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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雨惊荷     红楼夜话txt下载     红楼夜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六四章 平步青云

    长公主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难缠,尤其是和大驸马闹僵之后,谁要是惹了她不愉快,那家子也别想过的安生,倒也不是说长公主会以势逼人,总之就是使点小手段,叫对方服软罢了。所以当听到长公主说自己是避出来躲清静的时候......林致远险些没笑出来。

    慧怡郡主忙对黛玉说道:“林妹妹不知,从昨晚间休了花宴,那些御史老大人们竟不顾身体,联袂静坐在平安殿外,谁劝也不行。三皇子和四皇子轮番去说服,也都是无功而返。那些御史夫人们便往我们家去,要不是今日我们出来的早,只怕又要被堵在家中。”

    林致远和黛玉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花宴会闹出这些事端,前有武卫老将军请辞,后有皇后娘娘收女。

    这两口子还挺忙活!

    林致远憋住笑,正色道:“长公主殿下消息灵通,想必已经知道各位老大人们的奏折都写了什么?照例来说,平遥王的孙女是名正言顺的皇家县主,因有娘娘的赏识,破格做了郡主也无可厚非啊!小臣就不懂了,难道红霞郡主做了什么大不敬之事,惹得群情激奋?”

    长公主冷笑道:“什么红霞郡主,现在还是没有影儿的事。”

    慧怡郡主的脾气与长公主截然相反,倒是个老好人,她忙解释道:“林大人,听人说前一阵子平遥王府门外踩踏了不少无辜百姓,朝中好些人就心有不忿,可因为是意外,加上姚探花人缘极好,这件事儿也就轻轻揭过去了。如今不知谁有传出来,说姚夫人和姚大人成亲一载,住在婆家的日子不满三个月,大半的时间都消磨在平遥王府的京中宅邸,新房成了空房,还说此女不孝敬公婆,不躬亲姑嫂,根本不配封为郡主,更何况......先皇和皇上也一直没给她们家的女儿册封。”

    黛玉哑然,叹道:“这事儿闹腾的,不册封吧,扫了皇后娘娘的面子,可是册封吧,又堵不住悠悠众口。”

    长公主端着茶,赞赏的看了看黛玉,“皇后娘娘胸襟宽广,一听说此事便要收回成命,如今不肯的是皇上。皇上疼爱娘娘是众所周知的事儿,怎肯叫皇后失望?况且这些年都察院的权利越来越重,皇上也有心收拢收拢。”

    林致远心中一动,忙问:“那,以长公主之见......姚夫人的郡主之位多半是坐稳了?”

    姚承允新接手鸿胪寺卿,即将远赴东南与茜香国谈判,荀皇后出身东南望族,父亲是昭武侯,这个时候要封姚承允的夫人做义女......有趣!有趣!

    长公主凉凉的哼道:“就算是吧。那丫头倒是走了好运。不过事情成不成,还得看平遥王家怎么运作,那位老王妃可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主儿,简直就是个破落户。她想孙女们封县主都想疯了,猛然间天上掉馅饼,从县主提到郡主,本宫看啊......现在谁挡着平遥王府的路,谁索拉里倒霉。本宫不愿意理会这种人,这不,听人说你们庄子水土好,本宫就领着郡主和迎春过来住上几日。”

    黛玉和林致远见长公主是打定主意在赐落脚,也不能强赶着人家出去,只好赶紧倒腾院子,将相邻的那处更大些的院落给了长公主和慧怡郡主,黛玉留了迎春在自己的小院。

    别看长公主是微服出巡,可带的东西着实不少,等雪雁和雁蓉几个过去帮忙的时候才知,原来公主府还有好些宫娥、婆子在门口伺候呢。

    直到了午时,韩胜从五里地外回来,远远就觉得黄家庄周围不对劲儿,他没敢轻易上前,躲在一棵大树上眺望,庄子里看似平常,可是能躲人的暗处全都布满了守卫。

    自家有多少人手,韩胜怎么会不清楚?

    韩胜从树上窜了下来,几个跨步越到门前,砰砰砰使劲敲门。那临时的门房今日可被长公主的气焰吓得够呛,心里正七上八下没恢复过来呢,猛听见大门咚咚咚如雷鸣般作响,问话的声音就陡然高了一截儿,语气也不见温顺:“谁?”

    可听在韩胜的耳朵里,意思就大不一样了。韩胜心霍的凉了大半,只当是自己不在的时候遇上了强敌,要不然这门房怎么如临大敌一般?

    “是我,韩胜,快开门。”

    “韩管事!”门子惊喜,忙将桐油大门开了一条小缝,先四下瞧瞧,再做贼似的将韩胜放了进来。

    韩胜进了门,汗毛直竖,他已经能感觉到数双眼睛盯在自己身上。韩胜一把拉住门子:“世子爷来了?”

    门子单掌扣着嘴,低声说道:“长公主!”

    韩胜哽住半晌,撇下了门子往林致远的院子跑。且说那兄妹二人安顿了长公主一家子之后,正呆呆的坐在大厅里为突如其来的嘉宾而犯难。

    请神容易送神难,神,不是他们兄妹请的,所以,这送也轮不到他俩。

    “大爷,姑娘,我回来了。”

    林致远眼睛一亮,忙亲自给韩胜斟了茶水:“这一夜辛苦了,怎么样?”

    韩胜狂饮了一通,这才说道:“那个领头的叫武三爷,功夫很好,看得出是名家指点,跟着的那七八个也都是兵痞,说话做事没有忌讳,我看他们中间有斥候,所以没敢靠的太近。昨日从咱们这儿出去之后,他们倒是往忠顺王的庄子上去,不过差了半里地的时候就在郊外升了篝火。今日清晨,有两匹快马寻来,那一行人手里拿了什么东西,这才叫了庄子的门。”

    黛玉沉吟道:“应该是皇上的圣旨,或是内府的房契。可是,哥,武家怎么提前就知道了皇上要封赏的事儿。”

    韩胜不解的看着林致远,姑娘说的什么意思?

    林致远笑道:“冠缨他们传回来消息,说皇上昨日龙颜大悦,将那处大庄子赏给了武卫老将军。”

    黛玉兀自沉思,冠缨他们说在打野兔的时候看见了雍王府的人,晚间就出现了武家人的踪影,这二者之间一定有古怪。黛玉心中一动:一个奇怪的念头陡然升起,或许并不是武家人提前知道皇上要封赏庄子,而是皇上先窥得他们的踪迹出没在铁网山周围......

    黛玉忙将此想法说给了哥哥听,林致远也颇为赞同,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武家人见到林致远的时候好生奇怪,却偏偏又在此处落脚。显然,人家是为他事而来。

    林致远松了松筋骨,舒舒服服的靠在椅子背上,闭目凝神,手指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扶手上,沉闷的声音中又夹杂了几丝的尖锐。

    林致远现在想的不是眼前的武家,而是远在京城的平遥王府。

    姚承允的运气也实在是太好了些,用平步青云四个字好像已经不能形容这个人了。就算林致远一向自认为淡定,可听了长公主的话还是微微泛酸。

    林致远在京城官场是出了名的升得快,可姚承允呢,更胜一筹,而且是妻凭夫贵。

    不过,林致远就这点好处,什么事儿过了就不放在心上,姚承允的荣华富贵是他的事,林致远忙扶起跌倒的醋瓶子,朗笑着与黛玉说道:“过两日天再凉爽些,咱们就回京。”

    黛玉得见哥哥心复从前,也着实松了口气,只盼着哥哥再次回京,能大展拳脚。

    到了晚间,黛玉才得了空儿和迎春说话。姐妹俩自然是泣泪涟涟,还是雪雁和花姐儿将这对小姐妹劝住了。

    迎春含笑道:“谁成想,这辈子还能再回京城!我只当是要老死在幽州了呢!”

    黛玉啐道:“别当着我外甥的面儿胡言乱语,”说完,小心翼翼的摸着迎春的肚子,“什么时候生啊?”

    说起来,迎春这一路的颠簸,又是惊吓,又是丧夫,可肚子里的小娃娃却是异常的坚强,迎春满是怜爱的看着自己的肚皮:“大夫说是明年开春儿,说来都是我命大,你姐夫一没,我吓得七魂去了五魄,那时候正是孕相不好的时候,几乎吃什么吐什么,再加上家里那两个姨娘闹腾的天翻地覆,我几乎以为要带着孩子和你姐夫去了。”

    迎春这么一说,黛玉才记起那两个人物,忙问道:“二姐姐不会将那两个人也一并带了回来吧!”

    花姐儿插话道:“我们奶奶倒是问了,若愿意,就一并带了回来,今后守着小少爷,家里不差姨娘一口饭,若是不愿意,就每人一百两银子,她们的私房可任意带走。”

    黛玉点点头:“二姐姐这事儿做的在情在理,就是你婆婆长公主也说不出什么来。”

    迎春长叹一声:“唉,人家根本不领我的情,第二日丫鬟们去送饭,才知道两个姨娘连夜跑了。你姐夫当初纳妾的时候,卖身契就没拿捏在手里,早给了两位姨娘。我一想......反正也是走了,索性就由着她们去吧!”

    黛玉霍地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步,“二姐姐糊涂,你当时就该立即叫人去拿,这两个姨娘要是真心想走,大可拿了你的银子各奔东西,却悄悄的连夜出逃,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之事。”

    花姐儿急急道:“林姑娘想的通透,我们回京后请芸二爷一打听才知道,俩姨娘竟是比我们奶奶还早进了京,如今偷偷躲在驸马府呢!”**************

    PS:《御朱门》终于突破三百收藏了,大家最近盼着妹妹出嫁,小荷已经开始着手处理啦,稍等人家怕哦

第四六五章 胆怯释然

    黛玉有些诧异的看向迎春:“我以为长公主府和曲家早就归并为了一处,没想到,你那位姨娘婆婆还有些能力,不过她收留了你们家的两个姨娘,长公主不说什么?”

    迎春叹道:“怎么会不说,可眼瞧着公公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殿下就算有再多的不满,看在夫妻情分上也不愿意和姨娘再做计较,况且,夫君的亡故对姨娘打击很大,她也是个可怜人,我们家那俩姨太太虽然心肠花花了些,可对夫君是一百个好,今后能留在姨娘身边,也算是替我们夫妻尽了孝道。”

    迎春性子木讷,不善于讨巧,打她进曲家大门的那日起,姨娘就没正眼看过迎春,总认为贾家的女孩看不惯出身低下的自己,又觉得迎春处处巴结长公主,所以还在新婚的时候就将两个姿色非凡的丫头同时赏给曲家大少爷。丈夫的死,姨娘将其罪责都压在了迎春身上,连当初成婚的宅子也被姨娘派人收拾了去,更叫迎春有家不得回。

    迎春忙笑着打破了屋内压抑的窘况:“对了,听芸儿说,到你们家求婚的人一拨连着一拨,可都被表哥给回绝了。”迎春轻轻推了黛玉一把,嗔道:“你自己心里可别没个成算,将来和那人要过一生一世呢。”

    黛玉脸一红,上手掐了迎春因怀孕而变得更加丰润的脸颊:“好你个二姑娘,觑着自己是要当娘的,就来说风凉话来打趣我们。谁家求亲的一拨一拨。那个什么芸儿也不是好东西,净会道听途说。”

    迎春没接话,反而扭头示意花姐儿关上房门到外面去候着。

    “林妹妹,我问你......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迎春问的小心翼翼,却并不藏掖着,“你也别对我的话有什么抵触,我不过是觉得,二太太没了,你要是对宝玉还有心,我就给你说和说和去。”

    黛玉哭笑不得:“怎么可能是宝玉。”迎春忙追问道:“那是谁?”然后狡黠的看着黛玉,企图从黛玉话中的漏洞里找出端倪。

    黛玉可不上这个当,任凭迎春如何套话,黛玉就是咬准了这是件没有影儿的事。迎春迟疑半晌,才讷讷道:“林妹妹,咱们姐妹感情融洽,我说了什么不是的地方,你可别往心里去。我白日里进府邸的时候,隐约见到了那位荀家国舅爷的影子了,表哥是不是有意和荀家结亲啊?”

    长公主来的时候是便衣微服,可手下的猛将不少,林致远和荀晟睿那会儿正说话,听下人来回,心里也没底,就齐齐的迎了上去。一碰面,荀晟睿机灵,见是长公主,忙躲到了人群里,没敢深露面,那一行人进了黄家庄,长公主果然也没抓着林致远或黛玉追问,所以兄妹二人乐得清静。

    不想......迎春的眼睛倒是好使。

    黛玉笑道:“我哥哥与荀国舅私交不错,二姐姐也知道,当初咱们往西南去,荀家没少出力。”

    “就因为我知道,所以才想劝你一句。”迎春在床边一个动作坐久了,腿便开始浮肿酸痛,小心的挪动了挪动身子,才继续说道:“表哥的眼光一向卓绝,他看人不会有错,要是能成为表哥的朋友,这人就值得深交。有些事儿一直没找机会和你说,当初你们走了之后,表哥于华家说下的买卖差点被人赖账,我又不敢跟夫君提,又不敢去找蔷哥儿,正愁得没法子,聊城卫的头目就找到了我,说叫我安心,表哥走的时候把一切都交代的明明白白。还有蔷哥儿,连自己的岳家都不待见他,要不是表哥留下的人脉,只怕那个同知位置就是他仕途上的最后一程。”

    迎春含笑道:“说来说去,我们是什么人,虽表哥、表叔的叫着亲热,可我和蔷哥儿心里都明白,表哥这样费心都是看在林妹妹的面子上。爱屋及乌,表哥这样疼你,要真是看中了荀国舅,我相信妹妹后半辈子差不了。”

    黛玉已经明白了迎春的一番好意,面对这个和自己还有血缘的表姐,黛玉忽然很想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苦闷道出来。

    “二姐姐,我和你说这件事儿,你可得帮我守着秘密。”

    迎春笑道:“大太太往日怎么说我的,是个睁眼的瞎子,有耳朵的聋子,一锥子也扎不出血,妹妹还怕我和什么人多舌?”

    黛玉也信服迎春的为人,要是今儿换了个人在眼前,无论是探春或是惜春,恐怕黛玉都不愿意透露半个字。探春太过精明,而且私心过重,黛玉不敢担保说了之后,探春会守口如瓶,惜春呢......看着泼辣,实则是个憨丫头,几句话就能被人套出要领。

    黛玉缓缓开了口:“其实,荀,荀二哥是来跟我哥哥提过亲事。”黛玉一紧张,小小的结巴一下,迎春就闪着大眼睛,嘴角勾着笑的盯着黛玉。

    黛玉嗔道:“你再这样,我可不说了!”迎春忙讨饶:“好好好,我板着脸就是了。”

    “我哥哥没答应,但是也没把话说死,说要问问我的意思。我......让我给拒绝了。”黛玉见迎春要开口,忙道:“二姐姐先听我说完再数落我也不迟。你刚才也说了,我哥哥是爱屋及乌,这一点没人比我更清楚,那你想想,荀家是皇后的娘家,将来他们开口要我哥哥出谋划策,他应允是不应允?”

    迎春沉吟片刻,才长叹着:“你说的不无道理,可我还是得劝一句,既然表哥进了朝堂,就早该知道躲不过这些是非,就算你不嫁给荀国舅,将来荀家要用到表哥的时候,表哥还是要陷进这谭烂泥中。”

    大门忽然被推开,林致远笑着走了进来:“二妹妹正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花姐儿在后面扭捏的跟了进来。

    黛玉和迎春怎么会怪罪林致远的突如其来,反观迎春,一见林致远甚至有些微微的激动,三人围着花桌坐下,林致远指着迎春与黛玉说道:“瞧二妹妹,看的比你通透,你哥哥可从来没说过想要当朝廷中的清流,咱们小门小户的,也撑不起那门面。荀家也好,几位皇子也罢,终究有耐不住寂寞的一天,端看谁更得皇上喜爱。妹妹要是觉得荀家好,只要他们肯来提亲,我二话不说,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黛玉听到哥哥的豪言壮语,忽然心头升腾起一股胆怯。黛玉一想到要离开这个家,到一个前途未卜的地方去,心中极度的惶恐。眼睛根本不受控制的开始噼里啪啦掉眼泪,

    林致远说的正在兴头上,猛见妹妹这样失态,自己也被吓住了,迎春笑着打圆场:“林妹妹这是欢喜的?怎么还掉了金豆子!”

    林致远摸着黛玉的脑袋,就跟平日哄荣泽似的有耐心:“你心里害怕,哥哥知道,可咱们不能因为害怕就总是驻足不前,不信问问二妹妹,她成婚的时候有没有过担心?”

    迎春收到林致远的眼神,忙道:“怎么不害怕,拜堂之前,我都没见过夫君是什么样?又是那样的家庭,那样尴尬的身份,我想想就觉得前路渺茫。可如今不是也好好的?他虽不在了,可我还有个孩子傍身,表哥也知道,我胆子怯,可也有决心将以后的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

    黛玉止住了哽咽,她是亲眼见证了迎春的巨大变化的,如果说以前的迎春就是个楞木头,那现在怀有身孕的二姐姐连笑容都散发着母爱的光泽。

    黛玉嗫嚅道:“可是,我都当面拒绝了荀二哥啊。”

    林致远大笑道:“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为这个哭啊!这有什么,那昭烈帝还曾经三顾茅庐,屡屡受挫,我妹妹这么一个好姑娘,哦,荀家说娶过去就娶过去了?想的美!就算不是荀家,谁要当我林家的姑爷,心里没诚意可不成!”

    迎春看着林妹妹和林表哥笑闹在一处,心里甭提有多羡慕了。

    这样的好哥哥就是自己求一辈子也求不来,迎春从不敢寄希望于贾琏身上,那样的哥哥,她也指望不起。迎春慢慢的抚摸着肚子,越看黛玉和林致远的兄妹情谊,越是觉得自己委屈了肚子里的宝宝。今后这孩子就只自己一个亲人了,连个帮衬的兄弟姐妹都没有。

    迎春的目光淡淡的扫向已经破涕为笑的黛玉,心思百转。要是林妹妹真成了国舅夫人,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骨肉也能得个后族家出身的表兄弟?

    黛玉经过林致远和迎春两个的开导,顾虑果然少了许多。

    如今庄子里挤得满满登登,长公主说是来躲麻烦的,可大家瞧着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只要一睁眼,长公主那边的院子必定要先派人来问,今日预备走访哪处。两三天的功夫,除了迎春因为有孕没法活动,余下的众位都得跟着长公主跋山涉水,上至铁网山,下至村里百姓人家,一个没放过。尤其是听了快言快语的小喇叭珏哥儿的描述,对山脚下的水潭尤为感兴趣。

    没多久,村里人就开始闲言闲语,说黄家庄好像来了个更厉害的人物,周家往这边跑的就更勤了,鸡鸭鱼肉,只要能想到的鲜物儿都会往林家送,长公主有人供奉着,有人陪着,脸上渐渐有了笑影,面色也更加红润了些,显得更加年轻,却绝口不提离开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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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六章 慧怡郡主

    林致远应付那些朝廷要贵倒是挺有手段,不过长公主的套路实在是诡谲多变,林致远没挺住几天,就强迫自己“旧疾复发”,叫韩胜从京城里给自己寻了不少新鲜士林学子的文章在家研读。

    长公主少了谁都一样自在,倒是慧怡郡主曾经亲自拜访过两次,对林致远的身体有些担心,黛玉全程陪着,心里总是犯嘀咕,说这个慧怡郡主对哥哥有什么吧,黛玉又看不出来,人家热心实在是切切实实能感受到的,完全不掺杂什么扭捏或者......爱慕,可要说没什么,郡主又对哥哥太好了些。黛玉小心思惴惴的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迎春。

    迎春听了,笑的前仰后合,气的黛玉甩袖子要走,迎春这才拉着黛玉讨饶道:“好妹妹,你别生气,我不过是觉得你这小脑袋啊,整日都想什么呢!”

    黛玉顶不服气:“我哥哥怎么了,别说配郡主,就是配皇家的公主也是绰绰有余。”

    迎春鼓着大肚子,吓得一把捂住黛玉的嘴:“好姑娘,这话也是乱说的?”黛玉也怕迎春真的有了闪失,便轻轻的将那手拂下,按了迎春在位子上坐好。

    迎春嗔着黛玉:“我是长公主的儿媳妇,和她打交道的时日远比你多,听殿下身边的嬷嬷透露过,慧怡郡主将来的夫君要么是侯爷世子,要么就是郡王世子,总少不了个世代罔替的头衔,表哥这一点就不符,你啊,实在是想多了。”

    “真的?”黛玉迟疑的看着迎春,其实心底对自己的想法也不自信,然而越是不自信,黛玉心中的揣疑就越多,像小虫子似的在自己的心头上咬的痒痒,恨不得登时逮住慧怡郡主,也不分什么礼数,追问郡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黛玉黑珍珠似的眼睛转了转,问着正吃的津津有味的迎春:“二姐姐,这蜜酿桂花糕味道如何?”

    蜜酿桂花糕是碧蝶新学的一道菜色,这丫头现在只要一得空闲,就要跟着管妈妈学手艺,迎春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听黛玉这么问,有些难为情的笑道:“这几天花姐儿还说,我到了妹妹这儿吃的好,住的好,连气色也更加红润了。”

    黛玉调皮的端起剩下的多半盘子蜜酿桂花糕,咯咯笑道:“二姐姐先把这盘子匀给我,我有大事要办!”

    迎春眼见黛玉一溜烟儿似的出了房门,苦笑的摇摇头。且说黛玉急匆匆的往长公主那院去,一路上还不忘重新摆正吃了好些的热糕。黛玉满意的看着规整有序的盘子,俨然又是新出锅的一碟嘛!

    “慧怡姐姐,你在忙啊?”黛玉站在门槛外,就见郡主独自一人在摆弄个小竹篮子,里面装满了桂花。

    慧怡郡主粲然笑道:“是林妹妹来了,快进来坐。”慧怡手上的动作没停,“这篮子是在村里刘姥姥家得的,真真是没想到,老人家手那样粗,可活计却做的这样精巧,我和母亲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刘姥姥就将篮子编好了。”

    慧怡邀功似的将已经插好鲜花的篮子往黛玉面前一推:“怎么样?是不是很香?我请珏哥儿他们帮我采的,把这花篮子送到林大哥那儿去,看书的时候屋子都是香的,这样心情也好。”

    珏哥儿几个现在上树的本事堪比猴子,一不小心就不见了人影。

    黛玉讪笑的将糕点交给慧怡,一边把玩着花篮,一边不经意的问道:“慧怡姐姐,我哥是个粗人,不懂得赏花,这么新鲜的桂枝,不如摆到我屋子里去吧!”

    慧怡正色道:“这可不是姐姐小气,你不知道,这生病的人身子骨的痛是小,心情才是最重要的。花能解烦忧!”

    “慧怡姐对我哥可真好,什么事儿都想着他!”

    慧怡郡主听黛玉这话就觉得意思不对劲儿了,脸难得一红,嗔道:“混说什么呢?”

    黛玉心道,做人还真是奇怪,说到自己的婚姻大事的时候,黛玉便觉得扭捏,可要是给哥哥问媒,黛玉反而舍得下这样薄薄的脸皮儿。

    黛玉忙将大门轻轻掩了,贴在慧怡郡主身边,偷偷的问道:“好姐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慧怡郡主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去摆弄小竹篮,等被黛玉催问的紧了,才讷讷的说了句:“妹妹难道不知,皇室的女婿都不是那么好当的?”

    黛玉被哽住了半晌,兴冲冲的念头被浇了盆冷水。黛玉承认,自己喜欢慧怡姐姐,人漂亮,心肠又好,对人体贴,要是哥哥喜欢她,自己是一百个满意。可慧怡姐姐说的也没错。

    黛玉原本以为,自己的嫂子差不多就是沈大哥的妹妹,无论哪一个都好。可七公主和侯爷从来没跟哥哥说过这样的话题,不久前,嫣然姐姐还说了亲事,好像是钱塘望族子弟。人家那时候都不愿意来自己家说亲,更何况现在哥哥形似没落,皇上半点要起复哥哥的意思都没有。

    黛玉长叹一声:“唉,要是慧怡姐姐生在普通人家就好了。”貌似抱怨的一句话,其实却充满了试探。

    慧怡郡主一怔,一朵洁白的桂花便从枝条上轻轻脱落了下来,掉在桌面上。普通人家......林妹妹这一句话真是说到了自己的痛处,她但凡有个普通的母亲,父亲也不会郁郁寡欢一辈子,一家人也不会用半堵墙隔了十几年,一个姨娘也不会在家里兴风作浪。

    慧怡郡主陡然生出一股寒气,自己的命运会不会也像母亲一样,因为强势的娘家而终身不得幸福?

    郡主打了个哆嗦,黛玉忙问:“慧怡姐,你怎么了?”

    慧怡郡主紧紧抓住了黛玉的手,像落水的孩子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可抬眼见到黛玉眸子中的善良,又觉得自己的一切秘密像是被剖光了似的摆在黛玉面前。

    慧怡郡主难堪的放开了黛玉的手,闷闷说道:“劳烦妹妹将花给林大哥送过去吧,母亲那里午睡也该醒了,姐姐先过去看看。”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黛玉无精打采的拎在竹篮子往林致远住的前院去,彼时林致远正惬意的躺在大摇椅上,一手捏着把精致的紫砂壶,一手举着文集看的津津有味,旁边的花桌上还摆着一模一样的蜜酿桂花糕。

    “唉!”黛玉长叹了一声坐在林致远对面的圆倚上,拄着下巴,眼睛盯着桂花糕。

    林致远笑道:“怎么?小丫头馋糕了?多大点年纪,还叹上气了!”黛玉“啪”的将小竹篮往桌上一放,别说,花香还真冲鼻子,远远盖过了糕点的香味。林致远嗅了嗅:“妹妹做的?”

    林致远还不记得黛玉有这样的好手艺,多半是家里哪个丫头。

    黛玉的视线就从热糕上挪到了哥哥身上,“慧怡姐姐送你的,说是你看了,心情也会好。”

    林致远正原本捏花的手指倏的缩了回去,黛玉何曾见过哥哥这样的窘况,不由笑道:“慧怡姐可是大好心,怎么哥哥反倒不领情似的?”

    林致远忙问:“你拎这东西的时候没叫长公主瞧见吧?”黛玉摇摇头,林致远释然道:“哥哥可不是不领情,而是怕领错情。”

    林致远现在明白了,长公主就是个甩不掉的牛皮糖,谁沾惹谁倒霉,自己这不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庄子里称病?林致远甚至有点担心,这样弄下去,迟早假病也得憋出真病......不行,得找个办法将曲家的人弄走。

    黛玉不知林致远的心思,只是闷声道:“我觉得慧怡姐姐就很好。”

    “傻丫头,哥哥不是说郡主不好,而是咱们终归是两条路上的人,今后回了京城,能见几次面?眼下的交情谁敢担保一辈子!”

    黛玉知道哥哥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犹不死心的说道:“那个姚承允不是也娶了郡主吗,我看也挺好,沈大哥还传回来消息说,弹劾的大臣们都熬不住皇上的决心,已经弃械投降了!我看皇室的规矩也未必就成一成不变。”

    林致远笑道:“那是因为姚承允娶的是位郡主,而非公主,更不是身份最尊贵的长公主。何况,那位红霞郡主还是越级得来的,所以朝臣们虽心中不服,但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与皇上闹僵。另外,姚承允也有真本事,这人我打过几次交道,有些不可一世,对了,他不还是妹妹的亲戚?我记得当初在苏州祭拜宗祠的时候,姚家有人去过的。”

    黛玉冷哼了两声,显然对林致远提的那门子亲戚很是不屑。

    “哥哥,要不,咱们回京城吧!”黛玉总觉得现在的生活也哥哥心中的宏图是天差地别,窝在小小的黄家庄,哥哥大志难酬。

    谁知林致远却淡然的说道:“京城是一定要回的,不过却不是此时。皇上如今重用姚承允,我贸然回去只会沦为同僚中的笑柄,好些人已经看我不顺眼,哥哥何苦找这个气受?”

    黛玉忙问:“哥哥心里有主意了?”

    林致远放下了紫砂壶,稳稳的吐出了一个字:“等!”

    等天时,等地利,等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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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七章 母女谈心

    转眼间,京城里的闹剧便有了定数,督察院的御史们扛不住皇上的执拗,只能妥协,加上平遥王老王妃这么个泼辣耍狠的主儿,凡是知道谁家老大人敢出面阻拦,便闹到人家府邸上去,两厢一衡量,再加上三皇子的推波助澜,红霞郡主这个名分就算是定了下来。当天晚上,平遥王府大摆宴席,这回老王妃吃了教训,吩咐管家准备了厚厚一份大礼送到了法华寺,请法华寺的住持帮着散与老百姓。

    哪知法华寺的高僧根本没收平遥王府的东西,却只叫人捎给老王妃四个字:因果相传......

    有因必有果,平遥王府种的因,自然也有结果的一日。

    据说当时老王妃听了此话,吓得整夜不敢睡,外屋守着的丫鬟婆子们但凡发出一点声音,老王妃都要疑神疑鬼,没两天便病倒了。这下子可将那些儿媳、孙媳们急坏了,平遥王家也不是铁桶一只,其实早就是锈迹斑斑,不用外力去捅破,自己就从芯儿里烂了。没有老王妃的看护,姚承允夫妻俩在王府里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有心人便开始念叨,说这事儿也怪,姚承允刚点为鸿胪寺卿的时候,王府门前就发生了血案,这会儿,他娘子被封为红霞郡主,老王妃就撑不住,大有油尽灯枯之势。

    一饮一啄,莫非这就是法华寺高僧所说的因果相传?

    刚消停没两日的京城御史们又开始闹腾,说姚承允此子不详,决不可承担出使茜香的重任。又有人说,红霞郡主身带恶煞,皇后娘娘近身,恐伤了小皇子。

    林致远和黛玉听了这些五花八门的消息,笑的是前仰后合,偏负责传话的韩胜一脸的严谨。

    “大爷,我瞧时候差不多了,咱们总在此地里呆着也不是办法,武家自得了那庄子,近来出没的人越来越多,一旦起了冲突,我怕就算加上长公主的人手,也未必能与之抗衡。”韩胜瞧的出,武家那些后来的客,个个都是军中好手,浑身带着煞气。自家这边老弱妇孺最多,日日与狼为伴,韩胜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

    黛玉听了,也止住笑意,正色道:“哥哥看此时可是你说的好时候?或者说......一定要等姚承允出了纰漏,咱们才能回京?”

    林致远却笑着反问道:“那依照妹妹来看,什么才算大纰漏?”

    黛玉贝齿咬着殷虹的下唇,白璧无瑕的脸庞上闪过意思凝重:“妹妹觉得,姚承允出使茜香国就是个契机,他要是劝降了还好,要是无功而返,便是我哥哥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林致远狡诈的挤挤眉头:“我看未必,姚承允这么年轻就当了鸿胪寺卿,要是出使失利,恐怕朝廷要找个年长阅历丰厚的人啊!”

    黛玉欢快的辩驳着哥哥的揣测:“才不会!皇上那样爱面子的一个人,他这些年提拔青年才俊已经是出了名的,姚承允输了,不就是给他丢脸?为了找回面子,万岁爷也得找个比他更年轻,比他更有办事能力的人。”

    黛玉说着就开始绕着林致远转圈,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兄长:“天下间舍我兄长还能取谁?”

    林致远躺在摇椅上,仰着头看韩胜,“我妹子说的多半能准,好吧,只要姚承允前脚出访茜香,咱们后脚就进京抄他后路。”

    林致远也是看不下去珏哥儿几个像皮猴子似的在村里“横行霸道”的样子了,用黛玉的话来说,悠姐儿几个每日跟着长公主归家的时候,都没个娃娃的模样,小脸晒的红彤彤,脚上的小鞋一天就得换好几双,跟着伺候的晴雯、香卉几个偷偷跟黛玉抱怨,小主子们的衣裳根本洗不出来了。黛玉想了个法子,每日午睡后拉着三个娃娃读书识字,开始两天还能坚持,到了后来就跟针扎似的坐不住,珏哥儿这小鬼头,寻了个尿遁的理由,甩掉一帮丫头,跑到长公主的院子里去消磨时光。

    长公主对这几个小的可真是好啊,瓜果梨子供应着,香茗杏脯伺候着,珏哥儿小嘴又甜,长公主索性直接叫人来告诉黛玉,说留下珏哥儿吃晚饭了。可把悠姐儿气的,直骂珏哥儿不够义气,等她想逃的时候,黛玉看的那叫一个牢靠。

    林致远想到这些,长叹一口气,有些愁闷的说道:“等回了京城,还不知道怎么和老太傅交代呢。人家明摆着是想叫两个孩子跟过来和我练练学问,这下好了,直接把珏哥儿、悠姐儿变成花果山的俩山大王了。佟二奶奶非跟我急不可!”

    黛玉娇笑道:“我瞧着珏哥儿就不是读书的料,那小子一门心思投军,要妹妹说,老太傅还不如真下功夫给他找个绝世的高手,将来和璟哥儿一文一武,支撑起佟家的门户。”

    韩胜这段日子以来被珏哥儿缠的是狼狈不堪,听黛玉的话忙附和道:“姑娘说的极是,以我来看,珏哥儿就是当将军的料,那小子......那小主子读书不行,总犯瞌睡,可小人一问兵法,兵势、九变、用间,嗬,背的头头是道,想难为人家也难为不住。”

    林致远微微点头,他也瞧出了珏哥儿的与众不同,这孩子将来必然是个人物,想比之下......荣泽就显得逊色很多。

    第二日早朝,皇上颁下了命令,叫姚承允以鸿胪寺卿的身份出使茜香,意在劝降,另有,姚承允任务艰巨,不但要说服茜香国发女王,要还让对方拿出诚意来,那位一直心怀叵测的茜香王子必须以质子的身份与姚承允同时回京。

    人带不过来,姚承允也不用回来了。

    旨意一出,震傻了许多人,三皇子就是头一个。

    姚承允开始风光,也就不再掩饰与三皇子一脉的亲密关系,朝中的阁老们都已经将这个继林致远之后的才俊当成了三皇子的心腹,甚至觉得此子已经险胜过林致远当初的风头。皇上忽然颁布了这么一项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任务,实在叫人捉摸不透。众所周知,茜香国那位王子是铁了心要与朝廷闹翻,怎么可能会跟着过来做质子?

    就算姚承允是苏秦在世,张仪重生,只怕也难成大任。

    林致远得到消息的时候基本已经到了午后,他与黛玉密谋了一番,转身就去了长公主的院子。

    长公主皱着眉,显然对此时回京不大满意:“你不是病着嘛,怎么不多修养一阵子?”

    林致远身板直挺,精神抖擞的很,忙笑道:“谢公主惦念,不过贾府的老太君派人传消息,说想念外孙女,我们回去也是尽尽孝心。”

    长公主轻哼了一声:“别不是听说人家姚承允要出京,你赶着往万岁身边奔吧!算了,没道理主人要走,我们这些做客的厚着脸皮苦留,你们什么时候出发,知会一声,大家同路就是了。”

    林致远出了屋,就见慧怡郡主追了出来。

    “林大哥,母亲就是这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来打扰你和林妹妹这许久,已经叫我们过意不过了。”慧怡郡主个子娇小,不过到底是北地的女儿,还是比黛玉的弱不禁风要壮实许多,然而站在林致远面前,勉强才够得着林致远的肩头。

    林致远看着慧怡郡主,低道着:“在下还没来得及谢郡主的花篮呢!”

    慧怡脸犯潮红,雪白的鼻尖上已经见了汗,原本搭在裙摆上的一双玉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一会儿板在身后,一会儿捧拳端在胸前:“桂花性温味辛,可化痰、生津、散痰、平肝,林大哥......那我先回去了。”说完,像只逃命的小兔子似的往长公主的屋子里狂奔,一不留神,差点绊倒在门槛处。

    林致远摸着下巴,在门口驻足出神,直到两边厢房里有伺候长公主的宫娥们出来,眼神不善的盯着林致远,林致远才讪讪的去找黛玉。

    慧怡一进屋,长公主就恨铁不成钢似的的问道:“林致远是个老虎不成?还能吃了你!”

    “母亲!”慧怡娇嗔着滚到了长公主的怀里,长公主虽有气,可见了女儿这般撒娇,多少的火儿也都消了,母女俩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半躺着,享受着午后难得的好时光。

    长公主轻拍着女儿,就像小时候哄她午睡一眼,“唉,你小时候能闹,娘就这么一下子一下子的拍着你,要是动作缓了,你在睡梦中,那小嘴儿也厥得老高。”

    慧怡用头蹭蹭母亲的腿,找了更舒服的位置。长公主低着头,看着女儿粉腮红润,秀眸惺忪,一想到女儿今后要进别人家的家门,心里有些酸楚。

    “怡儿,你说......那林致远看着如何?”

    长公主一直没实实在在的问过女儿的心意,她就怕错点了鸳鸯谱,今后叫女儿跟着自己一般的命运。

    慧怡脸色陡然一白,忙爬了起来,“母亲,你可别做错事。林大哥前途远大,咱们可不能毁掉林家兄妹的希望。”

    长公主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女儿:“林致远要是跟你父亲似的,一辈子碌碌无为,母亲也看不上他。”

    慧怡心中小小的一喜,迟疑的问道:“母亲莫非知道点什么?林大哥这次被皇舅舅闲赋在家......里面是不是也有讲究啊!”

    长公主大笑:“都说女生外向,看看吧,这就开始为人家着想了!”

    整个午后,林致远打的喷嚏就没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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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八章 一篮鸭蛋

    林家要走的迹象,首先是从珏哥儿的嘴里透露出去的,他在铁网山过的逍遥快活,简直就是乐不思蜀,年纪虽小,可气势最足,加上糕点糖果开路,领着一帮虾兵蟹将俨然成了本地一小山大王。那些正捧着松仁糕、糯米团吃的欢快的小伙伴们一听珏哥儿和荣泽说要走,一个个素白了小脸,不舍的问道:“珏哥儿,跟林大爷说说,他们回去,你们留着难道不成?”

    珏哥儿和荣泽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看着脚边的零食篮子一点一点变空,叹道:“要是能行我们不早就留下了?完了,这好日子算是过到头了。”

    当中一个泥娃娃憨笑道:“这算啥好日子,我们才羡慕你们呢!能去京城啊,那是皇上呆的地方,对了,珏哥儿,你见过皇上没有?不是说你们家也是当大官的?”

    珏哥儿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谁在这儿信口开河,胡说八道。”那泥娃娃不知什么是信口开河,却知道胡说八道的意思,忙抢道:“就是刘姥姥家的青儿。”

    荣泽听了这个名字有些不耐:“她知道的倒是不少。”

    有年长的孩子便听出了荣泽口中不屑的语气,迟疑道:“荣哥儿,不都说刘姥姥是你们家的亲戚嘛!我先前还见着青儿往你们家那边去呢!估计啊,是要给二奎哥寻个差事。”说完,他自己到咯咯的偷笑起来,引得旁的孩子们起哄不已。

    荣泽奇道:“二奎是二奎,跟青姐儿什么干系。”

    那小子便白了荣泽一眼,笑道:“青儿喜欢二奎哥,村里的人都知道,这俩人将来是要做夫妻的。二奎风光了,青儿不是也跟着风光了?”荣泽忙起身,一跺脚:“青姐儿一定是要找我姐说情,不行,我姐这人最容易心软,我得回去看看。”

    青姐儿还真不辜负荣泽的期望,此刻正挎着一篮子鸭蛋站在黄家庄门口呢。二奎一直跟着,心里有些难为情,劝道:“青儿,要不算了,我看林家的饭也未必香,再过两年,我就到镇上跟师傅学抓药的手艺,咱们铁网山上的草药也多,怎么还不能养家糊口!”

    青姐儿紧紧沉甸甸的篮子,就怕这些金贵物儿摔坏了,她嗔着二奎:“镇上能和京城里比?我姥姥说,那京城里到处是发财的机会,她打量我没听见呢,只偷偷的和我娘说,林家这次是遭了灾,所以到庄子上躲一躲,二奎哥不是常说什么雪中送炭?咱们现在做的就是善事。”

    二奎急了,他是个脸皮薄的:“可,那雪中送炭哪里就要求人办事儿的。况且咱们前几日把那伙子恶匪引到黄家庄,林家没拿罪咱们就不错了,这会儿如何还能舍下脸面将话说出去。”

    村里的孩子都早熟,十一二就定亲的大有人在,要是家境不好,生活艰难的,甚至直接把女儿卖到那人家里做童养媳,青姐儿家原也勉强,可自打姥姥和王家姑奶奶攀上关系,接济的银子就派上了大用场,加上黄家出事儿,大把大把的卖地,如今王家也小有薄产,二奎家与之一比,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的事儿了。

    刘姥姥看重二奎,早和二奎娘私下里说过这门亲事,青姐儿偷偷听到,便在很久前将二奎哥当成了自己的所属物。为了心上人能进京成就大事业,为了自己将来能离开这个村子,青姐儿一狠心,把那日从恶匪手里得来的银子抠出来三百文,买了一百只咸鸭蛋。这事儿可不敢告诉自己的爹娘,要是知道她这样糟蹋银子,只怕要活活的打死自己。

    青姐儿温柔的看着二奎:“二奎哥,雪琪这个人最好说话,到时候你一句话别讲,都只管听我的。”说着,轻轻叩了门扉。

    门子见青姐儿脸色有些不善,但还是勉强叫二人进了院子。不大会儿,一个穿戴精致的小丫头将青姐儿俩引到了前院:“我们表姑娘正和客人说话,劳烦两位稍后,我向里面通传一声。”

    青姐儿忙问:“莫非这客也是村上的熟人?”小丫鬟警惕的看了看青姐儿,青姐儿忙从篮子里掏出个青壳薄皮的大鸭蛋:“姐姐尝尝,这是我们自家腌的,味道极好。”

    小丫鬟噗哧一笑,将青姐儿的东西推了回去,二奎羞得简直要挖个坑钻进去。

    “客人到了,怎么不请进来?”花厅里传来雪琪灵动的声音,青姐儿顺势收回了鸭蛋,扯着二奎上了台阶,气的那丫头对着青姐儿的背影狠啐了一口。

    屋内的主人和客人已经起了身,笑望着来着,二奎和青姐儿一怔:“周大少爷!”

    周大少见了个儒生礼,弄得二奎和青姐儿也不知怎么回,不知所措的看着雪琪。青姐儿低声道:“雪琪你怎么没说周大少也在这儿。”语气中透着抱怨,她极不愿意被周大少听见自己低三下四的求雪琪。

    雪琪客气的说道:“周大少来我这里求一篇哥哥往日做的文,我正要拓下来给他。”周大少温笑着看向雪琪:“我的事儿不急,反正林大人叫我在此候着,雪琪妹妹先招待二奎兄弟吧!”

    雪琪妹妹......青姐儿嘴角微微一动,叫的可真亲热。反观二奎,听周大少记住了自己的名字,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雪琪命外面的人给周大少重新换了茶,这才问青姐儿来有什么事儿。青姐儿忙将一篮子鸭蛋推到雪琪面前,将给二奎的事儿说与雪琪听。

    雪琪面有难色:“这个可不好办,我们家都是哥哥管着大事小情,凭空带个伙计回去也说不过去。”

    青姐儿急道:“这点子事儿还和林大人说什么,你只叫管家来一趟不就完了。”

    雪琪弯下腰,将篮子往前推了推,“这么和王姑娘说吧,我姓丁,只是林家的表亲,林家的产业和我没有半分关系,王姑娘要是想找出路,不妨和刘姥姥再商议商议,姥姥才是有大本事的人。”

    青姐儿一直以为雪琪也姓林,这一下子可把她打蒙了,二奎讪笑着要起身拉青姐儿。

    周大少不愿意见雪琪为难,笑道:“我早听说二奎兄弟的本事,要是你不嫌弃,叫我们管家给你在铺子里谋个差事,你意下如何?”

    二奎正巴不得,周家的铺子多数在镇里,村子里这是祖产,要不是他们家老太爷离不得故土,全家人早就搬进镇里去了。村子上多少人都想去那里做工,二奎欣喜的谢道:“多谢周大少。”

    青姐儿觉得二奎哥在雪琪面前给自己丢了脸,不悦的嘟囔着:“镇上怎么能和京城里比,就是工钱也短了一大截。”

    “青儿!”二奎是知道好歹的人,他怕周大少听了不舒坦,忙起身要告辞。

    “你们的篮子!”雪琪正要提,周大少已经体贴的将篮子拎了起来。青姐儿觉得雪琪没完成自己的心愿,当然不能享有这篮子鸭蛋,转身不客气的从周大少手里夺了过来。

    青姐儿一边下台阶,一边回头不屑的哼道:“原来是个寄人篱下的丫头,有什么好风光的?哎呦!”

    二奎也在回头拉青姐儿,所以二人根本没主意前面站了人,青姐儿一篮子的鸭蛋都滚到地上,破了壳的,露了蛋清的,摔成两半的......可把青姐儿和二奎心疼坏了。

    青姐儿抬头欲找这人争辩,脸色却瞬间铁青,吓得往后倒退两步,脚跟抵在了台阶上:“林,林大人,林姑娘。”

    黛玉冷冷的看着满地的狼藉,“雪雁,给王姑娘拿一两银子,东西是我们撞碎的,自然要由我们来赔。”

    青姐儿对林姑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吓得躲到了二奎的身后,二奎央求道:“林姑娘,青儿说话不知轻重,你们别往心里去。”

    黛玉冷笑道:“怎么会不知轻重,我瞧王姑娘连寄人篱下这样的词都说的出,看来也念过几日的书,可惜人品赶不上学识。”

    青姐儿何曾读过书,不过是偶然听人说过一次,便牢牢的记住了,可惜一直没有使用的机会,今儿也不知怎么,阴差阳错就脱口而出,还偏偏被林家的两兄妹撞个正着。

    林致远倒是彬彬有礼,笑着摆手:“没大碍,快出去吧,免得叫刘姥姥担心。”二奎扯着青儿也顾不得林家允诺的银子,已经跑了出去。

    黛玉皱着眉:“咱们走后,刘姥姥家也少来往吧,我瞧这个青姐儿心性有点古怪,绕在雪琪身边我就不自在。”

    林致远冲黛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往里面飘。

    林致远满意的看着周家这个小少年,一表人才,关键是书念得着实不错,也算是他此番来铁网山最大的一个收获了。

    “周哥儿和你父亲商量的如何?咱们启程也就是这两日的功夫。”

    周大少不骄不躁,笑道:“父亲已经应允了学生,今后便叨扰大人了。”

    黛玉眼尖的发现雪琪眸子里闪过的惊喜,再看看美如冠玉的翩翩少年,黛玉似乎明白了什么。

    几日后,新任鸿胪寺卿姚承允率领出使依仗前往茜香国,红霞郡主欲效仿娥皇女英生死相随,不过却被“爱女心切”的荀皇后轻轻巧巧的扣押了下来。

    京郊的黄土道上,十几辆马车吱吱呀呀扭动着车轮,往上京而去。

    镇守东南的荀家却在此刻收到了快信,令人诧异的是......这并非往先的公务,而是一封彻彻底底的家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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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九章 夫妻对决略占上风

    此刻的昭武侯对着桌面上薄薄的信笺兀自发愣,他那个二儿子,自来主意颇多,看着随和,可一旦打定主意,任凭天王老子在也不能叫他回心转意。晟睿看中了林家的女儿,昭武侯原也乐见其成,皇后娘娘在京城里没有一个得力的帮衬终究是步履维艰,加上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势大,小皇子形势堪忧,如若能有林致远这么个惊世奇才来辅佐,小皇子顺顺利利长大不成问题,到时候再图谋大计也为时不晚。

    可是......

    昭武侯重新拿起了那封信,林致远提出来的几个条件实在苛刻,摆明了不想成就这门婚事,晟睿那样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却偏偏还执着的将信用密函的形式送了回来,这是逼着家族跟着妥协啊!

    昭武侯重重叹了一声,对面坐着的军师李先生笑道:“侯爷,二爷的眼光向来不错,能看中林家的姑娘,想必那一位小姐也是个绝色的佳人。”

    昭武侯哼道:“佳人顶什么用?咱们东南名门望族的小姐哪一位不号称是才色俱佳,就没见过他瞧上谁,我这儿子我了解,不是重女色的那一类人。”

    “这样岂不更好,那二爷必定是看中了这位姑娘的人品,她父亲是先皇最得意的探花郎,她哥哥更是开国以来少有的三元及第,这样的世家今后还不知要出多少能人,二爷有这样的岳家,侯爷将来也少操一份心。”

    昭武侯是个严父,向来少喜色与众位儿女,也就是对世子多了几分的和蔼和耐心。打女儿嫁进皇室之后,昭武侯便着力培养长子作为家族的继承人,他扪心自问,对二儿子是不公平了些,可有人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要挑起荀家内部的不和,从而渔翁得利,老大和老二之间一旦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荀家离灭顶之灾也就是几步之遥。昭武侯不能冒这个险,所以只能将荀晟睿远远的流放到繁华的京城。

    和林家联姻,或许能挽回和儿子之间的情分,也或许这就是对睿儿的一种补偿。

    昭武侯拿着信去了正院,刚好夫人温氏在给世子妃挑奶娘。

    “侯爷这会儿怎么来了?”温氏见到丈夫有些意外,却并无惊喜。他们也曾是少年夫妻,无比的恩爱,可时光无情,红颜老逝,如今围绕在昭武侯身边的自然也都是青春貌美的小妾。好在,丈夫当着外人从没扫过自己的颜面,温氏是东南一带出了名儿的好媳妇,荀家老太太那样刁钻的一个婆婆,无论当着外人还是贴己的人,但凡说到自己的儿媳妇,都会实心实意的夸赞不已。

    昭武侯淡淡的扫过那些见了自己就瑟瑟发抖的奶娘,有些不悦:“这些都是给晟祈家找的?”

    温氏低声笑道:“哪里用得着这些人,不过挑三四个得力的,亲家也派人来说过,那边同时预备下了两个奶娘,我们比照多一位便可。”

    昭武侯看着温氏娟秀的容貌,其实温氏并不漂亮,但气质却耐人寻味,这些年性子越加的寡淡,又因为对老二晟睿的事儿心中有疙瘩,所以夫妻俩感情大不如从前,昭武侯也想找个机会缓和一下,毕竟多年的感情在那里摆着呢。

    昭武侯思忖片刻,便不再迟疑的将信递了过去,一面遣散下人,一面说道:“睿儿从京城里来了信,这孩子自己看中了前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女儿,想要做人家的女婿,写了信回来。”

    温氏的手一僵,继而更加迅速的拆扯着信封,逐字读过去。

    昭武侯打量着发妻的神色,却看不出端倪:“夫人觉得如何?”妻子最疼爱的不是长子,不是皇后娘娘,却是这个老二,昭武侯料不准妻子能不能应允林致远所提出的那几个苛刻条件。

    温氏看罢,将信原封不动的折好,她知道,这事儿定然没先知会老太太,所以稍后东西还要呈给老太太。温氏盯着丈夫不动:“侯爷,我是个妇道人家,林家好不好,我也无从得知,不过睿儿从不向家族提要求,这是......唯一的一次。”

    昭武侯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已经明白了温氏的意思,温氏根本不在乎林家是什么家世,也根本不在乎那姑娘是什么品性,只要是晟睿喜欢的,温氏都会赞同。

    昭武侯不悦道:“难不成夫人没细细看上面的条件?林家好大的口气。晟睿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他还年轻,若真被个条条框框羁绊住了,将来如何成就大业?”

    温氏反而笑了:“这么说,侯爷是不想结这门亲事,也罢,东南勋贵也不少,老太太这几年都在留意呢,实在不成,我还有几个适龄的侄女,外甥女。”

    昭武侯见温氏会意错误,忙道:“也不是说林家不好,而是......咱们可另辟蹊径。”

    温氏心里冷笑,面上去带着好奇:“侯爷的意思是?”

    “咱们姑且应下了林家的要求,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难道林家还能将提出来的条件对外张扬?十几年后的事情谁也吃不准,林家小姐生下子嗣也就罢了,若不能,我也不会叫睿儿断了香火。”

    温氏讽刺的看着丈夫:“那依照侯爷的意思,也跟老大似的,给他房里弄个平妻?这可热闹了,咱们荀家今后嫡庶不分,东南勋贵家里可有笑柄畅谈了。”

    “你!”昭武侯猛站起身,手指哆嗦的指着温氏。温氏轻轻一拂,便将昭武侯的手拍到了一边,竟是个练家子。

    “侯爷也用不着动恼,老大随了你,也是个铁石心肠的,今后对儿子们下的去这个狠手,我不担心。我就是担心林家知道你的算计肯不肯轻饶。”

    昭武侯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温氏作为妻子反而居高临下:“妾身一切都听侯爷的安排,你要是觉着林家好,咱们就去提亲,你若觉得不好,妾身也不多说二话。不过......”

    温氏话锋一转,原本平淡的目光却骤然犀利:“一旦林姑娘成了睿儿的媳妇,我就不能叫家门出现丑闻。林家提过什么,要求什么,睿儿至死也要牢牢的守着。”

    昭武侯气道:“你要叫你儿子给一个女人守一辈子?”

    温氏笑的从容淡定,说出来的话却能叫昭武侯直冒火:“只要侯爷不给你儿子找麻烦,咱们家儿媳妇自然能顺顺利利。”

    夫妻俩不欢而散,昭武侯撩了袍子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伺候的小厮们谁也不敢多言半句,花园尽头似乎有人影晃动,昭武侯看了看,问道:“那不是世子和他们家二太太?去,给我叫过来。”

    世子荀晟祈和那位二太太顶着日头,忙上前见礼:“父亲!”

    “世子妃的身子重,你要多陪陪,亲家来话说,他们过阵子要忙着迎接京城里的来使,你要多上心。”昭武侯看着那二太太,想了想又道:“世子妃是你的姐姐,她是大,你是小,当初虽对外面的人声称是平妻,不过是给你父亲长长脸面,可里面的轻重你要分明白。世子妃没有诞下长孙,你就不能做胎。”

    二太太口头上应了,可眼睛却委屈的看相世子,世子并没有理会,这女人心里就是一凉。奶娘说的果然对,荀家的男人都是冷血的,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的肚子。

    昭武侯打发了儿子、儿媳,支撑起一把老骨头往母亲的院子去。此刻,荀家老太君正和温氏叽叽喳喳聊的热闹,听人报,说侯爷进来了,脸就一沉。

    昭武侯赔笑道:“母亲今日身子可好?”

    荀家老太君不冷不热的哼了句:“勉强活着吧!我们又不像侯爷,日理万机,管的事儿也宽,连儿子的小媳妇都得嘱咐两句。”

    昭武侯心一冷,内宅的事儿果然脱不开母亲的视线,“不知道母亲是否已经听说,睿儿看中了......”不等昭武侯说完,荀家老太君已经截断了儿子的话,脸上浮现了笑意:“知道知道,看中林状元的妹子了。我就知道,我们睿儿眼光差不离,这会儿正跟你媳妇商量呢,我们打算过两日就往京城去。”

    昭武侯嗓子眼里跟塞了个鸡蛋似的堵得慌:“去京城?可是母亲!”“没什么可是的,你不是都已经答应人家的条件了嘛,侯爷没说道,我和媳妇没也什么说道,趁着北面还没结冰,天还不冷,我们俩往上京去,年下就在你妹子那里住,顺便看看皇后娘娘和咱们家小皇子。”

    昭武侯一把拉着温氏到了外间:“你怎么和母亲说的?老大媳妇马上要生了,你这时候上京,叫亲家怎么想。就算要去,也得等孩子生下来再做筹谋。”

    温氏笑道:“当初侯爷给晟祈抬二房的时候,亲家也没说什么,想必这次也是一样。况且老大媳妇不过是刚怀上,少说要等明年三月左右见分晓。可林姑娘却等不得了,人家去年就过了及笄,求亲上门的人几乎踩破了门槛,我要是等到那个时候才上京......哼!”

    昭武侯登时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你怎么知道这个林姑娘的事情?”

    温氏最看不惯丈夫的疑神疑鬼,好在这一点只传到了大儿子身上,没叫睿儿沾上:“刚才也叫人捎了一封信给我,现在老太太那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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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零章 温氏北上途经苏杭

    昭武侯对儿子更贴心他娘有些吃味,更对温氏待两个儿子厚此薄彼感到痛心,“夫人只想到了小儿子,你这一走,就算亲家不数落什么,可晟祈怎么想,都是当儿子的,夫人可不该太过有失偏颇。”

    温氏听完反而笑了:“看侯爷这话,知道的当你是好心好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故意挑拨我们母子之间的情分。别说晟祈是个好孩子,就算他不应允,我这当娘的也不能全顾及着他一个人的好心情。皇后娘娘多次写信劝我去京城走走,我都没理会,这次就当借了林姑娘的光儿,我和老太太也上京见见世面。”

    “非去不可?”

    对上昭武侯怨愤又动怒的目光,温氏并不闪躲:“侯爷说对了,这京城,是非去不可。”

    昭武侯压制着肝火,痛心疾首的叹道:“夫人也是饱读圣贤书的人,你怎么就忘记了武姜之害。她生庄公及共叔段,却厚爱小儿子,冷落大儿子,自以为是慈母,却终究害得共叔段流离在外,又与长子不到黄泉不能相见。重重恶行,可不是武姜她自食恶果?”

    温氏按捺住心中的波涛汹涌,冷淡的扫着以为占据了上峰的丈夫:“难道侯爷以为自己是郑武公?哈,”温氏不屑的轻哼了一声,“还是以为我是那申皇后?”

    昭武侯抢上前,死死的攥住温氏的手腕,目光森然:“夫人慎言!这等杀头的话还是不说为妙。”

    荀家老太君的大丫头匆匆下了台阶,见侯爷和主母这个阵仗,心里不住的打怵,怯怯的说道:“侯爷,夫人,老太君请您二位进去说话。”

    温氏重重的甩开了昭武侯的牵扯,竟先一步进了内室。昭武侯苦笑的看着妻子的背影,一封家信,竟引出这些个波澜,看来老二果然不能呆在东南,也罢,就如了他的心愿,叫他娶了林家的姑娘,今后安安分分的呆在京城。

    昭武侯和温氏出去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等再进老太君屋子的时候,眼前一片狼藉。老太君多年积攒下来的箱子也开了,七八个大丫头依次往地上摆放,也有珠宝玉器,也有丝绣锦缎,也有文玩古董......

    荀家老太君一见儿子、儿媳,忙笑道:“快来看看,这几样给林家做下聘的彩礼可都使得?”

    温氏和昭武侯一惊,这里面不乏老太太当年的陪嫁之物,更有父亲镇守海疆多年积攒下来的奇珍异宝。连昭武侯都看的有些不是滋味了,讪讪的问道:“母亲,这些都是给林家的?”

    荀家老太君嗔着儿子:“就这点东西怎么拿得出手,晚点儿叫你媳妇亲自去库房,我记得咱们家有好些珍贵的药材,睿儿来信说了,那位林姑娘生的单薄,我可得好好给那丫头补补。”

    荀家老太君年轻的时候有老侯爷疼着,年纪大了,万事有儿子做主,从没吃过苦,尽管已经到天命之年,可说话做事还有些老顽童的意思。

    昭武侯陪笑道:“母亲,你看,当初老大的两个儿媳进门都是有定例的,如果晟睿高出一筹,将来成了婚,妯娌之间也不好相处。”

    荀家老太君摆摆手,随便打发他:“相处什么相处,将来睿儿一家子在京城,老大一家在东南,平日见什么见。你要是心疼,睿儿的婚事我自己出钱。不走公中一分就是。”

    温氏忙笑道:“怎么能叫母亲全担着,儿媳这里也早预备下了。”

    荀家老太君也不是任性的人,只是一直看不惯儿子对孙子的做法,这做老人的对亲生子女之间也都喜欢劫富济贫,世子什么都有,荀家老太君自然要为荀晟睿多讨要些好处。

    老太君看着面色阴沉的儿子,良久妥协道:“我也知道你们夫妻吵嚷什么,这样吧,叫媳妇去京城,我这老婆子给你看着晟祈家的。保管咱们世子妃顺顺当当的产下继承人,你看如何?”

    门外一妙龄少女正偷听墙角,见老太君这样说,忙跳了出来:“祖母,我也去看二哥和大姐。”

    老太君一见来人,笑的更加的畅快:“好好好,我们青霞也去。”此人正是皇后的妹子青霞郡主,温氏不悦的嗔着小女儿:“你一个定了亲的人,不好生在家里做活儿,跟着我干什么!”

    青霞郡主挽了温氏的手央求道:“好母亲,我今后再也没机会跟着你出远门了,叫我一同去吧,保准耽误不了做......”青霞嗫嚅着将嫁衣两个字吐了出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温氏故意揭她的短:“哼,你哪里是去看你二哥,八成是听说你姐姐封了个义女,险些重了你的名儿,你这丫头是要去拆人家的台。”

    温氏料的果然不错,青霞郡主哼道:“什么义女,她跟我大姐也差不了几岁,还有人敢将我们两个放在一起说,女儿自然不服气了。”

    昭武侯看着女儿和妻子斗嘴,看着温氏对孩子的耐心,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但是想弄明白却又没有任何头绪......

    没几日,昭武侯夫人带着大队人马,坐着荀家的私船,两翼有东南军船护送,从福州出发,沿海路北上,三日的光景,临近黄昏时分,已经到了苏州城外的码头。

    温氏没有着急继续前行,而是打发了跟来的两只军船,领着十来个武功高强的忠仆进了苏州城,暗中对林家进行访查。林家老宅的街对面就有家酒肆,温氏选了此地落脚,掌柜的一看就知道是些贵人,又见她们是南边来的打扮,以为是豪商家的女眷,更加不敢怠慢,有事没事找话闲聊。一听这贵太太问的是林家,掌柜的顿时信心倍增。

    “太太可问对人了,我们这酒肆因为沾了林家的光,如今卖了一种酒叫做状元红,远近秀才们都是奔着这个彩头来的。”

    温氏笑着叫掌柜搬两坛这样的佳酿来:“我们家老爷和林家的铺子上有些生意往来,如今就是要往京城里去。可从没见过林大人,又怕......又怕他们家以势压人,所以便遣我来打听打听这家人品如何。”

    掌柜的忙挑起大拇指,称赞不已,将市面上流传的几个关于林致远的经典段落一一讲解出来。正说着,对面林府的角门一开,从里面踉踉跄跄出来一个老婆子,一边转身一边冲里面咒骂。

    温氏叫住正喋喋不休的掌柜:“刚出来的是谁?怎么这样落魄的模样?”

    掌柜的扫了一眼,口中带着大大的不屑:“那是林姑娘的奶妈王婆子,看样又是来打秋风的。”

    青霞郡主忙推她母亲的手,温氏淡笑道:“掌柜的别不是逗我们外乡人发笑吧,大户人家的奶娘多半都是供奉着,就算不是,那也没道理主人家风光,打小奶大她的嬷嬷就遭这般罪。”

    “这位太太说的是那些有情有义的忠仆,可王嬷嬷什么人,根本不配林家的厚待。当初林大人和他妹妹刚回苏州吊丧,这位王嬷嬷舍不得扬州的富贵繁华,便没跟着一起回来,那位林姑娘也是菩萨心肠,索性还了奶娘的卖身契,还赏下了不少银子。”

    青霞郡主抢道:“这种贴金的话许是林家自己传出来的呢!”

    掌柜的见自己的威信被一个小姑娘打破,有些不悦的说道:“这可不是林家人说的,是王嬷嬷的儿子自己在外面四处宣扬。她儿子原本在扬州有个买卖,嗨,谁不知道,林老爷原来是巡盐御史,借着他名头发财的人不少,王嬷嬷的儿子风光的时候逢人便说他老娘的体面。后来状元公一家进京,王家的儿子还想仗势欺人,打压别家的生意,没想到惹下了大祸,真真将人给打死了,又巴巴的想找林状元给摆平案子。可林状元是什么人,哪会做这些丧尽天良的勾当,不但叫管家将王家儿子亲自送到了官府,还请知府老爷不用顾忌秉公办理。”

    温氏望着大街上茫然不知去处的王嬷嬷,对一旁人低声吩咐了几句,不大会儿,掌柜的就见王婆子跟着这女主人的家丁往酒肆来。

    掌柜的诧异的看着温氏:“太太,这种人沾上可不得了,甩也甩不掉啊。”一个十两的银锭子迅速堵上了掌柜的嘴,喜得掌柜直道自己今日遇见了贵人,自然也就忘记了啰嗦的话。

    青霞不解的看着温氏:“母亲,你也听见了,林姑娘的奶娘不是什么好人,你找她说话,肯定会故意给林姑娘抹黑。”

    温氏淡淡一笑:“咱们光听你哥哥红口白牙的说,也没真见过这位林姑娘,不妨就听听她奶娘怎么说,若奶娘还心存善意,咱们也能看出林姑娘的家教如何,若奶娘信口开河,胡乱诋毁林姑娘,将来两家成了亲事,我也好给林姑娘留心些得力的管家婆子。”

    青霞斜倚在母亲肩膀,霍然间对未来有可能成为自己二嫂的黛玉充满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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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一章 久病床前确无孝子

    九月末,天渐渐凉寒,西北传来好消息,武卫老将军以老迈之躯率领武家军打了一场大大的胜仗,俘虏了敌国国君,正带着对方的降书和信物从西北往京城来。皇上大悦,病体竟好了几分,太医说按照现在的章程治愈下去,不出一年,皇上便可康复。

    正可谓是喜上加喜,皇上龙颜大悦,特叫了礼部尚书,众位大学士商议,于今朝岁末童试科考之上,再多加一场乡试,时间定在明年三月,以便从天下挑选出更多的少年英才。

    一时间,士林中人无不称赞陛下英明神武。虽然没有增加会试或殿试,不过已经叫他们看见了朝廷对读书人的重视,皇家如此厚待儒生,心中不免燃起希望。皇榜一经张贴,各省纷纷忙碌了起来,先不讲别处,单说帝京皇城根脚下,不论大小,只要是书院,几乎都没挤破了门槛。家中有能力延师的多半富庶,却也不愿意孩子闭门造车,都明白现在要与同窗之间多多交流心得。家中没有能力单独聘请先生的,也都想方设法把孩子送到稍微有些名气的书院、私塾。

    可怜天下父母心,连贾家宗学这样不着调的书院也成了托关系才能进去的地儿。

    如此一来,桐花书院骤然间成了炙手可热的焦点,原本已经悄然隐没在人们视线中的林家兄妹又成了被争相巴结的对象。

    桐花书院的学生如今已有五十余众,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三,年纪最小的却只有六岁,掌院自得到了消息,快书与林致远,随即不知得了什么样的命令,掌院领着三四个年轻先生对学生们一一进行家访,直到次日黄昏才算将五十余家走遍,没过多久住在桐花小巷附近的居民便发现,往日达官贵族家送少爷们进学的车马不见了,贫苦人家步行念书的孩子们也不见了,书院大门紧闭,出入买菜、购书的仆役都从两边小小的角门进出。

    唯有少年们朗朗的读书声却依旧持续不断。

    周遭的人很快明白过来,这是人家书院打算来个闭关修炼,看来此番恩科,桐花书院是志在必得啊。

    也有不少世家夫人、太太开始着了急,虽然早就知道林家那个书院名声好,先生厉害,可条件对世家子弟来说却过于苛刻,便没当成一回事儿。

    慈母多败儿,这功夫知道着急了,再往书院去,人家大门紧闭根本不会客。

    黛玉和林致远一归家,接到拜访的帖子足有一尺厚,无一不和恩科这件事儿有关。

    脸皮薄的,说的都是好话,书院不是供孩子们吃喝嘛,只要林大人肯收他们家少爷,不但不浪费书院一粒粮食,各家还情愿双手将真金白银奉上,只求先生能在恩科前点拨点拨。

    自然也就有脸皮厚实的,和林家从没有过往来,这会却要林致远抽出时间亲自点拨,最好能一举夺魁。

    林致远收罗一圈,将这些帖子都送给了管妈妈,正好灶上缺燃火的引子,也算是物尽其用。黛玉却从其中挑拣出一张与众不同的请柬。

    “哥哥看这个。”黛玉顺势递给了林致远,“是北静王府纳侧妃的喜帖,请咱们兄妹同去观礼。”

    林致远定睛一瞧,果然,帖子是粉色,侧妃嘛,自然不会是红色,不过看着描金飞凤的架势,这个侧妃也很得北静王的宠爱嘛。日子定在半个月后,如果林家回来的晚一步,未必会赶得这个巧事。

    黛玉叫住了刚进门的唐信:“北静王的侧妃可是贾家的姑娘?”

    唐信笑道:“不是贾家,而是薛家那位宝姑娘。姑娘不在,最近这事儿闹的沸沸扬扬,北静王妃亲自进宫叩请了皇后娘娘指婚,说郡王子嗣单薄,这个宝姑娘是百里挑一的好,望娘娘能应允。”

    黛玉一想到薛宝钗的性子,有了这等风光无限的婚事,薛宝钗怎么会不登门林府?“小唐管事,那薛家可有单独送了帖子来?”

    “帖子倒没有,不过薛家一个妈妈却亲自来了,说姑娘是侧妃娘娘的闺中密友,出嫁这种要紧的事儿姑娘你不能不去。”

    黛玉与林致远叹道:“我以为北静王妃多少会看中佟家姑娘,就算不成也会是三妹妹,我们这位宝姑娘心思太重,将来北静王妃未必能拿捏住她,说不得还会是引狼入室。”

    林致远看着黛玉杞人忧天的样子大笑:“我瞧是妹妹羡慕人家觅得了好夫婿,若不然,怎么味道这样的酸。”

    “我与哥哥说正经的呢!”黛玉懊恼的嘟着红唇,不过说良心话,薛宝钗和北静王站在一起还真称得上是一对璧人,阿弥陀佛,盼着她们这位宝姐姐嫁了人,能少弄些歪门邪道的把戏。

    黛玉说道:“她与咱们家面子上也过得去,正好我此番去看老太太也将恭贺的礼物一同带过去,免得......有人说闲话。”

    林致远眉头一紧,不悦的问道:“史湘云?”

    黛玉轻笑出了声:“宝姑娘出嫁,怎么少得了她?我不去,她必定要在众姊妹之间胡言乱语,我也不愿受她这个闲气,索性堵上她们的嘴。”黛玉转而问唐信,“你帮着打点出一份贺礼来,这是我给的,并非送往北静王府。”

    林致远笑道:“咱们家可亏了,一场婚事,倒骗去咱们家两份的大礼。不行,这次去吃喜酒,我得把荣泽和雪琪都带着。”

    如今珏哥儿回了京城,佟二奶奶刚得了信儿就派人接了她们兄妹,荣泽又落单成了孤雁一只,有心跟着周家大少爷一同读书,却被姐姐雪琪牢牢的看住了。周家大少也算是好运连连,此番若能中得秀才,便可直接在明年参加恩科,就算失了手,秋闱还能多个机会。多少人盼了一辈子的举人封号就近在眼前。

    黛玉将当年寄居在她们家那几位同宗叔叔住的院子拨给了周家大少,那少年听话懂事,伺候的人都说读书肯下苦力。

    归家没两日,黛玉带着礼物去了荣国府。

    宁荣大街依旧繁华如昔,可宁荣二府的门前却备受冷落,几个门房无精打采的坐在长椅上闲聊,乍见林家这一行华丽的车轿,半晌没回过神来,一听说是林姑娘来,也顾不上往里通报,喜得大开正门将林家迎了进去。彼时贾母正喝着汤药,见了黛玉眼中依然泛起泪花,“玉儿......”

    鸳鸯忙让贾母平躺在床榻上,塞了老参片含在贾母口中,老太太牙关紧咬,抑制不住的激动。

    黛玉抓着贾母的手,不断低声安抚她,贾母精力不济,没几时便昏然入睡。黛玉面色阴沉的问着鸳鸯:“老太太的病究竟如何?”

    鸳鸯顶得上贾母的半个孙女,对老太太是真心实意的好,见黛玉问她,便也不再欺瞒:“林姑娘这会儿见老太太已经是好多了。刚落下病的时候,一个字吐不出,多亏了姑娘送过来的那一盒子参片,太医说,要不是这个吊着,老太太许就......”

    鸳鸯哽咽着不能发声。黛玉看着贾母苍老的模样,心酸顿时涌上心头,外祖母再偏袒着宝玉,可在二太太欺负自己的时候总会明里暗里帮着她。黛玉无意间扫过贾母枕头旁边那只参片匣子,零星散落着两三枚,她一想到外祖母往日生活的奢华,低声问着鸳鸯:“府里......不会已经断了老太太的药了吧!”

    鸳鸯拨浪鼓似的摇头。但细想想,动作便迟缓起来,她轻轻一叹:“久病床前无孝子,府里虽不少老太太的汤药,但是像林姑娘拿来的这种参片却是再难得了。大老爷找宝藏找得失了魂儿,二老爷就守着金钏儿和宝玉,都是自扫门前雪,如今管着大权的是大太太,我们都是小心翼翼的伺候。”

    大太太为人悭吝,望着贾母遍布皱纹的脸颊,早不复先前的红润,黛玉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雪雁,带着咱们的东西,先去看看宝姐姐。”

    鸳鸯和雪雁对望一眼,后者反应还算快,忙跟上黛玉的步伐。

    薛宝钗已经搬出蘅芜苑住进了西跨院,毕竟大观园里还有个贾宝玉,而且她是待嫁的新娘,又是身份尊贵的郡王府侧妃。黛玉还没进屋,已经听见了里面的热闹,黛玉心头顿生不快,重重的咳了一声,“宝姐姐。”

    薛宝钗见了黛玉有几分的惊喜,拉着黛玉的手便不肯放下:“好妹妹,你何时回的京城?我们刚才还议论这事儿呢。”

    屋中主位上坐了薛姨妈,下手一溜高椅,分别是惜春、宝琴、李家姊妹和邢岫烟,独史湘云与众不同,依偎在薛姨妈身边说说笑笑,并不大理睬刚进门的黛玉。

    黛玉给薛姨妈见了礼,才笑道:“恭贺姐姐大喜,知道的匆忙,也没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还望姐姐笑纳。”雪雁敞开了匣子,露出里面一柄翠螭纹如意,质地细腻,光色柔和,是上佳的美玉雕刻。

    黛玉亲自将如意交给薛宝钗:“讨一个好彩头,希望宝姐姐如意平安。”

    薛宝钗想到二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想到自己先前那些背后举动,再看这柄翠螭纹如意,薛宝钗端在手里的时候感到隐隐的炙热。

    薛姨妈没注意到宝钗的不对劲儿,反嗔着黛玉:“可不是姨妈占林姑娘这个便宜,你既送了你宝姐姐,怎么能少了云丫头?”

    “母亲!”

    黛玉一脸古怪的看着史湘云,她竟脱口叫了薛姨妈为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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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二章 小人得志反惊魂魄

    黛玉记得哥哥说过,王氏走了之后,薛家不是搬出去了吗?怎么不但继续留在了梨香院,而且好端端一个史湘云,竟开口叫了薛姨妈为母亲?

    薛宝琴笑吟吟的指着史湘云:“云姐姐已经拜了大伯母为干娘,如今和宝姐姐是姐妹相称,宝姐姐要出阁,云姐姐就求了她们家婶娘,陪着在府上住些日子,也免得将来宝姐姐嫁进王府,大伯母自己孤单。”

    薛姨妈睨着黛玉,她现在心气儿高的很,林家那小子被皇上贬官,落魄到郊外的庄子上养病,姨妈当时听了心里这叫一个舒爽,要不是当时忙着打点王妃身边的管事妈妈,薛姨妈早就叫人套了车往铁网山去。不过有一得就有一失,薛姨妈现在也很知足,没臊着林家两兄妹,自家闺女却成了王妃,这买卖划算的很。

    薛姨妈嫁的是商家,时间久了,什么事情都愿意讲究个赚多赔少。宝钗这次能晋封,薛姨妈虽说没少花钱,可一切都值得,她最听不得人家说宝钗是侧妃,侧妃怎么了,只要是名正言顺的妃子,依照她们宝钗的手腕儿,将来就算扶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薛姨妈接道:“云丫头是个好孩子,有情有义,和宝丫头的情分又不比旁人,我当初还担心她嫌弃我们商贾出身,不愿意认我这个老婆子,谁承想云丫头二话不说,对着我就是磕头认亲,我有这样两个好女儿,这辈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说话间,薛姨妈已经一手挽住了宝钗,一手挽住了史湘云。

    真是母慈子孝。

    黛玉对薛姨妈的这种炫耀没什么大触动,不过她倒是有些怀疑,史湘云那两个婶娘都不是省油的的灯,怎么会轻易同意侄女认下干亲的做法?不过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黛玉笑道:“姨妈刚说不能少了云妹妹,莫非里面还有什么讲究?”

    薛姨妈忙松了湘云的手,一拍腿,恍然道:“光顾着说话险些忘了正经事儿,林姑娘还不知道吧,你云妹妹的亲事定在了明年三月。我们娘几个正商量送什么礼,林姑娘就来了,可不是赶得巧!”

    史湘云眼睛一翻,冷淡的笑笑:“林姐姐没先去看看老祖宗?她可是最疼你的,当初昏迷的时候口中只念叨你一个人的名字,连宝玉都要靠后。林姐姐急匆匆来这儿,别不是知道宝姐姐要进郡王府,所以先过来给林家大爷铺垫路子吧!”

    房中气氛陡然一僵,薛姨妈巴不得她们俩斗一斗叫自己看个乐和。不过,云丫头说的有几分的道理,林姑娘不会真算计到自家闺女身上吧?薛姨妈可听说,林致远闯的祸不小,女婿虽然是个郡王,可薛姨妈绝不会为了逞威风就叫女婿替林家的人冒险。

    薛姨妈慌道:“林姑娘,云丫头说的可是真事儿?你宝姐姐不过是个侧室,哪里有那样大的能耐救你哥哥?”

    黛玉忍俊不禁,娇笑道:“姨妈大可放心,我哥哥的事儿已经有了成算,并不劳烦宝姐姐。至于云妹妹说老太太的事儿,这可奇了,我刚从外祖母那里过来,鸳鸯还说老祖宗是这两日才能开口说话,怎么......前一阵子就能梦中唤人了?倒不知道是哪位神医,这样精妙的医术。”

    黛玉笑眯眯的看着史湘云被梗咽住的样子,心中却冷了几分,用一个老人的生死来说事儿,这种话放在两年前,黛玉绝不信是史湘云这样的女孩子说出来的,可现在......史湘云啊史湘云,你何尝也有了如此的变化。

    难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黛玉并不愿意多生事端,来祝宝钗是规矩礼数,可看史湘云的冷脸子,听薛姨妈的暗讽,就不是黛玉的初衷了,黛玉说了几句吉利话便起身告辞,说是老太太这会儿该醒了,只怕正找她呢。

    薛姨妈还欲挽留,薛宝钗却执意亲自送黛玉出梨香院。

    北静王妃送了两个教养妈妈来训导礼数,黛玉这才知道,不是薛宝钗想要从蘅芜苑里搬出来,而是两个教养妈妈强迫薛宝钗不能踏出梨香院半步。

    薛宝钗好说歹说,总算请王妃的人留在了台阶上,自己挽了黛玉的手往前走。

    “好妹妹,林表哥的事儿我都放在心上呢,等进了门,我另外寻机会和王爷说。”

    黛玉却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忙道:“宝姐姐万万不可,你是嫁出去的女儿,别说和我哥哥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就算有,也不该当着王爷的面儿提及别的男子名讳。”

    薛宝钗讪笑道:“王爷是贤王,不会计较这些。”

    黛玉玲珑心肝一动,已经放缓了语气:“悄悄告诉姐姐吧,我们此番去庄子里修养,你知道碰见了谁?”

    “谁?”

    “是长公主!”

    黛玉暗道,先别管三七二十一,拿长公主的名头压制住你们家那位北静王爷还是挺好用的,免得薛宝钗再动花花心思。

    其实黛玉还真抓住了几分薛宝钗的心思,薛宝钗不是元妃,元妃一直没将林家表哥当回事,那是因为王夫人还在的时候频频为宝玉说好话,所以在元妃娘娘看来,她将来能依靠的外戚还是贾家二爷,而不是和王夫人有隔阂的林状元。可薛家呢?薛蝌和她们不齐心,哥哥薛蟠人已经不中用了。能让薛宝钗在郡王府里立住脚的亲戚还要数林家。

    如果能帮着林家起复,或许以前跟林姑娘的隔阂都能化解。

    薛宝钗认真的看着黛玉的神情,见她落落大方,更不像是撒谎的样子,难道真是长公主?可长公主那样娇生惯养的人怎么会到乡下去?

    “听说妹妹那个庄子在去法华寺的必经之路,难道长公主是去敬香?”

    “这倒不是,二姐姐迎春不是回京了嘛,长公主亲自去接她回府,正好路过我们庄子,进去歇歇脚罢了。”

    薛宝钗几乎蹦起来,惊呼:“迎春?”不是都讲迎春乃私自从幽州逃回来的吗?还说二姑爷死的不明不白,大老爷当初吓得不敢出门,唯恐驸马府来人问罪,治贾赦一个教女无方的罪名。

    眼见梨香院的大门近在眼前,黛玉也不和薛宝钗多啰嗦,已经迈了步子要走,可转念想想,还是复返回来,正面对着薛宝钗,先瞧了瞧后面台阶上不断张望着她们俩的王府妈妈,不动声色的捧住了薛宝钗的一双滑凝如脂的玉手。

    乍见黛玉和自己这样亲热,倒叫薛宝钗好生的不自在。

    薛宝钗是个多疑的,当即捕捉到了黛玉神色中的狡黠,心叫不好。

    黛玉捧着薛宝钗的手,秋衫宽大,袖口遮住了好些“风光”,薛宝钗就感到对方向自己塞了一个什么东西过来。

    薛宝钗打从心底对这件东西生厌,并不准备接下。黛玉嫣然一笑,压低声音道:“我劝姐姐还是接了的好,你大喜的日子,妹妹送的礼物太薄不好,我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不过,宝姐姐别担心,那桃木小人......”

    黛玉说到桃木小人四个字的时候,薛宝钗脸色白如纸,身形不受控制的颤栗不已。

    黛玉叹她做贼心虚,这样就受不得了,可不知当初那些害人的主意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黛玉示意薛宝钗别回头:“宝姐姐千万被往后看,王府的妈妈正注意这边呢,你说,要是王妃知道这东西的原主人是你,她会怎样?要是知道这秀囊是干什么的,又会怎样作想?”

    薛宝钗闭着眼睛,又舍不得咬破自己的朱唇,哆哆嗦嗦的将秀囊接了过来,然后迅速甩开黛玉的手。

    黛玉好生委屈的看着宝钗:“妹妹还没来得及说呢,宝姐姐倒先生气了,这两个娃娃已经由法华寺的住持高僧看过了,又做了法事,宝姐姐放心,咱们两个的命儿都好着呢,你换不来我的,我也换不去你的。”

    黛玉上下将薛宝钗打量一番,她这宝姐姐惯穿素色,如今要做人家的妃子是大喜的事儿,王府里的妈妈将箱笼里不能用的都扔了,催着薛家和王府预备亮色的衣衫。薛宝钗今日穿着粉霞锦绶藕丝罗裳,下面一条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已经初见了几分的雍容华贵。黛玉就不信薛宝钗能舍得下今时今日的富贵。

    薛宝钗果然意动。当初她嫉恨黛玉胜过她人的运势,这桃木小人说是能转换两个人的前程,可阴差阳错,那次自己非要在园子里走夜路,丢了锦囊,吓得宝钗日夜难安,那上面有自己和黛玉的生辰八字,只要细细查访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后来一直悄无动静,薛宝钗也渐渐放下了心,以为是哪个婆子贪图秀囊,将里面的东西所以扔了。

    没想到黛玉一出手,就能要人性命。这事儿绝不能叫王爷和王妃知道。

    薛宝钗沉声道:“林妹妹想要什么?姐姐能满足你的绝无二话。”

    黛玉扑哧一笑:“宝姐姐看轻我这个人了,好意告诉姐姐,住持大师说,这种东西只能做法一次,若宝姐姐将来再想强行扭转运势,只会自损三千。”

    黛玉双手合十,对这薛宝钗行了一个佛家的礼数,再不看对方,头也不回的出了梨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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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三章 一条大鱼

    黛玉回身望了望曾经熟悉,如今却异常陌生的西跨院。都说世事无常,宝姑娘的一番心血也算没有浪费,至少能如愿以偿了。

    雪雁见自家姑娘的眼神透着几分的肃然,忙笑道:“姑娘,咱们这就去大奶奶那儿?不是说给兰少爷准备了不少得用的笔墨纸砚吗?”

    “不,咱们先去秋爽斋,看看三姑娘。”

    黛玉一改先前的打算,领着众人重新进了园子,却直往东边去。薛姨妈那里满屋子的客人,唯独不见探春,除了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黛玉再找不出其他能叫三妹妹容身的地方。

    秋爽斋门前冷冷清清,院门紧闭,几枝叶有枯黄的垂柳从矮墙里探出了头,隐约可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打扫落叶的声音。探春素喜朗阔,不但将自己的屋子打通不加隔断,就是这大门也常洞开不避讳,叫来往的人方便,可如今一反常态,黛玉便拿捏住了几分她的心思。

    雪雁紧走几步上前叩门,“院里有人吗?我们林姑娘来看三姑娘了,劳烦通报一声。”雪雁侧着耳朵趴在院门上,只闻得脚步匆忙,似乎刚刚摔了扫帚往这边来。

    “来人果真是林姑娘?”

    黛玉一听笑了,“侍书,果真是我,快开门吧!”对方的惊喜不难听出,大门吱呀呀的一开,先露出一张憔悴的小脸,要不是黛玉先入为主,以声辨人,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就是侍书。

    侍书见了黛玉,眼中就泛了泪花儿,“林姑娘可回来了。求你快劝劝我们姑娘吧。”黛玉先挤了进去,眼看着侍书这丫头是慌了神,见她们这些人来也不知道要大开房门,依旧只留着一道小小的细缝。黛玉却顾不得这些,猛一进来也着实被骇住了,秋爽斋里遍植梧桐芭蕉,是探春的心头之爱,日日有丫头仆妇打理,虽说现下已经入秋,可也没全部枯黄的道理。

    黛玉住了脚步,不再急着进屋,反拉着侍书往西边的回廊上来。“你们姑娘是怎么个光景?我听着动静,怎么......除了你,院子里再没旁人了?难道府里已经艰难到这个程度。”

    侍书愁眉不展,眼睑轻垂,余光却射向了黛玉:“侍书知道林姑娘是个善心肠,若不然四姑娘也不会与林姑娘那样交心,侍书只求林姑娘听了我的话能好生的开导开导我们姑娘。”

    黛玉拉着侍书坐在了回廊的长椅上,叫雪雁亲自去秋爽斋的大门口守着:“你且慢慢说。”

    侍书长叹一声:“唉,当初我们姑娘是不愿意到北静王府做客的,可郡王妃盛情难却,加上老太太又百般的劝说,我们姑娘这才应允。后来在王府撞见郡王,林姑娘也知道此事,郡王......曾经透过客卿向老爷说过婚配的事儿,只要二太太还没过百日,三姑娘就能进王府的门。王爷还说,虽然是委屈了我们姑娘,但总比三年之后成婚来的强。况且王府是明媒正娶抬了姑娘进门做侧妃,皇家玉蝶上也有排名,二老爷当即就动了心......谁知后来郡王妃求的却是薛宝钗。照我说,姑娘不如不去惹这个闲气,现在反成了府里面的笑柄,二老爷还处处埋怨我们姑娘,说姑娘不尽心。我们姑娘的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吞,谁清楚这里面的心酸。大太太管家,裁减了秋爽斋里的用度,姑娘为此又病了一场。”

    黛玉挽了侍书感叹道:“走吧,我去瞧瞧她。”

    还没进门,已经能闻到浓郁的药香,黛玉也曾扎根在药罐子里,懂得辨别药物的常理,轻轻一嗅就明白里面补药甚于病药。探春躺在床榻上昏睡不知,盖着厚厚的棉被,额角不断冒汗,她自己却并无察觉。侍书忙道:“大夫叫三姑娘发汗,去了里面的寒气。”

    黛玉微微颔首,往床边的绣墩上一看,上面还有半盏桂圆汤,里面两个干瘪的桂园半浮在水面上。黛玉看的心酸,强笑着上前唤道:“三妹妹,三妹妹快醒醒。”

    一连叫了几声,探春徐徐睁开眼,似有要水的光景,黛玉也来不及想,已经端起了那绣墩上的汤碗,用小银汤匙灌了两三下,探春闭着眼睛静养了一会儿,觉得脑海里似明似暗,也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前面坐在的是谁,良久,才紧闭眸子低笑道:“林姐姐。”

    侍书“哇”的一声就痛哭了出来,她刚没敢和林姑娘说实话,他们家三小姐已经多日不识得人了。侍书跪在地上对着黛玉就是猛磕头:“林姑娘就是活菩萨,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姑娘的命。”

    探春微微睁开眼,伸出干枯的手要去拉侍书,黛玉见状,忙扯着侍书上前,又安抚道:“三妹妹,你是不是有话要说?慢慢来,我在这儿听着呢!”

    侍书使劲儿搓着探春的手,姑娘的手冰凉的没有热气儿。黛玉看着这主仆俩,再想到当年的紫鹃,神色不免黯淡。

    “林姐姐,”探春语气中已经带了哀求之意,“妹妹这辈子从没和姐姐红过脸。”

    说一句,便要喘上一会儿,探春艰难的说道:“就求姐姐帮我一个忙。”

    “三妹妹只管说。”

    “我知道这件事儿可能会难为你、表哥。不过......探春就算死也不想死在贾家。求表哥随便给我找门亲事,趁着,趁着二太太没到百日把我嫁出去。侍书......”

    侍书连滚带爬的奔到箱笼旁,从里面抱出支大大的匣子,另有字画数幅。“姑娘,都在这儿。”

    探春苍白的脸上带了几丝笑意:“这些都是我积攒下来的东西,告诉表哥,我不亏待那人,将来我去了,就叫他用这些银钱置办些,咳咳咳,置办田产。”

    黛玉面有难色,侍书以为黛玉不肯帮这个忙,烫手山芋似的将东西一股脑儿推给了黛玉:“林姑娘,你若能圆了我家姑娘的念头,侍书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黛玉叹道:“三妹妹,你要想好,二太太是八月头没的,如今确实没过百日,只是也差不离几天了,就算找......”

    探春陡然生出一股力气,紧攥住黛玉的手,语气坚定:“我都明白,告诉表哥,找个不嫌弃我的普通人就好。我,只是不想再这样屈辱的活着。”

    探春说到“屈辱”二字的时候,已然有了气血消散的光景,慌得黛玉忙道:“三妹妹好生躺着,我应了你就是。”

    好容易哄睡了探春,黛玉婉拒了侍书送行的好意,带着雪雁和雁蓉两个往贾母上院走。

    雁蓉迟疑的问道:“姑娘,你不是真的想答应了三姑娘吧?我看这事儿难办,匆忙间能娶了三姑娘的,有多半是冲着那笔钱,可如果对方看中的是大爷的面子,将来三姑娘......咱们又对不起那好人家。”

    几句话,雪雁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俏丫鬟不断的咋舌:“三姑娘的胆子可真够大的,这种主意都想得出。”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了沁芳亭,黛玉再也撑不住,娇笑道:“三姑娘好着呢!活个七八十岁也没大问题。”

    雪雁两个对着黛玉干瞪眼,黛玉才叹道:“也不知三妹妹这是哄二老爷呢,还是专门等我上门呢,倒是下了大气力。”

    雁蓉不大肯定的看着黛玉:“姑娘的意思是,三姑娘在装病?不像,那样的憔悴,那样的气血,怎么会是装病。”

    “病倒是真病了,不过却没咱们看的那样严重,她吃的多半是补药,想来,就算大太太再刻薄,也不敢轻慢府上小姐的性命,况且,三姑娘还不是她亲生的,大太太也是个要脸面的人。”

    雁蓉有些气愤,觉得自己刚才为侍书掉的眼泪都白抹了,亏得那丫头扮相十足:“姑娘快再别去秋爽斋,等看过老太太,这就叫车回去吧。”

    三人出了园子,人渐渐多了起来,见到黛玉主仆三个也有恭恭敬敬问好的,也有当作没这三人的,也有迎头撞上反身就躲的。搁在林致远做官的时候,断不会出现这种事儿,黛玉只当不知,仍旧与雁蓉说道:“三妹妹一贯主意最多,可惜不是个男儿身,她这番作为只怕已经筹谋许久了,咱们今日也只是撞上而已。”

    探春不可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京,所以绝无可能将全部的赌注压在自己身上,黛玉以为,探春等的是二舅舅的妥协,只是顺便钓到了自己这条大鱼。

    这事儿在秋爽斋的时候黛玉就想明白了,老实说,黛玉心里也有点小疙瘩,不过转念一想,要是自己被父亲,被姊妹逼迫到了这个地步,黛玉也会想尽办法给自己找条生路。

    给王夫人守孝三年?哼,黛玉就冲这个也得叫探春早点嫁出去。

    不过......善哉善哉,黛玉小小的歉疚了一下,能嫁到什么人家可不是她做主的事儿了。

    黛玉一扫刚才的阴霾进了贾母上院。

    李纨正和鸳鸯陪着贾母说话,老太太是听的多,说的少,她们俩牢记着太医说的话,一定叫老太君多动动,所以想方设法逗贾母欢笑。贾母口拙,可心里自有一盘明镜,知道关键时候谁才是真心。

    “外祖母!”

    老太太眼睛转了一圈,就看见外孙女含情凝睇般站在自己的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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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四章 探春婚事

    贾母口不能言,但是心里通透,这些天儿子也好,孙子也罢,通通都是靠不住的白眼狼,只李纨还算孝顺,不枉自己白疼兰哥儿一场。贾母嘴角有点斜,这是中风的征兆,太医也说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况且老太太又不是年轻身子壮的人,想要彻底痊愈......只怕希望渺茫,能医治到现在这个样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黛玉坐在床榻前的一只矮墩上边剥着香芒,边笑道:“老太太不知,庄子上的人都淳朴着呢,我们日日去钓鱼,山里也有熟透的果儿,不用人摘便掉落下来,又甜又香,等你的病好了,外孙女带着老祖宗一起去热闹热闹。”

    贾母缓缓搭上了黛玉的手,眼睛困难的看向侍立在一旁的李纨,喘了两三回才说出两个字:“娘......娘。”

    李纨半蹲在贾母跟前,低声道:“老太太歇一歇,容我慢慢说给林姑娘听。”鸳鸯抱来了绣墩,李纨溜着边儿虚坐了一角,这才将事情娓娓道来:“当日林表弟帮我们走了戴公公的门路,戴公公也确实是一个办事的人,没过两日就寻了机会和元妃娘娘搭上线,老太太将拜见娘娘的差事交给了我,为的就是找出甄家那笔银子。”

    “娘娘说了?”

    李纨一阵苦笑:“不但没说,反认准我是信口雌黄,将脏水往娘娘的身上泼,还说二太太就是被我们这些小人逼死的。预备叫一旁的宫女宦官将我拖下去杖刑。”

    黛玉不敢置信的看着李纨,如果不是深信李纨的为人,几乎要以为这是她诋毁元妃的谎话。贾珠是长兄,元春是小妹,元妃再怎么刻薄无情,可李纨还是她名正言顺的亲嫂嫂,叫一帮奴才杖责自己的长嫂,元妃脑子莫非全糊涂了。

    贾母抓着黛玉的手稍稍用了力,咿咿呀呀吐出了几个字,可任黛玉怎么听,也辨识不清。

    李纨在贾母身边久了,多少知道老太太的心思,忙道:“老祖宗这是催我赶紧说呢。我当时见元妃眼中的毒辣,知道要遭大难,心中已是一片冰凉,就这时,戴公公却引皇后娘娘去了凤藻宫,堪堪救下我的性命。皇上原来还顾忌娘娘腹中的胎儿,看在小皇子的份上一直没将二太太的事儿挑明,可皇后娘娘说,如果真等元妃生下皇嗣,为了自己的骨肉,元妃也不会吐半个字。皇后娘娘以为......只有在前途不保的情况下,元妃才会说出事情。而小皇子就是娘娘的前途。”

    李纨一想到当时的险恶,只觉得通体生寒。

    皇后叫自己拿着堕胎的汤药,逼迫元妃娘娘喝下去。

    当时李纨的手抖的简直要将汤碗摔出去,可她分明记得,一直高高在上的元妃跌坐在地上,手不断护着肚子,用一种哀求甚至近似卑微的目光恳请着自己。

    皇后不会自己动手,也不会叫她的人动手,皇后的笑声一直回响在凤藻宫大殿里,她说的很明白,要看着贾家的人亲手埋葬掉元妃的希望。

    黛玉没有放过李纨眼中的寒意,元妃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皇后也是为了七皇子,黛玉不用问也能想象到当时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是何等的惨烈。不过,大嫂子能全身而退,却在人意料之外。

    李纨犹道:“娘娘开始抵死否认,什么甄家,她连听都没听过,不过,皇后预备了一碗堕胎药,又知道是皇上下的令,元妃娘娘这才松了口。钱不在咱们府上,而是在二太太陪嫁的一个庄子里,那地方远在金陵,一直是王家的陪房看着,谁也没注意。”

    黛玉看看贾母,才问道:“如今皇上是什么意思?”

    李纨茫然的摇摇头:“皇上,皇上抄没了甄家的家产,却唯独没提到咱们家。”

    贾母一字一顿的重重吐着:“大难,来时,各自飞。”

    远远站着的鸳鸯哽咽道:“林姑娘,老太太这几日只要能开口,就一直念叨着这几句,我们都清楚是什么意思,老太太都病成这个样儿了,还惦记着所有人呢!我们也去求过二老爷,可二老爷根本不同意......不同意分家。”

    分家!

    黛玉垂着眼睑,低低的重复道:“分家。”

    在老太太心里,最在乎的还是儿孙们的性命,她那样一个爱热闹的人,恨不得所有的孩儿们都团绕在膝下,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该有怎样的失望!

    “大嫂子,你想分出去吗?”

    鸳鸯和黛玉齐齐看向李纨,李纨不知所措的瞧瞧贾母,再对上黛玉的眼眸,像是下了大决心似的快速说道:“为了兰哥儿,我想分家。”又忙低下了头。

    贾母的眼角忽有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顺着左腮溅落在绣枕上。

    黛玉忙拈了帕子轻轻一拭,踌躇一番,没有隐瞒的将探春和自己说的话都道给了贾母。李纨和鸳鸯显然对此毫无意外,如今在贾府除了宝玉,谁还想,或者说谁还愿意给王夫人守孝呢!

    贾母心力憔悴,却也知道探春所举是最明智的选择,她的亲孙女们,探春最精明,或许将来出了这个门,还有提携这些不成器儿孙们的机会,老太太叹道:“玉儿,帮她。”

    黛玉心一松,只要到时候老太太压住了场子,探春就能如愿嫁出去。

    哄睡了贾母,黛玉也没多惊动别人,起身准备告辞。她本想将贾母先接到莲花胡同住一段,可看样子,贾母的身体根本禁不住车马劳顿。

    李纨亲自将黛玉送到了二门外,约好叫兰哥儿明日过林府拜会,这才放了黛玉的手。

    回至家中,黛玉将贾母的病,将府中的骚乱一一告诉了林致远,临末了才说了探春的请求,林致远很有些意外,不过,以他现在交友程度的广博,找个适婚的郎君倒是不成问题。

    林致远提醒着黛玉:“倒是不成问题,可妹妹得和三姑娘说明白,以她现在这个境况,要么找个落魄点的书生,要么找个富庶的商人。”

    黛玉忙道:“探春那样刚强的一个人,肯定不愿嫁作商人妇。若是书生,将来总有家门兴旺的一天,而且哥哥认识的人大多才华了得,恐怕探春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林致远突然一指头弹向黛玉的脑门,“蹦”的一声,黛玉痛呼不已,一边揉着额头一边不解抱怨道:“哥哥!”

    林致远咬牙切齿的看着妹子:“你要是有人家探春一半的心机就好了。说你是傻大姐儿你还不愿意听,人家宁可装病都知道早点嫁出去,你倒好,一桩桩姻缘摆在眼前都不知道珍惜。人比人气死人,你可小心将来探春心里生刺儿。”

    黛玉撇撇嘴,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小声嘀咕道:“我也没料到他那样的小心眼,只被拒绝一次便再也不来了。”

    林致远偏着头看黛玉,抻着长调子哼道:“你说什么?”

    黛玉忙讪笑着摆手:“没有,没有。我就随便说两句。”

    林致远耳朵尖着呢,妹妹那点小心思怎么会瞒过自己。不过他也奇怪,自打长公主去了黄家庄,荀晟睿就人间蒸发了似的。算了,林致远甩甩头,此路不通自有它路,他林致远的妹子还愁嫁?

    不过看着黛玉没心没肺的讪笑,林致远又有点沮丧:常言说得好,皇帝的女儿还愁嫁呢!

    转眼到了薛宝钗即将出嫁的日子,薛家本是在王夫人过世之后就打算搬出去的,可事发突然,谁知道喜从天降,宝钗就成了侧王妃,从荣国府走当然更显得风光。薛姨妈不过和贾政商量了一下,贾政便欣然应允。贾赦现在神志恍惚,贾母不能言语,邢夫人又只是个女眷,不能料理大事,一切都成了贾政在做主。

    薛姨妈见贾政答应的畅快,又连忙加了一句,希望宝钗能从荣国府的正门走,这样今后到了郡王府,也比另外一个侧妃有脸面。

    贾政虽有迟疑,但是看在北静王的份上,还是同意了此点。

    王夫人没过百日,荣国府门前就算挂了红灯笼,御史们也没人去弹劾他家一个大不恭。

    就在出嫁的头一天,二老爷贾政这里忽然来个了不得的客人,此人一见面就言明想娶府上的三姑娘,虽家无恒产,但愿意一心待三姑娘。

    消息根本瞒不住,侍书知道消息的时候,史湘云她们正在往秋爽斋来的路上。

    “姑娘,姑娘,你的心思成了。”侍书奔直屋内,探春病病歪歪的撑起身子,不无激动的问道:“是林姐姐?”

    侍书重重的点头:“是林姐姐帮的忙,来和二老爷提亲的是林大爷的师弟,叫卫桓,家里虽穷,不过听说是什么二甲传胪,如今在翰林院当差。”

    探春惊喜交加,她知道林姐姐会帮自己,可也没料想到提亲的人会有这样好的条件。她原以为一个举人已经是顶天了,不,以她现在病秧子似的身体,前程似锦的举人老爷怎么会看中自己。

    探春现在就想找一块板子将林家表哥供奉起来,他可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那,那老爷答应了吗?”

    侍书看着姑娘急迫的模样,不禁大笑:“同意了,同意了,老爷还说要亲自筹备姑娘的婚事呢!”

    探春撩开被子就要下地,晃悠悠的样子有些吓人:“我要去给父亲请安。”

    门外传来阵阵娇笑声,探春一僵,抬眼望去,史湘云和薛宝琴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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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卫桓看着不错,可一来没钱,二来前文说过,母亲是个刁钻的,探春的婚事未必幸福,如果将来有番外,小荷一定会写到此点。明天温氏出场,咳咳咳,准婆媳见面啦!明儿会上群,大家会不会在线泥??新书《御朱门》寻求爱抚

第四七五章 喜宴之上温氏大娘

    二十这日,正是秋高气爽,适宜婚嫁庆娶的好日子。荣国府门前热闹非凡,贾家这阵子确实萧条了许多,可并不影响他们重新回归到主流社会的行当里,都说贾家老太君手段强硬,都说府上的小姐一个赛过一个精明,外面的夫人们原还不大信,今日总算是长了见识。他们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两位准嫁娘。

    北静王新纳的侧妃薛氏就不说了,这会儿又攀上了二甲传胪小卫大人这个贵婿,嫁的还是个庶出的女儿,真是叫人大出意外。

    此刻梨香院和秋爽斋里各坐一位美娇娘,都是凤冠霞帔,满身珠光,不过吉服上的眼色略显不同。

    薛姨妈感伤的坐在女儿的身边,一手挽着宝钗,一手轻拭着眼角,但见宝贝女儿盛妆艳服,丰肩俏体,鬟低鬓軃,眼睛息微,真是荷粉露垂,杏花烟润。

    “你姨夫也是,他嫁女儿选什么时候不好,偏和你要撞在一起,我看三丫头就是成心的,侧王妃的名分她要和你争,出门的吉日要争,连吉时也要和你比肩齐!就没见过这样不识好歹的人物。”

    薛宝钗心中虽大大的不悦,可面上不显,她打寅时开始盥洗,喜婆子绞脸、上妆、描眉,将本就姿色非凡的她打扮更加耀如春华。薛宝钗可舍不得自己绝美的妆容因为一个探春就毁于一旦,“妈妈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咱们走了荣国府的门,已经是姨夫卖了好大的情面,若不然,就冲她们家对姨妈的不客气,也不会再容我们住下去,更别说这样的多礼。”

    薛姨妈如今对女儿话是信奉如神旨,连声道:“看,母亲都欢喜的糊涂了,等你出了门子,我还会重重谢你姨夫的。”

    前院已经传来了密集的锣鼓声,薛宝钗心跳的厉害,忙问:“是谁家的迎亲仪仗?”

    莺儿穿了一身的娇杏色,匆匆跑出去,又匆匆跑回来,喜道:“姑娘,是王爷来接你了。”

    薛宝钗贝齿难合,含水似的亮眸低垂,由着喜婆子将淡粉色的盖头将其蒙住,一手扶着喜娘,一手扶着薛姨妈,刚走到门槛的时候,薛宝钗却猛的想起贾宝玉,忙低声询问着:“宝玉那边不会再出岔子吧?”

    薛姨妈警惕的看看前面不远处北静王妃的派来了婆子,小声嗫嚅道:“我儿放心,叫人送了搀着蒙汗药的甜汤过去,只怕这会儿正酣睡呢,保准不会过来给你捣乱。”

    宝钗这才长舒一口气,顺着人群往前走,没出梨香院的大门,喜婆子先跨出了门槛,腰背一弯,就将薛宝钗放到了脊背上。

    喜婆子险些没踉跄两步,好在她身体底子好,经验也足,这才没将薛宝钗的好事儿变成坏事儿。即便这样,喜婆子心里还是暗道:这侧王妃还真不轻巧,果真和戏里面说的杨妃有一拼,要是不那张脸长的可人,她可没资格嫁进王府里。

    喜婆子的抱怨乃是人之常情,她一向领着官衙的差事,伺候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姑娘,如果不是王府纳侧妃,普通人家的妾室还真没资格叫自己背。可那些富贵家的小姐哪一位不是十一二就定了婚事,到十三四便出门,偏这位宝姑娘,如今快十七了,骨架又重,体态又丰满,真是要多难伺候就有多难伺候。

    梨香院靠着荣国府的后门,喜婆子几乎是背着薛宝钗穿府而出,没多时,她就两颊生汗,再走数百步,已经气喘吁吁。

    薛姨妈吓得直问喜婆子还能不能背动,新娘子自打离开地便不能再落脚,除非拜堂成亲的那一刻。背新娘子理当是新郎官的活儿,可也有例外,便如薛宝钗一般,妾室怎堪王爷劳动筋骨。

    喜婆子一边走一边心里咒骂,脸色阴晴不定,从王府里出来跟着打下手的人也看出了这种僵局,大半人怀着恶意的咯咯偷笑,薛宝钗虽然眼不能瞧,可耳朵并不聋,她伏在喜婆子的背上紧攥香拳,恨不得此时自己有如柳絮一般轻浮。

    好容易到了前院,人声更加鼎沸,打左边穿堂出来的是薛家人,打右边穿堂出来的是贾探春,两队人马还是撞上了脸。薛姨妈心里虽不悦,可仍旧笑盈盈的和琏二奶奶交换了喜帕子,薛姨妈趁机打量着背探春的那个白脸少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同是嫁女儿,凭什么她家给能叫姑爷亲自来。

    琏二奶奶讪笑着说道:“二老爷请钦天监的人算了时辰,就这会儿出门是吉时,姨妈别介意。”

    薛姨妈皮笑肉不笑的客气两句。北静王在那里正等的不耐烦,几个妈妈忙上前帮衬着喜婆子一起将薛宝钗送出了大门口,薛姨妈心下一急,还要再追,却被人拦在了荣国府的门内。

    水家往东,卫家往西,两个女儿同一时出嫁,却各有各的命运,各有各的前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卫桓的小宅子里如何热闹,只说北静王府门前张灯结彩,他们大管家眼见红衣仪仗往这边来,忙叫人点了数万响的爆竹,噼里啪啦一通轰鸣。

    前面拜天地,后面女眷们就由王妃亲自招待着,京城四大戏班子轮番上场,端看哪家的奶奶点了谁的戏,打赏的银子就跟流水似的往上扔。可不是贾母惯撒的那种铜钱,而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黛玉的位子被安排在西边长廊上的靠末端,她身边只差一个位子还是空的,与一些小吏家的女眷们凑在同处,都是上了年纪的太太们,见一个小姑娘皓齿星眸的坐在这儿,都不免有些诧异。小吏们的官职太低,能将夫人带进来已经是大不易的事儿,想叫女儿或孙女们见见世面却难如登天。

    有人撑不住,好奇的看着黛玉:“这位姑娘,莫不是将你的位置排错了?我看那些年轻小姐们可都在东边长廊上坐着呢!你是哪家的闺女?怎么没见过?”

    这太太一瞧就是个话多的主儿,黛玉暗笑,却毫不在意:“我是随我哥哥来的,如今他在外面,我来后面应个景儿。”

    几个坐的近的太太不断咋舌,能成为北静王妃的座上宾,这是她们求还求不来的事儿,这姑娘说话可真不怕闪了舌头。

    不过也有人对黛玉的兴趣越加的浓厚,这姑娘穿的齐整不说,长得......就更妙了。

    先别管他们家是做什么营生的,套了关系再说。

    恰这时,郡王府里一个小丫头引着个宝蓝色衣衫的太太往这边来,占了西边长廊最末处仅剩下的这个位置,宝蓝衫太太客气的道了谢,霎时引起旁人注意。

    黛玉善意的冲邻桌笑了笑,有眼光势力的夫人们却不屑的撇撇嘴。

    哪里来的穷酸女子,也好意思穿这样粗糙的缎子来赴宴,亏得选了宝蓝色这样一个鲜亮的颜色,可惜料子差,灰突突的显不出水灵劲儿。

    宝蓝衫太太看着桌前一盘盘叫不出名字的菜肴,也不知是要动汤匙,还是动筷子。

    黛玉察觉那太太对着香薷鸡髓发愣,就明白对方不知如何下手,这道菜是御膳房新琢磨出的花样儿,一时间风靡不已,各家后厨房都争相效仿。

    “夫人不是京城人士吧?”黛玉已经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香薷鸡髓,银色的小汤匙轻轻往里面一舀,盛起甜羹似软绵绵的佳肴。

    宝蓝衫太太顿时明白了黛玉的好意,动作粗苯的仿效着端了甜白瓷小碗。

    众人嫌弃这新来的太太动作粗鄙,纷纷扭过头,或是三三两两继续笑谈,或是欣赏台上《鲁智深醉闹五台山》里的精彩打斗,再无人去理会末席上的黛玉两个。

    宝蓝衫太太微微一笑,低声道:“谢谢姑娘替我解围。我夫家姓温,姑娘叫我温大娘就好。”

    黛玉忙谦让:“不敢当温大娘一个谢字,小女姓林,也不是京城人士,只不过跟着兄长在京城里长长见识,才知道......”黛玉的手半捂在嘴角,娇俏的憨笑道:“才知道天子脚下糊涂规矩一大堆,人也势力,不比我们小地方厚道。”

    温大娘忍俊不禁,笑意直达眼底,身子微微一侧,对上了黛玉:“大娘也知道城里规矩多,来的时候儿子还特特的嘱咐两句,说叫我选一件最好的衣裳撑场面,这件儿还是我婆婆当年给的添妆礼呢,一直没舍得用,没想到......嗨,还是丢了人。”

    黛玉轻笑两声,悄悄的看看四下,才说道:“不瞒大娘说,我刚到京城的时候住在外婆家,她们家好大的规矩,吃饭之前连用两盏茶,我只当那第一盏也是喝的,险些没一口仰尽,等丫鬟们端来漱盂来才知道,自己险些闹个大笑话。”

    温大娘毫不掩饰的大笑出声,惹得旁人又是侧目,又是鄙夷,纷纷将身形离远了几分。

    黛玉和温大娘面面相觑,不禁同时低头闷笑。

    温大娘细细的瞧着黛玉的眉眼,“姑娘好生的标致,不知可许配了人家。”说着已经覆上了黛玉的手。黛玉笑容一僵,忙抽回左臂,“温大娘快尝尝那香薷鸡髓吧,凉了味道就会发腥。”

    温大娘也明白点到为止的道理,一边吃着甜品,一边继续觑着身边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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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六章 百般试探原来是她

    北静王妃的娘家嫂子这厢刚点了一出《姜子牙斩将封神》,前面就传来消息,说王爷已经拜了天地,侧妃薛氏正在入洞房。

    王妃的嫂子起身便要拉着小姑子去看热闹,北静王妃不免恹恹,低声道:“我这样兴师动众的为她庆贺,难道还不知足,非要我亲自站在旁边立规矩才心甘情愿?嫂子愿意去只管去,我是走不动的。”

    “说你糊涂还不信,这个时候众家夫人们都在,正是你杀她威风,立下王府规矩的好时候,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赶紧和嫂子走,到时候一切见机行事。”

    北静王妃姑嫂两个一经流露出要去新房的意思,各家太太谁还坐得住,唯恐落下自己,忙不迭的跟了上去。台上长须扮相的姜子牙正唱到精彩处,但见人群窸窸窣窣的离开了位置往出走,额间迅速冒了冷汗。王妃总共叫了四个戏班,能上台的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角儿,况且后面还有数不清的同行,这要是传出去,别说自己的名号彻底毁了,就是他们戏班子......今后也难再有立足之地。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东西穿廊上仅余下了六七位女客还在执着的候着。

    黛玉和温大娘便是其中之一。

    “林姑娘,你说这些太太们都是往哪儿去啊?一个个行色匆匆的?”温大娘好奇的看着几位太太消失的方向,“咱们要不要入乡随俗,跟着一起去?”

    黛玉笑道:“听旁边太太的意思,多半是去了新房,温大娘没见过新娘子,若是去瞧瞧也好。”

    温大娘是个行动干练的人,听黛玉这么一讲,起身就要拉黛玉,却见这小姑娘缩了缩手,不由心生好奇:“怎么,林姑娘不打算和大娘一起去?”

    黛玉指了指戏台子:“我看完这一出就回家了,哥哥还在外面等着我呢!”

    温大娘有些失望,踌躇一番还是回到了座位上,黛玉反奇怪:“温大娘,你不打算去看看吗?新娘子确实很美。”

    “都是我孟浪了,去的太太们个个都有诰命,我往上凑只会叫人以为是阿谀奉承,不如高高兴兴的坐在这儿和林姑娘说会儿话。”温大娘精神一振,笑道:“听姑娘的意思,你竟是见过那新娘子的?我听说侧妃娘娘原是个商户家的小姐。”

    黛玉见这位温大娘说话虽有些粗俗不讲礼节,但人品不坏,有什么只管往外吐,于是低笑道:“侧妃薛氏是我外祖母家的一个亲戚,我们也算是童年的玩伴。”

    温大娘给了黛玉一个“怪不得”的眼神,思忖片刻便劝道:“林姑娘你也别难过,这世上的势利小人最多,将来你们家那个侧妃亲戚得了宠,林姑娘再到府上做客,肯定就不是安排这么个位置。”

    黛玉不禁失笑,原来温大娘将她当成王府落魄的亲戚了,不过,她倒是好意,黛玉以为自己和这位温大娘也紧紧就这一面之缘,所以并没多做解释。

    温大娘环视了一圈,这两边穿廊上的小桌还真不少,剩下这些王府精心烹制的佳肴实在是可惜,温大娘紧皱着眉头,“这不是浪费了粮食嘛,一桌恐怕也要值二两银子呢!”温大娘说着,就从袖口中抽出一块大大的布巾子,看的出使用时间甚是长久,被水洗过好些次,已经有些做旧。

    “我们家小丫头爱吃这些甜食,不过......”温大娘有些难为情,到人家做客还拿了东西走,总归不好看,可叫她丢在这儿又万分的舍不得,“不过家里供她哥哥读书已经是掏空了家底,我又吃不下,不如叫我拿回去给她打打牙祭。”

    黛玉虽没走,可桌面上的菜馔也基本没动几样,黛玉见状赶忙找出自己的锦帕,雪白色,右下角绣着两根相互交叠的翠竹。黛玉微微倾身,看自己桌上还有什么能带走的东西,捡了几样,帕子便要撑不住了。

    “温大娘,这些你一起带着。”黛玉说着就要侧身去看邻桌那里还余下什么。

    温大娘唬的忙拉住黛玉:“好姑娘,你是有身份的人,快别乱动,你瞧,对面几个小姐往这边瞧呢!”

    果然有两个十五六的姐儿用帕子掩着口往这边瞄,撞见黛玉的目光忙躲闪,不大会儿,又羞红了脸再往黛玉这里瞧。

    黛玉冲那二人微微点头,对方忙松了捏帕子的手,拘谨而又小心的跟黛玉回礼,显然......她们是知道黛玉身份的人。

    转眼间,温大娘膝盖上已经包了个大大的包袱,再加上黛玉的一份,可是好生的壮观。回廊上还有不少伺候的丫鬟婆子,看见温大娘这幅小家子气没有不翻白眼的,温大娘自己也有些难为情:“要不,我就拿自己这份吧!多了也拿不动。”

    黛玉听温大娘刚才的话语言谈,知道她们家是供着书生的,想来也有自己的傲骨。只是温大娘说话的时候,明显带着对自己那个小包袱的不舍。

    黛玉便问道:“大娘,你独自怎么回去?”

    “来的时候儿子在车马行里雇了一辆车,就在王府边上等我。呦!”温大娘懊恼至极,“要不是林姑娘提点我,我还忘了儿子嘱咐的话,他叫我早早回家,免得在王府人散了的时候和那些贵人们的车马冲撞上。”

    温大娘拎着包袱,起身就要走,黛玉忙将自己的那份也提了:“我和大娘一道出去。”

    温大娘眼中闪过一抹感激,却不再多说,由着引路的几个婆子带她们往前院去。

    一路上,后面两个多舌的下人毫不掩饰的嘀嘀咕咕:“还说是咱们老太妃娘家的远方亲戚呢,我看是够远的,就没见过这么寒酸落魄样的主儿。”也有人低笑道:“当差这么多年,在咱们府里伺候宴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真没听说哪家敢将东西明晃晃做了包裹带出去。哈!”

    话语越加不堪入耳,黛玉猛回头,吓得那几人脚步忙住,不悦的瞪着黛玉:“这位姑娘,你好端端停下来干什么?这要是撞上你们俩,东西掉了一地算谁的过错?”

    下人堆里传来闷笑声,也有害怕的打算趁机溜走的。

    温大娘拉着黛玉好言劝道:“姑娘别和这些人置气。”

    黛玉看着说话那丫头反笑:“你还知道温大娘是谁家的亲戚,也敢这样放肆,是不是觉得老太妃早逝,你们都可以不顾忌这一脉的关系了?那好啊,我见了王妃倒要问问,她婆婆的这些亲戚是不是个个穷酸落魄,将来任谁也不准登门道喜!”

    那丫头梗着脖子辩驳道:“你胡说,分明就是将脏水往我身上泼!我们何尝就说过太妃的不好?就是到了王妃那里,我们几个也敢说大实话。”

    黛玉知道这丫头是虚张声势,其实心里早就怕了,欺软怕硬,是这类人一贯的作为。黛玉犹要开口,温大娘却不赞成的摇头:“林姑娘,王爷大喜的日子,就当是给老太妃留个善念吧!”

    按照黛玉的脾气,多半不会善罢甘休,可当事的主儿都不在意,自己还多管什么闲事?不过她可不是个吃亏的人,便笑盈盈的与温大娘说道:“各府的规矩,宴席上吃不了的菜馔,大部分会赏给各房有头有脸的丫鬟,婆子,她们八成是觉得咱们虎口夺食,抢占了她们应得的东西,这才心里不忿,逮着个机会奚落大娘和我呢!”

    温大娘一听,紧紧捂住包布,警惕的看着众人,气的那丫头浑身乱抖。

    黛玉点破了她们几个的小心思,心里畅快,拉着温大娘忙出了院门,雪雁就在外面等着自己。

    及至二人消失在垂花门,才从拐角折出个丫头,一脸阴色的盯着黛玉的方向,正是侧妃李氏的那个丫头丹霞。

    “丹霞姐!”惹恼黛玉的那人刚一开口,丹霞便狠狠瞪了她一眼。

    “叫什么叫,不过让你说几句风凉话,反倒惹了一身的腥。”

    那丫头见丹霞阴鸷的目光,吓得一缩脖子:“可,可那位到底是林大人的妹妹啊!”

    丹霞往丫头脸上一啐,见对方敢闪躲,更加恼火,上来就将那丫头推到在地:“什么林大人,不过是个被罢免官职的庶民。”丹霞今日所为是瞒着她主子的,只是觉得那日宴席上吃了黛玉的亏,想找回场子来。丹霞虽这样和丫鬟们说,可轮到她自己,却也不敢和黛玉针锋相对。丹霞好没趣的扭着蛮腰往后园去,心里却不断嘀咕:怎么没听说老太妃还有这么个姓温的穷亲戚?

    不过,念头只一闪而过,她也没放在心上。

    黛玉领着雪雁、雁蓉两个一直将温大娘送到了供女眷出门的王府偏门,才将点心包交给对方:“大娘,我就送你到这儿了,咱们有缘,今后再见。”

    温大娘想了想,还是从自己的腰间扯下个不大的小荷包塞进黛玉手里,“姑娘要是和大娘推辞,这点心,我也不收了。”

    黛玉见荷包品相并不佳,知道不是大财,便笑着收了,目视着温大娘,见她三步两回头的出了王府。

    在一大排华丽的车队中,温大娘雇的这辆分外惹眼,在众家车夫鄙夷的目光中,温大娘却雍容典雅的独自攀上了车辕。

    “母亲,可看见人了?怎么样?满不满意?”

    温大娘刚落下车帘,就被对面的红衣少女猛的拉住,一连串儿发问堵也堵不住。

    温大娘将两个填充的满满的手帕塞给红衣少女:“给!”

    红衣少女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包袱,有些发怔:“母亲,这是什么呀!”委屈的小眼神里还带了几分的抱怨。

    *************

    PS:下一章揭晓温氏到底满不满意咱们女主哈!小荷的新书《御朱门》么么

第四七七章 温氏心意忽来圣旨

    温氏见女儿满脸嫌弃的看着帕子里包裹的点心,没好气的哼着:“你娘厚着脸皮从王府里带出的果子,赶紧尝尝吧,为这,林姑娘险些没和那府上的几个刁奴吵起来。”

    这母女二人正是荀晟睿的母亲温氏和妹子青霞郡主,今儿这番乔装打扮,为的就是打探打探林姑娘的人品到底如何。

    青霞郡主忙讨好的跪到温氏身后,将松软的抱枕贴着母亲的腰牙儿放好,殷勤的给温氏捏肩捶背:“母亲,你到底看的怎么样?哥哥的眼光可还使得?”

    温氏闭着眼睛,车马已经缓缓开动,四根大轴吱呀呀作响,一起颤动的还有车内放的茶果盘子。青霞郡主见母亲并不理会自己,生了闷气,肩也不捏了,抱着刚刚她娘给的两包点心开始大快朵颐,一边吃还一边嫌弃这个太甜,那个太油腻。

    青霞郡主眼睛一亮,看见了雪帕上一个小小的林字,就在交叠的翠竹之间,如果不小心观察的话还真发觉不了,青霞胡乱的怕怕手上的糕点碎屑,将帕子里剩下的东西都扫到一旁的茶果盘子里,小心翼翼托起手中那方雪白。青霞将马车上的帘子轻轻掀开一个小角儿,冲着阳光照上面的字迹。

    “看来,我这个准二嫂手艺很了不起呢,母亲瞧!”青霞郡主得意的将帕子递给温氏瞧,“双面绣,针法难得的细腻,比咱们家那几个花了大供奉请来的绣娘可厉害多了。”

    温氏徐徐睁开眼睛,学着女儿的样子将锦帕举到窗前,那些糕点有的还带着油星儿,雪帕上污迹斑斑,带着香甜的气味。青霞郡主见她娘举着帕子出神,忙拽了下来,工工整整折叠好,也不嫌油腻,将锦帕塞到了自己的怀里。进京这两日,青霞发现了,他们家二哥对这个林姑娘可是真心实意的好,如果二哥知道帕子是林姑娘的,会不会拿些有趣的东西和自己交换?

    青霞想想就觉得开心,其实她最觊觎的是老祖宗给二哥的那颗隋侯珠,不过......眼馋归眼馋,青霞还是知道分寸的,就是再喜欢,也不能出口要,要不然以她二哥的洒脱性子,说不定还真能将东西送给自己,那到时候青霞可就是荀家的罪人了。

    温氏一开口,打断了女儿的胡思乱想:“我当初怕林姑娘胆子小,将来震慑不住底下伺候的人,今日这一看,都是我多虑了,林姑娘不但能做的好,而且是个不吃亏的主儿。她心地又善良,没因我家贫就另副嘴脸。”

    温氏拎起剩下的那包糕点笑道:“林姑娘怕我自己拎着难为情,便和我结了伴儿,不是为娘的夸她,换了是你,你能舍下面子陪个不知根底的外人?”

    青霞忙晃脑袋,她打小就如众星捧月似的娇养长大,进了京,也是以皇后胞妹的身份来往于宫廷民间,被无数只眼睛盯着,走错半步都会被打上荀家的烙印。这样有失体统的行为,青霞无论如何做不出来。

    温氏见女儿的表情,心里微微失望,她这一生最愧疚的是二儿子,最宠爱的是大女儿,无形间果真忽略了对青霞的教导。

    青霞以现在这个身份出嫁绝不会有大碍,可将来谁敢保证荀家不会失势?

    温氏想到这些不由得叹道:“林姑娘能对外人惜老怜贫,可见她对家人会更胜一筹。咱们也知道,他们家住的一对儿小姐弟和林姑娘没半点血缘关系,那不过是林大人的亲戚,可被林姑娘照看的比自己嫡亲的胞弟还好。家和才能万事兴,我不愿意看到你二哥也像你大哥似的,将来会因为女人而栽跟头。”

    青霞知道母亲极不赞成父亲给大哥娶的二房太太,可父亲在家里说一不二,母亲不过顶撞了几回,两个人的感情才渐渐的疏远,像这次青霞的婚事,父亲根本容不得她们母女反驳,好在对方是自小认识的一个哥哥,也算知根知底。青霞忧心忡忡的看着温氏:“母亲,你若在东南呆的不愉快,不如就在京城里住一阵子,时不时的进宫看看姐姐,要不将来七皇子长大,该和你分生了。”

    温氏眉间略有片刻的迟疑,似乎觉得女儿这个主意听着甚是悦耳,不过想到家中大小琐事,加上最近几年侯爷喜怒不定,没有她在一旁看顾着,家里不一定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算了,等你大嫂子生下孩儿,少不得我去看着,你哥哥那个二房也不是省油的灯,为了荀家的骨肉,我还要多操心几年。”

    此刻黛玉正在王府门口等着哥哥吃酒出来,在偏门守着的婆子见到黛玉主仆打扮不俗,忙找了小杌子请她们坐。雪雁笑道:“姑娘怎么不看看刚才那位大娘送的是什么,我大略瞧着,荷包里面是装了东西的。”

    黛玉嗔道:“偏你的眼睛亮。”荷包一直攥在黛玉的手里,自然感觉到里面有异物。

    黛玉将手心展开,荷包也没比黛玉的巴掌大多少,葱绿的缎子,红色流苏坠儿,黛玉刚才没仔细瞧,现在才发现,原来上面绣了个榴生百子的图案。

    雁蓉精于针法刺绣,对荷包的款式也略有研究,一看便觉眼熟:“姑娘,好像是东岳一带的款式,咱们京城里不兴这个样式。”

    黛玉空着掌心,右手举起小荷包轻轻一抖,里面的东西瞬间滑落,一枚颇具分量的戒指就掉在黛玉白玉般的手掌上。

    雁蓉好奇的将其拈在手中,左右打量,“这个戒指倒还好,难得的是上面这颗满水的翡翠,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怪了,姑娘不是说那个温大娘家里困窘吗?怎么一出手就这样的阔气?”

    黛玉也觉得不比寻常,略一思索,便察觉出了几丝的蹊跷,温大娘似乎一直在刻意的表现出家境落魄的模样。

    黛玉心下一凛,没错,就是这样,黛玉暗道自己大意,她只当有人会炫耀自己的阔绰,却从没想过还有人会像温大娘这么做。难道温大娘针对的是自己?她是好意还是歹意?给自己这枚价值不菲的戒指又意欲何为?

    黛玉抓不住头绪,又觉得戒指烫手,正犯难的时候,北静王妃的贴身婢女小四姐慌慌张张正往这边奔。

    “哎呦呦,我的林姑娘,可算找到你了,快点快点,林大人正四处寻你呢,皇上往你们府上颁圣旨,却没见着人,此刻正往这边来呢,我们王爷清了上院,叫你和林大人一起接旨。”

    黛玉心中一悸,忙问:“小四姐可知是什么旨意?”

    小四姐憨笑道:“林姑娘可真是抬举我了,不过来报信的小黄门一个劲儿的和林大人道喜,王妃说似乎是件大喜事儿。”小四姐想到林家这段日子以来的落魄萧条,又忙道:“说不定是皇上准备起复林大人呢!”

    黛玉也希望如此,不过在人家的府邸里接旨,这事儿实在有欠妥当。然而皇上的人马都已经快到了,说这些也于事无补。黛玉等人跟着小四姐重新折返进王府,一路上再听不到戏班子的锣鼓响,欢欢喜喜的婚宴顿时冷清了许多。黛玉走到一半,趁机问道:“小四姐,我刚才在府上听戏的时候巧遇一位夫人,她自称是老太妃的娘家亲戚,姓温,不知小四姐可有印象?”

    小四姐想也没想便笑道:“林姑娘说的这人我知道,过去一点来往都没有,前两日却忽然找上了门,我们王妃还奇怪呢,偏王爷以重礼相待,王妃问他,王爷又说是个普通的亲戚,叫王妃时不时的接济一下就好。”

    黛玉更觉不同。

    一个需要接济的亲戚,王爷何必亲自出来接待,看来北静王妃也察觉到里面的蹊跷。

    黛玉脚步轻缓,再开口的语气中就带了几分的担忧:“我刚才说话间得罪了温大娘,心里正愧疚呢,不知小四姐可晓得大娘的住处,我好亲自登门去致歉。”

    小四姐为难的看着黛玉,“姑娘问的不巧,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恐怕得问王爷,再不然就是我们大总管。”前面就是上院,里里外外都是人,男子居多,女子占少,小四姐忙拉着黛玉往边上绕:“王妃怕唐突了林姑娘,特把上院小门那里清了,咱们打小门走,见不着外人。”

    彼时人人的目光都往上院盯,谁还会在意最外围绕路的几个年轻姑娘。

    林致远和水溶站在当院背手闲谈,院子当间备下了香案,几个动作麻利的小厮正端着水盆往地上泼洒。

    “哥哥,”黛玉轻唤了一声,又忙给北静王请安,水溶当着林致远的面儿自然不好多打量黛玉,只叫小四姐将林姑娘搀扶起来。

    不多时,戴权领了一队小黄门踏进王府,瞧热闹的宾客们忙让出一条大路给戴公公,戴权笑眯眯看着林致远,一扬手里明黄的卷轴:“林大人,这就接旨吧!”

    水溶带着小厮们已经避到了内室,当院只剩下林致远并他妹子黛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特擢升三元榜首林致远为京畿地区乡试恩科主考,同时权揽京城童试进学,需三日内于礼部述职,钦此。”

    戴权的声音尖细却能贯穿长空,正院外顿时沸腾一片,众人再看林致远时,就带了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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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八章 大喜大悲一瞬之间

    也难怪这些人眼冒绿光,跟狼群似的盯着林致远。

    谁不知道,京畿地区的乡试主考多半会顺理成章的延续为会试两大副考之一,别看只是副考,却手拿把掐着一届举子们的命运前程,任凭哪个见了都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老师。

    这么年轻的恩科主考,还从来没听说过。历代君王向来只从礼部挑人出来担任此职,或是文渊殿,上华殿几位大学士们轮番揽权,就没听说过今天这样的新鲜事儿。

    半个月前还不知哪里落魄着的林致远,这好运气挡都挡不住。

    有脑子转得快的当即在人群里哼道:“什么好运气,我瞧着是皇上早就将这个肥缺留给小林大人呢!”

    也有人不解,若是皇上还待见小林大人,何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将其变相驱逐出京?

    “嗨,这还没看明白,你们想啊,姚大人前脚刚出京城,小林大人后脚就回了宅邸,事情难道真这么巧?打死我也不信。你们以为那茜香国这么好对付,若是的话,当年先帝不早就请昭武侯他老人家剿灭茜香老巢了,说来说去,这都是个要命的险差,咱们万岁爷可说了,带不回茜香国王子,就别再回来了。哎呦呦,当时那会儿,只有小林大人是鸿胪寺卿的不二人选,怎么也轮不着姚大人啊。可你们看看......皇上这不是厌弃了小林大人,这分明就是护着他呢!”

    人群中也有姚承允的几个堂姐夫,听了这话,羞煞的忙掩面挤了出去。

    北静王水溶艳羡的看着林致远手里的金册:“小林大人可真是深藏不露啊,一出招就震慑了我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粗人。”原来贤王也是人,吃醋的味道不比他家几个要紧的姬妾差。

    戴权还没走,听了水溶的话忙笑道:“郡王可冤枉小林大人了,这事儿是几位大学士连同太傅大人一起上表的奏章,佟太傅将小林大人过往的那篇乡试底卷呈了上去,皇上拍案叫绝,说来说去,还是小林大人自己有本事。”

    林致远忙抱拳狠狠的谢着戴权的好意,感激之情不言而喻。

    水溶今日娶侧妃,来往的达官贵族虽不少,可都是些依附北静王府的小吏,那些真正的朝中大员们别说来了,就是家里的女眷也没露面,关系好的不过叫管家送上份礼。所以一听几位大学士和佟太傅都在为林致远说好话,水溶心里这个酸啊。好在他一直以心胸宽广著称朝野,忙道:“小林大人可要进宫谢恩?”

    戴权笑意一收,正色道:“郡王说的是,这会儿皇上只怕还在等小林大人的回话呢,不如就跟了咱家起程进宫吧!”

    林致远微微颔首,叫住了跟在自己身后的黛玉:“妹妹将金册收好,回家告诉唐信把这个供奉起来,我与戴公公先行一步,叫韩胜送你回去。”

    黛玉紧紧握住了圣旨金册,笑意直达眼底:“哥哥只管放心的去吧。”

    这种锦上添花的好时机怎能少了北静王?水溶忙道:“街面上人来人往,我叫王府的卫队亲自护送林姑娘。”

    林致远带的人不多,又不是去贾家那种豺狼虎穴,犯不着带着百八十人,而他往宫里面去恼不得又要带着三两个随从,分出来给黛玉的人就少的可怜了。

    “既然是王爷的美意,致远就多谢了。”

    水溶麾下也有好些预备明年会试再冲一冲的清客,而且人数还不少,若能先打通林致远的关系,无异于是铺平了道路。

    水溶忙叫管家将郡王府的私卫抽调了三十好手,一身亮银的盔甲簇拥着黛玉的车马出了王府正门。

    直到晚间宵禁快开,林致远才回到莲花胡同,虽然疲惫不堪,但是看的出心情极佳,足足吃了三碗米饭,将管妈妈做的一大碗红烧肉吃了个底朝天,这才作罢。

    黛玉看的瞋目结舌:“咱们在王府里吃了喜宴,皇宫里也应该备了晚膳吧!”

    林致远翻了个白眼,哼道:“当初不是在燕都统家吃过一次酒嘛,喝趴下了军中许多豪杰,不知今儿这帮宾客从那儿听来了消息,非要和我拼酒,也不看自己长得跟白斩鸡似的,没三杯下肚,就趴下了。偏他们人多势众,我根本没吃什么东西,灌了一肚子的水儿。至于皇上那儿,哥哥我虽脸皮厚点吧,但总不至于在万岁爷面前大快朵颐。”

    林致远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逗得黛玉咯咯直笑。

    慕蕊沏了一碗老君眉递给林致远:“这个去油腻最好。大爷也该矜持点,你一开这个先例,今后各家找你便更好寻理由了,大爷不去还不好。”

    黛玉跟着附和道:“谁说不是,军中的将爷们输了也就心服口服了,可那帮文士们,有一股子钻牛角尖的劲头,指不定把哥哥这项本事就当成个挂怀的事儿了。你现在年轻仗着身子骨好,可将来呢,七老八十了,还这么和人拼酒,哥哥要知......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强。这可是哥哥你自己说的,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林致远忙双手高举:“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们俩,今后少酒多肉,哪家叫我喝酒,我就将我妹妹抬出来,看他们还敢说什么。”

    兄妹俩正笑着,韩胜沉着脸匆匆走了进来:“大爷,长公主府来人了,是他们家大管事。”

    林致远手一抖,茶汁就迸溅了出来,林致远也顾不得擦拭,忙追问:“人呢?”

    “就在屋外候着,看样子急的不得了。”

    林致远一摆手,与黛玉说道:“你先到后堂避一避,我会会这个大管事。”

    已然宵禁,长公主府这个时候来人,所求之事肯定不小。

    黛玉不敢多耽搁,转身进了内堂。不大会儿,韩胜引着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若是不知这人身份,还当是位官宦老爷,仪表堂堂而且气宇不凡,关键是一身的傲气遮也遮不住。

    “恭喜林大人高升。”

    林致远笑道:“曲管家快坐,不知此番来是为了?”

    对方扫着送茶来的慕蕊和侍立在林致远旁边的韩胜:“林大人,你看这......”

    慕蕊多乖巧的一个丫头,不等林致远发话,忙捧了茶盘退了出去。

    林致远便道:“韩胜是在下的心腹,曲管家不必忧心。”

    事发紧急,曲管家一咬牙,也顾不得许多,便将长公主府如今的境况说了出来:“这事儿真是十万火急,我们殿下又不知找谁才好。半个时辰前,皇上那儿得来消息,说武卫老将军的人马出没在铁网山附近,带了一只数百人的卫队。也不知道是城门紧闭的原因,还是其他的理由,总之......武卫老将军没有先回京叩见陛下。万岁爷勃然大怒,叫我们大爷领着五百人的御林军亲自去铁网山押回武卫老将军。打侯爷一出门,长公主殿下便坐立难安。殿下思来想去,所托付之人便只有林大人了。”

    曲管家单膝跪在地上,苦求道:“林大人无论如何也要帮衬帮衬我们侯爷。”

    韩胜忙将曲管家强搀扶了起来,林致远面无表情,心里却翻了一百八十个弯儿。

    御林军的五百人......和西北的悍将比起来,林致远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前者会如何的惨败,怪不得长公主如此担心。

    林致远为难的看着曲管家:“不是在下不想帮这个忙,而是真的力不从心。大管家也知道,在下不过是一文官,又不能带兵,又不能抗敌,再者说了,忠杰侯是奉旨前往,我去了又算是怎么回事儿!”

    曲管家急的没有法子,只能抬出长公主说的杀手锏:“林大人先别忙着推脱,我们公主说了,若大人能护住侯爷平安无事,”曲管家紧紧盯着林致远,咬牙道:“只护住侯爷一个就好,我们殿下便将皇上为何发派姚承允去东南的真实原因告知与你。长公主说过,此事与林大人性命攸关,你一定会感兴趣。”

    屋内有片刻的沉默。

    随着时间的流逝,曲管家慢慢丧失了信心,长公主也没将原因告诉自己,连他都觉得此话不过是殿下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又怎么能期待林状元去相信?

    “好,我随你去。不过......”

    曲管家好比听到了天籁之音,忙抬头接道:“林大人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林致远淡然道:“我要你府中全部精锐出行,只是在旁边护着忠杰侯的安危,我可管不了其他的事儿。”

    曲管家忙点头:“大人放心,我等知道什么是好歹。人手早就带来了,长公主也不敢藏私,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咱们这就去了?”

    “容我换身衣裳,请曲管家先带着人手在我府上候着,我仍有几句话交代家中兄妹。”

    曲管家虽急,但也知道这事儿还得由着人家。

    黛玉在里面听的真切,等曲家人一走,忙出来劝阻:“哥哥怎么就答应了他?连长公主都觉得是凶多吉少,你......”

    “放心吧,你哥哥可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见到情况不好我就开溜了,要不怎么只带他们家的人,况且那管家话中难免夸大,御林军多半是客客气气的去请人,未必就打起来。我不过走一遭,你忘了,长公主可是个小心眼儿的。”

    黛玉心知哥哥下了的决定,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只好一直将林致远送出了大门。

    这一夜,莲花胡同灯烛常明,繁花坞里没有一个歇下的,有半点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

    寅时天还只是微微透亮,林府大门砰砰砰猛响。四个门房呼啦围了上去,高声问道:“谁?”

    “快通禀你家姑娘,林大人受了重伤,如今正在长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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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夜话介绍:
一个是林家仙姝,一个是再生儿郎,本无牵连的两人却成了相依为命的兄妹。
贾府家大业大,但人心难测:林宅人单力孤,却兄妹齐心。
看似盛世太平,难掩暗潮汹涌,官场勾心斗角,园中彼此算计。
且看林家俊俏少年,如何带领妹妹走上寻找幸福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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