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洞窟之秘
“救？还是不救？”对于鲁弗.维斯特来说，并不是一个很难做出的选择，而且选择的余地很小，毕竟在场这么多人看着。
不过当他下令后，所有巡夜骑士都伫立在原地，彼此你看我、我看你，既不反对，也没有赞同。一位品德高尚的骑士，奥德里奇.特里斯下去矿道，如今生死不知，估计存活下来的几率很小，如今还要往里面派人？
到底要填进去多少性命才能结束这破事，许多后怕不已的巡夜骑士，刚刚因歉疚的心情在脸上挤出一丝哀痛神色，很快就被愤怒取代，他们瞪视着维斯特队长，硬是让他说不出话来。
局面就此陷入僵持，两个浑身沾满岩石粉末混合斑斑汗迹，仿佛刚刚从泥浆沼泽里拔足而出，成功逃出生天的幸运儿，蛮牛肯特和派瑞.普雷斯科特，由于可怕的再次坍塌事变，令他们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扭转，犹自心悸不已的两人，极力劝阻鲁弗.维斯特不要轻易冒险。
肯特不太会说话，往往词不达意，于是干脆闭嘴不说，谦让着让正职骑士普雷斯科特出面，“维斯特队长，矿道中段完全崩塌，而且情形比之前更恶劣，再次挖掘出通道，不仅遥遥无期，还会把巡夜骑士都搭进去。再则，奥德里奇.特里斯……老实说，他的实力比我利害太多，即使发生矿道坍塌，我相信他肯定能活下来。我们何必为了他一个人，而无视绝大多数巡夜骑士的切身利益。”
鲁弗.维斯特低头沉思了一会，随后叹了口气，“大家都知道我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你们的心声我已经听到，奥德里奇.特里斯骑士确实不是一个轻易死去的人，他肯定会有自保的方法。”
所有人暗地里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终于可以体面地离开刚刚吞下一个鲜活生命的幽暗矿道，一些机灵的人都把目光瞄向因山体坍塌的震动而远远跑开的坐骑，等到维斯特队长一声令下，巡夜骑士三三两两地走开。
唯独黑马海耶斯站立在原地，它的前蹄不断刨着土，任谁靠近过去试图牵走特里斯的坐骑离开，都会被它扬蹄踹飞。
“算了，别管它。”心存善意想把黑马带走的皮尔坎兄弟，羞恼地把手握在剑柄上，幸好提姆.波尔及时制止了，他轻轻摇头，示意两兄弟收剑入鞘。
至于矿洞那边，强酸溶蚀巨岩石块，早已穿透封堵的入口，余震使得还未溶化的岩石滚滚落下，埃利奥特大师立即命令助手们倾倒草木灰浸过的水。只见一条灰线滚滚而下，漫过螺旋盘绕矿洞岩壁的索道，近乎笔直滑落底部。
估摸时间，那些强酸中和地差不多，炼金大师就伸手招来一个城卫军骑士，让他下去矿洞查探。
朗顿.莫里斯男爵悄然无声地出现，非常‘凑巧’地撞见这件事，他立即叫住听令的骑士，随后双手一摊。
“很抱歉，埃利奥特阁下，这种涉及神奇的炼金药剂的任务，我看还是让闲着的巡夜骑士去吧，他们对于处理这种事可谓经验丰富。”
炼金大师想了想，很快同意莫里斯骑士长的意见，不过鲁弗.维斯特得知原由后，心里立即把出主意的朗顿.莫里斯，以及他家里的直系女性亲属热切地问候了一遍，随后又反复问候了几遍。
一位是城卫军系统的骑士长，爵位、实力都在自己之上，一位是伯爵家族倚重的炼金大师，两个人都不是区区一个巡夜骑士队长能够抗衡的‘大人物’。
‘怎么办？怎么办？’毫无抵抗之力的维斯特只能‘出卖’他那些不怎么可靠的手下。
巡夜骑士敢联手抵制他们的队长，也敢不遵行他发出的不合理的命令，不过这个命令来自‘上层’的骑士长，以及高不可攀的炼金大师，他们就没有多少底气了。
刚才坚强的骨头，如今软地毫无硬度，知道下去矿洞底部很危险，自持资历深厚的‘老人’都默契地推新人出去。原本最合适的人应该是奥德里奇.特里斯那个正直的骑士，如今只能按照入职巡夜骑士的时间长短，挑选出没有根基、没有背景、没有人脉的可怜虫。
“快腿贝贝托！”
兼着邮政厅信使一职的年轻人，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是公认腿脚最灵活的巡夜骑士。尽管肯特有不同意见，可是当‘老人’威胁下去矿洞底部查探的任务会落在他的头上，粗中有细的蛮牛立即退缩了。
‘反正贝贝托不是我们的人。’肯特的佣兵伙伴及时劝阻住他不要随便替人出头，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想想奥德里奇.特里斯骑士的下场。”一句话，就把蛮牛的热情浇熄了。
后背被城卫军的弩箭顶着，身上又背负着所有巡夜骑士的希望，想起鲁弗.维斯特队长的耳提面命，‘想想你的家人，抗拒军令他们都会被投入监牢。’贝贝托无可奈何，只能走向往下螺旋盘绕的索道。
被二次坍塌的岩石封堵通道的奥德里奇.特里斯稍微试了试，根本不能把话传到地面，估计这次余震恐怕会让巡夜骑士们的胆子缩地比阵眼还小，不想枯坐等待救援，于是左手举起火把，右手扛着铁镐，借助昏暗的火光，继续沿着矿道往下探索未知的地下世界。
越往下走，周围的气息就越冷，经过一段模糊的界限，特里斯骑士感觉自己从炎炎夏日直接进入凛冽寒风送来霜花的冬季。
干燥的岩壁变得湿漉漉，上面遍布岩石渗出的水迹，偶尔还有散发荧光的苔藓，只是这是一团，那里一撮，分布地极为零碎散乱。
大概走了一刻钟，脚程很快的奥德里奇来到矿道的尽头，一座天然形成的溶洞，或者称之为洞窟的奇特所在。
他举起火把，缠绕在上面的浸油布条快要燃烧殆尽，昏暗的火光照及的地方极其有限，即使以特里斯的眼力，以及习惯黑暗环境的加成也看不到太远的地方。
静谧的氛围，任何轻微的声音都会变得格外响亮，奥德里奇抓着岩壁的陡峭处，慢慢滑落洞窟的底部。左右搜寻了一会，发现不少横七杂八的简便床铺，还有装满干粮和食水的陶罐。
‘这里其实是矿洞雇工们短暂休憩的所在，他们很好地瞒过从不下来的监工，聪明的人果然无处不在。’
收起自己的无谓感慨，疲累的特里斯取用了少许干粮，锯末味的黑面包，久违的砂石让他感到亲切，有淡淡麦酒味的食水，存放的时间够长久了，可是幸运地没有变质。
将一切恢复原状，陶罐也重新封口用石块掩埋，年轻的骑士继续自己的探索，从洞窟外围的岩壁开始一圈圈往内‘开地图’，拥有过目不忘之能的奥德里奇很快掌握附近的地形。
可是原本应当存在的出入口毫无线索，而且火把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
‘难道通道出口不在地面，而是隐藏在岩壁上方。’他抬起头望着头顶，凭着心灵的直觉，往一个方向走去。
来到岩壁前，仔细搜寻片刻，果然找到极为隐蔽，几乎贴着洞窟裂隙的梯道。刚刚走到半途，火把上燃烧的微弱火光摇曳几次后，悄然熄灭，陷入黑暗中的特里斯叹了口气，将只剩下焦黑握柄的火把扔掉，扛着铁镐继续往上攀登。
摸黑而行让他变得极为谨慎，当奥德里奇抵达梯道的尽头，一块原木锯片打造的翻板阻挡去路。
使劲推了推，纹丝不动，上面好像压着一堆碎石，估摸重量不会太离谱。特里斯站稳脚跟，调整呼吸节奏，双手使出暴熊之力。
“呼……啦啦！”翻板往上推起，不时落下石块和粉尘，砸在骑士的身上，他毫不在意地纵身一跃而出。
入眼是一片漆黑，稍微过了会，收敛枝叶的荧光苔藓再次绽放，由此驱散深沉如铁的黑暗，将甬道的大致情形显现在奥德里奇的眼里。
‘砖石筑墙的通道！花费不少人工，肯定不会是矿洞的雇工干的，瞧这些石头的颜色，也有一定的年份了。难道是某座不知名的遗迹，就像冷山深处的古代王室陵寝。’
甬道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踏踏踏”错乱有序的声音，就像踩在特里斯的胸口，他想了想，慢慢退入荧光苔藓照不到的地方，双手握持铁镐，慢慢下蹲，安静地就像一位没有出嫁的淑女。
沥青火炬燃烧的焰光被快速奔跑拉出长长的尾巴，三位个头魁梧的年轻人握着小臂粗的短棍来到翻板的地方，左右查看一番后，发现果然有翻动过的痕迹。
他们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一前一后围住手持火炬的人，继续往前查看。
‘不错，这三个人都训练有素。’奥德里奇心里赞许一句，知道自己隐藏不住，随手抓起一块碎石，压在食指上，拇指用力弹出。
“啪哒”一声，照明的火炬爆出无数火星，尽管刚才没有脱手飞开，但是这一下却令三个经验不足的年轻人忙不迭地拍打身上处处灼热的火星，忘记有一个危险人物就潜藏在附近。
‘机会！’特里斯根本不会和他们客气，从藏身处蹿出，矫健的身形就像一头猎豹，双手握拳用三成力道，就将挡在前面的两人打地当场昏迷，往左右两边撞去，身体碰到甬道的岩石墙壁，软软地应声倒地。
手刀劈走最后一个年轻人的短棍，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特里斯钳住他的脖子顺势压在地面，铁镐冰冷坚硬的尖齿噬着此人的脖子。
变生肘腋，而且一瞬间解决战斗，令唯一一个还有清醒意志的年轻人，意识到来犯的敌人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脑子不错的他，立即想到矿洞所属的伯爵家族，据说豢养着几把黑暗中随意收割性命的利刃。
‘不会这么巧就把他们引出来吧？离我们故意制造坍塌才过去没多久啊，难道伊斯特伍德伯爵已经知道盘蛇矿洞隐藏的秘密？那么就算自杀也掩盖不住真相，只是……我不甘心。’
躺在地上的沥青火炬还在燃烧，借助橘红色的焰光，奥德里奇略微看穿脸色变幻不定的年轻人的心情，他故意凑到此人耳边，压低声音：“没错，我已经知道你们的秘密。”
一句话，就令年轻人的心理防线崩溃了，毕竟他再利害，本质上来说，只是一个没有多少历练的雇工。
‘盘蛇矿洞的雇工，你们运气不错，如我所料，发现不得了的东西。’
第四十八章 死亡之始
深藏在地底矿脉附近的石室，狭长的甬道无声地揭示建造者拥有很高的工程学技术以及先进的挖掘工具，奥德里奇起先以为是矮人的杰作，这不是没有前例。
众所周知的原因，人类王国联军击败，甚至族灭施法源泉枯竭的森林精灵，将矮人驱赶到荒凉的不毛之地，其中来不及撤退的矮人部族只能逃进深山或者潜入地底，随着冒险者不间断的刺探，他们只能继续潜藏，因此各地陆续发现不少工程水准极高的遗迹。
特里斯将雇工身上的衣衫撕碎成布条，紧紧地捆缚他们的手脚，并勒住嘴巴，随后押着唯一一个意志清醒的年轻人，沿着他们的来路逆向前行。
左手扛着铁镐，右手轻松地提着双手反剪绑住的雇工，他有心用脚尖拖地制造噪声，希望以此提醒毫无准备的同伴。
奥德里奇一眼看穿，立即用布条将‘俘虏’的双脚捆住，尽管他仍旧不安分地扭动身体，试图人为制造阻碍，延迟这位骑士前进的步伐。特里斯毫不在意，右手如钳夹住此人颈骨，微微用力就让他失去对身体的支配权。
惊人的力气和从容的应对，让雇工失去抵抗的信心，他垂头丧气地发现自己的聪明智慧，在‘骑士’的眼里可能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
卸掉的下巴被布条紧紧地勒着，根本张不开嘴，也无法正常说话，年轻的雇工眼看就要接近同伴们聚集之处，挣扎着唯一可以活动的头部，试图传出警示的讯号。
可是早有防备的奥德里奇，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左手握拳在雇工后脑用力一敲，立即将此人击晕。
轻轻放下某种意义而言极为‘可敬’的年轻人，特里斯握持着铁镐走到甬道尽头，左右两个拐角出口，想来只有一个是正确的出路。
奥德里奇正要做出选择的时候，突然感受到莫名的心悸，那是危险的预兆，提醒他即将迎接命运的挑战，于是收回一只脚，身体慢慢蹲下。特里斯伸手触摸石块铺成的甬道地面，借助昏暗的荧光，以及敏锐的触觉，他终于发现三个矿洞雇工经过的痕迹。
向左边的拐角走去，奥德里奇的身体放松，却准备随时全力以赴发起攻击，后脑冷风嗖嗖出来，那是死亡的化身高高举起，即将劈落的镰刀流淌下的寒意。
周围越来越暗，荧光苔藓发出的光亮渐渐淡薄，特里斯右手扛着铁镐，左手往前伸出，干脆闭上眼睛，当作盲人的探路杖。
“噗！”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石壁，奥德里奇的手掌顿时贴了上去，摸索片刻发现这是一座可以翻转的石门。
稍微用力试探能否推动，发现沉重的门户需要自己使出全力，而且得用上双手。
‘奇怪，那三个人是怎么通过这里？尽管矿洞的雇工力气确实比普通人高，也无法和我相提并论。’
放下铁镐，特里斯双手抵住石门的一侧，深呼吸几次，调整自己的节奏，随后用力往前推动。
“嚇……嘞，嚇……嘞！”令人牙酸的岩石磨砺声，奥德里奇使劲推出缝隙，冷风立即灌进去。
不知道触动什么关键，原本一片漆黑的石门后面，“呼”的一下，燃起许多光焰，亮度越来越高，由于他习惯昏暗的环境，觉得有些刺眼，却立即跻身进去。
眼前随即豁然开朗，这是一座小型殿堂，两边都是双手合抱粗的石柱，似乎是整块岩石雕琢而成，表面阴刻着各种意义不明的图案。
‘地点隐秘的神殿！却不知道供奉着哪一位不朽者？’
特里斯的眼睛适应新环境，仔细查看周围，发现光源竟然是一棵棵齐膝高的盆栽树，四根整齐的枝桠构成灯罩，里面有一团拳头大的火焰，有眉毛有眼睛，就像传说中的火元素。
‘真是意外的惊喜。竟然奢侈到用火元素照明，难道这里是某位伟大神力的不朽者的殿堂？’
继续往前而行，奥德里奇的视野里出现一扇三人高的青铜大门，左右两侧却是遍布炼金符号的石像鬼雕像。
‘糟糕！我有不好的预感，这里绝对不是那些雇工经过的地方，而是一个该死的陷阱。’
混合新鲜血液的水银如复苏的毒蛇，蜿蜒游走在炼金雕像，每过之处就将一个个符号填满，普通材质的石像鬼从外到内渗入，随后透出银红色的微光。
神奇的炼金术赋予死物活化的能力，雕像转眼间变成活生生的怪物，收拢蝙蝠似的飞翼，四肢匍匐在地面就像两头准备猎食的豹子。
骑士法典清楚记载这种炼金雕像的可怕之处，如果不能彻底粉碎，它们就会不断自行修复，直到将对手活活耗尽力气而死。
奥德里奇的源泉此前告竭，如今缓慢恢复当中，已有放手一搏之力，因此他不退反进，双手握持铁镐倒拖在地，在双方即将碰撞时，突然侧身将武器向一头石像鬼砸去，随后绕到石柱后面。
铁镐正中头颅，几乎将上身击碎的炼金雕像，轰然倒地不起。四下炸裂的石块，由于或多或少沾染血汞而彼此拥有独特的吸引力，碎片渐渐汇聚成团，尽管融为一体，那些缝隙却依旧还在。
另一只石像鬼，爪牙极为锋利，智慧却不是很高，顽固地追向‘逃窜’的特里斯，谁知它刚刚绕过石柱，就有一双手等着这头炼金雕像。
铁钳似的右手飞快探到它的脖颈，用力夹住顺势把石像鬼往前牵引推送，直接撞上另一根石柱。
“唝咚……咣忒！”炼金雕像去势极快地撞上与殿堂一体无法撼动的障碍，全身上下多处破损。
它还没有反应过来，得势不饶人的奥德里奇上前抓住石像鬼的强壮有力的粗腿，抡圆了就朝恢复地七七八八的另一头炼金雕像砸去。
“铿……锵，铿……锵！”打铁锻造似的沉闷声，特里斯就像一个遇到良才美质的铁匠，不知道疲倦，乐滋滋地用一头石像鬼敲打它的同类。
直到奥德里奇的手里只剩下一根支离破碎的岩石短棍，他才放心地丢在地上，无论从战果还是外形上来看，两头炼金雕像都彻底破碎，连维持它们运转的能源，充满血汞的心核都曝露在特里斯的面前。
‘好东西！’奥德里奇伸手翻看，捡起两个巴掌大的炼金核心，也没有地方存放，干脆直接扔进红袜子里。
特里斯在湖中秘境得到的空间袋，轻易地吞没这两枚粉碎石像鬼后得到的战利品，他放回原处系在腰带上。
奥德里奇随后走到青铜大门前，双手按在门扉左右，轻易地推开这扇门户。
按照特里斯的设想，神殿后面应当是供奉不朽者雕像的会堂，可是出现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荒废的炼金实验室。
没错，一个积满灰尘，多年没有人气，自发营造出废邸气息的密室。
前任拥有者走的时候有些匆忙，却带走大部分炼金工具，大小不一的三套坩埚，底部薄薄一层沉淀物的玻璃瓶，半透明的曲嘴烧瓶，长短不同、口径不一致的十四根试管，以及躺在实验室朽烂书柜角落里，一本布满铜绿的铁壳书。
伸手轻轻拂走浮动的铜锈，出现在奥德里奇眼前的封面，浮雕着一个眼眶镶嵌两枚绿松石的髑髅。
他翻开第一页，青铜版面只有一句话，特里斯悄然读出：“死亡仅是开端。”
炼金实验室里骤然掀起一阵冰寒刺骨的冷风，奥德里奇感觉全身毛发竖起，脊背冷汗淋淋，仿佛触发了某个关键，或者达成了某种条件，从黑暗深处叫醒了恐惧的化身。
铁皮书无风自动地翻开第二页，只是普通的羊皮纸，不过细微的幽绿磷光点点泛起，印照地特里斯脸色发绿。
而在骑士的真实视野里，他看见这一页羊皮纸，源源不断散发出墓地的死亡气息，湿冷的霉味，就像令人厌憎的悠长雨季，万事万物陷入缓慢朽烂的节奏。
奥德里奇立即合上这本铁皮书，撕下衣服当作布条将它严密捆锁，随后又扔进红袜子里，连带这座废弃的炼金实验室里所有器具，都塞进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空间袋。
沿着原路退出，顺手带上青铜大门，特里斯走到殿堂，满地石像鬼的碎片，没有丝毫危险的气息，他直接走过去，不想为了它们浪费宝贵的时间。
当他通过石门抵达拐角处，讶异地发现手脚捆缚的年轻雇工已经去向不明，‘果然有同伙，伺机救走了这个人。没准另外两个昏迷的矿洞雇工也失去下落。’
奥德里奇快步地往前走，朝着正确的方向，很快抵达尽头，同样是一座石门。
推开翻转的石板，看见两排岩壁火炬，灯火煌亮，地上却躺满了受伤的雇工，几个头戴藤帽的年轻人手持铁镐、铁钎，严正以待这位据说是来自伯爵家族的刺客骑士。
瘦骨嶙峋的雇工们，似乎被繁重的工作压榨尽全身的血汗，躺在地上的一些人，除了两个泛起厚厚一层血丝的眼睛，其余部分沾染煤石的粉灰而显得黑乎乎。
不用真实视野，光凭经验和骑士的直觉，奥德里奇就知道他们的生命之火即将燃烧殆尽，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怜悯的支柱不断涌现出源泉，特里斯摊开双手表示没有恶意，站在他对面的几个年轻人，却固执己见，不肯付诸信任依旧对峙着。
“你们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为什么不放下挖矿的工具，跟我说说盘蛇矿洞坍塌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们绝对没有可能制造出这种大规模的坍塌，否则也不会有如此多的伤员。”
“唉……”悠长的叹息声，一个明显是雇工头目的中年人挣扎站起身，他不顾劝阻来到奥德里奇的面前。
“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骑士大人，如果要惩罚，就让我一个人承受吧。”
ps:工作太忙，明日暂时休息一天。
第四十九章 来龙去脉
事情的起因在去年年底，盘蛇矿洞陆陆续续出产一批含铁量很低的矿石，这与它富矿脉床的名声极为不符，由此引来家族管事埃特纳的注意。
起初，专门负责矿业事务的管事认为盘蛇矿洞接近采掘的极限，立即派出家族精心培养的工程技师进行勘探，结果发现储量丰厚的矿脉至少还有三十年的挖掘冗余。
埃特纳松了一口气，对于自己能保住管事的地位感到欣慰，在向伯爵阁下例行书面汇报后，他随意将部分贫矿弃置处理，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一条矿脉里，偶尔挖出含量低的矿石是完全有可能的，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
剩余下来的低含量铁矿石由于没有多少价值，就此闲置在仓库大半年。直到某一天，埃利奥特大师的炼金室助手布诺鲁，为了试验一种用于开矿的爆焰粉配方，把主意打到这批贫矿头上。
新的配方失败了，无论爆发力度还是破坏力都没有可取之处，为了挽回颜面，大师的炼金助手进行磁液摄取，结果意外地发现吸摄到的铁粉颗粒呈现结晶化，意味着什么布诺鲁最清楚不过，这批贫矿曾经被人利用过。
得知这事的埃利奥特大师用了不同手法反复确认后，认定是变化类法术的虹吸效应，或者是某种极为高明的炼金术。
为什么盘蛇矿洞出产的原矿会被人利用过，这位炼金大师断定在地底隐藏着一座旧时代的遗迹，因此秘密地下令在矿洞底部进行不同角度的挖掘，丝毫没有顾虑原定的循序渐进作业计划。
原本螺旋往下盘绕，极为规律的索道，被四通八达的蚁巢取代，这座渐渐扩大的立体迷宫导致覆盖矿脉上方的岩层极为松脆，因压力分摊不均而坍塌的事件层出不穷。
半年时间，前后总共十一次，其中九次小范围崩塌，由于影响不大，都被封锁消息，严禁向外界泄漏。只有两次连伊斯特伍德城内市民都有震感的大规模坍塌，实在无法掩盖下去，只能交给城卫军出面进行紧急处理。
缺少老资格的矿工指点，丝毫没有相关经验的城卫军，在清理矿洞的时候由于处理不当，导致二次坍塌发生，当场有二十三个‘骑士’回到家族墓地。
事后，自掏腰包出了一大笔抚恤的伊斯特伍德伯爵追责，炼金大师埃利奥特、矿业管事埃特纳联手将责任推到挖矿的雇工头上，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的伯爵下令对盘蛇矿洞进行预备防护设计，由此在四个方向挖掘出直通底部的矿道。
这位矿工头目叙尽往事后，随即说到不久前发现的地底溶洞。这个地底洞窟一度引起炼金助手布诺鲁的注意，只是他纡尊降贵进入后，只是匆匆地游览一遍，立即忙不迭地离开返回地面，却另行加派监工进行管束。
由于多次矿难，雇工们损失惨重，尤其是资历深厚的‘老人’，都提前结束自己并不漫长的生命，而他们的家属很少甚至没有拿到抚恤。
为了保证在原有产量的基础上略微提升当作自己的功劳，监工们发疯似的压榨雇工的劳力，许多原本体格壮硕的年轻人，在几十天透支生命的严苛挖掘后，瘦弱地几乎不成人形。
直到不久前，某个新来乍到补充人手短缺的年轻人，在地底洞窟的岩壁裂隙里发现隐藏的梯道，继而打开这座隐秘的岩石密室。
第一时间获知情况的布诺鲁，为了防止消息走漏，下令监工对相关知情者举起屠刀。
就在所有雇工聚集在地底洞窟里，监工们准备抛下点燃的爆焰粉铁壳弹，以坍塌的名义将他们解决时，发现大事不妙的雇工不甘坐以待毙，立即奋起反击。
在矿道中段决出胜负的生死搏斗，继而引起剧烈的爆炸，导致岩层局部崩塌，继而链锁效应产生，引发盘蛇矿洞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坍塌事件。
地底洞窟剧烈的震动，所有人摇摇晃晃地由梯道抵达岩石密室，由于不熟悉情况，在神殿触发石像鬼的追杀，付出许多鲜血才退回去，并重新封闭大门。
百来个矿洞雇工大部分都是伤员，伤势轻重不一，只有十个年轻人身体还算健康，这位老资格的领班自愿承担所有责任，他希望大部分伤员能够活着返回地面，不因某些可笑的理由被死于矿难。
奥德里奇.特里斯听完这起事件的前后经过，他的诚实支柱延伸而出的信约并没有察觉到谎言，这意味着什么，美德骑士最清楚不过。
不善言辞的雇工领班，平实的话语只是在陈述事实，可是奥德里奇完全知道过程中惊心动魄的地方，权谋者的狠毒和贪婪确实不是常人的理智能够想象得到。
矿洞雇工并没有任何过错，有错的只是某些利欲熏心的无耻之徒，只不过那些人都是有地位和身份的大人物，特里斯相信除了自己，在场所有人即使能活着回到地面，也会因为种种原因悄声无息地消失。
盘蛇矿洞流的血够多了，可是只要它有利可图而继续存在，还会像看守深渊之门的三头犬塞伯鲁斯那样，不断吞食鲜活的生命。
雇工的性命，在伊斯特伍德城握有权势的大人物看来，只是一串串统计表上的数字，尽管血淋淋地满是腥臭味，不过从矿石获利的每一枚金欧玛，闪烁地依旧是黄金的光芒，散逸出来的还是财富的味道。
“从某种角度来说，盘蛇矿洞因这座岩石密室被毁灭反而是一件好事。此前我经历过工坊区梅耶斯纺织厂的倒闭事件，血汗被压榨将近的部分雇工，纷纷转头破坏水动纺织机，导致梅耶斯家族的产业小幅度缩水。”
说到这里，领班的面色稍微展露出少许快意，可是特里斯的话题陡然一转：
“不过他们还是要继续生活，工坊区的一座纺织厂因经营不善倒闭了，还有另外的厂子取代它的地位，接手瓜分流散的纺织工。他们没有别的去处，只能继续受雇，血汗劳力继续被压榨，直到奄奄一息，在放工回家的路上，突然倒地不起，被黑厢马车送去城外的墓园。”
这番实话说出来，不止是领班的神情变得愁眉苦脸，就连其他人也一筹莫展。
有个年轻气盛的青年想了想，直截了当地将自己的心声脱口而出，“干脆我们逃亡吧，去荒野流浪，或者投效希尔德森林的疯帽子罗宾，据说没有人能击败这群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
奥德里奇听完轻轻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去当流民太可惜了，冒险者和佣兵会很乐意地取走你们的性命，以此换取丰厚的赏金。至于归附疯帽子，这却是一个好主意，罗宾原本是王族旁支出身，血统很高贵，他孜孜不倦地打击夺走他领地的诺丁山子爵，并用神乎其技的箭术和谋略，从大发横财的奸商身上夺回盘剥雇工得来的血汗钱，并将其中大部分涌来救济受苦的穷人。”
“问题是你们该如何离开这里，在城卫军的眼皮底下毫无声息地消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领班的目光立即投向身后左侧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人，他就是第一个发现地底洞窟岩壁裂隙梯道的人，而且对岩石密室有普通雇工无法理解的熟稔，就像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似的。
特里斯的目光顺着领班的方向望着局促不安的年轻人，似乎感受到某种难以负荷的压力，他的肩膀有些垮塌，却依然挺直腰杆：“我以信奉的畜牧之神卡杜休斯之名起誓，在岩石宫殿里有通往地面的秘道，出口在远离盘蛇矿洞的冷山。”
奥德里奇紧紧地盯着他：“你确定有这条秘道。因为刚才我就是从岩石宫殿里出来，里面那两头看守青铜大门的炼金雕像不容易对付……”
“骑士大人，从你身上整洁的衣裳可以轻易看出来，那两头石像鬼根本奈何不了你，而且从你一个回合就轻易解决我们的三个伙伴来说，岩石宫殿里的石像鬼被你干掉的几率很大，你又何必欺骗我们？”
年轻人有些得意地卖弄自己的口才，估料不到在他面前的特里斯，由于精通骑士法典，对旧时代的不朽者略有所闻。
‘畜牧之神卡杜休斯……卡杜休斯，正是那位司职极其繁多的圣山十二主神之一的神权武器，炼金术的源头。’
一个专属名词将零碎的片段串联成形，特里斯隐约觉得里面还有别的隐情有待挖掘，尤其是这个年轻人，有着与普通矿洞雇工迥然不同的某种特质，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机灵劲。
‘继承人吗？’
奥德里奇的脑海突然闪过一道灵感的火花，他暗地叹了口气，压下追究年轻人身份的好奇心。
岩石宫殿没有供奉任何不朽者的雕像，这符合盗贼保护者的不露行迹的特征。在青铜大门后面的炼金实验室，简直就是最直接的证据。尽管废弃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那位神秘的炼金师也不知去向，却留下一本疑似与死灵有关的铁壳书。由于蕴含浓度极高的负能量而过于邪恶，恐怕进行的不是普通的炼金试验。
“我说过两头炼金术制造的石像鬼不容易对付，那只是相对你们而言，对我来说，只要花点力气，它们就是空手可以拆解的玩具。你说对了，我能毫发无伤地离开岩石宫殿，那头两炼金雕像已经被我消灭了。”
年轻人的眼里闪过一抹讶异，随即高兴地握紧拳头在面前挥舞一下，“那也就是说，曾经危机重重的岩石宫殿，现在已经变得十分安全，这意味着阻挡我们的障碍已经去除，可以离开盘蛇矿洞了。”
周围的雇工们被他热情洋溢的言辞里蕴含的希望感染，都忍不住发出欢呼，特里斯没有阻止，安静地看着，一句话都不想说。
第五十章 狭域
灯火昏暗的房间，许多被落石砸中，受伤不轻的矿洞雇工，得知自己能摆脱苦难的命运，喜悦的情绪很快淹没身上的痛苦。一些生命之火燃烧将尽的年轻人，被周围的欢呼声感染，瘦地皮包骨头的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笑容。
一个躺在冰冷的石板地面，眼睛里充满血丝的雇工，尽管虚弱的身体因伤口感染而发着高烧，额头温度更是高的吓人，还是强撑着坐起身，熠熠发光的神彩将所余不多的生命迅速点燃，就像夕阳余晖爆发出最后的灿烂，随即悄然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
奥德里奇悄悄地走过去，扶住他的背部，将他的折断似的垂落的头部，轻轻地放在地上。脸上不正常的红晕还在，只是很快就被青灰色取代，死气随即浮现，爬满雇工的额头，特里斯伸手拂过他的眼皮，他不想看见充满希望神彩的眼睛就此盎然失色。
“愿你安息，在永远的长眠中获得安宁。你的伙伴即将踏上未知前程的远行，但愿他们能够安然无恙地抵达目的地。”
从头到脚盯着奥德里奇一举一动的雇工领班，感受到这位浑身沾满矿尘和汗水的骑士，那份发自内心的善良和德行，尽管还有所疑虑，不过在场这么多人都没有放下防备，也不怕他一个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不过就算是特里斯骑士，拥有看穿一切伪象的真实视野，也没有意识到就在身边发生的诡异事情。
情绪过于激动从而导致身体提前衰竭的雇工，吐出最后一口气时，丝丝缕缕棉絮状的灰暗之雾，源源不断地从身体弥漫而出，形成一团面目模糊的人影。
就在它遵循某种法则渐渐沉入地底的时候，一股无可名状的吸引力将灰暗雾气扯进奥德里奇系在腰带上的红袜子，直接收入里面，存放着一堆杂物的不稳定狭域。
杂物堆上面，一本锈迹斑斑的铁皮书，封面的铜质浮雕，两颗绿松石眼睛泛起幽暗的光辉，正是吸引力的源头。涓滴不剩地将灰雾吸收一空，铁皮书发出令人牙酸的爪齿抠刮声，又像是饥饿多年的猛兽饱餐一顿，从喉咙里吐出的满足和快慰。
不过它的好日子很快到头了，蕴含浓度极高的负能量，还做下如此邪恶的行径，不稳定的狭域触动某条法则，纵横交错的两根淡金细链将铁皮书直接穿透，随后从不同角度将它捆缚，牢牢地绑住。
淡金质地的细链，本质是无数闪耀黄金光辉的符文彼此勾连而成，涉及到时空的部分法则，拥有凌驾于亡灵炼金术的苍白符文之上的能力，因此禁锢地铁皮书动弹不得。
负能量被抽取浓度不断降低，凶恶的猛兽受创极重地发出咆哮，可是彼此之间的位格等级差距不小，它根本奈何不了这方不稳定的狭域。
更让恶兽沮丧的是好不容易积累的负能量，都被法则秩序之链抽去维持这条狭长的时空缝隙。如果剧烈冲突，只会导致双方具亡，为了彼此的生存，它只能默默承受，希望折磨的期限能够尽量缩短。
幸运的是铁皮书的呼声似乎被狭域的创造者听到，抽取负能量随即戛然而止，恶兽侥幸地得到喘息之机。
它的无声付出不是没有回报，狭长的缝隙由于负能量的进入，似乎达成某种脆弱的平衡，它开始拉升变宽，随后分成上下两层。
昏暗的狭域由此出现光明和黑暗的清晰分野，上面是令万物生长的光，凝聚成一个半透明的金色珍珠，下面则是被漆黑的夜幕笼罩，由于负能量不够充足，始终无法投影出具体的事象。
沉重厚实的帷幕后面发生的事情，身处舞台前的奥德里奇.特里斯完全不知情，他来到躺在地上，某个面色惶恐不安又夹杂几分侥幸，可怜兮兮的‘向导’身前，将自己亲手卸掉的下巴恢复原位，又用独特的手法令其恢复对身体的掌控。
这神奇的手段让许多没有见过世面的矿洞雇工眼前一亮，筋断骨折的伤员都挤过来让‘好心的骑士大人’诊治，汹涌而来的热情，即使隐然为头领的年轻人普林斯汀也无法阻止。
雇工的领班德科知道他的心思，立即将普林斯汀拉到没人的房间角落，小声地劝说：“缺少草药和裹伤的绷带、软板，就算是他会治疗术，也无法面面俱到。再说了，他只是一个外人，能把同生共死的兄弟拉过去吗？恰恰相反的是如果他能治好部分伤者，接下来的远行，我们的负担会轻很多，难道不是这样吗？”
“德科，你知道那个人的底细吗？为什么如此信任这位有很大可能是伯爵家族的骑士，你难道对伊斯特伍德伯爵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他能出面主持正义？”普林斯汀拍开雇工领班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没错，我是不知道自称为奥德里奇.特里斯的骑士的底细，不过从他的衣着、行径，我大概了解此人的身份和来历。普林斯汀，不要让愤怒、憎恨模糊你的眼睛，患上垂垂老朽的年长者才有的老花眼。”德科收回自己的手，眼睛盯着面前的年轻人，直到他避开视线为止。
普林斯汀侧头斜望着地面平整的石板，上面沾染矿洞雇工的血，斑斑点点，就像细微的火星，被愤怒点燃成燎原的火焰：“你又能看出什么？眼睛锐利的德科先生，我不否认你是盘蛇矿洞资格最老的雇工，半天徒手挖掘就能抵过别人一整天的辛苦成果，能成为领班完全是你的能力和乐于助人的好心肠，不过在其它方面，我无从得知。”
“你很骄傲，一直都是，或许你曾经受过教育，能读会写，拥有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知识。普林斯汀，你总是以一副高高在上，俯视其他人的目光，充当睿智的向导，指点着我们的方向。可是由于你总是把自己放在很高的地位，因此常常对发生在身边的事情视而不见，忽视细节是你的最大毛病。”雇工领班德科看见面前的年轻人脸色骤变，随即轻松地吁了口气。
“德科，你能举个例子吗？”普林斯汀的语气变得诚恳许多，或许他也意识到自己性格上的问题，于是委屈地“不耻下问”。
‘本性难改！真是可惜了。’
雇工领班点了点头，“那位自称为奥德里奇.特里斯的骑士，浑身带着细碎的矿尘，身上浸出浓重的汗水味道，而且是从地底洞窟经由岩壁裂隙梯道上来。不消说必定是来自伊斯特伍德城，或许是城卫军的成员，或许是领主家族的骑士，甚至有可能是炼金术士布诺鲁派来的清道夫。无论他拥有什么身份，独身一人而来，没有一见面就杀死我们派去查看甬道动静的伙伴，只是打晕两人，生擒埃瑞克。也没怎么折磨他，只是让埃瑞克不能说话，捆绑四肢而已，比起监工的皮鞭和棍棒，还有管事埃特纳的私刑，那实在好地太多了。表明他并不是带着恶意而来，很有可能是毫不知情的城卫军的一员。”
普林斯汀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于是点了点头，耐心地听领班德科继续“夸夸其谈”地卖弄。
“岩石宫殿里的石像鬼有多利害，你和我都很清楚，刚才我和你联手推开旋转石门，走进里面也看到地上的一堆碎石，可以证明那个骑士实力很利害，如果他真的凶性大发，要将我们全部干掉，我相信最后还站着的胜利者肯定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即使是你也一样。”
看到普林斯汀欲言又止的神色，雇工领班德科立即接着往下说，“我知道，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我们这么多人一拥而上，肯定能给他造成很大的伤害，不过你也得考虑到现实。大部分人都因矿道坍塌受了轻重不一的伤，至少有一小半，大约四十多个兄弟失去战斗力，而且身为精通各种武技和战术的骑士，他会乖乖地站着和我们互换拳脚伤害吗？我敢肯定，他会利用灵活的脚步展开游斗，只要不陷入死角遭到围攻，胜利迟早属于他。可是奥德里奇.特里斯没有那么做，他能耐心听完我从头到尾的述说，尽管其中一部分是我们的猜测，可是他还是选择相信，并且愿意出手帮助我们。如果我没有猜错，自称奥德里奇.特里斯的这个人，或许是罕见地秉承传统美德的骑士。他值得信任，就目前而言。”
听到前面的话，普林斯汀还有些愁眉苦脸，不过最后一句话确实说出他的心声，“没错，不久前的剧烈震动，很明显是矿道挖通后不知什么缘故导致再次坍塌，有可能把他困在地底洞窟，很凑巧地找到岩壁裂缝的梯道，继而发现甬道的其中一个入口。嗯！肯定是这样，他也被困住了，担心没有出路，无法逃出生天，才会选择和我们合作。”
他拍了拍雇工领班的肩膀，“德科先生，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轻易就能糊弄的明白人，待会我打开岩石宫殿的秘密通道时，请你务必紧紧地盯着奥德里奇.特里斯骑士的一举一动，防止他突然暴起发难。”
“我会的，我会的。普林斯汀，你要相信我的眼睛，从没有看错过任何一个人。要不然，我们早就被监工杀死在地底洞窟里了。”
“嘘！你的嗓门太大了，那个特里斯骑士正在转头看过来，我们赶紧说的别的，不要让他发现。”
德科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不动声色地扶起一个腿脚受伤的雇工，走过去让奥德里奇救治，普林斯汀差远了，被特里斯骑士的目光盯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这个时候，他才回想起站在不远处的骑士大人，徒手杀死两头石像鬼的战绩，给予的压力感真的很沉。
第五十一章 秘道
奥德里奇.特里斯前后总共救治了三十七个受轻伤的矿洞雇工，耽误了一点时间，却令这群决定踏上逃亡之路奔向自由的人可以轻松上阵，不至于被过多的伤员拖累行程。
离开的时候终于到了，普林斯汀取走房间照明的三块透明晶石，里面封存着一朵细小的橙红火苗，与最初占据整块晶石相比，它的个头缩水近半，不过从能取代火炬照明这一点来看，也弥足珍贵了。
“这是炼金术制作的火焰宝石，把散逸的火元素收集后固定形态封存在特定的容器里，就像伊斯特伍德城入夜后悬挂在商业街道两旁立柱上的油灯。唯一不同的是油灯燃烧尽后可以添煤油，而这些火焰宝石绽放出所有的光和热后，就会变成普通的值不了几个钱的水晶石。”
看到特里斯骑士的好奇，普林斯汀立即做详细的解释，而且以一种城里人看乡巴佬的优越感，内心狠狠地鄙视他的无知和浅薄。
在炼金术领域，他和奥德里奇的地位恰好相反，高地足以令他仰望至头颈折断，不得不自惭形愧。
“房间里除了用于照明的神奇石头，墙壁上还镶嵌绿色的翡翠，光泽暗淡的月石，颗粒饱满的珍珠，都是很值钱的珠宝，为什么你不取走？难道它们失去价值，或者毫无作用……嗯！我始终觉得没有作用，才是这些珍贵的珠宝被你弃置的原因。我猜想打开隐秘的通道，需要用到这些所谓的火焰宝石？”
特里斯骑士微微一笑，“不知道我有没有猜错？”
“你知道的太多了。”普林斯汀暗骂一句，提醒自己应该处处小心，再也不能轻视这个该死的男人，‘心思慎密地和暗警厅的探长相提并论，没准是戴面具的灰佬，伪装的暗夜骑士。’
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普林斯汀如此评价奥德里奇.特里斯，随后率先走出气息越来越混浊的房间，穿过中轴可以转动的石门，进入重重柱立的岩石宫殿。
趁着那位骑士没有跟进来的时机，普林斯汀将火焰宝石凑到一棵齐膝高的盆栽树，嗖地一声，里面有眉有眼的火元素，被吸进快要失效，半透明的水晶石里。
看到成功的这一幕，普林斯汀满意地吐出一口长气，暗忖儿时在家中翻看的祖父笔记果然奏效，自己能够开启岩石宫殿，果然是它的继承者。
‘只可惜没有足够的实力保住它，而且大部分精华都被带走了，只留下很少的传承。’
将火焰宝石恢复原状后，越过满地疑是石像鬼碎片的石块，普林斯汀接近宫殿尽头的青铜大门，用力推开后连忙走进去，很快他脸色发黑地出来，眼睛扫过陆续进入岩石宫殿的人，直到发现一脸坦然的奥德里奇.特里斯，眼睛里毫不掩饰的火焰在愤怒地燃烧。
炼金室到处都是新鲜的脚印和翻动的痕迹，足以证明特里斯骑士进去仔细搜掠过，除了一些朽烂的木片，他根本没有给普林斯汀留下任何想要的玩意。
‘这个该死的恶棍，他肯定把里面原本属于我的宝藏全部私吞，而且还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太可恨了。’
雇工领班德科似乎看出危险的苗头，连忙来到普林斯汀的身边，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正想获得他的支持，普林斯汀就捡重要的关键稍微说了几句，露了一点口风。
“怎么可能呢？你看特里斯骑士的装束，他有可能把一套炼金器具塞进身上，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普林斯汀刚才是因巨大的失落感而失去理智地气疯了，现在仔细想想其中的细节，果然发现自己的盲目和无知，只是不肯当面承认，毕竟太丢脸了，于是犹自不肯认输地辩白。
“没准，他在里面找到轻而且薄的卷轴，或者笔记、书籍之类的易于收纳的东西，你也知道只要放进怀里，别人很难看出来。”
德科听完点了点头，“很有可能，只是我们不能当面求证，否则弄不好当场双方下不了台，继而爆发冲突，那一切都完了。”他按住普林斯汀握紧拳头的手，“暂时先忍耐下来，会想到解决的办法，相信我。”
“这是你说的，德科，你必须为此负责。”普林斯汀高兴极了，感觉如释重负，轻易地把这件事推给雇工的领班，那就最好不过。
德科暗地叹了口气，为了那条隐秘的通道，只能硬着头皮先答应下来，回头他会去找奥德里奇探探口风。
矿洞雇工再次回到曾经受伤流血的岩石宫殿，直到看到石像鬼的碎片，他们才放下担心，可是很快越聚越多的人都纷纷表示该打开通往冷山的秘道。
奥德里奇.特里斯抱着手臂，等着普林斯汀出面解决，周围的人都知道两头石像鬼都是他徒手解决，因此尽管周围有些狭窄，都宁愿离他远远的，由此形成一个尴尬的空位。
群情汹涌之下，即使是一向很有主意，充当领路人的普林斯汀，如果不能兑现自己许下的诺言，感觉被欺骗的雇工们不会饶恕这个信口雌黄的卑鄙小人。
给予虚无缥缈的希望，再推入绝望的深渊，失去理智的人会发疯，因此普林斯汀不得不压下自己心里的一点不满。
“各位，宫殿的石柱都是一体雕琢而成，根本无法移动，但是那些盆栽奇树却可以挪动，试着转动它们，我估计开启隐秘通道的机关就在这里。”
特里斯骑士点了点头，对于这个答案，他此前也如此猜测过，只是并不熟悉岩石宫殿里的一切，不敢轻举妄动。
很快的，手脚还灵便的矿洞雇工，开始着手对盆栽树进行各种尝试，顺时针转动，接着逆时针转动，搬离地面看看底部是否连着什么牵动机关的绳子，等等诸如此类。
两排三十六棵盆栽奇树被逐一试探，终于有一棵转来转去的时候触碰正确的关键，于是青铜大门左侧的岩壁后面，突然响起齿轮枢纽转动的声音。
“咯咯咯……叮！”
一块圆顶拱门形的石板向里面沉陷半个身位，普林斯汀放下担心地吐出一口气，上前侧身走进去，举起三枚火焰宝石找到关键，并将它们镶嵌在岩壁的凹槽里。
“呼”的一声，火元素倾泄而出，对应三条渠道，在黑暗笼罩的甬道飞快地奔流，在头顶、两旁岩壁各烧起一条火线，随即连续引燃深埋在石砖里的火炬，驱散沉重如铁的黑暗。
久未有人拜访的甬道，郁积着沉闷的枯萎味道，普林斯汀打算将石板推开，可是以他的力气还无法撼动这块份量很重的玩意。
这时一双熟悉又陌生的手伸过来，抵住圆顶拱门使劲往里用力，生锈的枢纽被强行推开，避免普林斯汀在人前丢脸。
他刚想说声谢谢，抬头看见奥德里奇.特里斯的脸，立即将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下去，普林斯汀还惦记着可能被特里斯骑士搜掠走的炼金室的遗产。
这种夺走心头所爱的痛苦，绝对不是一件两件顺手而为的小恩小惠可以抵偿，只是在场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能没有表示，于是冲着奥德里奇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后准备在前面带路。
特里斯立即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稍微等一下。”
‘糟糕，我指点他们顺利打开秘道，并给火炬充能，他就马上翻脸了。这个该死的卑鄙小人，果然长了一副坏心肠，简直坏透顶了。’
奥德里奇没有顺手捏死普林斯汀的打算，只是拉住他的脚步，“我感觉甬道里面充满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如果现在贸然进去，恐怕大多数人都会倒地不起，先让秘道里外换气再说吧。”
‘原来是这样，考虑地还是很周到。嗯！这个贪生怕死的无知之辈，不过这样也好，我记住了，特里斯骑士过于谨慎，会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弱点。’
两人前后走出甬道，德科连忙避开站到一边，他看出普林斯汀和奥德里奇.特里斯之间古怪的关系，谁是谁非雇工领班很难弄清楚，只是他很想让前者指路，后者在前面开道。
德科和普林斯汀交换眼神，对于这个打算，两人的意见趋向一致，因此当奥德里奇说可以开始进入甬道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众望所归，先前有炼金雕像石像鬼的可怕爪牙，没有人敢小看这里的一切，尽管特里斯骑士救治许多受伤的雇工显得极为可靠，可是谁能保证他不会反水。
“好吧，好吧，既然我是在场唯一的骑士，就必须负起责任。不过我有言在先，如果在甬道里发现什么值钱的宝物，我会顺手收下。”
普林斯汀有些意动，可是他的双脚不知为何，牢牢地粘在地面，根本动弹不得。
这或许就是聪明人的选择，些微的蝇头小利，根本不能和自己的生命安全相提并论，更何况注定会有‘大好前程’的普林斯汀。
‘不能动，辉煌的未来在等着我，不能在这个时刻受激，否则危险来临之际，很有可能被这个卑鄙的骑士拿去挡灾。’
从自己的角度忖度别人的心思，正是普林斯汀的拿手好戏，隐然为矿洞雇工首领的他很快进入角色。
奥德里奇.特里斯走进甬道，周围的火光亮得有些刺眼，他怡然自得地走在前面，身后不远处跟着普林斯汀，接着是雇工的领班德科，只是很快的，两人就交换位置，普林斯汀守在门口。
四肢健全的和受伤的人跟着进入甬道，他们窃窃私语，说笑着神情有些轻松，毕竟前面开道的可是一位好心肠的骑士大人，想必出现什么石像鬼之类的怪物，他都会出手解决。
第五十二章 尽头
镶嵌在甬道两侧岩壁的火焰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黯淡，排成一列行进的矿洞雇工们无法保持沉默开始窃窃私语，尤其是身上带伤的大多数年轻人，察觉到某种渐渐逼近的危机，对于黑暗的恐惧就像鬼怪的狰狞之手抓住他们满是创伤的心灵，已经不能满足低沉的絮语交谈，越来越大的嗓门将静谧的氛围驱散，狭长的甬道变成商业区繁华的闹市。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普林斯汀双手握拳，分开人群挤到队伍的前端，矿洞雇工们原本对这种插队的行径十分不满，不过看在睿智的‘向导’份上，他们硬是将脏话组成的呵斥和毫无效果的诅咒咽回肚子里，只是等到他走远后才小声唾骂普林斯汀几句，一如他面对奥德里奇.特里斯那样。
来到雇工领班德科的身边，他正好也想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普林斯汀摊开手掌，露出两枚亮地晃眼的火焰宝石，里面的火元素只是缩水了一成，除了不规则的边角变成半透明状，其余部分就像燃烧的火块。
骑士早就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从肩膀后面投过来的火光，立即令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下，反而稍微加快步伐交替的节奏。
“我想过了，三枚火焰宝石恐怕支持不到我们抵达秘道的尽头，用它们照明实在太浪费，不如捏在手里应付不备之需。”压低声音解释完，普林斯汀把下巴一抬，朝前面的奥德里奇.特里斯宽厚的背影示意。
德科想了想，没有发现里面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立即表示同意。身为盘蛇矿洞资格最老的雇工，他的眼睛早已习惯昏暗的环境，因此通往冷山的秘道变地黯淡，并没有影响到雇工领班的心情。
“我只是担心这条路程，似乎看不到尽头，走了有多久，我估计快有一个小时了。普林斯汀，实话告诉我，什么时候抵达目的地？”
只是在祖父的笔记看过相关的内容，并不知道秘道长度的向导，原本准备用一些好听的废话搪塞德科的好奇心，只是当他看到雇工领班眼里的认真，立即压住舌头，暗中估算伊斯特伍德城和冷山的距离，刨去高低起伏的地形干扰，再扣除自己的脚程，得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从起点出发，大概三个小时，我们就会抵达目的地，白雪皑皑的冷山背阴的山麓的某座古代遗址。”
沉默不语的奥德里奇.特里斯这时难得地幽默了一下，“你们对时间的流逝真是没有确切的把握，实际上队伍在秘道中前行已经超过三个小时了，而我依然没有看见秘道的尽头，也没有任何与目的地有关的明显标志。”
普林斯汀沉默了一会，原本打算狠狠地嘲讽特里斯骑士作为回敬，随即想起他不会空口说谎话骗人，也没有必要这样做，毕竟骑士的信用还是很可靠，而且他们对时间的观念很强，立即改口，“你怎么知道过了三个小时？”
奥德里奇没有回头，依旧保持匀速前进，“考虑到队伍中很多人受伤，我的两腿交替的节奏放慢了一半，六十次一分钟，三千六百步为一小时，而我心里默数迈出的脚步总共超过一万次。”
对数字极为敏感的普林斯汀立即捕捉到特里斯骑士的漏洞，“才一万次而已，不过二小时三刻，还有十五分钟才到达目的地，等到了三小时再说。”
特里斯骑士稍微侧头看了向导一眼，随即轻轻额首致意：“不错，才八千步而已，我们就快要抵达冷山，确实不用着急。”
德科听到这句话，眼睛突然一亮，“还有十五分钟就能离开秘道！呼，不如我们就地休息一会吧，你们看，很多人都累坏了，尤其是身上有伤的伙伴。”
“不行！”奥德里奇和普林斯汀同时开口制止雇工领班的愚蠢透顶的主意，对特里斯心生芥蒂的向导没想到会在这事上保持默契，他不想得罪就在身后不远竖起耳朵的朋友，于是谦让着让‘好心肠’的骑士来做恶人。
奥德里奇不在意矿洞雇工对他抱有嫌恶的同时再添加几个新的极尽侮辱人的劣称，他的本意只是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帮助这些可怜人，那么就必须按照正确的方法。如果事事迁就，任由他们决定行止，那么这条秘道根本走不到尽头，会有人掉队、走回头路、躺在地上装死等等各种奇怪的事情发生。
“这支队伍经受死亡的威胁，因为吞噬一切的恐惧，鼓起勇气踏上奔向自由的行程，即使身上伤痕累累，即使一些人体力不足，要实现它却并不是困难的事。可是我们在即将看见终点的时候休息，这股气就会衰竭，即便再次启程，很快他们就会用各种借口要求停下休整、裹伤，再来第三次，士气、勇气都会消耗一空。即使目的地离我们很近，也是伸手不可及的一步之遥。”
德科听完似乎明白了一点，普林斯汀却没有料想到特里斯骑士会说出这番话，而且比他的原意更深邃多了，不乏耐人寻味的哲理，“这是……骑士的袭扰战术的反向运用？”
他对自己的判断有些不确定，立即追问一句：“我有没有猜错？”
奥德里奇再次侧头，脸上的讶异神色，比任何赞许的话语给令普林斯汀感到高兴。
“你说对了，完全正确。真没想到，身为一个矿洞雇工，你竟然懂得骑士的战术，难道你和我一样都是来自骑士家族？”
‘可恶，这个坏心眼的特里斯，竟然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你想干什么？分化我和德科的紧密联系，把我拉到你那边去吗？’
“不不不，我怎么会是骑士的后人？你看我沾满煤粉的双手，浑身上下除了眼睛，其它部位都是黑乎乎的，怎么可能来自骑士家族？我只是一个在贵族家族当书记员的默默无闻的学者的后人，沉迷在一日暴富的梦想中，将继承的家产用于炼金术研究，直到耗光后才醒悟过来的庸碌之辈。”
奥德里奇敏锐地感觉到向导语气里的深深的不忿，难以施展自己才华的不甘，不被贵族赏识的满肚子的怨恨，以及落魄潦倒不得不来到盘蛇矿洞受雇的屈辱。
‘想必矿洞监工的浸水鞭子没少落在他的身上，眼睛深处充满复仇的火焰，对自己这些年遭遇的不满，尤其是对现实充满浓烈的憎恨，似乎想要将一切烧烬才能满足扭曲的心思。’
‘这种人看似无害，本质却很危险，一旦掌握权势和能力，恐怕会无视旧有的规则，毫无顾忌地越过人性的禁区，也会打破一切条条框框和既定的规则，做出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那么，要不要现在就解决他，将危险的苗头掐死在萌芽期？’
奥德里奇.特里斯陷入沉思，他的脚步没有丝毫放慢，依旧是是不疾不徐地交替。为了保护多数人的利益，美德骑士不介意手上沾染鲜血，这并不违背他的道路。
精神领域的牺牲支柱，不断涌现出新的源泉，赋予他额外的天赋。特里斯骑士察觉暗影之力曾经在胸膛烙下的交叉伤口，尽管愈合多时，此刻却火热地有些发烫，湿答答的粘乎感觉，似乎涨裂渗出鲜血。
奥德里奇有些奇怪，把手伸进怀里轻轻触碰，却发现伤口悄然愈合，要不是新鲜的血迹，他都快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产生幻觉。
‘能令我产生幻觉，这个施法者必须拥有压倒我的精神源泉。’
忽然想起湖中秘境的经历，特里斯立即收起没有必要的骄傲，反省自己的过失。正是这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自律和节制，他才能在美德骑士的道路上前行，尽管脚步踯躅，却一点点地积累，最近似乎突破某种瓶颈，焕然一新的精神领域，频频反馈使自身的实力突飞猛进。
顺口接过普林斯汀的话题，“贵族家族的书记员，那是一份不简单的工作，不止是普通的抄写文书、公函，有时还会负责起草领地的通告、公文，贵族之间往来的书信，通常由一定名望的学者担任。”
“普林斯汀，你太谦虚了，原来出身在学者家庭，难怪懂得那么多东西。你的家族肯定积累了很多藏书，由你曾经痴迷炼金术来看，没准你的家族的源流远在旧时代，或许是施法者的后人。有些人还不知道，失去施法能力后，很多强大的法职者都顺应时代转变成学者。”
年轻的向导面色陡然变地通红，他侧头看了一眼雇工领班，瞧着德科眼睛里满是打量的好奇目光，普林斯汀就感觉自己的隐藏地最深的秘密就此曝露在众人面前，他把奥德里奇.特里斯恨死了。
‘这个人必须死！实在太可恶了，他知道地未免多地过分。’
“你不说话，那么就表示我猜对了。真是意外，我的运气一向不好，想不到和你们在一起，渐渐地就开始走运了，肯定是沾了你的光的缘故，普林斯汀。”
雇工领班用手肘轻轻捅了捅向导的腰，待他转头过来，连忙询问：“特里斯骑士说的是不是真的？”
刚才的失态都落在他们的眼里，不容易蒙混过去，普林斯汀稍微思索片刻，轻轻点头：“嗯！他说的全对了，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比我对自己的了解还详细，你怎么看？”
德科立即摇头，“不对，至少不全对，我承认奥德里奇很利害，不过也不可能凭几句话就猜出那么多东西，肯定有一部分说错了，否则你也不会如此坦然地承认，是想借此取笑他吗？。”
“怎么会呢？奥德里奇.特里斯可是一位骑士大人，尽管家道没落，不得不进城谋生，可是怎么说他也是贵族序列中的一员，哪怕是最底层的基石。”
普林斯汀笑眯眯地说着，心里还是满满的怨恨，不过他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徒然逞口舌之利暗爽一把。
听觉敏锐地特里斯骑士，暗中叹了口气，对年轻的向导的评价稍微放低一些，如此浅薄的无知之徒，高看他恐怕不妥。
‘眼高手低的学者家庭的继承人，还好刚才没有起杀心，这种喜怒都放在脸上，毫不隐藏心思的人，上不了台面。即使骤然登上高位握有权柄，也只会被人利用压榨出所有剩余价值后出卖、抛弃，无声无息地消失泯灭。’
各人隐藏心思在逐渐昏暗的甬道中前行，顶部的不灭火炬有如烛光，奥德里奇眯着眼睛，突然下令：“后面的人伸手，搭着前面的人的肩膀。”
德科和普林斯汀立即醒悟过来，连忙照办并向身后的人传达，长蛇般的队伍骤然安静了一会，随即有人悄悄说了一句，“是不是接近甬道尽头？”
没错，特里斯骑士的眼睛适应昏暗的环境后，发现不远处隐隐约约的不规则轮廓，确实是秘道的出口。
脚下平整的石板变成砂子铺成的地面，周围的温度也稍微下降，奥德里奇放慢脚步，估算时间确实在三小时之内，就朝身后的向导点头致意。
“看来，我们抵达此行的目的地了。”
普林斯汀将一枚火焰宝石安在去掉铁镐的木柄上，有如照明的火炬放出千万道光箭，撕裂深重的黑暗，久未有人到访的地方，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残破的高塔，细数镶嵌玻璃的窗台，总共有七层之多。
奥德里奇.特里斯回想起骑士法典里相关记录，突然灵感火花闪现，脱口而出。
“法师塔！”
第五十三章 法师塔
“法师塔？”雇工领班德科对此毫无反应，他的心思都放在其它地方，比如周围的环境是否安全，身上带伤的伙伴是否还能继续坚持下去。
“不，这是一座等待我去发掘的宝藏。”普林斯汀高兴极了，若不是担心自己的冒失举动，可能会引起高塔的防卫，他早就第一个冲上去。
陆续走出甬道的矿洞雇工越来越多，很快他们如同放下肩膀承载的负担，接二连三地坐在地上，有的干脆躺着，任凭别人如何推搡都不愿动弹。
抵达目的地，呼啸而过的山风吹来清新的气息，夹杂着冰雪的霜冷和刺骨的寒意，奥德里奇.特里斯感觉前所未有的愉快，心里积攒的压力顿时不翼而飞。
顺利逃离变成巨大墓穴的盘蛇矿洞，来到陌生的冷山，他想立即返回伊斯特伍德城，不过将这群伤残的逃难者丢弃在荒山野岭里自生自灭，他没有那份铁石般的冷硬心肠。
这位美德骑士转头照料伤员，经过仔细耐心的检查，他们的伤势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看不到尽头的‘漫长’的旅途消耗了大量的精力，只是雇工们凭借在昏暗无光的矿洞底部挖掘时磨练出的坚韧不屈和吃苦耐劳的精神，默默地忍受着坚持到最后，没有一个人掉队。
无法忍受法师塔的诱惑，原本打算怂恿特里斯骑士过去探路，可是他执着地给雇工们治伤，普林斯汀不好当面催促，暴露出自己冷酷无情和贪婪自私的真面目，因此他只能独自一人再次启程。
动用最后一颗火焰宝石，这次他连雇工领班都没有带上，直接就往前方隐藏在阴影中的高塔走去，德科倒是想跟他一块去，只是兄弟们还缺少一个主心骨，因此领着身体健全的伙伴照料他们。
有人接手自己的工作，奥德里奇终于松了口气，趁机借助微弱的光亮扫视周围环境，发现一行人身处天然形成的沟壑裂隙里，只是附近的地面似乎人为地整理过，铲除崎岖不平的山岩，铺上细碎的沙砾。
不知不觉地伸手抓了一把，把它们紧紧握住慢慢碾动，嗦唦嗦唦，侧耳倾听的特里斯以美德骑士的灵性，敏锐地察觉到这些焦黑色的沙砾，隐藏着细微的腐朽气息，那些焦色外表并不是天然形成，而是在血与火的熔炉里诞生。
‘这里曾经是一座战场，或者说发生过施法者的战争，尽管年代久远地不可追溯。我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大概是旧时代的末期，最混乱的年代。’
天穹群星陨落如雨的灾变，神祇的雕像暗淡无光，庙宇失去支撑的支柱纷纷坍塌，施法者用尽源泉蜕变成普通人，他们积累的财富，引起国王、贵族、平民的觊觎。失去威力巨大的法术，施法者的智慧再高深莫测，一把利刃就可以结束他们的生命。
曾经高高在上的法师集团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失去信仰的凡人毫无顾及地互相攻杀，他们窥视施法者的财富和收藏，蜂拥而上淹没一座又一座法师塔，剔除少数位于地势险要的高山深谷之间的另类，绝大多数耗尽了元素池的积蓄，由于缺乏外界的补充而最终倾折陨灭。
除了极少数对施法者依旧忠心耿耿的卫兵，大多数法师塔的护卫都选择反戈一击。对觊觎者杀伤最大的反而是没有过多的心思，只听令施法者本人的构装体和各种仆从，以及意志触角延伸的产物，法师塔的塔灵。
尤其是当施法者死去后，完全是由复仇心支配的塔灵接管战局，动用的都是玉石俱焚的战术，硬是将原本防护的设计发挥到极致。
短视的凡人将积累千年的施法文明毁于一旦，曾经璀璨闪耀的历史翻开新的篇章，只是末页遍布战火的焦痕，脉络宛如凋零的黑色蔷薇花。
‘或许有个别人迹罕至的地方，被贪婪的破法者忽视了，比如眼前这一座高塔，似乎直接移动，自行沉降到沟壑底部，潜藏着躲避凡人的搜寻。近在眼前的距离，反而令一些目光长远之辈有意无意地忽略漠视过去。’
‘稍等，这是否意味着不远处的高塔并不是一座废墟，而是主动进入沉睡，等待时机苏醒的复仇者。不好，我要阻止普林斯汀。’
奥德里奇呼的一下站起身，越过镶嵌火焰宝石的铁镐木柄，直接追向‘目光长远’的向导，要将这个迟来的忠告，尽快告诉他。
可惜，特里斯现在才反应过来，稍嫌有点晚，普林斯汀已经陷入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里，泥足深陷而无法自拔。
“流沙！这里有流沙，你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普林斯汀不用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他高高举起火焰宝石，没过膝的沙砾在跃动的火光照耀下还在流动。
奥德里奇眯着眼睛盯着年轻的向导和他脚下的流沙陷阱，普林斯汀身处的地方充满不祥的黑色气息，就像踏在面色狰狞的鬼怪脸上，张开血盆大口尽情宣泄积累一个世纪的苦闷和怨恨。
“特里斯骑士，请不要过来，否则会连累你，和我一样陷入没顶之灾。”
偷吃麦田谷穗的鸟雀快要死去的时候，鸣叫声充满令农人啜泣的哀伤，为非作歹的恶棍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候，说出来的话语也会流露出善意。
“普林斯汀，‘睿智’的普林斯汀，对我一向怀有恶意的你也会说出警诫之言，真是太难得了。”
“赶紧离开吧，我估计高塔附近还隐藏着其它的流沙陷阱，而且数目不少。”年轻的向导用自己的生命探路，即将献出宝贵生命的时候，他只希望能作为一个道德上的完人被所有雇工记住，其中包括奥德里奇.特里斯，毕竟他是一个骑士，有可能会将自己的名声传扬到上流社会。
‘哦！得了吧。携裹着盘蛇矿洞的雇工集体逃亡，估计我的名声不会好到哪里去，更何况我还是其中的领头人之一，恐怕不久后贴在告示栏里的通缉犯名单就有我的名字和潦草的画像，如果没有死于流沙陷阱，迟早也会被赏金猎人和冒险者割走首级。’
就在普林斯汀自怨自艾的时候，奥德里奇却没有闲着，他脱去外面的粗布罩衣，飞快地撕成长布条，搓细后用死结连成一条救命的绳索。
“我这个人，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放弃希望。普林斯汀，即使没有你出自肺腑的善言和闪耀的良心，我也会拯救你脱离流沙陷阱。毕竟我是一个骑士，或许还是一个古板的愚笨的骑士。”
特里斯随手在‘绳索’前端绑出活结套圈，随后认准方向直接抛出，一阵诡异的山风吹来，意外地将它吹偏少许，落在普林斯汀伸手可及的地方。
活命的希望近在眼前，‘睿智’的向导忘记自己先前执意一动不动延缓沉陷的打算，弯下腰去拾取套索。
“别动！”
奥德里奇的提醒还在耳边回响，普林斯汀立即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刚想站直身体，流沙沉陷的速度由于猎物活泛的挣扎而加快，一下子没过膝盖抵达腿根。
呜咽的哀鸣在向导的喉咙里徘徊，普林斯汀心里自责不已，天性凉薄自私自利地无法承认自己的错误，因此很快变成对特里斯的怨恨，怪这位骑士不该用逃脱生天的希望引诱他，却不尽全力施救。
‘身为久经训练的骑士，连一个抛索的简单战术动作都没有成功，分明就是有意戏弄，把站在悬崖上的我推进满是毒火熔岩的火山里。该死的，骑士没有一个是好人，我再也不上当了。’
满肚子怨气的普林斯汀根本没有注意到刚才拂面而过的一阵怪风，即使睿智的他明白这不是奥德里奇的错，也会把责任全部推到他的身上。
特里斯骑士收回救命的绳索，试着往其它方向抛投，结果都准确无误地命中了，唯独是向导所在的区域，似乎是自然形成的风眼，又或者是刻意布置的连环陷阱。
“奇怪，真的很奇怪。普林斯汀，恐怕你陷入的不止是一个陷阱，而是诡异的两个。可怕的双重陷阱，而且第二个似乎有些诡异，并非自然形成。”
说完，奥德里奇右手比划了一个v的手势，他想用这个胜利的宣言提升普林斯汀的信心，其中也包括自己。
年轻的向导懒得理会他，鼻子里哼了一声，丝毫没有流露出感激的意向，一副甘愿认输受死的神情。
“其实抛索和射箭一样，除了准头和手势，还得考虑风向、风速，气流的异常等等外界偶然因素。上次固然失手了，不过我已经吸取了教训。稍等片刻，普林斯汀，我要把你拯救出来，脱离这个可怕的双重陷阱。”
奥德里奇左手握着绳索的末端，并缠绕在手背连续几下，右手抓着扣着活结的前端，不断地旋动增加转速，直至它在半空变圆，发出唿唿唿的尖啸声。
“去！”
套索落在普林斯汀的前面左侧，毫无疑问力度过大，准头、命中皆无，已然落空，年轻的向导对特里斯骑士的怨恨又增长一分，恨不得把他的手腕咬断。
谁知就在这时一阵诡异的轻风吹来，竟然将快要落地的套索往回荡去，即将落在普林斯汀的头上。
向导大喜过望，张开双手等待救命的绳子落下，谁知怪风颇具灵性地回旋，将绳子稍微吹偏少许。
“抓住机会！普林斯汀，用你的右手的‘火炬’，相信我，刚好够得着，我连这个都考虑在内了。”
‘谁会听你盛气凌人的命令！’
心里这样想，可是身体求生的本能，还是让普林斯汀收起双手，甚至干脆地稍微侧身，延伸握住木杖的‘右手’的长度。
“噗！”套索越过火焰宝石的顶端，直接落在向导的肩膀上，他慌忙地抓住救命的绳子，一双手都穿过去，放在腋下，随后用力收紧活结。
“嘿！伙计，干的好，我们联手做了一件伟大的事情。”普林斯汀的脸上堆满笑容。
“你救了我的命！”
第五十四章 流沙陷阱
双手抓紧绳子的奥德里奇.特里斯有些哭笑不得，他试着发力拉扯陷入流沙陷阱里的向导，发现自己在跟一辆四轮马车较量。
他做了一个悲伤的表情，再加上沉默不语的严肃，立即令普林斯汀的愉悦感戛然而止，就像稍纵即逝的燧石上的火星，他立即意识到过腰的流沙紧紧攥着身体，尤其是沉陷在陷阱里的那部分，根本动弹不得。
“完了，完了，我就知道不能轻举妄动，结果又被你坑害了。奥德里奇.特里斯，你什么时候能竭尽全力，而不是随意的敷衍。”
例行的指责随即敲打而来，特里斯骑士毫不在意地捕获猎物，全方位地与流沙陷阱角力，不过为了安慰心灵受创颇重的普林斯汀，他又不得不开口。
“好歹我们也联手完成一次合作，至少比刚才大有进展，难道不是这样吗？”奥德里奇绞尽脑汁思索如何应付眼前的危机。
骑士法典可没有这方面的内容，家中藏书的地理地质部分，也没有相关的记载，毕竟流沙这种地形本来应该出现在隔绝通往东方商路的大沙漠，那些以凡人的生命为施法源泉，对拥有的绿洲进行血腥统治的巫王，才会有对付流沙的办法。
‘那么只能求助于我的前生，另一个世界的智慧。’
奥德里奇.特里斯的精神领域突然出现一座巨大的图书馆，作为管理员他拥有检索目录的能力，比如模拟一个搜索引擎。
‘以流沙为关键字眼，对记忆碎片进行整理。’无声的命令过后，几百条文字和图片记载层出不穷地浮现，瞬息过后，相关的方案就自动浮现在眼前。
骑士回过神，向不远处的普林斯汀打了个招呼：“嘿！我有办法救你了，不过得双方进行默契的合作。我相信能成功，只是需要你的配合。”
“什么，你还要再来一次？算了吧，特里斯先生，你就行行好，当作不认识我，转身离开，就这样放过我吧。”
年轻的向导刚才还想等死，现在流沙过腰，却因为救命的绳子套在腋下，而改变主意了，只是他不知道，或者弄不清楚，奥德里奇.特里斯究竟是真的想救他，还是拿他当马戏团的小丑耍弄。
“尽管你嘴上说不要，可是双手却紧抓绳子，可就把你的心思全部暴露了。不过这样一来也好办多了，毕竟身体求生的本能最诚实。”
特里斯骑士收起笑容，“流沙陷阱并不难对付，首先我会不断地拖曳拉扯，抵消你的身体不断往下沉陷的重量。其次，普林斯汀，你不能继续站着了，只会令情况恶化，现在你该做的是身体往后躺倒，增加与地面接触的面积，顺便再伸开双手贴地，以此获取更多的浮力。”
“躺下！不是让流沙更快将我掩埋吗？特里斯骑士，你确定这不是一个馊主意？”
“别废话，想活着就得听我的。毕竟我是一个骑士，读过的书不会比你少，而且都是实用性很强的类别。”
为了求生，普林斯汀只能忍受奥德里奇.特里斯的自吹自擂，原本这是属于他的领域，骄傲的来源，身为学者家庭出身的炼金术爱好者，无所不知，无所不通，眼下却只有照办。
“对了，就是这样。”骑士试着拉紧绳子，将这位听话的向导稍微拖曳过来少许，他立即高兴地大呼小叫，结果流沙陷阱又将他拽回去，而且比刚才又深了一点。
“怎么回事？流沙都快要没过我的肚脐了。这个办法果然是不成熟的，一切还得靠我自己。”
“停下，蠢货。要不是刚才轻举妄动，我都把你的腰拉出来了。”特里斯没好气地斥责他一句，立即让普林斯汀全身僵硬地停顿了，而且他的内心其实也感觉到奥德里奇的办法是正确的，只是被自己搞砸了。
出于莫名其妙的嫉妒心理，炼金术爱好者根本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反而将责任都推给特里斯骑士。
“仰泳的动作会吧？记得，双手不要动，两条腿轻微地向上摆荡，那些潮湿的沙子会自发填塞空位，然后你的腿就可以一点一点地往上抬升。千万记住，动作幅度不要过大。”
仰躺在漏斗状的流沙陷阱上，普林斯汀有气无力地回应：“你的淳淳教诲，时刻记在心上，还望不要食言，救我脱离苦难。”
“你不去转职吟游诗人真是太可惜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吟唱列王传的箴言。”再次用力拉扯，绳子崩紧后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等等，等等，我的腰快要被你拉断了。”发出大声的哀嚎，普林斯汀脸上难掩痛苦的神色，他有些沮丧，不知道这是否来自特里斯骑士的打击报复。
“老实说，我爆发全部力气，绝对能把你拉出这片流沙，只是到时候，你的身体一部分会永远地留在陷阱里。”
‘我就知道会这样，该死的特里斯骑士，完全是在戏弄我。’
“你走吧，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独处，直至老死为止。”普林斯汀心灰意冷之极，不过双脚却按照奥德里奇的吩咐，不断地小幅度摆动，努力自救。
“看来我得换一个方式。”特里斯骑士左手紧抓绳子，“嘿！把你手里的不灭火炬扔过来。”
“什么！关键时刻，你终于露出真面目，竟然为了贪图这枚火焰宝石，故意陷害我至死为止。我不会交给你，没错，只有杀了我，才能拿走它。”
“你想多了，火焰宝石尽管是稀罕的炼金奇物，不过并非只有你手里才有，我身后不是还有一颗吗？”奥德里奇的右手竖起拇指，朝后面用来照明，安抚雇工的木杖比划了一下。
“你可以把宝石拆下，直接扔那根铁镐握柄过来，我要用它试探流沙陷阱的范围。”
听说不是为了珍贵的火焰宝石，普林斯汀的心思就再度活泛过来，原本打算将火炬直接扔给对方，仔细想了想，还是照特里斯骑士的吩咐，将宝石拆下。
‘等等，这样一来完全按照他的思路走，我岂不是变成听话的仆人，绝对不行。’想也没想，普林斯汀将完好的不灭火炬直接扔给对方。
“嗯！我对你有必要刮目相看了。”伸手接住凌空抛来的棍子，奥德里奇右手握紧前端，随后用末尾触碰附近的地面，以此试探流沙的最大范围。
他很快获悉陷阱的大致面积，在实地上划出心目中安全区域，随后就把火炬安置在沙砾里，整个人来回跑动，就像在钓到大鱼的渔夫，和猎物不断角力，将它耗尽体力乖乖束手就擒。
“这个没脑子的疯子！”普林斯汀暗骂了一具，被特里斯骑士折腾地够呛，不过他很快就体会到好处，腰没有拉断，身体却一点一点地往上拔升脱离。
流沙还想热情挽留这位初次登门的客人，可是死物终究奈何不了人类的智慧和协同合作的默契。
腰、腿、膝盖都离开陷阱，普林斯汀呼地吐出一口闷气，直到身体完全脱离流沙，这才连滚带爬地跑到奥德里奇的身边。
惊魂未定的他有很多话要说，可是看见脸上笑眯眯的特里斯骑士，他把感谢再次咽进肚子里，囫囵吞下，牙齿之间一点渣滓都不留。
奥德里奇收起六七米长的绳子，缠在右手小臂上，随后将不灭火炬还给普林斯汀，这会年轻的向导真的意外了，他原本以为火焰宝石会是特里骑士救他一命的报酬。
‘这个笨蛋！无可救药的愚人，自以为是的慷慨者，虚伪地令我反胃。’
“哇！”普林斯汀真的吐出来了，只是肚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存货，因此他只是在干呕。
“紧张过度，导致身体无意识地抽搐，这和新兵踏上战场，第一次挥刀举剑，看见伤口溅出来的鲜血，近在眼前渐渐消逝的生命，完全一模一样。你的表现还不错，经历流沙陷阱的考验，想必意志应该得到锤炼，下次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普林斯汀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恨恨不已地回了一句：“还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往前走了。”
“真的吗？那么我就只能一个人独自去探索这座疑是法师塔的废墟，没准能在里面发现珍贵的法术书，值钱的珍宝，还有炼金配方之类的小玩意了。”
奥德里奇很清楚知道，什么才是年轻的向导渴求而得不到的珍宝，他完全掌握普林斯汀的弱点，只是没有用来对付他而已。
刚才还退缩不前的年轻人，体内属于炼金术爱好者的那部分彻底苏醒，并彻底掌握脑子和嘴巴。
“天啊，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人独自冒险吗？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放心吧，奥德里奇.特里斯骑士，我们一直愉快合作，率领盘蛇矿洞的雇工踏上自由之路就是最好的证明。所有人里面，我最看重的就是你的能力和高尚的品德，而且更重要的一点，你是骑士，需要一个侍从，一个书记员，一个传令官，一个副手，恰好，这些职位我都能胜任。”
普林斯汀就像一个蹩脚的推销员，在顾客面前竭尽全力地将货物销售出去，而那份货物就是他自己。
“好吧，你说服我了。那么我们就一切携手勇闯废墟，或许真的能发现什么宝藏。”
“嗯……很好，只是流沙陷阱可能还存在附近的地面，你怎么应付？”
奥德里奇用手指着自己的脚，“我的飞毛腿，使出全力飞越流沙陷阱，没有任何问题，等我抵达那座高塔后，我会用绳子把你拉过去。”
“你的意思是把我拖过去，足够大的面积，就有足够多的浮力，避免陷入流沙陷阱。我没有说错吧？”
“不错，顺带还可以探查出安全的路径，一举两得的事情，你会拒绝吗？”
‘该死的骑士，毫无疑问，他比刚才还可恶，只是为了宝藏，炼金师的传承，只能暂时先忍耐了。’
“就这样办吧！”普林斯汀的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
奥德里奇点了点头，身体稍微下压，做了一个蹲踞式起跑的姿势，随即宛如一只利箭，飞快地奔向高塔。
炼金术爱好者感觉就像一阵狂风卷过，他擦了擦眼，抬头看见特里斯骑士已站在高塔的大门前挥手致意。
‘真快！’
一根加长两倍的布条绳索扔到普林斯汀面前，他立即缠在手上，随后任命似的匍匐在地面上，随即想了想，用厚实的背部贴着地面，接着就被一股大力拖曳着往前。
在他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奥德里奇抹除自己留下的脚印，那些爆发力十足的炸裂痕迹，隐藏着他独特的发力技巧。
“到了！”特里斯骑士抓着普林斯汀的肩膀，拉起站直身体。
安全抵达高塔前，劝服自己再次忍受屈辱，年轻的炼金术爱好者拍打身上的沙砾，转头开始研究封闭的大门。
“这是木板，原本是普通的木质，没想到经过法术的淬炼，变成特殊的材料，它拥有和钢铁一样的质地，却并不沉重。你看上面的花纹，估计雕刻着某种防护类法术图案，能抵抗低级的法术。嗯……这里有一个钥匙孔，让我来试试，尽管没有敲击术卷轴，不过我可是一个精通开锁的游荡者。”
“咯嘞……咯嘞！”用两根发夹现场制作百宝钥匙开门的普林斯汀，遭遇人生再一次的挫败，他根本奈何不了这个三重锁。
“还是换我来吧！”奥德里奇先把无能为力的游荡者拉开，暴熊之力发动，转身一记侧踢，直接将高塔的大门踢开，往里面洞穿。
“哐当！”门板撞在地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特里斯稍微有些吃惊，果然和普林斯汀说的相同，这扇大门的质地和钢铁差不多。
“容我欢迎你进入毫不设防的废墟！”奥德里奇站在门口，伸出右手往里面比划了一个延请的动作。
普林斯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沙砾，脸上正色，试图纠正：“这是一座法师塔。”
“容我欢迎你进入毫不设防的法师塔废墟！”
两个人推让一番后，肩并肩走进高塔，翻涌的黑暗随即一口吞没了奥德里奇.特里斯和普林斯汀。
第五十五章 探索
腐朽的气息充盈黑暗笼罩的废墟，不知道过去多少岁月，因此一旦被外力打破平衡，它们就躁动不安地互相碰撞、交融，呈现为煤炉烟囱喷涌而出浓雾似的混沌，能令人窒息的灰霾尘块，从砸在地面上的门板为源点，掀起一阵海啸似的波浪，并向四周缓慢扩散。
久未有人拜访的法师塔，迎来沉降后第一批访客，底层开阔的大厅在火焰宝石跃动不停的光亮下缓缓掀开暗红色的一角，灰暗的帷幕不断消失退去，又从另外的方向卷起尘土归来。
行经之地很快恢复昏暗的原貌，这一切令急于探索‘废墟’的普林斯汀分外不满，他只能尽量高高举起不灭的火炬，可惜手臂不够长，顶多只是让视野范围稍微往外延伸少许，并没有改善局面。
看到年轻的向导如此吃力，奥德里奇立即提议，并得到普林斯汀的允许后，骑士才将这枚宝石拆卸，用衬衣下摆撕出的细麻布条裹住，以铁枝穿透，抖手砸进头顶的天花板缝隙里。
来回摆荡的简易‘吊灯’很快安稳下来，固定在悬空的位置，火焰宝石的光亮驱散法师塔废墟底层的黑暗，将腐朽、破败、没落的真相呈现在两人的面前。
暗红色的火光，飞扬的细尘在翩翩起舞，落在奥德里奇和普林斯汀的身上，就像眷念的恋人缱绻着不愿离去。
特里斯哼了一声，随意选了个方向前去探索，至于年轻的向导则对堆在地上的一堆朽烂木条极为感兴趣，凑过去轻轻地翻动，毫无结果后，他的动作变得急躁，双手不断地扒拉。
‘没有？怎么可能会没有？’
绕着开阔的大厅边角，奥德里奇发现一座厨房，灶台上有三口大小不一的铁锅，被岁月的风雨侵蚀成褐红色的铁锈碎片，原本摆放木柴的地方还保持原样，只是特里斯骑士伸手触摸，那些坚硬的木头如今疏松地就像锯末捏成的粉块。
奥德里奇翻找片刻，在原木砧板下面找到一把刃口锃亮的短刀，似乎添加了稀罕的元素，抹去上面的灰尘，依旧光彩照人。
此情此景突然触动记忆碎片，一个固有名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不锈钢！’
‘不，按照这个世界的传闻，应该在锻造是添加寒铁或者火铜，唯有这类珍稀的奥秘金属，才能打造出不惧岁月侵蚀的利器。’
‘嗯！摆放在厨房里，恐怕它的用途是菜刀之类的厨具。法师还真是任性，如此低调的炫耀，难怪引起平民的羡嫉，即使贵族、国王也不免觊觎他们惊人的财富。’
特里斯短刀在手，准备离开探索后的厨房，仔细想了想，倒持握柄刀刃贴着手臂，这样一来就不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了。
‘普林斯汀的精神脆弱地就像一根麻线悬吊着利剑，稍微风吹草动就失去学者的矜持。’
离开厨房，奥德里奇的身影果然引来普林斯汀的注意，他只是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翻找。
特里斯骑士随即转身进入一间门板朽烂的石室，借助昏暗的火光，他看见一个个排列整齐的麻袋，外面的模糊的图案标识，证明里面装着的是小麦和面粉，以及松子之类的坚果。
他高兴极了，可是当奥德里奇打开后，失望地发现小麦都干瘪地剩下麸皮，面粉结成硬块，即使以他的指力都很难掰开，况且已经完全变质无法食用，坚果的情况也类似如此。
‘看来它们在这里待的时间可真够漫长的，长到被所有人遗忘。’
蒸发后只剩下空酒桶，打开后蹿出刺鼻的齁味，底部铺满厚厚的沉淀物，菜篮里干瘪的豆夹，发黑的皱皮苹果，以及以它们的腐质为土壤，反复发芽生长的菌类，这是唯一可以吃的食物，不过特里斯骑士丝毫没有兴趣。
离开法师的储藏室，奥德里奇照例领受普林斯汀打量的眼神扫视，随后他继续沿着墙壁往前探索，在烟囱似的空心柱里发现一个圆盘浮碟，上面篆刻神秘的符文，雪亮的银质泛起月光似的皎白。
特里斯好奇地伸手触摸，不知怎么回事，下意识地施展出修复术，就是偷学自橡树之道的追随者菲利克斯大师的法术，也就是他的手长久驻留过的地方，残缺的必会修补，破损的必会恢复。
“嗡嗡……”不知道是修复术起效，还是得到施法源泉，圆盘浮空而起，骤然上升抵达顶端，随后缓缓地沉落而下。
‘这不就是电梯吗？法术版的电梯！’
如此大的动静，在静谧氛围依旧浓重的废墟底层，当然不可能瞒过耳聪目明的普林斯汀，他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恨恨不平地扔掉木片，起身快步来到奥德里奇的身边。
“看来这座法师塔还能运转，并不只是一座废墟那么简单。”
对于不是自己第一个触发浮空碟的事实，自诩为继承人的炼金术爱好者有些忿忿不平，不过他已经有所反省，对身边这位‘跟随’自己许久的骑士，抱有浓浓的警惕，并不再把他当作法盲看待。
若有所觉的特里斯再次刺激，恍若主人似的伸手延请，“周围我都看过了，没有楼梯之类的通道，这个浮碟应该是唯一沟通不同楼层的工具。”
“这个还要你来说？难道我不知道吗？”普林斯汀率先踏上浮空碟，奥德里奇取下火焰宝石，随后踏入空心石柱里。
“嗖！”浮空碟飞快地往上升起，淬不及防之下，年轻的向导感觉自己的心脏重重地沉落，忍不住发出一声有失体面的惊呼，身体半跪着，双手贴着圆盘，随后发现自己来到法师塔废墟的顶层。
羞愧地站起身，看见面不改色的骑士，暗暗震惊他的淡定从容，‘普通人遭遇这种情况，至少都要大呼小叫，他却司空见惯似的，要么就是特里斯骑士曾经见识过，要么就是他拥有钢铁意志，神经粗地就像水桶。’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浮空碟，踏进法师塔废墟的顶层，举起火焰宝石，周围一切近在眼里。
这是式样普通的平台，边角耸立着钝器钉头锤棱角上的四片巨型刀刃，撑起高塔的天空，核心区域有一座直径肘尺的池子，底部浅浅一层珍珠色泽的清液来回晃荡，散逸出星星点点的萤光。
光点如雨似的落在两人身上，疲惫的感觉不翼而飞，沾染在头脸的灰尘和汗水，顿时滚滚而下，他们都觉得精神振奋，身体恢复全盛状态。尤其是奥德里奇，讶异地发现骑士的美德支柱之下，一股新的源泉正在兴盛崛起，那是……
‘修复术，橡树之道的追随者，施法的源泉！’
特里奇的眼睛在自己的双手和池子之间来回扫视，越是仔细看越是觉得这个池子似曾相识。
“浮空碟要下去了。”普林斯汀连忙提醒，知道自己身在高处，他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惧，一脚踩空的畏缩，想要把安全感抓在手里，因此不得不往奥德里奇身边靠去。
‘似乎充能完毕，又返回底层，沿途短暂停留，这是某种固定的程序？’
特里斯对法师塔一览无余的顶层没什么流连，多看那座池子一眼，立即转身踏在浮空碟上，普林斯汀连忙跟着，生怕自己被留下。
“嘶……咯噔！”圆盘停留在第六层，火焰宝石继续由奥德里奇掌握着负责照明，从他右手缝隙流淌而出的光芒，照见空荡荡的层面，中心部位只有一座类似三棱柱似的穿衣镜。
普林斯汀跨出圆盘，目光完全被这座古怪的建筑吸引，他的手轻轻地试探触碰，发现没有异常，这才贴着蕴含奥秘的藤蔓似的花纹，不停地转圈，想将它的全貌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
“这是……”
“近距离次数限制的传送门！高等时空奥法的结晶，想不到在我有生之年还会看见完全体，法师塔的主人会运用它串门拜访朋友，也会用它节省赶路的时间。我敢肯定，拥有这座法师塔的施法者肯定是个利害的家伙，即使在法师当中也是地位相当高的大人物，没准是一个被吟游诗人传颂名声的人间传奇。”
“我估计他已经死了，否则寿命悠长的传奇法师肯定还在维持着这座高塔，不至于让它变成默默无闻的废墟。”
“你说的对，肯定是这样。只是没想到，连人间传奇也会陨落。”普林斯汀有些感概，鼻子隐隐发酸，说不出话来。
“新旧时代的交替，连占据天穹的神祇也会陨灭，更何况是普通的凡人。没有不朽之源，再强大的法师也是凡人，死亡的镰刀终会有一天降临在他们头上，结束绚烂多彩的传奇者的一生。”
普林斯汀不免唏嘘哀叹，他突然陷入茫然若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直到火焰宝石的光亮渐渐远去而暗淡，这才醒觉过来。
奥德里奇准备探索第五层，年轻的向导哪会放弃这个机会，可是浮空碟还没有上来，于是两人就在空心柱子前枯等。
“一定有口令和暗号，控制浮空碟上下，否则任由它来回停顿梭巡，就太无趣了。不受控制的工具，真是令人厌憎。”普林斯汀的话，有部分引起特里斯的共鸣，不过他谨慎地没有开口应和，只是微微笑着保持自己的风度。
当两人来到下一个层面，暗红色的火光，照亮图书馆和收藏室之类的建筑，以及满地都是压在木架之间的书籍。
普林斯汀兴奋极了，快步冲过去，准备将所有一切都纳入怀里，片纸都不给奥德里奇，可是当他的手触碰到那些可能记录奥法知识的书籍，就像松软的泥土，瞬间坍塌风化而去。
链锁效应毁掉了不止一本书，而是一座书架所有收藏，都变成腐朽的灰烬，炼金术爱好者的心情顿时跌入谷底，他的脸色青灰就像故去的亡者，仿佛心灵在这短暂的片刻枯萎凋零。
特里斯没有打扰普林斯汀，他在回廊里看见一本跌落在地上的羊皮书，就悄悄地走上前，半蹲半跪地姿势，向它伸出右手，掌心蓦然闪烁修复术的斑斓星光。
第五十六章 塔灵
经历岁月洗礼的羊皮书的材质已变得极其疏松，似乎一碰就碎，转眼消失在风里，不过奥德里奇.特里斯的手心，稳稳地悬空停顿在它的封面三毫米处，刚好满足修复术的‘接触’距离。
几十颗星光颗粒闪烁过后，整本羊皮书泛起珍珠质地的微微白芒，神奇的法术没有将时间的指针往回拨转，只是令腐朽的纸张变得结实，松脆断裂的纤维重新接续，干枯的羊皮胶质恢复弹性。
轻轻拂去封面上的灰尘，骑士捡起书，尽管知道它已被修复焕然一新，眼下依旧小心地用手指捏起书页翻阅。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只是多余，不过谨慎的个性令奥德里奇规避许多次意外，受益良多，他仍然持之以恒地坚持。
这是一本通用语写的拷问笔记，还记载着许多试验数据，来源是关押在法师塔地下负二层的监牢，数只通过召唤术跨过漫长距离，来自无底深渊的邪恶野兽，末页是一副抽取深渊物种血液制作的治疗药水。
即使是特里斯坚持美德骑士之道，看到这个配方立即意识到这是一条流淌白银溪流的财路，唯有一个难题是如何召唤出深渊邪物。
据说这些拥抱邪恶之源的野兽，都拥有强悍的身躯，锐利的爪牙，其中的佼佼者甚至会利用体内的肮脏元素施展低级的邪术，比如恶毒的致盲诅咒，灼伤的硫磺之焰，能令普通人陷入混乱和疯狂的刺耳尖啸等等诸如此类。
‘那可不容易对付，必须想个万全之策，还得学会如何召唤深渊物种，禁锢囚锁后抽取沸腾如岩浆的血液。制作治疗药水，必须调配抑制剂中和过于狂烈的药性，书本上记载几种方子……嗯！需要培植鱼鳞草、向阳花、香水百合等十七种药草，还得采集鹿角珊瑚、堇青石、海魂玛瑙等九种特殊材料。天啊，这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办到。’
越是深思，衍生出的问题就越多，如果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财路，奥德里奇得成为一个培育药草的种植师，下海采集珊瑚的渔夫，在火山附近挖掘宝石的矿工，简直能把人弄疯掉。
揣着希望而来，内心却被失望填满的普林斯汀神情低落极了，他眼神愣直地看着柜子里的书籍，却不敢再次冒险尝试触碰，否则他的心就会像那些一碰就碎的腐朽之物，转眼变成灰烬。
“下去探索其它层面吧，这里暂时封闭，在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前，我们最好不要来。”特里斯骑士的提议，很快得到‘向导’的回应，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和同意。
“这里有一座宝藏，可是我没有找到合适的钥匙。”普林斯汀面露惋惜的神色，依依不舍地随着奥德里奇踏入圆盘浮空碟。
对于普林斯汀用‘我’，而不是‘我们’，特里斯骑士并没有多少介意，拥有修复术的他，正如向导刚才所说，是揣着钥匙而来的真正的寻宝人。
来到第四层，这里属于法师塔主人的寝室和招待拜访者的客房，围绕一个小型的客厅，在火焰宝石暗红色的火光照耀之下，普林斯汀意外地找到一套精美的瓷器，而且件件完好无损，尽管经历岁月的洗礼，拭去表面的灰尘，质地依旧光彩照人。
看见这些熟悉又陌生的瓷器，据说在赛里斯国也堪称珍宝，价值与黄金等重，奥德里奇上前端起一个茶盅，伸出指头轻轻敲击，竟然传出金铁交鸣的轻吟。
普林斯汀心疼极了，连忙从‘不识货’的鲁莽骑士的手里夺回属于自己的珍宝，特里斯不跟他一般见识，手指稍微放松就让他轻易地拿走了。
转职为收破烂的普林斯汀，在房间里陆续找出十几件古旧的银器，多数都是汤勺、羹匙、杯、盘、碟之类的餐具，摆放在一个经过特殊处理，眼下依旧完好的原木茶几上，津津有味地估算价值。
奥德里奇轻轻摇头，打了声招呼去探索下一层，孜孜不倦继续在寝室和客房里翻箱倒柜寻宝的普林斯汀连眼皮都懒地抬一下。
第三层有些特殊，以环廊连接一大四小总共五个实验室，或者可以称之为备料间、器皿间、蒸馏房、药剂间以及试验室，环环相扣的工序构成流水作业的完整体系。
‘流水线的雏形，法师们果然是睿智的先行者，在长期的炼金实验中，将原本单一的环节，整理出节省时间，提高效率的流水作业。’
可惜，易碎的玻璃器皿，可能经受不住法师塔沉降的冲撞力，在剧烈的颠簸中粉碎破裂，除了固定在石砖里的桌案，即使连一套熔炼金属的坩埚都找不到完好的部件。
绕行实验室一圈，没有值得流连的地方，奥德里奇没有等到浮空碟下降，直接抓着石板翻身跃下第二层。
清新的气息迎面扑来，与其它层面不同，这里简直就是一座绚烂的花园，植株挤地满满的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当特里斯靠近一棵笑脸向阳花时，它的花瓣自发收起，枝头侧转，就像害羞的少女，随即吐出一块拇指大的银锭，落地有声。
瑟瑟发抖的石蒜，鲜红的花瓣洋溢着细微的火元素，令整个层面陡然升温，连奥德里奇都感觉额头微微见汗。
异常升高的温度引起冷热气流上升沉降，掀动的轻风摇撼吊钟兰花，蕊芯有如钟摆来回摆荡，击打在黄铜质地的花瓣上，竟然发出沉闷的钟声，回音共鸣连绵不绝。
一枚枚舒展翼膜翅膀的种子，随着炸裂的果实，被热风卷起漫无目的旋落滑降。看见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特里斯悠然想起直升机的旋翼桨叶，其中的原理极为类似。
他还发现本层面用于采光的十二个落地窗户似乎有无形的壁障，那些种子碰撞过去，根本穿不透直接旋转着落下。
‘真是惊人，历经不知多少岁月，只进不出的壁障还能存在，连浮空碟电梯都停止运行了，难道这个层面有独特的能源循环系统？莫非就是这些奇妙的植物？’
奥德里奇突然想起以园艺师的身份定居在伊斯特伍德城的菲利克斯大师，橡树之道的追随者，‘他肯定认识这些植物，说不定还懂得培植它们的方法。’
骑士环视花园的所有植株，在面包树后面发现一种奇特的灌木，据说在火山附近才成活的焰炬浆果，红宝石似的果子被柔韧的水晶枝叶包裹，有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而且名副其实，它的确可以用来照明。
‘运气不错！’特里斯上前摘了一把，顺便取下两个手臂长，纺锤形的面包果子。里面蕴含丰富的淀粉，只要稍微烘烤，口感就会像白面包那样香甜软糯，而烤至七层熟时，独特的弹牙的咬劲也足以令老饕趋之若鹜。
累累垂垂挂满树枝的面包果子，令奥德里奇的心情好了很多，尽管矿工雇工随身都携带着干粮，不过那点分量，可支撑不了几天，尤其是那几个大肚汉，食量能在大胃王比赛中轻易摘取冠冕。
举起一束焰炬浆果充当照明的火把，特里斯骑士离开这座奥法花园，避开上升的浮空碟圆盘，跃下底层，随即又跳到黑暗笼罩的负一层。
双脚落地，两腿微屈卸走冲力，慢慢站起身，高高举起焰炬浆果，眼前是空旷的房间，中间位置有一座祭坛似的三层平台。
本层面的砖石地板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奥德里奇随着心意拂走尘土，看见石板篆刻着繁复的奥术符号，不明白用途和原理的他伸出掌心触碰，立即传来刺骨的寒意，似乎禁锢着凛冬的冰霜。
‘根据拷问笔记的记录，这里是召唤法阵，最后一头深渊物种实验体是狼形的霜怪，它们的肺泡蕴含的寒浆是一种优秀的施法材料和炼金原料，对于法师塔的主人来说，它的血液能提炼出防冻药剂，甚至能治疗冻伤，愈合溃烂的伤口。’
在召唤法阵旁的房间，一具躺在地上的银灰色骷髅突然颤抖两下，空洞的眼眶骨里出现火红色的光亮，就像一双亡者的眼睛。
它挣扎站起身，拔掉背后肩胛骨上的短刀，前面串着一颗枯萎的黑色心脏，岁月的流逝将它彻底风化，刚才的触碰令一切腐朽之物化为尘土。
关节发出吱嘎吱嘎的刺耳声音，灰骷髅来到房间门口，左手按在门沿，右手持着短刀，‘目光’炯炯地盯着奥德里奇。
‘见亡灵了！不死生物，竟然真的有骷髅。’特里斯骑士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面对一具会走动的骷髅，立即握紧拳头，调整呼吸的节奏，随时爆发必杀一击。
灰骷髅显然意识到自己的右手握持的利器，轻轻松开手指关节，锈迹斑斑的短刀立即坠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铿响，随即它双手摊开表示没有敌意。
如此聪明的选择，令奥德里奇的警惕心陡然上涨，‘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要将这头不死生物拆成碎块，甚至直接碾成渣滓为止。’
“你好，来自远方的客人，我是水蓝法师塔的塔灵，克莉汀丝。现在籍由前任所有者德尔贡大师的身体向你致以诚挚的问候。”
“请问你有没有兴趣拥有一座废弃的法师塔？”
第五十七章 继任契约
“乐意之至，不过身为美德骑士，我并不认为自己拥有继承法师塔的资格。”奥德里奇.特里斯相信自己足够委婉的言辞能够避免与塔灵克莉汀丝之间发生社交灾难的难堪场面。
“恰恰相反，奥德里奇.特里斯骑士，你有高尚的品德，却没有精神洁癖，与法师塔第四层收集破烂的拾荒者迥然不同，并不贪图流于表面的财物，更难能可贵的是你拥有施法者的源泉，这个才是重点。按照法师塔前任所有者德尔贡大师的遗愿，你将是顺位第一的继承人，而且也是唯一的。”完全苏醒过来的克莉汀丝恢复对法师塔的支配，这是她自作主张沉降入眠后首次对水蓝宝石塔进行扫描。
“或许我没有你认可地那么好，我并非道德上的完人，偶尔也会心情低落而酗酒，当然那是我的精神领域被金钱侵蚀地千疮百孔导致的结果，尽管现在已经修复罅漏而焕然一新，不过我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坚持到最后。金钱的威力导致众多骑士坠落到灰色地带，甚至沉陷至黑暗领域，蜕变成手段残酷、冷血无情的黑骑士。”特里斯骑士依旧婉拒塔灵的好意。
“你有施法者的源泉，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关键，继承水蓝法师塔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凡人？”克莉汀丝暗中扫描着奥德里奇在塔内层面的痕迹，发现美德骑士在第三层‘炼金车间’流连的时间最久，很快推断出他的‘弱点’。
“尊敬的克莉汀丝，相信你也发现第四层盘亘许久的年轻人，据他所说出身自学者家庭，从小对炼金术深感兴趣，而且他知道很多隐秘，甚至包括这座法师塔。”特里斯骑士为了自己能够脱身，很快就将普林斯汀推上前台。
“那个目光短浅的年轻人，和他的父祖一样愚蠢，如果推算无误，他应该是德尔贡大师唯一的弟子普利斯的后人。当年元素退潮，法师塔底层的囚笼和监狱，三头深渊物种挣脱束缚逃离。按照针对性的预防方案，大师、普利斯以及我联手，肯定能消除隐患，结果被冰霜巨狼的吐息稍微掠过胸膛，大师的弟子就失去自制地逃走。以一敌二，拖累德尔贡大师原本不多的施法源泉彻底枯竭，陷入漫长的虚弱期，稍后被一位阴影之手发现，用普通的短刀夺走大师的性命。我被迫沉降法师塔躲避觊觎者，并趁机杀死黑暗中的刺客。可惜德尔贡大师亡故，孤独的我渐渐继续成长的参照，只剩下活化时的灵性智能，再加上没有额外施法源泉的补充，只能进入沉眠籍由奥术花园的植物缓慢自疗恢复。你能明白一座无主的法师塔的需要吗？”
奥德里奇由于克莉汀丝信息量格外繁复的对话，陷入漫长的思索当中，他感觉发生的一切，盘蛇矿洞的坍塌，地底洞窟的岩壁裂隙梯道，岩石密室的宫殿，没被矿工发现，连接冷山的秘道，以及这座废墟似的法师塔，甚至包括塔灵克莉汀丝，彼此之间都有隐秘的联系。
‘我能猜到将所有一切串联起来的线索，不过似乎还欠缺一个关键的人物。嗯！难道是普林斯汀，不不，他太嫩了，应该另有其人。’
‘自称继承人的睿智的向导，现在正向收破烂的拾荒者蜕变，捡起芝麻大的银器，却对法师塔本身这个大西瓜视若无睹，难怪塔灵克莉汀丝看不上。’
想到这里，奥德里奇.特里斯暗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极为幸运或者非常不幸地将要成为这座法师塔的主人，“好吧，既然命运做出安排，那么我同意成为水蓝法师塔的继任者，不过身为拥有者，我有必要对所有层面完整地探索一遍，掌握所有情况。”
“同意！”
“既然地面以上的七个层面，包括负一层都已经游览过，相信你不会拒绝我进入下面两个层面。”
“当然！你可以随意行动，直到你满意为止。”
美德骑士手里攥着一把焰炬浆果，离开献祭台和召唤法阵，没有等到浮空碟圆盘，直接跃下空心柱通道，进入负二层。
与铺满石板的其它层面不同，站稳脚跟后落脚处，奥德里奇感觉自己似乎踩在鹿砂河边的滩涂上，又或者站在环绕法师塔隐藏的流沙陷阱，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有些时候拔起深陷的脚跟都有些吃力。
他疑惑地将火把放低，打算仔细查看地面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果特里斯骑士看见自己站立在一层肥厚的苔藓上，漆黑的浓稠黏液涂满靴子边缘，有如活物似的纠缠着。
发现奥德里奇的疑惑，塔灵克莉汀丝的声音随即在他耳边悄然响起，“普通的泥炭苔藓，浸润深渊物种的浓稠液体，适应肮脏元素进化的新品种，拥有飞快的生长速度，勃发的野性，能占据一切可以占据的地方。如你所见，它把负二层完全占据了，似乎将本层面变成某种深渊巨怪的胃袋。”
“原本这里是用作奥法实验的靶场，结果这里变成深渊变种苔藓的地盘，不错，真的不错。”特里斯的语气平淡极了，就连塔灵也分辨不出是好是坏。
“你应该用其它角度看待这件几乎失控的意外。如果恢复召唤法阵的运用，从无底深渊引诱并捕获深渊物种，那么就可以用这些苔藓喂食它们，尽管和鲜活的血肉无法相比，却能填饱肚子并给予实验体足够的养分。”
“任何意外状况，你都能在其中找出有利的一面，这种乐观的心态，我个人非常赞赏。”奥德里奇有点喜欢克莉汀丝了。
“负三层要去参观一番吗？部分区域出现盲点，我的扫描遭遇抵抗，显然这不是正常现象，出于人身安全的考虑，我不认为值得冒险。”
“非常感谢你的提醒，我没有过多的好奇心，或者我总能很好地抑制住自己的逆反心理，既然存在不确定的风险，那么游览就到此为止吧。”特里斯骑士站在空心柱前，等待浮空碟圆盘，塔灵克莉汀丝在他的肩膀凝聚细微的火元素颗粒，塑形成一只个头四个指节，拥有蜻蜓翅膀的小精灵。
当奥德里奇看到圆盘沉降到负三层，过了许久才缓缓上升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后背冷汗直冒，攥紧心脏的危险感令他纵身往后跳跃。
“怎么了？”塔灵双手抓紧特里斯骑士的耳垂，来回摆荡几次后，像一条小船终于找到停靠的港湾。
“浮空碟从负三层带了能致我于死地的危险上来了，或者不明底细的危险生物乘坐圆盘前来找茬。”
克莉汀丝化身的小精灵双眼放出蓝白电弧，网状的扫掠而过，随即点了点头，“没错，负三层的盲点消失了，能抵抗我的扫描，确实能致你于死地。”
她立即趴在奥德里奇的耳边，“我们最好立即达成契约，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借助你的施法源泉，动用水蓝法师塔的内部防护法术。”
“任何事情你都能找到有利的一面，我对你的敬佩开始泛滥了。”
“什么意思？我无法理解过于复杂的人类情绪以简单的言辞表达。”
“也就是说，迫于不可知的外力，按照合则两利的原则，我同意了，来完成契约吧。”
“你竟然可以模仿我的口吻，来自远方的客人，水蓝法师塔的继任者，你真的不是自我苏醒的灵性生命？”
“难道你是？那可就真的太令人意外了……”
克莉汀丝张口吐出一块红宝石颗粒，火光四溢散开，自行编写出完整的契约。由于时间紧迫，特里斯匆忙地一目十行扫过所有条款，没有发现可以利用的漏洞，立即同意署名。
拨皮拆骨的痛苦，细微的灵魂碎片被契约取走，奥德里奇发现自己失去一段儿时的记忆，关于特里斯骑士领的过往，相反模糊的前世却越来越清晰。
‘总之，这不是一件坏事，不是吗？’
说服自己接受现实，眼睛注视着连接所有层面的空心柱子，浮空碟圆盘似乎承载很大的负重，比往常慢一倍的速度缓缓上升。
契约凭空出现，完成后悄声无息地消失，获得施法源泉的塔灵克莉汀丝伸手一指，焰炬浆果红宝石似的果子自行散开，环绕一圈镶嵌在‘天花板’上，水晶枝叶承托着，变成照明的吊灯。
暗淡的火光转成白炽，与自然光不同，冷焰、柔和不伤眼，仿佛安装了一个led节能灯。
借助异常熟悉的光亮，奥德里奇仿佛回到前世的蜗居，趴在床上敲打键盘赶工交稿，结果在一个风雨交加之夜，被一束闪电按下人生的暂停键，却在另一个世界重新上线。
“调整光源营造出合适的氛围，令你有如置身故乡，往往能超出界限，发挥出极限实力。”随着对话，克莉汀丝恢复往昔调皮的个性，‘诙谐’地令特里斯不能自持。
毕竟最大的秘密被发现，这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除了无底深渊，旧日的神祇也有几个来自遥远的彼方，你的到来并不算稀奇。尽管眼下属于元素冷寂的低潮期，这显得有些怪异，不过并非没有前例。”
“等解决了危险，我会和你好好聊聊。”局势如此，奥德里奇的注意力只能集中在浮空碟圆盘，一团蠕动中的暗影上。
两条蛇状的鞭索反复抽打地面，深渊苔藓嘶鸣着被夺走生命力，干枯萎缩不断退去，白光下一头没有头部也没有尾巴的野兽凭借六条粗壮的牛腿站立，背部四只羽翼不停扑扇，掀起灰烬似的烟雾。
‘帝江！’
第五十八章 交战
阴冷晦暗的墓地气息迎面扑来，炭黑色的萎靡羽翼之间，煤炉烟囱里的灰烬扑簌簌落下，随即被狂风卷起吹向奥德里奇.特里斯，呛地他连忙屏住口鼻的呼吸，以防将令人窒息的雾霾吸入。
面前这头陌生又熟悉的深渊物种，似乎凝聚着凡人的噩梦，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最阴暗的地方孕育诞生，如今撕碎虚幻的梦境与真实的世界之间的屏障，踩踏的脚步隐然撼动法师塔，将致命的危险带给美德骑士。
“如此近的距离，它仍然能抗拒我的扫描，不过仅限于内在的魔核本质，套在它外表的两层躯壳，类法术器官结构分布，弱点和强项都尽在我的掌握之中。法师塔的继任者，奥德里奇.特里斯大师，我们将会联手战胜，甚至彻底消灭它。”
克莉汀丝的火焰精灵化身攀住骑士的耳廓，将最新的好消息尽快告诉他，籍由契约构筑渠道，重新获得施法源泉，而且还是储量极其丰厚的喷泉，她有些得意忘形了。
这也难怪水蓝法师塔的塔灵会如此失态，长达一个世纪的漫长岁月，揣着无法恢复的心情，进入以最低消耗运行的睡眠模式，唯恐无法复苏。
尽管预设唤醒的几个条件，可惜法师塔沉降进入山体裂隙沟壑底部，在这人迹罕至之地，同样被岁月遗忘在历史的角落。
让我紧紧地握住你的手，
把失落的时光留在身后，
历经战火的鲜血和勇气，
在这一刻凝聚直到永久。
半空中星星点点落下的火元素，每一个颗粒都在吟诵着广为流传的冒险者之歌，它们伴随着克莉汀丝的哼唱，自发组成一把为胜利而生的誓约之剑。
“元素塑形！它的锋刃燃烧着炽热地扭曲空气的火焰，却没有伤害我的手，连一颗焦黑的燎泡都没出现，这太不可思议了。完全违背了热量传递的定理！”
“契约保护条例，性子最暴烈的火元素也得屈服在此之下。我看你赤手空拳，对付这头战车级的深渊物种，必须拥有无所不摧的利器。”
“感激不尽，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毕竟我是一个骑士，不能无缘无故地接受赠礼。”随手挥舞誓约.火焰利剑，轻盈地似乎感觉不出重量。
他的心意基于继任契约，很快被克莉汀丝感受，随后特里斯骑士发现握柄延长，重量凭空增加，而且细麻衬衣从袖口蔓延睡莲叶的网格纹路，衣服的质地变得格外坚韧，似乎穿着一身盔甲。
察觉猎物长出锐利的爪牙，披上坚实的鳞甲，糅合三种深渊血统的怪物，利用两根充当眼睛的触须发出试探的进攻。
一条蛇状鞭索高高扬起，几乎贴着层面的天花板滑移，来到奥德里奇的头顶，蓦地喷出一蓬腐蚀性极高的强酸雨。
及时反应过来，抽身纵跃急退，不过还是有少许酸液落在他的肩膀，眼看胳膊就要蚀地千疮百孔，准备剜肉自保，随即特里斯骑士发现，酸液颗粒滚滚而下，仿佛落在荷叶上。
“这是我做的，特意为你准备的法师盔甲，牢不可破的力场，防御力等同于轻甲，能抵挡普通攻击。”
“真是贴心，方方面面都考虑地极为周到。”奥德里奇回了一句，双手握持誓约.火焰利剑劈斩贴着层面地板苔藓高速卷来的另一根鞭索，它就像自然界的幻象大师变色龙，伪装地极为出色，不过没能逃过骑士的真实视野。
“嘶……”受创后剧痛袭来，鞭索不停地扭曲乱跳，断口截面不断喷出沸腾的漆黑血液。
活跃的肮脏元素令占据层面的变种苔藓欣喜若狂，它们贪婪地汲取着，就像久旱干涸开裂的农田遇到甘甜的雨水，涓滴不剩地吮吸一空，不可遏止地狂放野性顿时苏醒，丝毫没有畏惧地涌向战车级的深渊怪物。
六根支撑硕大无朋身躯的牛腿，不知不觉地被苔藓攀附而上，脂肪层层叠叠遍布褶皱，几乎贴着地面的腹部，也被变种苔藓寄生，不断重复死去、复生的过程，直至适应肮脏元素的高浓度，站稳脚跟并开始向全身蔓延。
“运气不错，敌人的对手，我们拥有一个潜在的战友。”特里斯骑士抬脚就将斩断的鞭索前端踢起，誓约.火焰利剑往前一递，飞快地抖出剑花，立即将它绞成碎片。
无需克莉汀丝的提醒，他也明白身边留着这个玩意，难保不是祸患，因此彻底消灭才是正确的选择。
盘踞在天花板上的鞭索吐出一团黑雾，瞬间笼罩奥德里奇，断面长出肉芽快速愈合的另一根鞭索，则迂回到骑士的身后，发起野蛮冲撞式的攻击。
照例抽身后退的特里斯感觉背部隐隐发凉，连忙施展半圆步规避，可惜时机稍纵即逝，仅仅只是擦身而过，就让他如受重锤，胸口闷地几欲吐血。
他抬起头，视野一片黑暗，克莉汀丝立即伸手招来一阵轻风，驱散笼罩在骑士头部的黑雾，可是致盲的诅咒暂时夺走奥德里奇的眼睛。
“大意了，我真的太大意了。”塔灵自责不已，没有将法师盔甲覆盖全身绝对是她的责任，不过只有野兽意识，被猎食本能支配的深渊怪物能出其不意地施展诅咒，有别于已知的类法术，这令克莉汀丝极为警觉，真正地将它视为对手，而不是放出来逼迫奥德里奇.特里斯骑士签订继任契约的考验。
‘双重躯壳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竟然能抵抗我百分百功率全开施展的断层扫描，已经超出深渊物种的极限，难道这辆战车有施法者在驾驶！’
视野陷入黑暗，失去眼睛并没有击倒特里斯，他的真实视野是灵性支柱的延伸，而且他对盲战颇为精通，完全不下去用视力换取释放七种诅咒的亡眼骑士。
漆黑如墨的邪恶灵光，生命和死亡不断纠缠，混乱和秩序强行糅合的不稳定体，在奥德里奇的真实视野里显露无遗。
双手握住重量随心意调整的誓约.火焰利剑，盘踞天花板的蛇状鞭索被苔藓寄生，沉甸甸地稍微坠落，却趁势吐出一团淡蓝色的硫磺之火。另一头鞭索照旧迂回骑士的后方进行偷袭。
“哈！”奥德里奇握剑后仰，剑尖入岩三分，牢牢地钉在地上，随即顺势翻身，双脚左右分跨。
只见偷袭的鞭索直接撞上火焰燃烧的锋刃，哧溜一声，有如绸缎被剪刀撕开，一分为二地继续往前，刚好撞上硫磺之火，四溢横流的肮脏元素不停炸裂殉爆，并蔓延到及时停住，尚且完好的部分，尽是焦炭状的燎泡，一串串就像熟透的黑葡萄。
被自伤的痛楚激怒的深渊怪物，发出亡命的连续攻击，盘踞天花板的鞭索，慷慨地接连施法，迷乱心志的疯狂之手，溶化一切的强酸箭，揉碎耳膜的惊声尖啸，令人呛个不停的咳嗽诅咒等等，多到令克莉汀丝都有些眼花缭乱。
凭借钢铁般的意志，塔灵加持的法师盔甲，奥德里奇从容避开部分邪术，可是他的听力暂时失去，两耳流出鲜血，而且还不停地咳嗽，尽管没有严重到撕心裂肺，却像是患上肺结核的病人，呈现病态的虚弱，甚至影响到体力。
“尽快解决战斗！”
特里斯双手拖着重剑，不退反进地冲上深渊巨怪，不得不回防的两根蛇状鞭索，尤其是个头缩水很多的残肢盘绕成团，脊梁浮现不断增生突起的骨刺仿佛一面刺盾，又像是枪林等着骑士一头撞上。
真实视野及时察觉到死亡的苍白灵光，奥德里奇施展半圆步，转身顺势提斩，直接将致命陷阱劈碎。
用尽邪术的鞭索带着厚厚的苔藓迎头撞击，提前预判的特里斯接连三次半圆步快速转身离开，自食其果的深渊巨怪被自己的鞭索撞地全身脂肪晃动，波纹水浪地涟漪荡漾。
骑士籍由步法蓄足力气，将鞭索连根劈断，随后纵身跃起，用尽全力将火焰利剑掷向深渊巨怪脂肪最少的背部。
一半剑刃刺入，它随即反应过来，用肌肉夹住。谁知奥德里奇还有后招，双脚落点奇准，重重地踩踏在翼状剑锷，以自己的身体为锤，誓约.火焰利剑为钉，连柄敲入深渊巨怪的体内。
“机会！”克莉汀丝伸手一指，解除誓约，活跃的火元素随即发泄积蓄已久的暴躁，将层层叠叠的脂肪瞬间点燃。
‘危险！’特里斯骑士纵声跃下，在布满地面的肥厚苔藓翻滚卸走冲力，热浪疯狂扑来，他的眼睛酸涩地流出眼泪，使劲眨了眨，竟然恢复正常的视力。可惜听力暂时无法恢复，对趴在他耳边大吼大叫的塔灵恍若未闻。
克莉汀丝连忙以契约向法师塔的继任者发出心灵之语，“小心，那只是第一层躯壳，它还没有显露出真身正体。”
“我知道！邪恶的黑色灵光暗淡三成，实力遭到稍许的削弱，致命的危险依旧存在。”
浸满肮脏元素的脂肪被暴走的火元素燃烧成沥青似的黑油，先前寄生几乎遍布外表，如今焦熟的变种泥炭苔藓变成粉末似的灰烬落下，显然损失不轻，不过它们的适应性很强，很快蜕变出不怕高温和酸液的新生子代。
外层躯壳褪掉，焦黑的肉块发出令人作呕的熟香，深渊巨怪的背部突然裂出缝隙，透出猩红的血光，随即一双指爪狰狞的手用力撕开，就像出壳的雏鸟。
虬结筋脉密如蛛网，血肉模糊崭露头角，须发毫毛不断滋长，一只淡蓝色毛发的人形霜狼，左右晃动毛茸茸的头颅，湿漉漉的血水不断流淌。
弯弓似的前倾身躯慢慢挺直，胯骨以下似乎融合着没有出现，双爪交叉护住柔软的腹部，那里镶嵌着一具齐腰截断的干尸骷髅。
甫一暴露在空气里，篆刻扭曲符文的银灰枯骨不断滋生鲜活的皮膜，肌肉凭空长出，似乎时光不断倒流。
六条牛腿支撑着依旧沉重的残躯，狼人似的第二形态较之前更像一座战车，六角霜花渐渐凝聚，银蓝色的毛发缀满凝集的冰棱尖锥，周围弥漫的火元素顿时从活跃期陷入沉寂，温度也不断降低。
第二回合开始。
第五十九章 秩序之怒
“嗷……呜”
霜狼战车仰首长啸，六根牛腿蹄足用力顿地，落点构成晶蓝色的六角霜花，凛冽的寒冰气息瞬间绽放，刚刚适应高温和强酸的泥炭苔藓顿时铺上一层雪白的天鹅绒。
泥炭苔藓蕴含保存的大量水汽，变成晶莹的冰块冻结小半个层面，即使奥德里奇.特里斯也深受影响，除了双手交叉及时护头面，其余部位都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雪花。
熬过这阵风头，没有等到霜狼发起进攻，法师塔的继任者硬是顶着威压挺身而出，“嗒……咯喳”踏碎岩石的脚步，仿佛远古时代伴随熔岩诞生的泰坦巨人劈开永冻冰海的无比气势，向战车级深渊怪物发起攻击。
被气势所摄的霜狼稍微发愣出神，随即恢复正常，趁着短暂的间隙，攀附在特里斯骑士耳边的克莉汀丝伸手一指，运用获得的施法源泉，调动法师塔的内部清理程序。
无数细微的大气精灵欢呼着蜂拥而来，填充进入固有的法术模型，漆黑的雷云凭空凝聚成形，一头蜿蜒曲折的雷蛇俯身探出头颅，只见蓝白闪电发出群鸟齐吟的嘶鸣，转瞬即发穿透霜狼的头颅，余波蔓延游走全身，将银蓝色毛发电成焦炭。
‘冰能导电！这头战车级的深渊怪物承受全部威力，吃了个暗亏。’
奥德里奇快步冲上前，趁着雷云不时发出闪电束鞭笞霜狼，麻痹地全身无法动弹，立即接近这座战车，调整呼吸节奏，暴熊之力狂涌而出，半圆步转身加速侧踹。
咔嚓一声，战车的后腿蹄足膝盖碎裂，向后弯曲，失去重心平衡的身体侧向倾倒，霜狼勉强伸出针扎似的酸麻的左手撑住地面，暴露出镶嵌在腹部的干尸。
‘机会来了！’奥德里奇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耸起，喉咙里一股威压群狮的兽王之怒猛然爆发。
“吼！”
骑士技.狮子咆哮掀起有形的声浪，露出破绽的骷髅从腰椎末端开始节节骨裂，就连柔韧的肋骨也遍布裂纹，特里斯骑士趁势追击，右手五指并拢，追加一击冲锋拳，直接将滋生出一层皮膜的肋骨砸进腰椎里。
“你完了！”克莉汀丝关键时候又来抢人头，双手十指张开，闪耀翅膀的魔法飞箭，接连不断地发射，将骷髅头骨钉穿。
崩裂的骨片里浮现一颗绛紫色的十二面体魔核，流光溢彩极为绚烂，塔灵伸手捞取，直接将它碾碎还原成十二个扭曲的邪恶符文，渐渐散逸不断缩小，直至最后自行湮灭。
失去拥抱邪恶之源的结晶和提供澎湃魔力的核心，霜狼战车再次维持不住强行熔炼在一起的嵌合体形态。
来自牛头人的蹄足最先崩溃，皮毛寸寸碎裂，肌肉异常增生，随即就像一条条毒蛇脱离腿骨，带着湿漉漉的血水在残留寒冰的地面扭曲挣扎，沸腾的热血洋洋洒洒在上面，很快失去活力僵化。
雷电贯体的霜狼也没有坚持多久，刚刚从血肉中蜕变出现，除了一身遍布焦斑的冰棱毛发，野兽的身躯极为脆弱，噼里啪啦不断爆鸣炸裂的电弧，几乎给它来了个凌迟之刑，拇指头大小的碎肉骤雨似的落下，带着寒气犹存的血水冰渣。
初次完成战术配合就取得如此大的战果，奥德里奇.特里斯和克莉汀丝相视而笑，不过狮子咆哮的后遗症令骑士短暂地失声，沙哑的笑声听起来未免有些影响气氛。
‘还好，特里斯大师的听觉受到影响，应该不知道声带过载的恶果。能以骑士之身击败战车级的深渊怪物，尽管有我的从旁协助，他确实有资格继任水蓝法师塔。’
塔灵诚心诚意地向奥德里奇.特里斯额首施礼，并将他视为真正的继承人，而不是当作施法源泉的提供者，用来撑场面的过渡人物。
半个层面铺上一层冰霜，并没有击败变异的泥炭苔藓，它们很快适应新的环境，滋生出新的子代，从半融化的冰水中吸取冷寂的肮脏元素，连带消化这头深渊怪物的所有残躯碎片，连深入石板缝隙里的血水也没有放过。
“行了，有这些清道夫存在，我们不必担心法师塔被污染。负三层已纳入掌控，特里斯大师，您要继续参观游览吗？”
“为什么不呢？尽管现在身体透支地有些利害，而且喉咙也刀割似的疼痛，可是这一切都比不上胜利的滋味，活着的感觉就是美好。”
法师塔的继承人轻轻点头，克莉汀丝满意地笑了，伸手打了个响指，愚笨准备上升的浮空碟停留在负二层与负一层之间，随后缓缓下降。
“原来是用响指来控制？”等到圆盘来到面前，特里斯踏足而上，随后缓缓沉入负三层。
“不，这只是表象，其实另有一套控制系统。”克莉汀丝不厌其烦地解释，她开始有点喜欢这个来自远方的客人了。
囚禁深渊物种的监牢和囚笼并没有多少意外的惊喜，篆刻符文的锁链布满暗红色的锈斑，似乎是风化的岁月残留，又或者是受刑的囚徒挣扎时留下的痕迹。
奥德里奇伸手触摸，冰冷的铁质，停留在手指上久久不去，耳边隐隐传来野兽的怒吼，哀怨的嘶鸣，以及深渊怪物邪恶的诅咒，可惜经历漫长的岁月，只剩下淡淡的感觉，失去当初可怕的威力。
“真是无趣，我原本还有些期待。”特里斯轻轻摇头，转身离开负三层，踏上圆盘准备浮升返回地面法师塔底层。
“如你所见，凡人折磨同类取乐毕竟是少数，降服桀骛不驯的深渊物种，可是一件荣耀的事情。其次豢养喂食，定期抽取它们的血液制作各种炼金药水，这可是一条流淌白银溪流的财路。特里斯大师，你有必要这样做，无论是拓展人类社会的事业，还是维持法师塔的开支，都得有海量的金钱才能维持。”
奥德里奇陷入沉思，一时之间没有回答，克莉汀丝耐性地等待他的答案，直至浮空碟停留凝止，特里斯来到底层大厅，抬头看见手持一把利剑的普林斯汀，他才反应过来。
一个伤痕累累的骷髅头骨，嘴里衔着德尔贡大师收藏的斩铁剑，浮空穿行四个层面，来到普林斯汀的面前，当他压抑自己的惶恐和害怕，忍不住好奇心的催促，接过这把利剑，隐藏在迷雾中的法师塔顿时向他敞开所有的秘密。
“糟了！那头深渊怪物死了还不省心，驱使德尔贡大师的头骨，将‘活化绳指挥官’交给这个外人。不，他也不能算外人，按照血统来算，普利斯的直系后人，也有继任法师塔的资格。可惜，名为普林斯汀的年轻人，没有施法源泉，甚至无法驱动哪怕半根活化绳。”
“是吗？”
握住指挥四十八根蛇绳的神奇利剑，战胜竞争者的信心不断高涨，尽管没有塔灵所说的施法源泉，不过大师的头骨，早就告诉他可以摆放在祭坛上的牺牲品。”
特殊处理过的漆黑绳索，仿佛狡诈的毒蛇从墙缝里游走，来到普林斯汀的身边，它们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就像不久前饱餐一顿的饿兽。
“邪徒，你用人类的血肉换来挥动指挥官的源泉。”克莉汀丝惊声尖叫，想不到除了沙漠的巫王，还有人胆敢用这种践踏良知的邪恶之术。
奥德里奇脑子一转，就知道牺牲品来自哪里：“你把那些矿洞雇工都抓进来了？”
“花费了一些手脚，这不是力气活，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他们引诱进来。尤其是我完全掌握环绕法师塔周围的所有奥法陷阱布置图，能让他们规避危险，找到正确的道路，投向荣耀的祭坛，为我奉献，为我牺牲。”
“自私自利，为了一座法师塔，你竟然出卖伙伴、朋友，你彻底疯了，无可救药。”
“他们活下去的希望不大，没有足够的食粮，甚至走不出冷山。毕竟是我将他们带到这里，即使为了我的私心，他们也该感到光荣，自愿地献出生命，成就我踏上法师塔合法继承人的台阶。”
“没想到你竟然隐藏地那么深，用心也太狠毒了，一百多条人命，就这样化为挥舞剑刃的力气，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怜悯的支柱涌现出新的源泉，奥德里奇的愤怒甚至令周围的空气隐隐歪曲。
“我劝你还是乖乖地投降，这样做比较好，至少祭坛上摆放的牺牲品可以少死很多人，否则一旦开战，他们的血肉，他们的生命，就会被你消耗殆尽。”
普林斯汀侧耳倾听大师冥冥之中的教导，他对美德骑士的弱点了如指掌。
“牺牲自己，成全多数人，这不就是你坚持的道路？尊敬的特里斯骑士，难道你要违背它？这是在否定自己的过去，你不会那样做，难道不是吗？”
奥德里奇垂下头，握紧的双手无力地放开，牺牲支柱隐然轰鸣，显然如果不顺着普林斯汀的意思，他的信仰之源就会崩塌一角。
“乖！你真听话。”
银白的利刃染上一抹不祥的鸦黑，当它指向特里斯骑士的时候，十二根漆黑的绳索从四面八方弹射而来，将束手而立的法师塔正统继承人捆缚地如同茧蛹，完全动弹不得。
“不够，还不够！战胜深渊怪物，你太危险了，简直就是一座人形战车。”
随后又有十六根尝过凡人鲜血滋味的黑绳蹿来，将奥德里奇悬空倒吊在底层大厅。
“啊哈！到最后，胜利者终究属于我。”普林斯汀发出得意的狂笑，在法师塔所有层面不断回荡。
“为了庆祝我登上人生的顶峰，献上所有祭品！”
负一层的祭坛上，被无孔不入食人鱼似的撕扯力道夺走血肉，转眼化为灰烬的可怕一幕交替上演，继身体完好的年轻人死尽后，现在终于轮到伤员。
撕心裂肺的惨嚎，隔着厚厚的岩层石板，没能传到奥德里奇的耳朵里，却令他的心灵不断颤抖。
牺牲的本意并非如此简单！
特里斯第一次感觉到无可压抑的愤怒，对普林斯汀，也对自己，他的全身肌肉高高耸起，就像充气似的异常膨胀。
这股力道是如此无可匹敌，就连活化后灵性自具的漆黑绳子也发出“嗞啦嗞啦”，细密纤维接连的崩断声，瑟瑟发抖抖地自行松脱。
“哈！”二十八根黑绳尽数断裂落下，体形变大一倍，肌肉流淌金属光泽，就像小号泰坦巨人的奥德里奇抬起头，眼睛里不是疯疚、狂乱，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的意志保持着罕见的清醒。
“秩序之怒！”
第六十章 结局
水蓝法师塔塔灵克莉汀丝伸手虚指，一团拳头大的白液凭空凝聚，随即延伸展开十八根纵索，无数枝节横生，瞬间编织成紧密的蛛网，落在普林斯汀的身上。
黏性奇大的蛛网沾住指挥活化绳的利剑，原本身体只是普通人的水准，被矿洞雇工沉重的劳役压榨透支健康的年轻人，根本无法动弹，他脸上的猖狂和得意的神色瞬间消失。
“犯规，这和约定中的对决，完全不一样。”普林斯汀只有嘴巴能够自如地使唤，振振有辞的鼓动如簧巧舌，试图摆脱眼下必死的困居，惶然不安的面色立即涨地通红。
将斩铁剑送到顺位第二继承人手里的德尔贡大师的头骨，轻微地发出颤动，克莉汀丝如中雷击，再也维持不住火元素塑形的小精灵身体，悄然消失在奥德里奇的眼前。
对此毫不在意的特里斯，抬起象腿粗的右脚重重顿地，身体仿佛床弩激射的箭矢，瞬间穿透距离的阻隔，猛地挥去最简单的直拳。
大师的头骨无奈地直接召唤出隐形的力场圆盾，一根活化绳卷住普林斯汀的腰部，使劲往后拽曳，避免被这愤怒一击粉碎身体。
“啵”的一声，奥德里奇的拳头悍然摧毁法师护盾，擦过竞争者的左肩，“噼嘶！”整条胳膊仿佛破碎的玻璃，扬起血肉之雨纷纷扬扬往后抛洒。
前所未有的剧痛袭来，普林斯汀发出杀猪时的惨烈嚎叫，佝偻的身体不断颤抖，要不是黏性蛛网牵扯，肯定躺在地上打滚。
‘大师，这就是你挑选的继承人？身体孱弱不堪，意志萎靡不振，精神方面毫无可塑性，最惨的就是没有凝聚自身的施法源泉。总而言之，他输定了。’
‘克莉汀丝，一个正直的美德骑士无法承担水蓝法师塔的复兴，他的善良个性会毁灭一切。恰恰相反的是胆小怯懦，自卑又自大，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将朋友、伙伴出卖的普林斯汀，才符合我们的需要。’
‘他没有施法源泉，而且更可悲的是没有施法者的资质，自怨自艾的颓废精神领域，无法促进我蜕变成长。’
‘只要有血肉献祭，鲜活的生命就会源源不断地转化成施法源泉，这完全不成问题。至于他的精神方面，解开监牢的符文枷锁，放出来自深渊的野兽，借此迫使美德骑士签订继任契约，你的所作所为也并不光彩。看来，沉寂的岁月里，你学会很多东西。’
‘……，一切为了生存，我也不得不做出稍许改变。尊敬的大师，时代已经变迁，且面目全非，被阴影之手捻熄生命之火的你为什么复苏归来？’
‘那自然是连死都无法放下的憎恨。自从神秘女士沉寂后，我第一时间为必然来临的死亡提前准备，可惜当进度刚刚过半，就被举行狩猎仪式的阴影刺客盯上遭到横死，除了头骨和一截颈椎，身体其余部分都无法驱动。’
‘那样我就放心了！尊敬的大师，请你彻底消亡，灵魂前往死者的长眠之地，在永夜之翼的麾下，拥着璀璨的星光海洋重温旧时代的美梦。’
塔灵再次呼唤出电光霹雳炸响的乌云，一头雷蛇瞬发而至，掠过德尔贡大师的头骨，连普林斯汀握持斩铁剑的手殛成焦炭。
‘克莉汀丝……你终于长大了。可是你似乎忘记什么，献祭一百一十三个矿洞雇工的生命，为什么普林斯汀只能使唤二十八根活化绳？因为大部分施法源泉都被我夺取了。’
‘那又能怎么样？抽取出法师塔第二继承人的灵魂，趁机占据他的身体，一具双手折断，分崩离析在即，脆弱不堪的残躯，那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毫无怜悯心的我不介意将他变成焦炭，无能的废物就是该死。’
‘我的选择暂时出了一点问题，不过待会夺取的身躯肯定不是普林斯汀。拥有秩序之怒的美德骑士，在旧时代也是相当罕见，这具身体我要定了。’
‘你想都不要想，他是属于我的。’
‘可惜，克莉汀丝，我不能让你如愿以偿。’
焦黑破碎的头骨蓦地爆成碎片，缠绕在普林斯汀身上的黏稠蛛网就像着火的引线瞬间燃烧殆尽，刚想喘口气的第二继承人，似乎被一根无形的利箭射中，脚跟在地上拖行，身体钉在法师塔底层大厅的墙壁上，随后喉咙里回荡的痛苦呜咽戛然而止，他双眼失去对焦，毫无神彩地好像患上失魂症。
普林斯汀的灵魂，被死灵法术抽取，寄存在斩铁剑的剑柄宝石里，他的尸体被无形的丝线操纵扑向用力过猛，硕大无朋的身躯陷入长时间僵硬的奥德里奇.特里斯。
秩序之怒导致肌肉异常疯涨，带给美德骑士无可匹敌的力量同时，也使他信仰之源出现异常，愤怒和骄傲如同铁砧和铁锤，不间断地交替砸来。
特里斯感觉自己嗨了三天三夜，精神既亢奋又疲倦，其实他还没有准备好，在骑士阶提前拥有秩序之怒实在太勉强了，还好早年修行暴熊之力进入低语森林，身体经过千锤百炼，换做伊斯特伍德城的战争之子，或许才可以承受。
粗如水桶的左拳一记横扫，将不知死活的普林斯汀齐腰截断，不过对方明显带着特殊的目的而来，继续往前飞扑的上身，嘴角露出得逞的笑意。
普林斯汀焦黑的手腕搭住奥德里奇僵硬的肩膀，把头用力后仰，随即爆发出一记头槌，重重地撞在特里斯的额头。
“咔嚓！”血花四溅，头骨的坚硬不是普通的骑士锻炼能够拉开彼此的差距，普林斯汀固然头骨开裂，奥德里奇同样也不好受，脑子晕乎乎地，满眼都是飘飞的金色光点，仿佛璀璨的星云。
一抹幽光借着燧石碰撞火星四溅的时机，偷偷地从普林斯汀的残躯过渡到特里斯的精神世界。
‘糟了！奥德里奇的骑士信仰先前被普林斯汀撼动过，秩序之怒对身体负担过大，恐怕会将恶劣的影响反馈到他的精神领域，如果被大师找出可以利用的罅漏，就会撕碎特里斯的灵魂，鸠占鹊巢般的取而代之。’
德尔贡大师如愿以偿地闯入奥德里奇.特里斯的精神世界，过往的生活和回忆在他的内心筑起熟悉的故乡，特里斯骑士领。田园牧歌的偌大农庄，心灵防卫自发投影出手持草叉和钉耙的过千佃户，他们严阵以待抵抗无故冒犯者。
“阻碍我的人统统去死。”莫名而来的紧迫感令德尔贡大师的白袍染上愤怒的鲜红，他的披肩长发无风自动，就像燃烧的火焰，一如双手握持的螺旋手杖。
人群密集处火箭扫射一大片，火球四处乱放炸翻依仗地利的佃户，吞吐不定的火舌点燃农庄的田野和简陋房屋。
骑士领核心处的城堡吹响守望的号角，几乎撕碎的心灵防线，只剩下半数的投影人物抛下草叉、钉耙，转身奔向岩石城堡，套上皮甲，领取武器盾牌，适应入侵者的武力，暂时就地转变成民兵。
“哼哈！用他们消耗我的灵魂带进来的施法源泉，不错的战术，那么就如你所愿。”
红袍德尔贡大师望着护卫城堡的石墙层层加码，箭塔接连拔地而起，左右支援的副塔高高耸起，忍不住喝骂：“该死的，竟敢作弊，这个庄园骑士见识过更大场面的战争，怎么可能？”
尽管有些可惜，红袍法师还是忍痛甩出部分施法源泉，召唤出死云的阴云，农兵甫一接触纷纷口吐白沫倒毙，不过接下来的这一幕就让德尔贡大师开眼了。
他们靠近救火的水桶，沾湿衣服下摆捂住口鼻，竟然让多数人侥幸活了下来，点燃柴禾升起火堆，升腾的热气将阴云几乎冲毁。
“狡猾之徒！这招就连专精防护的法师也不会，仅是庄园骑士而已，对付法师的手段还挺多，难道是破法者的后代！”
不能继续拖延下去，红袍法师直接以爆裂火球开道，再坚固的城墙在榴弹炮似的塑能法术前，依旧是土鸡瓦狗迅速分崩离析。
德尔贡大师开着力场护盾，顶着弩箭重矢闯进城堡范围，随即化为一道焰流撞进主塔，结果发现领主的宝座上只有一副双手拄剑的全身盔甲。
“该死的，又上当了，这个乡下骑士走地真快，滑溜地就像河鳗。”
红袍法师飞越城堡、特里斯骑士领，一条曲折的道路突兀地显现，通往远方的群山之巅，耸立的宫殿在耀眼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式样古典的岩石立柱撑起光辉的穹顶。
飞抵此处的德尔贡大师刚刚接近，飞行术就失效，身体坠落，幸好他离地面很近，狼狈地踉跄脚步，很快站稳身体。
“领域！不对，只是在精神世界显现而已，预兆他的潜力，果真深不可测。”
红袍法师闯进宫殿，三人合抱粗细的石柱高不可观，到处都是篆刻赞美神祇的诗篇和绘声绘色的浮图，匆忙扫过一眼后不及细看，德尔贡大师快步抵近最里面的精神之核。
一座青铜为柱，黄金为穹的宫殿出现在面前，白银宝石缓慢转动，施法源泉点滴增加。
“我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庄园骑士，原来竟是罕见的八美德骑士。愤怒的暴风，骄傲的火焰在这里留下过痕迹，却被你轻易地擦拭干净。不过我不会认输，最后的胜利者，除我之外，别无他人。”
红袍法师化为悬空的火焰，不断地燃烧着白银宝石，寻找可以利用的缝隙，他的施法源泉被转动的宝石化为晶石落在半满的池子里，资敌的同时虚耗着一生所学的知识、所有的记忆、珍贵的感情。
即将变成一片空白的时候，德尔贡大师终于破开缺口，闯进奥德里奇.特斯拉的灵魂所居之处。
漆黑冷寂的虚空，最深处耀起一点星光，随即璀璨的星辰大海迎面扑来，庞大的信息硬生生地将德尔贡大师挤爆。
即将彻底消亡前，这位红袍法师终于看清楚奥德里奇.特里斯的真面目，那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来历。
“呼！”美德骑士吐出一口浊气，恢复对身体的支配，精神世界的灵魂之战，动用信息流淹没的文明打击，才讲意图窃取身体的对手消灭，他感到十分疲倦。
塔灵克莉汀丝试探地在他面前凝聚火元素，再次化形小精灵：“德尔贡大师？特里斯大师？”
“解决了所有危险，我要和你好好聊聊。”
塔灵克莉汀丝这才放心地露出笑容：“欢迎回来，战胜法师塔前任德尔贡的奥德里奇.特里斯大师。”
第六十一章 重临秘境
虚弱的奥德里奇.特里斯和塔灵克莉汀丝亲切地交谈了一刻钟，就抵抗不住潮水般袭来的睡意，眼皮沉重地似乎灌铅，带着浸透身心的疲倦，美德骑士说了声抱歉，随即悄然沉入梦乡。
克莉汀丝叹了口气，使唤活化绳指挥官，用十二根黑绳构建了一张悬吊在底层大厅的软床，又将特里斯大师柔慢地拖上去，轻微地晃动，有节奏地摆动帮助他睡个好觉。
凭借继任契约获取施法源泉的塔灵，底气十足而恢复干劲，精明的她在炼金车间调配了一剂发泡粉，小精灵的分身扇动蜻蜓似的翼膜翅膀，飞到法师塔的顶层，随后随意地抛洒而下。
鲑鱼籽大小的金红色粉末颗粒，在落地后瞬间急剧变大，一个个拳头大的气泡不断绽放，将地面的细灰和尘土推走，随即挤到塔顶外面滚滚而下。克莉汀丝在每个层面洒上一点发泡粉，很快将积攒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的垃圾清扫干净。
随后是地底的层面，负三层稍微打扫就恢复如初，可惜负能量池没有来源和渠道，只能暂时弃置不用，监牢的符文枷锁必须重造，那得花费很大一笔支出，克莉汀丝没打算用正常的渠道。
负二层，有清道夫的泥炭苔藓，特里斯骑士与战车级深渊怪物的战斗，已经看不出多少痕迹，这些变异植物比过去更强悍，塔灵准备把本层面变成喂食召唤而来的深渊物种的‘牧场’。
至于负一层则有些棘手，祭坛上到处都是亵渎仪式污染的焦骨和风干沙化的血肉，亡者的咆哮和怨恨竟然吸引游离的幽能，惨白的人影面目狰狞扭曲，他们愤怒的嚎叫，改变不了现实。
克莉汀丝平静地注视着亡魂渐渐虚弱，变得支离破碎，最后陷入沉寂中，没有信仰的矿洞雇工没有去处，愤怒的火焰加速燃烧他们的灵质，直至最后变成虚无，连灰烬也没有留下。
喧嚣的层面重新恢复静谧的氛围，塔灵顺手洒下发泡粉，将垃圾逼到角落，随后用浮空碟送上法师塔底层，推出法师塔外面。
拍了拍手，克莉汀丝满意地返回特里斯大师的身边，趴在他的耳廓上，设定苏醒的时间后，以最低消耗运行，也就是睡眠。
焕然一新的精神世界投影出美梦，阳光明媚的特里斯骑士领，农神节的庆典，奥德里奇.特里斯看着面目模糊的佃农围绕着篝火跳舞、唱歌，满满地都是喜悦和快乐。
不过湖中秘境的呼唤如期来临，他无奈地摇摇头，无法拒绝驯鹿之王的召唤，离开自己的座位，离开特里斯骑士领，进入昏黄的夕阳下渐渐清晰的远山，由低语森林抵达假日岛。
各自占据一个方位的四棵奇树，其中两棵都泛起淡淡的光辉，落叶凋零只剩下枯萎枝节，悬挂着狰狞笑脸的南瓜，似乎被温柔的晚风吹过，向前来的特里斯骑士晃头晃脑地致意。另一棵树叶苍翠欲滴的青柏，瑟瑟发抖震动发出风铃般的轻吟，那是无声的邀请。
‘又来了，不知道这次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奇怪的际遇！’
伸手按腰带，红色的长筒袜令奥德里奇安心，毫不犹豫地推开青柏树身的拱门，走进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
枯萎之树上的南瓜头，无奈地露出一张愁眉苦脸，青柏的树梢轻轻地拂过，就像是多年情谊的老友的安慰。
红色袜子只是表象，它连接着逐渐稳固的狭域，进入湖中秘境后，令假日岛获得极大的补充，不断地往外扩张。
南瓜杰克离开后的枯林，腐朽的树木旁边长出新的芽苗，潜藏的生机缓慢伸展拳脚，令森林渐渐复苏。不过在荒野游荡的怪物被腐朽与新生并存的特性吸引，前来在此定居，影响橡木镇的居民在此经营培植树苗的计划，因此当奥德里奇.特里斯再次来临后，他们立即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地不能再好的主意，特里斯骑士对镇民的热情毫无抵抗力，他只能勉强往前挤开人群，艰难地步行到会堂拜见镇长奥洛夫。
“无数次祈祷终于把你盼到，勇敢的年轻骑士，请务必接受一个老人的请托。枯林刚刚走了南瓜王，就被一头马车大小，黄金皮肤的大蛤蟆占据。它的胃口永远无法填满，不仅吃了我们许多庄稼，前去消灭的年轻人，手上的武器，身上的皮甲，都被大蛤蟆吞下去。”
‘奇怪！系统已经开启，可是没有接到任何任务，难道其中还有隐情，或许没有触发关键剧情。’
沉思默想片刻，特里斯骑士点了点头，“我会马上动身，前去枯林查探情况，如果一切属实，我们再制定相关的策略。”
“这再好不过！你能回来真的太棒了，原本我们都以为你和南瓜王一起离开，这段时间内一直都在荒野游荡？肯定是这样，我没有说错吧？”
奥德里奇露出古怪的笑容，随即轻轻额首，“没错，我一直在荒野游荡，现在终于回来了。”
挥手告别欣欣向荣的橡木镇，特里斯骑士再次踏上前往枯林的泥泞小路，灰败和青翠杂糅的场面可不多见。远远眺望，如果将这奇异的风景入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初学者的涂鸦之作。
奥德里奇走进藤蔓牵缠的枯林，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向核心地带进发，没有错乱方向感的迷宫环境作梗，没过一会，他就抵达与南瓜王交手的战场遗迹。
准确的说他连怎么取得胜利都不清楚，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和腰带系着的红袜子脱不了关系。
满地都是稻草和南瓜怪的碎片，似乎被时光保存着没有被大自然的循环消化，旧地重游后特里斯往枯林的深处继续前进。
经过一条甬道似的古怪林荫带，他发现四周的树木和植被，好像被硕大无朋的石球碾压滚过似的，齐整地就像羊肉做的灌肠。
‘肯定是一头圆乎乎，皮粗肉厚，翻滚前进的大家伙，没准就是那头黄金蛤蟆。’
在枯枝败叶之间穿行，地势渐渐倾斜往下，虬结的树根不时掠过眼际，特里斯骑士经过一处曲折的转弯处，忽然停住脚步。
一座灰白色大理石质地的半身雕像出现在他面前，与现实世界平日所见的所有石雕不同，仿佛活化术赋予生命唤醒的生灵，摆出沉思者的姿势，却在那里长吁短叹。
正方形的基座，只有腰部以上的雕像，右手放在基座，手背托着下巴，嘴唇紧紧地抿着，低垂着充满智慧，戴着海藻王冠的头颅，忧郁的目光凝视着地面，似乎想在枯叶的纹路上看出岁月季节变更的证据。
“远方的旅人，你抱着什么目的接近藏着珍宝的洞窟？守护它的蛤蟆可不容易对付，要取得胜利，必须抱着牺牲生命的信念，否则只会是徒劳无功！”
奥德里奇没有退缩地继续接近，脚步踩踏枯枝发出的炸裂声惊动沉思的雕像，他抬起头照例说出一番警诫的话。
“尊敬的思索者……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特里斯试探着对方的态度，是否真正拥有智力和感情的npc，而不是吓人一跳的应答木偶。
“可以，我喜欢这个名字。思索者，非常符合我的现状，不过这不是我的最终形态。”
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关键，奥德里奇看着只有上半身的石雕，突然萌发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尊敬的思索者，我除了是个四处旅行的游荡者，还是一个不错的石匠，如果有凿子和铁锤，没准能把你的全身都塑造出来。”
活化石雕高兴极了，它直起身俯视特里斯骑士：“太好了，只要你能雕琢出我的全身，让我获得自由，就把对付大蛤蟆的办法告诉你。”
系统的提醒如期许中的那样悄然到来，熟悉的任务界面令奥德里奇心里大定，立即接下，随即想了想：“尊敬的思索者，稍等一会，我得离开枯林，去找附近的橡木镇居民借趁手合适的工具？”
“你不是石匠吗？为什么不随身携带雕刻的工具？噢，对了对了，你说过是荒野的游荡者，兼职会一些石雕。不得不说，这是一份很有前途的技艺，我相当看好你的表现。”
特里斯躬身致意，他没有说谎，也没有必要用谎言搪塞关键人物，转身离开林荫甬道，快步奔跑返回橡木镇，向熟悉的镇长商量借了一套石雕工具，随即兴冲冲地再次踏入枯林。
“大蛤蟆没有人打扰，都在沉睡消化吞入肚子里的食物，你可以尽情施展石雕的技艺，不用害怕吵醒它。”思索者雕像看着手上握持凿子和铁锤的奥德里奇，对他接下来的工作很是期许。
当特里斯左手的凿子贴着大理石基座，铁锤轻轻地敲击，一块截面平滑的碎石顿时飞走。
“不行，我得再多尝试几次，很久没有用过这门手艺，都有些生疏了。”
思索者石雕认可地接连点头，对于奥德里奇如此谨慎的态度非常满意，他觉得这次找对人了。
控制力道和角度，对于骑士中的佼佼者特里斯而言，并不是一件长时间困扰他的事情，不过当磨练出足够多的熟练度，开始贴着思索者的八块腰肌，开凿腰部以下的部位，成熟稳重的活化石雕发出压抑不住的闷哼，充满痛苦的意味。
连忙收手，特里斯对这种异常状况，有些措手不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真是不幸，现在才发现，石头基座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稍远点的地方还没有多少感觉，腰部附近的岩石就是我的身躯，刚才那一下把我疼死了。”
“怎么办？就这样算了？”
“当然不可以，你得继续雕刻。剜肉剔骨，这是获得自由的代价，我会继续忍受！”
“嗑嚓！”奥德里奇继续挥舞铁锤，凿子的落点，一块石片跳起飞走，思索者痛苦地全身颤抖，有如风中凋零的落叶。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