两根手指撑开的袜筒里。
“叮呤……叮呤”清脆的银币撞击声不断传来，可是干瘪的袜子依旧没有膨胀，而且更惊人的是它轻飘飘地，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分量。
又试着抓了一把银币扔进红袜子里，结果令年轻的骑士极为欣喜，不过他很快发愁了，如何取出空间袋里的银德勒。
把它倒立，袜筒开口向下倾倒，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么只有将手伸进去了，我记得在秘境，待在守田人小屋，田野之灾发生前，就是伸手取出一捆绳子做成套圈绑住狐狸。’
奥德里奇的手慢慢地伸进袜子里，掏摸了一会，就把所有扔进去的银币都取出来，整个过程，红色的长筒袜根本没有变化，毫无存在感似的。
‘或许，袜子只是一个表象，它就是一枚钥匙，通过它打开不知名之地，或许就是湖中秘境也说不定。’
学会如何使用这个空间袋，特里斯放松下来地吐出一口气，随后灵感之光不断闪现，心情也变得格外热切。
尽管他是一个执着美德传统的古典骑士，心里却也有自己的盘算，例如拥有这样一件神奇的宝物，如何运用它更好地行正道。
梅耶斯纺织厂倒闭风波里，维斯特队长说过的话很中肯，没有大量的金钱、没有成功的事业，根本不可能帮助因失业而困顿的雇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捱穷受饿。
‘不管在那个世界，金钱都是成功的象征。没有钱的人注定被利用、被使唤，有钱的人却可以奴役、剥削，可以大声说话，而且越有钱的人嗓门越大，随之而来的就是获取权势，或者两者根本就是一体，就像硬币的正反两面。’
贪念之火越发炽烈，渐渐影响奥德里奇的信仰之源头，所幸的是经历领地衰败，债台高筑差点破产的困境，被金钱侵蚀地千疮百孔的精神领域，已经由内到外焕然一新。
没有被虚荣心束缚，为了维持贵族的体面而继续过着借债为生的日子，特里斯甚至将妆点门面的贵重物和身份象征的收藏品，低价甚至廉价处理，一次性偿还所有债务。
能做出壮士断腕的决心，而不是任由伤口的腐烂侵蚀到全身，年轻的骑士从贪欲的罗网中挣扎起身，展开依旧光彩夺目的翅膀，自在地继续飞翔。
遥远的地平线，东方的天穹微微透出鱼肚白，旭日还未跃升而起，曙光的利剑就划破夜幕，黑暗忙不迭地退去，仿佛汹涌的潮水涨落周期。
“哈！”奥德里奇迎着朝阳伸了个懒腰，慢条斯理地换上巡夜骑士的装束，细麻质地的衬衣，外面套着长袖的罩袍，扣上束腰的牛皮带，穿上特意去除马刺的短靴，扛着半身甲，提挎制式利剑，刚准备离开自己的房间，看见窗台上的袜子，仔细想了想，还是将它揣进怀里。
‘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空间袋，可别把它弄丢，那样就太不值当了。’
下去露天食堂，早起的罗茜婶婶和临时帮工正式转为雇工的琳恩正在忙着准备早餐，向她们额首致意，问厨娘要不是帮忙，罗茜婶婶现在算是看明白形势了，哪里敢让这位骑士大人做粗活，连忙摇头说不要不要了。
于是奥德里奇就赚取训练场，放下修修补补总算恢复原状的半身甲，单手握持长剑进行日常的劈斩训练。
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队长知道，七天不练，所有人都知道。
左右手交替两次，完成四百次劈斩，特里斯绕着训练场匀速跑圈，当跑完第三圈的时候，同样早起的鲁弗.维斯特过来和他锻炼，两人小声地交谈着，气息没有丝毫紊乱。
“体力保持地不错！”陪着维斯特跑完热身的五圈，特里斯看着脸色通红，额头微微出汗的巡夜骑士队长，颇为认同地赞许他一句。
“还行吧！有你在身边，我的压力还真不小。当然，我还期望晋升骑士长，有必要保持身体处于全盛时期。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不要心急，慢慢来。”
“现在我还只是刚刚站稳，没空去想那么长远的事情，反而是你待在这里快要满一年了，有没有希望跨上新台阶？”
“很难，上面的位置都塞满了，现在出去没地方安置，还不如在巡夜骑士待着，继续积累资历和功勋。”
“没错，对于你的队长座位，我现在也是这个想法。”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发出笑声，引来一些早起的守夜人的瞩目。在奥德里奇的身先士卒地引领下，曾经懒散拖沓的巡夜骑士一洗颓风，尤其是与他走地很近的蛮牛肯特，以及提姆.波尔这个骑士家族出身的年轻人。
他们互相打着招呼，开始在训练场跑圈，三五成群地分成几个梯队。学会极有节奏的呼吸，令巡夜骑士的耐力比以往更悠长，尤其是现在没有负重轻身上阵，更是轻松惬意。
“不错，这几天出外勤，晚上还要巡夜，疏于锻炼，他们的身体没有生锈，真是难能可贵。”维斯特队长满意极了，手下带着这帮精神振奋的‘精锐’，总比以前流里流气好多了，带出去脸上也有光彩。
“大部分功劳都要归于你，我的朋友，奥德里奇。”
特里斯轻轻笑了笑：“没有你的支持也不成，毕竟身为队长的你可是拥有在市政厅发言讲话的权利。从这一点来说，大部分人，包括几个眼睛生在头顶的正职骑士，都没有看清楚甚至忽略这个事实背后的意义。”
维斯特讶异的神色一闪而过：“你和其他人果然不同，即使身为传统的骑士，眼光和器量都在普通人之上。噢！对了，我记起你来到伊斯特伍德城以前，曾经是一个庄园领主，那就不能简单地用骑士的角度去看待你。没有领地的贵族都不能和你相提并论，他们就像暖房里的鲜花，尽管盛放不绝，四季永不凋零，却由于高高在上的地位和拥有的财富、权势，失去拾起利剑的力气和武勇。”
奥德里奇却看地很清楚，他摇了摇头：“现在的时代已经不同了，除非诸国大战，骑士或许还有用武之地，很可惜随着新航路的开辟，大量郁郁不得志的失意者狂热地奔向大海，去冒险、去战斗、去寻找发家致富的商机。至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已经被煤石燃烧的火焰焚烧殆尽，没有硝烟的战场，那些工坊主和商人才是真正的主力。”
“我对你的观点持保留意见，那些飞快积蓄的财富，始终需要长剑和坚盾的守护，就像传说中巨龙看守的宝藏。一旦屠龙成功，那些成百上千年积累的惊人财富，还不是立即被胜利的英雄瓜分干净。”
“伊斯特伍德城的城卫军就是那头巨龙吗？那么我们巡夜骑士呢？难道是它的爪牙？”特里斯有些好奇，忍不住开口询问。
“那几个战争之子，拥有独特称号的大骑士才算是巨龙的爪牙。至于我们，顶多是龙头众多鳞片里比较显眼的一块，而且还是装饰用的。”
“这怎么可以！看来我得加倍用心，把巡夜骑士锤炼地往上升一个台阶。”
“就等你这句话！奥德里奇，我的朋友，能不能晋升骑士长，就看你的表现了。”
“我一个人肯定是不成的，需要大家一起努力。不过，请放心，我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到那时，我不会忘记你的功劳。当然，先得让你担任巡夜骑士副队长的职务，没有这个关键的垫脚石，市政厅不会骤然把你提升上位。”
特里斯沉默着点了点头，两人对这个话题避开不谈，随后说了一些闲话，结束日常的晨间训练，去露天食堂用早餐。
那几个正职骑士姗姗来迟，睡眼惺忪的尤带几分迷糊劲，似乎昨晚没有睡好。
刚刚用过早餐，来自市政厅信使的文书悄然到来，维斯特队长接过翻看，脸色沉郁，拍了拍手：“各位，真是抱歉，今天又要出外勤了。”
露天食堂顿时哀鸿遍野，许多在外面拥有产业和生意需要打理的人，都忍不住发出抱怨。
“这是本月第几次外勤了，到底有完没完，干脆我们不用巡夜，并入城卫军算了，反正都干着他们的活。”
周围附和声此起彼伏，众说纷纭倾诉苦水，将露天食堂变成喧哗的菜市场。
“安静！”鲁弗.维斯特拿出队长的威严，可惜没多少人理他，直到奥德里奇.特里斯闷咳一下，穿透力十足的声音灌进所有人的耳朵里，场面才稍微得以控制。
“伊斯特伍德伯爵家族产业的盘蛇矿洞突然坍塌，多名雇工陷在深处，我们这是去救人。还有没有意见？”
“没有！”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回答地声音稀稀拉拉，直到维斯特队长又大声地问了一遍，才有整齐的回答。
没过一会，五十骑整队后冲出巡夜骑士的驻营地，墙楼高处的小房间，伯格塔用布巾揉搓刚刚洗过的头，湿漉漉的金发粘在脖颈里有些难受，他听到下面的动静，暗自寻思。
‘盘蛇矿洞出事了，还是过去看看吧。不行，不能被老家伙看见！’
‘矿洞坍塌，市面上的铁料又该涨价了。好机会，市政厅肯定极力掩着盖住，趁着这段空白期，我去市场购买一批存着，等升价了抛售，一进一出转手就是钱啊。’
内幕消息，往往就是商机！比别人快一步，意味着发大财。
第四十五章 坍塌的矿洞
救人如救火，巡夜骑士排成五纵列在伊斯特伍德城中大道疾驰，难免会有与行人磕磕碰碰的地方，一路上可谓鸡飞狗跳。
普通的市民当时忍气吞声，等奥德里奇他们全部通过，就朝这些‘匪帮’似的守夜人背后吐口水，指桑骂槐地发出各种恶毒诅咒，丝毫没有顾及这些守护夜晚安宁的骑士的苦衷。
临到城门过吊桥时，早就收到相关文书的城卫骑士特意开辟出足够宽敞的通道，因此不得不暂时中断进出伊斯特伍德城的车流人群。
原本车水马龙的城门，顿时就像粗麻线紧紧捆住的灌肉肠，两头淤塞着聚拢成团的抱怨的车夫、信使等普通小市民。至于有眼力和聪明的人也不少，望着呼啸而过的巡夜骑士，以及他们前往的方向，不约而同地搅动原本就很富余的脑汁，各种离谱不着调的猜测，在众口纷纭中火速出笼，随着集思广益地议论，他们渐渐接近事实的真相。
从某个角度来看，世上根本没有真正意义的蠢人，只不过局限于见识、阅历和受教育水平的差异，因此有时候才显得愚不可及，可是大部分情况下，他们并不容易糊弄。就像刚才全体出动的巡夜骑士，和他们前往的方向，光凭这两条简单的线索，许多人就猜到发生的事情大致情况，并且预见市面上短期内会有一场价格调整的动荡。
许多敏锐嗅闻到商机的人随即改变自己原定的行程，他们挥舞着银行开具的支票或者大行会以信誉和资产发行的债券，冲进商铺里收购各种货物，并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不知情的小商人和市民被这股热潮牵动，忍不住投机心理参与其中，原本应该出面辟谣制止此事的市政厅，诡异地保持沉默，甚至有不少握有大量资源以及人脉深厚的市政议员暗地里推波助澜，协助他们背后的支持人、金主温和地持续涨价销售积压的货物，以此获取超乎想像的收益。
通过猎杀罪犯获取赏金积攒不菲身家的巡夜骑士伯格塔，忿忿不平地咒骂走漏消息的人，他毕竟不是职业经理人，动作稍嫌不够快，没有一入场就压下全部身家的重注，结果入账只有一批铁锭，大部分金欧玛都没有用出去。
伊斯特伍德城的商业体系出现罕见的畸形繁荣，许多大商铺空荡荡地仿佛被洪水冲过，面对群情汹涌的购买者，精明的店主早就动用仓储库存，并迅速联系产业链的上游生产商，很快得知这种虚假繁荣的原由。
尽管可以预见的将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由于市场饱和，购买力匮乏，商铺将变得很冷清，不过他们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都抓紧时间赚取高额的利润。
至于全体出动前往盘蛇矿洞的巡夜骑士，还未抵达目的地，就看见一位骑士长领着百来个城卫兵围着矿洞陷坑布防。
“领头的是朗顿.莫里斯男爵，曾经炙手可热的新贵，因为和别人争风吃醋，挑战一位实权男爵，结果被对方的代理骑士正面打败，因为他无礼的举动和窘迫的败象，在城卫军系统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如今已被边缘化，所以碰到这种脏活、累活就让他出面。”
率队跑在前列的鲁弗.维斯特，挽着缰绳放慢速度，压低声音提点身边的奥德里奇.特里斯，希望他能长个记性。
“明白了。”年轻的骑士点了点头，对维斯特队长的好意铭记在心。
“不过这种活干好了，难保不是他再次崛起的机会。盘蛇矿洞可是伊斯特伍德伯爵的家族产业，据说这座富矿还有三十年的挖掘期限，目前还是一条源源不断流淌财富的白银溪流。能保住矿洞他就是有功勋在身，如果更进一步，能保住资历丰厚的雇工，他就可以再次挺起胸膛说话，甚至得到面见伯爵的机会。你要小心点，像他这种跌倒过一次，希望可以借机爬起来的人，为了抓住机遇，会无所不用其极。”
“不至于吧！再怎么说他也是城卫军的骑士长，巡夜骑士直属市政厅，即使我们原本就是一体，莫里斯男爵会很过分吗？”
“恰恰相反，正因为我们属于两个系统，他用起来根本不会留手。职权我在他之上，爵位、实力就不能正面抗衡了。嗯！你是特里斯家族的人，或许他会看在奥顿.特里斯的面子，毕竟你们的父祖曾经共事多年。拓荒时代的军功贵族家族有互相提携的传统，据说十二骑士曾经签订圆桌密约，你是知情人吗？”
鲁弗.维斯特漫不经心地试探，令奥德里奇警醒，原来这位‘庸碌’的巡夜骑士队长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很可惜，我并不知道这事，毕竟我们是第三代分出去的旁支，只继承剑盾家徽，并没有其它荣耀……队长，我得提醒你一下，莫里斯男爵望着巡夜骑士，正在向我们走来。”
特里斯借机错开话题，在维斯特抱憾的目光里，他回头稍微示意，巡夜骑士们立即重新整队，轻轻策马排列成五条纵列。
骑士长朗顿.莫里斯和鲁弗.维斯特接连下马，离开砾石铺成的大路，周围的城卫军知机地立即远远退避开，留出足以容纳两人商谈的地方。
耳尖的奥德里奇只听到断断续续地争吵声，以及冷酷无情的语气讨价还价，一条条雇工的人命随时都可能变成血淋淋的数字，最后双方达成妥协，却都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临走前，莫里斯男爵看了一眼巡夜骑士，发现提姆.波尔的身影，露出一个自己人才看明白的眼色，微微额首致意，随后翻身上马回到自己的位置，他现在可是统属全局的经办人，没空也没有必要和亲戚闲话家常。
“一切都以大局为重。”说服自己下定决心。没有牺牲就无法获得胜利，这是波尔家族的信条，莫里斯男爵对此只能表示遗憾了。
“一切都以大局为重。”鲁弗.维斯特下令巡夜骑士进入矿洞，对坍塌的陷坑进行抢救性发掘和紧急处理。
许多在外面薄有产业和大盘生意的队员不想将性命轻掷，只肯留在地面做些后勤类的协助工作。平时对这些人极为容忍的维斯特队长，压抑着愤怒的火气，想强硬地行使自己的职权，奥德里奇看出危险的苗头，立即接过话头。
“矿洞陷坑过于狭小，太多人下去反而施展不开，我个人建议挑选几个耐力悠长，力气又很大的巡夜骑士下去，其余的人搭建吊篮，负责牵引搬走泥土和石块，只要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反而比一窝蜂冲下去陷坑无从施展要好。”
特里斯骑士的话，赢得在场大多数人的同意，要不是他进入巡夜骑士没多久，身上也没有担当任何职务，想必欢呼声以及队长英明的赞语就要纷纷出笼了。
“谁想下去？”鲁弗.维斯特鹰隼似的锐利目光左右扫视麾下的队员，大部分人的眼神都在刻意闪躲，有的甚至低下头，干脆避而不见。
只有奥德里奇率先站出来，毕竟他是提议的首倡者，维斯特队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心里又给特里斯计了一份人情。
随后蛮牛肯特硬着头皮走出队列，令人惊讶的是正职骑士派瑞.普雷斯科特，也主动响应奥德里奇的号召。
“三个人，如何？”鲁弗.维斯特侧头向奥德里奇询问示意，特里斯点了点头表示足够了。
“那就这样吧，我在此先祝各位好运，都能活着回家。”
奥德里奇咧嘴一笑，“维斯特队长，你能说点吉利的话吗？”
结果鲁弗.维斯特轻轻摇头，“盘蛇矿洞出过几次坍塌事件，以前都是城卫军处理，听说牺牲了不少好手。水文、地质、矿洞支撑结构、底部渗水程度、排水系统完好与否，如此种种复杂的情况都是不可忽视的变量，稍微不慎就会导致二次坍塌，这不是没有先例。”
随后他压低声音：“其实我真的不同意你下去，太危险了。”
特里斯轻松的神色慢慢敛起：“放心吧，我对危险有极强的敏锐感觉，脱身自保毫无问题，只是肯特和普雷斯科特，我就不能夸口豪言了。”
“你是一个谨慎的人，从不开口夸夸其谈，奥德里奇，我信任你。”
特里斯走近露天开采的盘蛇矿洞，一圈圈不断螺旋往下延伸的奇观，底部出现大规模的断裂，吨位重的巨岩将这个主要入口塞地满满当当。
莫里斯骑士长再次走过来，了解巡夜骑士的策略后，他当即摇了摇头，“太慢了，这点人手能做多少事情？其实盘蛇矿洞经历几次坍塌事件后，有了新的改变，就是在附近斜着往下开辟新的通道，很幸运的是四条矿道都保存下来，只不过被大规模坍塌的余势波及，中端部分需要重新清理。”
鲁弗.维斯特仔细想了想，没有发现可能存在的陷阱，就向特里斯征求意见，这一幕令朗顿.莫里斯感兴趣极了，他对生面孔的奥德里奇的身份存疑。
直到看见特里斯率先走进一条矿道，莫里斯男爵才释放自己的好奇心，向维斯特队长询问奥德里奇的身份。当他得知巡夜骑士的新人来自特里斯家族，脸上稍微露出惊讶的神色，很快就收敛消去。
三十度角往下倾斜的矿道，头顶是大腿粗的横木，两边是支撑的承重柱，举起火把的奥德里奇连滑带跳地走了五分钟，终于抵达大块岩石堵塞矿道的地方。
伸手触摸石块，冰冷和坚硬的质地令他皱眉，他将火把用力夯进一侧洞壁，蛮牛肯特刚好来到，举起火把放在另一侧，稍后抵达的派瑞.普雷斯科特，带来一组滑轮和绳索，以及细藤编织的软筐。
先取走松动的石块，放在藤筐里，被绞盘牵引带到地面卸掉，系在绳索上放进矿道里。
剩下难以撼动的巨岩，奥德里奇深呼吸一口气，调整节奏，双手按在上面，八成力气发动自己的渗透劲。
“呲……嘶！”细雨斜落的密集声，当特里斯的手离开岩石，它已经失去坚硬的质地，变得松脆以及遍布蜂巢似的细密孔眼。
即使蛮牛的指力，在上面也能留下深深的痕迹。如此惊人的技艺，令肯特和普雷斯科特目瞪口呆。
这还不算完，奥德里奇的粉碎性挖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