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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雨惊荷     红楼夜话txt下载     红楼夜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五零章 两位国舅

    长公主和皇后一个是长姐,一个是弟妹,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两个女人,但是感情……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融洽。

    皇后进宫的时候比长公主的女儿慧怡郡主也大不了几岁,虽然家中早有老嬷嬷教导,但是面对一向冷言冷语的长公主,她这个小弟媳实在说不出什么贴心的话。每每进宫的时候,皇后总是干巴巴的问些吉利话,多的也不敢说,更不敢和一般姑嫂或是妯娌之间似的,讲讲那些贴心的话。对于皇上那个异常得宠的外甥女慧怡郡主,皇后更是一点不想插手。

    可现在由不得她不去多想。

    皇后将荀晟睿拉到座位上复坐下,这才说道:“二哥最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是那种无中生有的,要不是陛下身边的解女官提了那么一次,我也不会想起来。”

    荀晟睿听到解女官的名字一紧眉,“这个解女官不是善类,娘娘不可尽信她的话。”

    皇后笑道:“解女官如今巴结上了三皇子,与戴权斗的正欢,我才不待见这种见风使舵的背主之人,只不过皇上还算信任她,我也是从这二人相争之中得点好处罢了,二哥不必担心。这个女人脑子有点糊涂,说话并不像戴权那老货严实,要是这话有几分的准,林致远就要麻烦了。”

    皇后忽的一震,忙道:“二哥,你说......陛下这次叫林致远到皇庄里修养是不是就是前兆?看着夺了权,但却不叫他失宠,一失一得,这种权衡之术历来是皇上的拿手好戏。”

    荀晟睿脸色几经变化,倏的站起身就要走。

    “二哥你去哪儿?我这儿还没说完呢!”

    荀晟睿现在脑中有些混沌,但是他心里一个声音不断告诉自己,要去林家,要将这件事儿告诉林致远。

    “臣要去林府!”

    皇后一跺脚,她虽会拳脚功夫,但是想要拦住二哥却难,只能好言劝道:“你要把这件事儿告诉林致远?二哥,你别傻了,先不说人家信不信,退一万步说,这关系到二哥你的幸福,若林致远成了郡主的丈夫,就算绝了仕途上的希望,三皇子和四皇子不会放过他,林致远没有法子,只能安安心心的和咱们家合作,二哥的婚事也好往下谈。将来小七长大了,封他一个帝师的名分,那些文人要的不就是这个?”

    荀晟睿已经退到了宫门的门槛,姜公公怕娘娘的说话传到有心人耳中,忙带着宫人们再退。

    荀晟睿眼中清澈,远远清醒于皇后:“娘娘,难道你还不明白?林致远不是曲家那个憋屈了一辈子的状元驸马,慧怡郡主也不是她的母亲,别看长公主半辈子刚强,可是想叫林致远乖乖认命......”

    荀晟睿话到此,转身出了大殿。

    皇后懊恼的叫了姜公公:“叫人保护国舅,免得他出了意外,另有......去传戴权,本宫有话问他。”

    “娘娘,只怕从那戴权嘴里问不出什么,老家伙嘴硬,不如叫解女官?奴才听人说,这个女人最近贪心的很,各宫想办事都得献礼,连三皇子都不例外。”

    皇后冷笑:“不怕她贪心,就怕她不贪心,不过,这种人什么时候召唤都可以,想要问出点门道来,还得找戴权。伺候过两代帝王的人......最擅长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姜公公忙虚心求教:“奴才愚钝!”

    皇后扶着心腹缓缓出了大殿,高高的流云台上有汉白玉的栏杆做屏障,远眺才能看见广宁宫朱红色的大门,皇后被头顶的日光刺的灼眼小心翼翼抬手去遮蔽烈日。

    “戴权最擅长的是揣摩人心,不过他没有林致远的好本事,所以只能针对我们皇上和先帝。你说这样的人怎么会失宠?”

    姜公公笑着奉承道:“娘娘英明,奴才这就去准备厚礼,不怕戴权不肯来。”

    皇后一抬手:“慢!戴权与解女官不同,钱财与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却并非是雪中送炭,本宫要送,就要送到他心里面去,否则叫皇上察觉到本宫收买了他的心腹,本宫和戴权都得不了好。”

    皇后附在姜公公耳边低语了一番,姜公公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笑着去了养心殿。

    且不说皇后这里如何买通戴权截取消息,只说林致远出了宫门已经是午时,沈修杰正在神武门的长官小吏那里等消息,那些小吏知道沈修杰的身份,几次邀他进供长官们休憩的屋子坐坐,沈修杰都没应承,借了一只小杌子就蹲守在那儿。

    好容易见林致远出来,沈修杰忙迎了上去,“行了,我下午也闲着,请你去富锦楼吃酒。”

    “怎么?领着我借酒消愁?”林致远笑道:“先陪着我去趟内府,皇上赐了一个庄子,我明儿收拾收拾就领着黛玉住过去,得先到内府那里告个信儿,免得那帮人赖账,叫我空欢喜一场。”

    沈修杰小心的问道:“致远?你真没事儿?”

    林致远接过韩胜手中的缰绳,见沈修杰呆呆的站在马旁,嘴角还带着笑意,手却伸向了沈修杰腰间的带子,力道一提,沈修杰借着这股劲儿就跨上了马背。林致远满意的拍拍手,自己翻身上了马。

    沈修杰骑在马上嘀嘀咕咕:“谁看了你这样儿也不会信你生病这一说。”

    内府的衙门离着宫城不远,半柱香即可抵达,林致远等人到的时候,长吏已经接了消息,对林致远和沈修杰的态度好的叫人骨头发酥,要不是林致远一再推辞,估计那长吏能颠颠跟着林致远回家收拾行李,美名其曰,怕林家不认识皇庄的位置,正好帮着领路。

    林致远等人拿了文书,沈修杰奇道:“我可知道内府那帮人,十足的势力小人,我母亲曾说,当初他们给老功勋抄家的时候又狠又毒,就是墙缝里都恨不得掏出枚大钱儿来。怎么到你这儿全变了?”

    沈修杰胳膊肘一拐林致远,“你老实讲,是不是又和皇上商量什么呢?我就说嘛,姚承允平白被这个大块金砖砸上,定是你小子在背后搞的鬼。”

    林致远苦笑两声,将内府开出的文书往怀里一塞:“你还真是料错了,那姚承允就是走了大运,被皇上扔下的金砖砸着了。我在庄子里养病这段期间,有什么消息可就指望着你了,万岁爷要真是有什么行动,只怕也就是最近的光景,我估摸着多半和茜香国有关。另外西北武卫老将军那里也该有回信,这位老将军要是归京,头一个倒霉的就是我,皇上叫我去庄子里修养修养也未必就没有保护我的意思。”

    林致远知趣的很,他搅黄了大皇子那么大的买卖,又叫甄家吃了亏,这两方人马能善罢甘休才怪。大皇子倒是没什么,就怕武卫老将军出手。

    皇庄不像莲花胡同的私宅,这两拨人要是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对自己动手,估计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沈修杰叹道:“你啊,一步一步想的清楚,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武卫老将军是个有仇必报的,皇庄能不能困住他还是两说,五城兵马司这边也不好出城给你编排人手,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小哥俩连带着韩胜也没去富锦楼,只在明街后巷上的一家面馆随便吃了点,沈修杰吃到一半就被巡城的属下喊了去。

    这家小馆子做的卤味不错,林致远笑呵呵的叫着店家另包了两份,跟着韩胜回了莲花胡同。

    “大爷可算回来了,”小唐管事急匆匆的迎了上来,“荣国府的琏二爷,皇后娘家的荀二爷赶在一块儿来了,坐在议事厅里大眼瞪小眼呢!”

    林致远以为皇后那儿还有什么官司没了断,派了荀晟睿过来,这倒也没什么,不过贾琏来什么意思?

    “走,和我瞧瞧去。”

    议事厅里一左一右,贾琏来的早,落在了左手位,荀晟睿来的迟,落在了右手边。小厮们换了一遍又一遍的杯盏,冠缨不见大爷回来,急得在门口团团转。

    “冠缨,里面怎么样?”

    冠缨一听是大爷的声音,喜笑颜开:“大爷总算到了,你再不回来,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林致远往里瞧了瞧,就见贾琏翘着二郎腿,一面拂去茶盅里的浮叶,一面环伺屋中摆设。对面的荀晟睿倒是规规矩矩的坐着,专心致志的喝茶。

    “你们没告诉贾琏对面的客人是谁?”

    林致远一看贾琏那个样子就猜到了八成。

    小唐管事诧异的望着冠缨:“你没介绍?”

    冠缨张大了嘴巴:“我以为小唐管事你说过了!”

    韩胜嘿笑道:“怪不得贾琏跟他们家大老爷似的,白摆这个架势了。”

    林致远白了这帮人一眼,率先走了进去。

    “荀兄!”

    贾琏把腿往下一放,不满的看着林致远撇下自己和外人称兄道弟,好不热乎。

    “咳咳!”贾琏站起身,抖抖袍子,“坐了这么长时间,表弟也该替为兄介绍介绍这位朋友吧!”

    林致远忙道:“表哥赎罪,致远忙糊涂了。”

    林致远一抬手:“这位是皇后娘娘的二哥,荀国舅!”

    贾琏一听对方的头衔,脸色骤变,又是讨好又是小心的拱手:“荀国舅大名在下早有所耳闻,真是失礼失礼。”

    贾琏嗔怪的看着林致远:“表弟怎么不早说,叫国舅爷看了笑话。”

    林致远忙笑道:“表哥见谅。荀兄,你眼前这位就是凤藻宫元妃娘娘的堂兄,贾国舅!”

    荀晟睿含着笑拱了拱手,贾琏登时被林致远这一声“贾”国舅弄了个大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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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发迟了,明日两更!o(∩_∩)o

第四五一章 目光犀利

    要说这可以叫作国舅的,当今天下只有两家,一个是先皇后的娘家,四皇子的舅舅们,可惜他们那一脉名声不显,加上皇帝对先皇后情分不深,四皇子的外祖家一向不以这个作为张扬的筹码。

    另一个就是荀家,荀家人大半都留在东南,士族豪门,手握重兵,与封疆大吏并无二样,所以对外戚这一点也没什么好炫耀的。

    真正借用外戚名头的反倒是贾琏这种不上不下的外戚,只当自己是正经的皇室亲戚,出门在外得人捧着,就越发的将自己当成了角儿。

    贾琏出门应酬的时候从来不遮掩自己身为元妃娘娘堂兄这件事儿,尤其是出了京城,贾国舅这个名号确实比他捐的同知要管用的多,就连薛蟠没出事儿之前,也爱和元妃娘娘沾点亲戚。

    贾琏一听林致远这样调侃自己,慌忙的解释道:“表弟别乱说,当着荀国舅的面前,怎么敢这样称呼,如此一来对皇后娘娘可是大不敬。”

    荀晟睿笑道:“贾二爷过虑了,娘娘一向好说话,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恼了,况且,我听娘娘说过,元妃娘娘恭顺贤良,对广宁宫更是尽心尽意。只可惜你我二人一直没机会见一见,今日还多亏了林大人牵着这个线。”

    贾琏被荀晟睿这几句话说的熨帖,不禁好生的打量着对方,贾琏见对方谈吐不俗,又仪表堂堂,心中也起了交好的念头。

    贾琏忙道:“表弟,既然国舅都说有缘,不如表哥就厚着脸皮向你借一借你们家的园子摆桌酒席?表哥好和国舅爷喝一盅。”

    荀晟睿说的不过是场面话,见谁多半都是如此,对贾琏的客气全看在林致远的份上,而非什么元妃。荀晟睿为难的看着林致远:“致远兄,酒席不必了,我这儿还有点要紧的事儿与你说,你看......”

    贾琏身边少有这样不识趣的人,又是当着林致远被扫了颜面,心里大不舒爽。

    好在贾琏分得清轻重,只讪讪的说道:“国舅爷既然有要事,你们先说,我找表弟不过是芝麻大点的小事。”

    林致远见荀晟睿频频向自己打眼色,就知道对方是有要事相商,只能先打发了贾琏。

    “表兄,国舅这边且不急,我才叫了管家去请东平侯世子,估计要到还需个把时辰,这样吧......”林致远故作沉思,“唐信,你请国舅到书房先坐着,再派人催催世子,我稍后过去。”

    唐信引着荀晟睿去了后园书房,贾琏半是嫉妒,半是讽刺的在那里咋舌:“表弟真可谓是有通天的本事,连荀家的二少爷都与你称兄道弟的。只是表弟不实在,早有这样的门路,何不想着亲戚们?老太太正为进宫的事儿发愁,可不就是瞌睡遇着了枕头?”

    贾母要进宫?

    皇上的人马、修杰的人马都在荣国府周围盯着呢,没听他们说贾家找到那笔钱了?

    “表哥,老太太怎么无缘无故的想到了进宫一说儿?”

    一提到这个,贾琏就愁容不展,晃晃悠悠回到位子上,叹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儿呢,今天来主要为两桩,其一,老太太请你和林姑娘进府说话,其二,表弟本事大,看能不能帮着我们和宫里面说上话,让老太太和元妃娘娘见一面。”

    果然和元妃有关,林致远好奇似的问道:“我记得,皇上逢每月二、六日期,都是准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的。”

    贾琏一拍腿,恨道:“阉官可恶,非说我们家现在是重孝,这等身份不能冲撞了宫里的贵人,二太太还在的时候,没少给那个夏太监打点东西,可如今......唉,娘娘在宫里如何,我们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贾琏骂着阉官,可心里明镜似的,那些太监们怎敢有这等胆量,不过是看着广宁宫的眼色行事,所以贾琏今日一见荀晟睿,心中就亮堂了起来,觉得大老爷逼着自己来也算不虚此行。

    林致远不动声色的问道:“表兄,敢问老太太此番进宫是为了?”

    “说到这个更气人,老太太竟是要将二太太的死讯告诉娘娘。”

    贾琏哭丧着脸:“我们娘娘那样重的身子,听说宫里为了小皇子稳稳当当的落地一直瞒着消息,没叫娘娘知道二太太的事儿。我们做晚辈的磨破了嘴皮子,老太太就是不为所动,还叫那赖大抽了我两鞭子。我们大老爷、二老爷更离谱,将荣僖堂挖的是三步一个坑,五步一个洞,如今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也不知是要找什么。我出门的时候,正撞见甄家来人,甄家的大太太非说二太太管她借了一百万两雪花银,如今是来讨债的,表弟,你说荒唐不荒唐。”

    “甄家......”林致远慢慢念着这两个字。

    贾琏一口将茶水灌了进去:“你不知道,甄家和我们家是世交,年年都有走动。”

    林致远对甄家这个时候现身极为好奇,当初康孝亲王的宠妾没了的时候,林致远就知道甄家的大太太带着甄宝玉潜藏在京城,只是不见他们上门去闹,以为甄家会出什么更高明的手段,没料是直接找上了贾府。

    “表哥,有件事儿你可能还不知道。”林致远苦笑着就将自己离朝养病的事儿告诉了贾琏。

    贾琏有如被人倒浇了一盆冷水,蹭的站了起来:“表弟,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嘛。早知这样,我不如早去北静王府门路。”

    林致远忙喊:“表哥,那晚间表弟就不去了啊!”

    贾琏脚下一顿,扭身哼道:“表弟以为我们贾家没了你就干不成事儿?告诉你吧,宝姑娘如今飞上枝头,要进王府做侧王妃,薛姨妈可比表弟会做人。”

    林致远站在议事厅门口,远望着贾琏消失,脸色有些阴沉,韩胜忙道:“大爷是担心那个宝姑娘会坏事儿?”

    “薛蟠如今半死不活,和咱们有很大关系,我倒不怕薛宝钗,只是北静王水溶不得不防,这个人......我有些看不透。”

    “北静王是个聪明的,他就算知道,也该清楚是皇上下的套子,难道他还会以卵击石,跟皇上过不去?忠顺王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林致远只能放下贾家这档子烂事,全忘记荣国府的是非与他脱不了干系。后园已经备下了酒菜,四凉四热,都是东南地区的名饌,佛跳墙、红糟鸡、淡糟香螺片、花芋烧猪蹄......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林致远不等到了荀晟睿近前,就笑道:“有劳晟睿兄久等。”

    主宾二人落了座,冠缨忙上来斟酒,荀晟睿一挡:“我们自斟自酌就好。”

    冠缨只能望着林致远,见大爷摆摆手,他才领着几个上菜的丫头窸窸窣窣的退了下去。

    荀晟睿来这一路上反复问自己此行可对,等见到林致远的时候,又觉得开不了这个口,皇后一番说辞或许只是哄自己,做不得数,他当着林致远的面儿说了,反而叫对方以为这是个筹码。

    林致远并不去催荀晟睿,俩人闷着头灌了几杯烈酒。

    “致远兄,我听了个消息,未必准,你只当心里有个底儿。”

    虽说酒壮熊人胆,可荀晟睿和林致远当年在燕都统府就拼过酒,这几杯根本算不得什么。酒盅一空,荀晟睿也不再啰嗦,便将皇后娘娘说的消息倒了出来。

    林致远没吭声,两手交叉着压在方桌上,良久才道:“晟睿兄为何要卖我这个人情?难道是为了帮皇后娘娘?”

    面对林致远的紧逼,荀晟睿并没躲闪,荀家的傲骨也不容他躲闪,四道犀利的光芒陡然间碰撞。

    荀晟睿坦然道:“致远兄,今日来,不为别人,只为自己的本心。”

    林致远有些嘲讽在其中:“哦?这可奇了,难道我们林家和晟睿兄的本心还能牵扯上?”

    荀晟睿无奈一笑:“致远兄一说这话,我就猜到你已经知晓一切,既如此,你我二人还遮掩什么?晟睿不才,想娶林姑娘为妻,不知致远兄可否......”

    林致远不等荀晟睿说完,“啪”的一拍桌子,怒不可遏的站起身:“国舅爷,你以为几句话就能叫致远卖了亲妹妹?我要重振林家威名不假,不过命不可阻,上天真叫我官途到此终止,林致远二话不说。今日就撂下一句,要靠着我妹妹的终身大事得到你们的帮忙,这种亏心事我林致远不屑去做。来人,送客!”

    林致远背转身,不再看荀晟睿。

    冠缨离得太远,虽听不清大爷和国舅说什么,可这句送客却是清清楚楚,刚要迈腿,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韩胜一把揪住了冠缨的脖领子:“你看没看大爷的眼色就往前冲。”

    荀晟睿缓缓站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复又端起林致远的酒盅斟满。

    “致远兄有文人的傲骨,晟睿早知,所以这番话迟疑好久才往外吐,只怕致远兄误会在下的心意。”

    林致远冷哼:“傲骨,什么傲骨!你却看错了,识时务者自来不稀罕那种东西。乱世之中傲骨又值什么?怕连个冷馒头都比不上。”

    荀晟睿见林致远还肯说话,心便是一松,就知道还有挽回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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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太晚了,不知道二更能不能写完,大约要到后半夜,大家等明天早上来看吧(保佑我能即使更新)

第四五二章 林家有女

    荀晟睿是个极聪明的人,正因为他聪明,才知道一山容不得二虎,也正因为他聪明,所以从里林致远的点滴言语中就可知,这事儿并非没有回转的余地。

    “致远兄,咱们相交的时间也不算短,你体恤下属,爱护兄妹,这一点我最清楚不过。晟睿今日只问一句,致远兄是哪里不满在下?或者在兄台看来,我确实比不上那些富家勋贵子弟?”

    林致远转过身,冷道:“我若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难道国舅爷会就此罢手,不再纠缠了?”

    荀晟睿忙摆手笑道:“当不起致远兄这纠缠二字,只是在下心智坚定,林姑娘没有开口拒绝我之前,晟睿说什么也不会轻易放弃。”

    林致远迟疑片刻,有些不甘愿的坐了回去。

    荀晟睿忙手执壶,为林致远满满的斟了一杯,他自己反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晟睿读书的时候,先生曾教过一句话,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晟睿并不怕世事艰辛,可致远兄也该叫我死的明白,不该凭空一棒子就将我打的半死。”

    林致远沉默半晌,才道:“我少年时,家族分崩离析,祖母与杀父仇人并无二异,我上无长兄扶持,下午弟妹相伴。晟睿兄这种大家族子弟多半不会理解在下的心情。”

    荀晟睿只有苦笑,却没有接话。

    林致远自顾道:“黛玉体弱多病,我私下里找过几个名医看过,都说这是胎里带的弱症,最初人人都说活不过十八。当年二叔将妹妹交到我手里的时候,讲过些糊涂话,他说当年家里去了个癞头和尚,要是早知道黛玉是这个身子,也就狠下心肠叫他们化去出家了,只恨悔不当初。如今二叔虽去了,可我却不信这个邪,难道天下间除了神佛,就没有能救我妹子性命的希望?说的明白些,这命就是心,心一死,命自然没。心境好,天大的病痛也能叫那帮名医们医治好,反之亦然。晟睿兄,我不愿将妹妹嫁给你,就怕你家大业大,宅门中逞凶斗狠,叫妹妹心病复燃!”

    荀晟睿心下了然。

    荀家在外号称是同气连枝,可对内却是各自为政。就单拿他大哥来说,为了巩固实力,也是提防自己,除去长嫂,还有从东南豪门中娶来的二房太太,对外直说是平妻。

    用妻子的娘家势力来辅助自己,是荀家惯用的手段,这一点林致远想必早就知晓。那么,一旦娘家失势......后果可想而知。

    荀晟睿凛然道:“我也不瞒致远兄,家父钟爱长子,对大哥给予了全部厚望,除非东南大乱,否则家族绝不会召我回去。在下虽一生清闲惯了,但在大事上从不敢马虎,更不敢拿别人一生的幸福玩笑。”

    只要荀晟睿的大哥没有继承侯爷的位置,他这个顺位继承人就不能回去添乱,按照父亲临别时候的话来说,就是以防被外人利用。

    林致远对他心生疑虑,荀晟睿再理解不过,他如今可谓是一穷二白,好在自己之前就有所准备,在林致远面前吃一番苦头在所难免,只是叫他轻易放弃林姑娘却是难上加难。

    初秋的后园依旧能听见鸟儿婉转的蹄声,看到草叶深处生生不息的虫迹,闻到花草的芳香,一切都这样静谧美好,如诗如画。

    可在荀晟睿看来,这些都不过是自己被发落前的假象。

    林致远迟迟不回话,叫荀晟睿怎能不心焦。

    良久,才听林致远说道:“林家的女婿需谨守三点,其一,不可纳妾,甭管我妹子能不能生出儿子,想要娶二房就是白日做梦。其二,你们家那点乱乱糟糟的事儿在外面就解决了,不能抻到黛玉的身上,叫她背这个黑锅。其三......只要我妹妹留下了子嗣,纵然走在你前面,你也不能续弦。若先答应了这三条,我们便继续往下说。如若不然,国舅爷今后也不必登门了。”

    林致远说的这三点在当世来看,简直是惊世骇俗,这哪里是娶媳妇,分明就是供了一尊活菩萨。

    而荀晟睿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不见半分为难之色。

    林致远心中稍有满意,只是忙截住对方:“你先别急着应,今日回去,你且将我说的这三点一字不落的写给昭武侯,我是必要看回信的,老侯爷要是有半点不快,我也不会将妹妹嫁过去。”

    婚姻看似两个人的事儿,其实更是两个家族的事儿。荀家要是为了暂时的利益答应自己,而过后想来个秋后算账,林致远断然不会叫这种事情发生。

    韩胜等将荀晟睿送到大门口,忙脚下生风似的赶回书房。

    “大爷,你还真打算与荀家结亲啊?”

    林致远深深的叹道:“我要是有更好的人选,自然也不会拖延到今天。姑娘一日大于一日,及笄之后上门求亲的不少,和我私下里商议的也不少,那些老大人谁家没个子侄儿孙的。这些人倒是好说话,就怕后宅中一些长舌妇们将妹妹的婚事当个话题嚼來嚼去,平白玷污了姑娘的人品。况且......我提的条件也不客气,荀家未必就会答应。”

    林致远也知道今儿对荀晟睿说的那三条实在苛刻,心里存了为难的意思,端看荀晟睿如何做解。

    韩胜小心翼翼的说道:“大爷,要我瞧......那个雍王也不错,就算姑娘嫁过去,皇上心里也不会多想。”

    林致远眉头紧皱:“不好!雍王此人过于阴冷,他来京的时候咱们不是没打听过,在东源的几次大战中,雍王对夷民都是屠尽不留活口,这样的人,我怎敢将姑娘交到他手中。他们家那几个兄弟更不是省油的灯,对我成见颇深,未必就不会连累到黛玉身上。”

    韩胜莫名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还是少开口为妙。

    林致远轻拍了拍袍子上的浮尘,“去繁花坞,这事儿到底要叫姑娘知道。有些东西不是我心疼妹妹就能解决一切的,她的路还需她自己走。”

    黛玉这边刚睡醒了午觉,扶着雪雁在院子里散步,两个人嘀嘀咕咕不知在那里说什么。黛玉那只八哥歪着圆滚滚的绿脑袋正啄米,一见林致远,嘎嘎的叫道:“大爷来了,大爷来了!”

    一声声好不聒噪。

    “琏二表哥和荀公子走了?”

    黛玉笑盈盈的搀住了林致远,非叫他和自己一块儿散步,雪雁就不远不近的缀着。

    林致远看着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黛玉,有些伤感的低笑道:“林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一晃儿,我林致远的妹子也该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黛玉双颊泛红,甩开了搀着林致远的手,嗔道:“哥哥又胡说了,难道是想叫妹妹也学杨妃一般进宫去当秀女?我可没宝姐姐的野心勃勃。哥哥要是不嫌弃,我就一辈子呆在林家,哪里也不去。”

    林致远的笑容里闪过一丝调侃:“荣泽和雪琪最孝顺,你这个做姐姐的要是不成亲,他们俩啊,估计会守着你后半辈子。”

    “哥!”

    “好了,说正经的。”林致远脸色一正,“贾琏来,说是叫我和你晚上去趟荣国府,虽然叫我支走了,但是以我看,晚间的时候多半还是会派人来再请,妹妹心里有个数。”

    黛玉语气凝重:“是特特的叫咱们晚间去?”

    见林致远笑着点头,黛玉便道:“唉,祖母如今对我也是一计连着一计,这是怕说的事儿咱们不应允,借着宵禁为借口,留着咱们呢!”

    林致远反而神态轻松,语带打趣:“妹妹这样精明,我今后可就放心了。老太太若是见我不肯松口,定然是要百般为难你,妹妹就当为了兄长,也得挺住啊!”

    说罢,还深深的鞠了一躬,黛玉咯咯笑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哥哥的心思我懂!你就放心吧!”

    林致远轻咳道:“我的心思妹妹能懂,可说来惭愧,妹妹想什么,我这个当哥的,却全都忽略了!”

    黛玉眨巴着大眼睛,不明了的看着林致远。

    “妹妹还记得我刚念得那两句?如今上门提亲的人不少,哥哥虽挡了一些,却也留意了一些。如今想叫妹妹自己拿个主意。”

    黛玉嘟着嘴,但脸上的潮红却难掩她的羞涩。

    “咱们没有长辈,按理说......哥哥今儿讲的这个该由你嫂子来和你絮叨。可惜啊,”林致远两手一摊:“你哥哥我也是光棍一个。”

    黛玉狡黠的眯着眼睛:“那就等哥哥给我找个嫂子的时候再谈这个!”

    林致远没来由的想到了荀晟睿说长公主家那件事儿,不禁有些走神,慧怡郡主和黛玉......难道真能成姑嫂?

    黛玉推了推林致远:“哥,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难道说?”黛玉调皮的眨眼。

    “别乱扯话题,又在我面前作怪呢,当是逃得了你的?讲正经的,咱们家今日......有人上门提亲了,我看着心意实在,就想问问你的意思。”

    黛玉一怔。

    她只当前番话都是玩笑,只是现在瞧哥哥正儿八经的样子,黛玉心知他说的是实情。能叫哥哥入眼的人会是谁?

    黛玉没由来心中一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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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三章 分析利弊

    “哥哥说的人是?”

    黛玉问的小心翼翼,尽管这种事儿由未出阁的女孩子开口去问有些难为情,可黛玉此时藏不住秘密,小脸有些僵硬,微微透着三分的的慌张。

    林致远将妹妹的表情尽收眼底,“这个人你也认识,当年救过咱们兄妹,也算是患难之交,就是荀家的二公子荀晟睿。”

    黛玉脸上有错愕,有不解,还有一点点欣喜,尽管这欣喜难叫人捕捉,可是在林致远眼中看来,这些就已经足够他了解妹妹的心中想法了。

    此刻的林致远有一种为人父的感觉,好像女儿总要成为别人家似的。

    “妹妹是什么意思?”

    黛玉垂着头,声音小的像蚊子:“我,我也不知道。”

    黛玉见过的男子就那么几个,还有些摆明了就是心存不良的,几年之前,黛玉以为自己会遵从外祖母的愿望嫁给宝玉,谁会料到几年之后,自己的心境会有如此大的变迁,宝玉也不是当年的宝玉了,自己更难像从前一样将贾家当成全部依靠。

    林致远笑道:“是哥哥问的鲁莽了,终身大事哪里能片刻间想的明白,妹妹也别放在心上,这个不成,自然还有更好的。哥哥早就叫人将嫁妆给你置办齐全了,说句不夸大的话,就是皇上明儿给妹妹指了门婚事,咱们家也不会手忙脚乱,保管叫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黛玉愕然:“哥哥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怎么一点消息也没听说?”

    林致远扑哧一笑:“妹妹看哪家的小姐追着爹娘问自己有多少嫁妆的?还不是老人们偷偷预备着,就等闺女出嫁的时候好好风光风光!我叫韩胜打听过,这天子脚下的风俗和咱们姑苏大抵相似,甭管什么出身,嫁妆在婆家可是一等一的重要。”

    黛玉虽满面的绯红,但听了林致远一番话,早就是泪盈于眶。

    晶莹圆润的泪珠儿挂在黛玉娇嫩的脸颊上,如蝶翅般的睫毛忽闪闪的抖动着。

    “黛玉何德何能,有哥哥这样的至亲陪伴。”

    林致远看着哽咽的黛玉,心中反倒一乐。他两世为人,岁数加在一起只怕才刚刚够格做黛玉的父亲。

    都说穷养儿,富养女,林致远才有了点为人父的体会,这丫头就到嫁人的年纪了!

    致远嘿嘿一笑,瞬间扫落了悲伤的气氛,拉着黛玉假山边上的大石块上一座,唠唠叨叨的像个嬷嬷。

    “我跟你说,这荀家虽是皇后的娘家,可是荀晟睿不大得宠。哦,我是说不大得他们家老爷子的宠。”

    黛玉犹含着泪,歪头说道:“就是昭武侯?”

    林致远淡淡的笑道:“是!父亲钟爱长子,一心盼望着大儿子支撑起家户门面,偏偏小儿子更出色,这就是大家族的悲哀。早年间,荀晟睿得荀家老太太的疼爱,就连侯爷夫人也多宠次子甚于长子,时间一长......矛盾便激化出来。”

    黛玉讷讷的问道:“哥哥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林致远揉着黛玉的小脑袋,珍珠流苏的钗子被林致远摇晃的叮叮当当作响,黛玉嗔道:“哥哥!”

    不满的语气更像是没长大的孩子。

    不过林致远知道妹妹一向聪明,估计早就了然自己的意思。

    他便叹道:“荀晟睿和我说,他今后怕是回不去东南了,我这心里啊,就有点意动。这样一来有婆婆和没婆婆也没什么分别,这点也是我最看中的。不过,妹妹也别担心,我原来打算的好,你今后要是碰上那起刺儿的婆婆,我这哥哥就厚着脸皮上门去闹,免得叫外面的人以为咱们娘家没人。”

    黛玉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她明白,这是哥哥在安自己的心。

    “哥,我知道,林家的女儿到了哪儿,也绝不会受委屈。”

    此时黛玉说这些,不过是有感而发,她哪里知道,在今后的百年间,林家香火鼎盛,族中男子精明干练,女儿国色天香,加上林氏个个护短,这一家子的小姐们是出了名儿的不好娶。偏求亲者是前赴后继,叫那些同是当媳妇的女子无不眼红眼热,只气恼她们怎么没这样一家子好叔叔,好哥哥!

    当然,这是后话,自且不提。

    有娘家支撑和没娘家支撑的媳妇也大不一样,林致远想的长远,就是将来妹子受了委屈,回家做姑奶奶也一样不差,当然......最好还是和和美美的。

    “荀晟睿嘛,这一点比旁的人家都强,像前一阵子在荣国府提亲的那几个,妹妹嫁过去,上得伺候老的,下的伺候小的。”林致远大皱眉头:“麻烦!”

    黛玉笑道:“有几个新媳妇不是这么熬过来的?想我当年刚进荣国府的时候,看见凤姐姐风风火火的忙着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心里惊讶的不得了。”

    “所以哥哥才会这么说啊!我们家好生生一个闺女,自来都是捧在掌心里的,没道理嫁过去就要做牛做马似的。最可气的是,我那些同僚家里的太太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偏将教导女儿的重任交到媳妇手里,见到女儿有委屈,先找媳妇撒气。”

    林致远心道:先甭管和荀家这事儿成不成,得给黛玉提个醒儿。

    自古以来,这姑嫂之间的关系最难料理。

    简直比婆媳关系还要堵人心。

    黛玉含笑说道:“哥哥话里有话啊,是不是在给我未来嫂子求情呢?这分明就是挑拨我和未来嫂嫂的情分呢!我可不会像哥哥说的那样不懂事。”

    黛玉扬着精致异常的小下巴,俏皮的盯着林致远。

    林致远一噎,哄笑道:“好嘛,这真是比刀子还厉害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得,只当哥哥全说错话了不成?咱们家,是双重标准,这总行了吧!”

    黛玉兴致高昂,仍道:“那也不成,我要是有了嫂子,只会当她是亲姐妹似的,要是哥哥欺负嫂子,我可要不依的!”

    韩胜就在不远处偷听,姑娘这一声一声的嫂子说的韩胜这个气闷,便踢着脚下的碎石头,一下子一下子撞到假山上,虽然那石子个头小,但禁不住韩胜内力深厚。

    雪雁好奇的低声问道:“韩管事,你怎么了?鞋子挤脚?”

    韩胜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雪雁,吓得雪雁麻溜站直,不敢再多管闲事。

    黄昏将至,莲花胡同门口的小厮们刚交班,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仆提着四盏硕大无比的灯笼挂在房檐上,灯火通明,照的莲花胡同上面那块大大的匾额异常醒目。

    如今天黑的一日比一日早,林府的作息时间跟着日头也渐渐的调整了过来,黛玉等正要吃完饭,顺便商议商议去皇庄的事宜,就听小唐管事来回禀,说宁国府的贾蓉来求见。

    兄妹俩对视一眼,无奈的放下了碗筷。

    贾蓉几乎是踉踉跄跄进了大厅,一下子就跌倒在地,哭道:“林表姑,你快去瞧瞧吧,老太太要不行了。”

    黛玉忙道:“蓉哥儿慢些说,到底是怎么一回儿事?”

    贾蓉抹了把脸,哽咽道:“宝二叔不知怎么了,午后的时候一把火烧了荣禧堂,要不是二叔身边的袭人眼见,察觉到不对劲儿,只怕祸事已经酿成。老太太知道后,一口气没上来,就吐血了!如今人是糊糊涂涂,一直念叨着表姑的名字,大老爷和二老爷这才叫我来劳烦姑姑去一趟。”

    贾蓉说话的同时,小心翼翼觑着林致远。

    黛玉眼尖,已经看破了贾蓉的小动作,便道:“这个点儿,只怕快到宵禁时分了,咱们就是赶去,在半路上就要被截住。我虽心焦,但又骑不得马,这可如何是好?”

    贾蓉眼睛一亮,腿慢慢的支起,一边起身一边说道:“侄儿来的时候早就打听好,今夜巡城的是东平侯世子,那可是表叔的生死之交,无论如何也会网开一面的。”

    黛玉听他说完,脸已经沉了下来,“蓉哥儿,外祖母找我到底是干什么?刚刚的谎话我可不想听第二遍。”

    贾蓉心中一慌,他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岔子,亦或许......是林姑娘在诈自己?贾蓉又是委屈又是求援似的看向林致远。林致远正往荣泽的碗里添菜,好像根本没看见贾蓉这个人似的。

    贾蓉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侄儿不敢隐瞒什么,老祖宗也着实是吐了血,不过我想起一件事儿,......下午江南甄家来了一伙儿人,说话非常不客气,老太太也是被他们气着了。二老爷说,家里的难只有表姑和表叔才能解决,求两位长辈一定要到府上去一趟。”

    贾蓉本就生的俊美,这番动情演绎也确实博得了林致远的一瞥。

    林致远笑道:“自家亲戚,说什么求字,不过......”

    林致远这一反复,贾蓉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干巴巴的吞了吞口水。

    “不过有件事儿老太太或许已经从贾琏表哥那儿听过了,我如今卸了官职,皇上叫我阖家去京郊住,没他的令不准进京。你表姑和我正商议明早出门的事儿呢!”

    贾蓉顿时茫然,对林致远这番话很意外的样子:“琏二叔说,表叔只是去养病,可没说皇上不准叫你进京的事儿啊?表叔......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了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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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明天值班,小荷白天要勤快的写新文,晚上回家再写夜话,我的新书还没有存稿呢!悲催,卡文有点好转,继续努力

第四五四章 谁的忠心

    要说今天这宗事儿,贾蓉还真没说什么假话。老太太确实病倒在床榻上,不但不能言语,而且几近中风的先兆。这病有一半是甄家太太逼的,还有一半是被孙子贾宝玉气的。

    现在阖府上下最要紧的是什么?就是找到王氏藏的那笔钱,有了钱,荣宁二府的命才能保住,贾宝玉倒好,一把火烧将荣禧堂烧了多半,这分明就是逼着全家老少去给王氏做陪葬!

    贾母虽疼溺孙子不假,可是也狠得下心肠,这老太太绝不会为了一个孙子就葬送了贾家百年的前程。

    贾母口不能言,心却不糊涂,咿咿呀呀的冲着两个儿子叫着,有道是母子连心,贾政只听了少半晌就明白母亲要说的是什么。忙遣了贾琏再来林家请人。贾琏正不自在,便胡乱找了个借口,将差事推给了贾蓉。

    贾蓉有些不自然的躲闪开林致远的眼神。

    林致远不慌不忙的开了口:“琏表哥来的时候说过,老太太想进宫见一见元妃娘娘,这个心愿在下倒是能帮上忙,只是要走戴权戴公公的门路,你知道......那一位出手就得不凡啊!一般东西是打动不了他。”

    贾蓉小鸡啄磨般的点头:“银子不用表叔担心,老祖宗那儿都预备下了,只是她老人家口不能言,我看多半要劳烦大太太。”

    内命妇进宫需要品级。

    荣国府死了一个,病了一个,还剩下的那一个不知能否堪当大任。

    林致远猜想,以贾母的精明,说什么也不会叫邢氏来挑这个大梁。

    白搭银子不说,还有可能弄巧成拙。

    林致远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帕子随意擦了擦,才与黛玉说道:“这样吧,我先和蓉哥儿往府里去一趟,你留在家里收拾东西。世子爷虽说是咱们家的朋友,但这个时候越加该小心谨慎,不能叫人捉住把柄。”

    贾蓉来的时候,二老爷就交代的明白,一定一定将林家表叔请过去,至于林表姑倒在其次。此刻贾蓉听林致远这样说,哪有不情愿之理?忙不迭的和林致远出了门。

    黛玉直将她们送到大门口,望着远去的人消失在淡淡的夜幕中才扶着雪雁回了繁花坞。

    皇上赐的那庄子不远,就在京郊,黛玉也没打算带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跟着哥哥在那里闲散上几日,看看野趣。黛玉心中始终认为自家兄长非池中之物,将来总有翻身的机会,说不定......这机会顷刻间便能到来。

    雪雁和雁容一边收拾,一边七嘴八舌的聊了起来,众人一听说大爷新得的庄子就在小丫鬟灵珊家附近,忙叫她细说详情。

    灵珊因年纪小,当时没得着机会跟黛玉一起去幽州,正愁和姑娘好容易热乎起来的感情变淡,见大家这样抬举自己,便搜肠刮肚的将自己知道的那些新鲜事儿,得意事儿一股脑儿搬出来,逗得丫头们捧腹不止。

    唯独黛玉心事重重,捧着本《剑南诗稿》坐在孤灯下愣神。

    雪雁正笑着,忽被雁容轻轻一推,示意她往里面瞧,雪雁心中会意,冲雁容笑笑,起身往里屋去。碧蝶抿着嘴,也要跟着,一把被雁容扯着坐了下去。

    碧蝶有丝恼意:“你拽我做什么?”

    雁容没回答,反而问灵珊他们庄子里有哪些有头有脸的人家,到时候大家做了邻居,不好叫人家空了手。

    碧蝶只好讪讪的往椅子上一靠,可心思却转到了雪雁身上。

    这厢雪雁轻移步到了黛玉近前,伸手夺下了黛玉手中的诗稿:“姑娘又不知爱惜自己的眼睛。”

    黛玉的桌案上累的满满都是书,每一本都是名家藏品,更不乏孤本残卷。雪雁小心翼翼的将诗集摆好,才笑道:“姑娘今儿和大爷说什么?我瞧着姑娘又是哭又是笑的!”

    雪雁无心一问,说完了就转身去给黛玉铺床,自然就没瞧见黛玉面上浮现的绯红。

    黛玉左顾右盼,才小跑到雪雁身边,雪雁正扫床,有些哑然的看着......有些活泼的姑娘。

    黛玉拉着雪雁就坐到床头,两个人肩碰肩,好姐妹似的低语着。

    “雪雁,你跟着我的时间最久,将来你有什么打算?是和香萱她们一样嫁到外面,还是......”不等黛玉说完,雪雁眼睛已然闪亮的冒光:“姑娘,是不是大爷提到你的亲事了?”

    黛玉一戳雪雁雪白的额头,啐道:“你倒是精怪!”

    雪雁嘿嘿一笑,双手合拢,神神叨叨的闭着眼睛念着:“老爷、太太保佑我们姑娘能得一贵婿,知冷知暖,让我们姑娘不受半点苦!”

    “坏丫头,难道我现在就受苦了?”

    雪雁嘟着粉红的小嘴,“就是因为现在大爷把姑娘当个宝贝似的捧着,将来姑娘嫁人,哪里有在家过的快活。”

    黛玉惊奇的看着雪雁,“你这丫头小小年纪,想的倒是多,和哥哥说的一般没两样!都把我小瞧了不是,难道我看着就好欺负?”

    “哎呦,我的好姑娘!不是你好欺负,而是这天底下爱眼红眼馋的人太多,见不得人家好,我这可不是在背后诋毁史大姑娘啊,可姑娘瞧瞧,你和她还算是正经的亲戚,她却帮着宝姑娘处处为难咱们。说话又冷又刻薄,还,还势利!”

    黛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为戒指那件事呐!真真是针眼一样的心肠。”

    王氏还在的时候,她们去荣国府看老太太,史湘云也在,当着探春等人的面取出四只绛纹戒指,袭人一个、鸳鸯一个、王夫人身边伺候的彩霞一个,余下的那只,满屋主子奴才都盯着,史湘云却落落大方的给了薛宝钗身边的莺儿。

    对于史湘云这种做法不满的,黛玉相信绝非她一个。大嫂子李氏,三妹妹、四妹妹,同一般都是亲戚,史湘云是扫尽了大家的脸面。

    雪雁哼道:“我才不稀罕那个戒指,只是气不过史大姑娘的做法。姑娘知道她在婶娘家过的不好,逢年过节送东西的时候从不落下她,她倒好,变成理所当然了。算了算了,提这个扫兴的干什么,反正啊,史大姑娘也要嫁人了,就她那脾气,在婆家有都熬了!”

    黛玉轻叹道:“也就这几年的功夫了,我这些姊妹今后想团团圆圆的见一面,只怕就更难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黛玉也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忧患。

    雪雁迟疑道:“姑娘,是不是大爷说的那个人你不喜欢?”

    黛玉低垂着头,她只穿着单薄了白丝袍子,宽松的衣领露出了雪白晶莹的颈部,几缕青丝散落在脸颊旁。

    雪雁虽同为女子,可也几乎是看痴了。

    在雪雁看来,谁家娶了她们姑娘,真是那户人家的好造化。雪雁娇憨的搂住黛玉的手臂:“姑娘,我啊,早就想好了,一辈子不离开姑娘,你嫁了人,将我一块儿带过去,将来我就做个像严嬷嬷那样的人,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雁嬷嬷!”

    雪雁从床上窜到地上,站在黛玉面前,板着脸,掐着腰,眼睛和眉毛几乎挤在了一块儿,嘴角微微下撇,和严嬷嬷几乎没两样,就是岁数小了些。

    黛玉笑的伏在床上。

    主仆俩在这边嘻嘻哈哈,外面的雁容一心二用,又要听灵珊的俏皮话,又小心的注意屋子里的动静。

    碧蝶哼道:“你说你,好好的机会不知道利用,反而甩手做了这个人情,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记这个好。”

    雁容轻笑道:“这算什么人情,不过尽自己的本分,咱们俩终究是半路出家,姑娘的心里话不会和咱们说,却能和雪雁说,要是紫鹃在......”

    “要死了,又提她做什么!只知道攀龙附凤的主儿,我碧蝶最恨这种人!”碧蝶将手中的活儿忙完,又过来帮衬雁容,趁机说道:“你别傻子似的,什么都往外让,姑娘眼看着到了出嫁的年纪,你心里什么成算,自己有个数儿!”

    雁容脸色骤变,小心看着灵珊等丫鬟的方向,见大家都没吸引了过去,才低喝道:“有什么话不能屋里说,偏在这儿。”

    碧蝶埋头做事,闷声道:“我是一定要跟着大爷在莲花胡同终老的,大爷也应了我,管妈妈将来退下来,大厨房就归我打理。”

    碧蝶见雁容不回答,急的又要去推她。

    雁容这个呆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心疼自己,她们这些当丫鬟的看的明白,以大爷对姑娘的宠爱,绝不会叫未来姑爷纳妾,姑娘身边的人要是敢起歪念头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这些大丫鬟的去处无非两个,其一,在姑娘身边做管家娘子。其二,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大爷少不了她们的嫁妆银子。

    碧蝶经过在幽州的诸多是非,早就为自己安排好了后路,还博得了大爷的赏识。对于亲姐妹似的雁容,碧蝶更是上心,偏这正主......

    唉,说好听点,就是个澹泊寡欲,说不好听的,就是没心没肺。

    雁容明白碧蝶的好意,“姑娘是明白人,我做的好,她自然不会亏待我,就像大爷常教导咱们,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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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小荷在这里郑重的和大家道歉,从来都没断更过的小荷竟然在昨天没有更新,其实我一直在刷新屏幕,但是起点抽的实在厉害,连书架都打不开,技术问题,小荷叫大家失望了。今天是三更,补上昨天的断更,总计一万字,我要拼命了。另有,群已经满员,新的书友等我开新号码的时候再加吧,真的不是故意拒绝大家,好了,小荷闪(今天啰嗦了点,好在都是非计费文字)o(∩_∩)o

第四五四章 夜半异动

    当夜,林致远果然没能及时回来,不过却请了五城兵马司一个巡城的小头目来莲花胡同递口信,说贾家老太太没大碍,太医院的几位大人都会过诊,开了神仙方,叫林姑娘不必担心。

    黛玉一听这话,才渐渐放宽了心。

    晚上守夜的是雁容,就躺在黛玉床榻对面二十几步远的一张矮脚罗汉榻上,背朝里,身上盖着个薄薄的小被子,睡的正酣。

    月色正明,穿过大大的棱花窗,将冼白的月光洒在地上,映衬的地面犹如清霜一般。黛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望着头顶水墨的弹丝细螺纹的纱帐出神。

    “雁容?雁容?”

    黛玉掀开纱帐,低声朝罗汉榻上召唤着。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异常清楚。

    雁容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身上的绸缎被子往下滑了滑,却没有被叫醒,可见她今日真的是累狠了。

    黛玉等了等,直到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她才轻手轻脚的汲了鞋子,也顾不得披上外袍,蹑手蹑脚的往书桌后面的多宝格去。

    架子很大,上面三四层都是林致远这些年搜罗来的奇珍异宝,件件都是价值连城,自然也有林如海和贾敏留给女儿的念想。下面三四层是整套的书籍,用墨蓝色的书匣装了。

    黛玉蹲在地上,探手在最后一层的角落里摸索着,虽有月色,可到底不如烛火来的通明。正这时,窗根下的长廊里传来脚步声,一道火光从外面闪过,黛玉忙屏气敛神,她知道,这是院子里守夜的妈妈们在巡视,黛玉压低了身形,动也不敢动。

    直到火光渐行渐远,黛玉才松了一口气。

    黛玉手忙脚乱的从其中的一个书匣子里掏出了什么,攥在手心,按照原路轻手轻脚上了床。见雁容那边确实没什么动静,才放心的整理好纱帐,躺在香软的温床上。

    手里的珠子个个闪耀圆润,那红雾就是在夜色中也分外妖娆。黛玉将手串放在枕边的雪白棉被上,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心里却在想白日里哥哥对自己说的话。

    荀家......

    荀二爷......

    哎呦!黛玉难为情的将俏脸压在枕头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黛玉也有少女情愁,对充满变数的将来很是忧心。听哥哥的意思,他还算中意荀家二爷,除了和老侯爷,侯爷夫人们住的远这一点之外,另有就是作为次子的荀晟睿没那么大的压力。

    小时候宝玉没少从外面买些脚本传奇回来,姊妹们轮番看着,趣味多多。加上贾母爱听戏,黛玉耳濡目染也有所涉猎。她向来厌恶那些《彩楼配》一类的故事。明明是男子薄幸,偏找个贤良的美名,说是出外建功立业,将妻子儿女撇在家中一呆就是数十年。等他功成名就回来了,结发妻子也垂垂老矣,忙着给丈夫纳妾、添美。另一边还要厚待陪伴着丈夫在外征战的姨娘,谁让自己要在家照顾公婆?

    到终了......自己的丈夫,和姨娘才是真爱,和娇花般的小妾才是真情,与妻子,不过是家人的感情。

    黛玉一想到这个就打了个寒颤,若是这样,还不如就厚着脸皮跟哥哥说,呆在家里一辈子,总好过苦恨年年压金线,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黛玉胡乱的将手串塞到枕头下,将薄被往头顶一蒙,不多时才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罗汉榻上,雁容慢慢睁开亮眸,不解的盯着多宝格。那里日日有人打扫,除了书就是古玩,雁容再熟悉不过,姑娘三更半夜不睡觉,到底在找什么?

    书?

    不是!哪有什么书巴掌大小?况且也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雁容从小就进府当丫鬟,早养成了睡眠浅的习惯,要是主子们喝个水,起个夜,自己偏睡的酣畅,那岂不成笑话了?

    打姑娘一掀纱帐的时候,雁容就醒了,她见姑娘召唤的声音低,又不像是真心叫自己,便没回应,只是翻了个身。雁容想的深,姑娘要真是喝水,只需再喊她一声,自己翻身下地去点灯,那是二话不说。

    可姑娘......倒是叫雁容有些意外,更是不解。

    这一夜,雁容直挺挺的躺着,眼睛再没合上过,脑子里天马行空胡乱猜想。

    天刚擦亮,院子里的厢房就传来开门声,香珊她们几个打水洗漱,繁花坞顿时热闹起来。

    香卉端着铜盆走了进来,见雁容刚起身:“姐姐,姑娘还没起?”

    雁容收拾了罗汉榻,抱着被子往出走,低声吩咐道:“姑娘睡的不安稳,迟些再叫,那床褥等着我回来再收拾!”

    香卉正要答应,黛玉已经醒了,小丫头忙将手里的铜盆往架子上一搁,过来为黛玉穿衣。

    “姑娘不多睡会儿?管妈妈和碧蝶姐姐说中午的时候做姑娘爱吃的八宝葫芦和菊花海螺,碧蝶姐姐还说,天不亮的时候外面就送过来了,巴掌大,京城里难得见这么新鲜的螺,肉都是杏红色的,姑娘吃了保准喜欢。”

    黛玉净了脸,从香卉手里接过青盐擦了牙,嗽了口,才笑道:“上次吃螺还是在佟太傅的府上,也不知谁家送去的,那样鲜,可惜我脾胃不好,只吃了两个再不能用了。待会儿你去问问碧蝶,看咱们家还剩下多少,若是富余,便往太傅那里去一趟,顺便告诉老夫人,说我们兄妹往城郊养病去了,等过了下元节再往他们府上去拜会。”

    香卉一边挽着黛玉的青丝,一边问道:“姑娘,咱们真的等下元节再回京啊?那时候天都冷了,得提前叫人回来暖屋子呢!东面的火炕也得点几日,要不墙壁上潮的厉害,谁叫咱们后面就是荷花池!”

    香卉手里拿着一对翠桃福纹的珠花:“姑娘今日带着个可好?”

    黛玉侧着头看看镜中的发髻,笑道:“咱们是去庄子里养病,又不是进宫面圣,太扎眼了,用那对淡粉色的海棠珠花就很好。”

    “好吧!”香卉有些不情愿的从奁盒里掏出黛玉说的两只,做工倒是小巧精美,可惜珠子太小,衬不出姑娘的好颜色。

    香卉跟着雁容学了几天的手艺,这梳头的技巧越加的娴熟,她还爱琢磨,以前佩岚在的时候就拿着她的头发做模子,还真叫她弄出了几种特别的样式,雪雁等人见姑娘喜欢,索性也就由着她去了。

    香卉刚将珠花簪好,雪雁进来报信:“姑娘,外院的妈妈来回信,说大爷刚进府,还带了两个年轻的姑娘,瞧着一个像......像紫鹃。”

    黛玉脚下一顿,蹙着眉头:“走,和我瞧瞧去。”

    雁容将被子送回厢房,刚好看见黛玉等人出门,拉着香珊奇道:“姑娘一大早要去哪儿?”

    “哦,是雁容姐姐啊,刚才雪雁姐姐说,大爷领了个人回来,看样子像是紫鹃姑娘,咱们姑娘就坐不住了,这不?往前面去了。雁容姐姐要是没事的话,我进去给姑娘收拾床榻了。”

    雁容忙道:“我来吧,你到晴雯那儿看看,我记得她前两日才配的茉莉粉,替我要半包来,就说赶明儿我配的时候还她!”

    香珊没多想,欢喜的应了。

    内室一个人没有,和院子里叽叽喳喳的笑闹声形成了对比,雁容小心翼翼的抖动着被子,枕头,重新换了新锦缎被单,轻手将纱帐挽了起来。

    雁容站在床榻前,这楠木垂花柱式的拔步床冬暖夏凉,下面两个大大的抽屉,黛玉常将随身的小玩意扔在这里,一向是雪雁来收拾。

    雁容迟疑的看着抽屉,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不大会儿,又怯怯的想要往下探。

    “雁容姐姐,原来你在这儿,可叫我们好找。”

    从门外进来的香卉忙道:“大爷把紫鹃姐姐带回来了,姑娘说叫他们家来人将紫鹃领回去,紫鹃姐姐死活不肯,正在前面闹呢!雁容姐姐快去瞧瞧。”

    雁容来不及多想,脚不点地的和香卉往前院去。

    前厅里,林致远已经回房休息,独留下一屋的女子,雁容和香卉见姑娘面色不好,也不敢多说话,一进来就往雪雁身边凑,眼睛却是灵活的转来转去。

    气氛尴尬的很,紫鹃在哪里抽泣,随同而来的另一个女子就是老太太身边的鸳鸯。

    鸳鸯干笑道:“姑娘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二老爷如今是铁了心要收拾宝玉,人已经被扭送到了铁槛寺去,老爷发了狠话,没三年两载,不准宝玉回来。他身边的丫鬟最多,年纪小的被各房要了去当差,年纪大的......就只能拉出去配小厮。就只剩下袭人和紫鹃最麻烦。”

    鸳鸯觑着黛玉的神情,见对方并未意动,只能再劝:“她们俩虽没过明路,但人人都知是宝玉房里的人,哪家的小厮敢娶她们!袭人被她哥哥带去了,至于紫鹃却是二老爷发的话,说这个丫头要怎么处置全凭姑娘一句话。”

    黛玉冷道:“我已经说了,叫紫鹃家里来领人,是紫鹃她自己不愿意,这我就无可奈何了,只好再劳烦鸳鸯姑娘把她领回去。就跟舅舅说,这个人情我收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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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第三更,不会再弄到后半夜的。这是血的教训啊。明天发新书。可是小荷没想好叫什么名字,本来相叫《同心锁》的,可乐大人把我鄙视了,说这个名字太恶俗了!真滴木?真滴木??大家有没有好名字推荐呢?古言穿越类的,一会儿我弄个帖子啊!欢迎留言!写三更去,一万字,我的目标接近了

第四五五章 隋侯之珠

    (三更送上!一万字圆满啦)

    鸳鸯急的直给紫鹃打眼色,可紫鹃只知道伤悲,气的鸳鸯直跺脚。

    “好姑娘,林家家大业大,也不差紫鹃这一碗饭,你也知道,她要是这么被赶回家,那些街坊邻里不用口水淹死她才怪呢!”

    鸳鸯狠狠拍了紫鹃两下:“你倒是说个话啊!到底是回家,还是留在姑娘身边?”

    紫鹃迷茫的抬起头,眼睛红的像一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兔子,可怜巴巴的看着黛玉。

    紫鹃猛然间醒悟,半跪着爬到黛玉身边:“好姑娘,我求你收留我几日,等宝玉缓过来,他一定会来接我。我要这个时候回家,我爹娘不打死我,也会把我远远的嫁出去。”

    黛玉对紫鹃是怒其不争,又怜悯她人生不幸。想来想去,只能狠下心肠,说道:“你还指望着宝玉,他如今是自身难保!”

    “不会的,不会的,二老爷就是再寡情,那也是他嫡亲嫡亲的骨肉,关上三五天就能接他回府,要是宝玉看不见我,我......”

    紫鹃简直不敢想后果。

    黛玉不去理会自作多情的紫鹃,只追问鸳鸯:“我记得宝玉说过,当日娘娘赐了个宫娥给他?那个女孩子也被送出去了?”

    鸳鸯讪讪的笑道:“贵妃娘娘的赠与嘛,自然不能等闲视之,宝玉原不喜那丫头的名字,偏要改,谁成想媚儿也是个倔脾气,愣是绝食抗议,宝玉没法子,只好依了她。二老爷听说媚儿原来也是官宦小姐出身,还直夸她有骨气,如今,怡红院里只剩下她还算好过些。”

    贾政和王氏也算是绝配,都见不得宝玉身边有一点狐媚子。这回发落宝玉,一清点才知道,怡红院里竟然这么多的丫鬟婆子,比他和姨娘房里的人要多出了一倍。

    贾政将这些都怪罪在了王夫人身上,儿子不上进求学,也叫这些小女孩们背黑锅。

    黛玉沉声道:“紫鹃,你我还有情分在,今日我再送你一百两银子,你或是找个人家过下半辈子,或是苦苦守着你的宝玉,我绝不理会,不过......林家的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另有一句诚心话给你,看二老爷的架式,今后这个叫媚儿的就算是宝玉的姨娘了,你和袭人......好自为之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黛玉低声叫雪雁亲自去帐房支一百两银子给紫鹃,自己转身出了门。

    鸳鸯望着黛玉的背影,又瞧瞧跌坐在地上的紫鹃,重重的叹了口气,撇下紫鹃追了出去。

    “林姑娘,林姑娘慢走,奴婢还有句隐秘的话要说。”鸳鸯截住了黛玉,满是急切的说道:“这事儿是老太太没昏迷的时候就惦记的,现在她口不能言,就只好叫我来捎这个口信。”

    黛玉很是犹豫的样子,鸳鸯忙道:“几句话而已,耽误不了林姑娘的正经事儿。”

    黛玉淡然地笑道:“鸳鸯姐姐有什么就说吧。”

    不管他们还打什么主意,黛玉笃定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姑娘那日跟着三姑娘和宝姑娘一起去的北静王府,听说消息了吧?北静王妃打算给王爷纳一个侧室,选定了薛家的宝姑娘,不日就要从宫里来人相看。”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鸳鸯:“呦,这可是头等的好事,等下了准日子,我们再去给宝姑娘贺喜!”

    “哎呦,我的好姑娘,”鸳鸯嗔道:“你这样大度的胸襟是难得,可宝姑娘怎么想的,你却不知道。我偶然听史大姑娘她们议论着,说等宝姑娘进了侧妃的位置,头一件事儿就是叫林姑娘去见礼,要杀杀你的......你的......气焰。”

    黛玉眸子中闪过一抹厉色,转眼却轻笑道:“胡说,湘云妹妹什么脾气我清楚,说话虽犀利了些,但心肠却是好的,你定然是听错了。”

    什么听错了,只怕史湘云说的比这个还不堪。黛玉心中发恼,这个史湘云,看来不叫她吃点亏,她今后也没什么大记性。

    鸳鸯忙追上黛玉的步伐,犹不气馁的劝道:“总之,姑娘得小心点。宝姑娘的手段太多,听说北静王原本是相中了三姑娘,不知怎地,叫宝姑娘搭上了王妃的线。原来林大爷是官,她还会留几分的薄面,现在知道大爷被皇上免了差事,发落到京郊,岂不越加的得意忘形?”

    黛玉停住了脚步,语重心长道:“鸳鸯姑娘,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挑拨别人婚事这等勾当我却做不出。我也劝你一句,宝姑娘进王府既然已经成了定局,你们就别在将三妹妹往里面牵扯,三妹妹守孝,平添这些流言,将来她如何自处?”

    鸳鸯见心中的算计被林姑娘看的真真切切,脸色陡然难堪。

    远处有小丫鬟来回消息:“姑娘,荀家二爷来了,正和大爷说话,大爷问姑娘收拾的可妥当,若没要紧的事儿,就预备着出发了!”

    黛玉心中一突,尽量放缓声音道:“荀二爷不是昨儿才来的?难道有什么要紧的话和大爷说?”

    小丫鬟喜滋滋道:“荀二爷知道大爷、姑娘往城郊去,特带了几十号人手来帮忙,这会儿小唐管事招待着呢!对了,荀家还来了个姑姑给姑娘请安,你见不见?”

    还派了个女眷来?

    黛玉面色越加发紧绷,又唯恐被鸳鸯看出端倪,忙道:“荀家是贵客,快请!”

    转而面向鸳鸯,歉然道:“我知道老太太那儿离不开人,就不苦留你了,家里还有几株上了年岁的老山参,你都带了去给外祖母,全当是我的孝心,外祖母若是醒了,鸳鸯姑娘帮我说些好话。皇上准我们进京,我一准儿去看她。”

    鸳鸯无功而返,紫鹃就抱着黛玉给的那包银子坐在林家的一驾小马车里,摇摇晃晃出了莲花胡同。

    来给黛玉请安的女眷还是个熟人,就是当日给黛玉送琴谱的荀娘子。

    荀娘子先恭恭敬敬的给黛玉行了大礼,慌得黛玉忙叫雪雁将人家扶起。

    黛玉对荀娘子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而雪雁倒是隐约记得。

    “这位姑姑好生面熟?”

    荀娘子是练家子,脾气爽朗,就连咧开嘴的笑意也比寻常女子看着大气:“雪雁姑娘忘了?那年林姑娘回乡省亲,路过济宁,是我去姑娘船上送的琴谱!”

    雪雁恍然:“是了是了,姑姑是那位荀娘子!”

    荀娘子今儿肩扛重任,她如今是二爷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和丈夫一里一外守打点着二爷的衣食住行。

    打昨儿二爷回去,翻箱倒柜的找东西,还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的,他们俩夫妻就觉得不对劲儿。

    等二爷出来,用了荀家在京城里的隐秘势力往东南本家送快信,荀娘子就感觉到了点什么,只是不敢胡乱猜议。

    今早,二爷特找了自己,拿了荀家传家之宝,说让她跟着去林府,给林姑娘请安的时候送出去。荀娘子的心翻江倒海的转了一百八十个圈,好半晌没回过神。

    荀娘子想到这些,趁机打量了一眼黛玉,心中啧啧道:怪不得外面都说,林家的姑娘不好娶。要没个几百万的家私,能养活了这样一朵娇花?

    荀娘子忙将二爷吩咐的宝贝捧了出来:“这就是我们二爷的一点心意,姑娘别嫌弃!”

    锦盒一开,露出里面神秘物的本尊,一颗叫人看了就觉心惊的珠子。径盈寸,纯白而发光。

    黛玉平生见过的宝物无数,这等奇珍却还是头一次,她忙摆手:“如此贵重,恕小女子收不得。”

    荀娘子心中早有准备,忙道:“姑娘先听我说,这宝贝叫隋侯珠,和荆玉齐名。”

    “流悬黎之夜光,缀随珠以为烛。”黛玉低声呢喃着。

    荀娘子耳朵灵,已经将黛玉的句子记住,嘿嘿一笑:“我们二爷每每把玩这珠子的时候也念叨姑娘这句诗。”

    黛玉微窘。

    “隋侯珠是我们荀家的传家之宝。”

    荀娘子谨记着二爷说的话,一定将这句和林姑娘交代明白,林姑娘要是收下,她就老老实实的给人家,要是不收......也别勉强。

    荀娘子心中一乐,作为过来人,她明白,这样的大家小姐才不会贸贸然的收别人家的传家之宝,不过好在荀娘子今儿只是要抛珠引话。

    “当年老太爷征战交趾,大获全胜,交趾国君为保全性命,献给侯爷这颗珠子,从蛮夷到天朝,也算是物归原主了。按理说......这东西是要传给世子爷的,不过老太太和夫人心疼二爷,如今就跟着我们进了京!”

    黛玉笑道:“荀二爷人品超凡,得贵府长辈们喜欢也在情理之中。”

    荀娘子就等黛玉这句呢,故作眉头不展的样子叹道:“谁说不是啊,可惜二爷自己独身在外,老太太怕他吃不好,穿不好,皇后娘娘倒是惦记二爷,可也不能时刻跟着啊!我们二爷又不是那种寻花问柳的人,身边伺候的全是半大点的小厮,身上穿的不是宫里面赏赐下来的,就是外面成衣局买的,总没有家里做的强。”

    荀娘子的话中意,黛玉哪里听不懂,她正尴尬的不知怎样才好,林致远的笑声就从院子里传了进来。

    黛玉如遇大赦,忙起身歉然道:“荀娘子先坐着,我去迎一迎我长兄。”

    荀娘子见林姑娘狡兔一般跑了,只能叹着气将隋侯珠的盒子一盖,跟着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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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六章 皇庄之行

    黛玉一出大门就后悔了,她只顾着去躲开荀娘子的试探,却忘记了现在外面不光有自己长兄,还有一道而来的荀晟睿。

    “荀二爷!”黛玉有些拘谨的冲林致远身边的荀晟睿点点头,然后试图不动声色的站到哥哥身边。

    荀晟睿见黛玉并无异色,不禁心中犯了嘀咕,以为是荀娘子没办妥差事,忙瞥向紧随黛玉之后的荀娘子,只见对方很是无奈的向自己叹口气,荀晟睿就明白了几分。他却并不气馁,只要林家没大棒子将自己轰了出去,这事儿就有往下再进一步的余地。

    荀晟睿笑道:“林姑娘的东西可多?我昨儿遣人去那庄子里看了看,锅碗瓢盆都是现成的,就是人手不太多,显得空旷了点。不过,当初设计之人多半是要找寻些野趣,有处院子专门辟了菜畦,我听守庄子的老奴讲,如今他们庄子上上下下都吃这里的菜,就连米面也能自给。”

    林致远朗笑道:“就算能自给,又能余下多少?只怕我们去了就是虎口夺食,叫那些老庄户没了嚼用。”

    黛玉也赞同哥哥这个理儿,他们本就去的匆忙,庄子里没预备,难道叫家里这三四十号跟着的人喝西北风?黛玉忙道:“哥哥放心,管妈妈那里已经准备了五日的干粮。若是不够,咱们只管在附近采买,我隐约记得上次去法华寺打那边路过?”

    皇上送的这个庄子离着铁网山最近,土地也最是肥沃,忠顺王得势的时候,霸占着铁网山不准周边的农户猎户上山,现在好了,皇上发了令,那铁网山又不是皇家林场,百姓们自可去围猎,只是每年皇上带领群臣出巡的时候,要提前小半个月围护住,闲杂人等不可近。

    好在,皇上狩猎的兴致不高,腿上有疾之后连带着几位皇子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出外游玩。

    昨晚儿灵珊叽叽喳喳的说,他们庄子如今也算是缓过来了,一家子老少再不用为生计发愁,就是今年过重阳的话,那些高门子弟往山上登高,随意打赏的钱就比在法华寺卖一天的馄饨还要多。

    黛玉便上了心,所以并不担心庄子里会短吃短喝。

    林致远听妹妹说完,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庄户人家刘姥姥,这婆婆不愧是曹公第一重情重义之人。当初偶然接济了一下刘姥姥,没承想,他们去幽州的时候,人家大老远的赶着车就往莲花胡同送菜。东西虽不贵重,可这情谊不假。小唐管事要再给银子,刘姥姥说什么也不肯要。这次去皇庄里“养病”,正好叫雪琪和荣泽也知道知道什么是农耕生活,免得将来养成贾宝玉的性子。

    “对了,妹妹,我已经叫韩胜和书院里的掌事请了假,不过荣泽的功课不能耽搁,你叫晴雯带上往日惯用的书本,我这回亲自授课!”

    黛玉掩口笑道:“荣泽听了,只怕会欢喜的流泪!”

    院子里的丫鬟们都闷声低笑,就连林致远想到荣泽那一副苦瓜脸,也是忍俊不禁。

    荀晟睿看着黛玉娇俏的模样,心里一暖,好像什么东西融化里似的,嘴角微微的上扬,至于他笑的是什么,这就不可外道了。

    荀娘子将二爷的神态一一扫尽眼中,暗暗叹了口气。

    和林家的事儿还没成呢,二爷就先矮了半分,如真的娶了林姑娘,还不当个活菩萨似的供着?

    荀娘子的心思就转到了二爷那封信上。荀家的密信一向快速,从京城飞驰到东南,少则五六日,多则七八日,这已经是世间少有的速度。以往二爷借用这个渠道,往家里传信每次都只讲皇后娘娘的近况,从不多说自己。可这一回为了林姑娘的事儿而兴师动众......

    还是头一遭!也不知道老太太和侯爷夫人看见了会怎么个心思?

    林家众人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唐信愁眉不展的跑了过来:“大爷,才刚太傅府上来了人,将珏少爷和悠姐儿扔下就跑了,我们要派人去追,悠姐儿便嚎啕大哭。大爷,这可如何是好?”

    林致远和黛玉面面相觑,忙加紧了步伐。

    珏哥儿正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拄着下巴,晃悠着小胖腿,脚上的嫩黄缎面鞋子像只小皮球似的荡来荡去。悠姐儿拧着小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时不时还打两个嗝,看样子是哭狠了。

    “珏哥儿,悠姐儿,你们俩怎么来了?”

    悠姐儿一听黛玉的声音,咯咯笑着冲向黛玉,一把抱住黛玉的裙摆不撒手:“林姑姑,悠姐儿想你!”

    悠姐儿是个鬼精灵,连她娘都说,这孩子每每做了坏事,小嘴就越加的甜蜜。黛玉离京这么久,悠姐儿与她竟没半点生疏。

    黛玉捏着小家伙肉嘟嘟的鼻子:“老实招了吧,怎么来的?送你们的人呢?”

    悠姐儿大眼珠一转,短粗胖的小指头一点哥哥:“你说!”

    荀晟睿见了,在一旁大笑:“真是个精怪的小丫头。”

    悠姐儿蹙着眉,腆着小胸脯迈步到荀晟睿近前,仰着脑袋哼道:“悠姐儿才不是妖精,悠姐儿是娘亲的小棉袄!你是谁?”

    悠姐儿聪明的不得了,又善于拍马屁,常叫佟二奶奶揽在怀里,说悠姐儿是娘的小棉袄,小丫头倒是牢牢的记住了这句话。

    荀晟睿见悠姐儿不怯场,说话又脆生生的,个子还没有自己的膝盖高,便笑着去揉小家伙的脑袋,心中暗道:他要是有这样一个女儿,将来也舍不得嫁到别人家去吧?荀晟睿微微抬头,正撞见黛玉闪躲的眼光,不禁一乐。

    悠姐儿不待见荀晟睿,扭身扑进黛玉的怀里,小屁股往外一撅一撅的,说不出的可爱。

    林致远将荀晟睿和妹妹的神态尽收眼底,心里虽有些酸涩,可是.......唉!他心中长叹:天要下雨,妹要嫁人,由她去吧!

    林致远一招手,珏哥儿一脸谄媚的蹭到了他身边:“给林叔请安!”

    “小鬼头,这个时候跟着你妹妹来干嘛?家里人都知道?”

    男孩就是比女孩子长势猛些,好像一眨眼的功夫,个子就往上窜了窜,与荣泽也不相上下。珏哥儿咧嘴笑道:“祖父说你们要去外面的庄子,也把我们兄妹俩带上!”

    林致远板着脸:“胡闹,我是去养病,又不是去郊游,稍后我叫韩管事把你们送回去。”

    珏哥儿和悠姐儿四只小眼睛相对......一前一后的蹲下身,哎哎呦呦的直叫唤肚子疼:“林叔,我们也要跟着去养病!”

    彼时荣泽和雪琪已经穿戴整齐到了,见地上撒欢打滚的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名震天朝,翰林士子眼中超然卓越的佟太傅......家的一对孙儿?

    雪琪忙拉起了悠姐儿,低声问道:“大哥,要不,就把他们带着吧?我看着悠姐儿,绝不叫她出乱子。”荣泽趁机忙道:“我看着珏哥儿!”

    珏哥儿冲着荣泽挤眉弄眼,简直恨不得与荣泽才是亲哥俩。

    林致远敌不过众人的“热忱”,只能答应了带着佟家兄妹,不过先叫两个小家伙下了军令状,到了庄子里不能任意胡来,更不可信马由缰,那铁网山深处都是凶猛的野兽,没家里人领着,绝不准四处晃悠。

    几个小脑袋忙不迭的啄米。

    直到接巳时三刻,林家的车马才出了大门。

    还没出城,大家就兴奋的不得了,好在知道礼数,没敢吆喝吵闹。直到守城的小头目将一行数辆马车放行,憋坏了的丫鬟们像出笼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闹个不停,脑袋几乎长在了纱窗上,舍不得放下半点风景。

    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接近黄昏十分,众人才到了铁网山下。

    一开始的兴奋早就变成了疲惫,等黛玉下车的时候,就看见后车的香卉她们已经是耷拉着脑袋了。

    黛玉由着雁容扶着,悄声说道:“看庄子里有没有做粗活的妈妈,请她们多烧热水,叫大家都解乏!”

    雁容笑道:“姑娘放心,我稍后就办!”

    庄子里的老管事早就迎了出来,一看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主儿,“我们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将大爷和姑娘给盼来了。”

    “你是?”林致远眯着眼睛问道。

    “小人姓李,叫李大,原就在庄子里当差,后内府收回了庄子,就提拔了小的做了管事。”

    其实这庄子也就五个院落,中间围了个所谓的花园,半俗半雅,透着几分的古怪。黛玉大江南北也走过几个地方,看见这庄子的第一个反映就是......此处真是忠顺王的庄子?

    林致远、黛玉等人冷眼瞧去,屋子里值钱的玩意儿早没了,只剩下个空架子,那窗户上的纱窗,桌上的杯盏却是簇簇新的,估计是荀家人昨晚连夜置办的。

    林致远淡淡一笑:“李管家,如今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你我也不用多客气,免得我们倒像是来做客似的。”

    李大额头的冷汗哧溜一下就落了下来,心里叫苦:这主儿怕不好糊弄,上来就要来下马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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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七章 姥姥一家

    李大的前一任主子可不是什么忠顺王,而是王爷府上的一个落魄亲戚,因交了华盖运,才被忠顺王发落到这儿,做了闲散的大地主。这庄子名叫黄家庄,对外都说东家姓黄,实际上,就是给忠顺王看护猎场的一个有些脸面的奴才。

    忠顺王家出了事儿,老王妃知道这庄子留在自己手里迟早是个祸害,连皇上都没说将铁网山当成皇家私有,可忠顺王世子却禁止百姓们进山围猎,岂不是犯了皇家大忌?

    老王妃展现了从没有过的精明与断腕决心,将黄家庄和周围几万顷的良田都献了出去,如今分给林致远的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李大知道早晚瞒不住,好不如早早讲出大实话,也叫林大人念及自己的好。

    “大人有所不知,这宅子原是由黄老爷管,临走的时候混乱,那些下人们东摸西摸的不知顺走了多少值钱的玩意儿,要不是昨晚大人派人来打前哨,怕我们连个像样的茶杯都伺候不起。大人说我们客气,李大是有苦难言,哪里就是客气了,是用这种陋舍来迎接主子们,心中难过。”

    说着,两眼潸然泪下。

    林致远笑道:“李管家有心,不过倒也不必自责,我们本就是来庄子里闲养,要是只为了找那些精致的洞庭楼阁,何苦大老远折腾到京郊,只在内城里什么好风光不能看见!我知晓你人手不多,从家里带了些帮佣的,稍后你瞧着分派下活计。”

    李大口头上不断的应着,心中却早将林家的人当成了难伺候的大佛。

    庄子里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李大只盼着稍后干起活来大家能卖把子气力,别给庄子里拖后退。

    已近黄昏时分,林致远留着荀晟睿在皇庄上住一晚,荀晟睿正求之不得,那厨房的管妈妈收拾了行头,领着碧蝶数人往后院的大厨房去。炊烟袅袅,煎炒烹炸的声音是此起彼伏,香味顺着秋夜里的西风一飘飘到好远,闻着就馋人。

    黄家庄周边散落的都是些农户,也有家境富庶的,也有家贫揭不开锅的,可无论哪一家,无不例外的站到自家大门口,巴望着黄家庄的方向。

    更有懵懂无知的孩子抓着娘亲的裙摆,问这是什么香味,比过年家里煮的肉还香。

    这个庄子里多半人都姓周,有位老族长也不大管事,撑起局面的如今是他的儿子,此人最是精明小心,打昨儿荀家浩浩汤汤一队人来的时候就悄悄派人去寻李大,得知是京城里的状元老爷来庄子里养病,喜得眉开眼笑。现下,他正召集了村中有头有脸的当家人来商议要事。

    “想必诸位已经看见了,就是没看见的,估摸着也该听见或者闻着了,如今黄家庄换了主人,这一位来头可不小,是万岁爷钦点的状元老爷,各家都说说,明日是怎么个宴请的法子?总不能叫状元老爷以为咱们村是冷石心肠,到时候贵人们传进京城,我周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众人一听就知道周大爷又要凑份子,谁也没吭声,下意思的捂紧自己的荷包。

    周大爷心生不满,看了一眼自己的跟班,那人忙笑道:“我记着王家兄弟前一阵子在村子里炫耀的紧,说你们家是京城里状元府的亲戚,刘姥姥还去过状元府?哎呦,这可不是骑驴找驴嘛!看来你明日打前阵最合适。”

    话音刚落,众人捧腹大笑,王狗儿将烟袋锅子往脚底磕打磕打,慢慢的别在了腰间:“我们家老太太和林大人认识不假,不光我们,就是灵珊他爹也知道,说起来还是他们家更近些,我们到底是隔着辈分的亲戚。”

    周大爷忙道:“唉!狗儿兄弟自谦了,我唠叨这些也不是为了别人,还不是想着全村娃娃们的好?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君,是王母娘娘的座下童子,要是咱的娃能得状元公的点拨,今年考秀才还差什么!”

    下面便有轻声嗤笑的,周大爷脸一沉:“我知道,你们都以为我是为了我家那小子,可是......”周大爷手往众人中随意点了几个,“你们这几位家里也都供着小子上学吧!难道众位就不着急?若真如此,明儿我自己登门拜访,谁眼红谁是孙子!”

    周大爷话一落,才有人急急劝道:“周大哥别气,我们谁家没个孩子,状元公来,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容我们慢慢想想,再想想。”

    “想想?哼,我却没那闲工夫,就这么办吧,明日想将家里小子领着跟我去的,就带上二十两银子,我自己......”周大爷傲然的巡视着人群,“我自己出一百两!”

    四下里哗然。

    一百两,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周家好大的气魄,看来他们家大少爷今年是铁了心要高中啊!

    周大爷满意的看着周遭人的神态,扭头看向王狗儿:“狗儿兄弟,我知道你最近想买黄家在岸边那块沙田,不如这样吧,我在官府里给你做个保,准叫你用最低廉的价格将那块地拿下来,你看怎么样?”

    王狗儿眼前一亮,心里便松动了几分。

    只不过是给周大爷牵个线,就能平白剩下大把的银子......况且,就算自己不出手,到时候周大爷也能找到别的法子,自己何不如就卖他这个人情?

    王狗儿一笑:“唉,我早就说过,这全村里就周大爷对娃儿们的事最上心,你都开了口,我焉能有不答应道理!”

    王狗儿说话可不如他死去的老子,一开口就得罪了多半人,便有冷言冷语的讽刺道:“呦,我们狗儿兄弟听说文曲星来了,也学着咬文嚼字似的,还‘焉能有’,呸,也不瞧瞧自己家烧没烧那柱高香!”

    王狗儿闹了个大红脸,却不好辩驳,只能讪讪的回了自家。

    远远就见板儿和青姐儿在院子里,一个撒了欢儿似的跑跳,一个坐在小杌子上择菜。

    “青姐儿,你娘呢?还没做饭?”

    王狗儿虽心生不悦,但是对女儿一向好,少有打骂的时候。

    青姐儿也不过六七岁,却异常早熟,知道为家里分担忧愁。青姐儿的脸蛋被外面的日头晒成了绛红色,昭示着一种淳朴的健康。“我娘早将饭菜做好了,还烫了热酒,就等爹爹回家呢!”

    王狗儿往下一扫,见地上笸箩里的菜都是家里预备重阳过节才吃的新鲜菜,心里便明白了几分,拉着青姐儿低声道:“姥姥呢?”

    “姥姥往隔壁大叔家去了!”

    王狗儿抻着脖子瞧了瞧,见对面乌漆抹黑,也看不清什么,王狗儿便说道:“你去对面喊你姥姥回来,顺便看看她们在干什么!”

    青姐儿为难的看着满地的菜叶,王狗儿一推她:“待会儿我叫你娘来帮忙!”

    不多时,青姐儿搀着微醺的刘姥姥进了院子。王狗儿忙殷勤的迎了上去:“姥姥可叫女婿好等!”

    刘姥姥黄牙一露,朗笑道:“和你隔壁大哥说了几句话,回来晚了,你们都吃过?”

    “姥姥不在,我们哪里敢先动碗筷。姥姥......这又是择菜又是串门的,莫非是打算明儿去黄家庄?”

    “算你聪明!咱们当初得人家的好处,林家是豪门望族,虽不在意,咱们却不能不当成一回事儿。家里预备了些刚做的蓬饵,我准备明儿带着板儿送过去。”

    王狗儿搓着手干笑道:“姥姥看,要不,就叫我去吧,那日你们见着了贵人,我还没这个福气!”

    刘姥姥的诧异的看了看女婿,女婿有些好吃懒做,不像是突然勤快了啊!姥姥脸一板:“姑爷,你老实说,是不是在外面应下别人什么大话了?”

    王狗儿躲闪着丈母娘的目光,刘姥姥心中觉越加的怀疑,“姑爷,你前一阵儿在村里逢人便说和林家是旧识,我也没理会,可现在林大人和咱们做了邻居,你可得小心言行!”

    “哎呦,姥姥!”王狗儿就将周家允诺自己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刘姥姥沉着脸:“姑爷的本事大,想必你早就琢磨出了解决的法子。”

    王狗儿便知刘姥姥是不肯帮自己这个忙,“姥姥,我这么做为了谁?还不是想叫板儿将来出息,有了黄家那块沙地,咱们开春种上西瓜,往京城里一运,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况且,板儿也不小了,全村上下的娃儿想进周家族学,还不是周大爷一句话的事儿!”

    刘姥姥不心疼别人,却心疼女儿含辛茹苦,要是板儿真能出息......说不定将来也能给闺女弄个诰命回来。

    刘姥姥往板儿那里瞧,这淘小子正追着家里的鸡仔闹腾,屁股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扯破了个大口子,白生生的肉皮在秋风中摇晃,板儿竟也不知道冷。

    刘姥姥心中一叹:“好吧,明儿你和周大爷去的时候,我跟着你们,借了东屋乔大爷的车,把这些吃食东西都给林老爷家送过去。”

    王狗儿忙不迭的应了。

    第二日刚过卯时,黛玉便听人来回禀,说村里刘姥姥一家来给大爷和姑娘请安,送了好些瓜果,韩管家来问姑娘的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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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八章 要紧要紧

    彼时,黛玉正与一屋子的娃娃们用早饭,管妈妈身上还围着宽大干净的围裙,笑得合不拢嘴的站在餐桌前,看着几个孩子吃的满嘴香。

    这当厨娘的和当厨子的是一个道理,看着别人吃的香甜,心里就跟三伏天喝了凉水似的惬意,管妈妈也不例外。

    黛玉的胃口并不大,早餐用的就更不用说了,又一向吃的清淡,这下可好,家里多了珏哥儿和悠姐儿,加上荣泽,三个小家伙像放出笼子的小鸟,连吃带说的,好不热闹。

    管妈妈今早特地做了炸酥肉,油汪汪的一盘子,三人吃的挤眉弄眼,黛玉和雪琪看的是哭笑不得:“倒像饿了好几日似的。”

    管妈妈笑道:“姑娘不知,这是早晨冠缨他们在村子里买的肉,新鲜,庄子里的大锅又有些年头,灶王爷供的恭敬,这样烧出来的菜别说小少爷们爱吃,就是咱们大爷和荀二爷也是赞不绝口,昨儿本要中午烧的菊花海螺挪到了晚间,大爷他们说我烧的好,还赏了十两银子!”

    众人说笑着,就听外面来回说村子里一位刘姥姥来给姑娘请安,还带了好些瓜菜儿,黛玉抚掌笑道:“还不将刘姥姥迎进来?难道姥姥不送东西,你们就不请了?”

    刘姥姥带着板儿和青姐儿怯怯的跟在香珊身后,悄悄打量四处。

    这黄家庄是远近闻名的泼辣户,说的难听点就是狗仗人势,见不得别人的好,这些年欺男霸女,缺德事没少干。

    黄家庄在她们这些庄户人眼中,就是皇宫一般的存在,别看刘姥姥进过荣国府,去过莲花胡同,可是面对昔日风光无限的黄家庄,刘姥姥心里还是隐隐打怵。

    “姥姥。”青姐儿害怕的挽住了刘姥姥的一条胳膊,姥姥忙安抚:“别怕,别怕,你李大伯子说了,黄家的狗都死绝了,再不会出来咬人。”

    领路的香珊一怔,侧身笑道:“姥姥,怎么,这庄子里原来还养狗?”

    刘姥姥恨恨的骂道:“二十几条狼狗,见了人就眼红往上扑,村里没少人被咬过,还有几家救治不得就没了命。”

    香珊倒吸一口冷气:“难道就没人管?”

    “管?谁敢管?那是王爷的亲戚。”刘姥姥环顾着院子四周,一条石子路慢慢的延伸到房舍前,东边的影壁边就有扁豆架子,上面零散的结着半枯黄的果子。一带竹篱笆后面拦着几株菊,许是稀疏于人打理,已经凋谢了大半,两个十三四岁的丫鬟正蹲在那里往外拔。

    廊上丫鬟挑了葱绿撒花的软帘,往里通禀着:“姑娘,刘姥姥来了。”

    刘姥姥忙扑打扑打衣裙,给小板儿整整虎头帽,又给青姐儿使了个眼色,抢步上了台阶。

    一进房,刘姥姥等人就觉得香馨扑鼻,也不知是肉香,还是花香。板儿眼尖,一下子就瞧见珏哥儿和悠姐儿筷子上的酥肉,大喊着:“肉!”

    青姐儿吓得忙逮过小弟,狠狠的往他的屁股蛋儿上扇了两巴掌,板儿委屈着就要哭,青姐儿忙捂住对方的嘴。

    刘姥姥笑道:“给姑娘、小爷们请安!”

    黛玉已经起了身,虚扶一把:“姥姥年纪大,快请起!香卉,看茶!”

    灵珊拿了小杌子给刘姥姥,姥姥扯着两个孩子坐到了屋当间。板儿被姐姐揍了几巴掌,却是干打雷不下雨,小眼睛还贼溜溜的盯着盘子里的肉。青姐儿面有羞臊,用身子挡住了弟弟不雅的举动。

    黛玉看在眼中,笑着低头与荣泽和珏哥儿眨眨眼睛。小哥俩一对视,微笑着站起身,一人端炸酥肉,一人端芙蓉糕,齐齐往刘姥姥的方向走。

    “姥姥请用!”

    荣泽、珏哥儿与板儿年纪相仿,却白白净净的,一个穿着掐丝滚绣边的对襟小袍子,一个身着月白底儿红双鲤的外褂,比照着板儿的黑溜溜,真是天上地下。

    青姐儿看着眼前的两个白娃娃,又有意无意的扫了眼坐在悠姐儿身边的雪琪,窘迫的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也就没顾及上板儿的举动。

    板儿饿虎一样扑向了小哥俩,两只小手一边一个,死死的抓住了盘子。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众丫鬟们心惊,她们可不是怕刘姥姥的外孙伤到两位少爷,而是心知珏哥儿、荣泽俩跟着师傅们没少练功夫,到时候该哭的是刘姥姥的孙子。

    三个人,六只小手,谁也没撒开。

    黛玉瞧的分明,荣泽在姥姥家的孙子上手抢的时候,下意识的抬了脚,估计是想去踹,可是刚抬起,却又重重的落了下去,而珏哥儿......纹丝未动。黛玉心中一叹,到底佟太傅家的孩子更胜一筹。

    “珏哥儿,荣泽!”

    黛玉轻轻喊了一声,小哥俩笑呵呵的撒了手,前一个还一脸的热情:“多吃些,厨房里还有呢!”

    管妈妈憋着笑,应道:“珏少爷说的是,妈妈这就去拿!”

    刘姥姥满是尴尬的看着外孙将那装糕的盘子塞到自己怀里,伸手去抓酥肉,吃的脸蛋上狼狈不堪。

    刘姥姥忙将青姐儿往前一推:“姑娘,这是我家大丫头,叫青儿。”

    青姐儿蚊子似的哼了句什么,众人也没听清楚,黛玉将青姐儿打量一番,见对方长的还算周正,笑道:“也是个好姑娘,今年有......”

    刘姥姥忙道:“整九岁。”

    青姐儿嘴角微张,刚想说姥姥讲错了,就见对面那位小姐点头。

    “比我们家雪琪倒是大了一年。”

    青姐儿看着那个年纪相仿的小姐,心里满是自卑。人家穿戴的是什么,人家吃喝的是什么,青姐儿忽然有些憎恨,憎恨老天怎么不叫她托生在这样的人家,憎恨自己怎么会有这样肮脏的想法。

    雪琪低声道:“姐姐,我带着她们出去玩吧,你和姥姥慢慢闲谈。”

    雪琪一向知礼,黛玉便由着她的主意。板儿倒是心宽,见新伙伴要和自己出去玩耍,想了想,将姥姥膝盖上的芙蓉糕都塞到了自己的衣襟里,气的姥姥脸发青,板儿却丝毫不觉的端着肉盘子和珏哥儿几个出了门。

    香卉等人麻利的收拾了残羹,黛玉这才笑道:“我家管事说,我们走的那些日子,姥姥往莲花胡同去过,我们回京之后总想请你过去坐坐,却不见你人来。”

    “嗨,林姑娘家不拿大,会待人,又惜老怜贫,可是......”刘姥姥不好意思的低笑道,“不怕姑娘恼,打琏二奶奶出了贾府的门,他们家就没个正经待我们的,咱又不傻,去了两回都是冷脸子,还能不知道什么意思?当初说和姑娘家是亲戚,也是因了琏二奶奶这一层关系,如今......那次去莲花胡同,也是想着,姑娘给了我们大恩典,我们总不能不还,送了些新下的蔬菜。”

    黛玉笑道:“我们敬重姥姥可不因姥姥是王家的亲戚,是看你这个人实在。”

    刘姥姥听了欢喜,想了想,便郑重的说道:“姑娘既然觉得姥姥实在,那老婆子我今儿便有几句实情和姑娘交代交代。别叫林家吃了大亏。”

    “姥姥请说。”

    “姑娘可知,这庄子的主人如今哪里去了?”

    黛玉便道:“不知姥姥指的是哪一个,若说忠顺王,他老人家如今还在京中养病,听说近半年越加的不好了。若姥姥指的是那个黄家,我听庄子里的李管事说,黄家人都迁走了。”

    刘姥姥冲着黛玉使劲眨眨眼,黛玉心领神会,一屋子人只留下了雁蓉,又叫雪雁亲自守在大门口。

    刘姥姥在灵珊家见过雁蓉,知道这一个是林姑娘的心腹,便直接说道:“我这可不是背后讲李大的坏话,他知道的也不多,和姑娘说了吧,这黄家最不是东西,朝廷收了庄子,黄家也跟着倒了霉,他们家有个大少爷就进山纠结了一帮人做了土匪。”

    黛玉目光犀利,反问道:“铁网山?”

    “哪能呢?咱们这山来来往往不少人,黄家怎么敢?是离着铁网山一百多里地的一座荒山,说是专门截过往进京的小商小贩,见要是见人家有镖师护卫,反倒做了缩头乌龟。老婆子说这些是想告诉姑娘,这庄子原没人的时候,黄家人也未必打什么主意,现在你们来了,谁知道那些毛贼会不会见财起意,毕竟,最熟悉庄子地形的除了黄家,就再没其他的了。”

    黛玉神情一凛,不知想到了什么,起身便要往外走:“雪雁!”

    门口的雪雁忙跑了进来:“姑娘,你唤我?”

    “你先留着招呼姥姥,叫人送桌酒菜过来,我有事往大爷那边去去。”黛玉歉然的看向刘姥姥,“姥姥,你先坐着,我去去就回!”

    刘姥姥也没料到林姑娘会有这么大的反映,她本来只是想买个人情给林家,女婿和周大爷还在庄子外面等着呢,自己没来得及说,这可如何是好!

    黛玉领着雁蓉匆匆往隔壁林致远的院子赶,雁蓉几乎要跟不上姑娘的步子:“姑娘,那刘姥姥说的可是要紧的话?”

    “要紧,要紧!我险些忘记了大事!”

    两个院子紧挨着,中间一个月亮门相连。

    黛玉脚下一顿,迎面就撞见了正在院子里习武的荀晟睿,二人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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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九章 心中明白

    “荀二哥!早!”黛玉稳定了心神,柔柔的冲荀晟睿问了安。

    荀晟睿状若平常一般,落落大方,“林姑娘早。”一边说,一边收起了寒光凛冽的长剑。早上的寒气重,荀晟睿却只穿着素色单衣练功夫,身姿矫捷又有游龙惊鸿之势。

    “林姑娘是来找致远兄吧?我瞧着韩管事将他找了出去,说门外有几个庄户人家来问候,你若事急,二门外就有传消息的小厮。”

    如果今日站在自己眼前的是沈修杰沈大哥,黛玉绝对二话不说,将自己心中的想法一一道出来,可偏是荀晟睿......黛玉思忖之间,到了嘴边的话便转了个弯儿。

    黛玉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我那边有位老亲戚来登门,想请哥哥见一见,他既忙,我便先招呼去了,荀二哥请自便。”

    荀晟睿见黛玉要走,忙道:“林姑娘先慢行,我有几句要紧的话想问问姑娘,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黛玉面露迟疑,“这......”

    荀晟睿忙道:“林姑娘放心,只在这院子里走走,耽误不得你的大事。”

    瓜田李下,荀晟睿自知林家小姐要避嫌,所以也不引她往屋里去,只在林致远这院子就很好。

    黛玉微微打量了一番,哥哥的大院并非庄子里最朗阔的一间,却因挨着自己较近,方便晚上巡视,所以才择了这个住所。正房五间,左右两边是抄手游廊,北边连着外院二门,南边连着自己的内院。余下的那一面是水墨色群墙,下头有白石的台矶,凿成了西番花草样,下面又有虎皮石,随势堆砌,还算是不落富丽的俗套。

    黛玉一指:“咱们往那边坐吧!”

    荀晟睿淡淡一笑,这小妮子水晶似的心肝,她选的那处侧面正好有个葡萄藤架子,也不知是葡萄酸还是怎样,竟一直无人摘采,细密宽大的叶片将架子压的低了头,更有数不清的葡萄串儿从叶丛中往下坠。也正因为这个好处,站在这儿,打北面猛一进院子的人根本不会留心此处。

    北边正连着二门。

    荀晟睿一抬手:“林姑娘请。”

    雁蓉紧张的拉住黛玉:“姑娘。”

    黛玉轻拍了雁蓉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又低声吩咐道:“你就站在葡萄架子旁边,有什么事儿只管来回我。”

    雁蓉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收回拉住黛玉的指尖。脚下一转,规规矩矩的站在了守在了黛玉二十几步远的地方。

    庭院远处传来孩子的嬉笑声,黛玉也听不清是自家的荣泽和珏哥儿,还是外面人家的顽童,她面对着荀晟睿,反倒异常的清醒,黛玉伸手轻拂过耳边的碎发,笑道:“荀二哥要跟我说什么?要是不急,我先去招待家里的亲戚。”

    荀晟睿不慌不忙的从腰间扯下一只随身带着的绸缎荷包,黛玉开始还没在意,等见里面圆滚滚的大小,心中一动。

    “林姑娘从荀娘子那里知道这是什么了吧!”

    珠子异常的闪烁,这等稀世珍宝,不管是什么人,见过一次便会终身难忘。黛玉笑道:“说起来还得谢谢荀二哥,叫我长了见识。只是隋侯珠乃是稀世珍品,荀二哥往常还是不要贸贸然拿出来为好。”

    说完,黛玉忙垂着小脑袋,不再看荀晟睿。

    等了片刻,也不见对方恼羞成怒,黛玉心中犯了嘀咕,挺直了脊背,肃着一张俏脸仰头,撞上了荀晟睿似笑非笑的一双亮眸。

    “在下与林姑娘初识是在济宁,相见却在京城,这中间经历些周折,却一次次的化险为夷。晟睿心仪姑娘,却不敢贸然唐突,只能拿这隋侯珠来试探姑娘的心意。荀娘子不会说话,恐怕有什么叫林姑娘误会的地方,我今日借此机会特来为姑娘致歉。”

    黛玉往后退了半步,这才说道:“荀二哥,荀娘子为人爽朗,进退有礼,并没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只是你话来的突然,叫黛玉惊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黛玉的一切大事均有长兄做主,荀家......与林家未必就是良配,荀二哥做事不能凭着一己热血,我今日当你说的是糊涂话,不会放在心上。黛玉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还望荀二哥三思。”

    黛玉转身便要走,荀晟睿忙道:“林姑娘,生于什么样的家门并不是我们能解决的,就如同贾家......与你是割舍不断的亲情,林姑娘不能因为那位二太太的所作所为就不承认贾家的外祖母。反之,我与荀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荀家没有皇后出身的女儿,想必林姑娘也不会这样急着反驳我的话。”

    荀晟睿目光炯炯。黛玉被说中了心思,只能尴尬的笑笑,荀晟睿将黛玉的表情尽收眼底,反倒增加了信心。“如果,林姑娘能摒弃家门这一点,是否会考虑我呢?”

    “荀二哥,天下间,谁又能摆脱得了家门!正如你所说,割舍不掉的就是割舍不掉,我哥哥不能卷进夺储争斗中,这也是林家的底线,我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姻缘,就断送了哥哥大好的前程。你不了解我哥哥,外人都说,连中三元是天下少有的奇人,可哥哥付出了多少,又有几人可知?数十年的寒窗,难道就因为我一句话,或者荀二哥,也可能是......皇后娘娘的一个念头,就轻轻巧巧的化为灰烬了?我断然不会叫这种情况发生。哥哥总说,人生乃是豪赌,我做为妹妹的,却不敢冒犯这个险。”

    荀晟睿朗笑道:“好,这话咱们只当戏谈。林姑娘可别因为这个犯难,从此不叫我进林家的门槛,致远兄私藏的几壶好酒,也是我的心头之好呢!”

    黛玉沉默的跟着雁蓉回了隔壁小院,雁蓉忍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心中的话:“姑娘,你别嫌弃雁蓉唠叨,我瞧着荀二爷对姑娘是真心的,姑娘别错过了大好的姻缘。”

    黛玉冁然而笑:“你这丫头,耳朵倒是灵光!”

    黛玉的毫不掩饰反倒叫雁蓉有些举足不前:“姑娘,你心里怎么想的啊?我看你刚才拒绝的紧,这会儿倒像是轻松了似的。”

    “不是轻松,是想明白了!”

    雁蓉不解,姑娘从那晚就透着古怪,她是个丫头,也一向认为守本分,从没动过紫鹃那种歪念头,只是姑娘的大事自己不能当作没看见似的。大爷更奇怪,接受荀家的好意不说,还捎带着留了荀二爷住下,难道真的要促成这段婚事?

    雁蓉一走神的功夫,黛玉就进了正房,她只好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刘姥姥正在小杌子上坐着,和雪雁家长里短的聊着,这二位倒像是多年未见的祖孙似的,刘姥姥见识广,逗得雪雁娇笑连连,连带着几个小丫头也挤在当屋,吵着姥姥细说铁网山的新鲜事。

    “姑娘!”不知哪一个叫了出声,刘姥姥忙站起身相迎:“林姑娘总算是回来了。”

    “怠慢了姥姥,真是抱歉!”黛玉叫人撤下了小杌子,将刘姥姥引到正门对着的两张太师椅上,分宾落座。“我们家自己做了些重阳糕、糙花糕,姥姥等会儿走的时候一定带上些,给青姐儿她们尝尝,也当是我们家的一点回礼,不能总叫姥姥破费。”

    刘姥姥难为情道:“看姑娘说的,倒叫我这老婆子臊着了。其实,今儿还真有一件事儿要求着姑娘和林大人。”

    黛玉笑道:“姥姥但讲无妨。”

    刘姥姥蹭了蹭太师椅,往黛玉的方向靠:“若是别的事儿,我断不会跟姑娘开这个口,但谁叫都是为了孩子呢,我们村里有几户人家,还算富裕,家里供养着哥儿们读书识字,这不,今年童试,也想奔着那秀才使使劲儿。可姑娘知道,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好先生,比不得城里的公子少爷们,这些人家听说林大人来,就想......请大人多少看看,要是没那个命儿,今后也不连累家里花那份钱。实话不瞒姑娘,庄户人家,多个劳力也是好的。”

    刘姥姥为难的看着黛玉,黛玉笑道:“我已明白姥姥的意思了,不过,刚才去外院的时候,听人说我哥哥正会几位村里的客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姥姥说的那几户人家。雁蓉,你亲自到前面去问问。”

    不大会儿,雁蓉得了准消息:“回姑娘,韩管事说,来的客是刘姥姥的女婿,还有个乡绅姓周,他们家大公子极得大爷的赏识,考校了几个问题都对答如流。”

    刘姥姥喜得站起身:“姑娘,就是这几家。周家那位哥儿是远近闻名的小才子,我得赶紧回去给她们家婶子报喜去,能得林大人赞赏,那也是他们家坟头上烧了几辈子的高香啊!”

    刘姥姥知道前面狗儿办妥了差事,自己也不便久留,起身欲告辞。可出去寻人的丫头却来回禀:“珏少爷说,要跟刘姥姥家的板儿去溪边捉鱼,请姥姥自己先回。”

    这真是胡闹!

    黛玉忙轻叱道:“胡闹,那河边是好玩的?快叫人带了回来。”

    小丫鬟面有难色,“可,可外院的荀二爷已经领了表少爷,珏少爷和悠姐儿她们出门了。已经走好一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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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零章 山间野趣

    黛玉等人正着急四下找人的时候,荀晟睿已经领了一串儿小尾巴出了黄家庄,板儿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最前面,三步一颠,频频回头权威似的告诉众人:“捉鱼难!”

    珏哥儿和荣泽四目相对,咯咯的暗笑,前者手里提了根斑青竹做的鱼竿,后者挎着个不大不小的鱼篓,还真有几分打渔去的架势。冠缨与郑冲垫在二人身后,是有苦难言。反倒跟着荀晟睿的雪琪和青姐儿满是好奇。

    雪琪好奇的是村子里的景致,而青姐儿好奇的是那个看着好说话,实则叫人遍体生寒的大人物。

    都是七八岁大的女孩子,雪琪身边照顾的不是姐姐安排的大丫头,就是上了岁数的婆子,所以和青姐儿没说几句话便熟识了起来。

    青姐儿用粗糙的小指头捅捅雪琪,低声道:“雪琪,前面那个抱悠姐儿的是谁啊?你哥哥?”

    雪琪顺势望去,悠姐儿被抱在荀二哥的怀里,像个麻花似的扭来扭去,一心想从他的怀里蹦下去,好追上珏哥儿的步伐,可是屡屡受挫,只能气鼓鼓的冲着荀二哥喷气。

    雪琪不由得失笑出声,见青姐儿瞪圆了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这才忙掩丹唇,继而回道:“那是我哥哥的朋友,在庄子里做客的!”

    青姐儿失神的看着雪琪娇柔优雅的动作,那五根葱芯儿似的指头真好看,腕子上的翠镯也晃眼,比周家姑娘显摆的那只不知好了多少倍。青姐儿压制住自己陡然升起的不知名怒火,讷讷的跟着雪琪。

    刚出庄子没多大会儿,众人就撞上了村里的一群少年,甚至夹杂着几个顽童,个顶个的黝黑小脸,几乎每个人的衣裳都打着补丁,一看架势,竟也是去打渔的!

    那帮孩子猛见这行人,先是一怔,紧接着就是惶恐,吓得忙往边上闪,预备给林家的人让路。

    板儿虽是打头阵,可他个子小,穿的又灰扑扑,怎敌身后的珏哥儿和荣泽扎眼?村里的孩子自然是忽略了板儿,先看着了锦衣华服的林家人。

    青姐儿在后,看见人群中的一人,忙欢喜的喊了声:“二奎哥,你怎么在这儿?”

    那个叫二奎的孩子诧异的看着同村刘姥姥家的青姐儿从这那几个锦衣公子身后闪出来,忙一把将她拉过来挡在身后:“你们是谁?要叫青姐儿做什么去?”

    青姐儿心里甜蜜蜜的,喜道:“二奎哥你误会了,这是我们家的亲戚,从京城里来,如今就住在黄家庄,我们是要去溪边捕鱼呢!”

    二奎自己闹了个大笑话,尴尬的送了青姐儿的手,强自淡定的冲荀晟睿一拱手:“这位老爷,对不住了,我将我今日所捕的鱼全都送给你,权当是陪个礼!”

    青姐儿一听二奎的话,急的直跺脚。

    荀晟睿却笑道:“你这少年,年岁不大,却有几分子的豪侠之气。”

    荀晟睿一弯腰,就将悠姐儿从怀里放到地上,悠姐儿正巴不得,忙甩开小腿冲上荣泽和珏哥儿。雪琪一见,这还得了,忙追上去。

    这些孩子们也都十一二岁,正是懵懂的年纪,陡然见这么两个雪团子似的小姐冲了出来,一个个面红耳赤,忙往后退,可无一例外的都拿眼睛去觑雪琪,顺带着悠姐儿。

    唯独二奎脚下生根了似的,怔怔的没有挪动半步,直勾勾的看着雪琪。

    “二奎哥!”青姐儿心有感悟似的,使劲扯住二奎的衣襟下摆。

    “这位大,大爷,我们一道去,去打渔吧!”说话间就有了磕巴。

    荀晟睿也没拒绝二奎的好意,致远兄说的对,来庄子里就是寻这悠闲来了,刚才出来的时候,致远兄要不是有事儿牵绊着,估计也会一同前来。就是可惜了林姑娘......

    不过,谁知道呢,也许林姑娘得了消息正往这边赶也说不准!

    这庄子背后是铁网山,山间汇流下来的一条小溪常年泉水不断,时间久了,便汇聚成了一汪碧潭,有鱼,但不大,庄子里的大人们若是捕鱼,一般都到村外的外河去打,比这里强百倍,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孩子们的天地。

    孩子们一见到水,抑制不住的欢呼一声,纷纷脱下鞋子拎在手中往前跑,争做第一个下水的人,珏哥儿有模有样的一翘小脚丫,就打算跟着学。

    盯着珏哥儿的郑冲一见,忙弯下腰,硬是把鞋又给塞了上去:“珏少爷,这可使不得,河边全是碎石子,万一扎破你的脚就完了!”

    珏哥儿嘿嘿一笑,毫不在意,还在哪儿吹嘘呢:“我跟着韩师傅学了金刚罩铁布衫,一个小小的石头还能扎我?”

    话虽这样说,可珏哥儿却不再继续手上的动作,由着郑冲将小袜子穿好。

    荀晟睿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暗暗点头。

    碧潭的水不深,往日村里的娃娃们见了就要脱掉外面的褂子往里扑,可今日,他们身边来了位娇客,众人像是不约而同似的,只挽着裤腿在浅水的地方下网。二奎显然是个中好手,不但指挥着众少年,还一边分出了心思招呼林家。

    青姐儿心疼的看着二奎,悄悄与雪琪说道:“雪琪,你能不能和那位大哥说说,别白收二奎的鱼,他们家人口多,还指望着二奎给家里添加点进项呢!这鱼在城里可是个稀罕物,重阳登高的时候,到村子里借住的人更不少,要是......”

    青姐儿的欲言又止,叫雪琪心生不悦,可是这几年来的教养让她仍旧面带笑意:“放心吧,荀二哥不会将二奎的话放在心里的。他们几个自己钓的还吃不完,哪里就需要别的?”

    雪琪说完,不动声色的与青姐儿保持了一段距离,竹竿一甩,就扎进了水塘。

    青姐儿忙道:“雪琪,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叫你们家的奴仆花钱收了二奎哥的鱼,也免得他费两遍事,反正你们家人多花销大,不差这点鱼。”

    雪琪只当没听见,专心致志的盯着水面上的浮标。

    青姐儿见雪琪不为所动,怨愤的盯着雪琪,白牙紧咬下唇瓣,直到自己疼的不得了,才扭身跑去二奎等人的方向:“二奎哥,我来帮你下网!”

    这一声尖锐的嗓音,使得雪琪几乎要上钩的鱼四散遁逃。

    “可惜了!”雪琪闷闷的哼了两声。

    也不知在说谁。

    等黛玉等人追来的时候,碧潭就是这一片欢闹的气氛,岸边有烧鱼的,荀晟睿将袍子别再腰间,袖口禁箍,前面旺盛的火堆上架着四根粗木搭的架子,他自己手里正烧两条鲜鱼,珏哥儿和悠姐儿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

    “哥,你瞧!”黛玉一指,跟着同行的林致远便大笑着迎了上去。

    “晟睿兄,好手艺啊,老远便闻到这股子香气了!”

    感情林致远撇下了村子里的客人,也跟着黛玉来凑热闹了。

    潭里的娃娃们见加入几个生人,都慢慢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痴痴看着来人。其中一个悄声问青姐儿:“青儿,那也是你们家亲戚?呦,后面跟着的不是周家那个书呆子?他爹舍得叫他出来?还有还有那个......”点了点黛玉,奇道:“她的脸是不是特别丑啊?怎么戴着个纱帽子?”

    青姐儿高抬下巴:“你懂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戴那玩意儿!”

    青姐儿想到了什么似的,忙推了推二奎:“二奎哥,那个就是林家的小姐,对我和姥姥可好了,你不是一直想去城里柜上做活嘛,不如叫姥姥去说个情儿。”

    二奎手上满是鱼腥,一听青姐儿的话,忙随意在水潭里冲了冲,急问道:“这能行吗?”

    青姐儿笑道:“怎么不行?我姥姥说话好使着呢!”她小嘴儿冲周家的少年一努,“周家的少爷要拜访林家人请教学问,还不是要先求着我姥姥给他们搭线!二奎哥你就擎好吧!”

    这边黛玉跟着哥哥凑到荀晟睿对面,鱼刚刚烧好,悠姐儿、珏哥儿两个小手忙往前伸,连带着和姐姐钓鱼的荣泽也跑了回来,小鼻子在空气里嗅来嗅去。

    都以为这两条鱼逃不出三孩子的手掌心,更何况其中两个已经是“磨牙霍霍”,准备大开杀戒了。

    就见荀晟睿将其中一条烧的最好的,肉最嫩的直接递到黛玉面前:“林姑娘,给!”

    当着众人的面,黛玉已经闹了个大红脸,忙道:“悠姐儿,快接着!”

    悠姐儿巴不得,“唉”了一声就窜了上去,这贼丫头最是聪明,知道自己的力气小,一只手肯定拿不动,索性撸胳膊挽袖子,露出两段莲藕似的小胳膊抱住荀晟睿的烧鱼。那鱼虽开膛破肚去了杂物,却也有一斤多,小丫头晃了两晃,林致远忙轻扯住悠姐儿腰间的带子,小丫头才稳如泰山般站好。

    珏哥儿乐颠颠的接过了荀晟睿手中的另一条,荣泽帮着悠姐儿,三个孩子露出白生生的糯米小牙,冲着荀晟睿感谢的微笑。

    林致远淡然一笑,接过了荀晟睿递来的杜康佳酿,随意问道:“跟着你们的冠缨和郑冲呢?”

    “我叫他们俩进山打两只野兔,这不,回来了!”

    果然见郑冲他们俩拎着肥嫩的大兔子往这边来,行动间有些古怪,似乎在不断的往身后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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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一章 山间野趣(2)

    郑冲和冠缨是跟着林致远多年的心腹,虽说年纪大了,但是后宅里除去黛玉和雪琪,也没什么避讳的内宅女子,所以就一直以小厮的身份留在二门,偶尔碰到大事也会往繁花坞去。说到底,还是林家少了个真正当家做主的女主人。

    这二人什么功夫底子,林致远最清楚,郑冲差了些,但也不是等闲人能近身的主儿。铁网山是远近驰名的林场,虽然有黄家的人给忠顺王圈山围地,但也禁不住忠顺王世子的频频呼朋唤友,进山围猎。所以对铁网山,林致远还是很清楚的,这片林子断然不会有什么惊人的猛兽。所以能叫郑冲与冠缨慌张的......

    只会是人。

    悠姐儿见到了肥兔子,当即将手里的鱼扔给荣泽,乐冲冲的就迎了上去,绕着冠缨直转圈,豪不胆怯的就要伸手去拎。雪琪忙说道:“山里的兔子不比家养,悠姐儿要是喜欢,等回庄子里给你买两只来!”

    毛茸茸的东西在女孩子心中总是充满着诱惑力,山里的兔子虽然毛色驳杂,又灰突突的透着点傻气,可悠姐儿就是喜欢,一把将冠缨提着的一只最小的抱在怀里。肥兔子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三瓣嘴微微蠕动,猛地一挣扎,想从悠姐儿的怀里挣脱出去,不想悠姐儿是怕雪琪将肥兔子抢走,拼命的挤着那只肉球,可怜的小家伙蹬了蹬腿,反而被心生警觉的悠姐儿掐的更紧,两只长长的耳朵更是被悠姐儿的小肥手扯的高高的。

    雪琪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姑娘别担心,这兔子虽野,但从没听说过会咬人,你且放心。”一直没出声的周家大少发了话,悄悄安抚着打他一出现便留意的华服少女。

    郑冲两个剥了兔子的皮,因悠姐儿的缘故,那只最小的幸免于难。有热心的孩子寻来了更多的柴草给林家,众人就在潭边临时起了个篝火的架子,鱼香,兔子香混杂在一起,伴着流水潺潺,真乃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林致远一边烤着兔子肉,一边低声问旁边的冠缨:“你们在林子里看见什么了?怎么一脸的土色?”

    “大爷不知,我们两个掏兔子洞的时候,远远就听见跑马狩猎的声音,郑冲上了树,说看到的人像是霍家人,我有些不信,也跟着上了树,果然是雍王府的三爷和四爷。”

    雍王府?

    “没有雍王本人?”

    冠缨忙道:“没有,就那哥俩,带着七八个随从,我们俩见了也没敢声张,等人过去之后就回来了。”

    林致远将手中的烤肉交给冠缨,盘腿坐在地上。雍王是外来户,接管了皇上的秘密差事就从不轻易出京,更别提和谁家走的近,一向是自扫门前雪,要不是顶着开国元勋的头衔,霍家早就被京城里这些达官贵族们遗忘掉了。

    那此刻霍哲渊一反常态紧跟着自己到铁网山,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无利不起早,林致远不会单纯的以为霍家来真的只是为了秋猎。

    林致远脸带笑意,问着一边烤鱼的荀晟睿:“恐怕晟睿兄也听见了,霍家来人......这铁网山何时这么热闹过。”

    荀晟睿手上翻滚的动作未停,一心二用的回着话:“致远兄不必忧虑,你现在是半卸了官职,我又是个无事闲人,铁网山闹腾的再大,也管不着你我的事。”

    林致远给对面坐着的黛玉使了个眼色,这才起身往水潭边去佯装洗手。

    “哥哥,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黛玉适时的递上了随身的帕子,与林致远临水而立。

    林致远沉声道:“雍王府的人也来山上狩猎,你说这事儿巧不巧?我猜这会儿宫里已经摆下了花宴请众位大人,以霍家的身份应该是位列其中啊!”

    黛玉想也没想的便道:“难道是针对我们?”

    林致远迟疑的摇摇头:“不会,我现在就是个失宠之臣,雍王犯不着和咱们为难,我怕是这儿要来什么大人物!我也是从内府那里才知,皇上赏赐咱们的只不过是黄家人居住的庄户,也属于忠顺王府,可那位败家世子爷下榻的地方是离着咱们五里地之外的一处,气派与黄家庄不可同日而语。我猜,皇上是准备把那地方送给什么人,雍王是来做先锋官的。”

    黛玉听罢致远后面那句话,浑身发寒。她与雍王也算是打过交道,此人做事诡谲,捉摸不透,又有皇上亲自拨给的一只铁血部队,相信几年的功夫,霍家就应该是京官们头顶的一柄利刃。

    兄妹俩对视一苦笑,没承想都躲到外面来了,糟心的事儿还是不少。

    黛玉挽着林致远往回走,问道:“哥,我今早还去找你,那刘姥姥说黄家有个儿子在附近的山上做了土匪,你说......甄家的人会不会利用这一点?刘姥姥还说,再没人比黄家人更熟悉庄子里的内情了,咱们不得不防。”

    林致远笑道:“原来是为这个,放心吧,当初内府接管庄子的时候早就里里外外的先查了一边,我心里有数。至于甄家......应该是自顾不暇,没有精力来理会咱们。”林致远话音一转,低声问道:“先别提这个,只说你自己,对荀晟睿是怎么个想法?”

    “哥!”黛玉嗔道,“我还没说你呢,怎么将人留的这样久?不是早该请荀家人回去了吗?”

    林致远无奈的两手一摊:“这可就比着谁的脸皮厚了,人家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难道我还打着骂着轰人?”

    黛玉气鼓鼓的先看了眼林致远,再瞪向不远处的荀晟睿。荀晟睿心有所感似的冲这边远远的望了一眼,笑着点点头。

    “这人真是可恶,皇上是他的亲姐夫,要什么庄子没有,偏来咱们家凑热闹。”黛玉赌气似的说着埋怨的话,林致远只是淡笑,也不反驳,更不提赶荀晟睿走的话。

    一晃儿便到了中午,孩子们吃的个个肚子溜圆,除了悠姐儿。悠姐儿皱着小眉头,一直担心自己的肥兔子落得个同样的下场,所以一直板着脸坐在大石头上动也不动。

    荣泽讨好的递上了一块最嫩的胸脯肉:“悠姐儿,你一直没吃这个呢,尝尝吧,可好吃了!”

    悠姐儿紧紧嗓子,艰难的吞下了口水,倔强的哼道:“不吃!你们太残忍了,这么可爱的小兔子,你们都舍得吃!”

    珏哥儿手里抓着一只兔子腿,满手的油腻,“你不吃......给我,亏得荣泽给你留着呢!”说着就要伸手,荣泽忙瞪了他一眼,躲过了油腻腻的爪子。珏哥儿扑了个空,也不在意,涎着脸冲着荀晟睿道:“荀二叔,你手里这鱼有主儿没?”

    荀晟睿一点珏哥儿光洁的小额头,“还记仇呢?给,吃个够!”

    珏哥儿正要接手,就觉得头顶一片黑影,黛玉率先夺过了荀晟睿手里的鱼。“没见着咱们这儿还有客人啊!”

    珏哥儿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口中食到了那位周少爷手中。

    远处的孩子们预备收拾鱼篓回家了,今日可以说得上是收获满满,林家将捕到却没吃完的鱼都给了这些孩子们,而且每条都有三四斤左右,这是以前从来没敢想象的事儿。二奎是孩子王,按照人头分配好鲜鱼,就准备将自己的那一份送到林家去。

    青姐儿一把拦住了他:“二奎哥,不是都和你说了嘛,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你瞧,他们都把剩下的鱼给咱们了。”

    二奎严肃的看着青姐儿:“青儿,你不明白,男儿一诺千金,是我说的话,我就得履行诺言。”

    青姐儿见自己劝阻不成,便撇下二奎撒腿跑向雪琪,还没到近前便停了下来,雪琪正和那个周家大少爷有说有笑,不知聊的什么正开心。周家人在村里仅次于黄家,青姐儿扭捏的凑到雪琪近旁,听了半晌还是云山雾罩的,不知这二人说的是什么。

    “雪琪,你和周大少说什么呢?”

    雪琪再次面对青姐儿,脸上就有了几分有礼的疏离:“哦,是青姐儿啊,周少爷今年童试,我正和他说哥哥童试时候的文章!”

    青姐儿长圆了小嘴,不敢相信:“雪琪,你还会写文章啊?”

    周少爷忙低了头,闷笑不已,青姐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讪讪的住了口,哀怨的看着雪琪,有些怪这个小姐妹没提前知会自己。

    日头刚开始下沉,众人便回到了庄子里,青姐儿和板儿跟着二奎他们一直将鱼篓送到黄家庄,冠缨推拒了几次,可是这个叫二奎的孩子太过要强,说什么也不要。冠缨只好从韩胜那里支取了一两银子塞到二奎手中。

    青姐儿悠姐儿牵着板儿,欢喜的与二奎说道“今日可算是赚到了,一两银子,婶子要是知道了该有多高兴。二奎哥......你不高兴啦?”

    二奎摇摇头:“没有,谁赚了银子会不高兴,只是,以后青儿妹妹你也少去庄子里找林家人帮忙吧,人家和咱们不在一条道上,你瞧周少爷,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物,见了林家人什么样,咱们不是没见到。我看......那个叫雪琪的小姐对咱们有些冷淡,别因为我这点小事就搭上了姥姥的面子。”

    青姐儿怔怔的松开了板儿的手,任由弟弟在黄土道上疯跑。

    “哎呦!”板儿一声大叫,人就摔倒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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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二章 生人来犯

    板儿是家里的宝,平时磕碰着一点儿都要惹得刘姥姥一干人等心疼不已,所以青姐儿一听见板儿扯着嗓子的哭闹声,连忙提着衣裙往前面跑。

    “板儿,怎......”话只说了一半便生吞了下去。板儿被一个粗黑健壮的汉子拎在手中,两只小腿吓得不敢随意扑腾,如今就只会哭。青姐儿吓得倒退两步,这样的人自己见过,原来村里黄家常常有这样的人出没,是众所周知的凶神恶煞,谁见了都要躲着走。

    可,不是说黄家人已经问罪流放了吗?怎么又出现在此地?

    那汉子憨笑了两声,将板儿放在地上,板儿也算乖觉,连滚带爬的扑到了青姐儿怀中。

    “小丫头,我问你,这村里有什么地方能落脚的?”

    青姐儿也不敢怠慢,正要说话,远远又来了七八人,穿着打扮与黑脸汉子无异,一个个腰间都别着长剑,手中拢着马缰绳。

    黑脸汉子忙丢下青姐儿、二奎,反身回去牵马,就听他声音恭敬:“三爷,逮住仨小毛头,正问他们何处可以落脚呢!”

    那个三爷闻言,在白马上居高临下的笑道:“三位小友莫慌,我们是进山狩猎的,想在村中借宿几日,不知哪户人家方便?”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了一锭银元宝抛到了二奎手中。

    二奎和青姐儿看傻了眼,从小到大还没见识过这么完整的银元宝。

    黑脸汉子哼道:“唉,收了银子,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二奎忙道:“这几位爷,我,我们村里有祠堂,两边就有厢房,若是路过的客商或是游人想要借宿,只需和族长交代一身,便可进去休憩,不过,吃食方面却是要花销些的。”

    那个三爷笑道:“真是不巧了,我这人忌讳颇多,就不便讨饶村上的宗祠了,若是小哥能将我们领到哪户宽敞人家去借宿......”他又掏出了一只银元宝,“这些便都是小哥的了。”

    “这位爷,容我想想哪家适合!”二奎却没立即应声,而是做出了苦苦思索的样子。

    青姐儿轻扯二奎:“二奎哥,你傻啦,黄家庄不就在前面不远?领着她们过去,五两银子不就到手了?婶子绣上一年的荷包也未必能赚上十两银子。”

    那个三爷也不催仨孩子,只是在马背上看风景。倒是黑脸汉子频频吹胡子瞪眼。

    二奎悄声道:“谁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咱刚得了林家的赏,不能忘恩负义,给林家带麻烦过去。”

    青姐儿重重一哼,“那才一两银子,人家这位爷给的是十两,反正我没接受林家的钱,也没什么恩义,二奎哥不说我说。”

    二奎来不及阻拦,青姐儿就冲一行人笑道:“这位爷,我们村里最大的庄院叫黄家庄,几十间房又没多少人住,保管附和你的要求。”

    那三爷听罢已是大声朗笑:“好啊好啊,这位小友倒是个爽快的人,就请小友送我们一程吧!”

    青姐儿狡黠的一笑,手往东边一指:“黄家庄就在东二里地,大爷骑马不过一口水的功夫,我们兄妹三却要回家做饭,请这位爷见谅。”

    按照青姐儿的心思,自己可万万不能出面,要是被姥姥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怕要打断自己的腿。况且......雪琪他们家就算不请这一行人住下,也猜不到是自己领的路。

    青姐儿抱起了板儿准备往家去。不料刚移动半步,马上那个三爷的鞭子已经抽到了脚下,青姐儿吓得栽倒在二奎身上,连带着板儿也摔倒在地,可三个人愣是没有一个敢哭的。

    三爷慢慢收起马鞭,轻笑道:“刚才还夸赞了小友爽快,这会儿却叫我等失望了!”

    黑脸汉子大步上前,一手抱住了板儿:“还不带路!”

    青姐儿这会儿才明白,什么是姥姥所说的,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事到如此,青姐儿为了板儿,也只能往黄家庄走这么一遭,她留了个心眼,紧紧拽住二奎的袖子:“二奎哥!”

    二奎生来就是重义气之人,只是脑子愚钝,他忙道:“青儿别怕,二奎哥跟着你呢!”

    便这样,两个孩子领路,余下的人骑马,板儿被夹在黑脸汉子的腋下,小声的哽咽着。

    不多时,黄家庄已经近在眼前,只是门扉紧闭,周围寂静的很。

    那个三爷笑眯眯的看着青姐儿:“劳烦小友去叫门了。”

    青姐儿紧紧干巴巴的嗓子,上前轻叩门扉:“有人在吗?我是刘姥姥家的青姐儿。”门内无人应答。青姐儿不知所措的回望着马上的三爷。三爷鼓励的一笑,示意她继续。青姐儿无奈,只能继续叩门:“雪琪在吗?我有急事找你们家姑娘!”

    青姐儿这才有些心慌,后悔自己贪图那十两银子,可她更恨里面的林家人不来开门,自己是雪琪的好友,那帮子下人怎么敢如此大胆?青姐儿想到这里,拍门的声音越加重,似乎也是在发泄一种愤恨。

    “开门,开门,我要见雪琪,我要见她!”

    手掌已经红肿不堪。

    这一声声在黄昏时分的古道上显得分外刺耳,就算是住在庄子最里面的人,恐怕也早就听见了。二奎心中冰凉,难道真的遇上了什么匪类,林家是笃定不会开门了?

    二奎小心翼翼的瞄着马背上的众人,但见凶相辈出,也就是领头的那个叫三爷的,还有他身边一个白衣公子温顺些,其他的......呸呸呸,二奎心里暗骂自己,他在这儿胡想什么呢,要是温顺,能把板儿作为要挟?

    就在青姐儿已经没有气力,准备放弃的时候,就听见门内远远传来一阵低沉的问话声:“哪一位啊?”

    青姐儿心中狂喜,忙喊道:“我是刘姥姥家的青姐儿,有事找你们雪琪姑娘。”

    那沉闷声已经到了门前,却不急着开门,只是低笑道:“原来是青儿姑娘,不巧,我家主人们都累了,今日便不待客了。若有事,明儿再说吧!”

    青姐儿怕这人走了,忙道:“你等等,门外有几位大爷,要与你家说件事儿。”青姐儿扭头哀求的看着三爷:“爷,我们已经把你带到这儿了。”

    那个三爷并不理会青姐儿,却高声与门内人说道:“劳烦这位家仆,告知你家主人,我们是京城人,打算到铁网山狩猎,想在庄子里借住几日,劳烦主人家行个方便。”

    门内人嘿嘿一笑:“京城人?怎么这位爷倒是西北的口音?可别说走混了路吧!”

    黑脸汉子骂骂嚷嚷道:“三爷,别和这帮人啰嗦,我先进去,看他们是开门不开门,这家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就是欠收拾。”

    说着将板儿腾空扔给身后之人,他已经下了马准备跳上黄家庄的高强。

    “嗖!”

    一道冷箭就扎在土道上,箭翎嗡嗡作响,再细看,那长箭竟有一半没入了土中。

    黑脸汉子倒退了几步,声音中虽没有胆怯,却透着提防与小心:“奶奶的,三爷,咱们招了这小丫头片子的道儿,把咱们领到什么地方来了!”震怒中竟要去摔板儿。

    二奎不知那里来的勇气,一下子扑到马前:“这几位爷,都是我们的不是,没有说明白,这黄家庄住的是京城里的贵人,是文曲星林大人家!”

    林家!

    那三爷先是一怔,眼中便闪过了阴鸷的戾气:“原来是他家!”

    他轻动马缰绳走到门前:“林大人,我等是京城武家人,今日得罪之处,我这属下多有冒犯,还请别放在心上。”

    门吱呀呀开了,林致远站在门内,黄昏中的少年郎君满身的金色光辉,素服素袍,却有着一种凛然的霸气,叫人心生敬畏。

    一道门槛,隔绝了门内人......和门外人。

    “原来是武家兄弟,林致远在此有礼了。”

    林致远笑的像只温顺的绵羊,可门槛外的武三爷知道,这分明是一只饿狼,活生生吞了他们武家大好宏图的一只狼!武家人就是将这小子下了油锅也不解恨。

    武三爷压着恨意,强笑道:“林大人有礼,刚才失礼之处,还请林大人海涵。”

    林致远忙摆手,一脸的谦逊:“唉!这有什么,武卫老将军乃是林某心中敬仰之人,只是饮恨未曾一见!刚才听武家兄弟说,你们是来借宿的?这可不巧了,我庄上有位贵客,便不好再招待诸位兄弟,不过......”

    武三爷知道林致远这是先下手为强,可又不能在这个时候和他们翻脸,只能憋着火气继续往下听。

    “不过,往前再走五里地,便有一座更大的庄园,以武卫老将军的名号,想来住上三两日也不是什么难事。”

    武三爷忙拱手致谢:“多谢林大人提点,时辰也不早了,我等先行告辞,等明日,必定来庄上亲自道谢!”武三爷压重了最后一句话。

    林致远的身姿一直站在门内,不卑不亢,直到武家人消失在古道尽头,他才笑着与吓傻的二奎、青姐儿说道:“好孩子,快带着你弟弟回去吧,免得姥姥担心。”

    青姐儿知道自己险些引了祸事给林家,忙拽了还有些不情愿的二奎,扯着板儿往家跑。

    韩胜站在林致远身边,冷哼道:“小小年纪,就这等恶毒的心肠,与刘姥姥倒像两家似的。”

    林致远脸上的笑意全无:“龙生九子,那还各有不同呢。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赶紧查查去,武家人是打京城里来,还是打西北来?我怎么觉得他们见了我有些惊愕?倒不像提前知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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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三章 公主驾到

    当晚,林家分出了三路人手,冠缨和郑冲连夜返往上京,在城根下联络到了沈修杰的亲信校尉,为免打草惊蛇,第二路便只有韩胜一个人,悄悄缀在了武家人之后,对突来的“客人”进行暗查。最后这一队人,也是最重要的,由林致远亲自带领,镇守在黄家庄。

    次日清晨,鸡鸣刚响,往上京的人便带了消息回来。

    “大爷,世子爷说,昨日宫中摆宴,确实请了武卫老将军家的家眷,皇上不但考校了几个小少爷的功夫底子,更将其中一个成绩斐然的少年安插到了御林军,叫燕都统亲自带在身边历练。不出您所料,皇上还将咱们五里地之外的那个庄子赏赐给了武家,他们家小儿子趁着龙颜大悦的时机,为武卫老将军请旨,想回京修养,卸去西北大将军一职。世子爷说,皇上当时没应允,还讲了好些劝勉的话。无独有偶,皇后在广宁宫宴请女宾的时候,老将军夫人也说了同样的话,现在这儿功夫,京里流言纷纷,甚至有消息传出,说是武家在西北被敌人重创,怕担重责,便趁着大家还不知晓的时候先从泥潭中脱身。”

    林致远冲着荀晟睿大笑道:“这个流言倒是有几分的意思,晟睿兄觉得何如?”

    荀晟睿淡然道:“跳梁小丑,多半是惦记上了西北这块肥肉。”

    林致远极为赞同,不过什么人心生了贪念,就不是林致远在意的事儿了,当务之急是知道武家此番来铁网山,针对的是谁。按照自己的推算,昨日见的武三郎应该不是冲着自己,他听到自己报名号的时候显然是错愕,出乎意料的,当然,林致远也不会忽略那人眼中的一丝戾气。

    当初对大皇子进行劝服的时候,林致远就对武家进行过一定的了解。这个家族能在西北屹立而不倒,深受先皇敬重,除了有可鉴的忠心,更重要的是,这个家族的男儿个个勇武,武家的媳妇们也会生,男娃多,女娃少,加上武卫老将军妾室姨娘众多,几十年下来,跟着他上阵杀敌的猛将不是亲儿亲孙,就是子侄本家。

    先皇用人的策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老人家给予这些人的权利显然有些过了头,而当今万岁又想为儿孙们铺好路,免得将来功臣势大,欺压了小皇子们。

    林致远当初临危受命,也早就想到了一点,那就是武家不会将所有的宝都压在大皇子身上。皇上要是想保住西北的稳定,就不能将武家连根拔起,否则西北空虚,随时有被大举进攻的忧患。

    林致远在前院讨论朝廷辛秘,黛玉就领着荣泽等人在后院里摆设上了烤肉架子。

    孩子们昨儿在水潭边烤鱼上了瘾,非嚷着今日还去,黛玉没办法,只能好言哄着,叫管妈妈和碧蝶在自己院子里摆了一只火炉,上面架着铁丝网,高高的炉口里燃着柴碳,噗噗的冒着热浪,烤的铁网滋滋作响。

    管妈妈将腌制好的肉捧了出来,歉然的看着黛玉:“委屈几位少爷、姑娘了,村里都是些下等的柴碳,比不上家里那些银霜炭。”

    黛玉的座位离那炉子稍远些,听了管妈妈的话笑道:“妈妈瞧那几个小的,只要有肉便可,哪里还顾得上是什么碳?也亏她们想出了这个法儿,大热的天吃烤肉,我就是想想就觉得浑身冒热汗!”

    荣泽举着串好的肉签子冲黛玉说道:“姐姐坐近些,自吃自烤,这才有趣。”

    其实小火炉子并不大,周围早就被悠姐儿等人占去了好位置,黛玉可不想去这个热闹,就叫随侍在炭火边的碧蝶照看好。

    管妈妈选的肉是早间新送来的,她特挑了最嫩的一块预备给少爷、姑娘们炸肉丸子,不过现在看来,这么一烧啊,味道确实是更浓郁了。碧蝶拿着银筷子拣了一片片秘制好的嫩肉摊到铁网上,就听“滋”的一声,青烟冒起,肉上挂着的油星儿顿时冒起了一个个小泡泡,噗噗炸开。肉片的边缘由鲜红微微变了色。碧蝶小心翼翼的将其中一片翻个身,熟透诱人的美食就摆在众人面前。几个孩子又是笑又是叫,争着举起小筷子去夹。

    管妈妈特地调制了酱料,鲜香爽口,珏哥儿一连吃了七八片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是平日斯文不多话的雪琪,今日也破天荒的没提早放下筷子。

    不大会儿,这几个粉团子的额头上便开始刷刷冒汗了,却越热越叫着好吃,黛玉哭笑不得,只得由着他们胡闹。就是院子里原本少的可怜的花儿被这股子肉香熏得更加的蔫头耷脑。

    “呦,这是干什么呢?烟熏火燎的?”

    一道突兀的女声在大门口响起。

    众人下意识的去瞧,只见一个翠衫少妇站在门口,毫不掩饰的往里张望。

    这人怎么进来的?

    雁蓉刚想问话,就见黛玉慌慌张张的迎了上去:“黛玉参见长公主殿下!”

    翠衫少妇淡淡的“嗯”了一声,目光从火炉子上挪到了黛玉身上:“起来吧!”

    黛玉刚才乍见长公主的时候,险些从小杌子上折下来,要不是这位殿下娘娘的声音极为好记,黛玉几乎要以为世界上有如此面目相似之人。

    长公主大踏步的就进了院子,众人这时候才发现,原来门外还站着十来个垂头丧气的,其中之一便是林致远。林致远冲黛玉眨眨眼睛,兄妹俩对莫名的情况只有苦笑。

    “林妹妹!”慧怡郡主愀然笑着从人群中闪了出来,拉着黛玉仔细打量:“贸然来打扰妹妹,你可别怪罪。”

    黛玉现在是一团浆糊,“郡主,你们这是......”

    慧怡笑道:“妹妹看那是谁?”

    “二姐姐!”黛玉惊呼了一声,今日这一幕幕意外可叫自己摸不着头脑了。慧怡附在黛玉耳边,低声道:“母亲打算叫大嫂子回公主府,今儿亲自去接人了。”

    长公主......亲自去接一个庶子的媳妇?黛玉暗道,自己总不会听错了吧!

    不过能见到二姐姐就是好事儿,黛玉忙迎了上去:“二姐姐!”姊妹俩一时间有千言万语,却不知怎么开口。

    迎春的肚子已经显怀,这样的天就只穿着青灰色的棉布袍子,身上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黛玉心一酸,二姐姐命苦,可就是在贾家不如意的那些年,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啊,难道林家走后,迎春遭了什么大难不成?

    黛玉有心想问,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开口的时候,只能压下满肚子的疑问,和林致远热络的招呼众人进院。

    黄家庄豁然间热闹非凡,尤其是黛玉这个小小的院落。

    先一步进来的长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蹭到了火炉子旁边,与三个粉团子大眼瞪小眼,雪琪早就给长公主让了位置,见林致远等人进来,赶忙跑了过去,贴在黛玉身后。

    香卉这些小丫头没长公主的命令,哪个敢起来,都乖乖的跪着呢。也就是珏哥儿、悠姐儿和荣泽三个人小不知害怕,还叽里咕噜的在那儿窃窃私语。

    长公主不耐烦的伸手一点碧蝶:“肉都糊了,快重新弄!”碧蝶张着嘴看向林致远,林致远忙使劲的点头,碧蝶才战战兢兢的从盘子里往铁网上夹肉。刚见熟,珏哥儿就迫不及待的要伸筷子,碧蝶吓得使劲咳嗽。

    三个娃娃备受冷落,可也知道眼前这个阿婆不是等闲人,只能佯装大方的将肉让了出去。

    管妈妈亲自送上了酱:“长公主,请。”

    长公主穿着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便服,却在吃肉的时候彰显了皇家贵族的风范。长公主只用了两片便放下了筷子,珏哥儿眨巴眨巴小眼睛,讨好的问道:“殿下,你不吃了吗?很好吃的!”

    长公主虽天性冷淡,可见到三个粉团子,尤其是珏哥儿实在太讨喜了,便淡淡一笑:“你是佟太傅的孙儿?”

    珏哥儿没得到答案,心里便有些心不在焉,一边回着话,一边拿眼睛挤碧蝶,示意她赶紧往铁网上添肉。

    长公主将这仨孩子逐个看了个遍,心里就越加的喜欢,这要是自己的孙子、外孙子,她这后半辈子还愁什么!当牛做马都愿意。

    长公主叹着气站起身,冲着林致远等人又恢复了冷脸:“都跟本宫进来吧!”

    院子里孩子们的笑闹声仍在,可屋内......长公主像一尊门神,光是立在这儿就能震慑不少人。

    “你们兄妹几个倒是会躲清闲,不知道京城里都闹的天翻地覆了?”

    林致远小心翼翼的问道:“小臣斗胆,敢问殿下这话的意思是......”

    长公主淡淡的扫了眼林致远,说道:“昨日宫中宴请,皇后娘娘盛赞平遥王家的孙女,当着满朝诰命的面儿要将此女收为义女,封为红霞郡主。”

    林致远笑道:“这可是大喜事,臣记得皇后娘家有位青霞郡主,如此一来倒成姊妹花了。”

    长公主不知嘀咕了句什么,可声音太小,众人难以听见,不过看殿下的表情......估计也不是什么良言。

    长公主叹道:“要是好事,我们娘儿几个还躲出来做什么,你当封为郡主的是平遥王家的哪个孙女?就是和你同科中榜的姚探花之妻,御史们的奏折已经像雪花似的递到陛下面前了!”

    PS:今天回来晚了,刚刚写完,还要继续奋斗新书,《御朱门》两万多字啦,可以宰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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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1635/ 第一时间欣赏红楼夜话最新章节! 作者:夜雨惊荷所写的《红楼夜话》为转载作品,红楼夜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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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夜话介绍:
一个是林家仙姝,一个是再生儿郎,本无牵连的两人却成了相依为命的兄妹。
贾府家大业大,但人心难测:林宅人单力孤,却兄妹齐心。
看似盛世太平,难掩暗潮汹涌,官场勾心斗角,园中彼此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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