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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雨惊荷     红楼夜话txt下载     红楼夜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四五章 薛蝌归家宝钗猜忌

    第三四五章 薛蝌归家宝钗猜忌(二更)

    贾母一听说宝玉还没用早饭,忙遣了人去大厨房重新传菜,老太太这里的饭菜都是有定数的,多了什么从哪里补,少了什么公中的账上也要填充上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姑娘们都与老太太同用,银钱上就要多费些,现在贾母这么郑重其事的一说,大厨房少不得要多多的花上几分的心思。做出来的俱是贾宝玉常用的几样吃食。

    贾宝玉腹中****的很,见鸳鸯刚端来给姑娘们用的上好龙井,忙要了泡饭,多半碗的碧梗饭配上几块野鸡爪子,贾宝玉吃的香甜异常。看的贾母欢喜,连连要人去打赏厨娘。

    贾母一边给宝玉添菜,却一边说道:“你且少用些,昨儿苏家太太送了一头新鲜的活鹿,你不是最爱吃嘛,我已经命人收拾了,稍后给你加菜。”

    贾宝玉记起上次隆冬时节与姐妹们的欢聚尚有个史湘云:“老祖宗,吃这好东西怎可少了史大妹妹。”

    贾家自打来了薛宝琴,各位姑娘们都要靠后,连史湘云这样得老太太喜欢的孩子也都不常提起了。贾宝玉的一席话倒是惊醒了贾母,“可不是,倒是好久没见着云丫头了。听说她婶子是要给她议亲呢?”

    贾宝玉一想到史大妹妹那样好的姑娘也要嫁人,原本的好心情也烟消云散了。贾宝玉****不振的哼道:“做什么要嫁人,像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好,太太说,史大妹妹出了阁,便不能像现在一样自在了。”

    探春、惜春等人只当没听见,连贾母这等老谋深算的人物也为乖孙天真的语言感到无奈,又舍不得像对贾琏一般谩骂,或是对贾兰一样冷漠,只得好生安抚着:“晚点就将你史大妹妹接来,好孩子,快吃吧”

    贾宝玉见好就收,又胡乱吃了几口,跟着贾母抹几把的纸牌,外面的雨势渐小,贾母也不苦留众人,“知道玉儿回来,你们是要轮流做东的,我也不多留,只一件……”

    贾母拍着薛宝琴的手于薛宝钗道:“不可拘泥了这孩子,好生的玩着去吧。”

    小姐妹们欢欢喜喜的从贾母上房出来,廊下十几个下人正在一块儿说下,见各自的姑娘少爷们出来,忙迎了上去。

    探春顺势接过侍书递来的薄缎子披风:“去我那里吧,我已经吩咐侍书和翠墨预备下果碟子。”

    薛宝钗却惦记着昨晚黛玉说的那些话,希望两家人的关系能和睦些,便抢道:“还是去蘅芜苑吧,只怕这个时候母亲也在,她昨儿没好生的和林妹妹说上话,叫我一定要将林妹妹请了过去。”

    薛宝钗抬出姨**名号,众人便不好再相争。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进了蘅芜苑,薛宝钗坠在最后,悄声吩咐了小丫鬟文杏:“快去西跨院请姨妈,叫姨妈带上东西。”

    她见文杏跑远,才掸了掸裙角上的水渍,不紧不慢的进了蘅芜苑。

    一晚上没有主人休憩过的闺房显得极为冷清,薛宝钗临叫众人来的匆忙,根本来不及准备果馔。

    人人都称赞薛家好家风,虽是借住在荣国府里,但是从不沾亲戚家的便宜,什么东西都是薛家自己出钱花销,连婆子们送来的花儿,薛宝钗也时常推拒了。时间一久,园子里的仆妇们自然是习以为常,便只隔三差五的送些东西过来,却不像对三姑娘、四姑娘那般殷勤。

    也正因为这个,蘅芜苑里并没有什么备用的吃食待客。莺儿急的团团转,待送了香茗进来后,冲薛宝钗使了个眼色,主仆俩到了外面的小暖阁里窃窃私语。

    薛宝钗还只当是个大事儿,轻笑着嗔道:“难为你往日的那股机灵劲儿哪去了。”说着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去找园子里小厨房的柳妈妈,叫她看着侍弄出十几个新鲜果盘,速速送来。”

    莺儿一掂量元宝,喝,足有十两沉,柳妈妈哪里用的了这些,莺儿少不得计划着帮衬薛宝钗“节流”些。

    屋中贾宝玉嚷着要开一期的诗社,还指名道姓的叫薛宝钗做东。“既是占了姐姐的屋子,自然要封宝姐姐为东主,我见今日雨势不错,咱们何不妨就以雨为诗题,大家只管任意做了,不拘格律,只讲新奇二字便好,以一炷香为时限……可使得?”

    众人纷纷叫好,连黛玉也要为此高看贾宝玉一眼,像二舅舅说的好,宝玉在这些地方是有些个才华的。

    趁着大家暗自思忖,薛宝钗将黛玉拽到了墙角,“好妹妹,我回西跨院的时候和姨妈说着那件事儿。”

    黛玉明明知道对方的意图,偏装糊涂作假:“姐姐说的是?”

    薛宝钗急的差点跺脚:“就是……”到了嘴边的话却异常的难以启齿,“就是妹妹说的礼。”

    黛玉恍然:“原来宝姐姐说的是这个?怎么了?”

    “我知道妹妹是好意,只回西跨院的时候与母亲一说,母亲却怪我做事不地道,如何能要妹妹的重礼,这东西妹妹还是收了回去吧。”薛宝钗仔细的打量着黛玉的神色,却并未看出对方有何不妥。

    黛玉却道:“奇了,这个时候也该送到了。”

    正说着,门外匆匆传来脚步声,先进门的时候刚走不久的莺儿,文杏,紧跟在其后的是薛姨妈屋子里的同贵。

    众人听见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赶紧出来询问,莺儿上气不接下气:“姑……姑娘,快回去吧,薛蝌表少爷回来了。”

    薛宝琴蹭的一下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大声问道:“谁回来了?”

    “是琴姑娘的哥哥,此时就在西跨院的,还是同贵还报的……”最后一个“喜”字还没说完,薛宝琴已经跑了出去。

    众人见状如何能不跟着?

    亏得蘅芜苑离着外面的北大门并不遥远,薛宝琴一进西跨院就察觉到了一股子肃杀之气。廊下还站着一个管家装扮的汉子,薛宝琴羞愧的放下了双手提着的裙摆,等黛玉等人跟上时,薛宝琴还在原地未动。

    黛玉望向廊下,了然对薛宝琴说道:“琴妹妹,那是我们家韩管事,专程来送你哥哥回府的。”

    薛宝钗听得黛玉这一句话,半晌没反应过来,怎么......林丫头说的这份大礼就是自己的弟弟薛蝌?

    林家费了好大的周折将人从幽州弄回来是什么意思?

    难道......薛宝钗不怀好意的想到:难道是林家想叫薛蝌和自己娘俩反目,让她们真的做个孤家寡人?

    ps:二更稍微晚了点,但还是更新啦~~

第三四六章 狡辩之词宝钗诱玉

    薛姨妈面有尴尬之色的站在炕前,望着扑在薛蝌怀里泪人一般的薛宝琴,无奈的冲众人讪笑道:“这是他们兄妹久不相逢,心有所触!”姨妈生怕别人不知道薛蝌为什么弄成现在鼻青眼肿的样子,抢道:“这孩子也是实在,遇着了匪首不说散财消灾,偏惦记着家族中的前程,和那些恶汉真刀真枪的干了一仗……”

    薛姨妈说到这里,求救似的望向了薛蝌,只盼着薛蝌还给自己留下几分的薄面,不要叫贾家的众位姑娘们知道事情的真相。

    也许是薛姨妈的目光太过于恳切,薛蝌的嘴张了张,终究没有出言反驳。

    薛宝钗长出一口气,只差没念阿弥陀佛,这要是真的在探春、李玟等人面前漏了陷,别说她没有脸面继续留在蘅芜苑里与众人为邻,就是薛家也再不好意思赖在荣国府了。

    薛宝钗见众人都凑上去安慰薛宝琴和薛蝌,悄悄的拉了拉母亲的手,薛姨妈闻音知雅,母女俩溜出了正屋。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娘俩不敢走远,只站在游廊里站了,薛宝钗背对着正屋大门,语气里满是焦躁不安。

    薛姨妈也好不到那里去,但还是耐着性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今儿一早,也就是你刚往上房老太太那儿去,角门的小厮来回禀,说门口有一辆车,递帖子的是林家。我一琢磨,咱们认识的林家除了那一个还会有谁。”薛姨妈手一点着屋中的方向,“谁知门口的人叫咱们家亲自出去接,我心生疑窦,遣了宋婆子,那宋婆子一见薛蝌,眼睛都直了,认了好久方敢上前。”

    也不怪宋婆子脚下踌躇,实在是薛蝌被打的不成人样,且不说身上如何,就是这脸上便有三四道深深浅浅的刀疤。

    但看薛宝钗和薛宝琴就知道,这薛家的男人也还有几分的风流资本,不过以薛蝌现在的模样出门,吓死三四个胆小的孩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薛宝钗想到大炕上的堂弟,心里一阵阵不安,她抓住了薛姨妈的手问道:“妈妈和薛蝌说过什么没有?”

    薛姨妈懊恼的摇头:“如何有这个机会……林家那个傻大个儿就堵在门口,我纵然想对薛蝌说几句的软和话也不能。现在只怕薛蝌怨恨了我们,立即要带着宝琴离开。”

    薛宝钗眼珠子一动,果断的摇头:“不会,薛蝌是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薛姨妈不明深意的看着女儿,只听薛宝钗说道:“咱们家一离开金陵,远近亲族都受到了小小的牵连,母亲要知道,本家才是大树,少了我们,他们生活必定是多了几分的艰难。婶娘体弱多病,大抵是觉着京城才更有前途,所以打发了薛蝌投奔咱们。现如今哥哥这个样子……”薛宝钗快速的瞥了母亲一眼,愀然道:“薛蝌但凡有一点谋算,也不会现在当着林家和贾家的面拆咱们家的台。”

    薛姨妈伤感的点了点头,尽管不情不愿,还是必须得承认宝钗的话有几分的道理:“那,接下来怎么办?”

    薛姨妈已经不自觉的听着女儿的调遣,完全忘记了薛宝钗是个只有十六七的女孩子。

    薛宝钗笑道:“咱们还是那句老话,打着灯笼找舅舅,母亲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了嘛,薛蝌是遇着了强人,拼死守护才落得现在这个样子,咱们今后见人便说死这一点,纵然今后薛蝌要反水,别人也会以为是薛蝌他贪心不足,蛇吞象,想污蔑造谣,坏咱们家的名声。”

    薛姨妈喜得眉梢直挑,摸着女儿的头赞道:“好孩子,这个家有了你,母亲还担心什么。”

    薛宝钗甜甜一笑,眼中却是精光一闪。

    薛宝琴巴不得薛蝌反水呢,到时候索性闹一闹,看贾家的人是相信她们,还是理会一个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宝琴这丫头仗着贾母的宠爱越发的没了个体统,还真当自己是贾家的嫡小姐了呢!

    她哥哥若是闹腾了起来,看梅家的人愿不愿意娶这样一房儿媳妇!

    母女俩春风得意的进了正房。

    薛宝琴在众姐妹的劝说下已经平稳了气息,正拉着薛蝌问着遇险的经过。

    薛蝌正要说话,就见珠帘一挑,薛家母女进了来,薛蝌记起林大人的教诲,忙轻声道:“都是我不自量力,以为凭一己之力能扛起家族兴盛,重振先公紫微舍人的基业。可世事难料,哪里就猜得到边疆险恶,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薛蝌说起了被抓时的惨状,叫人莫不心惊。贾宝玉只骂道:“泱泱上国,竟还有这等贼子,很该叫那些日日歌功颂德的国之蛀虫看看,尤其是那些擅写绿章的,别没事就‘治平之运,仰荷洪庥’,没得叫人生厌。”

    贾宝玉的一席话可是捅了马蜂窝,黛玉当即就不悦起来,冷哼道:“写青词又怎么了?难道这青词就碍着二哥哥的眼了?国有逆贼强盗,该是武将们拼死平治,难道还叫翰林院的老先生们端着刀枪剑戟去迎敌?况且,陆放翁也曾云:绿章夜奏通明殿,乞借春阴护海棠。难道二哥哥屋中的《剑南诗稿》却只是个摆设吗!”

    黛玉说完,惜春就捧场的笑出了眼泪,探春看着贾宝玉通红的脸,强忍着替他圆场:“四妹妹!”

    惜春却并不领情,头一扭,就找李玟说话去了。

    贾宝玉见林妹妹不睬自己,连一向交好的四妹妹都摆着冷脸子,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探春有心想要提点几句,却看见黛玉似笑非笑的用下巴一点,探春回身便瞧见了正款款向宝玉走去的薛宝钗,心里便明白了一切。探春自嘲的笑了笑,暗怪自己多情。

    薛宝钗轻步缓移来至贾宝玉身边,贾宝玉委屈的念叨:“宝姐姐,我又……又说错话了?”

    薛宝钗瞥见众人皆不理论这里,忙推了他,悄声说道:“你这呆子,又犯糊涂了,难道忘记林家表哥最善何物?”

    薛宝钗见贾宝玉仍旧懵懵懂懂,心里直叹气,这就是母亲心心念念为自己找的乘龙快婿,简直是个灵智未通的孩子。

    “表哥的一手青词莫不让人拍案叫绝,皇上都赞他的‘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是妙不可言,你却当着林妹妹的面儿说那些,岂不是找不自在?”

    贾宝玉果然慌了,扯着薛宝钗的袖子结结巴巴的问道:“宝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这可如何是好?”扭着脖子往黛玉的方向瞅。

    薛宝钗试探的说道:“我以前听哥哥说……你在外面常结交些有本事的朋友,不如叫他们弄些辞藻华丽的绿章,集成册子交给林表哥看,他心里一高兴,总会在林妹妹面前给你美言几句。”

    贾宝玉眼前一亮:“宝姐姐真是聪明,你如何能想得出这样妙的主意。只是……”贾宝玉有些迟疑,“只是绿章易得,送出去却难。”

    林致远在宫中,归期未定,贾宝玉又急着在黛玉面前邀功,难度可不就大了点儿!

    众人都未留意到这里,薛宝钗又给母亲递过去一个眼色,才缓缓的开口道:“大姐姐有孕,你们家总会派人去探望,不是老祖宗,就是姨妈,难道你求一求,她们还能拂了你的好意?”

    “对啊,”贾宝玉理直气壮起来,“大姐姐的孩儿就是我的侄儿,端没有侄儿没见过舅舅的道理。我晚上就和老祖宗说去。”

    薛宝钗忙笑着拉住宝玉,“说风便是雨了,我且问你,绿章呢?若明儿就进宫,你有什么?”

    贾宝玉羞愧的搔着头,心中越加敬佩宝姐姐,虽然……虽然紫鹃常说宝姐姐的坏话,但是宝玉相信,这不过是紫鹃对宝姐姐的一种偏见。

    “我明儿就去找北静王,他那里门人最多,成品的佳作也不少,我不妨抄了几卷来。”

    薛宝钗有心问宝玉关于北静王的事儿,但是一想到仍旧躺在床上的哥哥薛蟠,心里的那点子惦念也就烟消云散了。

    众姐妹安抚了宝琴,薛蝌扯着脸上的伤口笑道:“宝琴,你替我送送众位。等我的伤势稍好了一些,我亲自去园子里给大家还礼。”

    薛蝌知道自己嫡亲妹子的那点小心思,又刻意嘱咐道:“这回都是林大人救了我一命,你……”

    薛宝琴羞氖的瞪了哥哥一眼,不容他再多说:“我知道。哥哥好啰嗦!”

    惜春见薛宝琴一脸的娇态,还以为是在哥哥面前撒娇,心中泛起了酸意,她倒是也有个哥哥,却豺狼一般心狠,惜春也不奢望自己的哥哥像林家表哥,若贾珍能有薛蝌的一半体恤,自己也不会寄人篱下的呆在荣国府十几年。

    黛玉心有所感,揽上了惜春的手臂:“四妹妹,咱们回去吧,雨是越来越小了。”

    姐妹俩同往窗外看……可不是嘛,天边一道彩虹,映透了蓝天,五彩斑斓,霞光万丈,似乎在预示着什么好消息!

    PS;很抱歉,小荷今天只能一更,因为还有工作没完成,俺得开夜车了!明天八点见!闪

第三四七章 薛蝌劝妹宝琴赔罪

    等薛宝琴听完哥哥诉说了事情真相之后,早已经气得疯癫不已,咬着腮帮子的肉便要往外冲。薛蝌知道要坏事儿,厉喝道:“我刚刚与你说了什么,难道都忘记了?”

    “哥哥乖觉,我却不能忍下这口恶气。当初是她们巴巴的上来求着哥哥去西南走一遭,哦,见出了事儿,便想装作不知道,还瞒着我……这天下间如何就有这样龌龊的人。”

    薛蝌强忍着全身的酸痛扯住了妹妹的衣角:“娘亲是如何说的,这个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梅家大太太巴不得咱们出了岔子,好叫她娘家侄女取而代之,妹妹就算不为了别人,就是为自己……也该细细的斟酌斟酌在行事。”

    薛宝琴的愤怒犹如打在软棉花上,只得有气无力的垂着头“哎”了一声。

    薛蝌轻笑一声,好言安慰道:“妹妹也别恼,哥哥虽然吃了她们娘俩的大亏,但是自此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薛蝌话音到此,忙住了口却问:“外面是谁?”

    帘子外悄无声息,薛蝌忙给宝琴使了一个眼色,薛宝琴捻手捻脚的往外走,猛的一掀开帘子,就见宝钗的丫鬟莺儿已经跑了老远。

    “好下作的手段,叫个丫鬟来听墙角。”薛宝琴冷冰冰的望着上房的位置,语气中不无恨意。

    她家的丫鬟小螺儿急冲冲的从外院跑了进来,见薛宝琴站在门口,忙道:“姑娘……”

    “我叫你守在大门口,你人呢?”

    小螺儿猜到八成是自己外出的时候出了缘故,“好姑娘,我肚子疼的厉害,就求了莺儿帮我在门外伺候。”

    薛宝琴恨铁不成钢,刚要说道几句,就听哥哥薛蝌在里面喊她的名字,薛宝琴一甩袖子进了屋儿。

    薛蝌半躺卧在炕上笑道:“纵然她们听了去也不妨,反正迟早要知道。我未进门之前叫了管家去外面赁房子,荣国府后街店面多,小宅子就更多,只要够我一个人住便可。”

    薛宝琴慌忙道:“哥哥,那我呢?”

    “你自然还是跟着老太太一道住。”

    薛宝琴嘟着嘴并不情愿:“我不……那林姑娘是因为哥哥去了宫中当差,所以她才寄人篱下,我又不是没个亲兄长扶持,做什么哥哥在外面受苦,我却在里面享福!”

    薛蝌知道妹妹的宁脾气一上来,纵然十几匹的马也未必能拉的回来,只得如实相告:“咱们家来的时候是与王家、邢家、李家作伴,如今人人都依附着荣国府,偏咱们兄妹都离开,老太君当如何作想?她难道不会去查问?若叫人家知道了薛家这点子丑事,知道大伯娘嘱咐我去诬陷林大人,她们娘俩面子上过不去,就是咱们兄妹也光彩不到哪里去。我现在只说自己有伤,需静养,伯娘这里还要照顾着堂兄,我自然是出去的好。不过有一点妹妹要记住。”

    薛蝌盯着薛宝琴的眼睛直直说道:“你今后不可再住到蘅芜苑中,与咱们那位大堂姐面子上过得去便好,你要多多的与林姑娘结交才是。”

    薛蝌记得自己家中尚有一株老参,便叫宝琴找了出来:“这是当年爹爹去老爷岭,那些殷勤客商们送的稀罕物,娘叫咱们带着送给梅翰林,我一直不大赞同梅家大太太的做法……”

    薛宝琴了然的说道:“哥哥的意思我明白。”

    薛蝌见妹妹能够理解自己,欣慰的说道:“你既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婚事成与不成,都只是缘分。”

    尽管薛宝琴嘴上应着,但是心里绝无可能没有酸涩。梅翰林当年有难,银钱上有些短缺,薛蝌的父亲喜欢云游,又爱结交,便资助了梅家,这才有了两家欲结秦晋之好的意思,只不过梅家许下的是庶出的儿子,而非嫡子。

    对于薛家的婚事,梅太太一向是颇有微词。

    薛宝琴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于是听了哥哥的话一改往日的秉性,拿了老人参便往潇湘馆的方向去。

    却说黛玉这里热闹的很,荣泽刚刚下学,嘴里还塞着新烙好的薄饼,小手被晴雯拿着热帕子使劲的擦。掌心痒痒的,荣泽的身子拧麻花似的扭着。

    “小祖宗,你这是去学里读书了还是练功服去了?怎么弄的这样狼狈!”

    晴雯心疼的不得了。如果说以前对荣泽好是因为自己的本分,可是跟着林家东奔西走,抱着的荣泽一日沉于一日,晴雯对这孩子是真的上了心。

    近身伺候荣泽的小五子笑嘻嘻的说道:“姐姐不知道,书院里的师傅不叫少爷读书,只叫少爷擦地,还说这是磨练人的意志。”

    小五子今年才七岁,可是说起话来条理清楚,会看人眼色,是小唐管事从苏州老家的家生子里面找出来的这么一个孩子,背景靠得住。

    黛玉坐在荣泽对面翻着小家伙的书匣子。荣泽一见,忙咽下嘴里的饼,说道:“今儿先生没讲课,书匣子动也没动。”

    黛玉果然见里面的东西还是走时的摆放,不由得好奇的问道:“先生只叫你擦地?”

    荣泽兴奋的小鸡啄米般点脑袋:“对啊,不光是我,这五日里进学的同门师兄弟都要做这项活儿。”

    “那……都有谁?”

    荣泽憋了半天,只说了一个和他交好的孩子名讳,余下的便全都不记得了。

    小五子望见黛玉鼓励性的目光,便说道:“书院里的先生不准我们下去帮忙,一律在廊下候着,而且一家只能出一个。”

    依着当初林致远的意思,纵然是一个也不该有,不过掌院先生考虑到年纪过小的富家子弟未必就能适应,便答应各家派一个年纪相当的小厮陪十日,出了日子,要么将孩子领走,要么老老实实的学功课。

    打桐花书院开院以来,只有尚宝司少卿家的儿子耍赖被带回了家,余下不论身份高低贵贱,不论家贫或富,都安安心心的在桐花书院“安家落户”。

    小五子和那些在廊上等候的小厮们几句话的工夫便混熟了,各位什么来历一清二楚。他笑着对黛玉等人说道:“跟着少爷一起劳作的有顺天府府丞家的小儿子,北静王府左长史的公子,还有光禄寺署正的外甥。”

    黛玉越听越惊讶:“这是谁告诉你的?”

    小五子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回姑娘……是,是我自己打听的。是不是给咱们家丢脸了?”

    小五子在苏州的时候跟着祖父祖母守着老宅,他爹娘在京城伺候林致远。这小五子也算是个奇葩,没了爹娘的管教,便最喜欢打听消息,什么东家长,西家短,别看年纪小,断没有他不知道的。好在这孩子另有一个特点,打听是打听,别人想从他那儿知道点什么,就比登天还难。

    黛玉听小五子的一席话,只觉得短短的几句,却不像是他这么大的孩子能记得住的,难得的是他所排列的这三人家门,无一不是按照官阶大小延续。黛玉望着这个豆苗儿一般大小的娃娃,只好奇他如何记得?

    小五子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交代:“小唐管事和我们说了,要在少爷身边做事没点本事可不行,还教我们背那些老爷们的官衔,所以各家小厮们一说,我自然就记住了。”

    黛玉长叹一声,点着荣泽的小脑袋说道:“你哥哥为了你可真是煞费苦心!”荣泽懵懵懂懂的望向了黛玉,小五子站在一旁,眼睛里闪过一丝羡慕。

    “姑娘,”香卉进了屋,“薛家二姑娘来了。”

    薛宝琴?

    黛玉一愣,她以为以薛宝琴的作风,纵然知道林家是救命恩人,也不该放下身段来向自己道谢的吧?毕竟……这个宝琴姑娘有点看自己不顺眼。

    香卉试探的问道:“要不,我只说姑娘这里忙?”

    黛玉好笑的看着香卉:“说什么都是得罪人,莫不如就不开口,去吧,叫琴姑娘去偏厅等我。”

    潇湘馆的正房只一间,两边另有两座耳房似的偏厅,黛玉就选择了一间作为待客之用。

    薛宝琴抱着个匣子坐在椅子上发呆,黛玉进屋的时候甚至没听见声音,还是她身边伺候的小螺儿重重的一咳嗽,薛宝琴才如梦方醒。

    “咳,林姐姐。”

    黛玉热情的招呼着薛宝琴:“妹妹快坐。”

    薛宝琴蹭着椅子便重新坐了,忙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黛玉:“林姐姐,这是我和家兄的一点心意。”

    黛玉脸一沉,不悦的说道:“琴妹妹这就当我是个外人了,我们救薛兄弟也是侥幸,不过话说回来了,谁遇上这等事儿,咱们还不得帮把手?”

    薛宝琴被说的脸一红,他们家要是遇着林致远有难,说不定还真就置之不理了。薛宝琴掩饰似的又将匣子使劲儿推给黛玉:“好姐姐,我以前有了什么不是,你……你且别放在心上。”

    “这话怎么说的?”黛玉轻笑一声,倒是没再拒绝薛宝琴的好意,只将匣子放在了二人中间的位置。

    薛宝琴难为情的解释道:“林姐姐,咱们俩见面的次数实在是少,也不怕你恼,我之前对姐姐有几分的偏见,只觉得姐姐清高的不得了,府中的事儿你都不关心,那年老祖宗要祭祖,连我这个外人都在场观了礼,可是贾家的人去莲花胡同请了又请,你和林表……林大人就是不来,你可知道老祖宗有多难过!”

    PS:电脑又卡掉了,还在俺保存鸟~~~

第三四八章 直言真相宝玉进宫

    薛宝琴和贾母住的越久,感情便越深,薛宝琴记得清清楚楚,那日工部员外郎苏大人的母亲来荣国府作客,见了自己还只当是老祖宗的嫡亲孙女。由此可见老少二人之间的感情。

    薛宝琴越说越没底气,话到一半便讪讪的问道:“林姐姐是不是觉得我有些不自量力,明明我才是外人,你和老祖宗才是真正的血缘关系。”

    黛玉并不生气,只是觉得刚刚气愤有加的宝琴实在像了某个人。“敢问宝琴妹妹,你可是打一开始见了我便心生厌恶?”

    薛宝琴忙摇头:“这怎么会……”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黛玉时候的场景,贾母上房里无论小姐丫头,都是鲜花儿一般的水灵,很难说出谁更胜一筹,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薛宝琴还是一眼就看着了黛玉,真是清水芙蓉,天然雕饰。

    后来怎么就有了罅隙,姐妹之间少说话的?

    薛宝琴隐约记得是湘云姐姐常和大姐姐说话儿,里里外外带着对林姐姐的抱怨,自己耳濡目染,就有了几分的隔阂。再加上后来见老太太每每的失望,薛宝琴更加笃定了心中的想法。

    黛玉笑望着薛宝琴,“宝琴妹妹倒是和湘云有几分的意气相投,说话也直白,并不藏着掖着。”

    年前的时候史家受皇命到外地做官,贾母舍不得史湘云,便留下她在贾府玩乐,薛宝琴和史湘云也算是熟识,几次见黛玉来府上的时候。史湘云都会与其针锋相对,有一次她来,甚是气愤的说,林家那位表哥气量小,因为几句话的口角还在朝堂上与史家的两位叔叔为难,叫婶子们将她好生的训斥了一番。

    黛玉一向与史家没什么热络的情谊,年下史鼎的妻子送礼去莲花胡同,黛玉只叫了罗大娘接待一番,并未亲自出面。史湘云与薛宝琴都在贾母面前深受宠爱,在某些人的眼里,便是亲孙女也不过如此。

    黛玉并不屑于和史湘云斤斤计较,在薛宝琴时有时无的怠慢面前,她也只一笑而过。现在见薛宝琴代哥哥来道谢,黛玉并不感到意外,薛家的闺阁红颜都拿得起放得下,一个薛宝钗不能叫人小觑,她的同宗妹妹也未必会差到哪里去。

    黛玉直言道:“宝琴妹妹可曾听你哥哥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虽讲了些,但是哥哥只怕我伤心,有些话却吞吞吐吐。”

    黛玉沉声道:“既这样,我便与你交代个实地儿。你哥哥薛蝌并不是我们家营救出来的。凉州军与幽州并不隶属一地,哥哥知道消息也迟,况且他们是有备而来,消息瞒得密不透风。若宝琴妹妹认为是被我们家连累的,这我们也能理解。”

    薛宝琴忙摇头,“林姐姐哪里的话。我们谢还来不及,怎么说那样无情的话。”薛宝琴再不通情理也知道,没有林家,哥哥早就命丧凉州,如何能怪罪人家,说到底是薛姨妈母女俩贪心不足,非要在边疆地带铤而走险。

    黛玉面容稍缓,目光温和了许多:“也不怕你笑话,当时我们家乱成一团,急急忙忙就要回京,谁知善公公却带去了皇上的圣旨。消息就长了翅膀一般传到了凉州军的耳朵里,他们有意卖个人情与我哥哥,就将薛家兄弟送到了幽州知府衙门,将将好赶在我们回京之前。”

    黛玉也不想做那个留姓留名的好人,林家确实没在这件事儿上出力,甚至有点冷眼旁观的意思,还不如早早的叫薛宝琴知道,免得将来有小人在这上面做文章,也算是未雨绸缪吧。

    凉州军的人的确是受着三皇子的调遣,监国皇子的本意是让哥哥背负上骂名,再出面做好人,叫哥哥死心塌地的跟随自己,可谁承想皇上却在这个时候醒来,还召哥哥进京伴驾。

    真可谓是世事难料,人生无常……

    命运弄人,薛蝌因为林家受到了牵连,也因为林家救了一命。

    薛宝琴听罢黛玉的话,已然明白了一切,心中稍稍有点失落,不过她不会傻得去问林家为何得罪了凉州军,也不会对林家急匆匆回京的事儿刨根问底。

    林、薛两家在林致远登科进榜的时候就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了,一个是朝廷新贵,一个是没落皇商……

    薛宝琴捧着黛玉回赠的厚礼,落寞的回了西跨院,第二日,薛蝌借口养伤一事到贾母那里回话,贾母也不强留,只吩咐了林之孝亲自去帮忙收拾宅子。又当着王夫人和薛姨妈的面儿将宝琴的一应钗奁之物送到了贾母之上房,将西跨院并蘅芜苑清了个干净。

    一晃儿就到了十六这日,按照宫中惯例各椒房殿的眷属们可进宫朝见,一叙天伦之愿。

    王夫人早早的穿戴好了朝服往贾母上房去。天空阴霾的很,说来也奇怪,打从黛玉进京这几日,老天爷就没放晴过,不是阴雨绵绵,就是瓢泼大雨,王夫人只觉得背脊上都长了湿疹。

    正愣神,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青苔上。

    彩霞慌忙扶了一下,但王夫人的腰还是闪了一下。王夫人这把年纪……伤筋动骨可是大事儿,明明疼的已经额角冒汗,只还是硬撑着要往前走。

    彩霞求道:“太太,咱们还是坐藤椅吧!”

    王夫人死死的看了看牌匾上的“宣瑞堂”三个字,只得说道:“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到了此地要下轿下马,算了,还是走吧。”她几次三番的试图忽略那股子钻心疼痛。

    彩霞再不敢多言,老太太住的院子比王夫人的荣禧堂小了些,但是奢华的程度后者远不能及,对于这一点,王夫人总是耿耿于怀。

    主仆俩进了屋,却见贾宝玉已经穿着打扮好,袭人和紫鹃一左一右服侍着。

    贾宝玉见到母亲忙迎了上去,笑挽着王夫人的手:“儿子给太太请安。”

    王夫人不由得将力道转移到了儿子身上,摸着贾宝玉的一身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问道:“今儿这颜色鲜亮,衣裳也没见你穿过,是谁侍弄的?”

    袭人刚要讨好,就听贾宝玉说道:“都是紫鹃的功劳。”

    袭人脸色一白,下意识的看向紫鹃,却见紫鹃虽有喜色,但绝不是倨傲之态。袭人就想起了鸳鸯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不免收了争胜的心思,专心看热闹。

    王夫人一听不是袭人的功劳,只“嗯”了一声。

    贾宝玉冲紫鹃暗暗的吐了吐舌头,紫鹃觑着王夫人没注意,俏皮的眨眨眼睛。这俩人只背着二太太,但是袭人等却瞧得分明,恼恨的直翻白眼儿。

    王夫人慢吞吞的坐在了椅子上,问端茶的琥珀:“老太太还在更衣?”

    琥珀是贾母身边最得力的人手之一,仅在鸳鸯下,“老祖宗昨晚儿与琴姑娘说话到戌时,早起精神有些不济,鸳鸯正给老太太敷面提神儿呢。”

    王夫人心中有些不悦,这老太太,明明知道今儿是大日子,一月只进宫一次,还要耽误正事儿!那薛宝琴也是,看着不如稍早的时候强,倒有些娇惯了。

    “宝玉,你今儿怎么这么早?”王夫人不好叫人去催贾母,只得拉着儿子问话,“不是说王爷那里有好词好句,你要去誊写吗?”

    贾宝玉兴奋的刚要从怀里掏出自己誊抄的青词,忽的想起王夫人对林致远的态度,又按捺着收回了手,只道:“娘……”

    贾宝玉随众位姐妹们只称呼王夫人为太太,极少叫到“娘”这个字,今日这一声撒娇的颤音,王夫人就知道儿子要做什么:“说罢,又惹了什么祸?你只仗着你老子不在京城,等某日被他撞了个出其不意,仔细你身上的皮!”

    贾宝玉打了个哆嗦,嘿嘿笑道:“儿子一向乖巧,能闯什么祸端,只是知道老太太和太太要去看大姐姐……儿子也想跟着太太一并去了。”

    王夫人断然拒绝道:“平时里虽你怎么闹都行,只是这进宫一事想也别想。后宫只准女眷们觐见,无圣上或皇后的口谕,外男不准入内。”

    贾宝玉一想到宝姐姐劝自己的话,只得应着头皮说道:“姐姐是四宫之一,难道这个权利还没有,况且……我是有正经事儿才要进宫的。”

    里屋传来一阵笑声,贾宝玉忙扶着王夫人起身:“老祖宗。”

    贾母穿戴整齐出了内室:“宝玉,你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贾宝玉扔下二太太奔向了贾母:“老祖宗,人家都说外甥像舅舅,我这不是想在大姐姐面前露露面,在外甥面前博个好印象嘛!”

    贾宝玉的这席话倒是提点了贾母。贾母忙问王夫人:“水月庵的师傅当初是怎么说的?说咱们家宝玉……”

    王夫人记这个最牢靠,言笑靥靥:“说宝玉是有祥光庇佑,将来家门兴旺都靠着娘娘和他。”

    贾母一拍手,赞道:“这就是了,宝玉衔玉而生。命格非凡,说不定真的就能保佑娘娘心想事成。”

    王夫人也是眼前一亮,忙问:“宝玉,你的玉呢?”

    袭人快步上前将贾宝玉颈上的通灵宝玉卸了下递给王夫人。

    “老祖宗,你看……”

    这通灵宝玉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一向是贾家的重宝,旁人轻易碰不得,更不准贾宝玉随意离身。

    贾母看了看玉佩,再望了望孙儿期盼的眼神,想到深宫中待产的元春,便狠下心说道:“宝玉,你且跟我们……一道进宫!”

    PS:贾宝玉果然中计鸟~~~

第三四九章 通灵宝玉逢凶化吉

    贾珍亲自护送着老太太并王夫人的车队进了神武门,小太监们用蓝呢小轿分别接了众位,将男丁们扔在了益华殿外的宫门处。

    贾宝玉作为男子,自然就被拦在了殿外,又有三四十辆车架在此守候,大家倒也彼此相识,其中就有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

    两个人见了自然热络不已,冯紫英笑问道:“真是难得难得,往常送我母亲进宫,却从未见过宝兄弟来。”

    冯紫英的姐姐在宫中做昭仪已有三年之久,名分不比贾元春,一直居住在吴贵妃的平华殿,长年累月见不得皇上的几次。冯紫英的娘每逢宫中准假探亲,必是要来坐上小半日,她的儿又是个孝子,虽见不得姐姐,但每每守在益华殿外打点过往的“小鬼儿”,从不抱怨。

    贾宝玉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只得双手抱拳,举着折扇笑道:“冯大哥却是取笑了。”

    哪知冯紫英非但没有取笑的意思,反而正色道:“如何是取笑,只怕宝兄弟的长辈们也是心急了……”冯紫英望向远处的益华殿,“打上个月皇上身体欠安,皇后娘娘便开始严格控制探亲的次数,我们已经来了两回,这次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得着姐姐。”

    贾宝玉心下凉了半截,呆呆的看着冯紫英不说话。冯紫英见势忙笑道:“你们家的贵妃娘娘身份不比寻常,老太君必定是能如愿的。”

    贾宝玉木讷的呢喃了句什么,只是声音实在是小,冯紫英听得并不真切。

    再说益华殿里坐着二十来位夫人、太太,人人都是大红的锦衣,只品级上略有差别。二太太王氏掩在众人中却不显眼,今日的焦点倒是三皇子妃的娘家并侧妃郑氏的娘家。

    打陛下染病,三皇子监国,这一家子就进了宫随侍在左右,住的地儿是原三皇子未出宫门时候的殿阁。所以如今众家来求见,自然也少不了她们。

    贾母领着王夫人坐在小角落里,低声赞道:“近来郑家风头旺得很啊!”

    王夫人却有些不以为然:“也不过是和咱们一样均是外戚,况且……她们家的闺女还只是个侧妃,见了贵妃娘娘也要实大礼。”

    贾母狠狠的瞪了王夫人一眼,刚想呵斥儿媳妇的目光短浅,就见小太监笑呵呵的进了殿门。

    众人忙起身相迎,小公公说道:“夫人们大喜,皇后娘娘已经准了众位的请旨,这会儿就请大家往内殿去吧。”以三皇子妃的母亲为首的诰命夫人们面有喜色,匆匆撩起了裙角跟着小公公就往后殿走。

    郑舅妈垫在最后,冷冷看着三皇子妃的母亲一笑。郑舅妈人单力孤,比不得别人都是一家婆媳两人来探望,郑家除了自己,并无第二个诰命封号,在气势上显然要弱于别人。

    贾母老迈,步子慢些,刚好赶上了兀自气闷的郑舅妈:“郑夫人!”

    其实郑舅妈老早就见到了贾家婆媳俩,只是自持现在身份不与往日相同,便有心晾一晾她们,没成想,那些势利小人都只顾着巴结三皇子妃的母亲,将侧妃娘家都抛在了脑后。

    “老夫人。”郑舅妈的语气有些沮丧,人精似的贾母如何听不出来,她只笑拍着郑舅妈的手道:“夫人该高兴才是,若不然王妃娘娘见了,只会心生疑窦。”贾母语重心长的说道:“有些事儿,咱们老一辈儿解决了就好,哪里能叫孩子们操心!”

    郑舅妈听贾母话里有话,似乎是要教唆着自己做事儿,她有心细问一下,无奈侧妃娘娘身边小公公已经派人来接。两家人只得兵分两路,各奔前程。

    一进凤藻宫,贾母和王夫人就见元春挺着个大肚子躺在软榻上。元春消瘦的很,但是肚子极大,显得二者极不协调,突兀的很。

    王夫人几步跨前:“娘娘小心些。”

    “老夫人和宜人来了。”贾元春强撑着身子骨儿要起来,贾母忙道:“娘娘只管躺着。”

    贾元春的心腹小陵子早搬了椅子在元春近旁,又带着服侍的宫女们去了殿外守候,这三人才能安安稳稳的说几句知心话。

    王夫人从怀中掏出了小半沓银票交给元春:“娘娘上回说的数儿太大了些,只能再容我们凑上几日,保准下次进宫的时候一并带来。”

    三千两银子不能说少,可对于处在特殊时期的贾元春来说,实在是有些杯水车薪。宫中是个人吃人的地方,稍不留神就要被算计。贾元春自打查出了喜脉,便从不用御膳房的东西。

    她见母亲拿来的银子不多,便知道家里的情况不如以前,那会儿凤姐儿当家,母亲何尝为这个而忧心过,给自己的银子,自然是公中的钱。

    元春满是为难的看着贾母,贾母只得无奈说道:“劳烦娘娘再忍耐几日吧。”

    叫贾母一下子拿出个万八千的并不是难事,只是老太太认为元春的用度实在惊人,便有心控制一二。娘娘若是诞下龙嗣尚可,若是位公主……那贾家可就亏大发了。

    说到底,老太太是要等元春生下皇子,才打算将家族最后的那点底子赌在这上面。

    贾母又道:“娘娘,太医院的人可准时来了?咱们家打点了王太医,叫他帮娘娘多多留神。”

    贾元春哼道:“祖母可快别提这人,奸猾的很,一面在我这里讨赏钱,一面又去了周贵妃那里巴结告密。”

    王夫人一听“告密”二字可不慌了神儿:“周贵妃知道什么?”她做贼心虚,问话的时候带了几丝的颤音。

    贾母不悦道:“就算吴贵妃知道又能如何,娘娘行的端,做得正,害死嗣子的是周才人。”贾元春晋封的时候就觉得吴贵妃可能是有了身孕,只是不敢断定,直到皇后娘娘的小皇子出生,吴贵妃才敢明目张胆的亮出底牌。

    贾元春是又羞又恼,花了大笔的钱财想在吴贵妃身边的心腹打听,谁知道吴贵妃身边的奴才倒都是硬骨头,并不为金钱所动。

    吴贵妃是小心再小心,终究还是没能保住孩子,八个来月大的时候,硬生生流下了一滩血水,吴家的所有的希望顿时都化为乌有。

    贾元春可不想走吴贵妃的老路,不但遭了罪,还落得家族埋怨。

    “祖母,”贾元春忧心忡忡的说道:“我近日来总是噩梦连连,肚子的麟儿又不老实,我怕……”

    贾母厉声喝止了贾元春的胡思乱想:“娘娘慎言。”待她察觉到语气不对时,忙笑道:“娘娘瞧我们带什么来了,保管娘娘见了能心安。”

    王夫人经贾母授意,忙将通灵宝玉拿了出来。元春诧异的问道:“祖母拿这个作何?它不是宝玉的……”贾元春猛的想起此玉佩的来历,惊喜道:“是了是了,此玉乃是天地灵气汇聚而成,自然能逢凶化吉。”

    贾宝玉打落草开始,虽有小病,但是常年健康,和他哥哥贾珠完完全全的两样人。贾元春忙接过了通灵宝玉放在掌心上细细摸索,忽闪着大眼睛问道:“祖母,就将这玉佩放在我这里吧。”

    “这……”婆媳俩对视了一眼,谁也没开口。

    贾元春明白二人的顾忌,心里冷笑不止,祖母和母亲哪里是为自己好,还不都是为了宝玉。

    贾母一见元春紧紧的攥着通灵宝玉,便知这个大孙女的心意已决,只得叹气的点头应允了。王夫人见婆婆示弱,急道:“老太太……”

    “好了,既然娘娘喜欢,就暂且在凤藻宫里放几日。等你……”贾母重重的强调道,“等你凑够了娘娘要的银子,再来拿回通灵宝玉。”

    贾母的话半是威胁,半是承诺,王夫人岂能听不出来,她的手不自觉的伸向了通灵宝玉,贾元春下意识的一躲,母女俩尴尬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母亲还怕女儿霸占这件稀世珍品?本宫只是希望胎儿顺利出生便好,当年用的那药后劲儿十足,我能怀上子嗣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王夫人最知晓里面的艰辛,便不再多言,只淡淡的笑道:“今儿宝玉也跟着来了,因为没有皇后娘娘的口谕,被隔在殿外,娘娘是不是见见?”

    贾元春迟疑道:“这种事儿……若在半个月前倒也没什么。只是现在陛下瘫在床上,皇后未必就能答应。”元春见贾母微微失望,一狠心,便道:“我叫小陵子去问一声,本宫也好久未见过宝玉,只怕又高了些。”

    不多时,小陵子果然来回事:“启禀贵妃,皇后娘娘下了口谕,已经应允了贾家二爷进宫回话,人稍后就到。”

    王夫人不禁合着手念叨了声“阿弥陀佛”:“到底是侯爷家的女儿,行事做派就是不同凡响。”王夫人称赞人的不多,这位皇后娘娘算是其中的一个。

    贾元春却冷笑了两声:“小陵子,皇后娘娘人在何处?”

    被问话的小陵子眼珠子一转,赔笑道:“自然是在广宁宫,奴才去的时候皇后娘娘将进大殿,脸色不大好,奴才悄悄的问了,似乎是皇后和去探病的三皇子争吵了几句,大家最终……不欢而散。”

    PS:惊荷受风了,感冒难受,所以更新的才会晚,叫大家久等了。

滴三五零章 红袖添香元妃赠妾

    滴三五零章 红袖添香元妃赠妾

    皇后娘娘的近况如何,外面传的是风言风语,有的说娘娘日日在宫中吃斋念佛为皇帝祈福,还有的说娘娘其实已经被三皇子幽禁到了冷宫,甚至更有人说昭武侯家正磨刀霍霍,打算叫七皇子与三皇子一决雌雄……说法纷纭的很,但是到底怎么个情形,谁又敢做保证

    贾母处在深宅大院,但是这等消息是从来不缺的,老太太倒是更相信前者,毕竟,以三皇子现在的情形来说,实在是犯不着以身冒险,闹腾的史官们在这青史上留下不甚光彩的一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贾母试探的问道:“娘娘,这么说……皇后的境况并不好啊”

    贾元春悠然一笑:“倒也不是,祖母想,皇位只有一个,可是陛下的儿子却多着呢,而且个个有本事。”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问鼎帝王宝座一事,三皇子是十拿九稳,何必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不过是皇后娘娘自己心结未开,总以为她的儿子才是嫡出,才是皇家正经的血统……嗤,那四皇子又是她头前生的呢,不也老老实实的屈就人之下?”

    贾元春想到往日高高在上,又清高不已的皇后便好笑:“凭她们家老七,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凭什么与三皇子为敌,昭武侯家也是日薄西山,起不了什么大的风浪。”

    贾母听着元春的话里话外,似乎透着不寻常,与王夫人对视了一眼,悄声问道:“三皇子是不是和娘娘说了什么?”或者说是下了什么保证,若不然,元春何必处处为三皇子说好话?

    贾元春神秘的一笑:“祖母果然最知道孙女的心思。”贾母并王夫人心头一震,顿时来了精神,就见元春挥手屏退了站在大殿门口的小陵子,低声与她二人道: “三皇子已经允诺,等我生下了八皇子后,将东源十三个郡县划分到我儿名下,将来我一出宫,就是太妃娘娘,总比在这里虚度光阴的好。”

    十三个郡县……与整个京城也差不多了。

    王夫人眉开眼笑,乐得合不拢嘴,只念叨女儿有出息。贾元春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往后一靠,自得道:“皇后娘娘就是不识时务,若她愿意说几句软和话,七皇子也能有个安稳去处,现在倒好,两人见了就没好脸色,连带着咱们家表少爷跟着左右为难。”

    王夫人这个榆木脑袋,一时半会儿竟没听出来元春的意思,呆呆的问道:“咱们家表少爷?”

    元春嗔道:“娘,我与你说的话又给当成了个耳旁风,自然是林家表弟了。”元春不满意王夫人的态度,她以往在后宫,少听得到朝中的大事,不过自打皇上晕厥,皇后娘娘近身陪侍,宫女、太监们的谣言是一波跟着一波,“林致远”三个字就在众人口中嚼来嚼去,也不嫌絮烦。但是元春也间接知道了一个消息,那就是皇上的病情时好时坏,身边总离不开四个人,皇后、长公主、燕都统……并林致远。

    前三者是皇上的****、血亲、心腹,这最后一个嘛,许是陛下留给储君的青年才俊。

    王夫人无端端被女儿一顿抱怨,心里自然不舒坦,“看娘娘说的,我何尝不把娘娘的话放在心里,只是那林家……”王夫人小心的觑着贾母,弱弱的说道:“只是那林家的哥儿对我有几分的偏见,总觉得我对林姑娘不好似的。”

    殿中只她们祖孙三人,贾母便不顾忌的冷笑道:“老2家的,你但凡对玉儿上点心,林哥儿也绝不会疏远了咱们。”

    贾元春与王氏到底是血亲,一见贾母欲斥责生母,忙岔开话题:“林妹妹不是就在咱们家住着嘛,母亲……你关照她,就是在关照我啊”

    元春的话意味深长,贾母小小的惊讶一下:“林哥儿进宫才几日,就有了这等能耐?”

    “何止是丁点儿的能耐,如今别说是朝中大司马,大将军见皇上一面不易,就连本宫身怀六甲……想见到皇上也是难如登天,陛下但凡是醒着的时候,陪在近处的定然就是林家表弟。”

    王夫人心里嫉妒的要死,虽然娘娘说的是林致远,但是她眼前浮现的却是黛玉的面孔。要叫她低头给那个小狐狸精赔小心,凭什么

    贾母看出了儿媳的心意,不咸不淡的哼道:“你可都听见娘娘的话儿了?为了娘娘好,也该将玉儿和薛家的宝姑娘一视同仁。”

    婆婆当着贵妃娘娘面告状,分明就是谴责自己厚此薄彼,向着娘家外甥女,亏欠了婆家的林姑娘。王夫人只觉得自己更加憎恶了黛玉几分,为掩饰这种厌恶,忙低头不语。

    贾母有些老眼昏花,以为是儿媳妇心中有悔意,便满意的点点头。贾元春却看得分明,只是不愿意点破,心中长叹一口气,暗道:看来指望着母亲为自己打点林家上下只怕是没戏,莫不如将希望寄托在祖母身上,老太太总归有几分的手段。

    三人正僵着,却听见小陵子在外面回话:“启禀娘娘,贾家二爷带到。”

    贾元春精神一振,“快请进来。”

    已有小太监出去引贾宝玉进来,先行国礼毕,贾元春命他进前,携手拦于怀内,又抚其头颈笑道:“比省亲时竟长了好些……‘一语未终,泪如雨下.

    贾宝玉嬉笑着躲着元妃的抚摸,“娘娘弄的我好痒。”

    “放肆,如何与娘娘说话呢”贾母轻声呵斥道。

    贾宝玉虽不怕贾母,但是老太太的话却是提醒了自己,这软榻上躺着的不仅仅是幼年教导自己的长姐,更是天朝皇帝的宠妃。

    贾宝玉好不尴尬的从元妃娘娘的怀里出来,元春也不强留,擦干眼泪笑道:“宝玉坐在我身边吧,叫姐姐好好的看看你。”

    贾宝玉望向老太太,见贾母首肯的点点头,才复又兴高采烈的拣了块空地儿坐下。

    “听老太太说,宝玉来瞧姐姐是要给姐姐带样东西?”元春伸手拿过了桌案的盘子,捻起一只银簪子往酸梅果上轻轻戳,先递给老太太,又要让宝玉。

    贾母直笑:“娘娘吃这个好,我们却不行,牙该倒了”

    贾宝玉倒是不客气,一口就吞了进去,皱着鼻子说道:“真酸”

    元春大笑:“我就爱吃这口,半个月就是一小坛子。”贾母欣喜道:“酸儿辣女,娘娘这是福泽绵长的吉兆。”

    贾宝玉脱口说道:“近来袭人也爱吃这个,姐姐还有没有,送我些吧”

    一句话却叫众人色变,王夫人只觉得贾母眼中的凶光几乎没捅破自己的前胸口,讪讪的与贾母、元妃娘娘道:“宝玉说话没大没小的,那袭人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用娘娘的吃食”

    贾元春淡淡一笑:“袭人……名字倒是生疏的很。是宝玉的近身女侍?”

    “回禀娘娘,袭人原叫花珍珠,后来赏给了我,因我嫌弃那两个字粗俗不堪,想着陆放翁的两句‘花气袭人知骤暖,鹊声穿树喜新晴’,便从此改了名讳。”贾宝玉一提起这个就止不住的得意,自觉袭人这名字起得妙,纵然是晴雯,麝月等,都不及袭人来的文采斐然。

    元妃娘娘对贾宝玉的婚事早有计较,原先指望着皇上疼惜自己,叫娘家兄弟尚主,指了十八公主为妻,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倒叫羌夷抢了这门婚事。元妃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总想补偿宝玉,所以对母亲提到的薛宝钗也有几分的偏颇。但是今日听了贾宝玉的一席憨话,元妃娘娘觉得弟弟身边的女人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贾元春叫了小陵子,吩咐道:“去叫媚儿过来。”

    小陵子望了一眼元妃娘娘,又看看贾宝玉,似乎是明白了几分,扭头退去。元春笑道:“祖母,我这儿有个绝色的丫头,原是预备着给皇上的,但是现在看来……倒也多余,不如就叫宝玉领回去做了房里人。”

    宝玉吃惊的张着嘴巴,元春拍着弟弟的后背,失声笑道:“呆子,莫不是欢喜坏了?”

    贾宝玉如梦方醒,使劲儿的摇着手:“我不要姐姐自己留着吧”声音越说越小,心里大抵是愿意的,只是嘴巴仍旧逞强。

    不大会儿,小陵子身后跟着个窈窕的宫女走进大殿,施施然的给元春行大礼。此女子只二八芳龄,穿着淡黄的宫服,下摆是水蓝色的云形千水群,中间系着一条白色腰封,青丝用雕花木簪挽成了美人髻,发间点缀着几颗细碎的珍珠,略施粉黛。

    贾宝玉看的眼睛发直,转也不转一下。

    贾母心知此女子的用处,多半是元春看自己有身孕,预备着勾住皇上的心。可惜,皇上是无福消受了。

    “娘娘,”贾母劝道,“三皇子那边……”

    “老夫人不必忧虑,三皇子妃生性大度,现如今帮着皇后打理宫中上下事务,我只托人去递个话儿,她不会多加为难的。”元妃娘娘笑盈盈的改了口,当着外人的面,自然还是多谨慎的好。

    贾母连连点头,暗怪自己老糊涂。自己想到的娘娘可不是已经想到了?三皇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看见庶母给丈夫寻小妾,心里不张刺儿才怪。

    元春与众人介绍道:“这孩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原也是大家闺秀,可惜家道中落才进了宫。我只剩下宝玉这么一个弟弟,他能出息我也有了脸面。将媚儿给了宝玉,只盼着你啊,”元春纤纤玉指一点贾宝玉的胸口,恨铁不成钢的嗔道:“只盼着你盈袖添香的时候能记得你亲姐姐的好。”

    元春指尖似乎碰到了硬硬的东西,奇道:“怀里夹的是什么?快拿出来叫我们瞧瞧。”

    贾宝玉猛然想起此番来历,忙从怀中将物件掏出,却是块“软趴趴”的小衣……

    ps:昨日小荷生病,脸肿的像个馒头,又红又热,都能在上面煎土鸡蛋了,今早上班,书记见了俺就问好没?小荷好感动,真是人间处处有真情哇,不大会儿,同事见了都问:“好了没?”......八点的时候,一把手来巡视,上来就问“好了没?”55555,原来俺成为馒头的事儿已经天下皆知了,⊙﹏⊙b汗

第三五一章 宝钗献媚雍王进京

    贾宝玉昨晚临睡觉的时候,他的宝姐姐却是去了怡红院,当时身边伺候的是麝月。袭人因近来身子不适,一直住在厢房,并未安排值夜,而紫鹃稍早和贾宝玉拌了几句嘴,置气的不肯上前伺候,这才给了薛宝钗一个单独见面的机会。

    小衣是薛宝钗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的,用时整两个月,又要瞒着众姐妹,又要认真细致,可以说是费了不少的心血。观音送子的图案活灵活现,再细看,那观音分明是以元春为模本,一颦一笑皆有普度众生的意思。

    贾元春忽的想起回家省亲那次见宝钗写的诗句:芳园筑向帝城西,华日祥云笼罩奇。高柳喜迁莺出谷,修篁时待凤来仪。巴结的话说的含蓄却又明了,叫元妃娘娘如何能不喜欢。

    贾元春爱怜的抚着弟弟送来的锦缎,笑语贾母道:“倒是看不出,宝钗妹妹的针线这样了得,做的东西越发的送进了人的心坎里去。”

    王夫人忙抢道:“可不是,这孩子就是样样出彩儿,不但文墨斐然,叫一干姊妹们敬佩,连女红、厨艺这等事都不落后,谁要是娶了她为妻,可不就能安安稳稳的读书做官了!”

    直到今日,王夫人还是没放弃薛家那“万贯家产”,稍早对薛家默不作声,现在知道薛蝌并未丧命幽州,王夫人便决定与妹妹重修旧好,这个时候自然要当着贾母和元妃娘娘的面儿为薛宝钗说好话。

    贾元春一直想成全母亲的心意,如今听她再提此事,便有几分的意动,只是站在不远处的小陵子使劲儿的冲元春咳嗽了一声,贾元春才想起个要紧要紧的事儿,她忙道:“我记得宝钗妹妹的年纪也不小了,就是三妹妹,四妹妹也都要到了及笄的年纪。我这里却有个消息要与老妇人、宜人说。先帝曾派雍王驻扎在东源,三个月前雍王爷病逝,将王位就传给了二儿子,这位倒是知情知趣,未等陛下催促,便自动自觉的将五万大军交还给了朝廷,皇上那时候身体尚好,不由得龙颜大悦,便在京都划出了雍王府,请雍王回京定居。”

    元春神秘的一笑:“要紧的是......这位雍王尚未婚配!”

    贾母当即会意。京城里的勋贵之家不胜枚举,但是真正能称得上是众位夫人们眼中乘龙快婿的……数来数去,也就那几个。

    这一年来风头最健的当属林致远,可惜因为王夫人的种种恶行,贾母早就放弃了和林家结亲的念头,别婚事没成功,反而招致了人家的怨憎。

    元春一说这个消息,怎能叫贾母不喜?贾家可是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无人问津”呢!

    而王夫人对这件事儿并不积极,反正她的嫡女已经是贵妃娘娘,庶女的前程自己并不上心,只一点,万万不能越过元春就好。

    “只是,咱们家和雍王无亲无故,如何能搭上话儿?”王夫人迟疑道。

    元妃娘娘满怀期待的看向贾母:“老夫人,这就得您出马了,我听人说,先头的这位雍王还曾经打算求娶姑母,老夫人何不借这个机会款待下晚辈后生,也算是咱们荣国府的礼数。”

    二十几年前的事儿,贾母如何能想的起来,况且……“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样一个雍王去过咱们家?”

    当年上门要求娶贾敏的青年才俊实在是数不胜数,不过贾母最终选取了林如海,还是看在了林家的百年家业上,可若是有雍王登门,贾母断不会不记得。

    倒是王夫人还隐约有些印象:“别不是当年那个莽夫吧?”

    贾母扭头就看着二儿媳,“什么莽夫?”

    王夫人也不大敢肯定,迟疑道:“记得那年媳妇才进门儿,有个自称是东源霍家的男子来上门提亲,出手很是不俗,我们老爷亲自接待了一番,说了几句便觉得此人粗俗不堪,满身的杀气,与大姑奶奶极不般配,便没敢回禀老太太……”

    元妃惊呼一声:“东源霍家,正是雍王殿下。”

    婆媳俩不看看我,我瞧瞧你,心中都为错失一门好亲事而感到惋惜。

    元妃娘娘惋惜道:“老夫人需将本宫的话放在心上,这等好机遇不可多得。”

    贾母见元春脸上已有疲色,便准备起身告退,早有小宦官为媚儿带来了包袱,单薄的可怜,贾宝玉怜花惜玉的心又萌动了几分,抢着就要帮媚儿抱着包裹,“好姐姐,这东西沉,还是我来吧。”

    媚儿不多话,垂着眼睑将包袱夺了下来,闷头走路。在前面的王夫人回身扫到,与贾母低声笑道:“这个叫媚儿的,名字不好,人看着却老实厚道。老祖宗,这孩子既然是娘娘赏赐的,又挑明了给宝玉做房里人,咱们不好没名没分的养着,不如……找个合适的日子抬了房吧?”

    贾母听儿媳说媚儿是个老实的,几乎没冷笑出声,“人老实,心未必就老实。”贾母对于两个儿媳的眼光实在不敢恭维,都是一般儿的短浅。

    王夫人被贾母的一句话呛的不敢多言,不过这位王家的大姑奶奶是天生的反骨,只要婆婆不喜欢的,她定然是要赞同,婆婆喜欢的,王夫人就能在那人身上挑出八百个错处来,一如黛玉、晴雯……

    出了后宫,小黄门领着贾母等人依旧到益华殿,零星有几位夫人见过了自家姑奶奶,正端坐在此处喝茶聊天,脸上或喜或忧,不尽相同。

    贾母年岁最长,另有元春身孕在身,所以进门后便招呼声不断,恭维巴结的一个连着一个。

    宫里面的规矩,小黄门要领着众诰命在殿外给皇后娘娘叩首谢恩,现在人未到齐,还需再等。

    正当众人百无聊赖之极,就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公公跑了进来,连声喘着气道:“哪位是荣国府的女眷?”

    王夫人忙搀扶着贾母站了起来,急道:“小公公何事唤我们?”

    那小宦官跑的猛,一时间竟犯了气短,说不出话来,急的贾母恨不得大骂一顿。贾宝玉厚着脸皮一直跟在贾母身边,他忙道:“公公别急,慢慢的说。”

    冯紫英的母亲也在场,她女儿不得宠,又和周贵妃这个事儿多娘娘的住在一个殿阁里,冯夫人自然不好多留,早早的就回了益华殿。她见贾家似有大事,忙几步凑了过去,附和着贾宝玉的话:“请公公细细的说来。”

    小宦官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是咱家心急了,其实是林大人嘱咐咱家进来捎个话,请贾家的二爷出去见个面。”

    小宦官瞄着贾宝玉,满殿阁里仅剩下的一个男人,再好辨认不过!

    PS:惊荷回来晚了,有些累,先写这些,明天补上~~会二更

第三五二章 丹青墨宝险境初现

    一听说是林致远,满屋子的女人只觉得两眼放光,谁家还没个待嫁的闺女,就算没有,那娘家侄女、外甥女总归有一大把吧。冯紫英的娘听了小宦官的话,先是放下了心,而后笑道:“老夫人,林大人可是个难得的,我们将军常在家提及,不如,就请二少爷将林大人请进来,大家见见又能如何?”

    这下可了不得,附和冯夫人的女眷们皆是叫好,没有一个不愿意的。

    贾母甚是为难,老太太早看出了冯夫人等的意图,在众人面前露脸的事儿她愿意做,可就怕林致远不给这个面子,今后传了出去,还不叫人看扁了荣国府?

    就在贾母迟疑的当口,贾宝玉脱口而出:“祖母,我去请林表哥。”老太太还来不及阻拦,贾宝玉已经跑了出去。

    贾母提心吊胆的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见孙儿领着林致远进了益华殿,老太太的心这才放下一半。

    林致远依旧是潇洒倜傥,满身的英气,和白面书生般的贾宝玉站在一块儿,大家只觉得前者更稳重些,更牢靠些。有些跟着婆婆来的年轻媳妇,只轻轻扫了林致远一眼就觉得满脸通红,羞煞的很,忙垂头敛目。

    贾宝玉开心的说道:“老祖宗,林表哥是叫我给林妹妹送画儿呢!”宫中明令禁止私相传授,被贾宝玉这么一嚷嚷,大家齐齐的往林致远手上的长轴上瞧去。

    “林大人,这……”贾母并不敢接,老太太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什么人做的套陷害元妃娘娘,而林致远却是帮凶。再次看林致远的眼神里就充满了不善与怀疑。

    给林致远报信的小公公忙道:“老夫人不必忧心,林大人所赠之物乃是皇上亲自赞誉过的!并不算是私下传授。”

    众人一惊:皇上赞誉?什么时候,稍早还是刚刚?难道说皇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小公公可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惹来这么多麻烦,他是好意,人家林大人在皇上身边伴驾的时候没少替他们这些宦官、宫女们说好话。

    冯夫人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他们家老爷昨儿还琢磨这要与三皇子走的“再近些”呢,若皇上平安无事的回归朝堂……冯家就要多加小心了,毕竟当年义忠亲王老千岁的糊涂案子,冯家就经历了一场小小的波折。

    冯夫人笑着上前,“早就听我们家将军说过林大人一手的好丹青,只是我们孤陋寡闻,至今未曾见过,大人手上这个……莫不就是尊下的大作?”

    好些人都明白过来冯夫人的意思,忙附和着要看画。贾宝玉却好大的不乐意,送林妹妹的东西,如何能叫别人先览阅了去?

    “冯夫人,”贾宝玉开口劝道,“若是你喜欢这样的玩意儿,晚辈还有些珍藏,稍后就亲自到府上叫冯大哥……”

    冯夫人一伸手就打断了贾宝玉的话,说道:“其实要真说前朝墨宝,古人真迹,我们冯家虽然贫寒,比不得荣国府,但是百十来幅也还是有的。”

    贾母见状忙呵斥了宝玉:“小孩子懂什么,在你的长辈们前面放肆,快退下。”老太太又替孙儿给冯夫人等赔不是:“这孩子被我们娇惯坏了,冒犯之处还请夫人多多见谅。”

    “府上的少爷倒也有倨傲的资本,有元妃娘娘提携,难道还怕将来中不了个秀才?”人群中一阵嘲笑,说话声不大,但正中贾母、王夫人的软肋,连带着贾宝玉也害臊起来。

    冯夫人悄声与贾母道:“老太太别理会这起小人,都是恨人有笑人无的主儿,娘娘有孕,不知多少妃子眼红呢。”

    贾母感激的看向冯夫人,算是承了她的好意。林致远早将贾、冯两家的亲密看在眼里,修杰说的果然不错,这京城里的四王八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和这几家关系密切的就有神武将军。先帝在的时候就已经削弱了冯家的兵权,如今他们家与贾家一般,都只剩下了个花架子,甚至还没贾家来得体面,若不然也不会叫女儿只做了个小小的昭仪。

    林致远笑道:“既然是各位夫人们赏光,致远也再推脱就显得太不识抬举了。”他吩咐了小公公帮自己扯住画轴的一端,贾宝玉殷勤的托着画轴的底部,气的王夫人直翻白眼。

    古有图穷现匕一说,林致远自然不敢在宫中效仿荆轲,但是当画卷打开到末尾的时候,益华殿里还是忍不住有人惊呼出声。

    只见满纸上只有一朵白莲,两片荷叶,似乎盈盈一握,便能掐断其根茎。本该叫人看着神清气朗的画卷,却在叶子上滚动着一滴露珠……鲜红色的露珠,说不出的刺目。

    莲花圣洁的叫人窒息,血珠子却叫人毛骨悚然,最奇特的是两者结合在一起却并不让人感到压抑,反而有一种释然。

    冯夫人率先回过神来,忙往角落里的落款上盯。

    只扫了一眼,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面色甚是古怪。画儿是昨儿才落款的,这么说皇上真的已经有闲情逸致开始赏画了?

    冯夫人下意识的去看贾母,两个人的目光交射到了一处,似乎想到了一块去了。

    “咳,真是好画,好画。”贾母轻笑,嘱咐宝玉将其收起来,又与林致远说道:“大人只管放心,玉儿在我那儿受不了委屈,她们姊妹们的感情好着呢!只是……孩子想念兄长,不知什么时候能见着林大人。”

    林致远坦然道:“太医说皇上的身子渐好,想必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工夫,晚辈就能出宫了。”

    贾母忙念了声“佛祖保佑”,眉梢上扬:“这才是我天朝的运势强盛呢,陛下乃真龙天子,果然是有先人庇佑着。”

    门口跑进来位公公,附在林致远耳边嘀咕了几句,贾宝玉站的近,难免听见了些什么。贾母就见孙儿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她心下一动,却不动声色。

    林致远面色沉郁,歉疚的一拱手:“众位夫人,在下尚有要事,这便不多奉陪了。”

    林致远的要事多半和皇上沾边,大家哪里敢多留?忙“放”了林致远出门。

    且说林致远出了大殿一直往东,几乎没到了泰安殿,这才猛然驻足。那先前进益华殿帮林致远捎话又托卷轴的小公公脸不红心不跳的缀在身后,丁点看不出他稍早时候的气喘吁吁。

    “公公送到这里便可以了,下官自会去养心殿。”

    如同变脸似的,原还憨厚异常的小黄门,此刻却满是狡黠,盯着林致远不放,阴沉沉的说道:“林大人……皇后娘娘可是叫你如了愿,送出了东西,你答应娘娘的事儿……”

    “公公放心,在下言既出,行必果。娘娘的嘱托虽叫人为难,但是我既然应允了,就不会反悔。”

    小黄门冷笑一声:“林大人的本事咱家也见过,你能哄得皇上服药,哄得长公主既往必究,娘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要大人肯尽心竭力,娘娘保管亏待不了你。”

    说完,也不等林致远再多言,脚下一发力,径直往广宁宫而去。

    日头底下,林致远难得发起愣来……似乎在为自己的前程忧心,又似乎纠结小黄门威胁的话语。若是黛玉在此见了,必定要心酸不已,在她眼中无所不能的哥哥何尝就被个阉人给难住了!

    ……

    再说贾宝玉上了马车,刚想将画轴拿出来好好的把玩一番,就觉得衣领子一紧,却是贾母拽着他的后衣襟。

    “宝玉,你刚才站在林大人身边都听见了什么?”

    贾宝玉的眼睛从贾母身旁滑过,不老实的躲闪:“没啊?我哪有听见什么!”

    贾母瞪他一眼,低斥道:“把我当成你老子一般好糊弄了?老实说!”

    贾宝玉将画轴往马车的角落里一塞,抱住了贾母的胳膊央求道:“老祖宗,真的没什么,是你多疑了。”

    孙儿从不在自己面前说话遮掩,今日却反常的很,这孩子又生的单纯,莫不是听见了什么要命的话,怕惹得家族祸事上身?

    贾母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更加的惴惴不安了。立要贾宝玉说出个究竟来。

    贾宝玉只得期期艾艾的回道:“老祖宗,我也没听见什么,就是那小太监说了什么‘雍王’,‘皇后’一类的话,他的声音又尖细,孙儿真的没听清。”

    贾宝玉少有时候见贾母这样严厉,只得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他见贾母听后默不作声,忍不住求道:“老祖宗,你别叫咱们家的姊妹们嫁到雍王府去了。”

    贾母哑然失笑:“宝玉何来此话?”

    贾宝玉小小的得意道:“大姐姐的意思可不就是这个!”

    “宝玉今后有个做皇上的姐夫,有个做王爷的妹婿,难道不高兴?”

    贾宝玉不屑道:“谁稀罕,老祖宗没听大姐姐说嘛,老雍王是个莽夫,他的儿子能好到什么地方?怎么配得上四妹妹?”

    贾母这可奇了,宝玉不先想着亲妹妹,反倒惦记起了宁国府出了服的惜春:“难道叫你三妹妹嫁过去不好?”

    贾宝玉杏眼圆瞪:“三妹妹?嫁给……雍王?”他正想反驳,却忽然想起以前袭人说过的一句话,说阖府上下,心气儿最高的就是三姑娘,若不能嫁个跺一脚都能叫京城上下抖三抖的人家,岂不是埋没了三姑娘。

    贾宝玉暗想:除去雍王的爹爹实在不如人意,这身份……倒也匹配得上三妹妹!

    PS:近来都没有上群里聊天,明日小荷晚上七点准时在线,大家等俺哦!!还有二更稍后,九点左右

第三五三章 语出惊人道破玄机

    第三五三章 语出惊人道破玄机(二更)

    贾母等回到荣国府的时候,黛玉正领着雁蓉、碧蝶等在紫菱洲收拾家当,专门给荣泽布置房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缀锦楼上下两层,贾兰占了下层,荣泽的住了上面,为此黛玉还极不好意思的送贾兰一块上好的徽墨。缀锦楼西侧临水,东部靠山,一到盛夏便有些湿潮,黛玉听迎春姐姐的丫鬟司棋念叨过几回,而上层又比下层稍好些,黛玉自然要谢谢贾兰的成全。

    林家一个一个箱子往楼上抬,贾兰的奶嬷嬷便偎在门角瞧热闹。

    伺候贾兰的小丫头酸酸的说道:“乖乖,这都已经是第八个箱子了,一个小孩子能用得了什么?比咱们少爷还奢侈些。”

    奶嬷嬷狠狠的瞪了小丫头一眼:“浑说什么,主子们也是你能议论的?”

    这丫头原是缀锦楼的老人,迎春走后依旧在此守着屋子,打贾兰来紫菱洲,就将这些旧人都分到了兰哥儿的名下。

    伺候个小少爷总归比不得势的小姐好,小丫头上心的要在奶嬷嬷面前说奉承话,没成想却反挨了数落。

    奶嬷嬷不理会小丫鬟在背后的白眼,只一心盯着林家的进进出出,她何尝不曾羡慕林家的兴旺?自己虽然是兰哥儿的奶娘,但是大*奶李纨一向谨慎小心,生怕自己的儿子亲奶娘而远生母,并不很叫自己在兰哥儿身边伺候,今儿要不是她来给少爷送衣服,只怕大*奶都未必能叫自己进园子。

    奶嬷嬷长叹了一声,自己还算是好运气的,可不像二爷的奶娘李嬷嬷,一把年纪了,还不羞不臊的要跟丫鬟们争宠。李嬷嬷也不照照镜子瞧瞧,看看自己那张老脸,谁人不知宝二爷只爱新鲜的颜色,跟在身边伺候的喜人,紫鹃,麝月,有几个是善茬?李嬷嬷去闹腾,都是自己找不自在。

    还是自己的兰哥儿好,虽然不那么亲近,但是逢年过节,哪次也没少了她的,连带着自己的大儿子也跟着享福进了府里当差。

    奶嬷嬷一想到这里,心下就舒坦了许多,也有闲心去发落那个小丫头了,纠集了缀锦楼里伺候的人在这里发号施令,正说的畅快,却听人在院子喊宝二爷并几位姑娘们来了。奶嬷嬷慌得扔下众人率先迎出了缀锦楼。

    贾宝玉正和薛宝琴说着宫里面的趣闻,猛见这么一个半老徐娘的奶嬷嬷奔到自己跟前,还真是吓了一跳。定睛一瞧,也有些眼熟,只是不太确定的和探春道:“这是……兰哥儿的奶娘吧?”

    奶嬷嬷抢道:“劳烦宝二爷惦念,可不就是奴婢?”

    贾宝玉只当这是无关紧要的人,“嗯”了一声就进了缀锦楼。要上楼去寻黛玉,就见贾兰的丫鬟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挤在小阁子里看着自己,眼睛红肿,似乎刚刚大哭过一场。

    贾宝玉在这种事情上最是敏感,当即判定是贾兰的奶奶行事不公,两只脚踩得楼梯板叮叮当当直响,愤然与薛宝琴道:“这些妈妈,都是从小丫头们经历过来的,如今却这样折磨人。”

    薛宝琴笑问:“宝哥哥屋子里的李嬷嬷别又是惹着你了吧?”

    贾宝玉如同找到了知己,“倒是没惹到我,就是你袭人姐姐在上午挨了数落,这会儿心窝子还疼呢”薛宝琴可不是薛宝钗,拿得起放的下,一听宝玉说袭人是她的姐姐,大为不悦,刚想说几句打脸儿的话,却眼珠子一转,轻笑道:“宝哥哥这回带来的那位‘姐姐’好风采,听老祖宗的意思是要给给我们做小嫂子的?”

    贾宝玉忙伸脑袋往楼上瞄,求爷爷告奶奶的似的请薛宝琴小点声,就怕被黛玉听见。薛宝琴自觉占了上风,这才罢手。

    楼上黛玉正和晴雯收拾一顶雨花棉纱帐,晴雯见是贾宝玉进来,没好气的卷了东西要出门。贾宝玉自知理亏,一扭身就给晴雯让出了路,不过这等举动却给晴雯带来了许多误解,小姑娘还以为贾宝玉是厌弃自己,连碰也不愿意碰呢,枉她还对贾宝玉心存了一点奢望,鼻孔一哼,头也不回的走了。

    探春等人将犹自失神的贾宝玉扔在身后,拉着黛玉兴奋的说道:“林姐姐,二哥哥进宫的时候见到表哥了,表哥还托他给你送了一幅画。”

    黛玉眼中泛过惊喜,难得的对贾宝玉和颜悦色了一次:“劳烦大驾了”

    贾宝玉许久未见黛玉如此俏皮的和自己说话,心中一亮,忙将手中的画卷铺展到桌面上请黛玉赏阅。

    黛玉没料到是这样一幅画,迟疑道:“哥哥可与你说了什么?”

    “这倒没有,只说将画儿给林妹妹,”贾宝玉将当时的场景一字不落的描述了出来,不过掩去了别人对他的嘲讽。

    惜春担忧的问道:“林姐姐,表哥作画一向可有深意?我总觉得这血滴子扎眼的很。”

    黛玉脑中灵光一闪,猛的问道:“四妹妹说什么?”

    惜春不知所措的看向探春、宝玉:“我,我没说什么啊。”

    黛玉忙掩饰了震惊的情绪,但是她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住三姑娘贾探春。探春暗道:四妹妹刚才的话寥寥数字,也没什么出彩儿的地方啊,难道是林表哥和林姐姐之间有什么暗语?

    还真叫探春说着了。

    倒不是什么暗语,而是林致远曾经说过的一件事儿正好应验在了这幅画上,经惜春这么一提点,黛玉才想起。

    黛玉笑道:“没什么,就是得了四妹妹的提点,想到了哥哥送画儿的缘由。”

    别说探春好奇,就连宝琴也兴致勃勃的拉着黛玉要她讲。

    “你们只想啊,我哥哥不偏不巧,就赶众位夫人们都在益华殿的时候去送东西,又说了那两句话,还不是想引着众位夫人们打听皇上的事儿?京中上下正惶恐不安,我哥哥在天子身边做事,他这么一说,各位老爷们还不掂量掂量自己今后的前程?”

    贾宝玉恍然道:“怪不得,还是林妹妹想的通透,八成是皇上要临朝亲政,借着表哥的口来告诫众人呢。”贾宝玉嬉笑着恭维道:“到底林妹妹聪明,一猜就中”

    惜春单纯,自然也信了黛玉的话,而薛宝琴再怎样聪慧,她生来的家族只知道经商之道,官场上这些暗影她却并不明了。

    唯独探春……怀疑的看着说笑着的黛玉,觉得眼前的林姐姐定然是有着许多的秘密在瞒着她们。探春反复品味着惜春刚刚那句话,试图找出端倪

第三五四章 王氏人试探林潇湘

    第三五四章 王氏人试探林潇湘

    晚间在贾母处用饭,黛玉细心的察觉到王夫人的目光多了几分的探寻,她料到必然与哥哥送的那副字画有关,于是用罢晚饭,黛玉宛然谢绝了探春等人的邀约,领着雪琪急匆匆的回了潇湘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进门,黛玉便叫雁蓉将那幅白莲图挂到正厅上,如此一来,任何人进潇湘馆,一打眼便能瞧见此画。

    “姑娘,我虽不懂画儿,可是这一幅实在是有些素气,咱们屋子又不像是,不是大红就是大绿,好容易原来挂在墙上的是幅百鸟朝凤图,墨色又多,条幅又宽,如今却巴巴的拿了这个替换下,越发显得咱们屋子多了几分的冷清。”帮着打下手的雪雁极不情愿。

    那百鸟朝凤图是画圣真迹,黛玉走到哪里便带到哪里,这些年为姑娘长了不少志气,谁见了不夸赞两句。雪雁倒不是嫌弃大爷的画儿不好,相反,大爷的每一幅都是无价之宝。只是姑娘以往的身子骨不好,紫鹃和雪雁就忌讳叫屋子里摆设的过于素气,而画上的白莲正中了这一点。

    黛玉望着雪雁不情不愿的样子,轻笑道:“你且别多话,稍后就知道了,这画自然有‘识货’的人来鉴赏。”

    黛玉如此神神秘秘,弄的大家面面相觑。不大会儿的工夫,荣泽下学归家,潇湘馆里一时间热闹异常,黛玉忙问:“今日怎么这样晚?书院的先生留你了?”

    桐花书院教书甚严,若是哪一日完不成任务,就要被先生留罚,荣泽自打入学以来日日是韩胜接送,从没有过晚点的时候,今日却……难怪黛玉要这样问。

    荣泽净了小手,却不急着吃饭,而是从自己的小书匣子里翻出个成人拳头大小的东西,外面包着雪白的帕子,黛玉记得,这是自己亲自给荣泽绣的,只是里面包的是什么?

    “姐姐,给”荣泽包子似的小脸一扬,手掌合起来才能捧住似的递给黛玉。

    黛玉小心翼翼的接过,打开手帕一看,是个她从来没见过的果子……应该是果子吧?

    雁蓉、碧蝶等都是打南边来的,也不曾过这样的东西,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荣泽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一脸骄傲的看着众人说道:“这叫菩萨果,是专门供奉给菩萨娘娘吃的,先生下午的时候带着我们去法华寺的后山,在那儿摘到的。这是给大姐姐和二姐姐吃的,喏”

    黛玉微微惊讶,法华寺与桐花书院的距离也不近,他们下午匆忙去能看到什么?况且…… 书院里怎么事先连个消息都没有?她忙吩咐将跟着荣泽的小厮叫来。

    小五子不是头一回进潇湘馆,但是每次都心生敬畏,战战兢兢。

    负责带路的香卉扭头笑道:“你怕什么?”

    小五子嘿嘿两声,摸着后脑勺:“香卉姐姐,我不是怕,我就是……觉得咱们姑娘有种说不出的威严,和咱们家大爷似的。”

    香卉憋着笑,一个指头就弹在了小五子的脑门上:“不会说话的小子见了咱们姑娘要老老实实的交代,知道不知道?”香卉满意的看着小五子啄米似的点头。

    二人刚要进门的时候,就听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香卉下意识的回头,一见到来人,“咦”了一声。小五子不明所以的瞧了瞧来者,又瞧了瞧香卉。

    那人几步上前,笑盈盈道:“林姑娘可在?”

    “是彩霞姐姐啊,你这是?”香卉不答反问。

    平日里几位姑娘对二太太房里这个得力助手的评价甚高,可以说,打金钏儿去了之后,彩霞俨然稳坐了大丫鬟中的头把交椅。身份变了,心态也会变,彩霞对黛玉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并不放在心上,听香卉这么问,只淡淡笑道:“林姑娘要是在,我就先进去了。”

    彩霞越过香卉、小五子二人,也不等通报,径直进了正屋。

    小五子咋舌道:“乖乖,这是哪位小姐吧?这么牛气?”

    香卉嗤笑了一声:“什么小姐倒是位大姐儿。不过人家是二太太房里的红人……”香卉忽然想起姑娘说的那句话:有识货的人来鉴赏。说的会不会就是彩霞?

    香卉忙吩咐小五子:“你先在廊下候着,待我去看看消息再说。”

    小五子赶着“唉”了一声,就往廊下一站,可巧黛玉的鹦鹉正在那儿梳毛儿,见了小五子两眼直放光,脚上拴着金链子噼里啪啦的就往小五子脑袋上扇灰。

    小五子还只当是个寻常的鸟儿,也没多想,伸出胳膊就撩了一下,那八哥儿何尝受过这等待遇,一人一鸟斗的这叫一个热闹……

    不说外面如何,只说彩霞自一进屋就看见迎门挂着的白莲图。

    彩霞细细的回想二太太描述的样子,和这个**不离十,心下稍定,才款款的见了黛玉:“林姑娘好。二太太见姑娘晚上没用多少东西,打发我来,这个盒子里是方才舅太太那里送来的菱粉糕和鸡油卷儿,给姑娘尝尝。”

    碧蝶接过红漆描金梅花的攒盒,打开给黛玉瞧。

    黛玉心中轻笑:王夫人真是一刻也等不及,果然是不出自己所料,当下就派了人来打探消息。只是找的借口未免太过拙劣。

    鸡油卷儿为卷制菜点,在贾家的饭桌上并不少见,当年的****奶凤姐儿最喜。打和离之后,连带着厨下也少做了许多。鸡油不但是上等调味品,还有一定的医疗保健之功。常吃鸡油可使头发长得油润光亮,碧蝶时常用剩下的余料给小丫鬟们打牙祭,长久以来,小姑娘们一个赛一个的水灵。

    黛玉记得刚彩霞说这攒盒里的东西是王夫人娘家嫂子送来的,按照王家的用度,使的该是乌骨鸡,乌骨鸡入肾经,大补****,王夫人这么转手送给自己……难道是二太太染上了恶疾?

    黛玉忙叫雁蓉搬小杌子,彩霞怎敢托大:“姑娘的好意彩霞领了,只是二太太那里事情多,一时半会儿离不了我。哦,姑娘用完了点心也不必急着还,我自会叫小丫头们过来取。”

    彩霞今日的话尤其的多,而且机灵劲儿不输给袭人。黛玉心下凛然,能将二太太伺候的熨熨帖帖的人怎么可能会像别人说的老实木讷?

    人不可貌相,说的果然是有道理的。

    黛玉欲亲自送彩霞出门,对方在途经檀香书案前时刻意惊呼了一声:“林姑娘,这就是宝二爷口口称赞的白莲图吧?”

    彩霞亲眼见了黛玉点头,这才满意的去了。出门的时候免不了遇见正和鹦鹉厮打的小五子,彩霞见是个半大的孩子也不甚在意,只以为是林家表少爷的伴读或是小厮,欠了身便回往前院。

    黛玉直见彩霞隐没在尽头才转身进屋:“小五子一起跟进来。”

    香卉见小五子满脑袋的八哥毛儿,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叫你在廊下站着吗,惹那小祖宗做什么?”

    小五子不知所措,小祖宗是谁?少爷?不对啊,少爷在屋子里好生生的呆着呢

    “这八哥儿是姑娘的心爱之物,如今叫你弄成了秃尾巴,小五子,你可真有本事”

    小五子的脸唰的一下子就白了,说起话来结结巴巴:“香卉姐姐,我,我不是成心的,是这,小祖宗先扇的我”

    小五子都要哭了,好端端的站在廊下等回话,这只鸟就是见不得自己的好,几次三番的从上面冲下来啄自己,小五子这才回手的,那八哥越斗越勇猛,狭路相逢,勇者胜……就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小五子垂头丧气的跟着香卉进了屋。

    黛玉正站在檀香书案前昂首看画,正厅中伺候的全是林家的心腹。

    “碧蝶,你领着表少爷回缀锦楼休息,将我说的话交代给晴雯。”

    碧蝶领了命令,趁着夕阳尚未落山,拉着荣泽的小手去了紫菱洲。

    黛玉又道:“雁蓉,你和香珊等人去院子里坐着,不准叫贾家的人靠近半步。”

    一番吩咐下来,除去黛玉和小五子,屋中只剩下雪雁、香卉两个。雪雁关了正厅的门,香卉点着了十只大蜡烛,两个人小心翼翼的站在椅子上将那幅白莲图摘了下来,铺在书案上。

    黛玉十指纤细,轻轻划过裱好的墨宝上,雪雁轻声道:“姑娘,这成吗?他们府上的三姑娘最善点评名家墨宝,四姑娘是丹青好手,就是宝二爷……他最早见到这画儿,要是被人看出来,岂不是要打草惊蛇?”

    黛玉狠心道:“话虽这样说,但事到如今只此法或可有一线希望。”

    小五子听的云山雾罩的,呆子一般站在那里。

    他就见姑娘将好好的画儿按着边线裁剪了下来,那纸又厚又密,一剪下来,自然而然的打了卷儿。

    黛玉笑道:“小五子,你且过来。”

    小五子往前凑了几步,惴惴解释道:“姑娘,我不是成心的,我以后再也不敢撩拨那八哥儿了。”

    小孩子吓得够呛,眼中似乎还冒着水雾。

    黛玉“扑哧”一笑,“那天魔星也算是遇上了劲敌,往日里不是扇了这个,就是踩了那个,要我说,你做的好,看他它下回还敢不敢出手。”

    雪雁趁机道:“小五子,姑娘虽不责怪你,但是有件事需要你承办,你若办得好,这才是你将功赎罪的好意。”

    小五子迷茫的看着黛玉,黛玉轻轻将裁剪好的画卷交给小五子:“好孩子,你可有法子在旁人不发现的情况下将它带出贾府?”

    ps:小荷这里下月了,零下十三度~~~

第三五五章 拆画重裱偷梁换柱

    小五子挠了挠腮帮子,忽然灵机一动:“姑娘,不如将画轴卷在我的身上?我娘给我做过一件又肥又大的夏袍子,明儿早我把它往身上一套,保管别人看不出端倪。”

    黛玉打量着小五子并不甚壮实的小身板,再比量着画轴的大小,无奈的摇摇头:“它不必别的,一折便要受损,况且日头一天比一天炎热,我只怕你还没出园子的大门,画上的墨迹就已经晕开了。”

    一旦晕开,哥哥想在画上表达的信息就要大大减弱,甚至会叫曹先生和沈大哥有所误会。

    小五子想起了在外面吃麻团时,店家送的牛皮纸:“姑娘,外面有一种纸,又厚实又防油墨,只将这种纸裹在外面,保管不耽误姑娘的大事儿!”

    雪雁见小五子信誓旦旦,便劝黛玉:“姑娘,要不咱们就试试,反正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或许二太太不会留意到小五子这么点的孩子呢?”

    黛玉听到“二太太”三个字,目光冷峻几分:“也罢,小五子,你这就去寻那牛皮纸,明早表少爷上学前来请安,我们就会将画轴给你准备好,能不能安然将其送出去……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小五子别看个字小,但是脑袋转的不慢,加上他们一家祖孙三代都效忠林氏,对黛玉的话自然是当成了圣旨一般:“姑娘就瞧好吧!”

    待小五子出了门儿,黛玉忙叫雪雁、香卉二人准备笔墨纸砚。雪雁一边踩在小杌子上寻书架子格儿里的墨盒,一边轻叹道:“好在大爷的画儿用色极少,又寥寥数笔,若不然,姑娘想再临摹一幅又要闹腾到什么时候!”

    黛玉嗔道:“虽是数笔,但是哥哥画艺精湛,远非常人能临摹出来,我也只能是尽力而为。”

    几年前黛玉初到贾府的时候,丹青书画上的这些东西都是扬州带来的,行程匆忙,她又只当这是小事儿,时间久了贾家自然会替自己准备。哪里想得到王夫人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小事上苛待黛玉,不过也难怪,连惜春这样的嫡出小姐,画画的时候也只赭石,广花,藤黄,胭脂这四样颜色。再有,不过是两支着色笔就完了。黛玉初来乍到,如何能越过惜春去,又怕贾宝玉嚷嚷出去,给自己弄来些好的,叫惜春难堪,她便渐渐就收起了画具,时间一久,更少有姊妹知道黛玉也是个丹青中的好手。

    哥哥接手家中俗物之后,黛玉还何须忧愁这个,早就有采买送来了大染,小染,著色这样的画笔几十支,纵然黛玉画到明年也是尽用了。好在此番又进贾府,雪雁一时勤快,将东西装的甚是齐全。

    重重的画匣子往桌案上一放,占了好大一块地方。雪雁打开黑亮亮的盖子,伸手掏出石青、石绿、蛤粉、胭脂这四样,不好意思的说道:“姑娘恕雪雁愚钝,跟了姑娘这么久,眼界也就只这样了。”

    黛玉惊讶的看着雪雁,欣然道:“看来我们雪雁也快成为个小画童了,寻的颜色又准又快,可不就是这几样!你去打水,叫外面候着人的照常做事,别叫贾家的婆子们看出异样。”

    雪雁忙应声去了。

    潇湘馆里灯盏辉煌,黛玉俯身在书案上细心勾勒着白莲的嫩叶,稍不留神,鬓角的碎发往下一坠,正好搭在悄然绽开的花瓣上。

    “呀!”黛玉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抬头。雁蓉忙上来查看,悻悻然的拍着胸口查看道:“还好,还好,姑娘放心,那墨色并没晕开!”

    黛玉眉头紧皱:“虽没晕开,但是刚刚颜色未干,线条便粗细不均,扎眼的很。”

    黛玉一只手已经搭上了画纸,随时就要给其来个“开膛破肚”。恰这时,桌子上的钟摆子叮叮当当的作响,雁蓉劝道:“姑娘,巡院子的妈妈们要来了,要不,咱们就先应付应付吧!”

    黛玉如何不知,林之孝家的是王夫人的又一心腹,彩霞能在稍早的时候来,黛玉相信,林之孝家的也不会轻易放过潇湘馆。

    哥哥的画轴已然裁好,现在墙壁上空荡荡,万一林之孝家的巡过了怡红院,一进潇湘馆看不见它,就等于告知了王夫人。

    想到这里,黛玉紧攥的指骨微微松开,耐下性子,重新提起画笔着色。

    众人便见姑娘额上虚汗直冒,她们又急又气,只恨自己没本事,帮不得姑娘的忙。紧赶慢赶,黛玉终于忙完了最后一笔,将小蟹爪往笔架上轻轻一放,长长舒了口气。

    “俗话说:三分画,七分裱。雁蓉,你以前跟着大爷也学过这样的手艺。我只将人和画儿交给你,务必在林之孝家的进来前弄出个模子来。”

    雁蓉临危受命,忙道:“姑娘快歇着去吧,这里有我们呢!”

    别看雁蓉说的容易,但是她自己心里也没底。原大爷裱画的时候一半送去苏州最有名望的云天书院,那里的掌柜最爱大爷的墨宝,不但分文不取,还要亲自上手裱画。剩下的一般多是半成品,或是大爷私下送人的小幅,就自己去弄,身边伺候的丫鬟们打打下手。雁蓉那个时候也学了一些,跟着姑娘不敢偷懒,这个手艺多多少少捡起来一些。

    今日裱画实在是条件苛刻,什么挣板、裱桌、晾竿一色皆无,只有几支排笔和棕刷。雁蓉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往上冲。

    也不知林致远是有意还是无意,真迹上的裱画并未请宫里面的师傅,而是林致远亲力亲为,甚至连技法也大不如以前,不仔细打量绝看不出是林致远的手笔,雁蓉稍稍松了口气,指挥着香卉、香珊等忙前忙后。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雁蓉这么一侍弄,还真有几分那样的意思。

    “姑娘,巡院子的人该来了,可是咱们已经来不及晾干,这可如何是好?”

    单差最后这一步,雁蓉实在是无奈,不免急的是团团转。

    黛玉披着单衣站在桌案前,细心的查检着每一个环节,沉声道:“已经有八成的相似了,林之孝家的是个外行人,咱们将屋子里的灯熄灭大半,她未必看的清楚。只等人一走,你们几个连夜晾干,时间上也还充裕。”

    碧蝶个子高挑,她刚往椅子上一站,准备挂起来这幅白莲图,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林之孝家的领着查夜娘子们正进潇湘馆。碧蝶手疾眼快,将挂绳往墙上一勾,还不等雁蓉去扶,“砰”的从上面跳了下来。

    雪雁顺势几口就熄灭了大厅里燃着的三盏烛火。

    潇湘馆沉浸在昏暗之中,屋外的人一见烛火猛然昏暗,迟疑的在门口低声道:“林姑娘可是睡下了?”

    雪雁和雁蓉忙出门相迎,见了林之孝家的笑道:“林大娘快屋子里请。”林之孝家的正要迈步子往里面查看究竟,忽的想起了女儿小红的一句话:林姑娘可不是三年前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女,由得她们作践,妈妈做事前先想想林姑娘的哥哥。

    林之孝家的脚下一顿,粲然笑道:“不进去了,我们人多嘴杂,若是吵到了林姑娘可了不得。夜虽短了,但是院子里的婆子们赌钱吃酒的可不少,我们还要别的地方去,明儿林姑娘起了,就劳烦雪雁姑娘和雁蓉姑娘替我给林姑娘请个安。”

    雪雁一听林之孝家的意思是不打算进屋,不由得在心底长处一口气,香卉这个机灵鬼儿早就端着钱串子守在了两位姐姐身后,雪雁笑道:“妈妈们巡夜辛苦,这些钱虽不多,却是我们姑娘的心意。”

    林之孝家的淡淡一瞥,她身后的娘子们却是个个眉开眼笑,暗乐此番来潇湘馆收获颇丰。看盘子里的钱串子,至少每人能得半吊钱,远比夜会赌局来的轻松,还不必提心吊胆。

    好容易将林之孝家的送走,雪雁和大伙儿暗自偷乐,还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姑娘,林大娘今日倒是好生的豪爽,连门也没进,生怕扰着姑娘的好梦。”

    黛玉正闭目养神,耳朵一字不落的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你们先别得意过早,林大娘不懂字画,但是有人却极通晓,如若今晚不能完工晾干,只怕小五子还没将其送出去,咱们就得露馅。”

    正站在椅子上摘画的碧蝶奇道:“姑娘说的是二太太?难道她也懂这个?”

    黛玉汲着鞋下了床榻:“二太太虽不懂,但她却有个能‘慧眼识英雄’的好女儿。我留心看了一下,宝玉他们去缀锦楼的时候,三丫头的眼睛可一直没离开这画。”

    雪雁却认为姑娘是在杞人忧天:“我的好姑娘,三姑娘与你交好,就算察觉出了什么,也未必会大声嚷嚷开,小五子将画儿交给世子爷,他们在外面装裱画的本事是一流,不到晚间定能拿回来,再往墙上一挂,神仙也看不出端倪!”

    雁蓉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姑娘,明儿你只管出门去大奶奶那儿做针线,家里留下我和碧蝶,谁还能趁姑娘不在的时候进屋搜检不成?我们两个只牢牢的守在大门口,一左一右,连个虫儿也别想飞进来。”

    黛玉欣慰的看着满屋子忠心耿耿的丫鬟,经她们这么一开解,自己也暗笑不已,探春生性大方得体,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找自己的麻烦……

    PS:九点发文啦~~~

第三五六章 探春疑心送画出府

    黛玉的担心并不多余,事实上,三姑娘探春正躺在床上为这幅画的事儿而辗转反侧。

    今晚是侍书值夜,她的床铺与探春仅数步之遥,姑娘的一举一动尽在自己的眼中。侍书好奇道:“姑娘睡不着?”

    探春翻了个身,半侧着望向侍书道:“今儿在缀锦楼,你发现林姑娘可有何异常没有?”

    侍书披了个单衣盘腿坐在矮榻上:“要说异常……林姑娘倒是没有,倒是晚上院子里巡夜的妈妈多了一倍,姑娘不知道,”侍书压低了声音,“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常会赌局,今日竟忙的不得了,领着三四个娘子在滴翠亭和沁芳亭一带转悠。我方才去怡红院给宝二爷送玛瑙盘子,途径水廊的时候看个正着,周瑞家的见了我还遮遮掩掩,躲到了滴翠亭里。”

    探春半撑起身子,忙道:“刚才你怎么没说?”

    “嗨,还不是我去了怡红院,见宝二爷那里正闹腾,咱们送去的盘子直直被小爷给砸碎了事,我一时害怕,连这个也忘记了。”

    探春并不以为意,自己的亲哥哥什么脾气秉性她最清楚,探春此刻关心的是侍书前面的话:“这个周姐姐和林大娘可不是一路人,什么露脸的好事是定要冲在前面的,可是一到苦活累活,十匹马也未必追的上她的影子。她又会灌迷魂汤,二太太对她是言听计从,连咱们家许多辛秘之事,我们这些少爷小姐不知道,周瑞家的却清清楚楚。她此刻出现在滴翠亭绝非偶然,定是太太嘱咐了什么。”

    侍书忽的想起前两日怡红院里的传闻,慌道:“姑娘忘记了?怡红院里前两日闹了贼,有人半夜翻墙,将二爷吓了个半死,太太大发雷霆,吩咐各上夜人仔细搜查,又叫查二门外邻园墙上夜的小厮,园内灯笼火把,直闹了一夜。至五更天才消停半会儿,怕这次不是又要来了一遭吧?”

    探春哼笑:“怡红院里人来人往,能有什么贼胆大包天,不过是二哥哥听了外面清客的谣传,说老爷要回京述职,他一时害怕,想了这么个法儿糊弄太太呢!要真是有贼进了院子,二太太就是再不待见我这个庶出,也断不会落人口实,将人手都安排在怡红院和潇湘馆两侧,而扔下我们秋爽斋不管。”

    侍书一拍巴掌,醒悟道:“可不就像姑娘说的!要是巡查院子,怎么也该往暖香坞和藕香榭安插些人手,莫非……”侍书忙住了口,她一个丫头,妄自揣测二太太的心思也要不得。

    探春微微颔首,“瞧着情形,二太太是盯上了潇湘馆。只是林姐姐那样聪慧,二太太的手段可不高明,叫人知道该怎么非议咱们贾家?叫林表哥知道,又该是另外一场风波。”

    外面骤然起了狂风,秋爽斋的窗户被刮得呜咽作响,侍书忙汲着鞋子下床去插窗栓:“姑娘用不着担心这个,你是全心全意替太太着想,她却未必领情,像上次姨娘的兄弟没了,姑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撑了下去,得罪了姨娘,就为了叫二太太知道,生恩不如养恩,谁知道大太太奚落姑娘的时候,二太太没事人似的。”

    侍书提起这个就气,琏二爷的新娘子还没娶进来,老太太叫姑娘和大奶奶,宝姑娘联手理家,三姑娘明着暗着帮衬着二太太跟前的人,可隔着一层肚皮,这心就怎么也捂不热。

    探春神情恹恹,“太太如何对我是在其次,我只担心她惹恼了林家,给咱们带来祸端。”二太太行事说话少有算计,周瑞家的倒是计谋不断,却样样都只为自己谋利。

    侍书将信将疑,“姑娘说的可夸大了吧,林家再怎样都与咱们连着亲戚,林姑娘可是老太太亲外孙,就冲这个,林家就要给二太太几分面子。”

    “可谁又给林家面子?”探春反问道,“你只看着吧,今夜风平浪静也就罢了,一旦闹出家丑,林表哥就是拼了命也会出宫上门理论。”

    探春隐隐揣测到今晚太太的做法是察觉到了什么,她也一样,表哥送林姑娘那幅画应该是有特殊的蕴涵意义,只是外人不知道。或者说,林姐姐一开始的时候也没弄明白,是惜春的那句话惊醒了梦中人。然而自己听起四妹妹的话来再简单不过,能有什么隐晦意思?

    探春就像个钻进了迷宫中的行者,一心想要找到出路,却苦于没有指引,直到二更天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次日一早,周瑞家的打着呵欠往王夫人的上房去,心里直骂二太太多事。暴风骤雨了一夜,她们这些人眼睛都要望穿了,也没见潇湘馆里溜出半个人影。亏得二太太信誓旦旦的说林姑娘一定会耍小手段。

    跟班的一个婆子巴结道:“周家妹子,咱们这个时候回的是不是尚早?园子门才开,二太太可是吩咐了,叫咱们守到天亮!”

    周瑞家的狠狠的往婆子的脸上啐了一口,骂道:“这还不是天亮?你当二太太是什么人,有这个闲工夫等咱们,老太太那儿用早饭,若是迟了一刻钟,你们几个可吃罪得起?”

    婆子讪讪的住了嘴,心中却对周瑞家的话甚是鄙夷。

    恰她们几人刚出了院门,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从北门挤了进来,小厨房的柳妈妈正从角门接手新鲜的菜蔬,一见来人,未语先笑:“这不是表少爷身边的小五子?今日怎么早就来接表少爷?”

    小五子罩着件宽肥的夏衫,粗麻布,又透气又凉快,正是他这样年纪的少年喜欢的款式。小五子见了柳妈妈也不打怵,朗声问道:“柳妈妈早。”

    柳妈妈没儿子,只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儿,看的眼珠子似的,见小五子这样机灵懂事,心里别提多喜欢了,忙叫住他:“妈妈这里有热腾腾的栗子糕,你吃了再去学堂!”

    栗子糕是给贾宝玉准备的,在大厨房记账,食材却进了小厨房,柳妈习惯多做些预备着送人当人情。

    小五子心里还惦记着大事儿,如何肯多耽搁,撇下句道谢的话就从小院里的角门里蹿了出去。

    柳妈在背后一边笑骂道:“这小子,倒是个忠心的,”一边扑打着身上的浮灰。

    再说小五子人小身法灵活,没多时就跑到了紫菱洲,小拳头刚要往上噼里啪啦一顿敲,就见门开了一个小缝,晴雯正探头探脑,一把将小五子拉进了院子。

    “怎么这样的迟?路上有人见着了?”晴雯急切的问道。

    “晴雯姐姐放心,园子门一开我就进来了,只在小厨房碰见了柳妈。”小五子往晴雯身后瞄,“兰少爷的人都没醒?”

    晴雯努努嘴,指向了窗口:“兰少爷正在书斋里做早课呢,那些本该伺候的人一个个正犯迷糊,困觉呢!”

    二人一前一后进上了缀锦楼,荣泽端着一碗芝麻糊喝的香甜,一见是小五子,荣泽眼睛立即弯成了月牙形:“晴雯,给小五子一碗吃!”

    小五子并不客气,端着热气腾腾的芝麻糊狠狠的灌了一口。晴雯嗔道:“恶鬼投胎不成,学里不是已经预备了吃的?”

    小五子舌头烫的发麻,却还是禁不住美食的诱惑,待听了晴雯的话,皱着脸苦笑道:“我只是少爷的小厮,书院可不管我们的伙食,碧蝶姐姐带的东西都是小糕点小饼子,天又热,还没等晌午呢,就已经快馊了。学府里的伙食又好,又不好钱,我只恨自己没天分读书,若不然也跟着少爷拼一拼往书院里奔了。”

    晴雯笑道:“瞧瞧,瞧瞧,感情我们小五子读书不为别的,就为吃上这几顿的白食!”

    对于小五子的尴尬,荣泽适时的扯着帕子擦了擦小嘴,“我们去给姐姐请安。”

    晴雯掏出怀里的银表链子,说道:“今儿照往常快了些,只怕园子没几个人。”晴雯细细的嘱咐小五子:“等会儿要是见了什么人问话,你就说书院里备考,先生召表少爷早去温书。”

    小五子一边答应着,一边按住腰间缠着的牛皮纸。

    晴雯俯身抱起了荣泽,叫了跟车的妈妈提着包袱往潇湘馆去。果然如晴雯所说,整个大观园里只扫院子的婆子,灰扑扑的往两侧的小径上扫落叶。晴雯几个是一溜小跑到了潇湘馆,黛玉等人早就在此静候,见小五子忙问:“东西带来了?”

    小五子重重点点头,往门板后一站,撩起宽袍子开始拆解腰间缠好的牛皮纸。

    黛玉细心的摸了摸暗黄无光的纸张,果然没有汗液,对小五子的童言先信服了几分。

    “姑娘万幸,”小五子笑道:“昨儿下了一场暴雨,地气不是那么湿热,我就算将这画轴围上几十层也未必叫人看出端倪。”

    说到做到,小五子还真将白莲图缠了几道重新扎回到腰间。雪白的腰带往上一挂,谁还能看出里面的毛病?

    黛玉松了口气,千叮咛万嘱咐道:“稍后见了韩管事,切记要亲手将画轴给他。叫韩管事去寻世子,只说这是咱们家大爷的真迹,剩下的多一句都不要讲。”

    小五子肃然点头,对黛玉的话只有信服!

第三五七章 四家之女摒弃在外

    荣泽等人一走,黛玉的右眼皮便莫名的猛跳,心神开始不宁,越看墙壁上的临摹卷轴越觉得不安,雪雁安慰道:“姑娘别急,韩管事一定能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说不定不到晚上,大爷的画就回来了,即便是三姑娘要探个究竟,还能说什么!”

    “三姑娘未必会找咱们家的不自在,姑娘当留心宝姑娘。”雁蓉说道,“难道你们没发现,昨日在缀锦楼,谁都不缺,单只少了她。我再不信她事先没在宝二爷那里见过画儿。”

    往好听了说,薛宝钗是为人精明干练,难听点,这位宝姑娘有点见缝插针的意思,她与黛玉一前一后进府,收买人心的本事是黛玉远远不能及的。

    黛玉思忖道:“以薛家如今这个态势来看,她们愿不愿意趟这个浑水还不确定,就算瞧出什么,宝姑娘也会权衡利弊,看咱们家与二太太谁更胜一筹。”

    众人说着,外面就有回事的妈妈来请黛玉去用早饭。如今园子里有了小厨房,大厨房倒是轻便的多,每日只忙活着老主子们的吃食即可,底下这群小主子都交给了善于烹菜调羹的柳妈。这位柳妈最擅长说奉承话,巴结的怡红院里一干“二等主子”个个是眉开眼笑,连四儿、春燕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都能时不时的得些热糕打牙祭,更别说是袭人、紫鹃之流了。

    贾母年纪颇大,精神头不比以往,有的时候后半夜也未必睡下,甚至有时天大亮,才微微泛起了困意。鸳鸯等和王夫人一商议,索性就叫各位少爷姑娘们在院子里的抱厦里用饭,偶尔贾母提及,大家再往前院正房来。

    由此黛玉根本不必出院子,只往临近栊翠庵的凸碧山庄去即可。那里有宽宽敞敞的几间抱厦,姊妹们用罢饭菜,还可在此吟诗作对,倒不失为绝佳之地。

    黛玉到时,院子外只零星几个小丫鬟在廊下喂鸟,一见林姑娘忙上来请安。

    黛玉见她们似乎是李玟、李琦的丫头,便奇道:“三姑娘、四姑娘未来?”

    屋中之人恰听见外面响动,小姐妹俩齐齐迎了出来,笑道:“是林姐姐来了!”

    “两位妹妹早,”黛玉微微欠身,“大嫂子没和你们一道儿?”

    按照往日的规矩,李纨起的最早,先去贾母处问安,若老太太起的晚,她只往二太太的院子里去,忙完了这一切,将将好时间到,领着李家姊妹俩就到凸碧山庄陪着探春几个用饭。

    今日却怪……黛玉可没看见素云、银蝶两个的身影。

    李琦直爽的笑道:“大姐姐说,老家来了客,老太太命三姑娘、四姑娘去前院款待,要咱们这些人先动碗筷。”

    李玟却担心黛玉吃醋,林姑娘的小性子自己可是有所耳闻,虽然相处起来倒没察觉什么,可谁知道妹妹的话会不会触到林姑娘心中的刺?李玟忙解释道:“不单我们姊妹俩,稍后还有薛家的两位姑娘!”

    就听薛宝琴笑盈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李姐姐可是叫我?”她身后还跟着一袭白衫勾着银边儿的薛宝钗。

    怪不得人常说,背后莫论人之短。

    李玟暗自庆幸自己没往深了说,要不然可不就给大姐姐惹了麻烦?这位宝琴姑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五位姑娘进了抱厦,薛宝钗左右打量:“邢家妹妹呢?”

    少了贾宝玉,这抱厦里就像是空落落的,薛宝钗自然就想起了平日里最不起眼的邢岫烟,既然老太太发了话儿,是叫贾家之外的六位姑娘先行用饭,那不等邢岫烟总不好看。

    一听宝钗的话,众人是面面相觑,邢岫烟原是跟着迎春住,后来迎春出嫁,她不好单独占着个院子,早早的搬出了缀锦楼,贾母怜惜邢岫烟单薄,就叫探春收拾了秋爽斋里的一间小阁子,请邢岫烟住了下去。

    起初探春几次三番的叫邢岫烟与自己同室而居,只是贾探春素喜郎阔,早将秋爽斋里最大的三间房打断,连成一片,邢岫烟如何肯。幸而那小阁子三面墙厚重,点上火龙最暖和不过。

    黛玉不在的时候,都是探春领着邢岫烟来凸碧山庄与姊妹们用饭,不见三姑娘,又不见邢岫烟,薛宝钗自然要问。

    薛宝钗私下打量,算上黛玉一个,个个年纪比自己小,她只好吩咐了小丫头文杏去秋爽斋请人,谁知还没等出门,邢岫烟颤巍巍的扶着她的贴身女婢篆儿往前来。

    这些小姐们慌忙上前将邢岫烟迎到了大迎塌上:“邢姐姐的脚怎么了?”

    “不碍事,就是昨日下雨,地上湿滑,我走到栊翠庵的时候没留神,在青石小道上跌了一跤。”

    薛宝钗嗔怪道:“雨虽大,妹妹却该更加的小心些,那栊翠庵前尽是小路,又遮遮掩掩的好些树木,积了泥水也不容易发觉,我前几日回母亲那里,刚巧经过,可不就是像大妹妹似的,险些歪倒,若不是莺儿手疾眼快扶住了我,还不定怎么样呢!”

    李玟、李琦姐妹俩赞同的点头,黛玉与往常一般,轻易不附和宝钗的话。薛宝钗面色依旧,心里却着急的很,她前两日在栊翠庵前丢了一件要紧要紧的玩意儿,要是被有心人见,自己一世的英明可就毁了,薛宝钗悄悄派莺儿在栊翠庵附近寻觅,都不见踪影。今日拿话来试探,就是想看看有无自己不曾知道的流言传出。

    薛宝钗见一个个都面如常色,唯独邢岫烟因为伤痛时而轻轻扯动唇角,她心里不由得暗暗怀疑。越看邢岫烟越觉得对方是装出的老实模样。莺儿以往说过什么来着?是了,这个邢岫烟和栊翠庵的妙玉是同乡。

    同乡……志同道合的闺中密友,会不会是邢岫烟因常去栊翠庵就拾到了自己落在半路上的东西?

    薛宝钗想到这里,眼前再美味的佳肴也变得索然无味。

    侍立在薛宝钗身侧不断上菜的小丫鬟瞧到,微微探头看了看柳妈今日准备的菜色,四凉四热,甚是丰盛,还有蟹黄蒸饺,笋肉锅贴,萝卜酥饼……小丫头暗暗吞了吞口水,直道宝姑娘好刁的胃口,这样的好菜也不知道珍惜。

    用罢早饭,姊妹五个也不见探春、惜春等回来,黛玉心里装着事儿,找了个由头,只推脱自己头痛欲回潇湘馆。

    原本打算在饭后与黛玉畅谈的薛宝琴见状,也只能掐断了高昂的兴致。薛宝琴跟着贾母住,现在贾母处来了外客,她不好再回去,哥哥出府的时候又交代的明白,叫自己轻易不准往西跨院和蘅芜苑去。

    薛宝琴看向李玟、李琦俩姐妹,想到稻香春叨扰一番,却见这俩小姐妹眼神游离,分明就是不乐意招待自己,薛宝琴气鼓鼓的站起身:“我去宝哥哥那里了。”

    头也不回的扭身去了。薛宝钗笑道:“这丫头,不知道又来了哪阵风……我看天色越发的阴沉,林妹妹还是早早的回去躺着吧,我送邢大妹妹回秋爽斋。”

    邢岫烟受宠若惊,对薛宝钗的突然示好实在是不明缘由。

    且说黛玉等姊妹分了四拨儿各自去忙,直到午后时分也不见探春和惜春等人的踪影。临近日落时分,黛玉又急又喜。急的是荣泽和小屋子还未归来,要这个时候宝玉等人携伴而来,墙上的赝品是无论如何也伪装不了的。喜的是小五子或许会带回来好消息,哥哥画中的用意几近揭晓……

    黛玉就如同是热锅上的蚂蚁,手中持着的书根本起不了作用,眼神更是几刻钟便要往外面瞄一次。

    “姑娘,回来了,回来了。”偎依着门框站立的雪雁一见远处来的两个小身影,忙冲屋中轻喊。

    晴雯领着荣泽刚一进屋,潇湘馆的大门就被虚掩上,只留一个小小的缝隙,香卉在这儿眼见不错的盯着。

    小五子见了黛玉,兴奋的说道:“姑娘,我按照姑娘的意思将画给了韩管事,白日里,韩管事带着我去东平侯府,他们问姑娘瞧出了什么……”

    黛玉忙道:“你怎么说的?”

    小五子嘿嘿一笑:“姑娘放心,我记得姑娘说的呢。世子爷拿了画儿去外面,我等到午后,他们才叫我出去。”

    黛玉望着小五子干瘪的肚子,“那……画儿呢?”

    “世子叫我捎话给姑娘,请姑娘一定撑过这一晚,明日他亲来送东西。”

    黛玉已然有了预感,听小五子这么一说,苦笑道:“沈大哥也太瞧得起我,只怕这会儿就要熬不过去,何况是整晚上!”

    雁蓉宽慰道:“贾家的两位姑娘不是出园子了嘛,就算回来,都什么时候了?她们如何有这个闲工夫出来串门子?还不早早的歇下了。林大娘戌时一刻出来巡夜,只等她们一出去,咱们锁了院子门儿,谁敲也不开!”

    黛玉无奈的点头,荣泽学习一日,早就饿着肚子。书院中的伙食再好,也不如家里稳妥,黛玉吩咐碧蝶从钱匣子里取了二两的银角子:“出门的时候别叫人看见,去找柳妈,借了她们的小厨房,你亲自下厨给表少爷和表姑娘做几个爱吃的拿手菜回来。”

    碧蝶一直犯愁自己进贾府之后无用武之地,听黛玉的吩咐,忙欢喜的取了银子出门儿。

    没想到此番却是收获颇丰,碧蝶到了小厨房,正是从柳妈等人的话语里察觉出了蛛丝马迹的可疑……

    PS:群中有忠实书友做了爸爸,小荷在此恭喜恭喜哦!祝大宝贝身体棒棒的~~

第三五八章 贺寿(上)

    头夜里那场雨终归是没下来,清晨时分,整个园子里雾气极重,到处是湿漉漉的叶片花瓣,潇湘馆里前院是百竿修竹,后院是大株的梨花兼着芭蕉,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一片翠色环绕。

    黛玉未着正装,头上只随便挽着髻子,丁点发饰全无,身上是纱裙短衫,外面套了个大红羽纱的单衣遮挡雾气。她身后跟着香卉、香珊两个,一人抱着官窑甜白釉锥花的僧帽壶,一个端着斗彩葡萄纹杯。

    三人聚精会神的寻觅着树丛间的什么。

    那芭蕉扶疏似树,质则非木,高舒垂荫,黛玉踮着脚,手握住的小银勺往芭蕉叶上一凑,轻轻一压,只见宽大细密的芭蕉叶猛的一坠,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便要下滑。

    “姑娘,接住了!”眉开眼笑的香卉举着斗彩葡萄纹杯,深深的白瓷碗内汇聚这不少的露水。

    原来黛玉记林致远曾说过烹茶的乐趣在于水,天下人皆以为好水是在龙泉,其实天地精华尽在琐碎之中,未必就要费心费力的往龙泉去。哥哥曾谈道:三年前重元寺骤降暴雪,压得几株老梅几乎没弯了腰,重元寺的主持收集了梅树上的雪,次年请林致远去品,没想到当时的老主持有些眼花,竟将梅树上的宫粉梅一块儿扫进了坛子中,他们烹茶时隐隐有了花香,比往日吃的更叫人怯意。

    当日林致远说及的时候满是留恋,黛玉便放在了心上,还真从一本古籍上找到了贮水的良方,这才有了一大清早,在众人尚熟睡的时候领着香卉等人出来寻觅。

    黛玉伸手拨开了额角下滑的青丝,俯身去看香珊怀中的僧帽壶,里面已然有了小多半,不禁笑道:“哥哥回来的时候看见一定喜欢。”

    香卉、香珊知道这是姑娘惦念着大爷,忙岔开了话题,笑道:“姑娘昨日睡得早,可知道碧蝶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碧蝶本拿着银角子去小厨房,可潇湘馆里的人等了又等,最后送菜来的却是柳妈跟前得力的两个女人,还笑着说碧蝶姑娘拉着柳妈说话,一时间不能回来。

    黛玉担心,派了两拨小丫头去催,回来的人都说碧蝶姐姐叫姑娘放心,她忙完就回来。

    直到戌时初刻也没见人影,黛玉熬不住先睡了,此刻一听香卉的话便问:“碧蝶一切安好?”

    香卉笑道:“姑娘放心,碧蝶姐姐安好,她昨晚可悬着呢,几乎没在门口撞见林之孝家的来查院子,还好碧蝶姐姐机灵,见咱们这里火光异常,躲在小路上没出来。碧蝶姐姐还说呢,今早有事儿回你!”

    香卉心里却暗暗奇怪,碧蝶姐姐昨日回来的时候像只偷腥的猫儿,不知道又打听来什么好故事,连雁蓉姐姐问,碧蝶姐姐都不肯说,只嚷着在姑娘面前才肯透露。

    黛玉并不在意的笑笑。一刻钟后,院子里的人多了起来,潇湘馆的门儿一开,就有新琏二奶奶派遣丫头来送折枝花。那丫头原也在王熙凤手下听差,做的是扫院子的苦力,如今主子换了一个,差事却骤然越了几级,清闲的很,每日就是在婆子们那里领来折枝鲜花,游走在大观园里的各处。

    那丫鬟将满盘子的紫薇、金丝桃递给雪雁,笑道:“林姑娘,今儿是我们二奶奶的好日子,她本只想简简单单请姑娘们去藕香榭吃顿便饭,没想到宝二爷知道后告诉了老太太,蒙老太太恩典,请大奶奶帮二奶奶操办个宴席,还请了家下交好的几位故交太太。我们二奶奶请林姑娘一定赏光!”

    黛玉心生疑窦,琏二表哥的新娘子过生辰,如若是大办,没道理大家不提前知会一声,也好准备些薄礼。这么突兀的事儿……二奶奶可有些唐突了。

    碧蝶站在那丫鬟的身后,冲着黛玉使眼色,黛玉心中领会,便道:“你回去只管禀明你家奶奶,只说我稍后就到。”

    小丫鬟笑着欠身去了。碧蝶见人确实走远才道:“我昨日回来的晚,还没来得及跟姑娘回禀,我在小厨房和管事的柳妈闲谈,才知道原来昨日贾家来了客,是雍王府的某位主子,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可老太太心情大好却从大厨房的席馔上能瞧见一二,大厨房忙不过来,柳妈调去做甜汤,时辰上赶的很,什么热糕、果脯都是打外面买来的。姑娘说,荣府上是不是借着给新二奶奶过寿的由头来宴客?”

    黛玉努力的回想着哥哥和曹先生、沈大哥等人的闲谈,从来没出现过这么一位王爷,难道是建功立业回来的新贵?不对,皇上现在缠绵病榻,边疆又看似太平,京城里又哪儿蹦出个这样的人物?

    既然不知,黛玉索性不去想它,只起身吩咐道:“二嫂子的请,我们不好迟了,雪雁,比照着每年大奶奶生辰的例,预备一份厚礼。”

    雪雁忙应了,黛玉等人收拾妥当,送走了荣泽,又嘱咐碧蝶、晴雯看家,守着雪琪,她才领着三四个人往贾母处去。还没走到西门,就碰见迎面而来的薛宝钗。

    薛宝钗一改往日的寡淡妆扮,极是用心的拾弄了番,黄衫娇羞,环佩红艳,加上薛宝钗本身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美人,还真有几分杨妃的意思。

    薛宝钗热络的招呼了黛玉,二人一起往贾母的上房去,还未进院子,就听满屋子的人说笑。

    东府里的大奶奶尤氏拉着满是羞涩的琏二奶奶站在贾母下首,婆子、媳妇们就在院子里一拨一拨的给其下跪祝寿。鸳鸯领着小丫鬟们端着钱笸箩往下分发。

    贾母倚着一个各色玫瑰芍药花瓣装的玉色夹纱新枕头,指着进来的黛玉、宝钗二人,与琏二奶奶笑道:“这两个猴儿来的迟,你是寿星公,可要仔细罚她们!”

    薛宝钗抢道:“今日是二嫂子的喜日子,宝钗但凭嫂子处罚。”

    黛玉没吱声,抿嘴笑望着徐宝钗。琏二奶奶忙上前拉住薛宝钗:“宝姑娘能来就是我的福气了,只盼着姑娘待会儿多饮几杯我敬下的水酒。”

    满室的孙媳、孙女,贾母只觉着自己也年轻了不少,一时间心情疏朗:“珍哥儿家的,我交代你的事儿你筹办的如何?稍后几位夫人到了,你可不能给我出岔子。”

    尤氏扔下了琏二奶奶,几步上前:“老祖宗昨夜吩咐了我,大爷连夜派小厮去了肇庆班请班主老来唱堂会,这个时候只怕已经进了园子,咱们家的十二个小戏子也样样妥当,夫人们听腻歪了,只将她们做个调味。”

    贾母称赞的点点头,尤氏得了鼓励,再接再厉道:“酒席摆在二奶奶早先看好的藕香榭,那里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亦是跨水接岸,后面又有曲折竹桥暗接,池中莲花大盛,岸边又有桂花树,闻着花香,听着雅乐,岂不美哉?”

    尤氏的一席话说的贾母跃跃欲试,直念叨:“这样好的日子,很该叫云丫头也来热闹热闹。”

    黛玉知道贾宝玉是最喜欢喝史湘云厮混在一起的,于是侧身去看贾宝玉,果见贾宝玉拍着巴掌赖在贾母的怀里:“老祖宗圣明!”

    老祖宗爱怜的抚摸着宝贝孙儿的头发:“你云妹妹如今定下了亲事,出来的机会就更不多了,也罢,”贾母叫了屋子外面伺候的林之孝家的,“你去告诉你家男人,叫他亲自去接史大姑娘。”

    贾宝玉扭动了一下腰身,“老祖宗,让我一起去吧!”

    贾母忙揽住他,坚决不肯:“这可万万不能,外面暑热渐重,他们皮早肉厚的走在街上还不觉什么,你若是有个好歹,他们也要着急不是?”

    林之孝家的也清楚宝二爷的秉性,以前去书院跟着的李贵好悬没被丢了差事,林之孝家的如何肯叫丈夫冒险,她忙赔笑道:“宝二爷只管在家静候,史大姑娘稍后就会被接来。”

    贾宝玉满是失落的望向了林之孝家的,暗道:果然女子出了嫁就变得愚钝不堪!自己何尝就真的是为了去接云妹妹,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出去逛逛。

    不提林之孝家的出门嘱咐自家男人套车接人,只说荣国府东边的角门处停了一辆极不起眼儿的马车,车上下来个五十开外的男子,驾车的小哥儿拿着帖子,望着敞开的角门,叫住了看门的家丁。

    “这位兄弟,我们是林家的下人,来拜见我家姑娘,劳烦你往里通报一声。”

    那看门的家丁是个极势力的人,先看了看停在面前的马车,撇撇嘴角,又见马车上下来的这俩穿着朴素,就算是贾家的二等奴才,只怕也要比照着好些。

    “去去去,什么地方来的骗子,就你这身打扮也敢说是林家的人?”荣府家丁斩钉截铁道,“我们表少爷是当朝四品,”家丁一竖大拇指,颇自傲道,“林家往来没有白丁,平民,你这样的打扮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敢称是林家的奴才?赶紧哪里来的往哪儿去,别在我们府门前晃悠,小心叫你吃罪上官司!”

    林家这位驾马的小哥将要说话反讽,就见宁荣街上热热闹闹,从角门里面冲过来一人,冲着贾家的家丁就喝道:“还不快到前面来,苏家老夫人到了。”

    PS:惊荷这里昨日下暴雪,现在下雨~~~明天上班一定堵车,悲催!老太爷也抽了!

第三五九章 贺寿(中)

    工部员外郎苏大人的母亲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社交高手,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什么也瞒不了她,她的几个女儿无一例外嫁进了高门,虽然都是庶出的儿媳,但好歹占着那个名分不是?

    以生意起家的苏氏,表面上看着是八面玲珑,其实就是见缝插针的好手,相比较之下,薛家与苏家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苏家长男好志气,平步青云就从一介草民摇身变为从五品的朝廷要员,别看只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在众星云集的京城里算不得什么,但是苏大人有这样一个一心一意为自己的仕途铺平道路的母亲,他也只是四十出头,好前程必定在后面等着呢。

    苏家和琏二奶奶的娘家有旧,这次和贾家联姻,也多亏苏家老太太的撮合。一听说琏二奶奶过寿,她们如何不来!

    贾政在出任学政之前也在工部任职,与苏大人一般做着从五品的员外郎,不过两个人的境遇却是大相径庭。贾政是祖宗庇荫,工部尚书对贾家众男丁没什么好感,碍着元妃娘娘的面子,就叫她父亲领了个闲职,日日到衙门里点卯即可,多一点儿也不用累着他。贾政有心报效朝廷,无奈尚书大人一见自己就打官腔,敷衍了事,时间一久,贾政也不是混人,自然看出了几分的端倪,心灰意冷之下,日日领着几个清客吟诗作对,品评妙文。

    反观这位苏员外郎,却是尚书大人的得力助手。

    天朝太祖初年,北方安定,南部仍有反贼余孽,太祖置田曹掌屯田,以为过渡。仁宗皇帝时期休养生息,仿照前朝体制,重设工部,为中枢六部之一,掌管各项重大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事。

    这位苏员外仅在郎中之下,辅佐尚书大人水利工程。正因为贾政和苏大人同朝为官,原先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僚,所以王夫人再不情愿,也要大开中门派几个媳妇们去迎接。

    苏老夫人五十开外,看着却是四十上下的模样,乌金云绣衫,下身着墨金色的烟云蝴蝶裙,梳着高高的惊鹄髻,不像年轻小媳妇似的插金带银,只往髻子的尾端插一根通体翠绿的莲花簪。

    贾母要不是之前就知道苏家老夫人的年纪,她再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老夫人善于交际,被众人迎进贾母的上房,她忙笑道:“老夫人可安好?”

    鸳鸯、琥珀两个搀着鬓发如银的贾母迎上来,两家主母见面分外的亲热。贾母携着苏家老夫人坐到正堂之上:“劳烦你惦念着,还大老远的来一趟。”

    “看老太君这话说的。”苏老夫人嗔道:“今儿是孩子的好日子,我虽是长辈,但是也为她高兴。只求老太君别嫌弃我们家来的人多,叨扰了你!”

    贾母满意的看着苏家的几个孙女、外孙女,一边点头一边称赞:“个个都是好孩子,比我们家的几个野丫头强的多!”

    苏老夫人掩嘴笑道:“哎呦呦,老太君可别夸她们,原在家里的时候我看着还好,那日见了贵府上的几位千斤,才知道什么是名门望族该有的气派。”

    贾母心中得意,看了看儿媳妇王氏,王夫人忙遣人去唤在小厢房里的探春姊妹。

    苏家的姑娘们普遍纤细,个个都继承了苏老夫人的浓眉大眼,又按耐不住好奇的往后面看,想知道祖母口中的贾家小姐到底是怎样的与众不同。

    苏老夫人轻咳一声,几个小姑娘噤若寒蝉,忙规规矩矩的站好。

    贾母看在眼中,心中却是大大的不赞同。早听说苏家家风甚严,但是对女儿家……也太过了些。

    探春、惜春等人迤逦而出,人人光彩夺目,叫人眼前一亮,尤其是缀在最后的薛宝钗、黛玉二人,几乎盖过了众人的风头。

    “见过苏老夫人。”姑娘们齐齐欠身行礼。苏家老夫人忙起身虚扶了一把,拉住探春,又牵着宝琴,喜得不知该夸赞哪一个。

    其实苏老夫人一早就看见了黛玉,心中已知对方的身份。史老太君喜欢儿孙环绕,又偏疼女儿,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贾家和林家为姻亲,皇帝面前炙手可热的林大人就是贾家外孙女的堂哥,苏老夫人早就见过了其他小姐,独这个是头一回,所以一见着面,就敢断定:“这位是……林姑娘吧?”

    黛玉忙低声问候:“见过老夫人。”

    苏老夫人上下打量着黛玉,撇下右手边的薛宝钗,只拉住黛玉向贾母道:“老太君好福气,有这样标致的孙女。”

    贾母轻抬手,点着黛玉笑道:“不是我这个当外祖母的替她说好话儿,实在是这孩子真的难得的好。”

    苏老夫人见黛玉虽然束发,但是并未插簪,便试探的问贾母:“这样好的姑娘,老太君是定要为她寻个好归宿喽!”

    黛玉脸上泛起潮红,低头不再吭声,轻轻的将手抽离了苏老夫人的掌心。

    贾母半是自豪半是遗憾的说道:“我虽是她外祖母,但玉儿的婚事却是林家做主,她哥哥又宠溺着她,定要找个家事清白,人口简单,还年少有为的哥儿才肯。”

    一席话说的苏家众女儿无不好奇林姑娘的哥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苏老夫人颇有遗憾的重新回到右手位子上,命人奉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每位姑娘,包括最不显眼的邢岫烟,皆是一支累丝嵌宝银凤簪。而其中黛玉的这一份又比别人厚重些,多了金錾连环花的耳坠子。

    “老太君别怪我偏心,林姑娘是头回见,出手太单薄,倒显得我没个诚意似的。”

    尤氏奉承道:“老祖宗,那咱们以后可要常请苏老夫人串门。这一来一回的,咱们家几位姑娘的嫁妆可不就有了!”

    一席话逗得众人大笑,贾母嗔道:“这个油嘴的猴儿,下回苏老夫人回请的时候我是不去的,咱们家只派你一个,苏家的几位小姐们,”贾母示意众人看向尤氏,“你们只记着这个嫂子,下回见了,统统管她要厚礼,若是不给就闹腾的她出不了你们苏家的大门。”

    苏家的姑娘们憋得脸红,想笑又不敢。

    贾母看在眼中,越发熄灭了娶苏家女为媳的念头。

    众人到齐,琏二奶奶带着众人往藕香榭去。

    王夫人刚要踏出上院的大门,就见陪房周瑞家的冲她轻轻摆手。

    “你这会儿工夫怎么在这儿?”

    周瑞家的赔笑道:“太太,是角门处的小厮们进来回事儿,说的不明不白,我恰巧经过,得了消息就往这边赶!”

    王夫人望着远去的贾母,颇为不耐的说道:“什么事儿?”

    周瑞家的踮起脚,附在王夫人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就见王夫人皱眉道:“林家……”

    周瑞家的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我怕小厮们弄错了,亲自跑到角门去看,两个人,一个年岁大些,一个赶车的小哥儿!说是富锦楼的掌柜的,我不敢耽搁,这才来回太太。”

    王夫人眼前一亮:“富锦楼?就是林姑娘名下的那间酒楼?”

    周瑞家的痛心道:“可不就是那个。”周瑞家的肠子几乎没悔青了,当时的富锦楼可是萧条的不得了,女婿冷子兴曾找女儿商议过盘下来,但是自己死活不同意。

    现在好了,人家是日进斗出,买卖越做越红火。

    周瑞家的有意卖林家一个面子,低声劝道:“太太,娘娘说的好,和林姑娘交好,就是林大人交好,太太得为娘娘肚子里的八皇子着想啊!”

    王夫人急着去追贾母等人,只随意吩咐道:“你看着办吧!”

    周瑞家的一面领林家的人进来稍坐,一面遣了人去回黛玉。

    等黛玉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就见周瑞家的正坐在廊下和婆子们嗑瓜子。对方一见黛玉,忙将手中余下的玩意儿扔给婆子们,上前笑道:“姑娘家的客人就在里面坐着呢。”

    “劳烦周姐姐了。”

    周瑞家的急摆手:“瞧林姑娘这话说的,这本事我们分内的事儿。姑娘快进去吧,免得耽误了大事儿。”

    黛玉留下机灵懂事的香卉在此,身后跟着雪雁等人就进了小花厅。

    周瑞家的原还打算听听墙角,可一见香卉的机灵样儿,只得讪讪的回到了廊下。

    花厅里富锦楼的“大掌柜”一见黛玉,眼角湿润,语气诚恳:“给姑娘请安,姑娘和大爷可算是从西北回来了,今后我们上下做事儿也有了主心骨!”

    黛玉失神须臾,忙高声说道:“老掌柜的请这边请。”黛玉将其引到花桌前坐下,压低声音:“曹先生,沈大哥,你们两个……”

    这中年男子打扮的却是易容换妆之后的曹京,跟着的小厮不是东平侯世子沈修杰还能是哪个!

    曹先生低声道:“姑娘叫人送出去的画儿我们已经收了,长话短说,多亏姑娘的画,若不然我们还不知道宫中的讯息。”

    沈修杰也道:“宫中也有谣传说陛下度过了危急关头,只是是真是假,无从辨认。致远这幅画送的及时。莫不是林妹妹看出了……”

    黛玉点头道:“我记得哥哥曾偶然那么一提,说陛下还在潜邸的时候有这么一队心腹,武功高强,手段狠辣,名字也起得毛骨悚然,叫什么‘血滴子’,我那日见了哥哥送来的白莲图,加上贾家四姑娘的一提点,便不由自主的往这里去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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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夜话介绍:
一个是林家仙姝,一个是再生儿郎,本无牵连的两人却成了相依为命的兄妹。
贾府家大业大,但人心难测:林宅人单力孤,却兄妹齐心。
看似盛世太平,难掩暗潮汹涌,官场勾心斗角,园中彼此算计。
且看林家俊俏少年,如何带领妹妹走上寻找幸福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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