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天有眷顾,归灵之果【合两更】
烈烈寒风起,惨惨飞云浮。
此时,强哥与三子停伫在府外,心神骇荡,思绪紊乱。
枯木吱响,飞雪缈坠。
强哥咽了咽口水,看向三子道:“三子,你去试试?”
三子一脸惊诧,摇了摇头道:“强哥,我们还是去追东哥他们吧?我总感觉,这府邸邪气的很啊!”
话语方歇,三子已提步跑了出去。
见状,强哥直恨得咬牙切齿,骂骂咧咧了几句后,人却是快速地驶离了此地。
行径了些时候,强哥与三子停顿了下来。
放眼而视,只见雪海中有一行十数人正匆匆折归。
不多时,同村的十来个猎户便已回抵到了强哥与三子跟前。
“完了完了,东哥与小志进入幻雾森林了!”
“这可如何是好,他两人此次怕是要有去无回了。”
“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要不?咱们回村吧?”
说话之际,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定在了强哥身上。
他们这一行人中,除东哥外,便数强哥的威望最盛,且是一出色的猎手。
此时,听得众人焦急之言,强哥的眉头倏沉在了一块儿。
“你们亲眼看见东哥与小志进入幻雾森林了?”
强哥这般问道。
闻言,众人怔了怔,互视片刻,一猎手应道:“强哥,此去雪桑山,幻雾森林乃是必经之路,东哥与小哥不可能绕道他行的!”
强哥沉了沉眉,道:“这般说来,你们并没有亲眼看到东哥与小志进入幻雾森林了?”
那猎手愣了愣,道:“强哥,我们抵达幻雾森林外围时,已不见东哥与小志身影,且幻雾森林之中,时而传出凄厉兽吼,只怕是...”
他没有讲话说完,但弦外之音,却作不言而喻。
强哥沉思半响,道:“既是如此,你们可还打算前去幻雾森林?”
众人怔住,之前只是闻听那凄绝兽吼,他们便作肝胆俱裂,眼下哪还有勇气前去幻雾森林。
强哥道:“幻雾森林本就是一禁地,东哥与小志不听劝阻,非要以身涉险,这般结果,也只作咎由自取。”
说着,强哥转身离去,取径所向,正是他们的村落所在。
强哥相信,即便现在自己什么也不说,同村的猎手也会随着他一道离去。
果不其然,众人在见得强哥起步离去后,纷纷尾随而动。
行径之余,他们偏又感慨连连。
“哎,东哥要是出事了,东嫂跟小野可怎么办啊?”
“真是命苦的一家子呢!”
“小志那孩子也是,怎么就这么冲动呢?”
“要不,咱们等天亮了前去幻雾森林中走上一遭怎么样?”
“我看还是不去的为好,我可听说,幻雾森林里的那些幻兽,可是吃人都不带吐骨的主儿。”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不知不觉,便是别远了这一片雪野大山。
与此时同,向北之地的一片茂密森林中,正有两人悄穿其内。
这两人,正是东哥与小志。
眼下两人所处之地,便是让人谈之色变的幻雾森林。
“呜嗷...”
此刻,落雪飘飘,幻雾森林中,不时有兽吼之声响起。
小志一脸紧张,攥着长矛的手心里已有汗渍渗出。
“东哥,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幻兽呢?”
小志悄声地对着身旁的东哥说道。
闻言,东哥对着小志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他神情谨慎,目光如炬,时刻关注着周身左右。
小志怔了怔,不敢再出声来。
就这般,小志在东哥的带领下,穿梭在疏雪密林里。
行程中,一切都显顺利。
下夜时分,两人竟已快要穿过幻雾森林。
此时,两人背靠在一块巨大的山石后。
山石外面,乃是一片开阔的雪地,等过了这雪地,两人便能离开幻雾森林。
小志一脸激动,激动中似又带着些失落。
“东哥,幻雾森林也不过如此嘛?这一路走来,兽吼之声虽不间歇,但却不见半分幻兽影踪。”
说着,小志左顾右盼了片刻,入目之下,唯余皑皑白雪,翩跹而落。
东哥一脸凝沉,道:“小志,切不可掉以轻心。”
小志笑了笑,道:“东哥,你放心吧,我不会疏于防备的!”
说着,小志小心翼翼地探出身来。
“东哥,那一片开阔的雪地上,并无兽迹,我们还在这里待着干嘛?”
小志若有不解地问道。
东哥沉了沉眉,道:“小志,你当真以为幻雾森林只是浪得虚名不成?”
其言方落,山石后的开阔雪地上,顿起凛冽朔风。
“呼呼...”
霎时间,寒风动地,雪气苍芒。
割面的风刀,直让小志睁不开眼来,恍惚间,小志只觉得那风雪卷席中,似有鬼魅影动。
还不待小志诧言声出,一旁的东哥已探手捂住了小志的嘴。
“嘘嘘...”
东哥一手作禁声状,脸色沉郁不已。
小志点了点头,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一刻的他,只觉如履薄冰,丝毫不敢所动。
不多时,寒风停歇,激卷的飞雪也变得缥缈了下来。
小志瞟了瞟眼,当见得入目之景后,他整个人顿时瞠目结舌了起来。
只见原本空旷的雪地上,不知何时,竟是出现了一头又一头雪白之兽。
那些雪白之兽,足有一人来高,体毛长而浓密,且焕着晶白色泽,若不是细细以瞧,还真难在漫天风雪中将其寻觅。
迟定片刻,小志连忙收回视线来,看向东哥的眼中,饱含钦佩。
适才在抵达这山石处时,小志心中还很纳闷。
眼看着行过那一片开阔雪地,便可走出幻雾森林,东哥却是选择了掩身不前。
现在看来,东哥的所作所为,并非无的放矢。
“东哥,你怎么知道这开阔雪地上有幻兽的?”
小志轻声低语地问道。
东哥看了看小志,眼神中投射出一抹谨慎之色。
他没有回答小志,只轻摇了摇头,示意小志不要多言。
此时,现身在空旷雪地上的幻兽,一个个懒散而动,时不时便会发出几声闷吼之声。
东哥与小志借助那巨大山石得以掩体其后,倒也未被幻兽察觉。
等候了好些时候,也不见那些幻兽消失,更有一些幻兽,竟是直接瘫卧在了雪地上。
见此一幕,东哥的脸色顿变得沉郁无比。
他急需尽快找到那受伤的山虎,用其一身精华为自己的女儿换来救命之药。
然而让东哥无奈的是,此时他们的行程却是被幻兽所阻断。
许是看出了东哥的心思,小志凑到东哥耳根前,细声地言说了几句。
闻言,东哥的脸色一沉,摇了摇头,道:“不行,这样太冒险了。”
小志道:“东哥,小野的病情可经不起时光的蹉跎啊!”
东哥皱了皱眉,陷入思衬。
沉寂半响,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绝厉,道:“小志,等下你可要卯足了劲跑,且不可有丝毫停顿。”
小志点了点头,道:“东哥,你也一样。”
东哥颔首,接着小心地从背上取下长弓利箭来。
适才小志提议,他们或许可以给那些幻兽来个声东击西之法,借以冲出那一片空旷雪地。
原本东哥是不想冒这样的险的,可一想起家中亟待医治的女儿后,东哥别无选择。
稍以思量,东哥便是下定了决心。
将长弓取下后,东哥极为娴熟地搭弓引箭。
弓开如秋月星月,利箭似飙发走电。
“嗖!”
只听得一道破空声起,利箭所衍的流光,直直朝着远处的一颗巨树射去。
“噌!”
箭定,牢牢扎入了树干之中。
狂猛地力量,顿使得整个树身都摇晃了起来。
“唰唰...”
霎时间,落坠在树上的雪花轰然散落,连带着一些枯枝寒木,也顺势坠降。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顿被雪地上的那些幻兽所察觉。
它们齐目朝着那巨树望去,接着纷纷奔袭过去。
“嗷嗷...”
“呜嗷!”
趁着幻兽的注意力被引开,东哥一把拉起小志,大喝道:“小志,跑!!”
闻言,小志哪里还做迟疑?
脚下如有风绕,身轻宛若飞燕。
东哥的话语声尚未缭散,小志人已飞奔出了好远距离。
相较于小志的迅捷,东哥的速度就要慢上了一些。
此时,那些奔袭的幻兽,前身还没有抵达那巨树下,突听得身后有喝声传来。
回望之下,只见两道人影正急速地从雪地上奔驰而动。
一些幻兽滞了滞,若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一些幻兽,稍顿之下,便不管不顾地朝着那巨树奔去。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数只幻兽调转了身姿,朝着东哥与小志追来。
“呜嗷!”
厉喝声出,幻兽所演的流芒直在雪地上划起了道道雪线。
它们的速度很快,快到近乎一闪而逝,眨眼便要追上东哥与小志。
见状之下,东哥怔住,连带着小志也做一脸骇然。
任凭两人如何猜料,也未曾想到,这些幻兽的速度竟这般迅速。
呆怔之余,东哥连忙转身冲着小志喝道:“小志,快跑!!”
突听得东哥这般叱喝,小志连从愣神中醒转。
他顿了顿,道:“东哥,要走一起走!”
东哥脸色倏地凝沉,道:“我让你走!!”
就在东哥大喝之际,迎面已有数只幻兽朝着他袭来。
小志切了切齿,再不做停顿,脚底生风,直朝着空旷雪地的边缘跑去。
“砰!”
“呜嗷!”
奔掠途中,小志只闻身后有兽吼嘶鸣之声,不绝于耳。
他没有转身,用尽了所有力量,朝着外围跑去。
身定的那一刹,小志瘫倒在地。
“东哥!!”
凄声寥落,悯心动神!
小志没有举目去看,眼中泪水,汩汩而出。
沉寂半响,小志突地一怔。
下一刻,他稍敛了悲伤,接着举目朝着那开阔雪地望去。
这一望,小志彻底震惊了住,整个人宛若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
只见,此时那雪地中,有一道身影停伫而立。
他的周身左右,被一只又一只的幻兽所包围。
让人惊愕的是,那些幻兽此时竟好似收敛了暴戾,变得乖顺了下来。
再一看,又可发觉,那些幻兽的眼中,竟浮动着恐惧,全身发毛,都瑟瑟颤抖个不停。
“这??”
小志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只当自己这是在做梦。
相较于小志的惊愕,那被幻兽包围的东哥,无疑更为骇然。
他站在幻兽之中,整个人都显手足无措。
迟定半许,包围在东哥周身的幻兽,竟出奇地落荒而散。
它们逃离的速度,比之适才追击东哥与小志时,还要快上不少。
不消片刻,整个雪地突变得寂静无比。
放眼而视,哪里还可见半分幻兽踪影?
东哥站在雪地中,若一副惊魂未定模样,不可思议道:“怎么会这样?”
迟愣之余,小志也已折转了回来。
“东哥!快走!先出了这些幻兽的领地再说!”
闻言,东哥点了点头,连与小志一道掠出了幻雾森林。
跑出那一片雪地后,两人同时瘫卧在来地上。
“好险!”
小志一边大喘着气,一边感叹道。
东哥眉宇凝皱,脑海中,尽是之前被幻兽所包围的景象。
他本以为自己这次恐是有死无生了,何曾想到,竟会遇到那般离奇之事?
那些包围着他的幻兽,随意动动爪牙,他便绝无幸免可能。
只是让东哥百思不解的是,那些幻兽非但没有动他分毫,反是极为惊惧地四散而逃。
平复片刻,小志连连看向东哥。
他没有立马作声,好奇地打量了东哥好半响,道:“东哥,那些幻兽,似乎很怕你呢!”
东哥苦涩地笑了笑,道:“小志,你真觉得它们是在怕我吗?”
小志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东哥轻声一叹,道:“也许这是上天的眷顾吧!”
说着,东哥连忙俯身拜了三拜。
小志见状,学着东哥有模有样地参拜了几下。
不管怎么说,此次他二人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东哥,咱们得抓紧时间了,据说那山虎的恢复能力可不一般,若是让它恢复了,仅凭你我之力,怕不是其对手。”
东哥点了点头,接着站起身来。
临走之际,他看了看那空旷地雪地,似还思衬着之前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迟定片许,东哥带着小志离开了。
此时两人已进入雪桑山内,而那受了重伤的山虎,便是栖居在雪桑山中。
东哥与小志离去后不久,那空旷的雪地上,突有两道身影显现出来。
“钰儿,天已经快亮了,我们继续启程吧!”
天翊看了看千钰,接着拉起千钰的小手,一道消失在了风雪中。
......
转眼间,十日已逝。
此时,中土之地与南宫之地的交接之地,迎来了两人。
这两人,男子着一袭胜雪的白衣,少女穿着秀美暖袍,正是天翊与千钰。
随着一路南下,气候也急剧变化。
天翊拉着千钰,走过了风花雪夜,走过了山野清寒。
放眼而视,可见南宫之地的郁郁葱葱。
再有五日,便是武忘与南宫盈盈的成亲之日,天翊需要在此之前,赶到朱雀城。
“钰儿,你是不是很喜欢雪?”
天翊看了看千钰,即便明知千钰不会回应于他,他还是这般询问道。
正在这时,迎面有一道身影由远而近走来。
不多时,一佝偻的老者来到了天翊与千钰的身前。
天翊看了看老者,神色并无起伏。
老者笑了笑,道:“小兄弟,这女娃病的可不轻啊!”
天翊没有回应老者,拉着千钰便欲离去。
见状,老者诧愣了一下,道:“小兄弟,你难道对我这糟老头儿的来意,一点也不感兴趣吗?”
天翊顿住,没有开口,他不想骗自己,所以不愿开口,因为他一开口,这老者的身份便会被识破。
老者轻声一叹,挥手间,顿有一枚泛烁着奇光异彩的果子朝着天翊飞去。
“此果名为归灵果,想来对她的恢复有些效用。”
老者淡淡说道,接着摇了摇头,朝着远方走去。
天翊将果子承接在手,看了看老者渐远的身影,继而拉着千钰继续南去。
......
两日后,南宫之地,幻烟城城主府。
府内,建造有一间密室,密室之内,置放着一万年寒冰打造而成的棺椁。
此时,棺椁旁,站着两人。
天翊静静地凝望着棺椁,看着棺椁中那好似熟睡的女子。
他的身旁,站在少时模样的千钰。
此时的千钰,眸色中多出了些神采,再不似以往那般呆滞,想必是受那老者相赠的归灵果起了效用。
好些时候,密室的暗门打开了来,继而见得,一满面沧桑的男子踱身以入。
在见得天翊与千钰后,男子微微一愣,接着又平复了下来。
“你来了!”
幻长风淡然地道了句。
天翊点了点头,道:“我来看看她。”
......
两百多万字了,回首来路,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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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落花流水,三阁之议【合两更】
幻长风淡然一笑,笑得饱含沧桑,凝眸之中,尽是故愁新忧。
迟定片刻,他缓缓开口道:“不忘,你能告诉我,你喜欢过茵儿吗?”
天翊愣了愣,终究没有回应幻长风什么。
见状,幻长风苦涩笑了笑,道:“那你可知道茵儿喜欢你?”
天翊稍怔,接着轻点了点头。
幻长风道:“你既然知道茵儿喜欢你,而你又不喜欢她,为何不早与她道说清楚?”
说着,幻长风怅然叹了叹,道:“若是你这样做了,茵儿也不会落得如今下场。”
天翊怔愣着,久久无言,心下有悔恨与愧疚交掠。
沉寂半响,他缓缓眯上眼,脱口了一句:“对不起。”
幻长风凄冷笑了笑,道:“现如今,说这些还有用吗?”
说着,他人已走到那万年寒冰所制的棺椁前。
探手,轻抚棺椁,缕缕寒气绕指而动。
幻长风看着棺椁内那宛若熟睡过去的幻茵,叹道:“落花已作风前舞,流水依旧只东去。”
话语方歇,幻长风突地看向天翊,道:“不忘,你说茵儿是落花,还是流水?”
天翊道:“她不是落花,也不是流水。”
幻长风道:“那她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
天翊道:“茵儿在我心里,早已不可弃舍。”
幻长风微愣,诧道:“可你并不喜欢她。”
天翊道:“不喜欢,不代表不看重,如果可以,我希望躺在这棺椁中的人,是我。”
幻长风怔了怔,道:“你的意思是,你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茵儿的命?”
天翊颔首,道:“我欠茵儿一命。”
闻言,幻长风陷入缄默。
紧接着,两人再无言对,只静静凝定着棺椁中的佳人。
好些时候,天翊收回目光,接着拉着千钰便欲离去。
刚走没两步,幻长风的探询声渺渺传来。
“不忘,你难道不与茵儿道别后再行离开吗?”
天翊顿住,背对着幻长风。
这一刻,他想起了当初在通天塔内的一幕幕。
幻茵的一路跟随,为的便是有一天,能听得天翊与她言道一声再见。
可真当那一刻到来时,幻茵方才发现,她所期料的那一声再见,竟是相隔天涯。
沉寂半响,天翊拉着千钰提步而去。
“幻前辈,我不会与茵儿说再见,这里是她的家,那么以后,便也是我的家。我会尽最大努力,让她复活。”
言语声尚作缭绕,天翊与千钰的身影已消失无踪。
幻长风愣愣地伫在棺椁前,顾望无言,清泪两行。
好些时候,他带着一脸慈祥看向棺椁中的幻茵,道:“茵儿,不忘很优秀,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奈何的是,他的优秀不属于你,你不该将自己的一生都托付在他身上。”
说着,幻长风苦苦一叹,转身离开了密室。
没人发现,就在幻长风离去后,密室内突起一阵时空变幻。
下一刻,两名老者自虚无中渡显。
拓跋烈山看了看棺椁中的幻茵,道:“一颦一笑一伤悲,一生痴迷一世醉。”
闻言,其身旁的宣老应景道:“一磋一叹一轮回,一寸相思一寸灰。”
拓跋烈山愣了愣,视线却在那万年寒冰所铸的棺椁上游离了好些时候。
“宣老儿,这一块天玄寒冰,不应该出现在这一片落沉之地。”
宣老笑了笑,道:“你说的不该,如今却变成了应该。”
拓跋烈山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从中摆弄的缘故?”
宣老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烈山老头,难道你也认为是我在摆渡红尘,搬弄因果吗?”
拓跋烈山道:“怎么?不是吗?我可是记得,你一向都是这样自诩的。”
宣老道:“红尘衍渡,因果循环,哪里是人力所能影响?”
说着,宣老轻声叹了叹,再道:“我不过是一个牵线搭桥的人罢了。”
拓跋烈山道:“宣老儿,你这样做,就不怕哪天那小子醒转了过来,不认你这个老师吗?”
宣老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他的悟性,是我见过的人中,最为出众的。等他想通了,明悟了,也是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时候。”
拓跋烈山淡然笑了笑,道:“宣老儿,这小妮子与你,也算是颇有渊源,你难道不打算帮她一帮吗?”
宣老摇了摇头,道:“我帮不了她。”
言落,宣老的身影渐趋虚幻。
拓跋烈山见状,嘀咕道:“还真是个不近人情的老家伙呢!”
说着,拓跋烈山对着那棺椁随手一挥。
袖舞之下,烁一片绚彩,起一方清吟。
定睛而视,只可见那万年寒冰所铸的棺椁中,顿显无数晶莹光点,盛美地好似一片星辰。
那些光点之中,似蕴含了无穷生力,纷纷朝着幻茵的体内涌去。
看着这一幕,拓跋烈山笑了笑,道:“小姑娘,老头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最终能不能醒来,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言罢,拓跋烈山的身影随之消失不见。
值此之际,天翊与千钰已作别了幻烟城,朝着朱雀城行径而去。
这期间,他带着千钰走过了云梦城,看了看七幻烟塔,也曾在星月城内,眺望星河旋转。
两日后,天翊与千钰抵达朱雀城。
朱雀城,南宫之地的核腹所在,城域之广,远非幻烟、星月等辖域可比。
夕落,天翊与千钰伫立在朱雀城外。
金辉笼罩之下,城楼延绵,望而不尽。
丝丝红晕薄织,浮掠当空,慰以绚色。
这一方天地中,火灵之气浓郁至极,
稍顿片刻,天翊带着千钰,进入到了朱雀城中。
朱雀城内,屋邑盈盈,街道蜿蜒,平铺而出,不知所向。
青砖玉瓦,楼阁飞檐,在薄暮的余晖中漾动,藉以朦胧。
时已夕至,朱雀城中依旧人声鼎沸,车马粼粼,行人如织。
家家户户的门前,尽皆张灯结彩,喜红的大字,衍一片红妆。
明日便是武忘与南宫盈盈大婚之日,整个朱雀城都置于喜庆之中。
看着眼前的旧景,天翊不免有些怅然。
阔别多年,当他再次回到朱雀城时,一切都好似在时间的轮转下,变得面目全非。
天翊寻了家名为“万灵楼”的客栈住下,这里,也曾是他初到朱雀城时落住的地方。
与此同时,南宫阁内,处处红妆,各方来客,络绎不绝。
南宫阁身为风澜四方阁之一,雄霸一方,乃是整个风澜最为巅峰的势力之一。
南宫盈盈身为南宫阁掌上明珠,她的婚礼,自会广邀豪势,前来观礼。
此刻,南宫阁内的云楼之上,正有四人正凭栏远望。
四人中,有三名老者,一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乃是南宫阁的现任阁主,南宫夏。
至于那三名老者,一者是南宫阁上任阁主南宫离,一者是西门阁阁主剑神一笑,一者是东方阁阁主东方忠道。
这一刻,四人的目光,皆所向远。
沉寂片刻,南宫离开口道:“一笑兄,忠道兄,你们猜猜,他会来吗?”
闻言,剑神一笑与东方忠道皆是一愣。
东方忠道说:“离老儿,我不明白,你口中的他,到底指的是谁?”
还不待南宫离回话,剑神一笑道:“离兄,你所指的可是澜圣?”
一听澜圣两字,东方忠道的脸色倏起变幻。
放眼风澜,他们这几人,个个都位列巅班,但却无一人获以封圣之名。
南宫离点了点头,算算时间,他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天翊了。
东方忠道说:“不过是一个恰好处在风头上的毛头小子而已,这天下之人,倒也盲目,竟对他予以封圣。”
东方忠道没有见过天翊,但当初天翊一行人在东方之地时,因为无忆与佛皇棍的事,他曾派遣过诸多好手予以截杀。
眼下闻得天翊被风澜之人予以澜圣之封,东方忠道的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剑神一笑看了看东方忠道,道:“忠道兄,你这般多年明心静气,怎还生得如此浮华?圣名与我等,难道不如眼前的那些云烟吗?”
东方忠道瞄了眼剑神一笑,道:“一笑,你虽是口上这般说,你的心里,可又曾真正放下?”
剑神一笑无奈地笑了笑,他不想与东方忠道多作争辩。
他的做事风格,向来都是以手中的剑来解决。
见得两人若有些争锋之意,南宫离淡然笑了笑,道:“两位,看来我们还是不要提及澜圣的好,说说正事吧。”
东方忠道说:“数年前的正魔之战,我东方阁受创严重,时至今日,也未恢复元气。”
南宫离道:“这么说,忠道兄是不同意我等所提议之事了?”
东方忠道说:“不是不同意,我只是在想,可不可以多给我东方阁些时间。”
剑神一笑道:“忠道老儿,你莫不是忘记了你东方阁的血海深仇了不成?当年正魔大战,玄冥谷与众多魔修为伍,可是将你东方阁搅了个天翻地覆啊!”
东方忠道冷地瞟了眼剑神一笑,道:“一笑老鬼,圣名于你都若浮云,你为何又对仇恨如此上心呢?”
剑神一笑道:“当年一战,我西门阁所受的损失,恐不下你东方阁。不是我放不下仇恨,只是任由奸佞为伥下去,风澜将永无宁日。”
东方忠道冷哼一声,道:“只怕是你西门阁企图将北冥阁覆灭吧?”
闻言,剑神一笑倏地皱眉,道:“忠道老儿,此次我等商议之事,可不止关乎北冥阁,九幽教与玄冥谷亦在其中。”
东方忠道正欲回驳,一旁的南宫离突然插话道:“一笑兄,忠道兄,你二人都争吵了大半辈子了,难道不能消停消停吗?”
剑神一笑与东方忠道同时看了看南宫离,接着都不再作言。
承接到两人的眼意后,南宫离别无动容,看向南宫夏道:“夏儿,你不与两位前辈说说你的看法吗?现如今你才是南宫阁的阁主,南宫阁的一切行动,自也由你指挥。”
南宫夏眼望着向晚云霞,淡淡道:“父亲,我只是在想,风澜大陆,何时才能真正的平静下来?”
南宫离道:“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宁静。宁静,不过是相对所言。”
南宫夏点了点头,道:“我等三阁若是联手,北冥阁、九幽教、玄冥谷自也不会任由我们宰割,还有冥海天池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双方若是爆发战争,战火将再次点燃风澜,到时候,受苦受难的,还是我风澜之人。”
剑神一笑觑了觑眼,道:“怎么?难道我们要任由那些为恶势力祸害风澜不成?”
南宫夏道:“一笑前辈,我的意思是,我们若是真的决定要动手,那便必须以迅疾之势横扫那些为恶势力。”
说着,南宫夏顿了顿,道:“只可惜的是,北冥阁等势力的总体实力,似乎并不弱于我们。”
剑神一笑愣了愣,对于南宫夏所言不可置否。
当年正魔大战时,北冥阁曾联合冥海天池以及诸多魔修,大举进犯西门阁。
若不是有忘剑之域大批剑士的相助,西门阁想要保全下来,怕也不是易事。
正魔大战落幕后,剑神一笑曾不止一次想要讨伐北冥阁,奈何的是,仅以西门阁一阁之力,绝无覆灭北冥阁的可能。
此时,在听得南宫夏的一席话后,剑神一笑与东方忠道都缄默不语了下来。
南宫离道:“或许现在,我们可以再说说澜圣了。”
闻言,剑神一笑与东方忠道皆作恍然明悟。
适才南宫离突然提及澜圣,两人尚且还做捉摸不定,可眼下看来,南宫离实则早已揣度好了一切。
沉寂片刻,剑神一笑道:“我曾与他有过会面,他虽然年轻,却也担得起封圣之名。”
东方忠道白了剑神一笑一眼,心下虽有愤懑,但却没有言表出来。
他其实很清楚,而今的风澜,澜圣的名头正盛,且有着实至名归的趋势。
若是澜圣肯站出身来,将是众望所归,届时整合整个风澜的散修之力,许可一扫奸佞。
南宫离道:“他的确还很年轻,我等几人在他那个年龄的时候,还喊打喊杀地遍历风澜呢!”
剑神一笑道:“那个时候,我们倒是年轻气盛,只如今,我们都老了。”
说着,剑神一笑饶有深意地看了看东方忠道,道:“忠道老儿,你说呢?”
东方忠道冷地瞅了瞅剑神一笑,道:“一笑老鬼,你也犯不着对我软硬兼施。我承认,澜圣的名头确是很盛,只是我担心的是,如此大任,他是否兼备得下来。”
还不待剑神一笑回应什么,南宫夏已开口道:“忠道前辈,我相信他可以。”
东方忠道愣了愣,看着南宫夏道:“你对他这般有信心?”
南宫夏点了点头。
“可我为什么对他没有半分信心呢?”
东方忠道淡冷说道。
南宫离道:“忠道兄,澜圣的背后,存有一股极为隐晦的力量。那股力量若是爆发出来,纵使整个风澜联合,怕也不及其一二。”
说着,南宫离顿了顿,又道:“况且,澜圣与百花交好,与重楼之间,也有莫测关系,还有荒殿,也会为了澜圣不辞辛劳,若是这些势力,也肯加入我们,我们所想之事,未尝不可成。”
听得南宫离这般一说,东方忠道顿作哑口无言起来。
他身为东方阁阁主,自也知晓百花、荒殿、重楼这些势力。
这些势力,一向不问世事,但所具备的实力,相较四方阁而言,恐也无所差及。
若是将这些力量凝汇在一起,他们想要铲除北冥阁等阴暗势力,未尝不可行。
见东方忠道不予言应,南宫离又道:“忠道兄,想来最近几年,你也听闻过中土登云的狂客学院吧?”
东方忠道点了点头,道:“如今风澜,又有谁不知狂客的名声呢?”
南宫离道:“忠道兄,想来你东方阁恐已暗中探量过狂客学院了,结果如何?”
东方忠道觑了觑眼,好些时候,方才开口道:“狂客学院内,有不少强者,其中不乏如我等之境的修士。”
南宫离道:“忠道兄可知,澜圣只要一句话,整个狂客,都将为之所动。”
东方忠道倏地皱眉,道:“我只知,那小子乃是狂客学院之人,他还有这种能耐?”
南宫离笑了笑,点头道:“他有这样的能耐,且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一人有这样的能耐。”
闻言,东方忠道陷入沉思。
好片刻后,他轻声叹了叹,道:“离老儿,你也不要再与我绕圈子了,直接说吧,如何才能让澜圣替我风澜铲除那些为佞奸邪者?”
南宫离顿了顿,道:“在让澜圣为我风澜惩奸除佞前,我们得先找到他。”
“先找到他?”
剑神一笑与东方忠道皆是一愣。
南宫离点了点头,道:“你们或许还不知道,自当年正魔大战后,澜圣便是销声匿迹了。”
剑神一笑道:“离兄,你的意思是,澜圣并不在狂客学院?”
南宫离颔了颔首,道:“至少从我南宫阁所探查到的消息来看,他不在。”
东方忠道连忙问道:“那他在哪里?”
南宫离苦涩笑了笑,因为他也不知道,澜圣如今身处何方。
......
两百多万字了,回首来路,阴晴不定。
别来无期,山中岁月,海上心情,只道,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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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天命之格,澜圣羁绊【合两更】
南宫夏缄默不言,望眼长天。
但见,浮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乘化随舒卷,无心任始终。
迟定了好些时候,南宫夏开口道:“即便我们有心,只怕澜圣也无意。他的高远,就如望眼中的浮云,势薄飞难定,天高色易穷。”
突听得南宫夏这般言辞,剑神一笑与东方忠道皆是一愣。
南宫离道:“夏儿说的不错,想要澜圣总揽风澜之局,只怕不是件易事。”
剑神一笑道:“离兄,摆在眼下的,应该是先找到澜圣身在何方才是吧?”
东方忠道说:“当年正魔大战后,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南宫离苦涩笑了笑,道:“没人知道当年的正魔大战在最后时刻发生了什么,因为自那之后,澜圣便销声匿迹,从淡而去。”
剑神一笑道:“难道连他的那些兄弟与伙伴也无所知?”
南宫离道:“这些年来,他们也一直在找寻澜圣的行踪,但奈何的是,澜圣就好似从人间蒸发了去。”
东方忠道说:“难不成他在正魔大战中陨落了?”
南宫离道:“他不会陨落。”
东方忠道说:“离老儿,你何以这般肯定?”
南宫离道:“因为他的命格,乃是天所衍定,天若灭,则世毁。”
东方忠道愣了愣,一脸的不以为然,道:“离老儿,与你相识多年,我可从未见你如此评定过一个人。”
南宫离道:“那是因为在此之前,我未曾逢上如澜圣这样的人。”
东方忠道说:“离老儿,我们是不是太过高估他了?”
南宫离道:“是你太过低估他了。”
东方忠道怔住,神情中似有郁气交掠,却又落得无言以对。
剑神一笑道:“离兄,你们是不是已经探查到了澜圣的行踪?”
南宫离笑了笑,道:“澜圣的行踪,就如他的人一样,缥缈难测,我南宫阁虽有些手段,但对澜圣的下落却也无所知晓。”
剑神一笑愣了愣,道:“这么说,我们是要在整个风澜找寻他的下落了?”
说着,他稍稍一顿,再道:“这样做的话,与大海捞针又有何异?”
南宫离神秘笑了笑,道:“澜圣虽淡出风澜大陆多年,可我相信,他的心中,一直都还存有羁绊。”
“羁绊?”
剑神一笑皱了皱眉,整个人陷入沉思,连带着一旁的东方忠道也做思定模样。
沉寂半响,南宫夏收回了远眺之目。
“父亲,一笑前辈,忠道前辈,明日便是盈盈与武忘的大婚之日,我这里还有许多要事缠身,就不在此作陪了!”
说着,南宫夏对着剑神一笑、东方忠道躬了躬身,人已迈步离去。
听得南宫夏这般一说,剑神一笑与东方忠道恍然明悟。
剑神一笑道:“离老儿,澜圣的羁绊,可是武忘?”
南宫离眯了眯眼,道:“他的羁绊之中,不止有武忘。”
剑神一笑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明日澜圣定会现身于南宫阁。”
南宫离不置可否,道:“他若是知道,便不会缺席。”
剑神一笑道:“可他若是不知道呢?”
南宫离顿了顿,长吁道:“他若不知道,那我们便只能行以大海捞针之事了。”
剑神一笑苦涩笑了笑,接着转眼朝着长空望去。
一旁的东方忠道没有插话,眉宇之中,有疑思浮掠。
......
与此同时,朱雀城,万灵楼,天翊孤伫在窗前。
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斜阳还留恋地抚摸着地平线。
千钰躺卧在床上,双眼眯合,睡的很是安详。
值此晚霞斑斓之际,房内隐有脚步声传来。
不多时,天翊的身旁多出了一道身影。
来人也作一袭白衣,持手中,横斜着一根节节分明的长竹,正是君竹。
君竹没有开口,只随着天翊的目光,一道望向远方。
沉寂片刻,君竹缓缓道:“你回来了。”
天翊点了点头。
君竹道:“不忘,大哥说过,你若归来,再大风雨,我也来接你。”
天翊转身看了看君竹,眉色中,有感动缱绻。
“君竹大哥,我...”
还不待天翊言相以尽,君竹已做出了一个摆手的手势。
“不忘,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我把酒言欢之事?”
天翊颔首,道:“有些事,在我心里,莫不敢忘。”
君竹笑了笑,道:“所以你才叫不忘。”
天翊道:“君竹大哥,我的本名,其实不叫不忘。”
君竹摆了摆手,道:“可在大哥的心里,你一直都叫不忘。”
说着,君竹倏地挥手,两手之上,顿有两大坛烈酒悬出。
“醉人不外花共酒,花是丽人酒是愁。”
君竹感慨以言,这话,乃是天翊初见他时,与其言说。
言落,君竹人已朝着屋内的桌前走去。
天翊顿了顿,紧随而动,接着与君竹落坐以对。
君竹看了看天翊,继而将手中的一坛烈酒推送到天翊跟前,道:“不忘,大哥不想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哥只要知道你一切安好,便已足够。”
话语方歇,君竹已提起酒坛豪饮了起来。
天翊愣愣地看着君竹,心中思绪,交愁反复,难以言应。
“不忘,你回朱雀城,竟然也不来盼墨别院看看我与墨梅,是不是该罚?”
君竹放下酒坛,饶有意味地盯着天翊说道。
天翊怔了怔,也无言出,只提起酒坛,畅饮了起来。
君竹看着天翊,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侧目之下,他看见了躺卧在床上的千钰。
“不忘,这小姑娘是?”
君竹一脸疑沉,问道。
天翊道:“君竹大哥,她是钰儿。”
“千钰?”
君竹愣住,哪曾想到,千钰竟是变成了小女孩模样。
稍以思量,君竹便也猜料到了什么。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把起桌前的烈酒,狂饮个不停。
看着君竹这般举态,天翊道:“君竹大哥,过了明日,我便会离开。”
君竹一愣,缓缓放下手中酒坛,道:“这么匆忙?”
天翊点了点头。
君竹道:“这次走了,还回来吗?”
天翊怔了怔,没有回应君竹。
君竹皱了皱眉,天翊虽未开口,可他的神态却已言明了一切。
霎时,屋内的气氛显得有些低郁。
沉寂半响,君竹破口而笑,道:“不忘,来,陪大哥好好喝一场。”
天翊点点头,连忙举起身前酒坛,与君竹畅饮起来。
“不忘,你可否答应大哥一件事?”
喝酒之余,君竹问道。
“君竹大哥,你说。”
天翊淡淡回应道。
“此次你离去时,可能到盼墨别院见见我跟墨梅?”
君竹诚挚地看着天翊,眼眸中,隐有泪花泛烁。
天翊顿了顿,道:“可以。”
闻言,君竹笑了,笑得有些苍凉,苍凉之中,携着无尽哀思。
这一晚,他同天翊直直喝到深夜,方才不舍地离去。
君竹没有询问天翊离开后将去哪里,更没有询问天翊将要去做什么事。
他只不停地与天翊举坛而饮,好似一切,都在无言中,都在那泛着烈涩的酒水中。
回到盼墨别院后,东方的天空,已隐隐可见曙白。
君竹滞愣地望着远方,心中滋味,百般沉杂。
有那么一刻,他的身旁突起一阵动荡。
继而见得,两道倩影自虚无中显现出来。
这两人,一者是墨梅,一者是百花之王牡丹。
牡丹看了看君竹,淡淡道:“看来我回来的还是有些晚了。”
君竹没有作应,眺望着远方的目光也未有收回之势。
墨梅顿了顿,转身便欲离去。
正在这时,君竹开口道:“阿梅,不用去了,他答应过我,在离开前,会回来盼墨别院。”
说着,君竹看向牡丹,道:“大姐,此次多谢你了。”
牡丹笑了笑,道:“你谢我干嘛?”
君竹道:“若不是你,恐怕这一生,我都再难见到我那兄弟了!”
牡丹轻声一叹,道:“若有缘,何期无所见?”
墨梅道:“大姐,你可知道,在不忘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牡丹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就连他来到朱雀城,我也未曾有丝毫察觉。”
君竹皱了皱眉,道:“那大姐又何以会告知我,不忘他就在万灵楼的呢?”
牡丹怔了怔,道:“是别人告诉我的。”
说着,牡丹的身影渐趋虚幻,寥寥片息,其人已经消失无踪。
墨梅怔愣在一旁,心间好一阵激荡。
她看了看君竹,道:“竹哥,你去见过他了,可问过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君竹摇了摇头。
见状,墨梅蹙了蹙眉,道:“你为什么不问他?”
君竹道:“我不想勾起他的苦思。”
墨梅道:“这样说来,他的身上,的确是发生了什么哀悲之事。”
君竹点了点头,道:“阿梅,你知道我在不忘身边见到了谁吗?”
墨梅颦眉道:“谁?”
君竹道:“我见到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
墨梅愣住,追思之下,并未想起在天翊的身旁何时出现过一个小女孩。
君竹道:“阿梅,那小女孩你也见过,她就是千钰。”
闻言,墨梅一脸不敢置信,道:“千钰?她怎么会返身成为小女孩模样?”
君竹顿了顿,道:“这或许便是那些我们所不知晓的事情吧!”
墨梅愣在原地,思绪翻覆,喃喃道:“当年离开通天塔时,除却千钰外,还有一个叫幻茵的女子也不见了踪迹。”
说着,墨梅突地看向君竹,道:“竹哥,你可知道幻茵?”
君竹点了点头,道:“知道,她是幻烟城城主的女儿。”
墨梅道:“这么说,你已经查探过了?”
君竹道:“查过了,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有,幻家对幻茵的消失似乎并不知情。”
说着,君竹顿了顿,又道:“或者说,他们不是不知情,而是将知情深掩在了心中。”
墨梅道:“竹哥,你觉得不忘的身边,只有变回儿时模样的千钰?”
君竹道:“只有她一人,并不见幻茵的身影。”
墨梅陷入思虑,沉浸好半响,她的心,突地一揪,竟是隐隐作疼了起来。
......
与此同时,万灵楼内。
天翊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入睡的千钰。
“钰儿,等过了明日,我们便启程回中土,若是来得及的话,那一片冬雪,想来还未散场。”
天翊一脸柔情地望着千钰说道。
“钰儿,你知道吗,当你服下归灵果后,我曾一度以为你会恢复过来。”
说到这里,天翊低了低头,眉眼之中,浮掠着无尽悲愁。
当日在南宫之地与中土之地的交界处,他曾遇见过一个老者。
老者给了天翊一颗归灵果,说是对千钰的伤势许会见些成效。
天翊知道,那老者乃是拓跋烈山所化,他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只是让天翊有些失落的是,千钰在服用了归灵果后,除了稍有些清明外,便再无他效。
“钰儿,武忘明天就要成亲了,他的新娘,你也认识,就是盈盈那丫头。”
“真是没想到,一转眼,武忘这小子都要成为人夫了。”
“钰儿,你放心吧,等你好转了些,我会前去寻找千叶,她若是愿意,我会接她一块儿回来。”
“......”
天翊坐在床边,不停地与千钰诉说着。
如这般自言自语之事,天翊已记不得延续了多少个日夜。
说着说着,天已泛明。
天翊起身,看了看依旧沉睡的千钰。
“钰儿,我去去就回,等我回来后,我们就回家!”
说着,天翊随手一挥,无形中,顿有一股奇异之力将整个床身笼罩。
做完这一切后,天翊迈步离开了去。
此时,南宫阁内,宝光烟霞吐,琼筵香气和。
乘龙欣喜溢,种玉福禄多,喜红窥帘幕,娇花散薛萝。
枕帏看未足,著意画双蛾,姻缘一线牵,鼓乐响堂前。
整个南宫阁,都沉浸在喜庆中,四方来宾,纷纷前往南宫阁的主事大殿,观礼武忘与南宫盈盈的婚事。
此时,主殿之上,坐着两人。
一人乃是南宫阁的阁主南宫夏,一人乃是武忘的老师烈阳。
南宫夏是南宫盈盈的父亲,而烈阳则是武忘的老师,以师为父。
殿内左右,列置着上千席位,以供来宾。
青霖、破军、碧灵、无忆、绝尘、冰晴、阿布等狂客之人皆坐其中。
除此之外,便是各方恭贺之人。
“吉时已到,迎新朗新娘!”
伴随着司仪的阔言,殿外顿起轰鸣炮仗之声。
不多时,但见一袭喜袍加身的武忘牵着南宫盈盈走入殿内。
南宫盈盈穿着正红色的礼服,其上绣有九只金凤,华丽异常。
头戴的凤冠,乃是六龙三凤制式。
龙是金丝掐制,凤是翠羽辅成,龙嘴里垂置着许多珍珠宝石,龙凤间点缀着翠蓝花叶。
南宫盈盈的身后,有数十侍女相随,有人捧衣,有人撒花。
转眼间,武忘与南宫盈盈便是来到殿前。
“拜谢父恩!”
见时,司仪郎朗开口。
闻言,武忘与南宫盈盈同时跪拜在地,对着殿上的南宫夏与烈阳躬身以拜。
“拜谢天恩!”
接着,武忘与南宫盈盈又对着殿外躬身以拜。
“夫妻对拜!”
两人起身,相对而拜。
......
婚礼在进行,殿内的来宾皆沉浸在喜悦与感动之中。
与此同时,南宫阁的云楼之上,南宫离、剑神一笑以及东方忠道凭栏而立。
剑神一笑道:“算算时间,他也该现身了才是。”
南宫离道:“他或许不会来了。”
闻言,剑神一笑突地一怔。
东方忠道说:“离老儿,他若是不来,你让我们到哪里去寻他?”
南宫离叹了叹气,道:“我也不知道。”
剑神一笑道:“离兄,你何以见得他不会来了?”
南宫离顿了顿,道:“因为送礼的人已经来了。”
伴随着南宫离这话落出,那正在举办的婚事的大殿内,突起有一名孩童闯身以入。
无人知道这孩童究是如何越过重重看守进入南宫阁的。
孩童的手中,抱着一个玉盒,当见得殿内热闹之景时,孩童稍显得有些胆怯。
可即便如此,孩童还是兴冲冲地跑到了大殿前。
此时,繁缛的婚事环节差不多已告一段路,南宫盈盈已被送入洞房,武忘则是在殿内招呼着来宾。
孩童倒也有些眼力,直接便是越过人群,跑到了武忘跟前。
“新郎哥哥,有人托我将这盒子送给你,并祝你与新娘,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孩童将手中的盒子递到了武忘的手中,接着转身跑开,不消多时,人已消失不见。
武忘怔了怔,一时间也未多想什么,接过玉盒后,他并未急着打开,反是在来宾的贺言之下,忙于应付。
......
两百多万字了,回首来路,阴晴不定。
别来无期,山中岁月,海上心情,只道,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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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群:五一三二六零六二七。
第九章:难觅其踪,欲言又止【合两更】
就在武忘疲于应付宾客之际,闫帅与晓梦的身影,忽地凑到了其跟前。
“盗帅前辈?晓梦前辈?”
武忘怔了怔,若有些不知所措。
闫帅也不言语什么,探手下直从武忘身旁一婢女的手中将那玉盒承拿了过来。
下一刻,闫帅竟是当众将那玉盒打开。
这一幕被南宫阁众瞅见,顿起一脸沉郁。
虽不知那玉盒乃是何人所送,但不容置疑的是,它乃是武忘与南宫盈盈的贺礼。
闫帅这般行举,自是有悖礼数,招来横眉冷眼也道无奇。
还不待武忘开口,闫帅已将那玉盒抛甩给了他,其人则与晓梦倏地消远而去。
“咻!咻!”
只可见,两道流光,直直破入空宇。
武忘滞愣当场,接着低眼看了看手中的玉盒。
这一看,武忘突地变貌失色,两眼之中,饱含惊诧。
“这是...”
话语未尽,武忘人已临空而起,眨眼间,其人便已消失大殿。
无忆等狂客学院之人,落坐在不远处,当见得闫帅、晓梦以及武忘先后离去后,他们的眉色顿趋凝沉。
“咻!咻!咻!”
紧随着,一道又一道破空声接连响起。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顿使得大殿内的宾客失措,他们三两对视,即可见彼此眼中惊疑。
“怎么回事?”
“新郎怎么突然走了?”
“发生了什么?”
“......”
一时间,议论如潮,纷繁四作。
见状,刀无极等南宫阁众连连起身而去。
与此同时,朱雀城内,闫帅与晓梦正展开神识,飞驰奔掠。
他们在找寻,找寻一道阔别已久的身影。
武忘紧随两人之后,顾盼之中,觅寻满满。
待得无忆等人追出时,闫帅、晓梦、武忘的身影已别远在了视线中。
“尘哥,怎么回事?武忘他们怎生得那般急迫与慌张?”
冰晴蹙了蹙眉道。
“我不知道。”
绝尘凝沉着脸,应了一声。
“应该是那玉盒的缘故。”
这时,无忆开口说道,目光向远,思绪蹁跹。
刀无极等南宫之人也于此时冲飞了出来,他们没有停顿,反是急速地奔掠了出去。
......
等候了好些时候,闫帅与晓梦率先折返,陪他们一道而归的,还有南宫阁的刀无极。
“盗帅前辈...”
还不待绝尘言相以尽,闫帅已夺声道:“他回来了。”
众人一愣,满脸不敢置信。
闫帅口中的那一“他”字,只若轰雷般在他们的脑海彻动。
迟定片刻,无忆动了,绝尘也动了,冰晴等人纷纷动了。
“咻!咻!咻!”
流光衍天,破空声震。
眨眼间,一众狂客便已冲霄而起,继而掠过朱雀城内的大街小巷。
与此同时,朱雀城内的一条街道上,一名白衣男子信步从容而去。
他的身后,有流影虚晃而过,不时便有神识从他的身上扫掠。
让人诧异的是,那些神识也只在他的身上稍顿了片刻,便纷纷撤远消离。
白衣男子不是他人,正是天翊。
之前进入南宫阁内的孩童乃是受他所遣,那玉盒之内,盛放有五枚令物,正是狂客学院的象征,狂客令。
闫帅与晓梦也是在感应到那玉盒内的令物气息后,方才上前查探。
“老大!”
武忘飞奔电掠在朱雀城内,口中不停地喃喃着。
奈何的是,任凭他如何查探,竟是丝毫感知不到天翊的气息。
武忘很急,急得思绪紊乱,急地失神无措。
搜寻了好些时候,也不见有结果,无忆等人也在城中寻找了好一番,却依旧不见天翊身影。
余晖散漫之际,众人失落地折归南宫阁内。
此时,四方宾客还未散去,对于早间突然离殿的武忘,私下也作议论纷纷。
他们都很想知道,究是有何缘由,武忘竟置自身婚事不顾,突作离去。
好在武忘离去后,南宫阁派出了大量精细之人,倒也将各方来宾,照顾颇周。
“闫帅前辈,你何以笃定老大回来过?”
此时,众人停伫在南宫阁内的一处偏厅中,无忆皱眉以问道。
闫帅顿了顿,转而看向一脸苦郁的武忘。
迟定片许,武忘掩手一挥,早间被那孩童送来的玉盒顿时显现出来。
打开玉盒后,只见其内置放着五枚盛灿的令物。
每一枚令物之上,都镌刻着一个龙凤凤舞的“狂”字,正是狂客令。
见得令物,众人缄默不言。
这一刻,他们不需要任何解释便也心明。
天翊来过南宫阁,且为武忘送上了五枚狂客令。
沉寂半响,无忆转身看了看武忘,道:“死胖子,今日是你大婚之日,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去陪陪盈盈的好。”
武忘沉了沉眉,道:“我得先找到老大。”
说着,武忘便欲起身离去。
还不待武忘有何举措,烈阳的身影突地横栏在了他的身前。
“痴武,找那臭小子的事就交给我们好了,洞房花烛之夜,岂可让盈盈那丫头独守闺房?”
烈阳淡淡说道,言辞却又不失威严。
闻言,武忘愣了愣,要说这世上他最为看重的人乃是天翊,那么烈阳便是他最为敬畏的人。
犹记得,当初他颠沛流离之时,是烈阳将他带回了登云,辅以教导。
烈阳于他,如师如父。
若不然,他与盈盈大婚也不会尊烈阳如父。
见武忘迟迟不动,烈阳倏地皱眉,道:“怎么?而今翅膀硬了,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武忘微怔,心中虽极度不愿,却也不想违驳烈阳。
“老师,弟子不敢!”
迟定片刻,武忘对着烈阳躬了躬身,接着提步离去。
他走得很慢,每每一步,都极尽沉重。
武忘离去后不久,众人合围在一起,开始商议找寻天翊之事。
“盗帅前辈,你以跟晓梦前辈的实力,难道也无法感知到老大的行踪吗?”
闫帅皱了皱眉,晓梦也跟着颦眉起来。
晓梦道:“以那孩童进入南宫阁的时间来看,不忘绝不可能那般快地撤离朱雀城。”
闫帅点了点头,道:“如此来看的话,便只有一个解释行得通了。”
闻言,众人皆作凝定,两目牢牢锁定着闫帅。
闫帅顿了顿,道:“而今的不忘,实力恐已远超我与晓梦。”
“什么?”
众人愣住,满脸不敢置信。
算算时间,自当年正魔大战一别后,也就四年多时间。
这四年多时间下来,众人的实力皆有大幅提升。
闫帅与晓梦更是得以解开体内封禁之力,实力之强,相较于四方阁主,怕也差之不多。
可此时闫帅却说,天翊的实力远超他与晓梦,这如何不让众人震惊?
“老大的实力,不可能提升地那么快吧?”
“不忘当初离开的时候,也就劫成之力,四年时间下来,怎会有如此进幅?”
“......”
众人交相以言,对于闫帅的设想表以质疑。
晓梦冷地看了看众人,道:“他若是没有远超我等的实力,当年的魔修之劫,又岂会那般轻易便被化解?”
说着,晓梦举步离去,观其模样,似是不打算再去找寻天翊。
闫帅道:“大家都散了吧,以不忘如今的实力,他若是相见我们,自会现身以见,可他若是不想见我们,即便我们将风澜找遍,怕也难觅其踪。”
言罢,闫帅轻声一叹,转而离去。
烈阳等人滞愣在大厅中,久久没有言出。
好些时候,无忆开口道:“既是知道老大回来了,岂可不去寻他?”
语落,无忆已朝着殿外走去。
西门剑馨怔了怔,紧跟无忆而去。
接下来,绝尘、冰晴、阿布等人也纷纷动身。
就如无忆所说,天翊既是回来了,他们又岂会不去寻他?
不多时,厅内便只剩下烈阳、青霖、破军、碧灵与熊昊。
破军道:“狂龙,你对天翊那小子最为熟悉不过,可能猜料到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烈阳道:“天翊这孩子,极为重情重义,行之所期,情之所至。”
说着,烈阳凄苦一叹。
碧灵道:“当年自通天塔内出来的人中,除开天翊外,还少了两人。”
话至此处,碧灵顿了顿,再道:“那两人,是两名女子,一个名叫千钰,一个名叫幻茵。”
听得碧灵这般一说,破军几人恍然明悟。
他们虽不知当年在通天塔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稍一推想,便也感受得到。
那或许是一段悲伤的往事,一段不愿被人提及的往事。
沉寂之余,青霖道:“我们还去找他吗?”
烈阳道:“找!”
语落,烈阳人已飞掠了出去,碧灵紧随其后。
青霖三人互视片刻,接着一道飞离。
就在众人在朱雀城内遍寻天翊下落之际,南宫阁内,有两道身影直奔云楼而去。
这两人,各着一身龙凤喜袍,赫然便是今日举行大婚的武忘与南宫盈盈。
“武忘哥哥,你快点!”
南宫盈盈催促道,之前她满怀心期地等待着武忘归来。
却不想武忘归来之时,神情沉郁。
稍以询问,南宫盈盈便得知了早间之事。
让武忘始料未及的是,南宫盈盈在得知天翊可能现身朱雀城后,竟第一时间拉着武忘前往云楼。
南宫阁的云楼之中,住着南宫离。
南宫盈盈第一时间赶往这里,自是希望能从南宫离那里,得知天翊的下落。
此时,武忘一脸郁沉,心间思绪,沉杂而又反复。
有那么一瞬,武忘的心间泛起酸楚来。
今日是他与南宫盈盈的大婚之日,可他却没有给予后者一个温馨的婚日。
见武忘这般出神,南宫盈盈浅浅一笑,凑到武忘跟前,接着拉起武忘直入云楼之中。
此刻,云楼内,南宫离、南宫夏、剑神一笑以及东方忠道四人正围坐在一起。
感知到武忘与南宫盈盈的到来后,南宫离无奈笑了笑,继而与南宫夏示意了一眼。
心领意会下,南宫夏起身离去。
不多时,武忘与南宫盈盈便在南宫夏的携领下,来到云楼高处的厅堂中。
当见得剑神一笑与东方忠道后,武忘微微皱了皱眉。
倒是南宫盈盈,直接忽视了这两位的存在,径直跑到了南宫离的跟前。
“爷爷!盈盈有事想请爷爷帮忙。”
南宫盈盈拽着南宫离的袖襟,好似在撒娇一般。
南宫离笑了笑,道:“盈盈,这次爷爷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南宫盈盈一愣,道:“爷爷,我什么都还没说,你怎么就把我给拒绝了?”
南宫离道:“盈盈,你可是想让爷爷去帮你找一个人?”
闻言,南宫盈盈稍显诧异,道:“爷爷,你怎么知道的?”
南宫离笑道:“爷爷猜的。”
说着,南宫离看了看武忘。
武忘怔了怔,稍有些生涩地唤了句:“离爷爷。”
南宫离点了点头,道:“盈盈,你们在找他,我们何尝又不是一样呢?”
言落,南宫离转而又看了看剑神一笑与东方忠道。
承接到南宫离的眼意后,这两人的神情皆显得有些难堪。
“丫头,你爷爷说的不错,在你们未曾到此之前,我们便已找寻过他了。你说是吗,忠道兄?”
剑神一笑饶有深意地看了看东方忠道,说道。
东方忠道一脸沉郁,道:“一笑老儿,你是在嘲笑我吗?”
当那孩童携礼而入南宫阁时,便被南宫离察觉到了,而后东方忠道主动请缨,前去找寻天翊下落。
却不想,一番搜查下来,竟落得无果而终。
要知道,东方忠道的找寻,可不是其他人所能相比。
他的神识,不仅遍布了整个朱雀城,甚至还向外延伸了诸多城域,却依旧不得所期。
剑神一笑笑了笑,道:“忠道兄,我可没有半分嘲笑你的意思,换做是我,只怕也会落得与你一样的结果。”
东方忠道冷哼一声,不再作言。
南宫离看了看南宫盈盈,道:“盈盈,你也听见了,连你忠道爷爷都没能找到他,爷爷我出手,恐也只作无功而返。”
南宫盈盈愣住,她不认识东方忠道,但想来能与自己爷爷这般言谈之人,其身份绝非凡俗。
滞顿片刻,南宫盈盈若有些失落地看了看武忘。
武忘顿了顿,对着南宫盈盈勉强笑了笑。
紧接着,武忘又对着南宫离等人躬了躬身,继而转身离去。
“武忘哥哥,等等我!”
见状,南宫盈盈连忙朝着武忘追去。
两人离去后,剑神一笑开口道:“离老儿,你这外婿当真是有些性格呢!”
南宫离道:“武忘这孩子,很不错。”
剑神一笑道:“他确实不错,我若是没看走眼,他的体质,怕是有别于常修吧?”
听得剑神一笑这般一说,南宫夏的脸色倏起变幻。
倒是南宫离从容如常,道:“一笑兄,我们还是继续谈谈澜圣之事吧!”
闻言,东方忠道微微皱眉,他没有太过关注武忘,只当后者是个有些特立的人罢了。
可此时听剑神一笑如此言语,东方忠道方才发现,自己似是错过了什么。
剑神一笑道:“离兄,而今找不到澜圣下落,我们所举之事,何以实施?”
南宫离顿了顿,道:“看来我们所行之事,得往后拖延了。”
东方忠道觑了觑眼,南宫离这话倒是正合他意。
此番他与剑神一笑前来南宫阁,名义上是为参加武忘与南宫盈盈的婚礼。
可实际上,两人乃是揣着大举之事而来。
正魔大战结束后,风澜大陆看似平静了下来,可暗中实则风起云涌。
北冥阁、九幽教、玄冥谷、冥海天池的力量,依旧不容小觑。
为此,剑神一笑提议,集西门阁、南宫阁、东方阁的力量,彻底肃清这些为恶势力。
若是此番商谈成功,风澜大陆将再次迎来纷飞的战火。
东方忠道身为东方阁的掌舵之人,当初的正魔大战,东方阁受创严重,即便这几年休养生息下来,也远未恢复元气。
他不是不想肃清为恶风澜的那些阴暗势力,只是不想过早地让东方阁陷入战乱之中。
东方忠道担心的是,一旦明刀明枪地与那些阴暗势力交战,东方阁将陷二次创伤之下。
即便最终凯旋获胜,东方阁的力量怕也会耗损殆尽。
到了那时,东方阁是否还能位居四方之列,怕都未知。
东方忠道不敢赌,不敢拿东方家的道统来赌,所以在剑神一笑有此提议后,他一直都持反对态度。
此时听南宫离说此事暂缓下来,东方忠道心中的大石也沉定了许多。
剑神一笑皱了皱眉,虽对北冥阁与冥海天池憎恨无比,眼下却也只能暂放。
......
再说天翊,观礼了武忘与南宫盈盈的婚事后,便折归到了万灵楼。
房内,千钰已经醒来。
她大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天翊入门后,千钰的目光微微侧转,看向天翊的眼中,竟是多出些神采。
见状,天翊一怔。
“钰儿?”
语落,天翊人已来到了床前,挥手下,缭覆床身的禁护之力顿消无形。
千钰看了看天翊,神情中,缱着些许探量与思索。
好些时候,千钰张了张口。
她似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不知为何,偏又落得欲言又止。
......
两百多万字了,回首来路,阴晴不定。
别来无期,山中岁月,海上心情,只道,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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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故事一个,梦醉一场【合两更】
见得千钰神色起异,天翊满脸不敢置信,颤巍巍地唤了句:“钰儿?”
千钰晃了晃头,疑道:“叔..叔,你是谁?”
天翊愣住,眼中有泪水泛烁。
四年多时间的等待,他终于等到了千钰开口,即便千钰的言辞中,早已物是人非。
这一刻,天翊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含情脉脉地盯着千钰。
千钰顿了顿,顾盼而视了片刻,道:“叔叔,这里是什么地方?”
天翊平复下来,道:“钰儿,这里是朱雀城。”
千钰思量了稍许,摇了摇头道:“朱雀城?没听说过。”
说着,千钰人已从床上坐起,接着自顾走下床来。
她来到了窗边,看着窗外的那片向晚烟霞。
徜望之余,千钰转过身来,望着天翊问道:“叔叔,我的名字是叫钰儿吗?”
天翊点了点头,心下好一阵激荡兴涌。
看着一脸波澜起伏的天翊,千钰道:“叔叔,你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天翊笑了笑,笑意之中,惨杂着复杂的泪水,道:“钰儿,叔叔很好,比以往什么时候都好。”
“以往?”
千钰愣了愣,道:“以往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叔叔,你可以给我说说吗?”
她眨巴着熠熠烁光的大眼,好奇地望着天翊,眸里缱着天真无邪。
天翊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千钰,反是提步来到窗前。
他站在千钰身旁,足足高了后者一头身高。
那一头飘散的白发,随风而展。
散漫的余辉,携着寸寸金芒,穿过缕缕发丝。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
天翊淡淡说道,继而对着千钰伸出手来。
“钰儿,等见过了故人,我就带你回家,好吗?”
他低眼看了看千钰,眉眼之中,柔色泛波。
千钰愣住,若有些失措地看着天翊。
她唯唯诺诺了片刻,终是将手探伸了出来,接着落置到天翊的掌心。
“叔叔,我的家,不在这里。”
千钰似是想起了起来,淡淡说道。
天翊笑了笑,继而拉着千钰离开了万灵楼。
此刻,时已黄昏,天幕有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夕阳只能乘点点空隙,迸射出一条条绛色霞彩,宛如沉沉大海中的游鱼,偶然翻滚着金色的鳞光。
天翊带着千钰,闲庭信步般地走在大街上。
他答应过君竹,临走之前,会前往盼墨别院一趟。
不多时,天翊与千钰已来到了盼墨别院外。
还不待天翊作何举措,盼墨别院的大门已开启。
继而见得,一袭墨衫飘飘的墨梅与一袭白衣胜雪的君竹相伴而出。
两人直愣愣地看着天翊与千钰,神情之中,饱多思愁。
天翊淡泊笑了笑,接着与千钰走上前去。
他很自若,自若地好似到家了一般,迈入盼墨别院。
君竹没有开口,墨梅亦没有开口,即便两人的心中,盛装着千言万语。
刚一入得盼墨别院内,千钰便被一带画色所吸引。
她挣脱了天翊,宛若一精灵般,蹁跹于奇花烂漫中。
而今的盼墨别院,仍作当初模样。
院内,有玲珑精致的亭台搂榭,有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
置身其中,只觉异香扑鼻,可见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牵藤引蔓,累垂可爱。
这一刻,千钰无忧无虑,徜徉于锦簇剔透中。
天翊步以悠慢,来到搂榭内坐下。
他的目光,直直凝定在千钰身上,看着那一道无邪的倩影,竟是有些出神起来。
不知觉间,君竹与墨梅也相继落座在了天翊身旁。
墨梅看着千钰,道:“她还会恢复过来吗?”
天翊淡然笑了笑,笑得有些释然,道:“墨梅嫂子,对于我来说,钰儿能不能恢复,已经不重要。”
墨梅一愣,道:“不忘,难道你不希望她恢复过来?”
天翊顿了顿,道:“我只希望,钰儿能如现在这般无忧无虑,一直到老。”
墨梅还欲开口,却被一旁君竹的一个眼神所打断。
君竹道:“不忘,什么时候启身?”
天翊道:“与大哥醉一场后,我便会带着钰儿回家。”
君竹点了点头,掩手下,一坛接着一坛的烈酒顿显在桌。
他没有要去询问天翊的意思,弹指一挥,酒坛上的封纸一一散落。
还不待君竹作何举动,墨梅抢先抡过一坛烈酒。
她怔怔地看着天翊,眸色之中,情思缱绻。
这情,并非男欢女爱之情,而是情义的情。
这思,也不做朝暮之思,而是思悯的思。
迟定半许,墨梅开口道:“不忘,嫂子这里有酒许多,不知你,可有故事?”
闻言,天翊笑了笑,把手间,一坛烈酒已摆摇在空。
“墨梅嫂子,你想听什么故事?”
狂饮之余,天翊淡淡说道。
墨梅道:“我想听你的故事。”
说着,墨梅也仰饮了起来。
“我的故事?”
天翊一愣,苦涩笑了笑,道:“我的故事不多,只有一个。”
墨梅道:“一个足矣。”
天翊道:“这故事的开头,逝已久远,久远到我还是一个小偷小摸的窃贼。”
墨梅没有开口,只静静聆听着,连带着一旁的君竹,也做俯耳之态。
有些事,君竹本早该相询。
可他没有这样做,他知道天翊的心中盛置着苦郁,但他从没有过问。
相较墨梅,君竹更愿与天翊以酒做言。
君竹是天翊的大哥,即便这个大哥,只是半路相认,可在君竹的心底,早已视天翊为袍泽之弟。
他知道天翊在讲完这一个故事后,便会离去。
这一分别,再相见,已不知是何年何月。
一念及此,君竹缓缓闭上双眼,把持酒坛的一手不由自主地扬举起来。
他一边听着天翊娓娓之言,一边饮着坛中的苦郁离别。
墨梅放下了酒坛,似已入神到了天翊的故事之中。
她愣愣地看着天翊,眸眼中,晶莹泛烁。
天翊没有作停,他的不作停,不止是故事,还有酒。
不知不觉,日已消远,夜已临近。
盼墨别院内,不时传来千钰的嬉笑声,她玩得很尽兴,乐此不疲。
此时,天翊依旧在讲着故事,依旧在喝着酒。
但他的目光,却一刻也未从千钰的身上偏移。
君竹与千钰愣愣地听着,听着天翊那所谓的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中,只提及了两人。
一人是从饥寒交迫的落寞开始,一人是从倚门望雪的清雅开始。
......
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墨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月色下,天翊仍不知疲倦地言说着那个故事。
或许,天翊的这个故事本就无所谓疲倦。
时光似水,光阴似箭。
不知觉间,月色已逝,曙光渐白。
搂榭内,天翊缓缓放下手中的酒坛。
他要讲的故事已结了尾声,桌上摆列的酒坛,也于这一刻尽数泛空。
“叔叔,你讲的故事真好听呢!钰儿还想听你讲故事!”
千钰凑在天翊身旁,意犹未尽地说道,也不知她是何时敛了玩意,跑到了搂榭内,聆听着天翊的那个故事。
天翊笑了笑,道:“钰儿只要想听,以后叔叔每天都给讲给你听。”
千钰神色一激,道:“真的?”
天翊道:“真的。”
千钰伸出手来,道:“那我们拉钩!”
天翊与千钰拉了拉钩,接着顺势拉握住千钰的整个手掌。
他站起来身来,看了看微明的天际。
“君竹大哥,墨梅嫂子,故事讲完了,酒也喝完了,我跟钰儿要走了。”
言罢,天翊拉起千钰便朝着盼墨别院外走去。
他没有去看君竹,也没有去看墨梅,就连迈动的步伐,都显从容。
闻言,君竹与墨梅兀地醒转过来。
墨梅愣愣地看着那消远的背影,眼中的泪水,终是难堪重负,垂而以落。
“傻丫头,你难道不知道吗?他那故事,从始至终都是说的你!”
墨梅暗叹道,继而缓缓闭上眼来,她好似在咀嚼着什么。
或许,是天翊的那个故事。
君竹怔愣在一旁,眉眼内,充斥着难以言说之色。
待得天翊与千钰行径到了大门前时,君竹突然开口道:“不忘!”
忽听得君竹喝言,天翊顿下了脚步,但他却没有转身。
倒是千钰连忙转过头来,迷疑般地看了看君竹。
君竹顿了顿,道:“不忘,还是那句话。你要走,大哥不送你,你若归来,即便在大风雨,大哥也来接你!”
天翊没有回应,只迟定了片刻,便拉着千钰出了盼墨别院。
待得天翊与千钰离去后,墨梅方才睁开眼来,她似是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天翊离去。
墨梅望着天翊行径而去的方向,道:“竹哥,他还会回来吗?”
君竹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墨梅侧眼看了看满桌的空酒坛,道:“他说过,会与我们醉一场后,再行离去。”
君竹道:“他醉过了。”
墨梅微诧,稍以回思,便恍然了过来,道:“是啊,他已经醉过了,我也醉了,你也醉了。”
......
与此同时,盼墨别院外,天翊与千钰已迈上了前往中土的路途。
天翊没有发现,在他的身后,此刻正有两人相望着他的背影。
这两人,一者须发皆白,正是宣老,一者横胸阔腹,正是史大彪。
史大彪轻声一叹,道:“宣王,我其实一直都想问你一个问题。”
宣老笑了笑,道:“什么问题?”
史大彪道:“什么是生命?”
宣老道:“一直以来,生命都是一个不变的话题。”
史大彪道:“生命虽不变,可一旦分开,便又作变幻无穷。有时看似生,实则与死无异,有时看似是命,实则早已天定。”
宣老笑道:“这或许便是人生的精彩之处吧!”
“人生?”
史大彪愣了愣。
宣老点了点头,道:“在时间的容器里,我们和树一样。盛开,收敛,拾起一地落叶,然后打包,把自己寄还给大地。声色光影,交互错杂,在潮起潮落中,一次又一次地轮回着,我们叫它人生。”
“轮回?”
史大彪再愣。
宣老笑道:“等生命走过暮秋,穿过开得妖娆的彼岸花海,望着三生石上自己行过的点滴,喝下孟婆递来的忘情水,走过奈何桥,便走进了又一场轮回中。”
史大彪陷入思量。
这一刻,他想起了西门之地,想起了西门之地忘川河内一幕幕。
好些时候,史大彪怅惘一叹,道:“生命?人生?轮回?”
说着,史大彪苦涩地摇了摇头,再道:“它们实在太过短暂。”
“短暂?”
宣老饶有意味地看了看史大彪。
史大彪颔首,道:“因为有些花还没开就谢了,因为有些事还没做就过了,因为有些梦还没圆就醒了。”
宣老淡然一笑,道:“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逍遥自在的衍王吗?”
史大彪道:“我只就事论事而已,至于我,早已习惯了酒与逍遥,乐得自在。”
宣老道:“可以世事而论,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不诱于誉,不恐于诽,方才是自在。”
史大彪道:“那是世事而论而已。”
宣老道:“这么说,在衍王的眼里,看世事都若浮云了?”
史大彪道:“我没有去看,也懒得去看,是不是浮云,又与我何干呢?”
宣老笑了笑,道:“你这作态,倒是与我那弟子相差无几。”
史大彪道:“他是我兄弟,出生入死的兄弟,我的这般作态,也是受他耳融目染所致。”
宣老不再作言,身影减趋虚幻,寥寥片息,其人便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史大彪愣在原地,看着逝远而去的天翊。
好半响后,史大彪淡然笑了笑,道:“我的兄弟,我不许你这一世孤寂!”
言罢,史大彪的身影也若随风而散。
......
半月后,中土皇城。
天翊带着千钰回到了曾经的元府。
出行一个多月,这里的一切都未有太多改变。
琼楼改建而来的商铺,依旧无人问津,即便在价格上,已是优惠不止一丁半点。
铁牛一家三口,过着平凡无奇的生活。
天翊离开的这一段时间,虎子每日都会将元府打扫一遍,空暇之余,便会临摹天翊留下来的那些画卷。
晚间,铁牛会定时到元府查看,虽明知不会有人敢入元府,可他还是每天坚持。
天翊既是嘱托他照看元府,铁牛自不会敷衍了事。
天翊与千钰回来时,铁牛家的铺面是关着的。
时值寒冬,朔风凛冽,加以这条街面,行人寥寥,顿显得落寞不已。
对此,天翊无所动容。
倒是千钰,在见得漫天翩落的雪花后,整个人都处于振奋状态。
她不时探手承接着落雪,不时围着天翊跑动,活像一个雪地里的精灵。
“钰儿,我们到家了!”
天翊停伫在元府前,淡淡说道。
闻言,千钰移步靠拢,举目之下,视线牢牢凝定在元府的大门上。
那里,本有一块元府的横匾,但在很早前便已被天翊拆下。
千钰愣了片刻,眉宇稍皱,好似在思量着什么。
沉寂半响,千钰脸上的凝皱顿敛开来,她微微笑了笑,道:“叔叔,这里是我的家!”
还不待天翊回应什么,千钰人已冲将了出去。
看着千钰这般活泼模样,天翊笑了。
就在千钰靠身上前之际,元府的大门倏地打开了来。
继而见得,一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探出了头来。
“钰儿妹妹?”
“白叔!!你回来了!!”
在见得千钰与天翊后,虎子稍怔,接着狂喜。
适才他正在院内临摹天翊的画卷,隐隐间,似是听到府外有所动静,这才起身探看。
哪曾料想,刚一开门,便见到了千钰与天翊。
虎子兴冲冲地凑到了天翊身旁,目光却是看了看抢身而入到元府内的千钰。
他顿了顿,一脸喜色地盯着天翊道:“白叔,钰儿妹妹的病好了?”
天翊笑了笑,没有回应虎子。
虎子稍愣,接着撒腿朝着自家的铺面跑去。
“爹!娘!白叔回来了!钰儿妹妹的病也好了!!”
不多时,铁牛与阿珍现身以出。
两人来到了天翊的身旁,满面欣喜。
铁牛道:“白兄弟,你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可是为钰儿那丫头寻医问药去了?”
说着,铁牛看了看千钰。
此时的千钰,如若无事地在元府内走动着。
她的神情中,缱着追忆。
天翊顿了顿,淡淡道:“铁牛大哥,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料了!”
铁牛摆了摆手,道:“白兄弟哪里话?自家兄弟,还说这些客套话干嘛?”
说着,铁牛连忙对着身旁阿珍道:“阿珍,白兄弟回来了,钰儿的病也好了,你赶紧回去弄几个小菜,温几壶花酒。”
闻言,阿珍连连应是了一声,接着兴色匆匆地朝着自家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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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十大画境,拙丑第三【合两更】
光影斑驳,岁月沉淀。
一眨眼,十年即逝。
这十年间,一切都显得平淡。
日月淡而无私,山水淡而寡欲,自然淡而素雅,人心淡而高洁。
淡中识得人生味,静中品得日月长。
淡是一种沉淀,一种静美,一种超越了凡俗的净化。
......
又是一个寒冬临至,中土皇城飘起了蹁跹的雪花。
元府所在的那一条街巷,原作无人问津,经由琼楼的费力运作,已然作鼎沸之势。
十年下来,千钰已出落得亭亭如水,虎子也做凛凛身躯。
两人的关系很好,时常在一起谈天吐地。
铁家的铁器生意虽没有多旺盛,却也足够支撑一家开支。
许是因为年纪大了,阿珍不愿再见铁牛那般操劳,三番五次的劝说下,终是说通了铁牛,让其雇了一个下手。
这下手,名叫阿彪,生得彪悍而又憨厚,在铁家已做足了一年功活。
让阿彪苦郁的是,这一年多时间下来,他可没从铁牛那里学到多少器技。
好在阿彪实诚,纵有苦郁,也不言道出口,只闲暇之余,会与虎子唠上两句。
此时,元府的门前,搭建着一长棚。
长棚内,悬着无数画卷。
这些画卷,有写景的,有写人的,千奇所综。
棚下,坐着两人,一名女子,一名男子。
女子着一身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
她的发间,插着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艳丽无比。
她那一双澈眼,媚意天成,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
坐在女子身旁的,乃是一个壮硕的男子。
男子坐着,胸腹横阔,凛然生威。
这两人,不作他人,正是十年后的千钰与虎子。
“钰儿妹妹,你说今天,我能卖出画卷吗?”
迟定之余,虎子看了看身旁的千钰问道。
千钰正出神地望着漫天而下的飞雪,突听得虎子这般相问,连道:“虎子哥哥,你说什么?”
虎子尴尬笑了笑,挠了挠头道:“没说什么。”
千钰顿了顿,道:“虎子哥哥,有志者,事竟成,我想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前来买你的画卷。”
虎子微愣,道:“钰儿妹妹,这话我已经听你说了不下千百遍。”
千钰道:“有那么多吗?”
虎子点了点头,展目看了看自己铺面上,那正卖力挥锤的阿彪,道:“自从阿彪到了咱家后,你就开始说了。”
千钰笑了笑,道:“没想到虎子哥哥竟记得这么清楚。”
虎子道:“钰儿妹妹,这些日子白叔去哪里了?我都好些天没见到他了。”
说着,虎子朝着身后的府邸望了望。
千钰愣了愣,道:“叔叔离开时好像说去找什么人。”
虎子颔首,道:“钰儿妹妹,白叔真的不是你的父亲吗?”
千钰陷入思量,好些时候,她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见千钰情绪似作低沉,虎子连道:“钰儿妹妹,等今日太阳下山后,我带你去冰湖捉鱼吧?”
千钰道:“叔叔走时说过,让我不要到处走动。”
虎子一愣,道:“白叔真这样说?”
千钰点了点头。
虎子道:“那好吧!”
言罢,虎子撇开头来,颊面有失落浮过。
值此之际,迎面突有一老者朝着长棚走了过来。
老者佝偻着身躯,此时正一脸嬉笑地看着虎子与千钰。
见得这老者,虎子无奈叹了叹气,一旁的千钰则有礼地对着老者回之一笑。
虎子看了看老者,淡然地道了句:“薛老,你来了。”
老者姓薛,也是中土皇城之人,虎子只知道这些讯息。
薛老点了点头,人已立定在了长棚外,笑道:“虎娃,老头子来看看,你近日的画艺可有长进。”
说着,薛老取下一副画卷,开始入神地欣赏了起来。
这画卷之上,画着一个魁梧的汉子,汉子的手中,高举一柄精铁大锤。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汉子与不远处的阿彪,颇有些几分神似。
见得薛老这般模样,虎子一脸无奈地看了看千钰,暗叹道:“薛老啊薛老!这一年多时间以来,你不时便到我这盈尺之地来,可你也不能每次只看不买啊?”
就在虎子郁郁之际,棚前的薛老缓缓放下了手中画卷。
紧接着,薛老饶有意味地看向虎子,道:“虎娃,这画多少钱?”
闻言,虎子一愣,连带着其身旁的千钰也若有些惊诧。
滞愣了半响,虎子对着薛老比划出了一个五指之数。
见状,薛老想也没想,接着从钱袋中拿出了五枚金币,道:“一副拙丑之境的画卷,确也值这个数!”
言罢,薛老拿起画卷,便欲离去。
虎子愣在座上,看了看那五枚金币,满脸不敢置信。
他在元府外摆摊卖画已有一年多时间,可这一段时间内,他的画作却无人问津。
可今日,这个“常客”薛老,却破天荒的出了五枚金币,买下了他的画作。
这是虎子卖出的第一幅画卷,也是这些年来,他跟随天翊作画,看得见的回报。
就在虎子愣神之际,薛老人已迈出了好几步。
见状,虎子连道:“薛老,等等!”
闻言,薛老顿住了身子,转身看向虎子,道:“虎娃,怎么?你莫不是嫌我给的价低了?”
虎子摇了摇头,道:“薛老,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薛老笑了笑,道:“什么为什么?”
虎子愣了愣,道:“以前你只是看我的画,从不买我的画,可今日你为何?”
说着,虎子尴尬笑了笑,人已站起身来,指了指棚下桌上的那五枚金币。
薛老见状,颇有些不以为然,淡淡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事啊!”
言落,薛老稍稍思衬了片刻,开口道:“虎娃,这样跟你说吧,我有一个习惯,也可以说是爱好,这个爱好便是收藏画卷。”
薛老顿了顿,再道:“当然,我收藏画卷有个前提,非拙丑之境以上的画卷不收!”
“拙丑之境?”
虎子愣住,不明薛老何意。
千钰也怔在一旁,她不喜欢作画,即便这些年下来,她对作画早已耳融目染。
见得虎子这般吃惊模样,薛老也做诧异。
下一刻,薛老折返到了棚前,不可思议地望着虎子道:“虎娃,这些画卷,可是出自你手?”
虎子点了点头。
这些画卷,全都出自他手,乃是这些年来,他跟随天翊习画的成果。
见虎子承认,薛老皱了皱眉,道:“虎娃,这些画既是你所作,你何以不知拙丑之境?”
虎子摇着头道:“拙丑之境?没听说过。”
薛老一脸惊疑,道:“你既是画者,莫不是连十大画境都不知道?”
虎子尴尬笑了笑,这些年来,他只顾随着天翊作画,那顾得了其他?
至于薛老口中的十大画境,他更是闻所未闻,天翊也从未与他提及过。
沉寂半响,薛老凝重道:“虎娃,你可有老师?”
虎子愣住,没有回应薛老,他答应过天翊,不会将自己随其习画之事道以他人。
薛老道:“你难道是自学成才?”
虎子憨憨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强。
薛老叹道:“这样给你说吧虎娃,十大画境之中,拙丑之境处于第三境界,也是你现在的绘画水准。”
闻言,虎子身旁一直未曾开口的千钰突然作言道:“薛爷爷,十大画境都有哪些?”
薛老笑了笑,道:“画者在作画时,注重意境的营造。等达到了一定的境界,也就达到了气韵生动的目的。所谓的“境界”,是画者通过笔墨语言所创造的一种气象,一种意境,一种格调,以及品赏者通过精神体验、主观之念而感受到的精神高度。”
说着,薛老顿了顿,再道:“十大画境,有虚幻之境、画外之境,拙丑之境、寂寞之境、萧散之境等等。”
话至此处,薛老看了看虎子,道:“虎娃,你老实告诉我,你当真是自学成才的?”
虎子凝定薛老,他能感觉到,薛老说这话,似是别有他意。
思衬片刻,虎子点了点头,道:“薛老,我也是闲来无事,自己捣弄而已。”
“自己捣弄?”
薛老一诧,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虎子,道:“我记得一年前,你的画作水准,尚还停留在地虚幻之境,这一年多时间下来,你自己捣弄捣弄,就达到了十大画境的第三境拙丑之境了?”
虎子愣住,他不善言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以应。
见状,千钰连忙解围道:“薛爷爷,你可别看虎子哥哥呆头呆脑的,他在作画上,可颇有天赋呢!”
薛老皱了皱眉,道:“若是虎娃真是自学所致,一句简简单单的颇有天赋哪里应景得的下来?”
说着,薛老顿了顿,又道:“钰儿,你可知道薛爷爷当初从虚幻之境抵达拙丑之境用了多久?”
千钰摇了摇头,道:“多久?”
薛老比划出三根手指,义正言辞道:“三十年。”
闻言,千钰愣住,连带着虎子也做瞠目结舌。
薛老道:“我从小便喜作画,总希望以一纸画卷,道出世间种种。可奈何的是,时间酷残,如今,我已经老了。”
说着,薛老轻声一叹,人已转身朝着来路走去。
刚走没多久,薛老突然顿住,道:“虎娃,你可愿跟随老夫作画?”
虎娃呆愣着,张了张嘴,偏又不知该如何言对。
薛老道:“你不用急着答复我,等你想好了,可来中土皇家学院寻我。”
言落,薛老翻手一挥。
“咻!”
只见一抹流光迅疾而动,只眨眼不到,虎子的手中已多出了一枚令物。
这枚令物之上,衍动着淡淡光芒,那光芒中,似有锐气归藏,一看便知不是凡俗之物。
虎子拿着令物,怔怔地看着薛老远去。
这一刻,他的心间是激荡的,脑海中,更是不断回掠着薛老之言。
见得虎子这般失神,千钰道:“虎子哥哥,你赶紧去追薛爷爷啊!他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虎子笑了笑,反手将薛老的那一枚令物放入腰间,道:“钰儿妹妹,可我是个普通人。”
千钰道:“虎子哥哥,我记得,你似乎很想进入中土皇家学院,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虎子幼时,曾想着行以仙修之事,那时的他,曾无数次幻想着自己能进入中土皇家学院修习仙法。
只世事变幻,他最终没能得偿所愿,而是随在了天翊身边,作画了十年。
虎子怅然一叹,道:“钰儿妹妹,此事可你可要替我保密,不能让我爹娘与白叔知道。”
千钰蹙了蹙眉,道:“为什么呢?薛爷爷既是让你去中土皇家学院跟随他作画,想来他应该是中土皇家学院的老师才是,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虎子道:“钰儿妹妹,你觉得是白叔作的画好,还是薛老作的画好?”
千钰想也没想,道:“当然是我叔叔的画好。”
虎子道:“这就对了,我既已跟着白叔作画,又岂可半途移师?”
千钰怔了怔,道:“这倒也是。不过你跟我叔叔作画,恐怕也只能作画,但你若选择跟薛爷爷作画,说不得还能习得稍许仙修之法呢!”
虎子无奈一笑,给他的感觉,千钰似是极为希望他跟薛老学习作画一样。
“钰儿妹妹,你难道真想我跟薛老去学习作画不成?”
千钰陷入思量,好一副无邪天真模样。
沉定片刻,千钰道:“虎子哥哥要是走了,就没人在这里卖画了,也没人带我去冰湖捉鱼了,这倒是一件让人纠结的事。”
虎子道:“放心吧钰儿妹妹,我不会答应薛老的。”
说着,虎子拾起了桌上的五枚金币,对着千钰扬了扬,道:“钰儿妹妹,今天晚上到我们家吃饭!”
“恩。”
千钰欣然地点了点头。
这些年来,她时常在虎子家吃饭,早已将虎子的家,当作了自家。
“钰儿妹妹,这里你先看着,我回去一趟!”
言落,虎子人已朝着自己铺子跑去。
见得虎子归来,那正卖力挥舞着大锤的阿彪突地一顿,道:“虎子,看你满面红光,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虎子笑道:“阿彪,我开张了!一副画卷,卖了五个金币。”
“五个金币?”
闻言,阿彪一怔,满脸惊愕。
他在铁牛家劳苦一个月,都才一个金币的工钱,虎子所画的一幅画卷竟然卖了五个金币。
只稍稍一向,阿彪便觉得心塞。
还不待虎子跑入铺内,阿彪大喝道:“虎子兄弟,抽空的时候,要不你也教教我作画吧?”
虎子对着阿彪摆了摆手,一个躲闪,人已入得屋内。
此时,铁牛与阿珍在屋内各自忙碌着。
阿珍在厨房准备着菜肴,铁牛则是收拾着各种废弃铁胚。
“爹!娘!”
虎子兴奋地喝道。
闻言,阿珍与铁牛皆是一愣,连连朝着虎子看来。
“爹,娘,我开张了!我画的画卷, 今天终于卖出去了!”
铁牛与阿珍同时一喜,连忙抽身到虎子身旁。
阿珍道:“虎子,我就说吧,等你出师了,一定会看见光明的!”
铁牛道:“虎子,卖了多少钱?”
虎子从腰间掏出了五个金币,对着铁牛与阿珍扬了扬,道:“一副画卷,五枚金币!”
听得虎子这话,铁牛与阿珍皆是变貌失色。
两人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虎子,惊讶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些时候,两人方才从惊愕中醒转。
阿珍道:“当家的,我说的怎么样?虎子现在出息了!”
说着,阿珍已喜极而泣。
铁牛愣了愣,道:“一幅画卷,五个金币。这顶得上我一个月的炼器收入了!”
阿珍道:“我就说吧,让虎子跟着白兄弟学习作画,一定没错,你还时常担忧这担忧那的!”
铁牛笑了笑,笑得有些释怀。
虎子愣了愣,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担心什么。
“爹,你放心吧,你交给我那些炼器之技,我可没有半点落下。我铁家的手艺,断然不会在你这里葬送的!”
闻言,铁牛怔住,他张了张嘴,偏又什么也说出口来。
阿珍道:“虎子,你就别刺激你爹了,现在时候还早,赶快回去照看你的画铺,别让钰儿一个人呆在外面!等忙完了,就跟钰儿一块回家吃饭。”
虎子点了点头,顺手将五个金币放在了桌上,道:“爹,娘,弄些好吃的!”
还不待铁牛与阿珍说些什么,虎子人已飙奔了出去。
途经阿彪身旁的时候,阿彪再次开口道:“虎子兄弟,你教不教我,倒是给个信儿啊?”
虎子大笑道:“阿彪,等你什么时候空闲下来了再说吧!”
......
别来无期,山中岁月,海上心情,只道,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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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酿酒非酒,喝酒非酒【合两更】
待得虎子兴采地回到画铺,千钰指了指桌上的五枚金币,笑意嫣然。
“虎子哥哥,你回家后不久,又有人买走了一幅画卷。我不知道价格,就照着之前你卖给薛老的价格卖了。”
千钰笑着说道。
虎子愣住,刚刚方才平复的心情,再起壮阔波澜。
“钰儿妹妹,你可还记得那一幅画卷上画着什么?”
千钰想了想,道:“好像画得是一颗树,一颗立根在悬崖峭壁上的树。”
闻言,虎子幡然明悟,喃喃道:“原来是客松图。”
一念及此,虎子微微皱眉,嘀咕道:“我若是没有记错,那一幅客松图应该是我两年前所画。”
见虎子似陷入沉思,千钰轻声唤了句:“虎子哥哥?”
虎子连从出神中醒转,道:“钰儿妹妹,买画的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千钰道:“他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看不见具体面容。”
说着,千钰顿了顿,再道:“不过他的声线很粗犷,不像是中土之人。”
虎子愣了愣,道:“他都说什么了?”
千钰道:“海云宽阔谷峰雄,千仞虬髯迎客松。日冕阳骄山色秀,青枝高尚沐柔风。”
虎子皱眉,道:“这是客松图上,白叔为我提的字句。”
千钰道:“虎子哥哥,你问这些干嘛啊?别人出钱,咱们出画,皆大欢喜不就对了?”
她对着虎子眨了眨眼,似是不想看到虎子想东想西,胡乱猜忌。
虎子憨憨一笑,道:“钰儿妹妹,那客松图乃是我两年前所画,按照薛老所说,那个时候的我,画境尚还处于十大画境中的第一境虚幻之境。”
千钰稍以思衬,道:“虎子哥哥,你的意思是,那一幅客松图,我卖贵了?”
虎子点了点头,笑道:“是卖贵了不少,不过这大雪纷飞的,只怕也难觅其踪了。”
千钰浅浅一笑,道:“怎么?虎子哥哥难道还想把多卖出来的钱还回去不成?”
虎子道:“我不是商人。”
千钰道:“所以虎子哥哥不会如商人一般,唯利是图。”
虎子颔首。
千钰道:“我突然发现,虎子哥哥其实也不是个木讷的人呢!”
虎子笑了笑,道:“钰儿妹妹,你就别埋汰我了,我打小就很笨。”
千钰道:“可在钰儿的眼中,虎子哥哥很聪明的哩!”
虎子笑意更浓,浓地有些不好意思。
他侧开头去,但见漫天飞雪,携轻风舒卷,碎碎坠琼芳。
千钰顺势眺望,不觉出神,只见:
雪。
花片,玉屑。
吟风舞,烁广洁。
日以悠悠,闲散而逝,不知间,暮色已临。
千钰与虎子收了画摊,兴色匆匆地来到了虎子家。
桌上,盛着可口的菜肴,缕缕热气,如烟般地升袅着。
阿彪坐在桌前,眼泛精光,喉间不时上下蠕动。
忙碌了一天,他的腹中,早已发出了抗议。
虎子看着阿彪,对于在自家任劳任怨的这个汉子,他也是极为钦佩。
“阿彪,你不是说你也想习练画作吗?”
虎子探询道。
可让虎子诧异的是,对于他之所言,阿彪竟无所动容,盯着桌上菜肴的两眼,更是直愣不移。
千钰见状,掩口笑了笑,道:“阿彪,虎子哥哥问你话呢!”
闻言,阿彪兀地一愣,连连收了那一副按耐不住的模样,盯着虎子道:“虎子,你都问了我什么?”
虎子撇了撇嘴,摇头叹息道:“阿彪啊,咱家最近没酿多少花酒,这一顿,要不咱就省了吧?”
“啊!”
阿彪惊诧出声,满脸愕然,道:“虎子哥啊!你可别这样对我,阿彪不进饭菜都可,但唯独离不开花酒啊!”
说着,阿彪一脸央求地看向虎子。
他来虎子家已有一年多时间,嗜酒的性子,早已被人熟知。
虎子笑了笑,不再作言,对于阿彪的苦求,似无动于衷。
千钰在一旁浅笑嫣然着,她自然知道,虎子不过与阿彪戏言而已。
虎子家的花酒,从未短缺过,甚至还专门弄出了一个酒窖,存放着酿好的花酒。
见虎子这般神态,阿彪有些担忧了,道:“虎子哥,你可别欺负老实人,阿彪这些年来,实诚干活,从未敢有半点怠慢。”
说到这里,阿彪委屈地低了低头,那模样,倒也极近了几分悲怜。
正在这时,阿珍提着两大坛花酒从厨房走了出来。
“虎子,你就别逗你彪叔了,他可是咱们家的大功臣,哪有不给有功之人喝酒的道理?”
言说之际,阿珍人已来到了桌前,接着将一坛花酒放到了阿彪跟前。
阿彪见状,二话不说,连地便将那一坛花酒拦抱在了怀里,同时还警惕地看了看虎子。
那模样,似是深怕虎子动手将花酒抢了去一样。
阿珍无奈笑了笑,看着虎子的眼里,颇多异色。
这时,铁牛也忙完了手中之活,来到了桌前。
虎子顿了顿,敛了玩味,对于自己的父亲,他从小便很敬畏。
阿珍道:“都还愣着干嘛?饭菜都快凉了!”
伴随着阿珍的招呼声落,阿彪率先启动。
他先是启了花酒的封纸,豪饮了数口,接着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阿珍嫂子的手艺,真是无可挑剔,不仅酒酿的好,菜也做的可口无比。”
阿彪胡吃海喝之余,还不忘夸赞阿珍。
闻言,阿珍笑了笑,道:“阿彪,你可别夸嫂子,嫂子也就一平凡妇人。”
阿彪打了个酒嗝,道:“平凡很好,平凡才是真。”
说着,阿彪对着铁牛举起酒坛,道:“铁牛哥,来,咱两喝一个!”
铁牛笑了笑,举坛与阿彪对饮了一番。
虎子与千钰没有言应,两人微微笑着,品味着这难得的平凡。
这时,阿珍看向千钰,道:“钰儿,白兄弟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千钰摇了摇头,道:“叔叔走的时候,只说他办完事就回来。”
阿珍应了一声,不再多问。
铁牛顿了顿,一脸凝思,道:“也不知白兄弟出去做什么了?”
千钰道:“铁牛叔叔,叔叔说他要去找人。”
“找人?”
铁牛一愣。
千钰点点头,道:“恩,找人。”
铁牛道:“钰儿可知他要去找什么人?”
千钰晃头道:“我不知道。”
铁牛还欲相询,一旁的阿珍突朝着他使了个眼色。
承接到阿珍的眼色后,铁牛这才止住。
......
吃完饭后,虎子送千钰回到了元府。
临走时,虎子道:“钰儿,你要是害怕一个人,不如去我家跟我娘一块睡吧?”
千钰摇了摇头,道:“虎子哥哥,你怎么每天都问同样的问题?”
虎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钰儿,那我先回去了,明儿一早,我便来找你。”
千钰摆了摆手,示意虎子早点回去休息。
待得虎子离去后,千钰也入得房内休憩了起来。
大雪,依旧纷落不歇。
夜色,银光泛烁,整个中土皇城都被笼罩在瑞白之中。
此时,铁牛家的铺门外,虎子披着一件厚绒粗袍。
他坐在门槛边,手里杵着一柄精铁大锤,两眼直直凝定着对面的府邸。
天翊离去的这一段时间,虎子每夜都没休息。
他担心千钰的安危,所以每日道别后,他便会暗中守护。
此事,自然瞒不过铁牛与阿珍。
让人意外的是,两人对于此事竟不闻不问,大有任着虎子而为之势。
与此同时,铁牛与阿珍的卧房内,正有两道身影伫停在窗边。
透过窗沿,可以看见元府的府邸,但却瞥不到虎子所在的角落。
纵使如此,铁牛与阿珍的心里却很明白。
不见东方泛白,虎子是不会挪移半步的。
沉寂之余,阿珍道:“当家的,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铁牛道:“什么如何是好?”
阿珍道:“你难道看不出,虎子对钰儿的心思?”
铁牛道:“你是说,虎子喜欢钰儿?”
阿珍点了点头。
铁牛道:“我看不然,虎子对钰儿,只是哥哥对妹妹的情谊。”
阿珍笑了笑,道:“我是虎子他娘,难不成还会看走眼不成?”
铁牛愣住,心中滋味,百般沉杂。
阿珍道:“当家的,钰儿跟虎子都不小了,要不等白兄弟回来,我们...”
还不待阿珍将话说话,铁牛已作出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铁牛道:“阿珍,你觉得虎子配得上钰儿吗?”
阿珍怔了怔,没有回话。
给她的感觉,千钰就如落入凡尘的仙子,冰清玉洁,不染尘埃。
即便虎子是她的儿子,此时她的心里,也不免生出了怅然。
铁牛道:“阿珍,东街杂货铺的老李家,有一女,出落大方,我觉得她是个不错的选择。”
阿珍轻声一叹,道:“老李家的女儿是不错,可就怕虎子他不喜欢。”
铁牛道:“他不喜欢,也没办法,他与钰儿,注定是不可能的。”
说着,铁牛重重一叹,继而转身离去。
阿珍凭望在窗前,心间有些酸楚。
身为虎子的母亲,她自然知晓,这些年来,虎子其实过的并不如意。
儿时的虎子,想要行以仙修之事,阴差阳错却跟随在了天翊身旁,习练作画。
长大后的虎子,对千钰谋生了情愫,但却不得不放弃。
一念及此,阿珍的心中,顿觉愧疚不已。
她只是个凡俗之人,可凡俗之人,也有凡俗之忧。
思衬了好些时候,阿珍落寞地关上了窗。
窗闭,别远了漫天风雪,逝远了灯火阑珊。
这一刻,屋内很黑。
此时,虎子依旧守护在铺外,拿捏在手的精铁大锤,给人以厚沉之触。
不知何时,虎子的身后,传来一阵稀疏的脚步声。
继而见得,醉意未消的阿彪来到了虎子身旁。
虎子道:“彪叔,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阿彪笑了笑,道:“虎子,也只有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你才会叫我声彪叔。”
虎子道:“彪叔,你可不是个会斤斤计较的人,平日里我与所言,不过说笑而已。”
阿彪打了个酒嗝,道:“谁说我不会斤斤计较了?”
话至此处,阿彪顿了顿,再道:“我对你家的花酒,向来都要求足斤足两,少一滴也不行!”
虎子笑了笑,道:“彪叔,酒真的那么好喝吗?”
阿彪饶有深意地看了虎子一眼,道:“酒,其实很难喝。”
虎子微诧,道:“既是难喝,为什么你跟白叔还那么喜欢喝?”
阿彪道:“我跟你白叔,喝的不是酒。”
虎子愣住。
恍然间,他突然觉得,今夜的阿彪,有些怪异,好似变了个人似的。
沉寂片刻,虎子道:“彪叔,你喝醉了,你跟白叔喝的,可是我娘亲手酿造的花酒。”
阿彪顿了顿,道:“虎子,彪叔没醉,只是还没醒而已。”
虎子晃了晃脑袋,他被阿彪的话,饶得有些晕了。
阿彪笑了笑,道:“虎子,你娘酿的也不是酒。”
“不是酒?”
听着阿彪这离谱之言,虎子一脸迷蒙。
阿彪点了点头,叹道:“你娘酿造的的确不是酒。”
他稍顿片刻,再道:“而是故事。”
“故事?”
虎子彻底蒙了,怎么想也想不清楚。
对此,阿彪视若未睹,继续说道:“所以我跟你白叔喝的不是酒,而是故事。”
言罢,阿彪再不作言,只陪在虎子身旁,静静地坐着,默默地凝望着。
好些时候,虎子开口道:“彪叔,你跟白叔认识吗?”
阿彪愣了愣,道:“你为何突然这样问?”
虎子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给我的感觉,你跟白叔很像。”
阿彪道:“哪里像?”
虎子道:“感觉很像。”
阿彪道:“什么感觉?”
虎子道:“给人的感觉。”
阿彪摆了摆手,又打了个酒嗝,道:“我不认识他,我只是一个打铁的。”
虎子微微一笑,转而朝着元府府邸望去。
停歇稍许,阿彪站起身来,道:“虎子,回去休息吧,她不会有事的!”
说着,阿彪人已朝着屋内走去。
虎子皱了皱眉,心中疑思成团,但终究没有听从阿彪劝慰,回屋休息。
他依旧坐在铺门前,紧紧攥着那一柄精铁大锤。
时至深夜,落雪的街道,空无一人。
凉风习习,吹来阵阵阴寒。
虎子蜷了蜷身子,他本生得魁壮,此时也不免有些凉意。
虎子看了看元府府邸,有那么一刻,他竟是突然觉得不冷了。
“钰儿妹妹...”
虎子轻声唤了一句,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笑来。
那笑,笑得情意绵绵。
与此同时,元府之内,千钰早已入睡。
她不知道外面的冰封雪地中,虎子还坚守在己心的执着上。
“呼呼...”
值此之际,一阵寒风浮过,元府的大院内,突起一阵空间涟漪。
继而见得,一道身影竟是凭空显现了出来。
来人带着斗笠,穿着蓑衣。
若是千钰见得此人,定能一眼认出,这人便是日间买下那一幅客松图的人。
人影四顾看了看,当见得廊道之上,那悬着一幅幅画卷后,斗笠下的面容顿起巨变。
“这些画卷...”
人影自顾呢喃了一句,身影一晃,人已来到了廊道之中。
他顺手取下了一幅画卷,画卷之上,描画着一名女子。
这女子,身处在一片水墨之色中,素雅不凡。
女子站在画中桥上,桥外是墨染的风景,桥上是墨染的倩影。
看着看着,人影若有出神。
“作画之人的画力,早已超出十大画境,到底是谁,竟有这般能耐?”
低沉之际,人影朝着屋内看了看。
下一刻,他起身而去,似是要破门一看究竟。
可还不待人影探手门框,一道淡冷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若是你,便不会打开这一扇门。”
闻言,人影突地一愣,转身一看,只见那飘雪的院落中,不知何时竟是出现了一名白衣男子。
男子不止袭一身白衣,他的发髻,也都尽显雪白。
人影看着男子,越看心中越起汹涌波澜。
以他实力,竟是对男子的出现,丝毫不曾察觉。
“你是谁?”
沉寂片刻,人影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男子站在雪中,不紧不慢说道。
人影顿了顿,道:“我来看看。”
男子道:“可曾看出些什么?”
人影摇了摇头,道:“打开这扇门,我或许能看出些什么来?”
男子道:“打开这扇门,你或许看不出什么。”
人影一愣,道:“为什么?”
男子道:“因为对于你来说,那门后,意味着死亡。”
人影道:“是吗?”
男子点了点头,道:“不信你可以试试。”
......
别来无期,山中岁月,海上心情,只道,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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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雪夜异乡,冰湖孤舟【合两更】
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斗。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夜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男子站在雪中,淡然地望着廊道中的人影。
斗笠下,人影皱了皱眉,他感知不到男子的实力,可男子那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让他心底生寒。
这一刻,寒风淅沥,遥天万里,黯淡同云幂幂。
男子一动不动,任由飞雪片片落身。
沉寂半响,人影道:“阁下到底是谁?”
男子淡淡道:“残雪夜,异乡人。”
人影道:“你说的是我,还是说的是你自己?”
男子道:“不都一样吗?”
人影道:“哪里一样?我是我,你是你。”
男子笑了笑,动身朝着人影走去。
见状,人影突地一怔,接着连连后退两步,心神已是警惕到了极致。
让人影始料未及的是,男子并未有何措举。
他信步上前,一手轻轻搭落在门把之上,继而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门开,暗黑绽出,雪光,平铺而洒。
男子顿住,看也没看那人影,接着便欲身入屋内。
见状,人影喝道:“慢着!”
人影的声音很洪亮,粗犷中带着一股不羁。
“嘘...”
还不待人影续说以言,男子的嘘声已传递了过来。
人影愣住,斗笠下的面容有异色彰显。
男子道:“夜深了,我家钰儿已入睡,别打扰到她。”
说着,男子提步。
他前脚刚迈入门外,身后便传来了那人影嗫嚅的话语声。
“朋友,可能觅一僻静之地,我们谈谈?”
男子摇了摇头,道:“你走吧,你我之间,没什么可谈的。”
人影皱了皱眉,道:“你都不曾听我所言,何以见得你我之间,别无所谈?”
男子没有回应人影什么,只滞顿片刻,便反手关上了门。
人影愣在门外,整个人宛若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若是换做他人这般对待自己,人影只怕早已暴跳如雷。
可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心中并无郁结,反是充满了疑惑。
好些时候,人影动了动,他低眼看了看手中画卷。
“肇自然之性,物我两忘,超脱这之外,又是什么?”
思量间,人影的身躯渐趋虚幻。
不消片刻,便再不见其身影半分。
......
晨至,门开,雪满院。
雪晴,云淡,日光寒。
天翊起身走出,侧目下,只见满廊的画卷随风舒展。
看着看着,天翊笑了笑,开始搬桌置椅,似是打算开始今天的作画。
正在这时,府邸的大门缓缓开启。
“钰儿妹妹,起床了!”
虎子轻声唤着,同时探进身来。
当见得院落中的天翊后,虎子倏地一愣。
“白叔?”
他若有些不可思议地喊道,人已朝着天翊快步跑去。
天翊淡淡一笑,刚想示意虎子小点声,却被接至的呼唤所打断。
“叔叔,你回来了!”
千钰欣喜地唤了声,人已朝着天翊飞奔而来。
不多时,虎子与千钰便停伫在了天翊的身旁。
虎子憨憨地笑着,笑意中,似还缱着些许的疑惑。
千钰拉着天翊的手,不停地左右摇动着。
“叔叔,这些日子,你都去哪里了?钰儿见不到你,可担心了。”
千钰有些委屈地说道。
天翊笑了笑,道:“钰儿,叔叔去找一个故人去了。”
“故人?”
千钰一愣,道:“叔叔,我认识那个故人吗?”
天翊稍顿,道:“你不认识她,但她认识你。”
千钰想了想,道:“叔叔,她可是在我小的时候见过我?”
天翊点了点头。
见千钰不在发话,虎子道:“白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天翊道:“昨夜。”
虎子一诧,想也没想道:“不对啊白叔,我昨晚一整夜都守在外面,并未见得有人进入府内啊!”
语落,虎子猛地抬手捂到自己的嘴前。
何曾想到,自己口直心快之下,竟是将这事给说了出来。
天翊笑了笑,自若地收拾着笔纸墨砚。
他没有回应虎子,更没有去追问虎子,为何昨夜会一直守在府外。
天翊不问,不代表千钰不问。
只见千钰听得虎子这话后,两眉兀地一蹙,不解道:“虎子哥哥,昨晚那么大风雪,你守在府外干什么?”
虎子一脸尴尬地笑了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去解释。
这时,天翊说道:“虎子,白叔昨晚归来时,你家铺面上还余炼铁之音,可是你在锻造什么?”
闻言,虎子恍然明了,道:“白叔说的不错,我爹教了我一些新的冶炼之术,我趁着昨夜无事,练了练手。”
说着,虎子憨痴痴地看了看千钰。
千钰点了点头,对于虎子所说,并无质疑。
虎子滞顿片刻,看向天翊道:“白叔,昨日我卖出了两幅画卷。”
说这话的时候,虎子脸上的尴尬顿敛无踪,隐有些自豪凸显。
天翊淡淡的“恩”了一声,神情并无波澜起伏。
见天翊这般神举,虎子并无诧异。
这般多年相处下来,他早已悉知自己的这个白叔,乃是一个宠辱不惊的人。
虎子道:“白叔,昨天薛老来卖画时,与我提及了十大画境。”
千钰回想片刻,连道:“对啊叔叔,那十大画境究竟指的是什么?”
天翊一顿,先是柔和地看了看千钰,接着望向虎子,道:“虎子,你觉得是十大画境重要,还是作画更重要?”
虎子道:“当然是作画更重要了。”
天翊摇了摇头。
虎子愣住,一旁的千钰也做满面疑沉。
“白叔,难道十大画境更重要?”
虎子探问道。
天翊顿了顿,道:“十大画境与作画,都不重要。”
“啊!”
虎子滞怔,任凭他如何揣思,也未想到天翊所要的答复竟是如此。
千钰颦眉蹙頞,道:“叔叔,既是都不重要,为何还要划分十大画境?为何还要作画?”
虎子点了点头,千钰所询,恰也是他之所疑。
天翊笑道:“不拘于物,不困于形,不役于心,方得真始。”
闻言,虎子与千钰皆作一脸茫然。
天翊道:“虎子,记住我刚刚所说的话,将来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虎子颔首,默默将天翊所说牢记在了心里。
就在这时,千钰突然问道:“叔叔,你可以带我们去冰湖捉鱼吗?”
以往的冬日,都是虎子带着千钰前去冰湖嬉耍。
而今,千钰想让天翊带着自己跟虎子一块儿前去冰湖。
“冰湖?”
天翊喃了声,也未多想什么,点头道:“虎子,去收拾渔具,我们去冰湖。”
虎子一愣,接着狂喜。
应诺后,虎子连忙朝着自家跑去。
此时,铁牛家的铺面上,阿彪正与铁牛两相配击。
突见得虎子兴色匆匆地从元府冲了出来,两人都是一怔,摆手的铁锤都有些乱了节奏。
无奈,铁牛与阿彪只得放下锤器。
“虎子,你这般匆匆急急的干嘛?”
铁牛沉了沉眉,瞪着虎子喝道。
“爹,白叔回来了,他今天要带我跟钰儿去冰湖捉鱼呢!”
言说之际,虎子人已飞掠而过。
眨眼功夫不到,其人已入得屋内,隐隐可闻捣鼓之声与阿珍的探询声。
阿彪怔了怔,继而笑嘻嘻地看着铁牛,道:“铁牛大哥,今天天气很好哩,日光微倾,积雪未融。”
铁牛看了看阿彪,道:“怎么?你也想去冰湖吹吹风?”
阿彪笑道:“大哥所言差矣,是捉鱼,不是吹风。”
铁牛道:“想捉鱼的是虎子跟钰儿,想吹风的却是你。”
阿彪尴尬笑了笑,神情中却起一阵羡慕之色。
他不是个好吃懒做之人,相反,他很勤奋,也很卖力,在铁牛家的这些年,他一直任劳任怨。
只是今日,他突然想出去走走。
吹吹风也好,捉捉鱼也罢。
总归是,想要出去走走。
看着阿彪那般神色,铁牛无奈笑了笑,道:“阿彪,记得回来时,可要弄条大鱼,也好为白兄弟接风洗尘。”
闻言,阿彪兀地一喜,连地放下手中精铁大锤,那一双沾满炭渍的大手,来回不断地在身上磨蹭着。
虎子取了渔具出来,但见已收整一新的阿彪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虎子,我跟你们一块去。”
阿彪笑着说道,再次整了整衣衫。
虎子愣了愣,若有些失措,眸光转向铁牛。
铁牛也不言语,只微微笑了笑,继而抡起精铁大锤,卖力地锤打了起来。
这时,天翊也带着千钰出了府门,阿珍也从屋内走了出来。
当见得天翊后,铁牛放下了精铁大锤,憨憨一笑,道:“白兄弟,你回来了!”
天翊点了点头,道:“铁牛大哥,我打算带钰儿跟虎子去冰湖游玩。”
铁牛颔首,连连看向阿珍,道:“阿珍,快去取些花酒来。”
“恩!”
阿珍应了一声,还不待其动身,阿彪已夺步出来。
“阿珍嫂子,我去!”
说着,阿彪人已箭步冲了出去。
不消多时,便见阿彪拎着数坛花酒以出。
阿彪笑了笑,道:“阿珍嫂子,酒窖里的花酒,真是多呢!”
言罢,阿彪人已跑到了天翊身旁。
阿珍淡淡地回之一笑,她闲在家里无事时,便会酿些花酒。
这些酒,其实更多的,是为天翊准备。
迟定片许,天翊一行四人启程前往冰湖。
这一片冰湖,位于中土皇城以东,衔有一条寒江。
冷风卷地,飞雪已疏,行途见白,茫茫无边。
一路上,虎子陪着钰儿嬉玩雪中,阿彪拎着花酒,紧随在天翊身旁。
走着走着,阿彪突然开口道:“岁暮风动地,日寒雪连天。”
闻言,天翊一顿,侧目看了看阿彪。
阿彪也于此时顿下脚步,饶有意味地回望着天翊。
天翊道:“阿彪,风在动地,可雪,何曾连天?”
阿彪笑了笑,道:“白大师,阿彪一闲野俗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天翊道:“你不是听不懂。”
阿彪微愣,道:“这么说,在白大师眼里,阿彪应该听得懂才是?”
天翊道:“阿彪,你来铁牛大哥家,也有一年多光景了吧?”
阿彪想了想,道:“一年零三个月零三天。”
天翊道:“你记得这么清楚?”
阿彪道:“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浑噩度日,不是我之所期。”
天翊笑道:“阿彪,你本名叫什么?”
阿彪道:“本名?”
天翊点了点头。
阿彪道:“我自小便叫阿彪。”
天翊道:“彪是什么彪?”
阿彪昂了昂首,道:“彪是彪悍的彪。”
天翊觑了觑眼,凝视了阿彪好些时候。
被天翊这般盯着,阿彪倒也显得自然,昂首挺胸,凛凛生威。
沉寂半响,天翊自若一笑,继而提步远去。
阿彪愣在原地,看着天翊远去的身影,他轻掀了掀嘴角,笑得意味深长。
一番行径下来,天翊四人来到了冰湖所在之地。
放眼而视,但见平滑如镜的湖面,结着厚厚的冰层。
这里,飞鸟远遁,行人绝迹,恍然间,给人以荒寒寂寞。
此时,天翊四人停伫在湖边,目以向远,只见得:
冰湖之中,飘落着一条孤独的小船。
小船上,落映着一道好似渔翁的身影。
他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独自在冰湖上垂钓。
见此一幕,虎子与千钰同时皱了皱眉。
倒是天翊与阿彪,一脸地自若如常。
虎子道:“白叔,这冰湖上的结冰,厚重无比,何以撑船?”
天翊笑了笑,道:“虎子,这个世上,不止水可以载舟。”
说着,天翊看了看阿彪,道:“你说对吗,阿彪?”
阿彪憨憨一笑,道:“白大师,阿彪一介莽夫,哪敢妄论对错?”
这时,一旁的千钰道:“这一道身影,有些熟悉呢!”
一念及此,千钰突然想起了什么,连连对着虎子道:“虎子哥哥,我想起来了,他就是昨天买下你画的客松图的那个人。”
虎子还未从天翊与阿彪的对话中回转过来,又听得千钰这般说,连连晃了晃头,看着冰湖上的那道身影,道:“原来是他!”
说着,虎子放下渔具,对着天翊道:“白叔,我去去就回。”
话语方歇,虎子人已迈入到了冰湖上。
“虎子哥哥,小心点,别掉冰窟窿里了。”
千钰担忧地叮嘱道。
虎子点了点头,示意一笑,人已朝着冰湖上那孤舟独影走去。
天翊三人停驻在湖边,看着虎子渐远而去的身影,一言不发。
滑行了些时候,虎子来到了那一片孤舟前。
对于虎子的到来,那人影似无动容,他撑着鱼竿,目无斜视。
虎子顿了顿,接着从腰间掏出了四枚金币。
“先生,昨日你买的那一幅客松图,值不了五枚金币。”
说话之际,虎子摊开手来,明晃晃地金芒泛烁,映衬着白日寒矄。
人影没有回应虎子,依旧一动不动伫立在孤舟上。
虎子见状,微微皱了皱眉,接着小心翼翼地凑到孤舟跟前,将四枚金币置放在舟沿上。
做完这一切后,虎子又瞅了瞅那人影。
见人影依旧无动于衷后,虎子携着满腹之疑,折归而去。
“这个渔翁打扮的人,怎生得如此奇怪?”
虎子暗暗作疑。
正在这时,其身后突起一阵风袭。
“咻!”
眨眼间,虎子的去路便被一张画卷所隔断。
这一幅画卷,虎子并不陌生,让他不陌生的有两点。
一是画卷中所描画的那一道倩影,如墨而染,落尘绝凡。
二是那画卷上,烁动着金芒的四枚金币,正是适才他放在舟沿处的退还之钱。
此时,那一幅画卷漂浮在虎子身前,无所把持,但却悬而不落。
见得这诡奇之象,虎子顿时怔愣了住。
“小友,烦请将这一幅画卷物归原主。”
惊愕之余,虎子的背后传来了一道粗犷之声。
虎子极力地想要去平复心中的惊骇,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难定安下来。
迟定半响,虎子颤巍巍地收了画卷,同时也将画卷上的那四枚金币敛于掌中。
他转身看了看人影,只见后者依旧静伫在孤舟上。
“前辈,这一幅画卷乃是白叔所作,我自会代为归还,至于这金币...”
虎子摊开掌来,看了看落置掌心的金币。
“客松图只值四枚金币,晚辈晚不敢多加其值!”
说着,虎子提步而动,再次走到了孤舟前,继而将金币放下。
做完这一切后,虎子转身离去。
归程不远,但虎子的心却若飞离到了九霄云外。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满满都是那一副画卷,悬空不落的景象。
人影没再开口,也无所动,似只专注着他的垂钓之事。
好些时候,虎子回到了湖边。
去时的他,坦荡无羁。
却不想,归来时,他却已心事重重。
虎子将那一幅画卷递到了天翊跟前,他没有去询问什么,思绪翻覆,交织百千。
天翊看了看虎子,接着将画卷收入手中,淡淡道:“虎子,你心不定,可有不安?”
......
别来无期,山中岁月,海上心情,只道,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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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岁月安然,平淡以出【合两更】
虎子愣了愣,抬望眼,尽显迷茫与失措。
在他的心底深处,一直想要行以仙修之事。
他不说,不代表他不想。
天翊笑了笑,道:“人生在世,犹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动,不动则不伤。”
话至此处,天翊顿了顿,再道:“如心动,则人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楚。”
虎子凝视着天翊,思绪翻腾,究是难以定安。
千钰一脸迷疑,看向天翊的眼中,饱多思量。
她听不懂天翊所言,打她有忆时便时常如此。
倒是阿彪显得自若如常,此时他已放下手中酒坛,半坐在湖边。
举目,冰湖片银,孤舟独影。
沉寂片刻,阿彪顺手提起一坛花酒,仰饮以叹:“狂心歇处幻身融,内外根尘色即空。洞澈灵明无挂碍,千差万别一时通。”
言罢,阿彪再举酒坛,花酒之肆,汹涌入喉。
听得阿彪这厢言语,虎子与千钰皆是一愣。
在两人的认知中,阿彪不过一粗莽之人,何以说得出这般禅悟之语?
天翊笑了笑,提步以入冰湖,继而朝着那孤舟独影走去。
落步,雪起。
这一刻,归鸿声断残云碧,冰湖雪落渺烟直。
阿彪与千钰怔怔地望着天翊,望着那身入落雪纷纷中的背影。
阿彪缄默不言,只自顾地喝着酒。
不消多时,天翊人已来到那孤舟独影前。
他停下脚步,淡笑而望。
风过,撩动胜雪衣襟,飘掠璀白长发。
天翊没有开口,坦然地望着独伫在孤舟上的人影。
人影顿了顿,拿握鱼竿的一手微微一抬。
继而见得,坠入冰窟中的钓线缓缓升离。
待得钓线彻底没出,只见线头的一端,竟空空如也,无坠无钩。
人影放下鱼竿,转而看向天翊,淡淡道:“你来了。”
天翊浅然一笑,道:“你知道我会来。”
人影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天翊道:“可你拿走我的画卷。”
人影道:“适才我已经将它归还给你。”
天翊道:“今日我若不来此地,又当何论?”
人影道:“我会回去找你。”
天翊道:“何时?”
人影侧转了转身,看着斜支在孤舟上的鱼竿,道:“等我钓上了鱼后,便会来找你。”
天翊笑了笑,以他眼力,早已目睹到了那一根钓线上的空无之象。
见天翊不予言应,人影道:“怎么,你不信我?”
天翊道:“我信。”
人影愣了愣,似也未曾想到,天翊回答的竟这般干脆。
天翊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在一个平人面前,显以修力。”
人影道:“真若这般来讲,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应该是你才对。”
天翊道:“可我的家,便在中土皇城,那里,有我的羁绊,也有我的牵挂。”
人影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有。”
天翊道:“那你的家在哪里,你的羁绊又作何?你的牵挂又是什么?”
人影笑了笑,接着悠悠长叹了一声,道:“我的家名叫无疆,我的羁绊与牵挂名为百川。”
天翊道:“这般说来,你是个行者。”
人影点了点头,道:“我的确是个行者,就如你是个画者一样,从未改变。”
天翊道:“白驹疾行踏凌波,行者无疆纳百川。”
人影道:“我没有白驹。”
天翊道:“可一个行者的心里,总归该有一白驹。”
人影道:“听你这么一说,我的心里,确是勾勒出了一白驹形体。”
天翊道:“它长什么样?”
人影道:“你想知道?”
天翊淡淡笑了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人影稍顿,接着随手一挥。
“咻!”
只见一阵寒风落袖而出,扑入冰湖湖面上。
风动,卷起零星冰碎。
这一刻,晓风寒猎猎,冰湖玉澄澄。
风定,无数冰碎,合而成形。
继而见得,原本空无的冰面上,竟现一冰雕马影。
这马,浑身晶莹剔透,躯干壮实,四肢修长,腿蹄轻捷。
其一足踏冰面着地,余下三足腾空,飞驰向前。
湖边,虎子与千钰在见得这一幕后,已然瞠目结舌。
特别是虎子,眼中更是泛起前所未有的精芒,那精芒中,飞掠着憧憬与向往。
阿彪无所动容,依旧自顾地喝着酒。
冰湖内,人影看了看那凭空显现的冰雕马影,笑道:“你现在知道它长什么样了。”
天翊神色如常,点了点头道:“的确是一匹骏马。”
人影道:“我已与你开诚布公,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了吗?”
天翊道:“昨夜我已说过,残雪夜,异乡人。”
人影一顿,那遮于斗笠下的眉额,倏起凝皱,道:“可你刚刚还说,中土皇城是你的家,这里有你的羁绊与牵挂。”
天翊道:“我的确说过。”
人影道:“那你不解释解释吗?”
天翊道:“不想解释。”
人影道:“如此说来,我可以认为你是在欺骗我吗?”
天翊道:“可以。”
人影陷入沉默,整个人的气势,顿变得肃杀起来。
天翊淡然一笑,他不愿去解释什么,更可况,他与这人不过萍水之逢。
迟定片刻,天翊转身离去,该说的他已说完,至于信与不信,已无关他顾。
见天翊离去,孤舟上的人影再难遏制心疑。
他对天翊,并无怨恨,他所做的这一切,不外心中好奇所引。
“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你走不出这一片冰湖!”
人影大喝一声,身已凭空消失。
“咻!”
只见一道寒光奔掠而动,直直朝着天翊追袭去。
“轰隆隆...”
伴随着人影的出手,整个冰湖,顿起动荡。
厚重的冰层,突起无数皲裂,悬于湖面的一叶孤舟,更是在此激荡中,崩裂成虚。
千钰与虎子在见得迸裂的冰湖以及那浩大声威后,无不变貌失色。
“叔叔小心!”
“白叔!”
两人异口同声喝道,颊面缭着无尽担忧。
阿彪不言不语,仰饮了一口花酒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时,冰湖上,天翊不紧不慢地走着。
对于身后的叱喝以及那动天彻地的激荡,毫无动容。
纵使脚下的冰面已寸寸开裂,他依旧信步从容。
“咻!”
这一刻,那化身为一道寒芒的人影已飞冲到了天翊身后。
人影曲掌以动,五指成勾,似是想要将天翊前行的身子拉拽回来。
眼看着他的掌勾便要临于天翊背后,可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人影探出的一手,无形中好似受到了一股奇异之力的阻隔,竟是再难寸进分毫。
“这...”
人影愣在半空,瞳目中卷着无尽惊骇。
他是一隐世之人,他自问一身实力,足可笑傲风澜,称一世逍遥。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所引以为傲的一切,在天翊的面前,竟显得这般苍白无力。
就在人影滞愣之际,天翊人已踏着碎冰远去了一段距离。
人影没有再出手,只悬于半空,怔怔地望着天翊的背影。
不多时,动荡消歇。
整个冰湖,处处可见飘荡的冰块,冰下,落映着深不见底的湛蓝湖水。
此时,天翊人已归临到了湖边。
他那胜雪的衣襟,别无片屑浸染,一头飘逸的白发,绾系随风。
虎子愣愣地看着天翊,神情中的骇然已无可言表。
千钰也作呆愣般地凝视着天翊,任她如何猜料,也未曾想到,自己的叔叔竟这般莫测高远。
阿彪半坐在地,那被其拎来的花酒,已有数坛泛空。
他一脸迷醉,接着打了个酒嗝,顺势提起一坛花酒抛给了天翊。
“白大师,你要是再不喝酒,这花酒可要全被阿彪喝光了!”
说着,阿彪低眼看了看身下湖水。
只见一根鱼竿随着波泛,荡漾在了过来。
“走的时候,铁牛大哥让我弄条大鱼,说是为白大师接风洗尘...”
“嗝嗝...”
他迷迷蒙蒙地拾起鱼竿,接着竟有模有样地垂钓了起来。
对于阿彪的举止,千钰与虎子别无所动,两人的注意力,此时全都落定在天翊身上。
此时,天翊的手中,承接着适才阿彪抛甩而来一坛花酒。
他静默地站着,好似在思量着什么。
沉寂半响,天翊开口道:“钰儿,等过些时候,叔叔在带你来冰湖游玩。”
言罢,天翊提坛而饮,脚下的步子,却已朝着来路迈去。
千钰愣了愣,思绪交织,难理难清。
有那么一刻,她的不定与疑惑,竟是全数敛藏。
“叔叔!等等我!”
说着,千钰人已朝着天翊追去。
虎子痴愣在原地,整个人宛若一尊冰雕,一动不动。
好些时候,虎子转身看向冰湖,眼目中,落现着那如他一样痴愣的人影。
人影半悬在空,若不是斗笠与蓑衣所遮,虎子定能看见他眼中的骇然与惊愕。
迟定半响,虎子迈步离去。
他的步子,显得紊乱,就如他的心一样,紊乱不堪。
见得天翊三人离去,一脸醉意地阿彪,兀地一愣,怨声道:“这些家伙,要离开竟都不叫上我!”
口上虽这般说,阿彪人却不见动作。
他转过身来,一手把持着鱼竿,一手提悬着酒坛。
“咻!”
正在这时,半空突起一阵破空声响。
紧随着,阿彪的身旁,落定而出一人影,一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人影。
人影没有去看阿彪,目光所向,正是天翊三人离去的方向。
“你认识他?”
人影淡淡问了一句。
阿彪也没有转身去看人影,回应道:“认识。”
人影道:“他是谁?”
阿彪道:“他是一个画者,邻里都叫他白大师。”
人影道:“这么说,他姓白。”
阿彪没有回应。
人影道:“你难道不好奇?”
人影转身看向阿彪,当见得阿彪手中,正拿握他的鱼竿时,其神情顿起波澜。
这时,阿彪道:“我一个粗人,要那么多好奇干嘛?好奇太多,只会为自己平添苦恼。”
人影道:“是吗?”
阿彪道:“不是吗?”
人影道:“你手中的鱼竿,是我的。”
阿彪顿了顿,道:“那你借用我些时候,可好?”
人影点了点头,道:“借于你用也可,只是那钓线之上,无坠无钩,怕是难成所愿。”
阿彪道:“谁说钓线非要有坠有钩,方才可以钓上鱼来?”
人影一愣,刚欲开口之际,却见阿彪猛地甩拉鱼竿。
“呼呼...”
鱼竿仰动,钓线入空。
“啪啪...”
继而见得,那钓线的一头,竟有一大鱼摇摆,它的嘴中,吞吐着钓线,可无论如何努力,都难甩脱所缚。
见此一幕,人影再难安定,盯着阿彪的眼中,满布惊愕。
“你...”
人影怔怔以声。
阿彪满面醉色,把手下,连将钓线一头的大鱼拦抱在怀。
“朋友,谢谢你的鱼竿!”
说着,阿彪随手一抛,人已抱着大鱼兴匆匆地朝着天翊三人追去。
人影愣在原地,心间好一番激荡连连。
迟定了好些时候,人影摘下了斗笠。
那是一张布满沧桑的面容,且带着几分老态。
紧随着,人影又脱去了加身蓑衣。
那是一略显嶙峋的身躯,且带着几分憔悴。
“我行者踏遍风澜,所求之隐,不就如他们这般吗?”
人影轻声一叹。
这一叹,舒卷了几多烦忧,遣散了几许郁愁。
“行者无疆,这无疆,并非动而所至,是时候,安定了下来了!”
说着,老者朝着天翊等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
此时,天翊三人别远了雪野山林,望眼之下,已可见中土皇城之貌。
“白大师,你们等等我!”
阿彪一边对着天翊三人招着手,一边大喝道。
来时,他拎着花酒,归时,他抱着大鱼。
天翊没有停顿,脚下的步伐,依旧不紧不慢。
虎子与千钰相伴左右,前者面露疑思,后者神敛如常。
“叔叔,阿彪叔叔在后面,我们要不要等他?”
千钰探询道。
天翊笑了笑,道:“钰儿,阿彪脚力不慢,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追上我们。”
千钰点了点头,再不作言。
这时,虎子道:“白叔,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仙修之士?”
虎子顿下脚步问道。
闻言,天翊一顿,道:“虎子,那你告诉白叔,你希望白叔是仙修之士吗?”
虎子愣了愣,道:“我不知道。”
天翊道:“既是这样,那等你想好了后,再来问我。”
说着,天翊已再次迈动步子。
千钰看了看虎子,道:“虎子哥哥,我不希望叔叔他是仙修之士。”
话语方歇,千钰人已朝着天翊追去。
虎子怔在原地,他的心间,总归是有矛与盾的冲突。
不多时,阿彪人已追了上来,见得虎子愣在原地,阿彪笑嘻嘻道:“虎子,你看彪叔钓得这鱼,够不够大?”
说着,阿彪连将怀中的大鱼冲着虎子摆了摆。
虎子勉强笑了笑,道:“彪叔,你说白叔是仙修之士吗?”
阿彪一愣,道:“虎子,你问这干嘛?”
虎子道:“这么说,彪叔应该是知道白叔乃是仙修之士的身份了?”
阿彪道:“什么仙修不仙修的?这世上,只有平淡,才是最踏实的。”
“平淡?”
虎子怔了怔,道:“什么是平淡?”
阿彪笑了笑,道:“一粒沙里见世界,一朵花里藏乾坤,手掌里盛住无限,一刹那便是永劫。让岁月安然静好,便是平淡。”
言罢,阿彪人已提步以出。
虎子皱了皱眉,他听不懂阿彪所言,更参悟不出阿彪言意。
好些的时候,虎子长长一叹,道:“爹爹是从什么地方请来的彪叔?”
说着,虎子迈开步去。
......
回到中土皇城后,潋晴的天空,飘落起了雪花。
天翊带着千钰回到了元府的府邸,若是依照往常,虎子定会相陪左右。
可这一次,虎子没有来,一回到中土皇城,他便钻进了自家的铺面。
阿彪揽抱着一条大鱼,兴采非常。
“铁牛大哥,阿彪没有让你失望吧?你看这一条大鱼,可够为白大师接风洗尘?”
铁牛无奈笑了笑,道:“阿彪,赶紧收拾收拾,给大哥搭把手,有些物件,急需我们赶出来。”
“恩!”
阿彪应了一声,连将怀中大鱼抱进了内屋,交由阿珍处理。
出来时,阿彪抡起了精铁大锤,与铁牛配合以击。
锤炼之余,铁牛道:“阿彪啊,今天怎么回事?虎子这小子,是不是惹白兄弟不高兴了?”
阿彪笑了笑,道:“铁牛大哥,你不知道,今天我们在冰湖玩得可开心了,哪有不高兴?”
“是吗?”
铁牛不安地应了一声,适才虎子归来时,他可是看见了后者的满面郁染。
阿彪道:“铁牛大哥,你落锤不稳,可是有些心不在焉了啊!”
铁牛尴尬一笑,连连撇去心中猜疑,与阿彪合力锤炼了起来。
......
别来无期,山中岁月,海上心情,只道,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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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群:五一三二六零六二七。
十五章:行者无疆,画道无声【合两更】
夜沉钟音迟,霜寒月色清。
中土皇城的夜,来得格外寂寥。
寒天下,飞雪中,一老者踽踽前行。
有那么一刻,老者的身影停伫在了一家铁器铺外。
透过虚掩的铺面,不时有阵阵鱼香传出。
屋内,天翊等人围坐在桌前,日间阿彪所钓的大鱼,现已入锅。
虎子缄默在一旁,若有出神,想来是有心事。
千钰的目光,不时便会在天翊与虎子之间来回展动。
她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可到嘴的话语,偏又落得无所可出。
阿彪端坐着,他的视线,牢牢锁定着桌上的酒坛。
铁牛在厨房中帮衬着阿珍,看其身影,倒也颇有章法。
不多时,铁牛端着一大锅鱼肉迎笑而出。
四溢的香气,弥漫着整个房间。
这里朴质无华,但却胜在温馨。
“当家的,你慢点,别烫着自己。”
阿珍随在铁牛身后,手里捧着碗筷,不忘叮嘱。
铁牛笑了笑,三两步下,已端着大锅来到桌前。
“阿珍,快把碗筷分发下去,想来大家应该都饿了!”
铁牛置放好大锅,吩咐道。
阿珍应了一声,为众人分发了碗筷。
“白兄弟,快尝尝,看看嫂子手艺如何?”
阿珍笑着招呼道。
还不待天翊作何举动,一旁的阿彪倏地便将桌上的花酒揽到了手里。
“这寒冬凛冽的,能饮一坛花酒,当真快活!”
阿彪自顾道了一句,提坛而饮。
闻言,众人笑了笑,对于阿彪的嗜酒,早已见怪不怪。
这之后,铁牛与阿珍也落座了下来。
无论是对于天翊、千钰,亦或是阿彪,铁牛一家早已将他们视为自家之人。
饭间,阿珍的招呼声不断。
铁牛不善言辞,只不时地与天翊、阿彪举坛示饮。
虎子缄默着,平日的他,颇多话语,今日不知为何,却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阿珍与铁牛自也感知到了虎子的异常,但却并未出言相询。
天翊看了看虎子,放下手中酒坛,笑道:“虎子,家里来客人了,你去将他迎进来吧!”
闻言,众人皆朝着屋外看去,碍于门房虚掩,不得见人所踪。
虎子怔了怔,轻点了下头,继而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铁牛与阿珍也欲动身,却在天翊挥手示意下,制止了住。
千钰微蹙着眉,这寒冬凛冽的,又是哪里来得客人?天翊又是如何察觉的?
这之种种,成疑若丝,交织在千钰心头。
阿彪无所动容,抱着一坛花酒,仰饮个不停。
不消片刻,虎子人已来到铺子外。
门开的一刹,只可见冰封雪地中,站着一个枯瘦的老者。
老者站在雪里,一动不动,那一对深邃的眸子牢牢凝定着铁牛家。
虎子愣了愣,道:“老先生,你是?”
老者目无杂色,淡淡道:“小哥,冬夜寒凉,不知可能讨几杯烈酒暖暖身子?”
虎子迟疑了片刻,点头道:“老先生,里面请!”
老者示意一笑,提步入屋。
虎子一脸疑沉,给他的感觉,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这老者。
在虎子的带领下,老者进入了内屋。
见得客来,阿珍与铁牛连忙张罗,为老者加了一座。
他们不认识这老者,只当天翊许与其有所交集。
天翊看了看老者,示意其坐下。
老者顿了顿,也不言语,径直落座了下来。
见无人开口,铁牛尴尬笑了笑,对着老者问道:“这寒冬腊月的,老先生打何处而来?”
老者淡淡一笑,道:“小老儿四海为家,居无定所,行至如今,早已将来路忘却!”
铁牛一愣,还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好似已词穷。
阿珍瞅了铁牛一眼,对着老者道:“老先生,来,喝喝我们自家酿的花酒,俺们当家的,嘴拙,讲不来话。”
说着,阿珍将一坛花酒推送到了老者跟前。
见状,老者微微一愣,若有些诧异模样。
这时,天翊道:“老先生,咱们平人喝酒,没那么多讲究。”
老者笑了笑,顺势提起身前的那一坛花酒畅饮了几口。
下一刻,老者看向天翊,道:“在白大师面前,老朽又算得什么先生呢?”
天翊道:“老先生说笑了,白某不过一描弄丹青之人,何以算得上大师?”
老者摆了摆手,道:“白大师何须过谦?”
天翊道:“我说的只是事实,别无谦虚之意。”
说着,天翊顿了顿,再道:“不知老先生是哪里人?来这中土皇城又是作何?”
老者觑了觑眼,道:“白大师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天翊笑了笑,道:“老先生觉得呢?”
老者沉思片刻,接着回之一笑道:“小老儿本是一颠沛流离之人,而今却做风雪夜归人。”
天翊道:“不知老先生口中的归,究竟指的何意?”
老者饶有深意一笑,应道:“归者,隐也,如白大师一样。”
天翊微微皱眉,道:“这般说来,老先生是打算结束居无定所的生活了?”
老者点了点头,继而惆怅一叹,道:“奈何小老儿我孤家寡人一个,孑然一身,何以能在这中土皇城安身立命?”
言罢,老者提坛而饮。
那模样,颇有些无奈,无奈中且还带着苦涩。
铁牛闻言,心下不由生出悲怜。
他看了看阿珍,好似在询意什么。
阿珍愣了愣,自知铁牛有意要想收留这老者。
只是让阿珍苦郁的是,他们家的屋舍,本就不算宽敞,实在是无处安置这老者。
正因如此,阿珍在承接到铁牛的眼意后,迟迟不予回应。
虎子顿了顿,视线辗转,看了看那正无所他顾只一心喝酒的阿彪。
刚想开口之际,一旁的天翊突地作声道:“老先生,你可懂得丹青之艺?”
老者摇了摇头,道:“我不懂。”
说着,他稍顿了片刻,再道:“不过老头子还拾得了扫帚。”
天翊笑了笑,看向千钰。
千钰一愣,道:“老爷爷,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上我们家住吧!平日里,帮我们打扫下庭院可好?”
老者点了点头,道:“小老儿在此,先谢过小姐了。”
说着,老者对着千钰躬了躬身。
千钰怔了怔,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天翊道:“还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者道:“公子,你真要我说?”
天翊颔首。
老者顿了顿,道:“行者。”
突听得“行者”两字,千钰与虎子皆是一诧,两人的脑海中,无端浮现出一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人影来。
虎子直愣愣地盯着老者,道:“老先生,你可是冰湖...”
还不待虎子将话说完,老者已摆手道:“小兄弟,你应该认错人了。”
虎子低了低头,思绪百千,今日归来后,他的情绪便作低沉无比。
他向往仙修之事,可他又舍不得眼下的生活。
行者看了看虎子,道:“小兄弟,你之所期,说远,可到天涯,说近,可及咫尺。”
言落,行者提起酒坛再度畅饮起来。
天翊淡然笑了笑,对于行者所言,无所回应。
虎子愣住,心绪交织,再难入口菜肴。
“爹,娘,白叔,我吃好了,先去休息了!”
简单作别后,虎子起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千钰张了张口,有心想要叫住虎子,却终究没能言说出来。
铁牛与阿珍张望了片刻,虎子的反常,来得唐突,两人无可捉摸。
“那个,白兄弟,行者先生,来,我们喝!”
铁牛举起酒坛,邀酒以向。
天翊与行者皆是淡然一笑,继而举坛与铁牛共饮。
阿珍顿了顿后,起身去往虎子的房间。
她不知自家孩子有何烦心事,她知道的是,身为虎子娘亲的她,理应在这个时候予以开导。
......
饭后,天翊带着千钰还有行者,折返到了元府府邸。
风还在吹着,雪还在飘着。
回到元府后,千钰早早便入房休息了去。
小院内,天翊负手望天,看着蹁跹而落的雪花。
行者伫立在天翊身旁,也不言语,只静静等待着。
好些时候,天翊开口道:“此次安定下来,你还走吗?”
行者笑了笑,道:“哪公子要走吗?”
天翊道:“我说过,这里是我的家。”
行者道:“今日以后,这里便也是我的家。”
天翊道:“你的家,不是无疆吗?”
行者道:“这里不也是一片无疆之地吗?”
天翊道:“以你身份,执以帚物,可觉有屈?”
行者摇了摇头,道:“帚物平常,挥扫之下,便是平淡,这样的生活,本就是我所期。”
天翊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行者道:“公子请说。”
天翊道:“别在人前显以修力。”
行者道:“我答应。”
天翊道:“你的房间在西面,我就不送你过去了,陈设简陋,你得习惯。”
行者淡淡一笑,起身离去。
刚走没两步,他突地一顿,道:“公子,若是对面那小兄弟有求于我,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天翊道:“随你。”
行者点了点头,接着再不作停,去往了天翊所指的房间。
此时,天翊依旧望着漫天飞雪。
对于行者的来历,他无从知晓,他知道的是,后者的实力,已远超物化之外,较之合体境的修士,都要厉害不少。
这样的人,放在风澜大陆上,无一不是声名赫赫之辈。
但行者的来意,却给人以迷蒙。
停伫了好些时候,天翊方才撤身离去。
......
翌日,朔风消歇,飘雪已止。
中土皇城,迎来了天朗气清。
天翊刚一睁开眼来,便闻屋外传来阵阵帚扫之声。
起身以出,但见行者袭一身朴衣,正在清扫院内的积雪。
“公子,你起来了。”
行者对着天翊躬了躬身,接着继续清扫了起来。
天翊笑了笑,开始搬桌置椅。
这些年来,他的生活很简单,除了作画,便是相伴千钰。
见状,行者连忙放下手中扫帚,继而帮着天翊置放桌椅。
不多时,千钰也从屋内走了出来。
“叔叔!行者爷爷!你们都起来了啊!”
千钰笑了笑,伸开双臂,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
行者微怔,给他的感觉,千钰活得极为高远,那一份高远中,没有以往的苦郁疑沉。
置放了一番后,桌椅已于院落规整。
天翊如往常一般,开始习画。
行者拾起扫帚,忙着清扫剩下的积雪。
千钰凑在天翊身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翊作画。
她不懂画,也不习画,但她却喜欢看着天翊作画。
在千钰的眼里,天翊的手,是丹青妙手,可绘世间百彩。
此时,平铺在桌面的画卷上,有水墨衍动,点滴成汇,聚而成形。
寥寥片息,只可见画卷之中,落映出一片寒江飞雪。
不多时,那落雪纷纷中,在添一孤舟。
紧随着,孤舟之上,又有一渔翁显现。
这渔翁,头戴斗笠,身穿蓑衣,与日前冰湖上的那道人影极为相似。
一番描画后,天翊顿笔而停。
千钰愣了愣,转眼看了看正在院内清扫积雪的行者。
“叔叔,你这画卷上画的,可是行者爷爷?”
千钰疑惑地问道。
闻言,天翊笑了笑,不远处的行者却是突地一滞。
下一刻,行者提步走了过来。
当见得画卷上景象后,他整个人若有出神,一动也不动。
恍然间,他好似入得画中,聆听着萧瑟冬风,惯看着寂寥寒江。
好些时候,行者方才从出神中醒转过来。
他看了看天翊,眸色中,缱着惊诧与愕然。
“公子...”
行者唤了声。
还不待其有所他言,天翊已开口道:“行老,这一幅画卷,送与你可好?”
闻言,行者突地一愣。
别人不知这画卷中玄奇,他又岂会看之不出?
他虽看得出,但他却参悟不出,若不然,他也不会这般惊愕失措。
迟愣半响,行者感激以言道:“行者在这里谢过公子了!”
说着,行者对着天翊躬了躬身。
天翊笑了笑,接着提起笔来,于画卷一角,落俊秀字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行者愣愣地看着,久久无言,眸眼之中,饱含激色。
他之所以选择隐归在此,除却为了享受平淡外,谁说又没有更高期许呢?
而今,他在天翊所赠的这一幅画卷中,看到了方向,看到了希望。
天翊提完字后,笑望着行者,道:“行老,以后元府便劳你多加照料了。”
行者点了点头,道:“公子放心,小老儿定将元府打理地井井有条。”
天翊淡淡一笑,不再言应。
千钰微微蹙眉,给她的感觉,就在适才的一刹那,天翊好似已于行者达成了某种协议。
思衬了好些时候,千钰也难猜料出个真解来。
下一刻,千钰朝着元府大门看了看,道:“叔叔,以往这个时候,虎子哥哥早该到了。”
说着,千钰人已朝着府外走去。
天翊没有回应,连带着一旁的行者也作缄默。
两人只微微笑着,谁也没有去点破什么。
千钰刚一来到府门,恰见一身影匆匆而至,险些便与自己撞在一起。
“钰儿妹妹...”
虎子轻唤了一声,人已饶过千钰跑入元府。
“白叔,我来晚了。”
虎子尴尬笑了笑,恭立在天翊身旁,目光不时朝着行者看去。
“坐。”
天翊淡淡道了句,也不去看虎子。
闻言,虎子连忙坐于下。
“白叔,今天你教我什么?”
虎子探询道。
“我能教你的,早在一年前便已教完,若不然,也不会让你去贩售自己的画作。”
天翊看了看虎子,淡然说道。
虎子愣了愣,道:“白叔,可我感觉,我还有很多东西都没学会。”
天翊笑了笑,道:“你不是没学会,你只是还没有体悟。”
“体悟?”
虎子怔住,不明天翊所言。
天翊点了点头,道:“虎子,昨日在从冰湖回来的路上,我让你想好了再问我,眼下,你可想好?”
虎子一顿,似也未曾想到天翊的话锋竟转变地这么快。
迟定半许,虎子开口道:“白叔,我想好了。”
天翊道:“那你告诉白叔,你是否希望白叔是一个仙修之士?”
虎子摇了摇头,道:“我不希望白叔是一个仙修之士。”
天翊道:“说说理由。”
虎子道:“一粒沙里见世界,一朵花里藏乾坤,手掌里盛住无限,一刹那便是永劫。让岁月安然静好,便是平淡。”
闻言,天翊突地一愣,连带着一旁的行者也做滞顿下来。
天翊道:“虎子,这话应该是你彪叔所说吧?”
虎子点了点头。
天翊道:“你既能参悟出阿彪所言,那便依着那方法,去体悟画道。”
虎子沉了沉眉,状作思量。
有那么一刻,他突敛了脸上沉疑,兴道:“白叔,我似是有些明白,什么是体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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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幻烟城东,沐辰文胜【合两更】
天翊笑了笑,也不言语,接着站起身来,目光转向天幕。
那里,雪空初霁,澄明无边,风定奇寒。
迟许半响,天翊看向千钰,道:“钰儿,叔叔要外出一趟,过几日便回来。”
说着,天翊便欲起身离去。
闻言,千钰与虎子皆是一诧。
虎子道:“白叔,你这才刚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
千钰抿了抿嘴,道:“叔叔,可以带上我吗?”
天翊稍顿,对着千钰与虎子和蔼笑了笑,道:“钰儿,叔叔不会离开太久。”
话至此处,天翊又看了看虎子,道:“虎子,我离开后,你不可落下手头画事。”
虎子点了点头,神色带疑,却又无所话出。
千钰满眼不舍地看着天翊,那模样,倒也极近了几分委屈。
院落一角,行者将成片的积雪推扫在了一起。
突听得天翊说要离开,行者微微皱了皱眉,道:“公子...”
还不待行者言相以尽,天翊已夺声道:“行老,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钰儿跟虎子便劳烦你多加照料了!”
行者怔了怔,笑道:“公子哪里话,这本是我分内之事。”
天翊淡然一笑,又看了看千钰与虎子,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天翊远去的背影,千钰的神情顿趋低沉。
她追到了府邸门前,一直看着天翊离去,直至那背影,彻底消失在寒天空明之下。
不知何时,虎子凑到了千钰身旁,道:“钰儿妹妹,白叔许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带上你,恐有不便。”
千钰一脸失落,道:“每年这个时候,叔叔都会外出。”
经由千钰这般一说,虎子顿时想了起来。
这些年来,每临寒冬岁末的时候,天翊便会外出一段时间。
虎子皱了皱眉,道:“钰儿妹妹,这般多年来,我从未问及过你与白叔来历。”
千钰微愣,敛神看向虎子,道:“虎子哥哥,我若说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信吗?”
虎子想也没想便点着头道:“我信。”
千钰浅浅一笑,适才她还愁郁失落,此时却已平复如初。
这时,行者靠拢了过来。
“虎子,公子临走时有过吩咐,让你不要落下手头画事。”
闻言,虎子一愣,看向行者的眼中,意味沉杂。
还不待虎子开口相询,千钰已率先问道:“行者爷爷,你应该就是冰湖上,那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垂钓者吧?”
行者道:“钰儿小姐,你怕是看错眼了,小老儿已一把年岁了,哪里还受得了寒江风袭?”
说着,行者无奈叹了叹气,拾拿着扫帚,朝着廊道走去。
虎子愣愣地看着行者,默伫了好些时候,方才回到院内,开始日常的习画。
早在一年多前,天翊便给虎子做了规划。
上午作画,下午卖画,且每一幅画卷的价格,天翊都做了具体要求。
千钰迟定半响后,也回到了院内,围绕在虎子身边,观其运墨绘色。
......
南宫之地,幻烟城。
城外,绕一夕烟霞,迷幻衍动。
城主府内,那一处密室中,天翊静静伫立。
他的身前,摆置着一幅万年寒冰打造的棺椁。
棺椁中,安详地躺卧着一道倩影。
“茵儿,一晃眼,都过去十多年了,可我...”
天翊无奈叹了叹气,他与幻长风承诺过,会尽自己最大努力,让幻茵复活。
奈何的是,这般多年过去,天翊依旧没有找到那复活之法。
“轰轰...”
这时,密室的大门缓缓开启。
继而见得,一头鬓白的幻长风趋步而来。
“你来了。”
幻长风淡淡说道,对于天翊的出现,毫无诧异。
每年的这个时候,天翊都会准时出现在这里。
天翊点了点头,也不言说什么,目光牢牢凝定在棺椁中的幻茵身上。
“这些年来,茵儿的气色好了许多。”
幻长风来到天翊身旁,视线随之落到棺椁内。
经由幻长风这般一说,天翊微皱了皱眉。
以他眼力,本早该发现这一切,但事实是,他在见到幻茵后,心神沉殇,无可自拔。
天翊稍以感知,眉宇更趋凝沉。
沉寂片刻,天翊敛了面上疑思,转身欲离。
见状,幻长风道:“不忘,陪我喝几杯酒再走如何?”
天翊顿了顿,似显犹豫不定。
幻长风道:“放心吧,羽儿跟青青今日不在府内。”
说着,幻长风当先而去。
天翊迟定片刻,随在幻长风后,一道走出了密室。
在幻长风的带领下,天翊来到了一处优雅亭榭中。
亭内的石桌上,早已备好了酒水。
落座后,幻长风将一坛烈酒推至天翊跟前,道:“不忘,这些年来,我从未问过过往。”
言罢,幻长风提一坛烈酒,开始狂饮起来。
天翊顺势拿起酒坛,也不开口言说什么,只如幻长风一般狂饮不歇。
幻长风道:“不忘,我身为茵儿的父亲,难道连这一点知情权都没有吗?”
他放下酒坛,直愣愣地盯着天翊看着。
天翊怔了怔,缓缓道:“幻前辈,通天塔内一战,茵儿为了救我,负伤而寂。”
他没有说幻茵已经死去,因为在他的心里,幻茵始终都还活着。
幻长风点了点头,颊面已老泪纵横。
他没有再询问,举坛与天翊示饮。
天翊提起酒坛,再度狂饮起来。
这酒,他无所可拒,即便酒水中参杂着穿肠毒药,他也会毫无顾忌地饮尽。
“幻前辈,他们对茵儿之事,理应知晓了吧?”
天翊淡淡问道。
幻长风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道:“羽儿跟青青,本就心思缜密,这般多年不得茵儿音信,难免心生猜疑。”
天翊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之际,不远处突有一道身影小跑了过来。
来人是一青年,生得朗眉星眸,俊秀不已。
其模样,与幻羽颇有几分神似。
“爷爷,你又偷偷在这里喝酒了,爹爹跟娘亲交代过,让你少饮酒。”
青年来到亭榭中,口里叮嘱不断。
见得天翊后,青年皱了皱眉,道:“爷爷,这位前辈是?”
幻长风敛了面上愁郁,笑道:“沐辰,不得无礼,还不见过...”
话至此处,幻长风突然止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天翊。
天翊笑了笑,看向青年道:“你叫幻沐辰?”
青年笑着点点头。
天翊道:“我姓白,与幻家有些渊源。”
说着,天翊随手一挥,掌心之上,顿有一印器显现出来。
这印器上,刻有一条腾龙,仰吟间,似有雷电轰鸣。
“沐辰,我若没看错,你修炼的可是你父亲的紫雷九击?”
闻言,幻沐辰顿作变貌失色,不敢置信道:“白前辈,你是如何看出的?”
天翊淡淡一笑,抬手下,已将手中印器递到幻沐辰身前。
“这紫雷印,算不得什么稀有,你且拿去把玩。”
说着,天翊轻手一抛,掌中的那一尊印器便已落入幻沐辰手中。
“紫雷印?”
幻沐辰拿着印器,恍惚间,只觉自那印器中有一股惊雷之力,与其心神呼应。
直觉告诉他,这紫雷印绝不简单,哪如天翊所说的那般,算不得什么稀有?
幻沐辰怔了怔,转而看向幻长风,眼中的征求之意再明显不过。
幻长风道:“沐辰,还不谢过白前辈?”
闻言,幻沐辰一喜,对着天翊拱手以谢,道:“沐辰谢过白前辈赐印!”
天翊摆了摆手,人已离座而起。
“幻前辈,酒尽人醉,白某告辞!”
言落,天翊起身离去,临走时对着幻沐辰示意一笑。
幻长风没有开口挽留天翊,只目送着天翊远去。
幻沐辰皱了皱眉,凑到幻长风身旁,道:“爷爷,这白前辈是谁啊?”
幻长风道:“他是爷爷的一个故人。”
幻沐辰点了点头,自知幻长风如此言说,实乃不愿透露天翊信息。
他抛玩着那一尊紫雷印,眼有疑沉思掠。
“沐辰,往常这个时候,你理应在学院内学习才是,今日难道又是偷跑着出来的?”
幻长风脸色一沉,声严色厉道。
幻沐辰尴尬笑了笑,道:“爷爷,学院内的生活,实在是太过枯燥无聊。”
幻长风道:“因为枯燥无聊,所以你就选择逃避?”
幻沐辰道:“爷爷,我这不叫逃避,这叫有选择的避让。”
幻长风冷哼一声,道:“这事若是让你爹娘知道,只怕你免不了受一番皮肉之苦。”
幻沐辰坐下身来,笑道:“爷爷,你每次都这样说。”
幻长风无奈叹了叹气,道:“沐辰,今日见过白前辈的事,不要与你爹娘提及。”
幻沐辰愣了愣,道:“爷爷,这算是你我之间的一个约定吗?”
幻长风没有好气地在幻沐辰的脑瓜上敲了一下,斥道:“怎么,翅膀硬了,敢与爷爷讲条件了不是?”
幻沐辰连连摆手,道:“爷爷,沐辰说笑而已,今日见过白前辈之事,沐辰断不会与爹娘说起。”
幻长风怅然一叹,道:“沐辰,你今年多大了?”
幻沐辰道:“十五。”
说着,幻沐辰微顿了顿,再道:“爷爷,你问这干嘛?”
幻长风道:“我只怕自己记错了时日。”
言罢,幻长风起身离去,整个人显得落寞而沧桑。
幻沐辰看着幻长风的背影,若有些愣神,给他的感觉,自己的这个爷爷,今日有些伤时感怀。
他没有去追幻长风,接着泄气般地坐了下来。
“待在学院里,无聊至极,回到家里,爷爷又不理我。”
幻沐辰自言自语道,神情略显失落,手中则是来回把玩着天翊相送的紫雷印。
“那白前辈既是称呼爷爷为前辈,想来其实力,也算不得太强。”
说着,幻沐辰收了紫雷印,转而朝着城主府外走去。
幻沐辰年仅十五,实力却已突破至婴成,乃是天幻学院名副其实的小辈第一人。
他不自持实力,且有着一颗不愿被束缚的心。
此时,幻沐辰一人朝着幻烟城东走去。
那里,有一片草野,草野之上,坠以万千幻彩,绚烂无比。
行径了些时候,幻沐辰寻了处草地躺下。
他的嘴里,噙着根枯草,望眼着长天。
“城东头的李爷爷,常说这一片草野中,埋藏着一个传奇。”
“幻烟城东,一人一貂,不忘小哥,逍遥缥缈。”
“不忘前辈到底长什么样?”
“他的身边,是不是有一只貂类的灵兽?”
“真想看看他的逍遥缥缈呢!”
“整片草野我都找遍了,哪里有什么人影貂影?”
“......”
幻沐辰暗暗思衬着,没事的时候,他便会来这一片草野听风看天,顺便探寻那逝远已久的传奇。
奈何的是,这般多年下来,幻沐辰别无所获。
风过,送一阵悠悠草香。
隐隐间,有脚步声从远而近响起。
幻沐辰倏地皱眉,一个翻身,人已站立起来。
举目而视,但见不远处有一小男孩缓步走来。
小男孩年纪不大,大概十岁左右,着一袭赤红长袍。
见得小男孩,幻沐辰的眉头更趋凝沉。
很难想象,在这莺飞草长之地,出现一个身着红衣的小男孩,这该是有多诡奇?
幻沐辰迟疑片刻,临空一跃,人已拦截在了小男孩身前。
“小弟弟,你一个人到这荒郊野外干嘛?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可好?”
幻沐辰笑着问道。
小男孩顿了顿,道:“大哥哥,你看我像是迷路的样子吗?”
幻沐辰一愣,回想起了小男孩那从容的步态。
“小弟弟,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该一人到处乱跑才是。你这样,会让你父母担心的。”
小男孩笑了笑,道:“大哥哥,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之所以一个人出来,正是奉了父母之命。”
“啊?”
幻沐辰一惊,哪曾想到小男孩竟会这般以言。
平复片刻,幻沐辰道:“小弟弟,你可知道,小孩子是不应该说谎的。”
小男孩微微一诧,道:“大哥哥可是觉得我在说谎?”
幻沐辰笑了笑,道:“小弟弟,告诉大哥哥,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小男孩无奈地瞅了幻沐辰一眼,索性不再理顾,提步便要离去。
见状,幻沐辰身形一闪,人已堵截在了小男孩跟前。
“让开!”
小男孩冷冷作声。
幻沐辰笑了笑,道:“小弟弟,你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想来在家里,也是刺儿头吧!”
闻言,小男孩倏一皱眉,接着便是一记落掌推送出去。
“轰...”
掌出,火元澎湃。
凶猛火力,直若一条呼啸的火龙,朝着幻沐辰袭去。
见状,幻沐辰也是一惊,御手下,道道雷元缭覆而出。
“轰隆隆!”
“砰!”
只眨眼不到,两人的攻御便交击在了一起。
霎时间,这一片草野顿起剧烈动荡,尘飞土扬。
受此对击,幻沐辰与小男孩的身影皆作倒退。
“婴成?”
幻沐辰愣愣地看着小男孩,满眼不敢置信。
虽只简单交手,但他却能察觉到,眼前这个小男孩体内的元力,仅以浑厚而论,怕是不下于他。
“你到底是谁?”
迟定片刻,幻沐辰凝眉喝道。
他不相信在这个世上,能有人在这般年纪便入婴成之境。
小男孩看了看幻沐辰,神情无所跌宕,淡淡道:“大哥哥,我叫文胜。”
幻沐辰一愣,觑眼看着小男孩,道:“我不是问你姓名,我是问你到底作何身份?”
小男孩皱了皱眉,不解道:“姓名不就代表着身份吗?”
幻沐辰道:“看来阁下是要与我佯装到底了?”
“阁下?”
小男孩一脸错愕,这样的称谓,他尚还是首次听到。
幻沐辰道:“你告诉我,你今年多大了?”
小男孩板着手指头数了数,道:“我今年十岁了。”
“哈哈!”
闻言,幻沐辰大笑起来。
“十岁,你是在拿我寻开心不成?十岁的年纪,你就修炼到了婴成境?”
小男孩愣了愣,道:“原来大哥哥是以实力来判定年龄的不成?”
幻沐辰道:“别叫我大哥哥,你的实际年龄,怕是比我都要大上不少。”
小男孩满脸无奈,道:“天色已晚,我还有行途在身,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说着,小男孩顿了顿,又嘀咕了句:“若是回去晚了,我那几个叔伯,怕是又会想些怪招来惩治我!”
言罢,小男孩再不做停,身影一动,人已闪过幻沐辰的阻拦。
见此一幕,幻沐辰滞愣当场,整个人宛如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
以他实力,刚刚竟是没能看清小男孩的身法,这诡奇的一幕,如何不让他动容失措?
“你给我站住!”
沉寂半响,幻沐辰切齿喝道。
闻言,名为文胜的小男孩顿住了脚步。
他转身看了看幻沐辰,道:“怎么?大哥哥还要阻拦我不成?”
幻沐辰怔了怔,强忍着心中惊骇,道:“你当真只有十岁?”
文胜想了想,道:“确切地说,我还未满十岁,不过也快了,再过些日子,便是我十岁的生日了。”
说着,文胜咧嘴笑了笑,笑地天真无邪。
见得文胜这般模样,幻沐辰愣住。
他发现,他的自信心好似受到了打击。
见幻沐辰不予言应,文胜关切道:“大哥哥,你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
十七章:白衣男子,是坏叔叔【合两更】
幻沐辰苦涩摇了摇头,心里很是失落。
文胜若是所言非假,那么他这个幻烟城的天才,无疑成了一个笑话。
见幻沐辰沉默不言,文胜疑惑地晃了晃头。
“大哥哥,你要是没事,我就继续赶路了。”
文胜顿了顿,转而提步离去。
他此行的行途很远,远到已经超出南宫之地的地界。
眼看着文胜别远而去,幻沐辰顿从出神中醒转。
“文胜,你停下!”
幻沐辰转身喝道,眼中有一抹决意一闪而逝。
文胜停驻下来,神情稍显地有些不耐。
“大哥哥,你要是有事,麻烦一次说完好吗?耽误了我的行程,受罚的可是我。”
幻沐辰尴尬笑了笑,道:“文胜弟弟,你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吗?”
文胜稍以思量,应道:“中土之地。”
“中土之地?”
幻沐辰一愣,哪曾想文胜要去的地方,竟会如此遥远。
“文胜弟弟,你去中土之地干嘛?此地距离中土之地,山高路远,当以万里计。”
文胜笑了笑,道:“大哥哥,我离家的时候,爹爹跟娘亲特地嘱托过我,不可将此行的目的,告知他人。”
幻沐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文胜怔了怔,道:“大哥哥真的知道?”
幻沐辰点了点头,道:“你应该是在历练,我说的可对?”
文胜道:“大哥哥既然知道,还问我干嘛?这不是浪费我时间吗?”
说着,文胜气郁地撇了撇嘴,再过理顾幻沐辰,转身离去。
幻沐辰迟定片刻,连连朝着文胜追去。
不多时,其人已并肩到了文胜身旁。
“文胜弟弟,不知你可听说过狂客学院?这一所驰名风澜的学院,好像也在中土之地。”
幻沐辰打探道,他身为天幻学院中的小辈第一人,才思敏捷,只稍稍思衬,便也猜料到了些什么。
果然,文胜在听得幻沐辰这厢以言后,神情突显动容。
但也只是一刹,文胜的脸色便已恢复如常。
“大哥哥,你别打扰我赶路。”
文胜瞥了幻沐辰一眼,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了不少。
幻沐辰笑了笑,紧紧跟着文胜,道:“文胜弟弟,你老实告诉大哥哥,你是不是狂客学院的弟子?”
文胜似厌其烦,不耐道:“叔伯们交代过我,不让我在人前说自己是狂客学院的弟子。”
闻言,幻沐辰的脸色顿起惊诧。
“原来你真是狂客学院的弟子!”
幻沐辰震惊喝道,萦绕心头的疑惑随之消敛。
起初他还对文胜的身份抱以质疑,可眼下在得知文胜竟来自狂客学院后,他便释怀了许多。
幻沐辰没有去过狂客学院,但对狂客学院却不陌生。
这一所名震风澜的学院,据传所收的弟子,个个都是天才。
一念及此,幻沐辰的心中,顿有热血翻涌。
“文胜弟弟,你一人前往中土之地,未免太过孤单了些,要不,大哥哥陪你一起吧?”
突听得幻沐辰这般言辞,文胜连连摇头。
“大哥哥,你就别打扰我赶路了好吗?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这样子下去,真的会害我被叔伯们惩治的。”
文胜若有些委屈地看了看幻沐辰,央求着说道。
幻沐辰“狡黠”笑了笑,道:“文胜弟弟,你似乎很害怕你的那些叔伯?”
文胜陷入沉思,这些年来,他在狂客学院可是遭了不少罪。
可他偏又无处诉苦,因为他的爹娘,恰也是狂客学院的老师。
此时幻沐辰突然这般询问,顿勾起了文胜心中的屈苦。
沉寂片刻,文胜开口道:“我才不怕他们呢!”
说这话的时候,文胜特意挺了挺胸,却也掩盖不了他的底气不足。
幻沐辰轻掀了掀嘴角,笑道:“文胜弟弟,你还没回答我,要不要我与你同行呢?”
文胜想也没想,便摇起头来。
见状,幻沐辰突地顿下脚步。
他这突来的举止,顿使得文胜一怔。
还不待文胜驻足以望,幻沐辰的身影竟是飙发而动。
“咻!”
破风声动,幻沐辰人已阻拦在了文胜前方。
他笑望着文胜,道:“文胜弟弟,你若是不答应我,那我便只能硬来了!”
“硬来?”
文胜一愣,满脸不解,道:“大哥哥,你要怎么个硬来法?”
幻沐辰道:“很简单,你若是不让我同行,那我便一路阻拦你。你我实力,相差无几,这般下来,你怕是不能准时抵达中土之地了。”
说着,幻沐辰饶有意味地笑了笑。
他不急,一天都云淡风轻,可文胜不同,急于赶路,只道是披星戴月。
听得幻沐辰所言,文胜的脸色倏地一沉。
他觑眼看着幻沐辰,全身上下隐有怒气卷浮。
“大哥哥,你真的觉得你我实力,相差无几吗?”
沉寂片刻,文胜淡冷说道。
他年纪尚小,所想之事自也不会复杂到哪里去。
幻沐辰昂了昂首,道:“文胜弟弟,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藐视我吗?”
文胜道:“大哥哥,我本无意与你为敌,奈何你硬要纠缠于我,我也只能...”
说到这里,文胜无奈叹了叹气。
幻沐辰依旧笑着,道:“文胜弟弟,你还没说,你只能怎么样呢?”
文胜顿了顿,道:“我也只能把你打趴在这里了。”
话语方歇,文胜人已消失原地。
“咻!”
破空声刺耳响起,一道火芒奔若流星,眨眼便已袭至幻沐辰跟前。
“轰!”
文胜的速度极快,快到一闪而至。
幻沐辰尚未来得及防范,自那火芒中已有一记火拳探击出来。
“砰!”
爆裂声震,幻沐辰的身子直直倒飞了出去。
“噗嗤!”
飞掠途中,幻沐辰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他直愣愣地看着文胜,神情中的惊骇已无可言状。
“法婴!”
幻沐辰瘫倒在地,体内好一阵翻江倒海,丹田中的元种都作紊动不休。
婴成境,又分元婴、固婴、法婴三大境界。
幻沐辰天赋奇佳,修炼至今,也才固婴实力。
可刚刚文胜的那一拳,拳势雄迈,火元稳固,竟是堪比法婴修士之力。
只一拳,便将幻沐辰轰的倒地不起。
幻沐辰怎么也没想到,只有十岁年纪的文胜,实力竟强得这般离谱。
他怔怔地望着文胜,脸上尽被痛苦之色缭绕。
幻沐辰的心里很清楚,眼下自己再想去干扰文胜只怕已无可能。
想着想着,幻沐辰苦涩笑了笑。
此时,不远处的文胜已收拳而立,他不好意思地看着幻沐辰,道:“大哥哥,文胜别无他意,只是不想让大哥哥阻扰我的行程罢了。”
说着,文胜随手一抛,一颗灵气缭绕的丹药顿落在幻沐辰的跟前。
“大哥哥,这颗雷元丹你服下,想来要不了多久,你所受的伤势便可恢复!”
言罢,文胜再不作停,连忙举步离去。
幻沐辰看了看文胜渐远的身影,接着又低眼瞅了瞅身前的那一颗雷元丹。
这一瞅,幻沐辰倏地变貌失色。
“这雷元丹...”
他愣愣地看着那一枚雷元丹,脸上的神情已惊骇至极。
只见,那被道道雷元缭覆的丹药表面,纵横着密密麻麻的丹纹。
“雷元丹乃是三星丹药,主辅药材四十七味,这一枚雷元丹,竟有...四十六道丹纹!”
幻沐辰颤巍巍地嘀咕着,满脸不敢置信。
雷元丹他见过,但足足铭刻了四十六道丹纹的雷元丹,幻沐辰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雷元丹的品阶虽然不高,但能炼制出四十六道丹纹的成丹来,普天之下,怕也只有...”
一念及此,幻沐辰的心头猛地一颤,连忙举首朝着文胜离去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哪里得见文胜半分身影?
“文胜弟弟,你到底作何身份?”
幻沐辰暗暗嘀咕了一句,有心想要站立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好似散架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没有服用文胜留下的雷元丹,反是艰难地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摄取出了恢复伤势的丹药服下。
做完这一切后,幻沐辰开始闭目调息起来。
......
与此同时,幻烟城东的草野上,文胜正飞电走芒地奔掠前行着。
他不时便会转头朝着身后打探,似是深怕幻沐辰会追上来。
如此飞奔了好长一段时间,文胜的身影突地停顿了下来。
他觑眼了觑眼,盯着身前不远处的一道白影。
白影负手而立,背对着文胜,望眼漫天幻彩。
风过,吹起缕缕发丝,如雪般洁白的发丝。
文胜无奈嘟了嘟嘴,心想自己的这一行途,为何这般多阻?
迟定片刻,文胜开口道:“叔叔,你挡住我的去路了。”
闻言,白影无动于衷,依旧看着天空,流衍的幻彩。
文胜皱了皱眉,接着提步而动,看其模样,似是打算绕开白影的阻拦。
让人惊愕的是,文胜刚刚落下一步,整个人竟是再次呆滞了住。
只见,那本在侧的白影,不知何时竟是再次拦截在了文胜的前方。
文胜满脸不可思议,望着白影道:“叔叔,可以给我让开一道吗?”
白影顿了顿,接着转过身来,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文胜愣愣地看着白影,他虽然年纪尚小,却也知道,风澜大陆上,能人异士多不胜数。
沉思片刻,文胜应道:“文胜。”
白影道:“我是说的全名。”
文胜沉了沉眉,道:“南宫文胜。”
白影笑了笑,道:“你的父亲,可是武忘?你的母亲,可是南宫盈盈?”
闻言,文胜的脸色已然凝沉至极。
他警惕地盯着男子,脑海里回想着之前幻沐辰遇见自己时说话的口吻,道:“阁下是谁?”
白衣男子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对你而言,这一条路,是行不通的。”
文胜道:“我若非要从这里过呢?”
白衣男子道:“你的非要,在我眼里,不值一提。”
文胜切了切齿,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遇上了恶茬了。
见文胜不予言应,白衣男子道:“你难道不问问我为什么不让你从这里过吗?”
文胜摇了摇头,道:“爹爹说过,在敌人面前,不可屈服。”
白衣男子道:“这么说,你已将我当成了敌人?”
文胜道:“你是坏叔叔,只有坏叔叔,才会不分黑白阻拦我行。”
白衣男子道:“文胜,那你告诉坏叔叔,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文胜张了张口,偏又词穷地不知该如何解释。
白衣男子道:“文胜,你之前伤了人,你可知道?”
文胜皱眉,想起了幻沐辰,道:“大哥哥他要阻我行途,我也是迫不得己方才出手伤他!”
白衣男子道:“那我现在也阻了你的行途,你是否也要将我打伤,然而丢下一枚丹药,不管不顾地离去?”
文胜嘟了嘟嘴,满面委屈,道:“我打不过你。”
白衣男子道:“你都没打,怎么知道打不过我?”
文胜道:“我能感觉到。”
白衣男子道:“只是感觉?”
文胜点了点头。
白衣男子笑了笑,道:“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呢?我阻拦了你,你又打不过我。”
说着,白衣男子敛了笑意,陷入思量。
文胜沉着眉宇,好似也在思量着什么。
沉寂片刻,文胜开口道:“我打不过你,这个世上,总有人打得过你!”
说着,文胜突然扯开嗓子大叫道:“剑爷爷、刀爷爷,有人欺负文胜!!”
喝叫之余,文胜连连后退,目光不时左盼右顾。
然而让文胜惊骇的是,在他的喝叫之下,四周别无一点风吹草动。
看着文胜跑退出去,白衣男子淡淡笑了笑,笑意之中,隐有些慈爱浮动。
下一刻,白衣男子的身影突地消失原地。
现身时,他已出现在了文胜的退路之上。
此时,文胜正撒腿后撤,突见身前不远处泛起一阵空间荡漾。
紧随着,白衣男子的身影显现出来。
“啊!!”
文胜怔住,情急之下,猛地便是一记挥拳打出。
“轰!”
凶猛拳势,携着磅礴火元,径直朝着白衣男子袭去。
然而预料中炸裂声并未如期而至,那雄烈的拳力,刚一触及男子身前,便作零星虚散。
“这...”
文胜一脸不敢置信,直愣愣地盯着白衣男子。
“文胜,坏叔叔再问你一句,你到底问不问我为何阻你去路?”
白衣男子淡淡笑着,可这笑落到文胜眼里,却让其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虽是如此,文胜却也不作屈服,言意尤绝道:“不问!”
“哦?”
白衣男子微诧,道:“当真不问?”
文胜一边后退着,一边点着头,道:“不问,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问。”
白衣男子道:“文胜,你难道不怕死吗?你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爹娘了!”
文胜顿了顿,道:“你要是杀了我,我爹娘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白衣男子步步逼近,笑道:“这样说来,今日之后,我得找一个无人寻得他的地方归隐下来了!”
“啊!”
文胜惊愕出声,道:“你真的要杀我?”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道:“不杀你也可,你只要问我为何阻你去路,我就不杀你!”
文胜想了想,却迟迟不作言应。
也不知何为,那本极易开口的话语,到了这个时候,却如从以出。
退着退着,文胜流起了泪来。
他一边流着泪,一边摇着头道:“我不问,不问,坏叔叔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问...爹爹说过,面对敌人时,就算是死,也不能屈服...”
说这话的时候,文胜还不忘四顾张望,口中含糊不清地嘀咕道:“剑爷爷,刀爷爷,你们去哪里了?”
......
与此同时,幻烟城东的草野之上,突有两道身影凭空显现。
这两人,一人负剑,一人负刀,正是南宫阁的剑王与刀王。
此时,两人焦急地盼顾着,似在找寻什么。
迟定片刻,刀王冷眉一皱,道:“剑王,胜儿的气息,怎么突然消失了?”
剑王紧锁着眉头,心间有不安汹涌,道:“刀王,看来是有人劫持了胜儿。”
刀王一顿,道:“谁这么胆子,连胜儿也敢劫持?”
说着,刀王神识探开,整个草原都被笼罩在肃杀之中。
剑王怔了怔,环顾片刻,开口道:“暗中前辈,你若是为寻仇,还请放过孩子,他是无辜的。还请现身一见,我剑王的命,给你!”
言落,四周依旧沉寂,唯有风吹片草声,萧瑟入耳。
刀王切了切齿,冷喝道:“蛇鼠之辈,只敢藏头露尾不成?有本事,让我刀王与你生死一战!”
声出,左右仍无动静。
见此一幕,剑王与刀王的脸色,已然阴沉似水。
两人奉命暗中保护文胜,若是文胜出了意外,他二人何以面对武忘与南宫盈盈?
可奈何的是,两人本牢牢锁定着文胜的气息,一刻也不曾偏移。
但就在刚刚的那一刹,文胜的气息跟身影,竟是凭空消失了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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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章:岁月风烟,时逝烟云【合两更】
就在剑王与刀王惶恐不安之际,文胜正在草野上拼命地飞跑着。
可还不待其跑远,那白衣男子便若鬼魅般凭空显现,继而阻隔在其退路上。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后,文胜停顿了下来。
他大喘着气,视线牢牢锁定着身前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背对着文胜,仰望着天幕上悠悠飘动的彩霞。
幻烟城,南宫之地的一座奇城。
这里的天空,无分昼夜,皆有奇异烟霞衍没,盛彩点缀,呈现出千姿百态来。
“舒卷意何穷,萦流复带空。有形不累物,无迹去随风。莫怪长相逐,飘然与我同。”
沉寂片刻,白衣男子缓缓开口道。
文胜怔在原地,目露疑色。
他虽然听不懂白衣男子的感慨,但隐隐间,却能感受到一抹抹淡淡的悲伤,正随着天幕上幻彩烟霞流逝。
“坏叔叔,你是有什么伤心事吗?”
文胜顿了顿,如此问道。
白衣男子转过身来,道:“文胜,你不担心自己的性命了吗?”
文胜一愣,嘟了嘟嘴,道:“担心有什么用,我又打不过你,剑爷爷跟刀爷爷又不在。”
白衣男子笑了笑,道:“这么说,你是打算放弃抵抗了?”
闻言,文胜连连摇头,道:“爹爹说过,宁死不屈。坏叔叔即便毁得了我狂躯,也泯灭不了我的狂魂。”
白衣男子微诧,道:“小小年纪,倒也身具狂骨,不亏是狂客学院的弟子。”
文胜惊道:“坏叔叔也知道狂客学院?”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淡淡地道了句:“知道。”
文胜张了张口,有心要想再说些什么,可到嘴的话语,不知为何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紧随着,文胜轻声一叹。
他顿了顿,继而开步成弓,举手架拦,那模样,若有要与白衣男子一决高下之势。
白衣男子淡淡笑着,饶有意味地看着文胜。
“坏叔叔,出手吧!文胜虽然打不过你,却也不会束手就擒!”
文胜冷厉喝道,全身上下,皆被炽烈火元缭绕。
他知道,今日自己怕是走不出这一片草野了。
他也知道,这白衣男子的实力,远超于己,或许翻手间,便可将自己灭杀。
可即便如此,文胜也无惧意。
他的无畏,来自于心,根深于心。
白衣男子看了看文胜,道:“虽是年幼了些,倒也凛然,既是如此,坏叔叔便不客气了!”
话语方歇,白衣男子突地消失不见。
现身时,其人已临至文胜身旁。
白衣男子的速度很快,快到无可捉摸,就连无处不在的风,都未有感应。
文胜愣在原地,满脸不可思议。
对于白衣男子的临至,他根本毫无察觉,摆手架势,甚至都没来得及伸展。
“身如桅杆脚如船!”
滞愣之余,文胜的耳畔突然响起白衣男子的轻喃声。
言落,文胜惊愕的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是被一股无形之力把控。
那一股无形之力,诡奇而又强大,任凭文胜如何努力,都无可挣扎。
文胜无可奈何,只能任由那无形之力把控己身。
此时,他的身体左右摇摆,脚下更是晃荡不已,好若随时都有跌倒的可能。
“伸缩如鞭势如澜!”
还不待文胜惊定,白衣男子再次作声。
继而见得,文胜的身体在那无形之力的操控下,变得伸缩自如,汹涌的火元之力,直演作道道流芒,烁空而动。
“神藏一气运如风!”
紧随着,白衣男子的话语再度传开。
那本缭覆在文胜左右的火元之力,突地敛散不存,好似从未出现。
“吞吐沾盖显崩催。”
正在这时,白衣男子铿地一喝。
“呼呼...”
声出,沉寂的草野,突起炽烈狂风,汹涌的火元之力,宛如一条条火龙,腾袭四合。
“轰隆隆!”
“砰!砰!砰!”
炸裂声,震耳欲聋,摇山震岳。
文胜一脸惊愕,举目而视,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一刻,他的身形正处于诡奇的交替中,落掌出拳间,似是蕴含着一种不可言状的奥义。
“临敌如游鱼戏水!”
“......”
“彼若抢来我先去!”
“......”
白衣男子言相不断,每每一句话出,文胜的身体便会随之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本环于文胜身旁的白衣男子,突地一个展身。
身定的一刹,其人已伫立在了不远处。
白衣男子背对着文胜,就如初见时一样,他不言不语,只望眼着漫天彩霞。
此时,幻烟城的天空,已有星光闪烁,配以流展的幻彩烟霞,显得如梦如幻。
文胜伫在原地,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白衣男子。
沉寂半响,文胜惊愣愣地嘀咕了句:“坏叔叔...”
白衣男子道:“文胜,刚刚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文胜回想了下,点头道:“记得。”
白衣男子道:“我要你忘记它。”
文胜皱了皱眉,不明白衣男子何意。
白衣男子道:“忘记后,你再去体会它,这对你的身法、身势、劲势、劲意,或许有些帮助!”
文胜张了张口,一脸疑沉。
他不明白的是,白衣男子明明是来杀自己的,可为何到头来却换成了指点自己?
就在文胜纳疑之际,白衣男子开口道:“文胜,现在你可以离开了,我会为你让开道来。”
话至此处,男子顿了顿,侧眼看了看远方,又道:“是继续前行,还是原路返回去看看那被你所伤的人,由你自己选择。”
言落,白衣男子转过身来,对着文胜和蔼一笑。
笑韵尚存,其人已变得虚幻。
不多时,再不见白衣男子半分身影。
“坏叔叔!!”
文胜大喝出声,滞顿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前趋了趋。
“咻!咻!”
正在这时,两道破空声响彻星霄。
继而见得,刀王与剑王的身影落显而出。
“胜儿!”
剑王一个提步,人已冲飞到了文胜跟前。
鬼王手持鬼偃长刀,环护而视。
对于剑王与刀王的现身,文胜并不感到惊讶。
在此之前,他曾无数次的期望,剑王与鬼王能及时现身。
可现在,文胜却发现,他的那一份期许,竟是在白衣男子的身影下,被冲淡了去。
“胜儿,你没事吧?之前可是遇到了危险?”
见文胜一副出神模样,剑王关切地问道。
文胜顿了顿,继而从出神中醒转,道:“剑爷爷,刀爷爷,文胜没事。”
鬼王道:“胜儿,告诉刀爷爷,适才发生了什么?”
说着,鬼王杵刀在地,人也跟着蹲了下来。
文胜想了想,自知有些事瞒不过剑王与鬼王,便开口道:“刀爷爷,剑爷爷,我刚刚遇见了一个怪叔叔。”
他没有再称呼那白衣男子为“坏叔叔”,反是改口成了“怪叔叔”。
“怪叔叔?”
剑王与鬼王皆是一愣,互以对视,皆可见彼此眼中的沉疑。
文胜点了点头,道:“他是个怪人,不是坏人。”
剑王觑了觑眼,没再多言什么,暗中却与鬼王传音道:“鬼王,看来果真有人截住了胜儿。”
鬼王回应道:“这人实力,当真了得,纵观风澜,怕也无所多出,好在胜儿没事!”
剑王道:“此行遇此变故,胜儿的历练,我看还是就此取消的好。”
鬼王道:“我赞同,稍后你我便一同护送胜儿前往狂客学院。”
简单商议后,剑王与鬼王站起来身。
两人各出一手,拉着文胜。
剑王道:“胜儿,你可还记得那怪叔叔的模样?”
文胜想了想,点头道:“记得!”
剑王道:“那你可能用元力将他的模样幻化出来?”
文胜顿住,似是在考量着什么。
迟定片刻,文胜掩手一挥,自其手中,顿有缕缕火元之力飘荡以出。
还不待那些火元之力升腾入空,幻化成形,文胜却是突地摆住了手。
鬼王沉了沉眉,道:“胜儿,你这是?”
文胜道:“刀爷爷,真是奇怪,之前我还记得那怪叔叔模样,可这一转眼,我竟是想不起来了!”
说着,文胜紧皱起了眉头。
见得文胜这般神态,剑王与鬼王的脸色更显凝重。
两人都看得出来,文胜所说,并非谎言。
剑王道:“胜儿,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文胜道:“剑爷爷,我只是不记得那怪叔叔长什么样了,不过他穿着白衣,留着一头白发!”
“白衣?”
剑王一愣,嘀咕道:“难道是西门阁的西门千飞?”
鬼王道:“不是他,你没听胜儿说,那人还有着一头白发吗?”
剑王道:“这人当真厉害,竟能于无形中抹去胜儿对他面容的记忆。”
鬼王道:“此事不同寻常。”
剑王点了点头,接着看向文胜道:“胜儿,那怪叔叔拦截住你后,都说了些什么?”
文胜愣了愣,打着马虎眼道:“剑爷爷,我不记得了!”
剑王微微一笑,虽是看出了文胜的“敷衍包庇”,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鬼王道:“胜儿,接下来的历练取消,我跟你剑爷爷,这就护送你前往中土!”
说着,自鬼王的手中顿有一股元力送出。
感知这一幕后,文胜连连开口道:“刀爷爷,等等!我还有有一件事没做!”
言罢,文胜挣脱了鬼王与剑王的手。
紧随着,文胜提步朝着来路奔跑了去。
剑王与鬼王怔了怔,哪里还敢让文胜脱离视线半分,连忙紧随上去。
“剑爷爷,刀爷爷,你们不要现身。”
见得剑王与鬼王追来,文胜叮嘱道。
闻言,剑王与鬼王的身影一左一右闪逝,虽不得见踪迹,可实则是牢牢将文胜环护。
......
与此同时,片草幽野中,幻沐辰正闭目调息着。
之前受得文胜一拳,他受伤不轻,想要彻底恢复过来,尚还需要些时间。
时间点滴流逝,夜风呼呼,携着丝丝凉意。
有那么一刻,幻沐辰倏地睁开眼来。
他的伤势还没有恢复,突然醒转,乃是因为不远处传来了急频的脚步声。
不多时,一袭红衣的文胜跑了过来。
“文胜弟弟?”
幻沐辰皱了皱眉,怎么也没想到,文胜竟会去而复返。
文胜凑到幻沐辰身旁,不好意思道:“大哥哥,你好些了吗?”
说着,文胜关切地打量着幻沐辰。
幻沐辰顿了顿,疑道:“文胜弟弟,你怎么回来了?”
文胜笑了笑,道:“我不放心你,所以回来看看你。”
幻沐辰道:“你不担心我恢复后,纠缠你吗?”
文胜摇了摇头,道:“不担心。”
幻沐辰一愣,道:“这么说,文胜弟弟是答应让我与你同行了?”
文胜尴尬一笑,他之所以不担心,那是因为接下来,剑王与鬼王会护送他回狂客学院。
见文胜不予开口,幻沐辰道:“文胜弟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南宫阁的人?”
文胜思量片刻,点了点头。
幻沐辰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文胜道:“大哥哥,你是怎么看出我身份的?”
幻沐辰笑了笑,随手一挥,顿从储物袋中摄取了一枚雷元丹来。
“雷元丹,主辅药材四十七种,你给我的这一枚雷元丹上,有四十六道丹纹!”
文胜眨了眨眼,目光直直盯着幻沐辰手中的雷元丹。
“大哥哥,不怕你笑话我,我还从没有数过丹药上的丹纹呢!”
说着,文胜似是想起了什么,倏地一诧,道:“大哥哥,我给你的雷元丹,你没吃?”
幻沐辰道:“放心吧,就你那一拳,还伤不了我多少。”
文胜一脸尴尬,道:“对了大哥哥,我还不知你的身份呢!”
幻沐辰道:“你是想知道我身份,还是想知道我的名字?”
文胜愣了愣,不解道:“名字不就代表着身份吗?”
幻沐辰笑了笑,道:“我叫幻沐辰。”
“幻沐辰?”
文胜喃喃了一句,道:“沐辰哥哥,你是幻烟城城主府的?”
幻沐辰点了点头。
文胜道:“那你一定认识幻烟城的城主了?”
幻沐辰淡淡一笑,他的父亲幻羽,早在多年前,便接替了幻长风的城主之位。
文胜道:“我听娘亲说过,她跟爹爹与幻烟城的城主是故交好友呢!”
闻言,幻沐辰一愣,道:“文胜,不知你的爹娘是?”
文胜笑了笑,道:“爹爹跟娘亲,不让我在人前说他们的名号。”
幻沐辰道:“连我也不可以?”
文胜摇了摇头,道:“不可以。”
幻沐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文胜道:“沐辰哥哥,你知道什么?”
幻沐辰道:“我抽时间去问问幻烟城的城主,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文胜不解地望着幻沐辰。
幻沐辰无奈笑了笑,道:“文胜,你不是说你的爹娘跟幻烟城的城主是故交吗?到时候,我只要从城主那里,知道他与南宫阁的什么人有私故之交,不就知道你爹娘是谁了吗?”
听得幻沐辰如此一解释,文胜明白了过来。
他思衬了片刻,本想着直接告诉幻沐辰自己的爹娘是谁。
可还不待其开口,幻沐辰突地一叹,道:“文胜,你知道吗,若是真算起来了,我跟你之间还真有些渊源可讲呢!”
“渊源?”
文胜皱了皱眉。
幻沐辰颔首,道:“我有一个小姨,她也是狂客学院的。”
文胜一惊,道:“沐辰哥哥,你的小姨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见过她呢!”
幻沐辰苦涩笑了笑,道:“你应该没见过她。”
文胜怔了怔,嘟了嘟嘴,道:“狂客学院的老师跟弟子,就没我没见过的,我连牛哥哥跟三千爷爷都见过!”
“牛哥哥?”
“三千爷爷?”
幻沐辰一脸诧异,根本不知文胜在说些什么。
文胜笑了笑,道:“牛哥哥都一大把年纪了,爹爹跟娘亲见着他,都要叫他前辈,他却硬要我叫他哥哥!”
闻言,幻沐辰笑出声来:“哈哈!看来你的那个牛哥哥,还真是个厚脸之人。”
文胜道:“可不是,不过牛哥哥对我很好,我的那些叔伯欺负我,他就欺负我的那些叔伯。沐辰哥哥,你是不知道,牛哥哥只要吼一吼,整个狂客学院都要抖一抖。”
幻沐辰道:“他这么厉害?”
文胜连连点头,接着又道:“不过牛哥哥也不是狂客学院最厉害的。”
幻沐辰道:“那谁才是最厉害的?”
文胜想了想,道:“三千爷爷就不怕牛哥哥。”
说着,他稍稍一顿,连忙再道:“还有小毛贼也不怕他。”
“小毛贼?”
幻沐辰一愣,虽是不知文胜提及的是何人,但他的心中,却充斥着浓浓的好奇。
“嘘嘘...”
文胜做出一个禁声手势,悄声道:“沐辰哥哥,在狂客学院中,只有牛哥哥敢直呼盗帅前辈为小毛贼。”
幻沐辰道:“你不是也敢吗?”
文胜尴尬笑了笑,道:“我这不是没在狂客学院吗?要是在学院内,我可不敢。”
说到这里,文胜似是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沐辰哥哥,你还没说你的小姨是谁呢?”
闻言,幻沐辰的脸色兀地一沉,略有些怅惘道:“小姨她叫幻茵,你有见过她吗?”
“幻茵?”
文胜眉头一皱,脑海中追忆不断,却怎么也找不出一个名叫“幻茵”的人来。
见文胜陷入苦苦思索,幻沐辰摆了摆手,道:“不说我小姨了,文胜弟弟,你还没说狂客学院究竟谁才是最厉害的呢!”
文胜敛过神来,道:“沐辰哥哥,你知道澜圣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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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章:偶遇故人,故人不识【合两更】
月光如水,草色与天连。
盛彩烟霞,缥缈过幽野。
文胜与幻沐辰嘻笑自若,言谈甚欢。
好些时候,幻沐辰自徜徉中回转过神来。
“文胜弟弟,你不急着赶路了?”
初见时,文胜急于脚程,深怕没能按时回到狂客学院,继而受到他的叔伯们的惩治。
“沐辰哥哥,之前我还很着急,可现在却不着急了。”
文胜笑着回答道。
幻沐辰一愣,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文胜道:“相比于赶路,我更喜欢与沐辰哥哥交谈。”
幻沐辰浅浅一笑,望眼长天,知道时已不早。
“文胜弟弟,沐辰哥哥长这么大,还从未远行过呢!”
说着,幻沐辰轻声叹了叹,叹息中,缱着无奈与向往。
文胜微怔,状作沉思,他知道幻沐辰想要与他一道前往中土之地。
若是此行他还是一个人,那么此刻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幻沐辰。
可事实是,剑王与鬼王已经发话,他此行的历练已经结束。
沉寂片刻,文胜开口道:“沐辰哥哥,你可是想要进入狂客学院?”
幻沐辰点了点头,面上有郁色若隐若现。
迟愣好半响,他方才缓缓应道:“可我现在已经十五岁了。”
文胜道:“沐辰哥哥,年龄不是问题,狂客学院好多十五岁的弟子,都没你厉害呢!”
幻沐辰苦涩笑了笑,接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文胜。
在他想来,自己连十岁的文胜都不敌,哪还有勇气前往狂客学院。
文胜顿了顿,眉宇有疑色缭覆。
他还小,没那么多心思,自也看不出幻沐辰为何一脸苦郁。
稍以思量后,文胜道:“沐辰哥哥,要不你来狂客学院?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可是小一辈狂客中的老大哦!”
说着,文胜昂了昂首,挺了挺胸,俨如一副小丈夫模样。
幻沐辰道:“文胜弟弟,让我再想想吧!况且我要远行,我爹娘怕也会有所顾虑。”
文胜嘟了嘟嘴,略显得有些失落。
幻沐辰道:“文胜弟弟,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上路吧,若是回去晚了,怕是难逃你的那些叔伯们的惩罚。”
言罢,幻沐辰缓缓站起身来,之前所受的伤势虽未完全恢复,却也无伤大雅。
文胜半坐在草野上,迟迟不见动作。
此刻的他,竟是不想那么快的回返狂客学院了。
见文胜无动于衷,幻沐辰道:“文胜弟弟,你要是不走,沐辰哥哥可要回去了。我回去晚了,我爹娘也会惩罚我的。”
语落,幻沐辰已迈开步去。
文胜见状,连忙起身,看着幻沐辰的背影道:“沐辰哥哥,你会来吗?”
幻沐辰顿住,背对着文胜摆了摆手。
他没有开口,但他的心中却已有了决意。
紧接着,幻沐辰的身影消远在了风动草帘中。
文胜愣愣地望着,久久不见所动。
不知何时,他的身旁显现出了两道人影。
鬼王道:“胜儿,我们该启程了。”
剑王道:“胜儿,你放心吧,他会去狂客学院的!”
闻言,文胜倏地一怔,看向剑王道:“剑爷爷,沐辰哥哥真的会去吗?”
剑王笑着点了点头,与鬼王示意了一眼。
承接到剑王的眼意后,鬼王上前拉起了文胜。
身影一展,三人已化作流光,消失不见。
......
文胜几人离去后不久,寂静的草野上,突起一阵风袭。
风过,一名男子显现以出。
他满头雪白,就连着身的长袍也作胜雪飘扬。
男子不作他人,正是文胜口里的“坏叔叔”与“怪叔叔”,天翊。
此时,天翊仰望着星空。
那里,幻彩萦带,星光璀璨。
沉定了好些时候,天翊轻掀了掀嘴角。
笑意尚浮,其人已渐变虚幻,直至最后,彻底不见踪影。
......
翌日,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
百花城,一座被百花覆盖的城池。
放眼望去,只见一望无际的花海,仿若人间仙境,花色令人沉醉,花香沁人心脾。
落居在百花城中的人,很好辨认。
无论男女,他们的装束都是统一的素雅白色长袍,行带时飘逸洒脱,一副出落凡尘之态。
此时,天翊漫步在百花城的街道上。
其穿着打扮,与百花城中的平人相差无几,倒是那一头璀白的长发,不时会招来侧目。
走着走着,天翊突然顿下了脚步。
这一刻,从他的身旁,有一女子匆匆行过。
女子身着奇异黑色蓬裙,头扎马尾翘辫。
她的后背之上斜挂一物,此物通体漆黑,似枪非枪,似棍非棍。
女子并未太过注意天翊,毕竟百花城中的平人,近乎都穿着一袭白衣。
就在天翊滞顿之际,黑衣女子的身影已向远而去。
她走的很匆忙,似有要事缠身。
天翊愣愣地看着女子的背影,许是出神,他竟是忘记了呼唤,又或是,他不知该怎样开口,去叫停故知。
女子不作他人,正是千叶。
这些年来,天翊不止一次地外出找寻过千叶,但每每都以无获而终。
秦万里的死,天翊伤绝。
千钰的负伤,天翊痛彻心扉。
秦万里与千钰之所以会落得这般下场,皆与天翊有关。
而这两人,恰恰也是千叶心中,最为看重之人。
沉寂了好半响,天翊提步朝着千叶追去。
千叶并未察觉到天翊的追踪,只自顾地前行着。
行径了些时候,千叶停伫在了一座阁楼外。
菊乐阁,百花城有名的花坊之地。
在常人眼中,菊乐阁乃是一处闲趣优雅场所。
酌酒吟花言天下,笑谈红尘此为家。
而一些有门道的人却是很清楚,菊乐阁优雅的外表之下,杀机蕴藏。
芬芳散尽百花杀,满阁尽带黄金甲。
菊乐阁的人,都是百花杀手,阁主菊乐,神秘而又强大,乃是百花城最有名的百花杀手。
迟定片刻,千叶举步进入菊乐阁内。
一道淡黄纱幔帘铺着,飘逸之下,隔着两厅。
千叶坐于一厅之中,迎对的纱幔之后,隐隐可见一道曼妙身影优雅坐着。
“纱幔后的应该便是菊乐阁主吧?”千叶缓缓开口道。
女子不动般坐着,冰冰冷冷之中带着迷蒙,仿佛自远。
“杀谁?”
女子悠冷起声。
“九幽教,慕容悠。”
千叶不紧不慢道。
“杀人劫物,还是只杀人?”
女子再问。
“杀人!”
千叶冷道。
这时,纱幔后的女子缓缓站起身来。
紧接着,女子走到了纱幔前,但却没有掀开帘幕。
“你可知道,慕容悠是何人?”
女子淡淡问道。
“我只知道,她是九幽之人,是我的仇人。”
千叶应道。
女子顿住,好似在思衬着什么。
沉寂半响,女子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吧,这个人,我们杀不了!”
闻言,千叶面色一沉,道:“怎么?这世上,也有百花不敢接的任务?”
女子冷地一哼,道:“不是不敢接,只是担心你付不起那代价罢了!”
千叶道:“什么代价?”
女子道:“你付不起的代价。”
千叶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付不起?”
女子笑了笑,道:“你可知道菊乐阁是何地?”
千叶道:“表面上这里是花天酒地,可表象之下,却是遣杀之地。”
女子道:“慕容悠乃是九幽教九大幽帝之一,有着虚实镜实力不说...”
还不待女子言相以尽,千叶已开口道:“说代价!”
女子愣住,哪曾想到千叶这般决绝。
思量片刻,女子道:“明日你再来这里,我会告知你代价!”
说着,女子人已消失在纱幔后。
千叶蹙了蹙眉,转而起身离去。
......
与此同时,百花城城主府。
百花楼,重楼飞阁,鲜艳欲流,乃是百花城标志性建筑,伫立在百花城城主府中。
百花楼中,生长着成千上万种奇花,但凡是百花城地域之内出现过的花类,在百花楼中都有培植。
此刻,百花楼云阁之上,伫立着一名女子。
女子脂粉艳丽,从容华贵,气质若天成,不为尘染。
她身着一袭长裙,长裙以斑斓点缀,娇红醉人,素白冷艳,淡黄恬静,紫绮贵雅。
宽敞的大厅之中,奇花娇艳,缕缕花香沁人心脾,弥散当空。
女子凭栏而望,望着遍满城池的百花。
不多时,女子的身后突起一阵空间波动。
继而见得,一女逸若霞落而来。
她身着黄霓羽衣,顾盼流转,凌霜飘逸,一抹冷香飞醉了严霜冷寂。
两女不作他人,正是牡丹与菊乐。
菊乐顿了顿,神情略有愁色,道:“牡丹姐姐,她又来了。”
闻言,牡丹转过身来,笑道:“这么说,她又要菊乐阁去杀九幽之人了?”
菊乐点了点头,道:“她要杀慕容悠。”
牡丹神色自若,并未因慕容悠的身份而有丝毫动容,道:“那你怎么回复她的?”
菊乐道:“慕容悠乃是九幽教九大幽帝之一,杀她,代价太大。”
牡丹道:“你指的代价,是对我们而言,还是对她而言?”
菊乐道:“都有。”
牡丹笑了笑,没有急着回应菊乐,反是转身朝着阁外望去。
菊乐皱了皱眉,道:“牡丹姐姐,我已让她明日再来。”
牡丹道:“所以说,你是还没有想好?”
菊乐点头,道:“我不知道,该让她拿出什么,以作为我们杀慕容悠的报酬!”
牡丹道:“她什么都不用拿。”
菊乐一愣,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牡丹的背影,道:“牡丹姐姐,你的意思是?”
牡丹道:“菊乐,我的意思还不明白吗?”
菊乐沉眉,道:“姐姐,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帮她杀慕容悠,而她什么代价也不用付?”
牡丹淡淡一笑,道:“菊乐,今后百花还要你来执掌,你的路,还很长。”
说着,牡丹的身影渐趋虚幻。
见状,菊乐的眉宇不由凝皱地更为深沉。
她听不懂牡丹所言,也意会不到牡丹之意。
就在菊乐凝思之际,其耳畔突响起了牡丹的传音。
“放心吧!明日她不会前来菊乐阁的!”
话语落定,牡丹人也彻底消失无踪。
菊乐愣在原地,激荡的内心久久无法平息。
......
于此之际,千叶已出了菊乐阁。
她的脸色显得有些沉郁,几年前,当她得知百花城菊乐阁乃是一遣杀之地后,她便时常往复而来。
这些年来,她近乎将自身所有的东西都用来了聘请菊乐阁的杀手。
此次前来,千叶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
她身上,已别无可拿之物,除开一伞一棍。
伞叫摄魂伞,乃是她的本命之物,棍为藏空棍,乃是比之她的性命更为重要之物。
出了菊乐阁后,千叶朝着就近的客栈走去。
常年出没在百花城,她对这里,已然极为熟悉。
千叶一边走着,一边思量着。
每每念及恨深之事,她的神情,便作愤恨交掠。
“九幽教,我千叶但凡还活在世上一日,便与你势不两立!”
千叶暗暗切齿。
当年,她与千钰随天翊折返登云的途中,被酒癫带走。
酒癫只告诉她,去往荒殿,她便能知晓秦万里的下落。
等到了荒殿后,千叶确如所期地知道了秦万里的消息。
那时的秦万里,已被九幽教禁锢于九幽涧中。
后来,正魔大战爆发。
登云一战中,秦万里的尸首被魔修之人摄取了出来。
这些,千叶都不知晓,曲离殇、戏子等知情者也未与她言说。
再后来,千叶在荒殿中无意发现了秦万里的坟冢。
在荒殿殿主的告知下,她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早已辞别人世。
也知道杀她父亲的凶手,乃是九幽教的人。
千叶曾央求荒殿殿主,让其为他的父亲秦万里报仇。
可不知为何,荒殿殿主却没有答应。
事后,千叶离开荒殿,一个走在为父报仇的路上。
这些年来,千叶通过菊乐阁的杀手,灭杀了不少九幽教众。
但这些教众,大多实力弱小,最强的,也不过堪比劫成境而已。
这点损失,对于庞大的九幽教而言,根本无伤大雅。
千叶心中有恨,她恨自己的实力太过弱小,根本无从撼动九幽这一座大山。
但她没有放弃,一刻也未曾放弃。
可以说,这些年来的她,每日都活在仇恨之下。
那种知道仇人是谁,但却无能为力的苦楚,时常让她痛不欲生。
此时,千叶前行着,心间却萦绕着无尽愤恨。
走着走着,千叶突然顿下了脚步。
只见,她的身前,不知何时竟被一男子阻拦了住。
千叶觑眼看着男子,她不认识这男子,但隐隐的,男子却又给了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男子不是他人,正是天翊。
这十来年间,天翊的面容发生了极大变化。
先不说他那一头如瀑的白发,光是神情中的沧桑便已让千叶认之不出。
沉寂之余,天翊开口道:“你想杀慕容悠?”
闻言,千叶的脸色倏地凝沉,道:“你是谁?”
天翊道:“我是一个可以杀掉慕容悠的人!”
这话落入千叶耳中,其神情顿起波澜。
千叶愣愣地看着天翊,好些时候,方才开口道:“什么条件?”
天翊道:“杀掉慕容悠后,你跟我走!”
千叶想也没想,道:“我答应你!”
天翊道:“你在此等我!”
言罢,天翊人已消失原地。
千叶怔住,这些年来,她的实力已抵至劫成,可即便如此,她也未能捉摸到男子是如何离开的。
悸动片刻,千叶提步朝着不远处的一家客栈走去。
夜幕降临,天光月色,落窗而入。
千叶伫在窗前,心中思绪,百般交织。
她在等,等日间的那个男子出现。
若男子真能杀掉慕容悠,千叶会如所诺,随男子而去。
她没有去想跟着男子,男子会如何待她。
就在千叶揣思之际,她的身后,有一人影凭空显现。
千叶一愣,连连看向男子。
紧随着,千叶的脸上,有失落浮现。
男子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千叶不相信男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杀掉慕容悠。
“你回来了!可是没有找到慕容悠的下落?”
千叶淡淡说道。
天翊顿了顿,随手一挥,屋内顿有一道身影显露出来。
身影躺倒在地,乃是一女子。
女子很美,美的有些妖艳,但此时的她,却已气绝身亡。
见得这女子,千叶突地变貌失色。
“慕容悠?”
她惊愕出声,满脸不敢置信。
此时那瘫倒在地的女子,不正是九幽教的慕容悠吗?
天翊看着失色的千叶,淡淡道:“慕容悠我杀了,你随我走!”
千叶愣着,似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有那么一刻,她突地对着天翊跪拜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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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章:往事如风,一法万法【合两更】
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天翊惊诧。
他望了望千叶,随手一挥,一股无形之力顿将千叶把持起来。
“恳请前辈为家父报仇,千叶愿一生一世,服侍在前辈身旁!”
千叶愣眼巴巴地凝视着天翊,两颊清泪,行行而坠。
那模样,好似已走投无路,别无选择。
这一刻,夜幕已降,月影阴晴。
窗外,轻风缕缕,檐角飞花。
天翊看着千叶,他的沧桑,如雪,无声渗透鬓角。
忆初见,暖风袭面,恰七月初荷含露,别样清雅。
岁月风烟里,佳人如花,花开嫣然。
谈天论理中,闲池阁畔,漫倚西楼。
只如今,倩影依稀,似梦迷离。
沉寂片刻,天翊看了看躺卧在地慕容悠,淡淡道:“人我已经杀了,你随我走。”
言落,天翊弹指一挥,慕容悠的尸身,顿化作缕缕青烟,消散不存。
紧接着,天翊转身离去。
他走得很从容,都不曾再看千叶一眼。
千叶滞愣在原地,神情错愕。
迟定半响,千叶迈步朝着天翊追去。
她知道,自己不该奢求太多,能以一己自由,换取慕容悠的性命,或许是值得的。夜幕星辉下,千叶随着天翊离开了百花城。
一路上,天翊缄默不语,千叶也作只言不发。
于两人而言,往事梦魇已成过去,人却深陷难以觉醒。
每一寸怨恨惆怅,都交织成无言片段,在脑海萦回。
晨曦来临,天翊与千叶已出了百花地界。
放眼而视,黄沙飞扬,极尽萧瑟,整个天地,都若陷入失落的寂静中。
天翊迎风而立,身前那袭风来尘之地,名为荒芜之域。
千叶伫在天翊身旁,若一副怅惘追忆模样。
“前辈,我们要去哪?”
沉默之余,千叶开口问道,
一夜下来,这是她所说的第一句话。
天翊顿了顿,道:“你的心中,可还有定驻之地?”
千叶一愣,道:“前辈,是千叶唐突了,我既是答应过前辈,便不会失信。”
天翊道:“你答应过我什么?”
千叶蹙了蹙眉,心有些突兀,却还是应道:“我答应过前辈,会随前辈而去。”
天翊道:“可你连我是谁都知道。”
千叶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道:“对于千叶来说,前辈是谁,根本不重要。”
说着,她顿了顿,再道:“重要的是,前辈杀了慕容悠。”
天翊道:“你的父亲,可是慕容悠所杀?”
千叶怔住,她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死于九幽之人的手中,至于具体是谁,她却不知。
见千叶不予言应,天翊淡淡道了句:“天理昭彰,善恶有报!”
话语方歇,天翊人已飞身入得荒芜之中。
千叶凝定着天翊,神情中的疑色,起伏不定。
......
五日后,中土之地。
此时,中土皇城外,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渡于斜阳余辉下。
这两人,正是天翊与千叶。
以千叶的脚程,断然不可能在短短几日,便从南宫之地抵达中土之地。
走着走着,天翊突然顿下了脚步。
“千叶,你觉得这里如何?”
天翊看了看满镀在金辉散漫中的中土皇城,问道。
千叶迟疑片刻,道:“于我而言,哪里都一样,前辈可是落居在这里?”
天翊道:“在你的心里,除了仇恨,难道就别无他期了吗?”
千叶一愣,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了两道身影来。
这两人,一男一女。
男的穿一身麻衣粗袍,女的袭一身素雅白裙。
这两人,千叶从未相忘。
就如那男子的姓名一样,名叫不忘。
至于那女子,她更是时刻铭记,因为她是她的姐妹,患难与共的姐妹。
千叶没有开口回应,在她想来,这些事,不足与一个素不相识之人言说。
见千叶缄默,天翊道:“千叶,你可想见见千钰?”
天翊这话一出口,千叶的脸色顿作大变。
她怔怔地看着天翊,竟是失声了住。
好半响后,千叶方才颤巍巍道:“前辈,你到底是谁?你知道钰儿妹妹的下落?”
天翊道:“我是谁不重要,眼下钰儿就在中土皇城中。”
闻言,千叶倏地转目,眸光中,缱着满满的欣色。
迟定片刻,千叶便欲提步而去。
这时,天翊开口道:“千叶,去见钰儿之前,有些事我得与你言说清楚。”
千叶一顿,道:“前辈,什么事?”
天翊道:“往事。”
千叶怔了怔,虽心中焦急,想尽快见到千钰,可她还是驻足了下来,状做聆听。
天翊道:“你应该知道,当年正魔大战后,不忘、千钰还有幻茵都失踪了。”
千叶点了点头,这些事,荒殿殿主以及曲离殇等人也曾与她说过。
她也想过要去找寻千钰等人,但奈何人海茫茫,实无迹可觅,遑论她父亲秦万里的死,始终都如一座大山,让她无法逾越。
“前辈,钰儿妹妹既是在中土皇城中,想来不忘也应该这里了。”
沉寂之余,千叶淡淡说道。
天翊稍顿,继而轻声一叹,摇了摇头,道:“不忘他不在中土皇城。”
千叶愣了愣,道:“那前辈可知道他身在何处?”
天翊道:“他死了。”
简简单单三字,宛若雷霆霹雳一般,响彻在千叶脑海。
“死了?”
她愣愣地望着天翊,止不住地摇头晃脑起来。
“不会的!不忘不会死的,前辈一定是骗我的对吗?”
说着,千叶已哭出声来。
其声,如泣如诉,意缠悲绝。
见千叶这般伤心,天翊也是一怔。
他从未想过,千叶在听到这样的话语后,竟会是如此举态。
这一刻,千叶不停地抽泣着。
恍然间,千叶觉得,万物都已凋零,百草都已枯败。
她将自己安放于这萧条的景象中,不知过了多久,脸颊上滴下泪滴万千。
哭着哭着,她的视线模糊了起来。
朦胧的色泽,在泪水中荡开了一个又一个可悲可叹的心情,绵延数里,皆已散开,不知沦落于何处?
天翊看着千叶,表面上他自若如常,可内心深处,却复杂无比。
沉寂之余,天翊缓缓道:“千叶,不忘死前,曾托我照料钰儿。”
说着,天翊顿了顿,再道:“钰儿现在,生活地很好,无忧无虑,不念过往。我答应过不忘小友,会照顾钰儿这一世。”
千叶哭着点了点头,道:“他,死在何处?”
天翊道:“不忘小友交代过,不让人知道他的归墟之地。”
千叶道:“钰儿妹妹知道不忘已经死去了吗?”
天翊顿了顿,道:“我说过,钰儿现在已不念过往。”
千叶缓缓闭上眼,思绪紊乱,不堪清理。
好些时候,千叶睁开眼来,眼角的泪痕尚未风干。
千叶道:“前辈,谢谢你。”
天翊道:“你不用谢我,我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千叶道:“茵儿妹妹呢?”
天翊一愣,叹了叹气。
虽没有开口,但那一声叹息,却已告知千叶了一切。
千叶悲切地摇了摇头,她怎么也没想到,十多年前的一别,竟凄砌出了这么多的生离死别。
天翊道:“千叶,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在这纷纷俗扰中,能寻得一片净土,很不容易。”
千叶颔了颔首,道:“前辈,你放心,我不会在钰儿妹妹面前,提及那些伤心过往的。”
天翊没再开口,迎着散漫的斜阳余辉,朝着中土皇城走去。
千叶随在天翊身后,茫然之间,好似遗失了自己。
行至中途,天翊突地一顿。
他没有去看身旁的千叶,只问道:“千叶,你有怀疑过我吗?又或者说,你怀疑过我所说的话吗?”
千叶摇了摇头,道:“没有。”
天翊道:“可能给我一个你没有怀疑的理由?”
千叶道:“你跟他很像,所以我相信你。”
天翊笑了笑,接着在不作顿,径直朝着元府走去。
千叶紧随着天翊,盛盈在心中的悲伤,无处安放。
与此同时,元府外。
虎子与千钰正收拾着一卷卷的画轴,对面的铁器铺中,阿彪与铁牛正卖力地锤炼着。
行者持一扫帚,正清扫着飘落在地的枯枝落叶。
整个画面,显得平凡无奇,但在这纷乱世事中,却也作一份难得的静谧。
不知不觉,这一个冬季已临至尾声。
积雪已经消融,凉意尚存。
“虎子哥哥,叔叔已经离开多日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千钰抱着几幅画卷,目光不由朝着长街尽头看去。
虎子憨憨一笑,道:“钰儿妹妹,放心吧!我想过些时候,白叔就该回来了!”
千钰浅浅笑了笑,笑意中,略带些无奈。
这时,一旁的行者靠身了过来,道:“钰儿小姐,公子回来了!”
闻言,千钰倏地一喜,再一定睛,只见迎面的街道上,正有一男一女两人缓缓走来。
“叔叔!”
千钰欣喜地唤了一声,连忙放下手中画卷,朝着天翊跑去。
“白叔!”
虎子见状,顾不得其他,忙与千钰一道冲跑而出。
不多时,千钰与虎子便已奔至到天翊与千叶的跟前。
千钰没有去看千叶,直直挽住天翊的手臂,道:“叔叔,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天翊笑了笑,道:“钰儿,叔叔处理了些琐事,所以回来的晚了。”
千钰道:“叔叔,下次你离开的时候,钰儿也要跟你一起。”
天翊道:“好!叔叔答应你,下次一定带上你。”
千钰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于随行在天翊身旁的千叶,却作视若未睹。
虎子憨憨地随行着,不时便会瞄眼看一看千叶。
让虎子纳疑的是,千叶的目光,打从一开始,便一直凝定在千钰的身上。
“白叔,这位姑娘是?”
迟定之余,虎子出声问道。
天翊顿了顿,道:“虎子,她是你千叶姐姐。”
“千叶?”
虎子一愣,看了看千钰。
这时,千钰方才从天翊的回归中稍缓过来。
她笑望着千叶,道:“千叶姐姐,你真漂亮,钰儿跟姐姐同姓呢!”
千叶回之一笑,道:“钰儿妹妹,我本名叫秦千叶。”
“秦千叶?”
千钰愣了愣,不知为何,心间竟是生出一种陌生的熟悉来。
千叶不再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再见千钰时,她已不识她。
行不多时,天翊几人便已来到了元府外。
阿彪与铁牛在见得天翊后,纷纷放下了手中精铁大锤,迎铺而出。
“白兄弟,你回来了?”
铁牛憨憨一笑,接着连忙朝着屋内跑去:“白兄弟,我这就让你嫂子准备菜肴,晚上咋们兄弟,好好喝一场。”
天翊笑了笑,没有叫停铁牛。
这些年来,他早已将铁牛等人视作一家人。
他习惯了这样的平淡,也习惯了铁牛家的花酒。
而在那平淡与花酒的交织下,勾勒出了家。
听得铁牛这话,阿彪笑得极为开心。
他感激地望着天翊,道:“白大师,你总算是回来了,你离开的这段日子,阿彪可是想念得紧啊!”
闻言,虎子与千钰皆是一笑。
虎子道:“彪叔,我看你不是想念白叔,是你惦记着家里的花酒吧?”
阿彪一脸尴尬,道:“虎子,你可别乱说,你彪叔是那种嗜酒的人吗?”
千钰道:“阿彪叔叔,那你晚上可能滴酒不沾?”
“滴酒不沾?”
阿彪一愣,连连摆手,道:“钰儿小姐,你让彪叔不喝酒,那还不如让彪叔死得好!”
说着,阿彪看向千叶,道:“白大师,不知这位仙子是?”
天翊道:“她是我的一个侄女,名叫千叶。”
突听得天翊这般一说,千叶的脸色倏地一惊。
迟定片刻,千叶看着阿彪生涩地道了句:“阿彪叔叔,你好!”
阿彪倒也不客气,笑着应了一声,看向虎子道:“虎子,你看看人家,多有礼貌!”
虎子怔住,满脸不解。
这时,行者也靠了过来。
他很淡然,所以淡然地对着天翊道了句:“公子,你回来了。”
天翊点了点头,道:“行老,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行者笑道:“公子见外了,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言笑间,天翊带着众人回到了元府。
千钰等人一直围在天翊身边,问东问西个不停。
行者则是忙里忙外地收拾着,其实本也没什么可收拾,但他所寻求的平淡,不正是在反复中提炼以出的吗?
千叶一开始还跟随在天翊的身旁,可走着走着,她的注意力,却被拿悬于廊道中的画卷所吸引。
那一幅幅画卷中,勾勒着一道又一道的身影。
而那些身影,她都不作陌生,其中更有九幽教的人。
观摩之余,千叶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若说之前,他对天翊的身份尚还不作怀疑,可在见到这些画卷后,她却是动摇了。
此时,天翊等人已行至了内厅,隐隐可闻千钰等人的好奇探问之语。
千叶伫在廊道,思绪激荡不休。
正当其疑思之际,行者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千叶小姐,可是为画中之事沉疑?”
行者淡淡问道。
千叶一顿,转而看了看行者。
这一看,千叶的神情顿起凝重。
她看不透行者,只觉行者的身上,透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行老,这些画,都是叔叔画的吗?”
千叶依着千钰的称呼,叫天翊为叔叔。
行者笑了笑,道:“这些画,有的出自公子之手,有的则是出自虎子之手。”
“虎子?”
千叶怔了怔,想起了那个憨憨的青年。
行者道:“虎子是公子的弟子。”
千叶点了点头,道:“行老,这些年来,你一直跟随在叔叔身旁?”
行者道:“我也是不久前被公子招募而来,跟在公子身边的时间,并不长。”
说着,行者顿了顿,再道:“千叶小姐,你以前难道不认识公子吗?”
说话之际,行老走上前来。
他停伫在一副画卷旁,仔细端详。
那画卷上,描绘着两名女子。
其中一人,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飘然之下犹若身处在云雾之中。冷峻的神色遮掩不住她那绝美的容颜,双眸之中寒意逼人,橙如秋水,寒似玄冰。
另外一名女子,身着奇异黑色蓬裙,头扎马尾翘辫,相比于白衣女子的冷艳,她的脸上堆砌着浓浓的笑意,更引人注目的是,女子的后背之上斜挂一物,此物通体漆黑,似枪非枪,似棍非棍。
行者道:“千叶小姐,你可觉得公子所画的这一幅画卷中的两名女子,与你跟钰儿小姐很像?”
千叶怔了怔,道:“不是很像。那本画的就是我与钰儿妹妹。”
“哦?”
行者一愣,若有些不可思议。
他想不明白的是,千叶为何见得这些画卷后,会那般失神错愕。
许是看出了行者所疑,千叶道:“行老,我以前跟着叔叔的时候,并不知道他还会作画。”
说着,千叶人已朝着屋内走去。
行者陷入思量,好些时候,他释怀一笑,道:“一法通则万法通!”
......
别来无期,山中岁月,海上心情,只道,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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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书不易,写好书更不易,本书体裁所限,注定非大众,想想都有点小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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